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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長洱] 天才基本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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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7:20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難易

  林朝夕話還沒說完,裴之已經推開椅子站起來。

  他先到後面一桌,拍了拍其中一位同學的肩膀,低頭說了句話。對方小朋友下意識看著擺在他們桌子中間高高那疊書,但因為提要求的是裴之,好像無法拒絕,於是點了點頭。

  裴之伸手拿起一本,開始翻,翻完後放下,然後拿起第二本。

  他翻書速度非常快,也基本上就是純粹在翻,以至於把那麼一疊十幾本翻完,也就正常孩子做一道題目的時間。

  一張桌的書看完是下一張,章亮那組除外,不多時,裴之把其他所有小組拿的書都翻了個遍,最後坐回原位,開始寫字。

  書名、作者、版本……

  陸誌浩很懵逼,花捲大概知道他去看什麼,震驚地看著林朝夕。

  裴之低著頭,寫得很認真,伴隨時間推移,練習簿上出現了一條又一條的章節名。

  ——《數數與計數》p.3-5

  ——《填圖與拆數》p.22-25

  ——《自然數串趣題》p.35-38。

  ……

  《小學五年級奧林匹克數學》 作者龐天

  ——《質數合數分解質因數》p12-6

  ……

  練習簿頁面被逐漸填滿,陸誌浩的嘴已經可以塞下雞蛋。

  林朝夕看著裴之默寫下的目錄,有點老懷甚慰。誰曾想,她有一天,會有機會把小男神當人腦掃瞄儀用。

  是的,因為他們沒有那麼多參考書,所以先把別人目錄中標有1的條目抄下來,然後和他們自己這套教材對,查漏補缺,快得很。

  ——

  雖然方法是好的,也有很強的掃瞄儀,能幫他們省很多功夫,但真正做起來,卻很不簡單,問題主要還是陸誌浩和花捲。

  林朝夕屬意讓他們先按一套教材整理知識點,在書架上挑了套還挺經典教材,讓他們先對著整理。

  其實關於究竟該怎麼挑書,老林講過兩點。第一是自己橫向比對,每本書看一遍就知道什麼好什麼不好,這就有點考驗讀書人本身的素養了,很變態。第二就是選修訂版多的,一本教材,如果被反覆修訂反覆出版過,就很大程度上說明編者的態度以及它的經典程度。

  可就算選好了教材,兩位小同學坐到一起,光把目錄都抄一遍就花了不少時間。

  更何況,越寫,兩個人就越陷入機械性質地抄,陸誌浩還花捲都非常認真,可越到後來,他們將一個新知識點組合進框架所需的時間就越長。

  林朝夕越坐眉頭皺得越緊,這種情況下,當然還最好有人引導,可她看了眼自己在窗戶裡的幼稚倒影,這個人肯定不能是她啊。

  裴之光把所有標「1」的章節抄下來,就花了1個小時。林朝夕接過一看,密密麻麻的章節名,內容實在太多,她當然能清晰分辨哪些是哪些,哪些又該和哪些歸類。可普通小學生辨析光辨析這些內容,就要花一兩天時間,他們根本沒這麼多時間。

  她趕忙歉疚地看了眼裴之,先把本子先默默藏了起來。

  ——

  午飯時間,綠洲基地食堂。

  凡是看上去腳步虛浮,手裡還拿著本子在看的學生,無論年齡大小,一定是參加晉杯夏令營的學生。

  光林朝夕他們整個小高組,就有一半同學不肯出來吃飯。

  因為按照原定計畫,午飯後兩點鐘就是考試,大家都在拚命看書、做題趕時間,生怕遺漏一絲內容。

  這裡面,當然包括小陸同學。最後林朝夕還是與花捲裴之合力,硬把人拉來吃飯,理由是考前放鬆、餓肚子就考不出來。

  三個小男生在外面吃飯,她則去食堂後廚報導,接受處罰。

  林朝夕站在食堂主管阿姨面前,後廚到處是蒸騰的水汽和油煙味,很嗆人。

  「今天早上等你老久了。」阿姨抱著手臂,在看一個懶孩子。

  「我……今天起晚了。」林朝夕很誠實地說。

  阿姨看了一圈後廚,又看了看她的身高,咂了下嘴,非常嫌棄:「你能幹什麼呦,現在的老師都有毛病的。」

  林朝夕差點笑出聲,心想您說得還真沒錯呢。

  「去拿快抹布,外面收拾收拾,擦擦桌子,沒收走的盤子收一收,現在不自覺的人太多了。」

  「好嘞!」林朝夕勤快地應聲。

  ——

  在後廚工作和在餐廳工作的區別在於,後者是公開處刑。好在林朝夕臉皮很厚,又經常在福利院食堂幫忙,根本不在意這些。

  大食堂擁有幾百張餐桌,大人孩子都擠在一起用餐,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在一群收拾餐盤負責清潔桌面的老阿姨裡,夾著身影飛快的一個小學生。

  她一手拿抹布,另一手收拾餐盤,每每有人起身離開,她總能最先發現沒收走的不鏽鋼餐盤,又仗著身材矮小,鑽來鑽去很靈巧,搶了很多阿姨的活。

  她實在太快,以至於有些大人、孩子還沒走兩步,落在桌上的餐盤就被嗖地收走,收他們餐盤的小女孩還會認真把弄髒的桌子擦乾淨,末了還會對他們笑笑。

  這一來,就搞得很多大人孩子非常不好意思,不等她把東西拿走,就折回來把自己應該收走的東西收走。

  林朝夕經過陸誌浩那桌,小陸同學手上捏著支鉛筆,在問裴之一道題目該怎麼做。

  裴之小同學在用叉子吃芹菜,一邊看題,他吃得很慢,也滿臉不情願,但還在吃。林朝夕發現,無論什麼固定配餐,裴之總會認真吃完,絕不剩一粒米飯。難怪以後能長那麼高,林朝夕想。

  那是道數字找規律的題,陸誌浩套用幾個公式都覺得不對,書又不在手邊不能翻。裴之從來不背公式,就講了講自己思路,陸誌浩的臉又皺起來,於是裴之也不知該怎麼說,芹菜吃得更苦了。

  林朝夕湊過去一看,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教育機會。

  「班長你想想看,這個題它提到了自然數和倍數,那麼它應該屬於哪個知識點的哪條內容,你剛才整理過的,你想想看。」

  陸誌浩把本子往前翻,看了半天,還是不能明白。

  「這裡它說,加1是2的倍數,那說明這個自然數是奇數,還有質數,2和3互質對不對,肯定和質數有關……」林朝夕循循善誘。

  陸誌浩聽了半天,也翻了半天,最後說:「你把解題寫一遍吧,我看下就能懂」

  林朝夕覺得自己失敗了。

  ——

  教育絕對是個大難題,她還是師範類的學生,真遇到實際的該怎麼教孩子的問題,她就變得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以前老林怎麼就能做得那麼順手?林朝夕覺得要不就是她天賦異稟乖巧聰慧,要不就是,她爸在教她這件事上,真的下了很大功夫。

  下午兩點整,解然準時走進閱覽室,手上拿著一疊試卷。

  所有學習小組的書桌上,都堆滿書本和練習冊。一個個小腦袋埋在書堆裡,露出黑乎乎的後腦勺和不斷書寫的手,學習氛圍濃鬱,堪比期末考前的大學圖書館。

  解然小老師很滿意,他拍拍手說:「好了同學們,讓我們來進行愉快的考試吧。」

  「不要!」

  「能不能晚點考!」

  「我們還沒看完!」

  抗議聲此起彼伏。

  林朝夕身邊,陸誌浩抖著腿、頻率非常快,卻還在抓緊時間做題。

  「老陸,你是不是尿急!」花捲小聲地問。

  「不……不要和我說話,還有一點。」陸誌浩憋得嘴皮子都哆嗦。

  「快去。」裴之也說。

  林朝夕見狀,一把抽掉陸誌浩的筆:「趕緊趕緊,我保證讓小解老師推遲考試時間。」

  「真的?」

  「我保證!」林朝夕發誓

  聞言,小陸同學刷地站起,頭也不回衝閱覽室外瘋跑出去。

  「這是怎麼了?」解然笑眯眯地問。

  林朝夕站起:「報告老師,能不能推遲一點時間再考今天的內容?」

  閱覽室小桌前,所有學生都目光灼灼看著她。

  「不能呢。」回答很有解然的風範。

  很多孩子失望了,很苦悶,開始準備收拾東西。

  「那能不能,要考的先考,我們晚點考,把兩邊人桌子分開,你坐在中間,我們保證不和他們說話!」林朝夕說。

  「早考晚考,早晚要考,多看幾個小時書,其實沒什麼用。」解然勸道。

  「求你。」林朝夕很乾脆,雙手抱拳鞠躬。

  解然也沒見過這樣的,愣住。

  不過她此言一出,很多孩子都get到了技巧。

  「求你啦。」

  「求求你老師。」

  孩子們眼神和聲音都很軟,又那麼努力,再怎麼狠心腸的人都不忍拒絕。

  沒辦法,解然最後只能點頭。

  「那你們想幾點考?」他問。

  「四點!」

  「不不五點!」

  「那五點半好不好?」解然拖長調子問。

  「小解老師最好啦!」林朝夕喊。

  「不許叫我小解老師!」解然炸毛。

  ——

  其實……

  其實解然說得並沒有錯。數學這個玩意對於普通孩子來說,多幾個小時的複習,不可能讓你的成績有質的飛躍。

  總的來說就是,該怎樣,還是怎樣。

  下午五點半,孩子們都已經複習得暈頭轉向。

  考捲髮下來,林朝夕看了遍題目,發現基本上還是晉杯賽那套出題模式。只是多了一道10分的知識點整理的問題。還有一道題關於費馬小定理的,林朝夕看到的時候都震驚了,這怎麼看好像都是初中競賽知識,她都做得手抖,儘量回憶相關內容,可還是很吃力,很沒把握。

  考完以後,整個班級都非常低落,平常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起碼在數學這項上,他們中很多人都是班裡佼佼者。可這份卷子讓所有孩子開始懷疑人生。

  林朝夕也有點悶,她今天一天只顧著想幫陸誌浩和花捲,沒有去整理分析,看書上究竟有多少她還沒掌握的內容,感覺接下來還不能走,還得開夜車。

  「我覺得我可能有20分!」花捲舉手道。

  然而小陸同學眼睛都紅了:「好難啊,怎麼能這麼難啊。」

  見此情形,林朝夕忽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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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7:33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進度

  第二天,林朝夕很早就爬起來,多虧裴之的變形金剛手錶,她沒重複第一天的錯誤。

  衝下樓,裴之果然還坐在那張小沙發上,等她去食堂工作,坐的位置都和昨天一模一樣。

  前一天晚上離開閱覽室後,他們一夥人又在樓下小客廳看了一會兒書,一不小心就到了十點,最後,還是被來巡視的宿管阿姨趕回房間的。

  「早。」林朝夕故意很元氣地想和裴之小同學打招呼。

  可破天荒地,裴之仰頭打了個哈欠,再舉了舉手,算作和她打了招呼,看上去困得不想說話。

  「你昨天幾點睡的?」林朝夕和他迎著晨光走在路上,周圍只有鬆鼠和小鳥,連個人影都沒有,靜得不像話。

  「一點吧?」裴之小同學揉著眼睛。

  「怎麼這麼晚?」

  「花捲在背書。」

  「什麼!」林朝夕震驚了。花捲小同學嘴上說著要走要走,身體居然這麼誠實,背書背到淩晨一點。

  但數學有什麼好背的?

  「背今天可能會考到的公式。」裴之想了想,說,「神奇吧?」

  「很神奇!」

  「但他背書會影響你睡覺嗎?」林朝夕問。

  「陸誌浩也在,在問題目。」裴之又打了個哈欠,聲音裡滿是倦意。

  「那不是違反規定,被老師抓到要被處分!」

  「噓。」裴之把食指豎起,讓她小點聲。

  ——

  清晨6點,綠洲基地大食堂。

  蒸包子的蒸包子、炒菜的炒菜,後廚早幹得熱火朝天、熱氣蒸騰,像個巨大工廠。林朝夕和裴之站在後廚的一扇小門口,面對從跟前到盡頭的各式流理桌和巨大灶台,嚥了口口水。

  昨天那位食堂主管阿姨雙手叉腰,站在他們面前,說:「去,還是跟昨天帶你的打掃大姨幹活,先跟著把外麵食堂弄乾淨點,等開門。」

  「好嘞!」林朝夕扭頭,裴之也跟著要走。

  阿姨卻說:「你等等。」

  裴之站定,林朝夕回過頭。

  「你這小身板能幹什麼呀。」阿姨慈愛地看著裴之。

  林朝夕昨天也聽阿姨對她說過這句話,卻和今天對裴之說的語氣完全不同!像被奪舍了!

  「喜不喜歡吃麵包啊?」阿姨附身問裴之,「來來,阿姨帶你去,找個叔叔教你做面包好不好?」

  林朝夕打了個激靈。

  「我還是跟她一起打掃外面吧。」裴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那不行,老師讓你們過來,你們就要服從安排聽指揮!」阿姨伸手牽過裴之的小手,另一隻手捏了捏他瓷白的臉,笑容裡透著說不出的慈愛。並且不由分說,就把人往後廚帶。

  喂您這偏心得也太明顯了吧?

  林朝夕呆在原地,震驚了。

  ——

  6:00-7:30,綠洲基地大食堂的人越來越多,林朝夕忙得腳不沾地。擦桌、收盤子、看到有人把湯汁不小心倒在地上,她還要換另一塊抹布去擦。

  陸誌浩和花捲因為說要早點去教室看書,連飯都不來吃,讓他們給帶饅頭。

  「阿姨,不要粥了,就要面包和雞蛋,好帶走。」

  經過打飯的窗口,林朝夕看到他們小高組同班的一個小女生也在買東西,小女孩背著書包,拿了個保鮮袋,把阿姨遞出來的食物往袋子裡裝。

  「張小草,不喝點湯湯水水的嗎,會不會幹呀?」林朝夕拍了拍對方的肩,然後問。

  張小草同學看到她,先打了個哈欠,隨後搖頭:「我媽媽給我帶了牛奶,這些可以路上吃,方便。」

  林朝夕於是稍稍觀察了下,但凡是他們奧數夏令營的孩子,無論大小,,基本上就是買好早餐,拿了就走,步履匆匆,像能抓緊時間多看一分鐘書都好。

  面包賣得最快,後廚裡又出來一個推車。穿白衫的面點師傅旁邊,跟著個慢悠悠推車的小男生,正是裴之。

  面點師傅和裴之合力把面包上好架,慈祥地揉了揉裴之的腦袋,從架子上拿了個面包給他。

  林朝夕氣不打一處來,貼到窗的一邊,沖裴之擠眉弄眼。

  裴之接過面包,掃了眼窗外面,慢騰騰朝她走來,隔著玻璃窗口站定。

  因為離得近,林朝夕很清晰看到他左側臉頰有大片白花花的麵粉的痕跡,隔著窗戶,她用手指戳戳裴之的臉。

  裴之一隻手正準備把面包遞出來,只能用另一隻手蹭蹭臉,卻把麵粉痕擦得越來越大。

  林朝夕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裴之小同學的面包遞到一半,她剛要去接,面包卻縮了回去。

  你怎麼這麼記仇?林朝夕瞪了裴之一眼,卻馬上不笑了,保持嚴肅認真站好。

  窗口裡面,裴之見她態度端正了,伸手把面包撕了一半,這才遞了出來。

  面包金黃酥香,泛著剛烤好時的黃油香氣。林朝夕接過,隔著玻璃窗口,和裴之同時狠狠咬了一大口。

  ——

  瞌睡是會傳染的。

  他們在食堂「打完工」,又喝了碗粥跑去課堂,一進門,卻發現整間教室趴了一半人。

  八點半整,解然走進教室,手裡捧著昨天的考卷。放眼望去,只看到一張張打著哈欠的小嘴和一雙雙迷濛的眼睛,全班學生都彷彿被瞌睡蟲附體。堅見此情形,解然就笑:「你們昨天晚上都幹嘛去了?」

  「看~書~」全班小朋友異口同聲地道。

  「還以為你們通宵看足球了。」

  「才~沒~有~」

  「昨天德國隊1:0了,要我給你們講講比賽過程嗎?」解然舉起試卷。透著白紙,可以看到最後一張不知道誰卷子上鮮明的紅×。

  「老師你快髮捲子吧。」

  「別講了別講了,沒時間了。」學生們嚷嚷。

  解然笑得更開心了:「怎麼一個個這麼熱愛學習了?從沒有這麼認真看過書吧?」

  「快髮捲子!」學生們拍著桌子喊,一點都不怕解然。

  ——

  「王風,68。」

  「陸明,72。」

  「章亮,91。」

  「陳成成,66。」

  講台上,解然慢條斯理報成績。一開始他報到68的時候,還有同學很遺憾地「啊」出了聲。但很快,當章亮的成績已出,教室很快就陷入沉寂。

  章亮小學霸原本誌得意滿的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一小組組長上來領卷子吧。」解然唸完,把四人的試卷抽出說。

  章亮黑著臉上台,接過試卷,走下來的時候還在翻。他先拿出自己的卷子,最後給那個66分陳成成試卷的時候,章亮小學霸有很明顯的嫌棄表情。

  他們小聲說了幾句,章亮看上去臉都黑了,那個叫陳成成的男生扭過頭去看窗外,林朝夕總覺得他好像哭了。

  第一小組基本上已經是最強組合了,平均分74.25,連良好都沒達到。

  解然故意課前拖了那麼長時間,大概也是覺得這次考試太慘不忍睹,所以故意用活躍氣氛的方式,想讓大家先放鬆一點。

  第一小組下面就是他們第二小組。

  陸誌浩趴在桌上,緊緊閉著眼,就差把耳朵摀住不想聽成績了。林朝夕也很緊張,心跳得非常快,瞬間把注意力從陳成成身上抽回,萬一她沒及格怎麼辦?

  她開始憂慮了。

  「陸誌浩,62。」解然念道。小陸同學愣了一下,隨即開始搓臉,既慶幸又懊喪。

  「花捲45。」花捲聽完,揉了幾把頭髮。

  「裴之,97。」

  林朝夕心裡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裴之都沒有滿分。

  「林朝夕,98。」解然繼續念道。

  報完她的成績,全班都短暫安靜,像空氣被抽乾淨。

  林朝夕第一反應是,費馬小定理的題她做對了?她基本上是連蒙帶猜的,這都能對?

  然後她才意識到,她好像……比裴之考得還要高?

  班級裡爆發出低聲驚呼,視線從四面八方射來,懷疑的、驚嘆的、羨慕的……

  像在說,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考這麼好。

  林朝夕也懵了一陣,直到解然說:「第二小組的組長來拿卷子。」

  聽到這話,他們小組四個人開始面面相覷。花捲衝她使了個眼色,裴之點點頭,陸誌浩推了她一把,說:「去啊。」

  眾目睽睽下,林朝夕走上講台,接過試卷,她反而清醒了。

  「考得不錯。」解然說。

  「謝謝老師。」林朝夕翻著試卷回座位,大致看了看各人的答題情況,裴之其實還是全對,不過在整理知識點上的思路不如她清晰無誤,所以比她多扣了一分。

  陸誌浩呢,他小學奧數的知識點掌握得還不錯,但對超出普通難度一些的內容,就束手無策。

  而花捲,林朝夕看到花捲全選C的選擇題時,震驚了。

  「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都選C?」她遞卷子給花捲,並小聲地說。

  「那我都選D嗎?」花捲問。

  「四個選項概率一致。」這是裴之的回答。

  林朝夕搖頭:「你記好,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長短不一要選B;參差不齊就選D」

  「沒問題!」花捲笑。

  陸誌浩也「噗」地一聲,很服氣豎起大拇指,暫時忘掉了自己成績的事情。

  這大概是一天來他們最輕鬆的時刻,畢竟不管怎樣,他們小組第一天測平均分75.5分,比章亮他們小組,高了正好一分。還有什麼比看章亮吃癟更高興的事情嗎?

  ——

  但輕鬆的時刻,也確實只有那麼一會兒。

  上午三節課。

  解然花了一節課講昨天的試卷,全班都被成績打擊了一遍,很低落。

  第二節課講的是拓展延伸的內容,主要是一些初中奧數知識點,時間非常緊張。解然重點講了昨天考到的同餘和費馬小定理的內容。

  第三節課,解然開始講昨天讓他們整理的東西,即知識結構。可比起拓展內容,孩子們更陷入一種「你在說什麼」的懵逼狀態。

  解然手撐在講台上,隨意地道:「所有標『1』的章節究竟有什麼共同點,經過昨天一天的刻苦鑽研,各位小朋友有什麼新發現?」

  「和數字有關。」所有學生異口同聲地道。

  「把字槓掉。」解然說,「準確來說,是數。」

  「誰能說說,數和數字有什麼區別?」解然問。

  小學生臉上都很茫然,對他們來說,這幾乎是種全新的觀點。數和數字還不同,他們從未做過這種辨析,雖然這確實是學數學前最應該弄明白的問題。

  解然就很乾脆地說道:「具體來說,數和數字有4個主要區別。第一……」

  解然講得非常快,基本上都是理論性質的內容,作為三味大學數學系高材生,他站的高度遠遠在這些小學生之上,講解的內容就更要求學生們的抽象理解能力。

  林朝夕觀察了下,他說的區別,除了小部分孩子大致能懂外,更多學生只能埋頭抄板書。

  「在對自然數有了初步瞭解後,我們就要講到數系。自然數序列永遠是沒有止境的,在任何自然數後,我們可以寫出下一個自然數——n 1……你們所遇到的大部分數列題,問第幾位數是什麼這類的問題,都可以歸到對數系的研究……」

  解然邊說,邊在黑板上寫下內容。林朝夕隨手圈了個重點詞,她漸漸發現,解然講的內容非常基礎,也完全沒有問題,比那些上手就講公式的老師要好很多。

  但又因為太基礎,這些內容離孩子們平時學的內容就更遙遠。林朝夕想,如果他放慢速度,用一種深入淺出的方式來講當然更好。可要理清的知識點實在太多,解然根本沒機會停下來詳細講解,他只能不斷向後推進度。

  這種進度實在太快,就算班級裡這些孩子已經算數學基礎很好的那批,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仍舊越來越嚴肅。

  所有孩子腦袋都快炸了。

  幸好在課堂最後,解然發下了一份昨天知識點整理的標準答案,差不多像是丟了根救命稻草下來。林朝夕仔細閱讀了遍,發現那更像後來的思維導圖,詳盡的同時,也讓孩子們對該如何整理知識點也有了新的理解。

  「班長!這這是秘籍!」她剛想和陸誌浩說這份材料,下課鈴卻響了。全班孩子不約而同把紙塞進書包,看都不看一眼,背起包,就要往閱覽室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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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很累

  林朝夕也跟著收拾東西,把鉛筆盒、課本、練習簿通通往書包裡塞,她課桌前,卻突然被幾個孩子圍住。

  「林朝夕,你是怎麼學的?」

  「能看看你整理歸納的東西嗎?」

  「老師已經發了這個了呀?」林朝夕舉起解然剛發現的紙。

  「我們說的是今天要考的『2』。」

  「全班就你知識點整理得最好了。」

  「借我們看看吧。」小女孩做求求你狀。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連珠炮似地說。林朝夕看了一圈,才發現這幾個孩子好像是第6小組的,成績中上,所以更想沖一沖。

  「我……我還沒整理好……」她很不好意思。

  「等下五點半考試就要考了。」她課桌前站著的幾個孩子都很震驚。

  「不……不好意思……了……」

  「你整理好能不能先給我們看看?」

  「對啊對啊,我們先排隊,排第一!」

  「欸?」

  「不行不行,第一明明是我!」花捲在後面喊。

  林朝夕扭頭,問後座的小捲毛:「你也要看嗎?」

  「對啊,全背完,好歹能多拿幾分!」花捲很有誌氣地說。

  ——

  這下,林朝夕徹底沒時間吃午飯了。

  她一進閱覽室,就衝到書架前開始找教材,不過比昨天更拉風的是,她身後跟著好幾個小跟班。

  「你要找什麼書?」

  「要我們幫你找嗎?」

  「你口渴嗎,我給你倒水吧……」

  小同學們非常積極,向她提供各種幫助。

  她從書架上抽出一套教材,就有慇勤的小手要順勢接過。而許多孩子圍在一起的聲音更加吵鬧,好多已經開始複習的學生衝她這裡投來不滿的目光。

  林朝夕超級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她指指第六小組空著的桌子,小聲地說:「你們去自己座位好不好,我很快的!」

  ——

  攤開書和課本,林朝夕開始奮筆疾書,現在她又有種大學期末考前的拚命複習的感覺。

  而她明明好像在念小學?

  已經沒時間想這麼多,她的手指從教材章節名上劃過。昨天的重點在數,今天的考點全在計算,包括所有速算與巧算、比大小、估算,以及基礎的因式分解。並且,今天還有昨天所整理內容的後續應用題,什麼容斥原理、抽屜原理,還有加乘法原理、染色問題等等……

  其實越整理她就越覺得,讓小孩子們在短時間完成這項工作真不是容易的事。如果翻開書你會發現,每個名詞下的數學題你都肯定做過,但合上書,光看名詞,它們又變成完全陌生的內容。

  因為我們對數學的學習彷彿總是割裂開來,按年級增長東學一些西學一些。學一些公式定理,老師講一遍證明,你學會用這些公式定理解題目,如此循環往復。總體來說還算全面,可很少用一種全面的觀點回過頭看看自己到底學了什麼。

  但這些對她來說還相對簡單,當初老林是怎麼讓她記住這些的?

  林朝夕用鉛筆蹭了蹭頭,繼續寫……

  ——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寫完最後一筆。她把自己從教材裡拔出來,扔掉鉛筆,伸了個懶腰。

  「裴之呢?」她對面座位空了。

  「去買零食了!」花捲說,「我們都沒吃午飯。」他說著,衝門口舉了舉手。

  裴之正好提著塑料袋回來。

  林朝夕這才想到要去看牆上的時鐘,已經要兩點半,難怪她餓得肚子都酸了。

  「我們去外面?」她邊說邊把整理完的練習冊交給花捲。

  花捲接過,悄悄用鉛筆頭戳戳陸誌浩的方向。

  「底數為10的各整數次冪,恰好是十進製數的各個位數……」、「二進製即計數法就是用0,1兩個數碼,採用「逢二進一」……」小陸同學唸唸有詞,在背東西,根本沒聽到。

  林朝夕聽了兩句就覺得不對,他輕輕推推陸誌浩:「班長,這個內容昨天已經考過了,今天等下要考的都是計算問題和昨天計數問題的應用題什麼的。」

  陸誌浩茫然抬頭:「啊?」

  「十進製、二進製這個,昨天有的。」

  陸誌浩聞言,趕緊翻了兩頁課本,又去對目錄,然後慌忙地要改自己整理好的表格。

  林朝夕沖花捲使了個眼色,花捲小朋友把她剛整理了半天的的練習簿推過去:「我們直接抄標準答案吧!」

  陸誌浩強的很:「老師說了,這個東西要自己理解,變成自己的,才有用。」

  但你光是沒有輔助地、憑自己理解來認識這些內容,時間根本來不及啊,林朝夕很想這麼說,可又太挫傷陸誌浩的自尊心,只好換了個說法:「我們是小組嘛,要互幫互助!」

  「對啊,哇,這個後面還有題目?」花捲吃驚了?

  「對,我把每個小知識點都挑了一道非常典型的簡單題目出來,這樣你們就能知道這個內容大概講什麼啦。」

  林朝夕也是沒辦法,誰叫孩子們最熟悉的永遠是題目呢。

  「超棒!老陸來,等下吃零食,你坐裴之的位置,反正他不用看書!」花捲說。

  ——

  窗外,天暗成一種靛青色,繁盛的水生植物隨風搖曳。岸邊亮著一圈寂寥的路燈,但水岸的景色再靜謐,也沒有閱覽室內安靜。

  很累,非常累。

  這是結束下午5:30分第二天考試後,所有孩子不約而同的反應。很多人交卷時,手都是抖的。

  林朝夕拿起試卷遞給解然。

  解然衝她眨眨眼:「又要考第一了?」

  這種打趣卻沒法讓她心情好一點。

  陸誌浩坐在位置上,把頭埋在臂彎裡,很安靜很安靜。與之相反,花捲則叼著筆,雙手背過頭,開始抖腿。

  「對……對不起,是我選的例題太簡單了。」林朝夕很抱歉。

  今天下午,她一直帶著花捲和陸誌浩辨析知識點,和他們看最簡單的題目,瞭解那些名詞和數學內容背後究竟代表什麼。她已經放棄了先前小學生不能教小學生的觀點,因為其他每個小組都在這麼幹。

  她講得很認真,一下午時間不知不覺就這麼過去了,等到考試拿到卷子一看,和她挑選的例題完全不是一個難度的東西,她自己也有兩道題很不確定,甚至可以說百分百做錯。

  但最讓她難過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她帶著陸誌浩和花捲浪費了一下午時間,做了無用功。

  「不是,是我的基礎太差了。」陸誌浩抬起頭,也沒有哭,但總像在憋著什麼,「我就是腦子不好,根本想不出來要怎麼做。」

  「才沒有呢!」林朝夕趕忙打斷他。

  「像你和裴之都會,你們聰明,我是真的笨。」陸誌浩用筆重重敲了兩下頭。

  林朝夕看了眼裴之,很想說,真正聰明的只有他,我只是比你們多念了幾年書,以及曾經有個好爸爸而已。

  「好了老陸!」花捲一把勾住他脖子,「如果你腦子不好,那我不是大笨豬了嗎?」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呢!」陸誌浩趕忙解釋,「我就覺得可能這種學法太高級,不適合我,我還是做我的題,多做點我就能多懂點。」

  花捲點頭,看了過來,很閒散地說:「我是真覺得數學沒意思,我也學不會,反正到時候,我肯定退出,老陸成績要不行,也跟我一起,你和裴之一定要兩個人!」

  ……

  夜,3號樓宿舍。

  如果說,昨天晚上的客廳還有種熱鬧的討論氛圍,那現在的客廳就變得學習的墳墓。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形容詞用的對不對,因為很有可能再過兩天,那時的氛圍會比現在更壓抑,而她卻找不到更貼合的形容詞。

  沒有人說話,客廳裡只能聽見翻書和沙沙沙沙的密集寫字聲,蠶食桑葉一般。

  陸誌浩和其他小組的孩子一起,擠在客廳幾張小餐桌裡拚命做題。

  原而本熱鬧非凡的樂高桌前面,只剩下花捲一個人在百無聊賴地搭樂高積木。他把花花綠綠的塑料片越插越高,並不斷在上面填上稀奇古怪的分支,讓手裡的玩具變成一個巨大而扭曲的怪物。

  花捲小朋友的臉蛋在燈光下吹彈可破,滿頭捲髮很囂張地亂翹起來。

  明明聽裴之說,他昨天晚上還是興致勃勃要背書的樣子,只是一次測驗成績加上一次更難的測驗,就把他變成現在這幅對數學完全沒興趣的樣子。

  林朝夕站過去,手裡拿著練習簿,裡面是閱覽室關門前,她整理的第三天知識點。

  還沒等她開口,花捲的手就斜斜伸了出來,要接本子。

  「咦?」林朝夕很意外,「你還想學嗎?」

  「好歹先背完,加上你的秘籍,明天起碼可以拿20分!」花捲笑。

  看著小孩淺褐色的純真眼眸,林朝夕反而有點交不出去她整理的這些東西。

  她是在幹嘛呀?

  好像在為了小組榮譽,強逼孩子背她根本不感興趣的東西,數學學習明明不該是這樣。

  可究竟該是怎樣,林朝夕又說說不出來。

  ——

  裴之坐在他的專屬座位上玩孔明棋,沒有看書。

  他花了幾天時間,應該已經把只剩中間一枚棋子的解法玩了出來,可他沒有停下來,還在接著玩下去。

  林朝夕注意到,在閱覽室看書的時候,裴之就大致把延伸拓展的初中部分的內容看一遍,然後就繼續研究他的孔明棋。甚至有時候,他會去高年級組那邊的書架借棋類遊戲相關的數學書籍,但他又不是很明白,他自己想研究的那部分內容歸屬在哪裡,因此他往往會拿一些非常艱深的內容,引得高中生圍觀。

  時間是晚上9:40分,再過一會,宿管阿姨就要來趕人回去睡覺了。

  看著眼前的一切,林朝夕握了握手中的IC電話卡。宿舍小樓公用電話就掛在客廳的時鐘下面,可屋子裡這麼靜,無論她說什麼,都會被這些孩子聽得一清二楚。

  總之,讓其他孩子聽見還是不好。

  屋外夜色濃重,她咬咬牙,衝出屋子,記憶裡,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個公用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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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8:00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堅持

  路燈下,夜風微涼,銀色數字鍵被磨得很舊。

  林朝夕穿著寬鬆運動服,站在公用電話前,將電話卡塞進插口,手指在鍵盤上猶豫了一會兒,才撥出號碼。

  「喂?」

  不像上次那樣,經過漫長等待,幾乎在撥出後瞬間,電話就被接起,裡面透出低沉卻清晰的男性聲音。

  「師父……」她吸吸鼻子,軟軟地喊道。

  「怎麼了這是?」老林些訝異地問。

  「您是在關心我嗎?」

  「不是。」

  「口是心非。」林朝夕笑,「是不是因為我昨天沒打電話,您有點擔心?」

  「為什麼站在外面打電話?」老林問。

  她下意識朝四下望去,草叢和灌木被風吹得亂顫外,周圍並沒有人。

  她才意識到,老林應該在電話裡察覺了四周空曠的風聲,就像她察覺到,老林在接起電話後,立即擱下手中鋼筆後的聲音。

  「你上次問我,為什麼要數學……」林朝夕用這句話作為正式開場。

  其實她想了很久,內心已有清晰結論。

  因為上輩子的時候,你為了我放棄數學,你又總在引導我學數學。我沒有抓住機會,現在回來,我想彌補這個遺憾。

  她默默想到。

  「為什麼?」老林問。

  「沒有為什麼,之前覺得好像有意思,現在覺得沒意思了。」她故意這麼說。

  「恭喜你。」老林停頓,「迷途知返。」

  在噎人這方面,老林才是專家。林朝夕卻沒有很在意,自顧自地說。

  「你知道嗎師父,我們現在要用十天時間,把所有小學奧數的知識融會貫通,還要學初中的一些。每天都有考試,要算小組平均分,十天後,小組平均分後百分之五十的小組就會被淘汰,很累很累。」

  「這麼斯巴達?」老林也有些訝異。

  「對。我的同學,就是陸誌浩還有花捲,你那天見過的,已經有點堅持不下去了,我該怎麼辦?」

  電話那頭,老林沉默下來,林朝夕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就放棄吧。」老林說。

  林朝夕握著電話的手,微微顫抖:「放……放棄嗎?」

  「對,既然不喜歡、覺得累了,為什麼不放棄?」

  「可是……」她想說些什麼,如果是那個世界的老林,會向給她燉雞湯,會循循善誘,現在這個卻說放棄。她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老林。

  「可是什麼?」

  「可是你難道不應該說,再堅持一下,光明就在眼前;或者說數學其實很有趣很美妙,值得努力繼續學下去?」就像任何正常父母都會鼓勵孩子的話一樣。

  她有些激動。

  「別人說的話,就有用嗎?」老林嗤笑一聲,「如果其他人的屁話有用,那我讓你們放棄,你們幹嘛不放棄?同理,我讓你們堅持,你們就會堅持了?」

  邏輯還真是完美。

  「而且很多時候,無意義的堅持,本就沒什麼價值。」老林在電話那頭說。

  林朝夕心頭巨顫,她彷彿回到了某個極度迷惘又極度清晰的時刻,是她看到天才與凡人深不可測鴻溝的時刻。

  她握住手中話機,感到從未有過的沉重:「師父,你也覺得,數學,是只為天才開放的領域嗎?」

  她聽見自己用清脆卻略低落的女童聲音說這些話,夜風拂過,她有種很奇怪地抽離感。

  那時,她以為老林又會嘲諷兩句,卻聽見他在那頭說——

  「當然,不是。」

  父親的聲音還是那般低沉,卻不再有曾經的漫不經心感覺,老林很認真地回答了他的這個問題。

  林朝夕清醒過來,心頭微熱,終於有些開心:「那師父你幹嘛說,無意義的堅持沒價值!」

  「還是那句話,我說什麼重要嗎?你這麼容易被影響,是算術平均數嗎?」

  林朝夕懵了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個冷笑話,在諸多集中量數中,算術平均數反應最靈敏,最容易受極端數值影響。

  「而且我說的堅持,很明顯是指,通過你們不能接受的方式去學數學。」

  「師父,你也覺得這個方法不對是嗎?」

  「定義『對』和『錯』。」

  「不適合,就是錯的。」

  「如果他的初衷本來就不是為了適合你們大部分人呢?」

  「說到底,是不是師父你也覺得,奧數隻適合某部分聰明孩子學習?」林朝夕問老林,「那天你只教裴之,卻沒有教我,你一定覺得他更聰明?」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小心眼?」老林反問。

  「你正面回答我,不要避開,我好不容易才問出口的。」

  「是,他比你更聰明,卻沒你那幸運。」

  林朝夕有些無言,如果你知道我現在是個孤兒,還會覺得我很幸運嗎?

  「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擁有熱情,本就是最幸運的事。」

  她想,老林說的,應該是對數學的愛。

  但明明,也不是這樣。

  沉默了一會,她問:「那麼,趁我們還有熱情的時候,你可以幫幫我們嗎?」

  「定義『幫幫』。」

  「就是來綠洲基地,偷偷……教我們。」

  老林在那頭也沉默了一會兒。

  「林朝夕同學……你師父我,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公園職工。」

  「我知道。」

  「所以我不要上班啊?」

  ——

  最終,她沒得到老林正面回覆。吼完以後,老林就掛斷電話,以至於她還沒來得及說,看到綠洲基地食堂,在高薪招聘兼職。

  太遺憾了。

  夜風舒徐,帶來湖水的和土木的潮濕氣息。

  林朝夕拔出電話卡,笑了笑,向燈火通明的宿舍小樓走回去。

  ——

  第三日。小學高年級組競賽班教室。

  林朝夕和裴之起大早,在食堂忙完,趕到教室,第一節課已經快開始。

  不大的課堂裡,孩子們卻不像昨天那樣都埋頭看書,他們反而交頭接耳、切切私語,像小片微微沸騰的泉水。

  落座後,她發現身邊座位空了:「陸誌浩……呢?」

  花捲見他們到來,一把拽住裴之的胳膊,雖然像鬆了口氣,但神色卻更加愁苦:「我……我也不太清楚,就早上我和老陸一起來的時候,他說昨天晚上打著手電筒看書被阿姨捉住了。」

  「然後?」林朝夕心裡咯噔一下,微拔高音量。

  「然後剛張副校長來,把他叫走了。」

  花捲焦慮地舔舔嘴唇,然後他推推裴之,「裴哥,你是不是去過大魔王辦公室,到底在哪裡,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裴之脫下鴨舌帽,斂眉深思。

  林朝夕抿唇,有很多唯恐發生的事情。裴之很快點頭,卻在看向窗外的瞬間愣住。

  窗外走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緩緩前行。

  微胖的男人走在前面,在他身後,小男生低著頭,額發擋住他的臉,彷彿生在一片陰影裡。

  ——

  張叔平帶陸誌浩走進教室,看她一眼,林朝夕縮回手,緩緩坐正。

  「回去坐吧。」張叔平低頭,對陸誌浩說。

  陸誌步履遲緩,向他們走來。

  林朝夕想說什麼,陸誌浩卻只將手裡的紙放下,隨後趴在桌上,頭埋入臂彎。原本總是中氣十足的小男孩,現在卻像一隻完全乾癟的氣球。

  林朝夕更加擔心了。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各位同學,差不多都應該都知道了。」

  張叔平在講台前說話,她趁機扭頭,小心戳戳陸誌浩。小男孩沒有任何回應,肩膀也沒抖動,並不在哭。

  「在開學講演時我反覆重申過,希望讓你們去看手冊,尤其注意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並要求你們嚴格遵守。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規定,你們思考過嗎?」

  視線移向桌上一角,陸誌浩剛才拿下來的紙應該是昨天試卷,隱隱可以看到紅筆批改痕跡。

  張叔平繼續地道:「學習耗費精力、體力,規定出不允許做的事情,是希望你們能夠保持充沛精神來應對白天的學習,晚上開夜車、白天疲憊不堪,這樣真能學好嗎?」

  學生們都在沉思,有人偷偷打哈欠,也有人在看陸誌浩。看著桌上的試卷,林朝夕隱隱知道,陸誌浩現在為什麼這麼低落。

  就像老林說的,有些堅持毫無意義,恐怕張叔平也對陸誌浩說了類似的話。、像為了印證她的猜測,張叔平在講台前說:「我希望你們把努力用對地方,用錯地方的功,就是無用功!」

  「今天是第一次,只做警告處分,下次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我一定會按入營手冊上的規定,從重處罰。」

  嚴肅的副校長,最後說道。

  林朝夕同時伸手,拿過陸誌浩的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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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8:22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想要

  講台前,張副校長攤開昨天試卷報成績,進入每一日正常流程。

  講台下,林朝夕低頭,打開陸誌浩的考卷,手指微微顫抖了下。

  映入眼簾,是成績欄後巨大的紅色49,整份試卷遍佈紅×。

  仔細看去,陸誌浩的知識點整理題拿到9分,剩下40分屬於四道選擇題,填空題全滅。

  對任何孩子來說,這個成績都是巨大打擊,何況是一直數學優秀的陸誌浩?

  張叔平:「林朝夕,79。」

  教室內再次爆發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林朝夕低頭,看了眼桌上陸誌浩的試卷,坐著沒動。

  張叔平說:「上來拿你們組卷子。」

  花捲在背後戳了戳她。

  她才慢吞吞站起來,拖著沉重步伐,走教室正前。

  站定仰頭,中年人的臉近在咫尺,目光中帶著平靜、冷酷、令人難以揣摩的深意。

  林朝夕很想問,你為什麼要打擊孩子的自信心?

  考試、淘汰,越來越多人離開,只有這樣,才能選出你最後被你所需要的精英嗎?

  可除了精英之外的其他孩子呢,他們怎麼辦呢?

  這些話堵在胸口,無從說起。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林朝夕同學?」張叔平問。

  遠處大湖煙水迷濛,林朝夕站在教室最前方,她很想做點什麼,可又覺得自己無比渺小,面對強大權威,她又能做什麼呢?

  最終,她還是接過四張試卷,回到原位,沒有說話。

  ——

  上午三節課,林朝夕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陸誌浩,她一直以為自己在這群孩子裡,是手提寶劍鬥惡龍的勇士,但她其實,她一直都還是那個怯懦的小女孩。

  陸誌浩再沒和他們講過一句話。

  課後,孩子們照例去閱覽室搶位,陸誌浩也麻木地收拾東西,離開教室。

  教學區,林蔭道。

  陸誌浩背著書包走在最前,他步履急促,幸好,他的前進方向還是閱覽室。

  林朝夕和裴之、花捲跟在後面,微微鬆了口氣。

  「老陸怎麼了?」花捲問。

  林朝夕噤聲,裴之壓了壓帽簷,沒說話。

  「你們都不說話,可急死我,破學不用上了。」花捲嚷嚷。

  「就不用上了!」側後方傳來男孩的嘲笑聲。

  章亮的小跟班們你追我趕,跑得飛快。一眨眼,他們衝到陸誌浩身後,狠狠推了他一把。

  陸誌浩重地打了個踉蹌。

  「49分。」王風湊近陸誌浩,笑,「沒及格。」

  「肥豬崽~」陸明伸手捏捏陸誌浩臉頰肉。

  「半夜看書還不及格。」

  他們喊完就跑,動作太快,林朝夕反應過來時,已經追不上了。

  風過,吹不散空氣裡的惡意,連水風都帶著腥氣。

  前前後後,不少孩子在看陸誌浩,笑嘻嘻,或帶著同情。

  這時,章亮雙手插袋,慢悠悠經過她。

  林朝夕扭頭,男孩嘴角一提,挑釁似地吹了記口哨,她猛地轉身,直接扭住章亮衣領:「想幹什麼?」

  「我怎麼了?」章亮仰著頭,尖銳的小下巴要戳到她鼻子。

  「為什麼找人欺負陸誌浩,他哪裡得罪你們了?」

  「我沒有啊,你有證據嗎?」

  「陸明、王風不是你的好朋友?」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再說,說實話也叫欺負嗎?」

  林朝夕攢緊拳頭。

  「而且我剛才和陳成成在一起,怎麼會叫他們欺負陸誌浩?」章亮說,並喊,「陳成成,你過來。」

  陳成成走在最後,聽到章亮招呼,才拖著緩慢步伐,來到他們跟前。

  「你給我作證,我沒叫人欺負陸誌浩。」

  「不是……章亮。」陳成成吞吞吐吐,柔軟頭髮遮住臉,謹小慎微,像小團濕漉漉的海草。

  林朝夕心裡憋一團火,被陳成成怯懦的樣子徹底點燃。

  「章亮,你真的不怕我揍你!」

  「是啊,你也只敢打同學,老師你怎麼不敢打呢?」

  章亮轉頭,看了眼教學樓頂層,那裡彷彿正有森嚴目光,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那又怎樣?

  林朝夕毫不猶豫揮拳揍章亮。

  突然,手被拽住。

  林朝夕掙紮兩下,發現鉗住她的手紋絲不動,轉頭,是裴之。

  陸誌浩不知何時走了回來,小男孩胖乎乎的臉上掛著濕漉漉的淚水,也伸出同樣胖乎乎的手指,抓住她手腕。

  「別……別打架。」陸誌浩小心翼翼,嘴唇顫抖,「會被開除的。」

  ——

  大湖邊,青綠色蘆葦隨風搖曳。今日天氣陰沉,淤積潮濕悶熱的水汽,令人呼吸遲滯。

  他們四人排成一排,並肩坐在水岸邊。

  裴之把餅乾拆開,花捲遞來袋面包,林朝夕把乾脆面給陸誌浩,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盒牛奶。

  「剛才是我太衝動了。」林朝夕說。

  「是……是我……沒考好,讓你們,擔心了。」

  陸誌浩強行想咧嘴笑,止口不提,在辦公室裡,張副校長究竟對他說了什麼。

  花捲:「哇,老陸你說什麼呢,信不信我推你下去,然後跟你一起跳?」

  林朝夕:「你冷靜點,不要企圖和老陸私奔。」

  花捲雙手抱頭,就這麼躺在水泥地上,仰頭看天:「說真的夕哥,我真想走了,老陸認真點,還能學點,但我好像真的學不動,我天生不適合數學。」

  「也沒有……天生不適合的說法。」

  裴之:「如果你們退出,我也會走。」

  曾經的裴之,也沒有在這個夏令營堅持到最後,林朝夕終於知道了原因。

  小聲地說:「我們走了,章亮肯定很開心。」

  「你不能走。」

  小男孩們的視線齊齊看向她。

  陸誌浩:「就算我們走了,你也不能走。」

  花捲:「何況我就是說說。」

  裴之:「放心。」

  林朝夕這才意識到,他們留在這裡,或許只是為了陪伴她。因為她說過,她要靠這次考試爭取自由人生。

  但越是這樣,她反而越不知道怎麼做才對。

  浪花帶起灰白色浮沫,不斷衝向堤壩。

  她想起,她曾經對他們說——無論機會多麼醜陋或艱難,都要緊緊抓住它。

  就算不理解為什麼要做,或者做了注定沒結果,也不要放棄,因為人如果總抱著我還有另一條路的心態去活著,那麼長大的某一天,就一定會後悔。

  可討厭的同學、無法適應的老師,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堅持?

  ——

  綠洲基地,閱覽室。

  周圍仍是密匝的沙沙聲,大家仍在做題、寫字、輕聲翻書。

  林朝夕的手指在課本上來回移過,曾經熟悉的名詞,又忽然變得陌生起來,她一直沒能集中精力。

  陸誌浩就坐在她身邊,非常認真做題。

  很快要到五點,陸誌浩什麼問題都沒有問過她或者裴之,他沉浸在自我奮鬥的世界,拒絕任何外援。

  時間已經要到下午五點,還有半個小時,第三日的考試就要開始。

  林朝夕的手下,壓著她昨天整理好的知識點,陸誌浩從昨天到今天,一眼都沒有看過她寫的答案。

  林朝夕抿抿唇,還是將練習簿推了過去。

  「班長……」她小聲地說,「送分題,不拿可惜。」

  陸誌浩的筆停下,沒有抬頭。

  「就這一次……不要跟我說話,讓我一個人複習完這點,好不好?」」

  ——

  雪白試卷一張張傳下。

  接到試卷時,它是反扣著的,甚至有那麼瞬間,林朝夕不敢去翻開它。

  但該發生的事情,並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

  林朝夕拿起筆,打開試卷。

  答題時,陸誌浩的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

  他縮得很緊,每塊肌肉都非常僵硬,像面對巨大怪獸無能為力的小騎士,卻還想要拚命揮劍,拚命拚命。

  林朝夕低頭看向面前的試題,筆尖停滯,說不出是怎樣的心情。那是陸誌浩,也彷彿是曾經的她。

  就這樣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

  在鈴響那一瞬間,陸誌浩終於哭了。

  他扔掉筆,他把所有東西塞進背包,推開椅子背起書包,不顧一切向外衝去。

  寧靜的閱覽室,被刺啦一聲劃破。

  身後是章亮等人無情的嘲笑聲。

  林朝夕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扔掉筆,跟著衝了出去。

  ——

  走廊內迴蕩起劈裡啪啦的追趕聲,一切卻極度安靜,像暴雨落在巨大而空曠的宇宙。

  陸誌浩知道她在追,沒回頭看,更沒讓她滾,他只是不斷向上攀爬,一層又一層。

  小男孩爆發力太強,林朝夕終於跟不上,眼睜睜看著身影消失。

  最高層是許多間封閉閱覽室,一扇扇木門緊緊合上。

  林朝夕走到盡頭的門前,看了眼門上的男廁所標誌,下一刻,毫不猶豫把門推開。

  ——

  充斥消毒水味的白色空間,小聲而壓抑的抽噎。

  林朝夕走到正對洗手池的那間前,雙手一撐,坐上洗手台。

  她面前,是扇緊閉的廁所隔間門。

  林朝夕:「班長,開開門。」

  沉默。

  「你不開門,我去揍章亮了。」

  門內傳來重物落地聲,像書包,林朝夕跳下洗手台,就要向外走,腳在瓷磚上敲了幾下,門打開了。

  陸誌浩坐在馬桶上,因為壓抑的劇烈哭泣而渾身顫抖。

  他雙手摀住臉,胖乎乎的臉蛋上眼淚鼻涕一把,那是一個孩子真實的傷心。

  林朝夕讓自己冷靜下來,走過去,蹲在陸誌浩面前。

  她把手縮進校服袖子裡,然後高高舉起袖管,遞到陸誌浩面前。

  「你……你幹嘛。」

  「擦擦眼淚啊。」

  「會弄髒的。」陸誌浩趕忙推開她的手,「你……你……走好不好。」

  「不好,我走了你就走了。」

  「我……我……我……」

  陸誌浩抽噎得厲害,從地上撿起書包,把頭埋在裡面,再不看她。

  林朝夕不湊到陸誌浩面前,退回洗手台,手一撐,坐回去。

  隔得遠遠的,她說:「我有個超想要的奧特曼,它一直擺在櫥窗裡,特別特別貴。」

  陸誌浩沒抬頭,像只胖乎乎的小鴕鳥。

  林朝夕晃了晃腿,不管他,繼續說。

  「你知道高斯奧特曼嗎,就是那個變身棒超好看的,要199。每天呢,我們福利院的林媽媽,會給我一塊兩毛錢,讓我買牛奶。我就把錢偷偷攢起來,攢166天不喝牛奶,就能買得起它了,但突然有一天……」

  「奧特曼被人……買買走了?然然後……媽媽發現你……你偷偷藏錢……」陸誌浩邊哭邊說。

  「你怎麼知道?」

  「閱……閱……課外閱讀上,有這篇,買……買洋娃娃。」

  林朝夕快笑死,完蛋,她真要變成專門背書騙小同學的騙子。

  「那課外閱讀上,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承認錯誤,媽媽……媽媽帶你去商店,買了別的,你長大以後,終於又看到那個奧特曼,然後發現,自己其實不那麼想……想要它。」

  「我還是很想要的!」林朝夕打斷陸誌浩,「就算被媽媽打了一頓,我知道那個奧特曼我還是超想要,所以我一定還要買!」

  陸誌浩緩緩抬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像在說,你怎麼可以這麼任性。

  林朝夕:「不能這麼攢錢,那我就換個方式,只要不偷不搶,我總能賺到錢!」

  「但……但書上說,你長大以後會發現……」

  「長大以後是長大以後的事情,我只知道,我現在想要什麼。」林朝夕停了下,又說,「鬼知道寫這個故事的人,長大以後是不是看到別人家裡的奧特曼,然後酸溜溜說,其實~我才不想要呢~」

  依舊是沉默,林朝夕回頭,裴之和花捲,不知何時也來了。

  陸誌浩終於鼓起勇氣,說:「張……張老師說……奧數,只適合很少、很少的孩子學。」陸誌浩抽噎,「我……現在能學,但到了初中、高中,肯定跟不上……我……我……」

  「那你還想學嗎?」林朝夕打斷他。

  「我不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還想學?」林朝夕停頓了下,「你管它為什麼,搞就對了!」

  她跳下洗手台,轉頭看花捲:「你呢?你說覺得奧數沒勁沒意思,是真這麼覺得,還是純粹因為考不好,它對你不友好,你不喜歡它了?」

  「那當然是奧數先動手的!」花捲忽然認真起來,「我現在,還想要那個奧特曼,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能被很清楚知道的「為什麼」。

  我們往往總不知道為什麼想要那個奧特曼,卻一定會在說我不想要它的時候,填上無數個理由,彷彿理由越多,就越能說服自己。

  我是真的真的,不想要了。

  林朝夕點了點頭,再看向裴之。

  最終,她只拍了拍他的肩,這個小男孩,是不需要被徵求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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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8:37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魔王

  空曠走廊,林朝夕獨自向閱覽室外走去。

  故事雖有改編成分在,但她沒騙陸誌浩,在她曾經的童年時光裡,真有那麼一個她非常想要的奧特曼。

  還是高斯奧特曼,高斯擁有全部奧特曼裡最好看的變身棒,高舉時,會有水一樣的藍光傾斜而下。

  但和敘述裡有微差別的是,其實,她最後得到了那支高斯奧特曼。因為她的家長是老林,而不是課外閱讀裡的那位母親。

  老林知道她偷偷攢錢後,也還是很生氣,現在想來,他大概是氣自己女兒不敢光明正大提出自己的訴求。

  老林把她帶到商場裡,面對空空如也的櫥窗,老林問她現在該怎麼辦?

  奧特曼都被人買走了,她一個小破孩,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躊躇半天,她害怕爸爸生氣,就很懂事地說,她已經不想要了。

  可老林不說話,就黑著臉,拉著她的手,站在櫥窗前面。

  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和黑臉青年,在櫃檯前成為靚麗奪目的風景線。

  圍觀人很多,林朝夕受不了,就吵鬧著要回家。

  老林也拉著她的手就走,可當他們逆著人流,要離開在人流如織的商場時,她又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彷彿心臟被剜掉一大塊的感覺,拚命漏風,就像再也吃不到肯德基那麼難過,總之真的非常傷心。

  然後老林就停了下來,又問她,她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雖然周圍還是有很多人圍觀,對她指指戳戳的也好,勸老林買東西哄哄她也罷,聲音很多,可老林都不為所動。

  那瞬間,她也安靜下來,也發現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她哭著對老林喊,她不要回家,她還想要那支高斯奧特曼。

  然後老林就笑了,變臉超快。

  接下來的一天時間裡,老林整個人都樂呵呵地,帶她逛遍市裡所有的玩具店、商場、小賣部,終於,他們很順利買到了她心心唸唸的玩具。

  也是在從售貨員阿姨手裡拿過玩具的那個瞬間,林朝夕發現,她說的不想要,並不是真的。

  老林告訴她,如果她想要什麼,就應該努力爭取,不管用說的也好、用做的也罷,一定努力爭取才對。因為畏懼成人或者害怕失敗,而把真實願望藏在心裡,直至腐爛,成為一個自欺欺人人的人,是非常不正確的做法。

  在她來這個世界之前,那支奧特曼還在她的書房裡,並擺在書架最顯然的位置,她還是很喜歡它。

  對孩子來說,曾經真心想要的東西,擁有極其強大紀念意義的東西,並不會那麼快失去它的價值。

  更何況,它真的很有紀念意義。

  ——

  林朝夕站在公用電話機前,插入IC卡。四野空曠,淤積了一天的暴雨,終於痛痛快快落下了。她把身體縮在狹窄的公用電話亭裡,撥下曾經非常非常熟悉的號碼。

  四周是鋪天蓋地的雨聲,天空和地面的界限變得模糊,白茫茫一片,可她又好像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清醒。

  童年的回憶令她驟然發現,其實人總在小的時候勇敢無匹,反而長大後,會變得越來越膽怯,而這種膽怯的代名詞,有時叫成長。

  ——

  「喂?」

  電話接通,話機裡傳出帶著雨水濕意的男聲,冷冰冰的,很不耐煩。

  林朝夕緊緊握住塑料話筒,握到手心發疼。

  「師父,是我……」

  「哦,幹嘛?」

  她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全部勇氣,又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那麼顫抖,她很輕地說。

  「你不是一直在問,我為什麼知道你數學很好很好,為什麼知道你住哪裡,為什麼天天纏著你嗎?其實我有一個秘密,如果你來綠洲基地教我們數學,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那幾乎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有勇氣的時刻,雨劈裡啪啦在下,她把自己所有身家都放在銀盤裡,蒙布高高舉起,希望大魔王能夠看上一眼,走出魔窟,幫她斬殺惡龍。

  那瞬間,她的心態就是這麼悲愴,可話機裡卻傳出很輕飄飄的男聲。

  「哦,那你現在就可以說。」

  「我……我!你要教我們,我最後才告訴你……」她很沒底氣。

  「這麼小氣?」

  「不是的師父。」

  「你是覺得,告訴我秘密了,我我馬上就會走?師父不是這麼沒有契約精神的人,要相信合作方的人品……」

  「什……什麼人品,總之不行!」

  「為什麼不行?」老林笑,「你是不是真有小秘密?」

  父親的語氣變得充滿調笑意味,拖長調子,像閒聊,為什麼這種時候還閒聊,林朝夕心跳得越來越快。

  「師父……」

  「來,回頭。」

  老林說。

  ——

  如果說,世界上一定有什麼大魔王,那一定是你的父母。

  他們或者待你漫不經心,或者待你太過嚴苛,卻也往往是那個在你最需要他們的時,為你披荊斬棘的人。

  只不過,往往是他們在你需要時出現的次數太多,就變得不那麼顯眼了。

  林朝夕緩緩回頭,白茫茫的雨簾中豎著一把黑傘。

  傘下的男人也沒那麼高大,他皮膚黝黑,衣服濕噠噠貼在身上,眼神充滿滄桑意味。但仔細看去,那雙黑而圓的眼睛,那挺直的鼻樑,還有和她一模一樣的單側酒窩,不是老林又是誰呢?

  林朝夕推開公用電話亭,衝入雨幕,猛地撲進老林懷裡,嚎啕大哭。

  雨聲還是很響,水天連成一線,可萬物破土而出,生命欣欣向榮,林朝夕彷彿聽到那樣的聲音。

  「師父,你怎麼來了啊。」林朝夕邊哭邊問。

  「不是你說有個秘密要告訴我?」

  「明明是你先來的啊。」

  「是嗎?」老林摸著她發頂,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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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8:48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區別

  後來,老林提起這個場景,就說總覺得是認親現場提前,之後那次就沒什麼父女相認的感覺。

  不愧是老林了。

  ——

  綠洲基地,大食堂,天已經徹底黑了。

  她、陸誌浩、花捲、裴之,坐成一排,老林坐在對面。

  他們三天來第一次沒去晚自習,而是來食堂吃晚飯。他們每人面前擺著五碗白粥,很有歃血而盟的架勢。

  陸誌浩因為哭過,眼睛又紅又腫,卻用充滿希冀地目光看著面前的怪大叔。

  「叔叔,你真的要來教我們嗎?」陸誌浩問。

  「我也不是很想的。」老林著,瞥了她一眼,「是你們林朝夕同學說,有個秘密要告訴我,讓我非要來。」

  林朝夕默默低頭,她頭髮長沒去剪,就用橡皮筋紮了個髻在頭頂,她正低頭撥那個小髻,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陸誌浩:「那叔叔,您的數學那麼好,我們要怎麼和您學習……」

  「哦,我數學一般般。」

  陸誌浩被噎住。

  老林又把天聊死了。

  林朝夕猛地抬頭:「師父你嚴肅點!」

  「為什麼要嚴肅,學數學而已,又不是喝粥,要什麼嚴肅?」

  他說著,端起桌上的碗,夾了一筷子乳黃瓜,自顧自喝了起來,坐姿端正,像真在非常嚴肅在做這件事。

  花捲和裴之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好像前途渺茫的樣子,林朝夕撫額。

  喝了兩口粥,老林才抬頭,忽然問:「你們想學什麼?」

  花捲:「數學!」

  陸誌浩:「奧數!」

  老林:「到底哪個?」

  「就,您看著辦?」林朝夕隨意地說。

  老林放下碗,繼續嚴肅:「我這裡沒有『看著辦』,你們先搞搞清楚奧數和數學有什麼區別,再回答我的問題。」

  「有區別嗎?」花捲迷茫了。

  「好歹筆畫都不一樣,這什麼觀察力。」老林說著就放碗要走,「這課沒法上了。」

  「您快回來。」林朝夕喊。

  老林又坐回位置,摸了摸下巴,一秒又進入狀態,「每個人來說說,在你們概念裡,奧數和數學有什麼區別。」

  他舉起筷子,點了點裴之:「天才兄,你先。」

  裴之也愣,他從沒被人這麼明確、光明正大地喊過天才,很不適應。

  「習慣一下。」老林看穿他的心思,「以後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衝你『哇噢~』、『他好聰明啊』、『天哪』!」老林惟妙惟肖,最後平靜地道,「是天才並不可恥,畢竟我也是。」

  林朝夕繼續扶額。

  裴之斂眉,在明晃晃的燈光下,他開始認真思考老林的問題。好像他們坐的地方不是食堂,而是很嚴肅的課堂。

  過了一會,他才看向老林,說:「數學,是一門學科。」他頓了頓,「奧數,我不理解。」

  老林當了個響指,粗糲的指尖移向陸誌浩。

  「數……數學簡單,奧……奧數難?」陸誌浩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對,只能皺起臉,胖乎乎的小臉上佈滿褶子,眼巴巴望向老林。

  「你覺得呢?」老林問她。

  「我覺得,數學是一輛車的話,奧數就是訓練你彎道漂移的老司機?」她說。

  聞言,老林咂了咂嘴,默默低頭喝了兩口粥,最後放下碗,說:「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被老林誇了,林朝夕很開心。尤其老林是個真人,意味著他不說假話。

  不光是她,老林的的目光落在陸誌浩臉上,說:「你的看法,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正確的,一年級奧數比你的一年級數學課本難,顯而易見。」

  最後,他看向回答得最少的裴之,說:「天才兄你很誠實,你非常認真思考了我的問題,所以更加困惑。」

  裴之點頭。

  「要明白數學和奧數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同,我可以根據你們的看法,按照一、二、三、四、五balabala總結出很多句子,但這些都沒有意義,我希望你們忘記這些東西。」老林說。

  「那你幹嘛還問我們?」花捲大佬翹腿問。

  「我是說,忘記具體的句子。你們自己來感受一下,奧數和數學的區別,究竟在哪。」

  老林說到這裡,背後傳來食堂阿姨的一句高喊:「老林別聊天了,過來收盤子!」

  「來咯來咯!」老林樂顛顛站起,跳出長凳,說走就走。

  ——

  「這個大叔真的靠譜嗎?」

  見老林跳走,花捲趕忙問。

  「那天叔叔玩石子你也在啊!」陸誌浩說,「叔叔真的很厲害。」

  「但他數學好,也不代表能把我們也教好啊。」花捲說著,捅捅裴之,「天才兄你說呢?」

  裴之同學正在喝粥,被他一捅,差點噴出來。

  過半天,裴之才慢騰騰地說:「你這麼想好,就試試吧。」

  花捲低頭喝了兩口白粥,終於品出裴之這句話的意思,立即辯解:「其實我也沒那麼想學好數學,真的!」

  林朝夕聽笑了,看著遠處。

  老林穿著綠洲基地食堂白色製服,背影乾瘦,正幫阿姨把不鏽鋼盤往推車上搬。他完全沒有學者的架子,隨意和周圍很多人聊天,更像是個普通工人。

  食堂燈光總是非常充足,空氣裡有米飯和小炒菜的香氣,孩子們歡聲笑語不斷,而老林在白熾燈下,像能發光。

  林朝夕至今仍有種做夢的感覺,她沒想到,老林真會因為他的一通電話,很隨意辭去公園管理員的工作,來到綠洲。

  她更沒想到的是,老林真會同意在食堂打工,一邊乾零活,一邊教他們點什麼。

  陸誌浩和花捲當然也偷偷問過很多次,叔叔為什麼要來教我們,為什麼願意教我們?

  林朝夕也不知道老林的真實想法,總說不上來很確切的回答。

  但以她對曾經那位老林的認知,大概會回一句,有什麼不可以?

  只要我樂意,怎麼活,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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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9:00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課堂

  老林穿梭於食堂大廳和後廚。

  過了一會兒,他拿了一個布袋過來,扔到桌上,發出一記重響。

  粥已經喝完,他們幾個盯著那隻布袋,好奇地看老林。

  老林:「伸手。」

  一隻隻小手掌於是攤開。

  老林打開布袋,不由分說,從裡面掏出一把東西,放在他們手心。

  黃色顆粒,圓滾滾的,居然是黃豆。

  「數數看。」說完,老林又繼續去幹活。

  他們四個都拿著把黃豆,面面相覷,有點莫名其妙。

  但既然師父說數,那就數呀,於是裴之率先點了起來。

  第一把數量很少,很快,他們每個人都數完了。

  老林也正好擦完桌子,手裡轉著抹布回來,問:「有什麼收穫?」

  「我的黃豆有12顆!」陸誌浩說。

  「我9!」這是花捲。

  林朝夕很開心:「我比你們多,我13!」

  裴之沒有說話,他把黃豆排成一排,抬頭看老林。

  老林也不說話,繼續一人一把黃豆地給,轉頭擦桌子幹活去。

  「有什麼收穫」每次轉一圈回來,老林都會問這個問題,但他們都沒什麼正經答案。

  陸誌浩小心翼翼,按第一行1顆、第二行2顆的順序,擺老林發的黃豆。

  裴之把老林給的黃豆湊整,一列10顆,10列一組。

  花捲,花捲點完,就隨心所欲把黃豆扔進喝光的粥碗裡。

  一袋子黃豆終於空了。

  老林終於忙完,坐了回來:「黃豆數好了嗎?」

  點頭如搗蒜。

  「現在,假設你們都不會加法,但我要你們馬上告訴我,你們各有多少顆黃豆?」

  林朝夕低頭,剛要下意識算每次數黃豆的總和,就聽老林這麼說。

  她於是趕緊去點自己有多少排黃豆。她是10顆黃豆一列這麼排下來,共11列,零3顆,所以是113顆。

  「125。」裴之已經報完答案。

  林朝夕去看裴之的,裴之早就排好一個橫10豎10、共100顆黃豆方陣,剩下的2列零5顆陸誌浩對著自己的黃豆三角形憋了半天,實在沒辦法,開始1、2、3、4、5這麼一行一行老老實實數了起來。

  花捲單手托腮,只能看著他扔在粥碗裡的那堆的黃豆發呆。

  「恭喜你們,重演了最早數學最早誕生的過程。」老林笑,「是不是要給自己鼓鼓掌?」

  老林的笑話很冷,他們每個人都看著自己的黃豆陣,凍得說不出話。

  直到花捲打了個飽嗝,大家才清醒一點。

  老林問:「有什麼問題嗎?」

  「啊?」陸誌浩抬頭,「您剛說了什麼?」

  「我說最早數學誕生的過程,非常偉大而巧妙,你們配合一下,給自己鼓鼓掌好嗎?」

  包括裴之在內,他們每個人持續呆滯。

  「來,我們想像一下,在人類社會發展最初,就是大家還穿著虎皮小裙子,哦哦哦哦哦圍著火堆跳舞的時候,那時候當然還沒加減乘除,甚至連123456789……這些數字都沒有。」老林學野人拍胸脯,惹得孩子們咯咯咯大笑起來。

  「每天,原始人類都要出去打獵,不然活不下去。一開始,大家都隨便打獵,也不管自己每天打了多少隻小動物,但突然有一天,花捲發現不行,他說我得記一記,我每天有多少獵物,不然隔壁陸誌浩來我家偷吃怎麼辦?」

  「於是,他開始在牆上刻字,每一個丨,代表今天打了多少獵物。」

  老林邊說,邊在花捲面前放了一顆黃豆,比擬著刻丨的動作,並學著花捲的聲音配音:「今天,這麼多隻雞。」

  他又放下幾顆,代表多刻了幾個丨:「明天,這麼多鴨。」

  如此重複幾次,花捲面前的黃豆已經數不清了。

  「啊呀,問題就來了!突然有一天,花捲想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少獵物,他一回家,看到整牆的丨丨丨丨丨……崩潰了。」

  老林說著,搖了搖花捲那整整一碗黃豆,讓它們在碗裡沙沙作響,象徵著野人小花捲家整牆無序的計數方式。

  「叔叔你好幼稚!」花捲抗議。

  當然幼稚,林朝夕想,這是我五歲聽的故事。

  老林放下碗,又突然認真起來:「花捲的問題,不僅僅是花捲的問題,也同樣出現在部落很多人家裡。原始人類總面對日常生產生活中各種涉及到需要計數的問題,卻不像你們現在這麼幸福,他們甚至沒有現成的數字可用。」老林摸了摸陸誌浩的腦袋,「所以,為瞭解決生產生活中諸多『數不清』、『記不準』的問題,他們開始創造。」

  老林的手移向陸誌浩面前的黃豆三角形,手指從每行黃豆上依次點過,語氣非常莊嚴隆重:「而數字產生的過程,大抵如此。」老林說,「如果你們有幸看到古代巴比倫時期的泥版,會發現,他用一種斷面呈三角形的筆來雕刻,我們現在稱之為楔形文字。那時的人們,用一個刻痕來表示我們現在的數字『1』,兩個刻痕來表示我們現在的數字『2』,依次類推,但到『10』的時候,他們出現了一種新的計數符號。」

  老林在桌上畫了一個「<」。

  「它長這樣,請注意,同學們,這是人類文明的偉大飛躍,運用符號來計數,代表更著偉大的算術,即將出現……」

  老林正講得興起,手舞足蹈,馬上要把視線移向第三組逢10換列的黃豆方陣。

  這時,陸誌浩突然問:「叔叔,你見過那個泥版嗎?」

  老林的手頓時停在空中,他恢復了一會兒,才低頭看陸誌浩,怒:「這是重點嗎?」

  「我覺得好厲害啊。」陸誌浩憧憬地望著老林,「真想見一見啊。」

  「我也覺得,好厲害啊~」

  這句話,不是來自他們四個。不知何時,老林身後逐漸圍了幾個他們也不認識的孩子。

  那些孩子一開始,是在圍觀老林究竟在演什麼。不過漸漸的,他們都安靜下來,很認真在聽老林講故事。

  食堂的白熾燈依然燦爛,他們面前擺著的,也依然是那數不清的黃豆和還未收走的粥碗。

  可數學被老林剝去了看上去困難重重的外衣,變成了一種純粹樸實、運用創造性思維解決問題、並與人類文明演進息息相關的過程。

  老林不斷在講故事,從計數的誕生講到了計算的誕生,從十進製的加減法講到了乘除法,每次,他都很簡單地擺弄眼前的利用眼前的黃豆,還原抽象數字背後的具體。

  到最後,他甚至還帶他們用不乾膠,做了一個由1000顆黃豆組成的立方體。

  極其變態。

  最後,老林說:「其實,數學誕生之初,和無數地擺在人類面前的現實問題息息相關。沒有那麼多高階工具的,就像算要數黃豆沒加法,分東西沒除法,就像人類面前永遠都有那麼一條條浩蕩長河,阻礙前行,過不去了怎麼辦,那很簡單——搭橋。於是數字出現了、算術出現了,代數、幾何都出現了……」

  老林開始收拾桌上的黃豆,並帶著笑意。

  「數萬年以來,我們的前人,一點點用他們搭好的橋,把我們從茹毛飲血時代,引向現在的文明社會。而他們發現的無數的公式、公理、定義、證明,到我們手裡,就變成了我們現在使用的數學工具。」

  「就是老師折騰我們的玩意兒!」老林身後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搶白。

  「說得對!」老林用手指彈了下他額頭,笑問,「你喜歡車嗎?」

  「喜歡!」

  「喜歡開車嗎?」

  「我不會開!」

  「不會就要學。」老林把黃豆通通裝回布袋,「你們現在在學校上課啊、做題啊,就在學怎麼開車。」

  「如果我對學開車沒興趣呢!」

  「那也完全沒問題。」老林說,「但你總要有好的師傅帶著上手,摸兩把好車,再彎道漂移一把,全試過了,再說自己不喜歡,對嗎?」

  林朝夕撇撇嘴:「你的意思,最主要的,還是要有個優秀的老司機吧。」

  老林拍拍胸膛:「那是自然。」

  「那麼奧數呢?」裴之問。

  「奧數。」老林眨了眨眼,對他說,「以下是我個人的看法——奧數,是讓你們面對困難時,放棄那些高階工具,試著像無數先賢那樣,用突破性的思維解決問題,就像拿著小木劍鬥惡龍的勇士,那麼每解出一道題目過程,就足夠了不起。」

  「而更有趣的是,或許有一天,當你們在數學領域裡走出一段距離後,會看到屬於你們自己的長河,那時,可能就需要你拿出自己的斧子,伐木造橋,做第一個造出那頂橋、走過那條河的人。而所有的這些訓練,都會讓你的這裡。」老林指了指腦袋,又指了指手,「更有能力,指揮這裡。」

  老林說到這裡,本應停下來,但他還是說:「但請不要把最後的『或許有一天』,當做你們學奧數的意義,那樣會失去很多樂趣,畢竟現在數學家研究數學,主要是因為……」

  「因為無聊……」花捲拖長調子

  老林驚:「你怎麼知道!」

  「我瞎說的!」花捲噴了。

  在場所有孩子都笑成一團。

  ——

  他們離開食堂是被趕走的。

  老林背著簡單行李,食堂主管給他安排了臨時宿舍,和他們住的小別墅不在一個方向。

  雨後,夜色清新,月明星稀嗎,他的身影晃晃悠悠,消失在小路盡頭。

  花捲背著頭走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麼:「糟了,被大叔忽悠一晚上,明天要考的內容都沒看!」

  「回去還看書嗎?」陸誌浩問。

  「你還沒看吐啊?」花捲震驚。

  「現在……好像覺得,還可以再看看?」

  「那沖吧!」林朝夕喊,「鬥惡龍去!」

  她喊完,發現沒個人都靜靜地看著她。

  「乾……幹嘛。」

  陸誌浩:「林朝夕,你這個笑話有點冷。」

  花捲:「你居然能喊出這個台詞,很羞恥啊。」

  「確實。」這是裴之。

  裴之話音剛落,他們三個對視一眼,開始狂奔。

  小少年們的笑聲在夜色中遙遙傳來,有人回頭衝她喊:「比比誰先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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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幾何

  老林的數學課,總體來說就是這麼隨意。

  夏令營的教學日到了第四天,離中期淘汰考試還有六天。

  林朝夕和裴之的食堂打工活動繼續,但這次,花捲和陸誌浩也不再睡懶覺,小少年們早早起床,和他們一起到食堂幹活。

  不過,這份義氣主要是因為老林。

  ——

  綠洲基地大食堂,陸誌浩殷切地站在老林面前,表示想繼續上課。

  老林打著哈欠,正在拖地。

  「大早上的,上什麼課」

  「可是師父,我們馬上就要中期淘汰考了。」陸誌浩說。

  林朝夕困得不行,還在揉眼睛,聽他這麼喊,頓時精神了:「這是我師父,你不能抄我!」

  「那……那我叫什麼呀?」

  「都是虛名。」老林轉頭,慈愛地撫摸著陸誌浩毛茸茸的腦袋,說,「就叫師父吧。」

  陸誌浩:「師父!」

  老林:「哎~」

  林朝夕簡直要氣死,她發現,自從那天在雨裡半父女情深一把之後,老林就變了。

  陸誌浩很高興,老林居然肯認他做徒弟,他非常受寵若驚,趕忙把書拿出來,認真請教:「師父,您今天能教我們幾何嗎?」

  老林繼續拖地:「為什麼突然想學幾何了?」

  「因……因為今天要考……」

  「那就考啊。」

  「可,可我還有好多不懂的,我怕考不出來。」

  「為什麼怕考不出來?」

  老林越問越漫不經心,陸誌浩卻越來越頭大。

  陸誌浩:「因……因為……」

  花捲:「因為考不出來我們就要打包回家啊~」

  老林終於停下來,回頭看著花捲。

  老林:「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問,為什麼怕打包回家?」

  花捲用力點了幾下頭。

  老林:「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林朝夕:「……」

  這時,老林才語重心長地說:「你們能不能考好,這和我沒有關係。因為如果我有孩子,我會告訴他,學習本身就是足夠幸福的過程,享受知識的同時,不要畏懼挑戰。而所謂的考試,本質是由整個社會製定的殘酷淘汰標準,它可以要求很多人,但如果你不在意,那它也沒那麼重要。」

  花捲和陸誌浩都聽懵了,仰頭看老林。

  林朝夕卻反而低著頭,鼻子有點酸,他爸也真是開明得過分了。

  老林大概是以為他們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撇撇嘴,換了個說法:「我是說,主要我也不打包票你們能考好,所以,你們還願意繼續跟著我看看,數學是什麼嗎?」

  陸誌浩、花捲、裴之不假思索,異口同聲地道:「願意!」

  「你呢,聰明的小女孩?」老林慵懶地視線移向她。

  林朝夕:「我覺得你嘴上這麼說,但……」你說的話一句也不能信,「好吧。」

  「很好!」老林說著,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既然大家都差不多願意,那我們就達成一致了?」

  他們四個下意識把手搭上去。

  老林:「既然大家也沒什麼太大追求,基本也是閒的無聊,那就隨便學學?」

  大家又莫名其妙一起開始點頭。

  老林問陸誌浩:「那這位小朋友,你想隨便學點什麼呢?」

  陸誌浩整張臉都皺起來,感覺上很想說「那師父我想學幾何」……

  老林沉思片刻,說:「那今天我們來講講數論吧?」

  ——

  林朝夕被老林逗了那麼多年,基本已經免疫了。但陸誌浩花捲這種純真小可愛,還是基本處於團團轉狀態。

  其實後來,老林還是講了幾何。他能使用的教材有限,老林看了半天他們的書包很乾脆帶他們撕練習冊,繼續畫圖做手工。

  長餐桌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刺啦聲,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食堂蒸米飯的香味傳來,讓他們沉浸在一種很奇怪的溫暖輕鬆氛圍中。

  老林點名陸誌浩:「你剛才說了幾何,那講講,你們覺得什麼是幾何。」

  「圖形……圓、三角形、正方形……什麼的……」

  「還有線段!」花捲補充,「線段和點也算。」

  老林點頭笑:「剛才讓你們做的等邊三角形做完了嗎?」

  陸誌浩花捲都各舉起一個。林朝夕和裴之還要幹活,就偷偷過去聽一耳朵。

  「你憑什麼說,你做的三角形每條邊相等?」

  「我……我量的!」

  「光量可不夠。」老林不置可否,笑:「昨天我們已經說過,數學這門學科是從無到有的過程,但不光是數學,物理、化學、等等等等自然科學,它們都有很漫長的學科構建過程,請注意,在當時的情況是,所有數學相關知識,都是下相對零散的。但這時,有一個人,用一種方式,將所有零散的認識組合起來,為數學建立一種嚴格的演繹論證體系,開人類文明之先河,並為後世所有學科建立樹立典範,所有的這一切,都在一本書中集中體現,叫《幾何原本》。」

  「歐幾裏得!」花捲搶答。

  「對,請記住這個名字和這本書。」老林說,「在某種意義上,人類現代的科學文明,是建立在這本書的邏輯系統上的,它最精妙處在它的演繹方法、和嚴密的論證過程。」老林撇撇嘴,「如果學數學的人告訴你們別看《幾何原本》,因為它上面講的幾何對現代數學來說已經過時,那一定是因為他小時候沒讀過這本書,我們要同情他。」

  「所以幸運的小朋友們啊~」老林讓他們拿出筆,繼續講道:「讓我們一點點來看看,《幾何原本》究竟講了什麼,首先它在開篇做出了23條定義……」

  裴之放下托盤,坐到老林面前,開始認真聽講,林朝夕卻起身去做別的事情了。

  在她小的時候,她也曾經坐在靠窗的小書桌前,聽老林熱情洋溢地給她講《幾何原本》。熱情本就是最能感染人的東西,那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在數學思維的嚴密和美妙,那種得證瞬間的豁然開朗和激動人心,她至今仍能感受到。

  ——

  早上的學習時間很短,尤其講課的人還是老林,兩個小時時間,彷彿一眨眼就過去。

  陸誌浩和花捲離開食堂時還意猶未盡。裴之背著書包往前走,一言不發。

  上學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孩子都捧著書,但他們中,就算是陸誌浩,也沒有再抓緊時間看書了。

  花捲蹦蹦跳跳幾步,又退回來,拍了拍裴之的肩膀:「天才兄,還覺得數學無聊嗎?」

  裴之:「很早就不無聊了。」

  林朝夕聞言,豎起耳朵。

  「但那些東西對你來說,不是太簡單了嗎?」

  「簡單和美妙之間,並沒有矛盾。」

  裴之這樣說。

  花捲愣了愣:「你為什麼說話都像師父了?」

  「聽那麼久,當然就像師父。」

  聽到這裡,林朝夕覺得很不對,為什麼連裴之都開始叫老林師父,還喊得那麼認真?

  「你們等等,那是我師父!」她跟著認真抗議。

  「是啊,師父就老喜歡說那些詞。」花捲和裴之邊聊天邊往前走。

  「師父還喜歡說卷哥,哈哈哈。」陸誌浩也湊過去,根本沒在聽她說什麼。

  紅花綠樹隨風輕晃,通往教學樓的小徑上,陽光透過枝丫縫隙漏下。

  看著他們三個的背影,林朝夕忽然笑了起來。

  ——

  雖然對他們來說,數學學習因為老林的到來,而變成一種看上去「隨便學學」,卻又很不一樣的過程。

  但對於晉杯夏令營小高組的其他同學們來說,成績太差就要打包回家的陰影仍舊存在。

  教學樓,小高組教室。

  第四天到課堂時,林朝夕發現,教室裡的座位好像都有了變化。

  但所謂座位的變化並不是指有人移桌子,而是原先坐在一起的小組變了,有些人往前坐了,有些人去了角落,總之看上去,很多原先關係要好的小組間,產生了裂痕…

  她戳了戳裴之,指了指教室的座位,小聲地問:「天才兄?」

  裴之掃了眼教室,言簡意賅地回答:「第7組昨天31分的學生、第五組44分的,還有第六組45分的學生,都被踢出了各自的小組,換到了別的地方。」

  林朝夕倒吸口冷氣。

  花捲衝他們抱拳:「感謝三位同學對我的仁義,我花捲沒齒難忘!」

  陸誌浩噗地推了他一下。

  裴之繼續:「第六組昨天76分的同學去了第三組,第7組82分的那位,去了……第一組……」

  裴之說到這裡,林朝夕的視線移向第一組,也就是章亮他們小組。

  果然,章亮前面的位置上,換了一個新人,那位同學正轉頭和章亮他們在聊天,說著說著,還哈哈哈笑起來,顯得很合群,很開心。

  林朝夕不由自主地,就去看陳成成。

  陳成成小同學還是坐在章亮後面,沒被踢出小組,但他一直趴在桌上,顯得情緒非常低落。

  快上課的時候,章亮他們不知聊到什麼,忽然所有人都去看陳成成。

  章亮對陳成成說了句什麼。

  陳成成小同學回頭看了她一眼,頭壓得更低了,林朝夕皺了皺眉。

  這時,章亮突然用非常挑釁的目光,看她一眼。

  林朝夕很莫名其妙,幹什麼,她又沒有要見義勇為,組建什麼差生學習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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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1:29:23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一起

  但是……但說了一萬遍,總之人還是不要立FLAG。

  鈴響後,張副校長和解然一起進了教室。

  中年人嚴厲的目光x光一樣掃過教室,視線最後停在她的臉上。

  林朝夕很奇怪在想,總不會章亮去打小報告了?

  「昨天,有有同學向我舉報了一起暴力事件。」張副校長說。

  林朝夕聞言,將視線緩緩移到章亮挺拔的背影上,很不可思議。

  「林朝夕,跟我來趟辦公室。」張叔平說。

  陸誌浩猛地,花捲在後面也有個推桌子的動作。

  林朝夕站起來,風吹過她汗津津的運動衫,她反而最冷靜下來。

  「有人舉報我?」她站在座位上,仰頭問,「我想知道,是誰打的小報告?」

  中年人站在黑板前,轉頭要往教室外走,「根據那位同學本人的意思,他不想被你知道名字。」

  「校長,所以我打了誰了?」林朝夕說,「先不說我是個女孩,我昨天一天和陸誌浩、花捲、裴之在一起,他們可以給我作證。」

  張叔平寬大的身影在門縫裡,解然在他背後,衝她比了個「有種」的口型。

  張叔平站定,犀利的視線又在班級裡掃了一遍,林朝夕總覺得他也並不很信這件事,所以在教室裡公開來說。

  片刻後,張副校長緩緩開口:「陳成成。」

  林朝夕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張叔平:「起立吧。」

  陳成成已經竭力讓自己不起眼,但現在,他用非常非常緩慢地速度站了起來,他還是低著頭,仔細看去,能看到他臉上的大塊淤青。

  林朝夕心底猛地一顫。

  「把你昨天告訴我的事情,對林朝夕說一遍。」張叔平說。

  陳成成的頭垂得更低了,他身材矮小,這時更像要低近塵埃裡。

  張叔平:「說話。」

  「我……」小男孩用蚊蠅般的聲音吐了一個字,就哽嚥了,再說不下去。

  面對這種情況,林朝夕想要大乾一場的心情全然消散,甚至連對峙都不願意了。

  張副校長的視線從章亮等人臉上移過,看得章亮不由得低下頭。

  「無論發生什麼,只要你誠實地說出來,老師都會處理。」張叔平說。

  林朝夕緊緊抿著嘴唇,班裡其他孩子的視線已經從她身上移到陳成成那裡,他們竊竊私語,小聲說著什麼,陳成成聽到那些聲音,更加害怕起來。

  「我……我……」

  他仍舊說不下去,這時,章亮有個小幅度回頭的姿勢。林朝夕心裡沉了沉,果然還是章亮吧,他自己告狀是她打他當然不像,但讓陳成成來告狀,反而很可信了。

  「林朝夕,你說呢?」張叔平問。

  林朝夕沉默了。骨子裡,她是一個成年人,而對方,只是個被欺淩已久的孩子。大人面對備受欺淩的孩子,不提供幫助還有踩上一腳的話,那良心會過意不去:「可能昨天下雨,我走在陳成成後面,不小心,推了他一下。」她說。

  全班嘩然。

  花捲在背後喊:「你說什麼呢?」

  陸誌浩:「明明我們都沒碰到他。」

  「林朝夕……」甚至,連裴之都開口了。

  然而陳成成很久都沒有說話,他的脊背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過了很久,林朝夕聽到他用很艱難,卻又很肯定地語氣說。

  「沒……沒有,林朝夕沒有推我,我……自己……我不小心摔的……對……對不起……」

  全班有短暫的靜默,章亮等人突然扭頭,憤怒地看著他。

  昨天暴雨,今日天氣清朗。遠處是大湖和清晰可見的水鳥,林朝夕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沒有說話,甚至班級裡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

  張叔平的神色也變得耐人尋味起來:「那這麼說,這是一個誤會?」

  陳成成再沒有開口。

  ——

  孩子們的計謀或許不那麼老辣而毫無破綻,但一定足夠壞。

  第二節課後,陳成成哭著開始換座位,乘解然離開一會兒的機會,章亮勒令陳成成不許坐自己後面。

  王風和陸明合夥,把他的文具全部扔到教室最後,還在書上踩了幾腳。

  陳成成低頭撿東西,不停地吸鼻子。

  看著小男孩低落至極的臉色,林朝夕跨出座位,走了過去。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陳成成的小臉迷茫地抬起。

  林朝夕深吸了口氣,所以說人還是不要立FLAG。

  「陳成成,來跟我混吧!」

  一束陽光透過窗口落下,她很直接地伸出手。

  ——

  差不多一個白天的時間,林朝夕都履行著自己的承諾。

  他們帶拉陳成成一起午飯、一起看書自習,傍晚,綠洲基地大食堂外,他們也準備一起去找老林。

  夕陽西下,炒菜和蒸米飯的香氣籠罩四野,陳成成一步三拖地跟在他們身後,頭髮像海藻似的糟糟,亂糟糟低垂著,給人一種他很想乘機溜走的錯覺。

  下午的時候,她拉著陳成成跟他們一起看書,可沒被老林洗過腦的孩子,和他們一道閱讀幾何原本、做老林挑選出來的數學題,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學什麼,就算陸誌浩盡力講解,他還是非常茫然。

  是的,陸誌浩大概在陳成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雖然他們一胖一瘦,但陸誌浩已經把陳成成當做自己人。

  所以現在,也是陸誌浩走過去拉住陳成成的手,非常真誠地問:「你想走嗎,不想和我們做好朋友嗎,你還想和章亮好嗎?」

  「我……我想回去看書。」陳成成小朋友回頭看著閱覽室方向,吞吞吐吐。

  「一個人坐閱覽室有什麼意思,我們一起去學習啊!」

  花捲拍了拍陸誌浩:「老陸,你現在怎麼這麼熱愛學習,剛才考的很好嗎?」

  陸誌浩被他一戳,臉又皺了。「還是很難吧!」花捲說。

  陸誌浩:「你又全靠蒙嗎?」

  花捲笑,很開心:「不對,有一道超難的,我想出來了!」

  陸誌浩也跟著他笑:「我也是!」

  兩個小朋友在荷花池邊莫名其妙就對著哈哈大笑起來,搞得站在旁邊的陳成成很不好意思。

  「我……我……成績太差……不……不和……你們在一起了。」陳成成努力想掙脫陸誌浩的手,臉在夕陽下紅彤彤的。

  林朝夕和裴之並肩站著,她叉著腰,剛想說什麼,只聽裴之開口了。

  「一起走吧。」裴之只說了四個字。

  聞言,陳成成抬頭,眼神中充滿希冀。

  「花捲都在,你不用擔心。」裴之補充道。

  「裴哥你什麼意思!」花捲嚷。

  「讓你好好看書的意思。」裴之邊說邊偷跑起來。

  花捲開始猛追他,「你站住!」

  陳成成站在他們身後,看著裴之的背影,忽然備受鼓舞,用力點了點頭。

  林朝夕笑了,怎麼這麼好哄,學神影響力真可怕。

  ——

  「咦,不是說很怕被淘汰嗎,怎麼又找了個人?」

  綠洲基地大食堂,老林正站在櫥窗裡打菜。他舀了一大勺進陸誌浩的飯盆了,看著跟在他們後面的陳成成小朋友,問道。

  陳成成縮著腦袋,什麼話也不敢說。

  「師父,陳成成比我聰明,他很厲害的,您教教他吧!」

  「我有得選嗎?」老林看了她一眼,戴著口罩,說話甕聲甕氣的。

  林朝夕正在糾結今天的胡蘿蔔炒芹菜,下意識喊道:「那個少一點少一點!」

  老林直接給舀了兩勺。

  林朝夕看著餐盤裡小山高的蔬菜:「為什麼這麼多!」

  老林:「吃完,我教他。」

  林朝夕:……

  ——

  食堂裡人來人往,確實不像什麼正緊讀書的好地方。尤其教書的人,還是一位穿著食堂製服、忙東忙西的大叔。

  老林給學生打完菜,就去拖地板,幫阿姨們整理餐盤,中間他還抽空爬上梯子,換了個壞掉的燈泡。

  林朝夕非常愁苦地吃完了一大盆蔬菜,老林也踐行自己的諾言,幹活的時候把陳成成貼身帶好,傳授秘籍。

  而他們幾個,現在成了師父的舊愛,只能湊在一張角落的小餐桌上,完成老林佈置的任務——把所有簡單的幾何的幾何定理,親自驗證一遍,能想出更多的驗證方式當然更好。

  做之前,他們都以為這會是件很枯燥無聊的作業,做著做著卻發現更多的趣味。

  就算是最基礎的勾股定理,仔細研究,卻發現它不僅和邊長有關,也和面積有關,甚至還蘊含乘法分配律。

  背下的公式定理只能算是背下的,而自己親自證明過的東西卻是自己的。原本枯燥的知識,越是深入下去,反而越有趣。

  甚至有時你彷彿也站在歷史長河中,能感受到先賢智慧閃光瞬間的那種興奮和愉悅。

  不知過了多久,林朝夕抬起頭,發現陳成成站在桌邊。

  也不知道老林到底教了陳成成什麼,小朋友臉上充滿這一種興奮感。

  他站在燈下,試探著問她:「林朝夕……我……我還有個同學,和我一起住,他……我能帶他一起來嗎?」

  林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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