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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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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仙人還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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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道劍光在十米高的天空外穿梭著、飛行著,越來越密,照亮了整個火星。

    神打先師坐在崖石間,臉上的光線時明時暗,笑容顯得有些詭異。

    “你想說什麼?”玉山有些緊張說道。

    神打先師微笑說道:“你們也應該聽說過,景陽真人的仙軀乃是神明留下的恒星級武器,可以點燃恒星。”

    玉山有些生氣地握緊拳頭,說道:“那又怎麼樣?師叔他現在是個病人,動都不能動。”

    神打先師冷笑說道:“讓他把頸間的那根劍索解了試試?”

    柳十歲召出不二劍與初子劍,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為何不可以說?隻要他把太陽毀了,不就可以破了這座劍陣?你們這些他最疼愛的晚輩可以活下來,多好!”神打先師大笑說道:“現在想來,說不定這才是祖師此局的真義,是他給你出的一道題目,你會怎麼選呢?”

    崖頂變得非常安靜,隱隱能夠聽到凍凝天空那邊劍意撕裂稀薄空氣的聲音。

    很多人都看著井九,眼神非常複雜。

    在場的人都知道點燃恒星計劃。

    這場戰爭的源頭就是因為井九不願意執行這個計劃。

    現在他如果不想看著所有人死去,便必須做出自己不情願的選擇。

    這就是祖師的真意嗎?

    你不願意點燃恒星,那我就讓你從點燃太陽開始?

    很多人在等著他的決定。

    玉山非常緊張,想出言勸說師叔不要被騙,卻被元曲用眼神阻止。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不管是元曲還是蘇子葉、童顏等人都很平靜,沒有半點擔心。

    “想點兒別的。”井九的聲音有些虛弱,卻有一種不可動搖的堅定感。

    聽到這句話,神打先師微微一怔,其餘的那些前代仙人也有些吃驚,心想即便你不願意,為何連想都不用想一下?而且……還說的如此堂堂正正。

    “真是無趣。”沈雲埋懶散的聲音從機器人裏傳了出來,“你怎麼就不能像那些與電影裏的男主角一樣,前麵坑蒙拐騙偷、無惡不作,最後眼看著要死了,就站出來表明要為人類、國家、民族犧牲自己,立刻就洗的白白淨淨的。”

    童顏說道:“我看的電影不多,但你不覺得這樣太老套?”

    柳十歲認真說道:“老套不重要,我隻是覺得那些人應該早就死了,怎麼會結局的時候才死?”

    他們與那些前代仙人不同,對井九非常了解,也不像玉山這般被崇拜心理亂了心神,知道他斷然不會這樣做。

    他連為了人類犧牲都不樂意。

    柳詞在西海求他變劍的時候,他都推三阻四,猶豫了半天。

    這些晚輩弟子的命算啥?

    除了為了連三月拚過幾次命,他這兩輩子做過一次危險的事嗎?

    “想點兒別的……想點兒別的……哈哈哈哈!”

    崖石間忽然響起有些瘋癲的笑聲。

    不是本來就有些瘋的沈雲埋與倪仙人,而是紫氣東來君。

    他緩緩起身,看著井九眼神微冷說道:“那你說我們應該想點什麼呢?想想你為何不害怕?”

    不待有人說話,他聲音更加寒冷繼續說道:“你是萬物一劍,這座劍陣很難毀掉你,就算可以,祖師也舍不得毀掉你,所以你可以坐在輪椅裏,冷眼看著這一切發生,那我們呢?就注定要給你陪葬?”

    “他若死了,我們因為他的緣故一道去死,那才叫陪葬。”

    沈雲埋嘲笑說道:“按你的說法,他反正死不了,那你用詞就要精確些。”

    紫氣東來君聞言氣結,發出一聲清嘯,竟是從崖上飛起,向著天空而去!

    啪的一聲輕響,凍凝的天空裏出現一道圓圓的小洞,隱有紫氣散溢,塗抹的如寶石一般。

    紫氣東來君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宇宙裏,就像是躍入了海裏。

    那道圓形小洞裏淌落數百道劍光,便再次關閉。

    人們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沉默了一段時間。

    “標準時間三小時。”童顏說道。

    沈雲埋微嘲說道:“他此刻心情過於激蕩,隻怕撐不住兩個小時。”

    眾人知道他們說的是紫氣東來君在太陽係劍陣裏能夠存活的時間。不管是幾個小時還是幾天甚至幾年,隻要無法找到陣眼或者新的生門,便隻能在這座劍陣裏飄流。即便是彭郎,最終也會支撐不住而死去,更何況是他。

    “那邊!”曾舉忽然長身而起,望著宇宙某處說道。

    眾人隨著他的視線望去,隱約看到遙遠的太空裏出現了一抹極淡的紫煙。

    不是朝陽初升時的紫氣。

    是道消仙隕的痕跡。

    紫氣東來君死了。

    他今天被童顏用陰毒手段重傷,離開的時候又道心動蕩,竟是連片刻功夫都沒能撐住便被太陽係劍陣抹殺。

    崖頂再次變得死寂一片。

    雪姬坐在崖邊,寒意自紅氅間散發而起,不停凍凝著天空,看著就像一個小姑娘用小手阻止轟鳴的機器運轉。

    天空越來越近。

    天空裏落的沙越來越少。

    再過一段時間,火星便會被劍陣吞沒。

    輪椅裏的井九終於抬起頭來,望向了那片天空。

    誰都沒有注意到,他落在扶手上的右手,尾指輕輕顫動了一下。

    崖間傳來沉重的撞擊聲,那是機器人在用粗壯而破爛的機械手鼓掌。

    “準備了,準備了。”沈雲埋傲然而無畏的聲音從機器人裏傳出來,“幾天前我就教過你們這套陣法,呆會兒把方位站穩了,那天沒記住的那就自求多福吧。”

    趙臘月不知道那個陣法,把手伸向柳十歲。

    柳十歲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她的弗思劍此刻在公子的頸上,趕緊把初子劍從空中抓下遞了過去。

    很多年前殺洛淮南的時候,他們用的就是這把初子劍。

    當年分開的時候,趙臘月把劍給了他,現在他還了給她。

    看著這幕畫麵,童顏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當年的往事,沉默了會兒,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罐棋子。

    彭郎提著那把彎劍,依然一絲不苟地守在雪姬身後。

    蘇子葉與元曲對視一眼,悄悄向著那個香案走去香案上擺著陳崖的殘骸。

    “你咋不跟著柳十歲這個金身?”蘇子葉嘲笑說道。

    “我讓他護著玉山師妹……”元曲低聲嘲笑道:“那你怎麼不跟在師叔旁邊?他可是比這石頭人和金身都結實多了。”

    ……

    ……

    在奧林匹斯相對的火星另一麵。

    一座極其巨大而深的峽穀邊緣坐著兩位仙人。

    這裏沒有山也沒有雪姬的支撐,被凍凝的天空相對較軟,塌陷已經接近地麵。

    和仙姑伸手摸了摸頭頂的天空,指尖頓時結出一些冰霜,然後蔓延至小臂。

    她甩了甩毛,把那些冰霜震掉,說道:“小時候在朝天大陸剛修行的時候,就想著能夠摸一摸天空,沒想到時隔兩千多年,居然真的摸著了,真是有趣。”

    雲師看著凍凝天空裏的那些雪花,眼裏滿是欣賞讚歎的神情,說道:“這樣的天空真美。”

    “沒想到童顏他們說的沒有錯,祖師居然想我們都死掉。”和仙姑挑眉說道。

    雲師收回視線,看著她溫和說道:“祖師要殺的是雪姬,要用的是井九,我們隻是適逢其會……說起來,要不是我拖著你去莫遠星,你也不會與我一道上了那艘海盜船,也不會來這裏,真是抱歉。”

    和仙姑笑著說道:“你喜歡做英雄,我便陪你走一遭。”

    雲師感慨說道:“當時隻覺得祖師是對的,應該如此。”

    和仙姑說道:“今日之我以昨日之我為非,這還是你教我的話……不過那邊應該正在緊張時刻,我還以為你會帶著我回去,助那些晚輩一臂之力,繼續去做自己的英雄。”

    “女王陛下都來了,我們做什麼有何重要?”雲師認真說道:“而且我是仙人,本就不是英雄。”

    就在這時候,凍凝的天空再次往下落了些。

    他們如果還想留在峽穀邊緣,便必須坐到地上。

    “接下來怎麼辦?”和仙姑問道。

    雲師揮袖放出一朵白雲,伸手相請。

    和仙姑把手放了上去。

    雲師牽著她手走到了雲團上。

    潔白的雲團無風而動,沿著峽穀向前,如一艘小船。

    和仙姑看著峽穀裏的壯觀景致,微笑說道:“如此也好。”

    雲師自袖中取出一根豎笛,輕輕吹奏起來。

    笛聲悠揚。

    白雲作伴。

    忽有歌聲起。

    那是數千年前,朝天大陸農家女勞作時,經常哼的小調。

    ……

    ……

    海水輕輕拍打著銀色的沙灘。

    椰子樹還在燃燒。

    那輪血色的圓月靜靜懸掛在海平線上,看著有些像惡魔的眼睛。

    不要說這個世界沒有惡魔,即便有,也不敢向這片沙灘看上一眼。

    青山祖師坐在這裏。

    咳聲回蕩到了海麵的遠方,漸漸消失。

    他的胸前滿是血跡。

    那些血水被海風吹過,便變成了半透明的、血色的、渾圓小珠,從身上滾落。

    衣衫很快便幹淨如初,但傷勢卻留在了身體裏。

    像太陽係劍陣這般宏大的事物,即便他是主陣者,想要進行如此大的變化,也要付出很多代價。

    卓如歲跪在輪椅邊,本想關心一下,卻發現祖師對自己的傷勢毫不關心,仿佛那並非是他的身體。

    那像這樣的今晚,祖師究竟在關心什麼呢?

    人類的命運還是池子裏的小魚?

    “都會死嗎?”他聲音微顫問道。

    “雪姬會受重傷,但想要殺死她,可能還要這座劍陣再困她幾十年。”祖師說道:“井九的神魂會被切散,承天劍便會接管他的身體,至於其餘的人……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卓如歲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您真的不擔心我做些什麼?”

    祖師看著他說道:“你能做些什麼?”

    卓如歲抬起頭來,勇敢地直視那雙深靜如海的眼睛,說道:“我是青山掌門。”

    祖師微笑說道:“我也是。”

    卓如歲有些痛苦地張了張嘴,半晌後說道:“您為何如此信我?”

    祖師說道:“你是青山宗當代掌門,又不是劍妖,我為何不能信你?”

    卓如歲說道:“可是我在猶豫。”

    “如果趙臘月不是知道你會猶豫,又怎麼會讓你到這裏來?”祖師推著輪椅向海邊走去。

    如果卓如歲這時候毫不猶豫便向青山祖師出手,那他之前便根本沒有機會來到祖星。

    趙臘月不像童顏等人那樣擅長謀劃,但當年在果成寺外小菜園裏商議此事的時候,她還是建議讓卓如歲跟著青山宗的前代仙人如果真如他們想的那樣,井九還是走上了欺師滅祖的老路。

    就像祖師說的那樣,因為她知道卓如歲會猶豫,而且那份猶豫是可以被感知到的。

    隻有這樣他才可能稍微取信青山宗的前代仙人。

    “您是青山祖師,是我們的老祖宗,我是青山道統的繼承人,沒有道理不站您這邊。而且我不喜歡他們。”

    卓如歲站起身來,看著遠去的輪椅說道。

    祖師在輪椅上沒有回頭,問道:“為什麼呢?”

    卓如歲說道:“因為師父。”

    當年那場春雨落下的時候,隻有南忘與他大哭了一場,不是別的修道者無情,隻是他們對柳詞的情最深。

    柳詞真正的死因是春雨前數年的那場天劫,而天劫因何而來?太平真人與井九這對師兄弟有責任,源頭卻另有其人那張仙籙是童顏拿出來的,那個殺太平真人的局也是童顏設的。

    “別看我那些年成日裏笑容可愛,說話得趣,天真爛漫,一心向著神末峰,但我哪裏能忘得了西海畔的那場天劫,忘得了童顏這個真凶?我那年便說過一定要殺了童顏,偏生被他們攔著,便是後來做了青山掌門,依然不準我動他,那這掌門做著還有甚意思?臘月看著不理事,實則眼光極犀利,早就看出我的殺心,故意讓白早來青山帶走了我那個丫頭,讓她做了中州弟子,估摸著最後還要送到雲夢,讓她拜在童顏門下。她們確實用心良苦,想以此緩和我與童顏的關係,問題是她們有想過我願意嗎?我不願意,我他媽的就是不願意,我就是想殺了童顏。師父當年這般疼我,我連這點事都不能替他做到嗎?我知道師父如果活著,肯定會羅哩巴索地說什麼童顏要殺的是師祖,而且他也不在意之類的屁話,我才不聽他的!”




    青山宗乃至整個朝天大陸的人都知道卓如歲是個話癆,但也很少有人聽到他一口氣說這麼長一段話。人們都知道他是一個喜歡睡覺、說話尖酸刻薄、行事囂張、天賦極高的有趣家夥,卻從來沒有人看到他如此真情流露、憤怒的一麵。

    那些年神末峰頂的火鍋與麻將,並不是所有的真相。

    當他拿著長長的筷子在鍋裏搶羊肉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當他看著童顏在青山群峰裏自由行走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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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需要毀滅太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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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遇到的那個小麻煩是:如果找到陣眼,那誰離開火星去摧毀陣眼?

    那個人必須在太陽係的太空裏尋找陣眼,會時刻承受劍陣的壓力,誰受得了?

    井九的身體應該可以承受劍陣的侵襲,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問題是他現在是個病人,虛弱的厲害,不要說飛進劍陣……站都站不起來。

    雪姬毫無疑問是排名第二位的選擇,但如果她離開火星,誰在摧毀陣眼之前的這段時間,撐住這片天空?

    但與第二個麻煩相比,這真的隻是小麻煩。因為解決不了第二個麻煩,這個小麻煩根本不需要去想。

    “我們推演到最後,發現函數裏有一個互隱值。”童顏來到崖下,揉了揉疲憊的臉,說道:“我們現在已經知道這座劍陣是怎麼運行的,甚至知道如何破陣,但陣眼的位置被陣樞隱著了,無法算出一個很關鍵的數據。”

    這意味著那艘他們認為存在的超巨型戰艦,這時候隱藏在太陽的背後。

    那麼在進行計算的時候,便需要把太陽造成的引力差值計算進去,問題是那艘戰艦離太陽有多遠?

    玉山小心翼翼說道:“上次聽你們說過用陣樞倒推……”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便設想過用陣樞的位置倒推陣眼的位置,但後來發現這不可能。因為太陽的體積太大,根本無法確認真正的位置。你隻知道陣樞是太陽,那麼在運算裏應該用太陽表麵的哪個點呢?還是說在太陽裏麵?

    雀娘輕輕搖頭說道:“我們以前討論過,如果有人在太陽上發出信號,便可以確定陣眼的位置,但那不可能。”

    井九想到自己曾經在那顆恒星表麵行走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不對。我們一直都以為這座劍陣以太陽為陣樞,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陣樞可能在別的地方?”

    機器人的中控室開啟,露出了沈雲埋的臉。

    他這些天也耗了很多精神,而且這裏沒有營養液,皮膚微幹,看著就像一個從沙墓裏挖出的頭顱。

    “不可能。”童顏說道:“隻有太陽才能為這座劍陣提供足夠的能量,它必然是絕對的主體。”

    倪仙人落到崖上,把滿頭亂發隨便抓了抓,對井九隨便行了個禮,說道:“不錯,隻能是太陽。”

    這座太陽係劍陣以太陽為陣樞,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些天的推演計算,眾人也都是以此為基礎,沈雲埋也沒有想過別的,這時候卻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忽然沙啞著聲音笑了起來,顯得頗為得意。

    倪仙人心想怎麼和自己一樣了?

    眾人也以為他是看著落沙將盡,焦慮之下變得有些瘋癲。

    沈雲埋的聲音驟然寒冷,說道:“當年他以數千艘戰艦組成一座青山劍陣,毀了那顆行星,我們都同意那是今日的演練,那麼當時陣樞是什麼?”

    曾舉聞言微怔,眼神明亮起來,說道:“是……指揮艦。”

    “是的,因為他就在那艘指揮艦上。”

    沈雲埋嘶啞著聲音說道:“整個太陽係就是一座劍陣,似乎隻有太陽才有資格做陣樞,這聽著沒問題,但你們忘了一件事情,在他看來,他才是這個世界裏唯一的太陽!所以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樞根本不是太陽,而是他在的祖星!”

    眾人很是震驚,心想會是這樣嗎?

    趙臘月與柳十歲望向了井九。

    其餘人也陸續望向了井九。

    趙臘月與柳十歲親耳聽過,其餘人也在書裏見過,井九有過類似的自喻。

    太陽總是會被看見的。

    而且他們隱隱覺得,井九與青山祖師實際上是同一類人,也許他們的想法會相通。

    如果換作井九,他會把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樞放在祖星上嗎?

    井九望向夜空裏遙遠的藍色星球,輕聲說道:“我會這樣做。”

    ……

    ……

    就因為這句話,所有人都同意了,陣樞應該在祖星上。

    現在隻需要確定它的位置,便能找到陣眼,毀了那艘推演中的超巨型戰艦,繼而毀掉這座劍陣。

    那顆藍色小星球就在夜空裏靜靜懸著,但那並不是它真實的位置。

    從始至終,祖師的神識一直沒有顯現,應該便是不想被他們通過這種方法確定祖星的位置。

    如果有人能從祖星發出信號,便能解決所有問題。

    “我想……有個人可能在那裏。”趙臘月的聲音在崖間響起。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帶著震驚、不解、若有所思之類的複雜情緒。

    童顏若有所思說道:“既然確定他已經飛升,又一直沒有出現過,那麼便有可能在那裏。”

    柳十歲望向夜空裏的藍色星球,想到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夜裏,果成寺的鍾聲已經停了,菜園裏的蟲鳴也止了。

    童顏走了進來,說了幾句某人的壞話。

    某人也跟著走了進來。

    然後他們談了整整一夜。

    關於朝天大局的局勢以及資源分配。

    以及更重要的,飛升之後應該怎麼做。

    ……

    ……

    這時候蘇子葉與元曲等人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卓如歲。

    那些前代仙人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卓如歲飛升離開朝天大陸後去了哪裏?

    “難道……他一直在祖星?”雀娘吃驚問道。

    趙臘月說道:“如果他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就應該在那裏。”

    前代仙人們聽出了這句話裏隱藏的意思,震驚異常,心想現在朝天大陸的後輩們,心思竟然如此深沉可怕?

    蘇子葉忽然問道:“就算……卓如歲在祖星,他怎麼知道要發出信號?”

    童顏麵無表情說道:“如果這種局勢下,他還不知道應該怎麼做,這些年的青山掌門豈不是白做了?”

    蘇子葉冷笑道:“你也知道他是青山掌門……那他憑什麼不聽青山祖師的話?別忘了他可不是神末峰的人。”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不知道。”

    沒人知道卓如歲是不是在祖星上,她也隻是按照事先的約定做出的判斷,卻沒有證據。

    更沒人知道卓如歲會怎麼選擇。

    現在除了等待,竟是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

    童顏等人與倪仙人等,都停下了手裏的推演計算,回到了崖石裏休息。

    趙臘月推著輪椅來到崖邊。

    井九靜靜看著遠方。

    阿大在他腿上趴著。

    柳十歲、雀娘、元曲與玉山站在旁邊。

    高大而破爛的機器人在輪椅的另一邊。

    雪姬在稍遠一些的地方。

    寒蟬莫名有些感動,勇敢地發出幾聲低鳴。

    此情此景,真的很像神末峰。

    隻不過天空裏沒有什麼雲。

    天空裏不停地下著沙。

    那些沙粒已經快要漏完了。

    三天前的龍卷風現在看著已經像是一道殘煙。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座劍陣變得越來越強,或者說與火星的相交程度越來越深。

    在沙粒落盡的那一刻,大概就是變陣結束、生門變成死地的瞬間。

    已經有很多道劍意,穿透了凍結的天空,飄落到了地表,刻出了極深的痕跡。

    可以想見,如果真讓劍陣完全容入此地,這顆星球會出現怎樣的畫麵,彭郎與劍仙恩生的那場劍爭隻怕也遠遠不及。

    某刻,天空裏忽然落下啪的一聲清脆響聲。

    人們抬頭望去,隻見凍凝如鏡的天空裏出現了一道筆直的裂縫。

    無數劍意從那道裂縫裏湧了進來,然後飛散而走,很快便占據了火星大氣層裏絕大多數地方。

    雪姬從紅氅裏伸出小手,再次向著天空轟去。

    難以想象的寒意,再次迅速凍凝住了天空,穩定住了空間。

    但這次太陽係劍陣已經來到了更低的地方,離山頂隻有十來米的距離。

    無數道劍光在凍凝天空的那邊飛舞,就像是自由的鳥,更像是海底的銀魚。

    隔著如此近的距離,看著如此神奇的畫麵,眾人驚歎之餘,更多的是不安與恐懼。

    哪怕是神打先師與劍仙恩生,這一刻也開始思考,祖師是不是有把火星上所有仙人殺死的想法。

    山頂有塊崖石的前端已經進入了劍陣的範圍,但沒有任何變化。

    雀娘神情微異,從地麵揀起一塊石頭扔向天空。

    那塊石頭沒能飛出多高,便變成了粉末,然後如滴入水裏的墨般在凍凝天空那邊散開。

    “這是為何?”這神情微異問道。

    “山崖與大地相連,乃是火星的一部分。”童顏解釋道:“火星接下來會成為陣柄裏的一環,本身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但火星表麵的建築與人則會碎裂,然後死去。

    這種分隔可以引發極深的思考,比如星球能不能算做一個生命整體,如果不能,那麼這座太陽係劍陣又是如何成立的呢?

    隻不過這些思考都來不及進行了,天空離他們隻有十米,真正的滅頂之災即將到來。

    雪姬把小手收回紅氅裏,低頭坐在崖邊,仿佛睡著了一般。

    井九靠在輪椅裏,好像也在養神。

    “喵?”

    阿大早在毛毯上站起身來,渾身白毛散開,就像一朵驚恐至極的蒲公英。

    它看看井九又看看雪姬,眼裏滿是不可思議的情緒,心想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安穩?這也太心大了吧?

    難道大家這時候不應該離開山頂,去下麵的平原?不,應該趕緊挖個洞鑽到地底去!童顏你還愣著做什麼?

    如阿大這般想法的人很多。

    雖然他們都是仙人,有自己的驕傲與自信,但對著自宇宙裏源源不斷而來的森然劍意,自然有清醒的認識。

    除了雪姬與井九,還有誰能在變陣之後活著?

    他們直到此刻,也沒有一個人離開山頂,也是因為雪姬與井九在這裏。

    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兒頂著。

    現在井九是個廢人,暫且不論。

    雪姬卻是世間最高的存在。

    哪怕她生的很矮。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方法可以破掉這座劍陣。”

    神打先師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望向了他,心裏卻沒有當回事。

    如果他真的有破掉劍陣的方法,先前為何不說?

    神打先師接下來的話,卻讓某些仙人生出了一些希望。

    “不管這座太陽係劍陣再如何宏大,隻要把那顆太陽毀了,就能破陣對吧?”

    他看著井九似笑非笑說道。

    這是非常正確的廢話。

    這座太陽係劍陣之所以可怕至極、難以破解,就是因為它的能量來源是太陽。

    不管陣眼、陣樞或者陣柄,隻要毀了太陽,便斷了這座劍陣的根基。

    問題在於……那是太陽啊!

    誰能毀滅它?

    神打先師依然看著井九,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濃。

    紫氣東來君、董先生、顧左……越來越多的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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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天空中下著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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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姬居然用自己的小拳頭撐住了落下的天空!

    看著這幕畫麵,所有的仙人都驚呆了,才知道這位雪國的女王陛下現在究竟強大恐怖到了什麼程度。

    彭郎走到雪姬身後,右手握著劍柄,平靜而警惕地看著神打先師與劍仙恩生等人。

    如此關鍵危險的時刻,雪姬要與太陽係劍陣抗衡,誰敢趁機對她不利,必然會迎來他最強硬、最瘋狂的劍殺。

    井九看了一眼雪姬,又看了眼被凍凝住的天空,神識微動。

    一道極小的龍卷風在地麵生出,卷起一些沙粒到了半空裏。

    接著,那些沙粒從龍卷風最下方慢慢落下,就像沙漏。

    “還有這麼長時間。”他說道。

    童顏看著那些沙粒的數量與落下的速度,稍一計算,說道:“標準時間七十一小時。”

    沈雲埋也在看著那些沙子,說道:“零四分鍾。”

    這也就意味著,再過七十一小時零四分鍾,便是雪姬也無法阻止天空的落下。

    不是她的神通隻能支撐到那一刻,而是太陽係劍陣會在那一刻完成最終的變化,自然把火星吞噬進去。

    最後的那個過程,乃是天地變化,實非人力所能改變,哪怕雪姬強的不是人。

    那麼到底要不要提前離開?離開火星會不會遇到更多的危險?很多視線落在輪椅處,等著井九給出判斷,包括崖外的那位仙人,至於倪仙人這時候還癡迷於崖壁上的數學題,根本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事。

    井九輕聲說道:“就在這裏等著吧。”

    “等什麼?”劍仙恩生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趙臘月推著輪椅來到崖外的天空裏。

    他看著崖壁上的那些數字、曲線、方程式,輕聲說道:“這個題目有點意思。”

    這時候的他臉色蒼白,看著虛弱不堪,無力地靠在輪椅裏,就像沒幾天好活的病人。

    眾人知道那是因為承天劍的緣故,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擁有自由的意識,已經非常了不起。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此前柳十歲他們的行事早就表明過這種想法隻要他來了,什麼事情都能解決。

    “純陽轉換沒有錯,思路也沒有問題,你們這些天做了很多正確的事。”

    井九看著雀娘輕聲說道,很是欣賞而且欣慰。

    雀娘微羞一笑。

    沈雲埋不幹了,說道:“明明我與童顏的貢獻最多。”

    那位倪仙人被爭論驚醒,神情微惘想著,難道自己就什麼都沒有做?

    曾舉走到崖邊,看著輪椅裏的井九認真說道:“真人,請。”

    雀娘來到輪椅邊,把這些天眾人觀察到的、推算出來的數據,包括已經被否定的幾個思路,全部彙報給了井九。

    井九想了會兒,輕聲開始解題。

    雀娘拿出一麵銅鏡,開始記錄老師的言語,認真專注至極。

    隨著她的秀氣指尖在銅鏡表麵移動,崖壁上石粉濺飛,自然顯現出一個又一個的數字與符號。

    趙臘月看著這幕畫麵,忽然想到,冉寒冬如果知道自己的秘書位置被人奪了去,不知會是何想法。

    冉寒冬是什麼想法不得而知,但看著崖壁上的那些數字與符號,曾舉等人的心情則是非常異樣。

    倪仙人更是不停喃喃自言自語著:“原來是這樣……居然可以這樣……”

    崖上的那些仙人也很是震驚,紫氣東來君臉色微沉說道:“這家夥的學問竟也這般好?”

    這些仙人飛升來到星河聯盟後,都曾經進行過係統性的學習,自然能看懂井九看似信手拈來的這些數學手段何其了不得。

    機器人坐在崖邊,嘲弄說道:“我們這種能者無所不能,難道你還不習慣?”

    在童顏等人這些天的苦思基礎之上,井九很快便給出了破解太陽係劍陣的方案,隻剩下最後極為麻煩的驗算過程。

    就算這個方案不像沈雲埋的方案,需要中央電腦這種層級的運算核心,也需要極為高級的數學終端。

    如今在這荒蕪的火星到哪裏去找這種東西?

    井九想了這麼多事情,早已疲憊地不行,最可怕的是弗思劍的劍意在他體內不停地殺伐。

    在推演計算的過程裏,他沒有咳嗽,也沒有昏倒的跡象,實則非常痛苦,隻不過無人知曉。

    趙臘月知道,不容拒絕說道:“夠了。”

    說完這兩個字,她推著輪椅回到了崖上。

    眾人很是吃驚,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井九終於再次咳了起來,片刻後才平靜了些,虛弱說道:“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他要把最麻煩、最耗時間的驗算過程交給誰?

    童顏忽然想到趙臘月隨身帶著的青天鑒,眼睛微亮,緊接著又搖了搖頭。

    就算青兒控製了星河聯盟的中央電腦,此刻火星無法與外界聯網,終究是無法借力。

    那井九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崖邊忽然響起嗡嗡的聲音,就像是野蜂飛舞。

    數道視線落在雪姬的身上,因為人們注意到她頭上的蝴蝶結微微動了一下。

    陳崖已經變成了一座冰雕,眾人知道那個蝴蝶結乃是雪姬可怕的隨身法蟲,童顏等人自然知道那是寒蟬。

    寒蟬輕輕扇動翅膀。人們什麼都沒有看到,卻感覺到很多個無形的小點飛了起來,落在了崖壁上,然後開始不停變化著排列,組成一個個新的數字與符號。

    “那些蚊子除了會說話,還會做計算?”趙臘月有些不解問道。

    井九說道:“那是雪姬在算。”

    趙臘月心想雪姬要與太陽係劍陣抗衡,同時還要分神進行如此複雜的運算……你也是真是要把她用到盡啊。

    接著她看著他蒼白的臉,才想起他把自己也快用到了盡處,有些心疼說道:“睡會兒吧。”

    井九說道:“絕大部分基礎他們這些前就已經做完了,我做的不多,不累。”

    玉山走到輪椅前,看著他仰慕說道:“師叔,沒想到你數學也這麼好,我在戰艦上學了些,覺得好難。”

    井九想著在公寓裏的學習時光,微笑說道:“我數學最差,別的方麵更好些。”

    玉山睜大眼睛,好奇問道:“師叔您還學了些什麼?

    趙臘月想著鍾李子講的那些故事,說道:“他都學了。”

    現在的井九是星河聯盟最好的數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醫學家……

    如果他願意,可以成為所有學科的帶頭人。

    隻不過這兩年他沒有什麼機會運用那些知識。

    或者這說明了,在武力的麵前,知識確實稍微有些無力。

    井九不願意回憶關於數學的不好經驗,望向遠方荒原上的環形基地,說道:“那邊好像有些意思,去看看。”

    “喵~”

    他身上的那件毛毯隆起處微微動彈。

    阿大從裏麵鑽了出來,延展身體伸了個懶腰,用一聲喵表示讚同。

    它不喜歡崖間的緊張氣氛,不喜歡越來越近的那片天空。

    這裏是火星最高的峰頂,離天空也越近,還是去地麵安全些。

    仙人們這時候才發現它的存在,看著趴在井九腿上的那隻長毛白貓,神情微凜。

    主星發生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這位便是青山鎮守白鬼。

    它一爪便把成霜打到了宇宙深處,更是一爪便踏碎了那個巨大的引力場……何其可怕。

    井九忽然因為它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望向元曲問道:“你們是怎麼出來的?”

    元曲老實說道:“童顏接了沈雲埋,傳信回去……”

    井九聽了個開頭,便推算出了一個大概,示意他不用再說,問道:“狗呢?”

    既然童顏與沈雲埋與朝天大陸那邊聯係上,想辦法讓元曲與玉山都飛升成功,那屍狗沒有道理不隨之離開。

    他比誰都清楚,屍狗其實很早就想離開朝天大陸,來這個世界看看。

    元曲有些緊張說道:“夜哮大人去……找陣眼了。”

    “胡鬧!”井九臉色微冷說道。

    當年青山內亂的時候,他與師兄曾經說過雞犬升天四個字,這就是承諾。

    現在屍狗好不容易飛升成功,結果卻去了如此凶險的地方,如果出事怎麼辦?

    弟子們難得看到他動怒,哪裏還敢辯解什麼。

    “把這裏的空間座標與你們算出來的流體函數方程發到外麵,讓它趕緊回來。”

    井九按照元曲說的時間算了一下,屍狗在太陽係劍陣裏已經停留了十幾天,必然已經身受重傷。

    元曲有些不安說道:“不知道它在哪裏,要對整個太陽係廣播……怎麼弄?”

    井九望向崖邊的雪姬。

    雪姬背對著他,舉起了小圓手。

    被凍凝的天空裏忽然出現了一道清楚的冰凝痕跡,緊接著出現了更多的痕跡。

    那些痕跡組合在一起,變成誰也不認識的符號。

    童顏望向天空,片刻後便明白了那些是反的符號。

    如果有人從太陽係裏望向火星,便能看到準確的信息。

    確認了沒有問題,井九輕聲說道:“走吧,等他們找到陣眼再回來。”

    那道龍卷風帶起的沙粒,還在緩慢地往下落著。

    還要七十個小時才會落盡。

    這段時間留在崖上做什麼,發呆嗎?

    阿大連連喵個不停,表示快走快走。

    那個透明冰塊裏的光線忽然微變。

    花溪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看著井九麵無表情說道:“為了布置這座太陽係劍陣,我把星河聯盟的資源調了百分之七給他,而且持續了一百七十年,他把所有時間與精神都放在了裏麵,你覺得他會讓你這麼容易就能找到陣眼?”

    井九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趙臘月推著輪椅離開了山頂。童顏、雀娘等人要繼續破陣,柳十歲等人無事可做,便也跟了上去。

    時隔多年,再次相逢,他們當然想與井九在一起。

    而且待沙漏落完,依然找不到陣眼,太陽係劍陣會把所有人殺死,最後這點時間要珍惜。

    蘇子葉有氣無力說道:“這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意思?”

    元曲有些惱火道:“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更別學沈雲埋那麼說。”

    ……

    ……

    火星表麵留下淡淡的輪椅痕跡與腳印,從奧林匹斯通往西北荒原。

    既然是打發時間,隨意走著便好,不需要飛。

    趙臘月與柳十歲飛升後,朝天大陸又過了些年,自然會聊聊那邊的情形。

    最值得需要說的事情不過是誰死了,誰死了,誰又死了。

    井九問道:“猴子們還好吧?”

    玉山心想神末峰的猴子不知道換了多少代,這該怎麼應。

    元曲則知道師叔問的是猴子,實際上關心的另有其人,說道:“顧師兄還好,但胡太後可能……要走了。”

    那個狐狸精也要死了?柳十歲不知道是不想起了小荷,沉默不語。

    井九則是想起了自己的侄兒,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

    蘇子葉終於說了句特別合適的話:“真人何故歎息?”

    井九說道:“無人喚我師父。”

    先前他落在崖上的時候,柳十歲等人紛紛前來行禮,有的喊他公子,有的喊他老師,有的喊他師叔,有的喊他真人……就沒一個叫他師父的。

    朝天大陸的晚輩們飛升了這麼多,卻沒一個他的門人。

    雀娘是他的學生,但不是神末峰的弟子。

    顧清是他的正式意義的大弟子,為情叛門,自我放逐於海上,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飛升。

    平詠佳與阿飄各有重任,暫時也無法離開。

    想到這點,他感覺有些怪。

    “你要我叫你師父,我叫就是。”

    趙臘月麵無表情說道:“當年在景園我們就提過這事兒,是你自己懶,說就這麼論著。”

    這還怎麼聊?

    井九咳了起來。

    在火星地表回蕩著,久久不息。

    元曲看了蘇子葉一眼,表示你看到了吧,這才叫恰到好處的說話。

    蘇子葉心想你這說的到底是臘月真人說的話,還是景陽真人的咳?

    眾人沒有進環形基地,直接去了後方。

    輪椅停在石階上,井九斜倚著身子,看著坑裏被黃沙掩埋的遠古文明痕跡,不知道想了些什麼。

    接著,他們又去別的地方逛了逛。

    火星上的風景都是一樣的荒蕪,實在無甚可看,再怎麼浪費時間,也浪費不了太多。

    第三天清晨,他們便回到了山頂。

    天空裏還在不停落著沙。

    看龍卷風裏沙粒的數量,應該還有好幾個小時。

    “屍狗還沒有回來?”趙臘月知道他最關心什麼事。

    雀娘搖了搖頭。

    趙臘月接著問道:“陣眼?”

    雀娘又搖了搖頭,神情凝重說道:“我們遇著了兩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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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2 20:56:37
第三十章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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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上崖外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這不是一種形容,也不僅僅是人們心情的投射,更是真實的溫度急劇降低帶來的變化。

    這一刻那些仙人才是真正的如臨大敵,如見深淵。

    隨著那個小姑娘的距離越來越近,那兩名黑衣妖仙的手甚至顫抖了起來。

    沒有誰見過雪姬,但沒有誰不知道她,而且能夠輕易地認出她。

    伸手便拿走了神打先師的鼓。

    隻是路過便凍住了劍仙恩生的劍。

    雖然那兩位都是重傷之身,也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是的,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青山祖師不行。

    井九也不行。

    隻有她可以。

    從遠古到當下,她一直都是朝天大陸真正的主宰。

    ……

    ……

    如臨大敵,但誰敢真的與雪姬為敵?

    紫氣東來君與董先生剛剛祭出法寶,此刻竟連收回法寶的勇氣都沒有。

    神打先師看了看自己空著的手,默默坐回了崖石裏。

    恩生舉起自己的劍湊到眼前認真看著,想要弄清楚那些寒意微粒究竟是什麼,為何有哪些強的作用力。

    曾舉歎了口氣,對著雪姬行禮道:“見過陛下。”

    其餘的前代仙人與柳十歲等人也紛紛行禮。

    “見過娘娘。”

    “女王安好。”

    “給雪姬大人請安。”

    不同的稱呼,代表著不同時期的朝天大陸修行界對她的態度,但都是同樣的敬畏。

    隻有一個稱呼與眾不同,再次震驚了場間的所有人。

    彭郎對著雪姬一揖到地,聲音微顫說道:“見過嶽母大人。”

    雪姬看了看他,翻了一個白眼。

    仙人們本來就震驚於雪國女王的出現以及她是這個樣子,現在再次被雙重震驚。

    彭郎居然是她女婿?

    女王居然會翻白眼?

    井九這個最熟悉雪姬的人也很少看到她如此人性化的一麵,不禁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對彭郎做些什麼。

    好在什麼都沒有發生,彭郎很自然地站到了雪姬的身後。

    人們的視線被他引動,才看到了那個像被線牽著、離地麵約半尺距離向前飄著的透明冰塊,看到了冰塊裏的花溪。

    震驚這種事情,真的有些像有錢人的錢一樣,又像是雪崩時的雪一樣,有了就開始連綿不絕,越來越多。

    仙人們都知道伽雷通道裏發生的事情,知道這個小姑娘的身體裏是那位。

    那位少女祭司乃是遠古文明的傳承者,也是現在文明的象征。

    以曾舉為首,所有人都對著冰塊裏的小姑娘低頭行禮,表示自己的尊重。

    “知道向這位行禮,卻沒有勇氣救她,何其虛偽!”

    說話的人是快要被人忘記的陳崖。

    隻剩下小半截身體的緣故,他的聲音斷續而充滿了空氣,有一種徒勞的憤怒感。

    他真的隻剩一口氣,本想憑著這口氣支撐到祖師用太陽係劍陣改變人類命運的那一刻,但此時看著所有人在雪姬麵前的可憐模樣,尤其是雪姬的那件紅氅讓他想到了李將軍,終究是沒能忍住那一口氣。

    他厲聲喝道:“在這個雪國怪物的麵前噤若寒蟬,我真是替你們丟臉!”

    沈雲埋看著香案上認真說道:“陛下要看你一眼,就算我輸。”

    雪姬當然不會看陳崖一眼。

    對於她無法戰勝的存在,比如黑洞,她不會關心。

    對那些永遠無法企及她的存在,她也不會有任何關心。

    但她也不喜歡聽這些廢話。

    蝴蝶結迎風而飛。

    寒蟬落在了陳崖的頭頂。

    陳崖頓時噤聲,被凍成了冰塊。

    還是半身雕像,隻不過現在成了冰雕。

    ……

    ……

    雪姬已經走到了離輪椅不遠的地方。

    陳崖最後的氣息變成一道冰霧,在空氣裏散去。

    兩名黑衣妖仙對視一眼,出乎所有人意料向雪姬發起了進攻!

    看似膽怯而顫抖的手散發出截然不同的兩道氣息,隔空相連,形成一道湍流,籠罩住了雪姬。

    這一刻的畫麵,就像是江中隱現白石。

    無論江水如何滔滔,其勢何壯,都無法撼動白石分毫。

    就像沈雲埋說的那樣,白石甚至看都不會看江水一眼。

    嗡的一聲。

    江水驟散。

    織成漩渦湍流的一方。

    那名悲觀的黑衣妖仙顧左從原地消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數百裏外的火星表麵。

    仙人間的戰鬥就這般簡單粗暴卻又麻煩,在被打飛以及回來的路上要消耗比戰鬥時更多的時間。

    至於為何黑衣妖仙會化作一道白光……在崖間滿天飛舞的黑衣碎片便是原因。

    雪姬沒有理另外那名黑衣妖仙,繼續向輪椅走去。

    那對黑衣妖仙的雙合道法有些意思,但現在隻剩下一個人,沒有資格讓她停下腳步。

    下一刻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向身邊望去。

    那名妖仙回到了原地,不知何時重新穿上一件黑衣,隻不過頭發有些亂,臉色有些蒼白。

    如果不是另一名黑衣妖仙一直沒有動,人們甚至會誤以為是他做了一個移形換位。

    這是怎麼回事?

    即便是處暗者這樣的超級母巢,也承受不住雪姬的正麵一擊。

    為何這名黑衣妖仙卻像是沒有什麼事,而且為何能如此快地回到原地?

    雪姬烏溜溜的黑眼珠微微一轉,顯露出了一些興趣。

    轟的一聲。

    那名剛剛回來的黑衣妖仙又被擊飛了。

    下一刻,他又回來了。

    又是轟的一聲。

    他又被擊飛了。

    ……

    ……

    在極短的十餘息時間裏。

    那名叫做顧左的黑衣妖仙被雪姬擊飛了五次。

    他神奇地沒有死去,卻也沒有辦法與自己的兄弟再次形成道法湍流。

    他的身體已經被毀壞的不像樣子,看著極其淒慘。

    人們終於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這對黑衣妖仙兄弟的身份。

    雪姬的眼神越來越明亮。

    不是遇到強敵那種明亮,而是她難得遇到了一件好玩的事。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帶著多少件黑衣服。

    她就不信會比井九的藍色運動衫更多。

    “別打了。”顧左一手捂著變形嚴重的臉,舉著另外一隻手說道:“認輸,我打不過。”

    顧右在數十丈外的對麵正色說道:“還沒正式打過,怎麼就能認輸?”

    顧左淒聲說道:“得打的到人家才叫打,我們這叫挨打,再說了,被打的又不是你!”

    雪姬歪著頭看著這對兄弟,嚶嚶了一聲。

    所有人都聽懂了她的意思:你們是什麼怪物?

    “不是怪物。”井九說道:“他們是一個人。”

    不少人知道這對黑衣妖仙是青山祖師在朝天大陸留下的伏筆,但誰都不知道伏筆的意思在哪裏。原來他們竟是一個人,卻被祖師用無上神通分成了兩個靈魂,然後經由天地靈氣蘊養,變成了一對雙胞胎兄弟。

    這對黑衣妖仙同魂雙體,所以才會各分悲喜,聯手合擊的時候,又能形成更大的威力。

    而最大的好處在於,他們需要同時被殺死,靈魂才會真的渙滅。

    這裏說的同時是絕對意義上的同時。

    祖師具體用的什麼手段沒有人知道,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但祖師居然無數年前便開始進行靈魂方麵的實驗,這讓人們再次聯想到童顏的那個推論,不由沉默。

    蘇子葉幽幽說道:“我以為我是個魔胎就夠邪了,二位才是前輩啊!”

    聽到井九的話,雪姬更感興趣,伸出兩隻圓乎乎的小手把那對黑衣妖仙兄弟抓了過來。

    打的再遠也殺不死,那就別打到遠的地方,免得麻煩。

    “沒有意義。”樂觀的顧右看著她認真說道:“反正你殺不死我。”

    雪姬的眼裏出現一抹得意的笑容。

    啪的一聲輕響。

    兩個黑衣妖仙重重地撞到一起,卻在她的力量壓製下無法彈開,而是繼續向前擠壓。

    “陛下要做什麼?”玉山睜大眼睛好奇問道。

    雀娘有些不確定說道:“前些天在課上看到的那個實驗?”

    在物理學上有一個著名實驗,就是把兩個磨得很光滑的金屬塊用大力量緊壓在一起,隻要時間足夠長,金屬塊裏的分子做不規則運行,會填充到對方金屬塊分子的間隙裏,於是兩個金屬塊便會合在一起。

    現在雪姬要做的好像就是這樣的事情?

    顧左與顧右靠在一起,衣服緊貼著身體,線條清楚。

    仿佛有隻無形的巨手,緊緊地攥著他們,他們根本無法分開。

    顧左的右臉與顧右的左臉緊緊貼在一起,皮膚已經有了相連的感覺。

    那個實驗需要很長的時間,但實驗室裏怎麼存在雪姬這種層級的巨大力量?

    如果這個過程繼續下去,隻怕他們的血肉乃至仙骨都會被這道恐怖的力量壓到一起。

    更匪夷所思的是,人們隱隱看到兩個黑衣妖仙體內散發的清光也有了相融的跡象。

    難道……雪姬準備把祖師分割開的兩個靈魂重新揉成一個?

    如果她真可以做到的話,當這對黑衣妖仙的身體與靈魂都變成一個,自然能被殺死。

    顧右露出的半張臉上毫無懼色,看著天空漠然說道:“沒事,反正你們就要死了。”

    顧左露出的半張臉上全是茫然,看著雪姬說道:“哥,是我們要死了。”

    看著這對黑衣妖仙眼看著便要被捏成肉泥,再難分出你我,曾舉心中不忍,向前踏出一步,準備向雪姬求情。

    忽然間地麵劇烈地震動起來,來得毫無征兆,便是他都險些踏空。

    震動隻是一瞬便消失,但留在了所有人的心裏。

    這絕對不是地震,而是更加可怕的力量,來自深遠的太空裏。

    人們抬頭向夜空裏望去,隱約感覺到,那道無形的劍陣竟似降低了一段距離,與地麵更近了。

    夜空的極深處,一顆巨大的氣態行星正在緩慢地改變位置。

    這座太陽係劍陣正在發生變化,向著火星地表慢慢壓了下來。

    就像雪姬要把那對黑衣妖仙壓在一起。

    緊張的氣氛籠罩住了山頂。

    直到此刻,眾人還沒能算出陣眼的位置,無法破陣,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大陣落下?

    井九看著緩緩下降的天空,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悟的神情,說道:“原來是等著我們。”

    青山祖師既然擁有變陣的能力,為何一直沒有試圖殺死火星上的童顏等人?

    因為他在等著井九與雪姬的到來。

    當井九與雪姬進入太陽係劍陣,落在火星上,他才會真正開始變陣,把這個生門變成死地。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局,卻很難解決。

    無數道劍意像極小的流星般,開始在大氣層外顯現,空間隱隱變形。

    這座太陽係劍陣終於展現了真正的威力。

    天空慢慢下降,離地麵隻剩下了一百九十多米。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冒著在劍陣裏無盡漂流、最終被劍意侵蝕殺死的危險離開火星,還是集結所有仙人的力量正麵一戰?

    雪姬鬆開雙手,把那對黑衣妖仙扔到了地上。

    那對黑衣妖仙的身體纏在一起,衣衫破爛,看著就像兩塊被當作垃圾的抹布。

    雪姬望向天空,一拳轟了過去。

    無數道帶著雪粒的白光,從她的小拳頭裏湧出,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勢,落在了無形的虛空界線上。

    轟的一聲巨響,火星地表再次劇震,地麵的沙礫跳躍而起,形成了霧般的畫麵。

    數千道閃電般的冰凝痕跡,從那一拳落下的地方蔓延開來,就像蛛網一般。

    可以破碎虛空的拳頭,也可以冰凍空間。

    向著火星地表落下的天空,伴著喀喀的聲音,緩緩停在了原處,再難往下一步。

    ……

    ……

    (這個章節名我特別喜歡,但其實除了震驚之外並不合適,最適合用在雪姬死的時候,問題是大道朝天是個喜劇,雪姬大大永遠不會死,沒什麼機會用到這個名字,便放在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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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1 21:26:56
第二十九章他帶著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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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們想著這些陰損事的時候,童顏、雀娘與曾舉等前代仙人已經再次開始推演計算。

    下方的崖壁被飛劍刻出無數個數字與複雜至極的方程式。

    眾人站在空中,對著崖壁不停思考分析,不時從調出終端進行計算。

    破題方式可以有多種道路,至少在開始以及中段的時候,在正確答案出來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對的。那麼討論自然很容易變成爭論,眾人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倒不局限在彼此陣營,更像是一場混戰。

    機器人坐在崖邊,學著書裏柳詞的模樣蕩著雙腿,不時用髒話加入眾人的爭論。

    雀娘有些受不了,說道:“你能不能安靜點兒?”

    機器人傳來沈雲埋的聲音:“憑什麼?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天真可愛?”

    雀娘說道:“你把崖石都蹬掉了,上麵的數字弄混了怎麼辦?”

    沈雲埋嘲笑說道:“也就他們那些老家夥和你們這些鄉下人還要把數字寫在牆上。”

    雀娘與童顏等人對視一眼,決定不再理他。

    崖外天空裏激烈的爭論聲消失,眾人開始用神識交流,確實要比語言交流來的快很多。

    沈雲埋喊道:“還是我提醒你們的,怎麼能不帶我玩?”

    ……

    ……

    太陽係劍陣可能正在變陣。

    火星可能會變成死地。

    思考破陣的方法當然不是玩耍,而是非常緊張的工作。

    隨著推演計算向前推進,逐漸靠近答案,氣氛越來越緊張。

    一位前代仙人不停地撓著頭,發髻早就散開,披頭散發,蓬頭垢麵。

    他盯著崖壁上的那些數字,眼睛有些失神,喃喃自言自語不停,像極了大學裏多年無法畢業的博士生。

    “我說倪叔,你自言自語能不能聲音小點?有些吵。”沈雲埋對他說道。

    這位姓倪的仙人修道之前乃是月華城太守,因為官場上常見故事下獄,被折磨的精神有些失常。誰也沒有想到,就在要被斬死的那天,他竟是一朝覺悟,在秋雨裏大笑越獄而去,拜在了某個隱世宗派門下。

    百餘年後他境界大成,聞知當年的那個皇帝決意禪位於子,自己做個逍遙的太上皇。他毫不猶豫破關而出,不顧朝廷背後的修行宗派警告,直闖皇城,當著三萬禦林軍的麵,直接割下了那個皇帝的腦袋。

    千年後他終於飛升成仙,來到了這個世界。通過後來的飛升者,他才知曉自家那個隱世宗派早就消失在曆史的長河裏,但詔獄裏的那些記憶似乎還在折磨著他,他時不時便會陷入這種微微失常的狀態。

    他看著沈雲埋冷笑道:“我承認你的天賦智慧都在我之上,但你個小屁孩現在就剩一個頭了!”

    沈雲埋冷笑說道:“破題不靠腦袋,難道像你們一樣靠屁股?”

    倪姓仙人聞言大怒,說道:“你提出要用迭代穿線法,又是用什麼器官想的?你有器官嗎!你連屁股都沒有!”

    沈雲埋怎能忍受別人質疑自己的智慧與身體,寒聲說道:“隻有傻逼才會試圖從代數幾何轉到數論方向去。”

    倪姓仙人想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修學生涯,臉色頓時蒼白,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另外那位仙人忍不住說道:“雲埋啊,你說迭代穿線法是你五天前才弄出來的……好吧,且不說急促之下會不會出問題,隻說你這個方法驗算起來都不可能,我們根本沒有足夠功率的運算核心來跑程序。”

    沈雲埋五天前設計了一個全新的數學工具,希望通過驗算,映射確認太陽係劍陣的陣樞。但就像那位仙人所說,這需要大量的計算,除非此刻在火星上能夠連上憲章網絡,用中央電腦才能算出結果。

    但眾人身處太陽係劍陣裏,哪裏能夠與外界聯係。

    沈雲埋冷笑說道:“換作以往,我自己也就算出來了。”

    童顏平靜說道:“但你現在不行。”

    沈雲埋那具完美的身體在那場核動力爐爆炸裏毀去,同時毀掉的還有極重要的專用數學處理核心……

    機器人默默舉起機械臂,豎起中指。

    “我覺得應該用純陽變換。”

    雀娘有些不確信的聲音在崖外的天空裏響了起來。

    天空裏的仙人們以及坐在崖邊的沈雲埋都安靜了片刻,紛紛嘲笑起來。

    就連崖上的劍仙恩生等人都向那邊望了一眼。

    “你在哪裏看到的純陽變換?”沈雲埋問道。

    雀娘說道:“戰艦上你不是給我們上過課?”

    沈雲埋說道:“我肯定沒有提到過純陽變換,灌輸的數據裏也肯定沒有。”

    雀娘說道:“我在戰艦資料庫裏自學的時候看到的。”

    曾舉微笑說道:“你能知道就不容易,但這個確實不可行。”

    很多年前,星門大學數學係的大教室黑板上,忽然被人寫了一篇論文。

    那篇論文講的是函數相關,標題已經擬好,就叫作:純陽變換。

    這篇論文立意極新,方法極為巧妙,如果成立的話,可以解決數學幾個懸而不決的難題,引發了數學界的極大震動。但隨著研究的深入,很多數學家發現這篇論文有極大問題,而且在現有條件下根本無法解決。

    幾大數學期刊經過一番商議後,做了撤稿宣告,這篇論文也就此回到了圖書館,再也無人問津。

    直到很久以後,才有很少人知道,原來這篇論文竟然出自李將軍之手。

    他離開朝天大陸後,便被祖師安排在星門大學進修,學習了半年時間,就寫出了這樣一篇論文。

    前代仙人們自然知道這件事情,都當成個笑話,隻不過除了沈雲埋,沒人敢在李將軍麵前提起。

    雀娘居然說要用這篇著名的論文觀點為破題法,自然引來了很多嘲笑。

    “可我覺得……好像可以用。”雀娘更加不自信,輕聲說道。

    童顏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說道:“有證明的思路?”

    雀娘有些無助地搖了搖頭,說道:“隻是直覺……就像和仙姑看出陣眼是戰艦那樣的……直覺。”

    “我說過,直覺這個詞,往往隻是用來掩飾荒唐與狼狽。”

    神打先師蒼老的聲音從崖上飄了過來。

    他與兩位黑衣妖仙等人一樣,根本不相信祖師會變陣殺人,但對崖外的討論難免有些好奇。

    “直覺是人類為了彌補自身計算能力缺陷而產生的一種救濟手段。你們的計算能力都很糟糕,所以直覺才是你們唯一應該抓住的工具。雀娘說的沒有錯,要解決這個問題,就應該用純陽變換。”

    一道聲音從天空裏飄了下來,顯得很沒精神。

    說話的那人就像是很多天沒有睡覺,又像是在病床上睡了太多天。

    神打先師冷笑說道:“真是荒唐至極!是誰在大放厥詞?”

    一輛輪椅從天空裏落了下來。

    井九坐在輪椅裏,身上搭著毛毯,毯子微微拱起。

    趙臘月推著輪椅,短發微亂。

    看著這幕畫麵,眾人震驚異常,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數道法寶光毫衝天而起,然後被大氣層上空的劍意壓了回來,把崖間照得極亮。

    前代仙人們警惕異常,如臨大敵。

    劍仙恩生盯著輪椅裏的井九,眼底深處隱有劍光閃現,戰意十足。

    他傷勢未愈,但忽然間遇著公認的劍道最強者,還是生出了強烈的出劍欲望。

    神打先師緩緩自崖石間站起,握住手裏的破鼓,麵無表情說道:“原來是景陽真人來了。”

    兩名黑衣妖仙如鬼魅般分開,落在了輪椅的兩邊。

    ……

    ……

    井九沒有看這些仙人一眼,因為轉頭很累。

    他看著崖外的雀娘繼續說道:“當年下棋的時候就看得出來,你的直覺比童顏強,不要輕易懷疑這一點。”

    時隔多年終於再次見到老師的仙顏,雀娘心情激蕩不已,哪還管純陽轉換之類的東西,跪到空中行了一個大禮。

    童顏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柳十歲等人驚喜異常,飛至輪椅前拜倒行禮。

    公子、老師、師叔、真人之類的稱呼在崖邊不停紛飛,直至被一道憊懶的聲音打破。

    “哎呀,老九你果然還活著!這可真好。”

    井九差點以為卓如歲也來了,然後才聽出是沈雲埋的聲音,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說道:“你也還活著,確實很好。”

    看到這幕畫麵,柳十歲等人很是吃驚,心想原來沈雲埋沒有說慌,兩個人的關係居然真的挺好。

    下一刻他們才覺得哪裏不對,元曲麵帶寒霜之色,仿佛變回了青山劍律,沉聲說道:“大膽!豈敢對真人無禮!”

    “看啥?吼啥?”機器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元曲,嘲弄說道:“真按輩份算,你們誰有我高?我與他平輩論交,那是我們的友情關係!我要你們跪過嗎?到底是誰無禮?”

    這話說的不錯,他是青山祖師的血脈以及傳人,按輩份算那是真正的二世祖……

    柳十歲等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這就開始敘舊了?你們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們這些老家夥放在眼裏?”

    神打先師舉起手腕上係著的小破鼓,看著井九麵無表情說道:“船爛也有幾十噸合金,鼓破也能響幾聲,你聽不聽?”

    兩名黑衣妖仙對著輪椅伸出了右手,都是那樣的蒼白,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息,隱隱相連。

    紫氣東來君與董先生也艱難支撐身體站了起來,取出了峽穀戰鬥裏根本來不及用的最強法寶。

    劍仙恩生的手落在了劍柄上。

    與彭郎一戰時,他把劍插入了崖壁裏,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六位前代仙人圍住了輪椅以及那些人。

    火星的短暫和平又要被打破了嗎?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沈雲埋欠抽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是回答神打先師那句話。

    神打先師神情沉怒,握住小鼓便準備敲響。

    忽然。

    一隻圓乎乎的小手從他的手臂下方伸了起來,拿走了那隻小鼓。

    就像一個逛夜市看到玩具的孩子,有些蠻不講理,也有些可愛。

    神打先師如同被凍住一般。

    他這時候有些恍惚。

    那隻鼓是他隨身千年的打神法寶,彭郎用劍斬破,卻也無法將其奪走,依然有著極強的神通。

    怎麼就這樣被人一伸手就拿走了呢?

    鼓繩是什麼時候斷的?

    又是怎樣斷的?

    劍仙恩生的神情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凝重。

    比麵對彭郎、看見輪椅裏的井九時更加凝重。

    他帶著無恩門特有的無畏氣質,握住劍柄便要出劍。

    卻沒能如願!

    因為劍與劍鞘之間被冰住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身邊走過。

    所有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

    那是一個發如雪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臉很圓,很白。

    她的眼瞳很黑,很深。

    她的手裏拿著那個小鼓,向崖邊的輪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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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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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某人的一聲輕嗯,三萬多艘戰艦陸續開火。

    無數激光、等離子炮、高能粒子炮向著太陽係發起了轟擊。

    筆直的光線與淡藍色的電離線,就像無數道細線,很快便織滿了宇宙的這片空間,然後照亮了這裏。

    這些遠程武器的攻擊,並不像平時那般稍縱即逝,更像遠古時期的排槍兵,一輪接著一輪,仿佛沒有任何間歇。

    狂暴的轟擊持續了很長時間,到後半階段,那些太空戰爭裏極少使用的多相核彈都被扔了幾十萬顆進去。

    昏暗的宇宙一隅被持續照亮,如果別的星係群有生命,或者再過幾千萬年還能看到這幕瑰麗而壯觀的畫麵。

    毫無疑問,太陽係自從穩定之後便再也沒有這樣明亮過,星係空間裏的能量也沒有這般混亂過。

    標準時間二十七分鍾後,這場壯觀至極的艦隊齊射終於結束,宇宙漸漸平靜。

    這是人類文明有史以來單位時間裏輸出能量總數最大的一次。

    甚至遠遠超過了當年青山祖師用艦隊擺成青山劍陣,把那顆行星轟碎那次。

    這次參與的戰艦數量更多,更高級,而且開火時間更長。

    隻是一輪連續發射,便打掉了三萬多艘戰艦百分之十二的能量儲存。

    攻擊結束之後,據太陽係邊緣探測器發回來的數據,這片宇宙裏的背景溫度都整體提高了四攝氏度。

    可以想見這種威力究竟恐怖到了什麼程度。

    沒有任何一個仙人能夠抵擋這種能量等級的攻擊。

    就算是一顆巨行星,也都會被這場能量風暴給撕碎。

    前方的那片宇宙卻沒有任何變化。

    太陽還是像個小白點,靜靜懸在遠處。

    人類文明的童年家園還是那樣的寧靜,似乎沒有受到任何打擾。

    三萬多艘戰艦上的數千萬名官兵震撼無語,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數分鍾後,中央電腦的計算結果出來了。

    人類文明曆史上最強大的一次齊射,成功地削減了那座太陽係劍陣……百分之零點零零三的能量域。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這是一座太陽為能量核心、以行星引力為陣意的劍陣。

    星河聯盟的戰艦確實強大,那些超級戰艦一艘便足以掃平一顆行星,三萬艘戰艦組成的艦隊確實所向無敵。

    問題在於,那是因為戰艦從來不會愚蠢而狂妄到向宇宙本身發起戰爭。

    麵對恒星等級的防禦係統——也就是現在這座大陣——艦隊根本無能為力。

    如果人類的武器能夠消滅恒星,那還需要井九做什麼?這個故事早就走向了另外一條道路。

    趙臘月站起身來,看著前方毫無變化的宇宙,眼神微冷。

    她修的是殺伐劍道,從來不在意仙人風度這種事情。

    所以她會事先奪取了星河聯盟的權力,做足了準備,才會去喚醒井九,來到祖星完成最後的終極一戰。

    帶著數萬艘戰艦,橫掃宇宙,把祖星轟成碎片,當然要比去與祖師單打獨鬥穩妥的多。

    她沒想到的是祖師竟然早有準備,把整個太陽係都藏了起來。

    “還真是青山宗的風格,打不贏就把頭縮進龜殼裏……”她在心裏想著。

    太平真人遇著解決不了的事情的時候,也會非常警惕地提前離開,躲到誰也找不到地方,比如蕭皇帝的那個龜殼。

    青山宗還有位老祖宗,本來就是隻老烏龜,看著危險,便會閉眼縮頭。

    三萬多艘戰艦的連續轟擊,沒能留下任何痕跡,也沒能撼動那道無形的切割線一寸。

    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個事實震撼住了戰艦裏的數千萬名官兵。

    就連雪姬站在戰艦上,看著遠方的太陽的眼神也變得認真了很多。

    透明冰塊裏的花溪依然在沉睡,唇角不知何時多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痛苦的咳聲響了起來,打破了戰艦裏的沉默。

    趙臘月回頭望去。

    井九靠著輪椅裏,臉色還是那般蒼白,虛弱至極。

    “好一座青山劍陣。”

    他不需要像童顏等人那樣,直到進入太陽係深處,遇著那些劍意,才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也不需要像柳十歲那樣,用烈陽號戰艦做多次實驗,才能找到一些線索,他隻需要看一眼,便知道前方的宇宙裏是什麼。

    青山劍陣的源頭,便是青山祖師飛升之前在劍經上為後代弟子們留下的那四個字——萬物一劍。

    這是青山劍道的最高層次,也是青山劍陣能夠震懾朝天大陸三萬年的底氣。

    這種至高劍道還不是李將軍、西來、恩生等人曾經領悟到的萬物皆可為劍,而是萬物可為一劍。

    祖師把整個太陽係布置成了一座青山劍陣,

    換句話說,他現在能以整個太陽係為劍。

    至於祖師究竟用什麼手段,能夠利用太陽源源不斷的仙氣以及那些行星,暫時還不知道。很多年前他用數千艘戰艦布置成一座青山劍陣,摧毀了那顆行星,或許便是對今日的一次演習?

    在人類文明的曆史裏,能夠領悟並且掌握這種劍道境界的隻有兩個人。

    就是他與青山祖師。

    他忽然想要摸摸貓,才想起自己的手不能動。

    阿大很乖巧地主動蹭了蹭他的大拇指。

    伴著一道清光,青兒從某處飛了出來,看都沒有看井九一眼,報出了中央電腦的最新計算結果。

    如果什麼事情都不做,任由這座太陽係劍陣能量自行逃逸、解體,大概需要九十四萬年。

    井九看著落在趙臘月肩上的小姑娘,微笑不語。

    青兒沒有看他,也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很是不自在,扇動了兩下透明的翅膀,繼續說道:“我建議不要管這邊,把艦隊撤回去,然後徹底改造星河聯盟的社會結構,全力推動科技水平發展,讓本地文明早日抵達恒星級別。”

    如果人類文明真的進入恒星級別,想要對付這座以太陽為核心的劍陣,自然是極為簡單的事情。

    趙臘月問道:“大概需要多少年?”

    青兒驕傲地抬起小臉,說道:“待我與中央電腦融合完畢,提速過程可以非常快,最少隻需要三千年便可以了。”

    井九說道:“到時候記得去我墳上幫我拔拔草。”

    青兒回頭望向他冷哼一聲,說道:“你要死了,這身體可是我們對付暗物之海的重要武器,肯定不會埋進地底。”

    這是要他死無葬身之地的意思?

    井九沒想到時隔五百年,小姑娘對自己的怨念還沒有消失。

    趙臘月看了青兒一眼。

    青兒有些不願意地飛到井九的肩上。

    誰也不知道,這個看似被迫去安慰井九的動作,實則是一次信息的傳遞。

    趙臘月靜靜看著他,等著他做出判斷。

    井九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簡單地嗯了一聲,表示讚同。

    如果讓雪姬知道他們沒有那個能控製她的東西,肯定會立刻帶著花溪轉身離開,去行政主星以及別的那幾個運算星球尋找,根本不會理會眼前的這座太陽係劍陣,更不會在意他們的死活。

    趙臘月眼簾微垂,沒有說話。

    青兒的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有些害怕地想著青山宗的人原來都這般冷酷啊。

    井九轉而問道:“十歲有消息沒有?”

    “烈陽號一直在進行不間斷觀察,但他與曾舉進入太陽係後便消失了,所有聯絡也完全中斷。”趙臘月說道。

    從某些方麵來說,這座太陽係劍陣與黑洞還真有些相似。

    趙臘月帶來的這支艦隊確實天下無敵,井九與雪姬的組合也是另一種天下無敵,對這座劍陣卻沒什麼辦法。

    “根據中央電腦的計算結果,他們還活著的概率很大。”青兒看著井九蒼白的臉,以為他是在擔心那些失落在劍陣裏的晚輩,有些心疼,安慰說道:“隻要沈青山還想離開,肯定會留下生門。”

    趙臘月看著井九說道:“再看一段時間?”

    這座太陽係劍陣可以理解為一座監獄,青山祖師自我隔離在世界之外,自然也影響不到外麵的世界。

    如果這隻是一場戰爭,他們確實可以轉身就離開,再不管這裏的事情就好。

    但井九被趙臘月強行喚醒,撐不了太長時間。

    就算死後沒有墳,不需要擔心墳上長草的問題,他也不想。

    阿大幽幽想著:“當年你在神末峰把自悟的劍法取名九死劍訣……還真是不吉利呢。”

    數道視線落在輪椅上,等著井九的決定。

    井九說道:“他擺出這座陣,就是等著我來破陣,既然如此,總是要走一遭。”

    阿大被這句話說的熱血沸騰,青兒看著他的眼神也溫柔了很多,隻有趙臘月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覺。

    每臨大事有靜氣,這是一句很美好的形容,而對井九來說,越遇著真正重要的大事,他的決定越幹脆,說的話越少。

    第一次飛升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說。

    第二次飛升的時候,他也隻說了兩個字——走了。

    今天他卻說了整整一句話,而且還說了要去的理由。

    但不管如何,他既然做出了決定,趙臘月便會毫不猶豫、不打折扣地執行他的決定。

    她推著輪椅到了窗外。

    阿大從毛毯上飄了起來,趕緊勾住了他頸間的劍索,抱緊了他。

    井九知道它是要表達一些美好的情感,隻是無法用動作回應,便笑了笑。

    所有戰艦都在緩緩後撤,避免對劍陣帶去太多幹擾,影響到他們入陣的過程。

    隻有烈陽號戰艦會留在柯伊伯帶之外,繼續觀察。

    看著光幕上坐在輪椅裏的井九,烈陽號戰艦艦長薑知星與其餘的參謀軍官生出非常複雜的情緒,緩緩舉手敬禮。

    滿天星辰漸漸遠去,宇宙變得更加黑暗而且寧靜,卻無法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趙臘月看著虛空裏的無形劍陣,推演計算著入陣的通道。

    她的劍道境界非常高,已經到了萬物一劍那層,與李將軍、西來、恩生處於同樣層級。

    當然井九的劍道境界更高,按道理來說,應該由他推算劍陣入口以及前往生門的道路。

    問題在於,她比誰都清楚,他的承天劍學的很糟糕,而且現在虛弱不堪,沒有什麼精神,自然不敢指望他。

    忽然一道白光從側方飛了過去。

    那是雪姬。

    這裏沒有空氣,她的紅色大氅卻飄的很起勁。

    透明的冰塊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跟在她的身後。

    寒蟬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阿大,穩穩地綴在她的頭頂,迎著陽光張開了觸須,不停微微顫動著。

    前方的虛空驟然出現一道裂縫,掩去了雪姬的身影。

    趙臘月神情微異道:“原來她真的會承天劍?”

    當年白刃仙人降世,最後死在萬劍之下,很多人都在猜測,已經毀滅的青山劍陣因何重生。

    現在終於有了最準確的答案。

    “我教的。”井九說道。

    他的聲音很虛弱,眼神卻很明亮,頗有幾分得意。

    在大原城三千院裏,他做過雪姬的老師,雖然隻是十幾息的時間,但也值得驕傲。

    趙臘月沒有再說什麼,推著輪椅往前方飛去。

    青兒站在她的肩頭,說道:“在太空裏推輪椅,總感覺有些怪。”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這與脫了褲子放屁差不多。

    輪椅進入了虛空裏。

    雪姬果然沒有錯。

    他們進入了通往太陽係劍陣生門的道路。

    當然,前方也有可能是死地。

    ……

    ……

    奧林匹斯山是太陽係裏最高的山,哪怕被陳崖與柳十歲那次撞擊碾壓的矮了很多,依然最高。

    機器人在西北高原喊了半天,也沒能喊動一個仙人,沈雲埋一氣之下,帶著所有人離開了基地,再次回到了山頂。

    山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

    有本事,你把山搬走啊,或者你們從山上搬走啊!

    前代仙人們自然沒有道理把山頂讓出來的道理,警惕地看著他們。

    童顏用最簡單又好理解的言語,把自己的猜想說了一遍。

    前次柳十歲帶話的時候,根本沒有仙人相信,曾舉與和仙姑也隻是去看看。但現在所有仙人都已經隱隱感覺到,這座太陽係劍陣正在慢慢發生著變化,他們的心態自然也發生了變化。

    如果祖師真的是在變陣,列於陣柄之上的行星位置便會發生改變。

    火星原本是生門,不久後卻極有可能變成死墟。

    變陣完成的那一刻,無數劍意便會從太陽係裏奔湧而至,在場的仙人們就算能撐一段時間,又能撐多久?

    至於離開火星再次尋找生門……連彭郎都無功而返,他們更沒有自信。

    這就意味著,如果不能阻止變陣,大家都是死路一條。

    可直到這一刻,依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童顏的說法。

    神打先師與紫氣東來君、董先生坐在崖石裏,神情漠然,明顯不會參與此事。

    那兩名黑衣妖仙守著香案上的陳崖殘軀,更是臉色陰沉至極,隻不過其中一人依然看著滿臉喜氣,畫麵有些好笑。

    顧左聲音微冷說道:“祖師變陣,必然是有什麼突發情形發生,怎會是針對我們?”

    劍仙恩生沉默站在遠方的崖邊,看著天空裏那顆遙遠的藍色星球,也許是在猜測祖師的想法。

    “我會布置一個陣法,願意記的就記一下,到時候可以保命一段時間。”

    機器人用力地拍打了兩下手掌,說道:“時間不多了,趕緊的!”

    最後隻有三名仙人願意與他們一道參詳破陣之法。

    曾舉看了一眼童顏。

    童顏滿是稚氣的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感謝與歡喜,看不出半點問題。誰都沒有注意到,蘇子葉與元曲一邊聽著沈雲埋說的陣法,一邊觀察著四周,準備著待劍陣落下時,怎樣讓這些前代仙人頂在最前麵。

    “這個應該最好用。”蘇子葉的視線落在香案上,看著陳崖的殘軀,在神識裏對元曲說道:“結實。”

    元曲倒吸一口冷氣,心想不愧是朝天大陸最後的邪道魔頭,連將死之人的屍體都不放過。

    “太冷酷了吧!”他傳回去一道神識。

    蘇子葉冷笑一聲,說道:“柳十歲是果成寺金身,你想把他舉在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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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9 20:10:10
第二十七章來了


   

    元曲等人也像雀娘一樣,豁然開朗之餘對自己生出很多惱意,心想如此明顯的事情為何自己就沒有想到?

    根據計算,太陽係劍陣的陣眼不停改變著空間座標,他們總想著是小行星之類的自然天體,因為思維定式,根本沒有考慮人類飛行器,現在想來,如果陣眼是一艘戰艦,那麼所有疑問就都得到了解釋。

    蘇子葉自嘲說道:“我們是不是修道都修傻了,居然連這個也想不到?”

    接著他望向童顏,嘲弄說道:“我們也就罷了,你不是一向覺得自己智謀無雙,怎麼也沒想到?”

    “我想到過。”童顏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因為和仙姑的話有任何變化,“但按照計算出來的陣眼質量,這艘戰艦會非常大,比現在最大的遠程運輸母艦還要大七十幾倍,星河聯盟沒有這麼大的飛行器。”

    遠程運輸母艦就是聯盟從蠍尾星雲那邊轉移撤民眾的巨型戰艦,可以容納八萬個人類在裏麵長期生活。比那個巨型戰艦還要再大七十幾倍?從理論上來說,在無重力的宇宙裏製造這種戰艦沒有太大難度,但在工業設計以及多係統集成方麵,會遇到很多想象不到的問題,所以直至今天,星河聯盟都沒有進行過相關的嚐試。

    聽到他的這句話,蘇子葉微微挑眉,雀娘沉默不語。元曲與玉山對視一眼,心想是啊,我們怎麼可能就想不到呢?隻不過因為這明顯不可能嘛,所以我們才沒有往戰艦那個方向去想。

    “就算如此巨大的戰艦真的存在,也很難解釋這條曲線……”雀娘走到牆前,指向某處說道。

    “不是就算。”曾舉的表情有些複雜,“那艘戰艦確實存在。”

    雀娘微怔問道:“您可有什麼實據?”

    曾舉說道:“你們應該從雲埋處知曉,我這些年一直在857基地進行計算工作,順便也會處理一些軍方的資源調配,你們可以把我理解為一個會計。我有一年做核算的時候,發現百餘年來的資源計劃裏都有一些問題,明顯是暗中流失。李純陽表示另有用途,我以為是那些實驗星球拿走了,這時候才明白,那些資源應該是運到了太陽係。”

    雀娘認真問道:“有多少資源?”

    曾舉說道:“比你們推算出來的這艘巨型戰艦還要多。”

    至此,和仙姑的推論似乎已經成立。

    太陽係劍陣的陣眼就是那艘從來沒有人見過的巨型戰艦。

    元曲等人麵露喜色,雀娘卻更加沉默,甚至有些沮喪的感覺。

    “怎麼了?”玉山看著她輕聲問道。

    雀娘說道:“如果陣眼是戰艦,就不會像自然天體那樣按照固定線路運行,可以隨時改變方向與速度,那我們永遠無法算到它的具體位置,更可怕的是,這代表祖師隨時可以通過改變陣眼位置來調整這座大陣。”

    如果可以隨變陣,那也就意味著生門……不見得永遠都是安全的。也就是說童顏的推論不管正確與否,但至少有了這種可能,這時候在火星表麵的仙人們,都有可能被祖師殺死。

    房間裏剛剛變得輕鬆了些的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先算陣樞。”童顏麵無表情說道。

    陣樞是一座陣法裏最重要的地方,必然處於陣中相對穩定、也就是固定的位置。如果能夠找到陣樞以及陣法運行的規律,也有可能找到陣眼,從而一舉破之。

    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樞不需要尋找,就是那般醒目地懸在那裏——就是太陽。問題在於太陽如此巨大,在運算裏應該取太陽表麵的哪個點?如果那個點在太陽深處怎麼辦?

    當然,這是稍後才需要思考的問題。

    “二者之間函數關係必然是一條並不平滑、卻會無限往複的曲線。”沈雲埋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誰也不知道祖師會不會真的瘋狂到變陣,殺死火星上的所有人。

    時間還是如常的流淌,卻多了很多緊迫的感覺。

    雀娘與童顏走到牆前,擦掉那些多日的研究成果,開始新的課題。

    曾舉神情凝重站在他們身後,偶爾出聲指點一二。

    和仙姑轉身離開房間,向著基地外走去。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玉山追了過來,雙手奉上一瓶丹藥,小心翼翼說道:“這是掌門飛升前煉的最後一爐藥,很好用。”

    和仙姑沉默了會兒,沒有解釋自己隻是來看看,不是想求藥,也沒有道謝,直接接了過來。

    玉山臉上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我把你傷的如此之重,為什麼我在你的心裏看不到一點恨意?”和仙姑看著她問道。

    玉山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與元曲師兄天資普通,能夠飛升便是僥幸,與前輩對戰,本就該輸。”

    既然該輸,那自然就不會恨。

    和仙姑不解問道:“既然明知必輸,為何要戰?”

    不等玉山回答,她便想起了雀娘的回答,自嘲一笑,望向房間說道:“那個小姑娘也是,用了這麼多天時間算了這麼多東西,忽然一朝要全盤推翻,但隻是片刻我在她心裏便讀不到任何失望……你們這些小家夥到底在想什麼呢?”

    “算不出結果,也算前期準備,就像我,哪怕傷再重,不死就好。”

    玉山微笑說道:“隻要師叔醒來,知道我們在這裏肯定會過來,到時候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和仙姑想了想才明白她說的師叔是誰,更加不解問道:“你們為何如此信任景陽?”

    玉山說道:“就像前輩們信任祖師一樣。”

    和仙姑淡然說道:“祖師此生,從未敗過,也沒有錯過。”

    玉山自信說道:“師叔也沒有真正敗過,哪怕現在被祖師所困,也沒有死啊。”

    這就是青山宗自太平、景陽以來的一慣看法。

    隻要沒死,就算不得敗。

    和仙姑沉默了會,轉身繼續向基地外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傷勢頗重的緣故,她沒有踏雲而飛,更奇怪的是也不是回山頂的方向。

    玉山在她身後喊道:“前輩你要去做什麼?”

    “我要去找找雲師那個家夥,都什麼時候了,還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玩什麼離家出走。”

    和仙姑舉起右手的藥瓶擺了擺,很是瀟灑。

    房間裏的推演計算還在繼續,不時響起沈雲埋的粗口。

    彭郎與柳十歲等人實在是聽不下去,反正也幫不上忙,便走了出來,坐到了沙礫地上。

    玉山很自然地坐到了元曲的身邊,抱住了雙膝,像極了當年上德峰崖石星光下的少女。

    蘇子葉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望向彭郎說道:“我是真沒想到你這麼強。”

    彭郎謙虛說道:“隻是還可以。”

    蘇子葉笑了起來,說道:“真是虛偽。”

    彭郎想到自己在北方家裏的地位,心道自己哪裏虛偽了……

    任何事情都要講究個遠近親疏,井九雖然傳過彭郎劍道,無恩門與青山也極親近,但終究是兩派。玉山下意識就說道:“十歲師兄也很強的。”

    蘇子葉看了柳十歲一眼,說道:“他主要是靠那些寶貝。”

    柳十歲也不生氣,說道:“公子說過,人與石頭的分別就在於會用東西。”

    蘇子葉冷笑說道:“問題在於那是你的東西嗎?”

    柳十歲認真解釋說道:“事情結束了,自然把幡還你,小師妹往裏麵灌了那麼多的魂火算是利息。”

    元曲說道:“不過就是借個東西,值當你嘮叨一百多年?聽到沒?又不是不還你!”

    蘇子葉大怒說道:“那是借嗎?趙臘月知道借這個字怎麼寫嗎!”

    時間就在這些無聊的對話與翻舊賬之間流走。

    火星迎來了又一個黃昏,然後又迎來了新的清晨。

    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那邊的工作還是沒有什麼進展,因為沈雲埋的髒話就沒有停過。

    柳十歲幾個人坐在沙礫地裏,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

    他們的傷勢還沒有完全複原,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真正的問題還是在這片天空裏。

    越過前方那座最高的山,再往天去三百米,那邊的天空裏有無盡劍意,有難以自知所在的虛無之海。

    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提到屍狗了。

    不是不想,不是不擔心,而是有些害怕。

    屍狗在上德峰鎮守多年,對青山劍陣無比熟悉,而且一路行來,不知吸收了多少星光仙氣,境界更加高深玄妙,才能在柯伊伯帶護住他們,並且帶著他們找到這條通往生門的道路。

    但現在它是在劍陣裏尋找陣眼,無時無刻都在承受著劍意的侵襲。

    彭郎都險些迷失在那片虛空裏,勉強退了回來,它又在裏麵停留了這麼多天,可還好?

    基地建築裏忽然響起了嘀嘀的報警聲。

    緊接著,建築裏某處又有一道報警聲響起。

    柳十歲與彭郎從原地消失,留下數十道劍光。

    蘇子葉等人也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當他們回到房間的時候,警報聲已經消失。

    童顏等人的臉色非常凝重。

    他們正在用機器人裏的計算終端,推演編寫好的程序,曾舉也用自己的設備進行二次推演。

    先前那一刻,自行運轉的程序忽然出了問題,先後發出了兩次警報。

    從數據顯示來看,應該是有極大質量的天體在靠近太陽係,引力擾動了劍陣,也幹擾到了他們的計算。

    他們現在暫時無法算出來,那個天體究竟是什麼東西,甚至不知道引力影響的範圍有多廣。

    究竟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太陽係?

    雀娘盯著牆上的那些數據,忽然轉身望向曾舉手環射出的光幕,喃喃說道:“開始變陣了……”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神情驟變。

    太陽係劍陣可以隨時變化,這是他們已經算出來的結果,也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變陣如果完成,生門便不再會繼續是生門,甚至可能變成最危險的死域。

    火星應該還會繼續存在,停留在火星上的這些人呢?

    “祖師……”雀娘臉色蒼白說道:“得趕緊想辦法阻止他。”

    童顏望向曾舉說道:“變陣還需要一些時間,請那些前輩過來一道試著破陣吧。”

    曾舉微澀一笑,心想你哪裏是需要那些人幫你一道破陣,隻不過是想多綁幾個人質,也是指望如果太陽係劍陣真的開始落下,那些人能幫你多撐會兒。

    不等他說些什麼,那台破爛的機器人便已經跑出了建築,來到了環形基地中間的平地上。

    機器人對著遠處的那座高山,開啟了最大功率的擴聲器,喊道:“快來啊!我家老頭子發瘋了!你們要死了!”

    ……

    ……

    海水在不遠處拍打著沙灘,調戲著椰殼,逗弄著那些因為血月黑晝而不敢出聲的猴子。

    池子裏的海水輕輕拍打竹竿,仿佛在安慰它釣不到魚也沒有問題。

    青山祖師坐在輪椅裏,身體微歪,半閉著眼睛,臉上的皺紋仿佛也被雙重的海浪聲撫平了很多。

    他忽然睜開眼睛,望向宇宙深處,感覺到有一個大質量的天體靠近了太陽係,甚至幹擾了到大陣。

    那個天體有些奇怪,引力擾動不是特別厲害,範圍卻非常廣。

    卓如歲從洞府裏走了出來,看著黑暗天空裏的變化,神情微變。

    低懸在海麵上的那輪血月隱隱有些變形,太陽係劍陣裏仿佛起了一陣漣漪,什麼樣的事物能夠帶來如此大的影響?

    “來了。”青山祖師說道。

    卓如歲轉身望向他,有些緊張問道:“誰來了?”

    祖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有些艱難地坐直身體,伸手把海水池邊的那些釣竿都拔了出來。釣竿在沙灘上插出的眼立刻被溢出的海水填滿,在星光的照耀下,就像水銀一般。

    在人類文明的童年時期,水銀一般用在帝王的陵墓裏。

    那邊的海底有片像陵墓般的巨大地底空間。

    無數座黑色方碑表麵閃耀著藍色的電芒,電芒並非一般粗細,看著有些像鎖鏈。

    或者是劍索。

    無數道並不怎麼淩厲、卻無比深靜的劍意,從那些藍色電芒裏生出,曲折而上,穿過地層與無盡海水,離開了大氣層。

    那些劍意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拔動,仿佛琴弦,仿佛劍弦,射向了太陽係深處某處。

    無形的力量來自海上的那輪血月還是別的存在?

    卓如歲看著夜空,感受到太陽係劍陣正在改變,臉色漸漸蒼白。

    那些行星還在原先的位置。

    滿天星光也似乎沒有變化。

    有件事情變了。

    生死在變。

    隻要太陽係劍陣轉變完成,不管是誰在生門裏,都會麵臨無窮劍意的攻擊。

    換句話說,這時候不管是誰來到了太陽係,隻要他落在火星上,便會死在這座劍陣裏。

    可是火星上的那些仙人怎麼辦?他們無法離開生門,難道隻能眼睜睜看著生門變成死域,為此時到來的那人陪葬?

    卓如歲啪的一聲跪在了輪椅邊,抱住了祖師枯瘦的雙腿,顫聲道:“我知道您已經殺了一個,能不能不要再殺了?”

    祖師看著夜空沒有說話,眼神深靜。

    至深的無情。

    卓如歲覺得很寒冷。

    那是隻有神明才能有的眼神。

    在神明看來,眾生皆為螻蟻。

    仙人亦是眾生一屬。

    為何死不得?

    ……

    ……

    趙臘月推著輪椅來到戰艦最前方的窗前。

    窗外遠處是那顆太陽。

    夜空裏的星辰都是戰艦。

    有的戰艦長約數公裏,有的甚至長約二十幾公裏,比小行星還要巨大。

    三萬多艘戰艦隔著安全距離排列著,組成一個半圓球表麵,就像一個無比巨大的蓋子,蓋住了太陽係。

    這畫麵何其壯觀。

    趙臘月在輪椅邊蹲下,手掌落在他的膝頭,問道:“開始嗎?”

    阿大趴在他的腿上,輕輕舔了舔她的手背。

    井九蓋著毛毯,臉色蒼白,就像沒有多長時間的病人。

    他覺得這樣做沒什麼意義,但知道不試一下趙臘月肯定不會甘心,便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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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看見真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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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方法,不代表就管用。

    首先你要有實施那個方法的可能,具體到現在的情況便是怎樣才能突破那座太陽係大陣,落到祖星上。

    其次便是你要有實現那個方法的能力。

    很明顯井九沒有這個能力,於是沒有那個勇氣。

    至於那個方法具體是什麼,他肯定不會說,趙臘月也不會問。

    她蹲在輪椅邊,看著他的臉。

    在世人眼裏,這張臉是完美的,隻有她能夠清楚地看到眼角的那個小不可見的裂痕。

    因為那些年,她看的最多也最認真。

    還有耳垂上的那個小破損。

    她伸出手指捏住他的耳垂輕輕地揉了揉,說道:“以後不舒服,我就給你捏捏。”

    井九看著窗麵上映照出來的畫麵,看著自己頸上的紅項圈,歎了口氣。

    ……

    ……

    漫長的航行漸漸到了尾聲。

    戰艦穿過一條扭率空洞,完成最後一次空間跳躍,便跳進了一片星辰海洋裏。

    高強度複合材料板打開,舷窗外一覽無遺,即便是常年在宇宙裏的官兵們,看到這幕壯觀的畫麵,也不禁感慨萬分。

    就算是星係群的核心地帶,也不可能有如此密集的星辰。

    那些星辰都是星河聯盟的戰艦。

    三萬多艘戰艦在這裏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宇宙裏最大的一支艦隊開始移動,形成一道星河,看著無比壯觀。

    一艘灰色的指揮艦在最前方。

    前方不需要再穿越扭率空洞,雪姬飛了出來,站在那艘戰艦的上方。

    地底公寓的小被子早就被換成了用超微粒子材料織成的紅色大氅。

    宇宙裏沒有風,紅色大氅卻在飄著,因為她覺得這樣比較好看。

    那個透明的冰塊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飄著,無法遠離,仿佛有根無形的線係在雪姬身上。

    透明冰塊裏,花溪抱著雙膝,閉著眼睛,在裏麵飄浮、緩緩旋轉,就像在子宮裏的胎兒。

    很多戰艦都觀察、並且紀錄下來了這個畫麵。

    人們震驚至極,以至於不敢有任何議論。

    沒過多長時間,遠方的宇宙黑暗背景裏忽然出現了一個非常小的白點,但明顯與遠方的那些恒星不同,表明距離不遠。

    微暗的光線透過玻璃,落在戰艦裏,沒能帶來任何影響,卻讓井九的眼睛眯了眯。

    祖星就在那邊,那麼這個小白點想來就是那顆最初的、真正的太陽。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句話——來人間一趟,總要看看太陽。

    我代你看到了。

    ……

    ……

    火星上當然能夠看到太陽,而且要比星係外看著大很多倍,清楚很多倍。但根本不需要計算,此時在火星上的仙人們通過相對位置,便能知道太陽並不在自己看到的地方,也可能不是自己看到的模樣。

    那場看似玄意十足、實則慘烈血腥的諸仙之戰暫時停止,前代仙人們留在了那座最高的山上,童顏等人則是去了人類文明初期修建的基地,雙方保持著數百公裏的距離,同時保持著極度的警惕。




    除了死去的無問道人以及等於死了的陳崖,兩邊還有很多人受了重傷。仙軀受到的傷害與痛苦,對於大道有成的仙人們來說不是問題,但火星上沒有天地元氣,源自太陽的仙氣又被劍陣隔絕,則是件非常麻煩的事。

    在基地的童顏等人準備了足夠多的丹藥,相對要好一些。在山頂的仙人們大部分都是匆忙搭車而來,沒有什麼準備,這時候不免有些惱火,被童顏和彭郎重傷的幾位仙人,傷勢甚至有加重的跡象。

    “祖師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在生門……就算為了安我們的心,也應該傳句話過來吧。”

    和仙姑收回望天的視線,麵無表情說道。

    仙人們注意到她看著的地方,就是無問道人身死道殞的所在,不由沉默。

    神打先師疲憊說道:“道心不定是自家的買賣,和祖師有什麼關係呢,與天地又有什麼關係呢?”

    崖間再次變得安靜,隻有微風拂著石礫的聲音。

    帶著怨氣的言語以及還沒有呈現為言語的怨氣,代表著有些仙人已經煩了,但並不意味著他們會成為下一個無問道人。

    這裏沒有人打過思想烙印,但也從來沒有懷疑過青山祖師的選擇,甚至包括無問道人。

    無問道人是要替丹先生複仇,是要向青山祖師表達自己的不服。

    和仙姑望向陳崖問道:“你應該有辦法聯係到祖星。”

    陳崖畢竟有個領袖身份,把他的殘軀一直擺放在沙地裏總是不妥,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位仙人從空間法寶裏取出一個香案,兩名黑衣仙人小心地把他抬了上去。

    他的雙臂齊肩而斷,身體更是隻剩下了胸口以上的小半截,擺在香案上,看著真的很像一座半身像。

    陳崖離死隻差一口氣,自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和仙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情更是糟糕,說道:“政界領袖才做半身像,你一個修仙的玩這套能玩的過誰?”

    這是嘲諷也是怒其無力,同時也是前代仙人們的共識。

    在他們看來,陳崖的水平比李將軍差的太遠了。

    如果李將軍不是在霧外星係被井九殺死,那些朝天大陸的晚輩根本沒有任何機會來到這裏。

    “有時候想來,我的錯不在於躲在基地裏算那些星辰,而是以此為借口不理這些事情。”曾舉歎息說道:“不管是赤鬆真人的事,還是這次的事,都是如此……一想到自己不過是個偽君子,便有些臉熱。”

    這句話很真實,他的臉確實有些發熱,拿出那把扇子扇了兩下。

    火星空氣稀薄,那個小扇子起不了什麼風,他不禁更加惱火。

    “先生,您試試這把。”

    柳十歲的聲音在崖下響起。

    兩名黑衣妖仙神情驟變,其餘的仙人們也擺出了迎戰的陣勢,就連受了重傷的和仙姑等人也警惕地望向了那邊。

    柳十歲仿佛無所察覺,飛至崖上,取出一把紙扇,遞到了曾舉的身前。

    曾舉接過那把紙扇,發現帶著一茅齋的氣息,展開一看確實比自己的扇子要大不少,道了聲謝便接了過來。

    仙人們的視線落在了柳十歲的身上。

    這幾天他們一直在猜測那些晚輩在做什麼,卻沒想到對方過來了。

    “你們最近……在做什麼?都可還好?”曾舉問道。

    柳十歲說道:“他們在算一些東西,我比較笨,弄不清楚。”

    有些仙人以為他是故意隱瞞,不由冷笑出聲,心想還不就是思考破陣之法,有什麼好瞞的?

    曾舉展開紙扇扇了兩下,說道:“有何事?”

    不管是神仙還是妖怪或者人,送禮那就是必有所求,求人辦事。

    “童顏讓我給您帶話。”柳十歲誠實說道。

    他是很多宗派的傳人,但一茅齋的身份最正,而且帶著無數法寶,傷勢複原後實力最強,確實是談判官的最好人選。

    曾舉合上紙扇,做了一個請的手式。

    “童顏覺得祖師設下的這個局並不見隻針對我們,也可能針對各位前輩。”柳十歲停頓了會兒,說道:“他想用這座太陽係劍陣把所有飛升的仙人都困住,如果情況不對,便盡數殺死。”

    和仙姑麵無表情說道:“這裏是生門。”

    隻要沒有青色光繩指明座標、引來劍意,就算是主陣者也無法殺死生門裏的人。

    “如果祖師忽然變陣怎麼辦?”柳十歲說道:“童顏覺得,我們應該先想辦法破了這座陣,再論其餘。”

    “真是荒唐!”顧左冷笑說道:“且不說如此大的劍陣怎能輕易變陣,隻說祖師為何要殺我們?”

    柳十歲老實說道:“我也想不出來祖師要殺你們的理由,但童顏說這是他的直覺,想來也有他的理由。”

    神打先師笑了笑,說道:“直覺這個詞,往往隻是用來掩飾荒唐與狼狽。”

    這個說法確實聽著很荒唐。

    如果童顏是想用這種方法挑拔離間,也確實有些狼狽。

    曾舉苦笑一聲,說道:“我跟你過去看看。”

    無問道人已死,陳崖將死,雲師不知去了何處,乘破爛海盜船來的仙人還有十名。

    應該沒有一個人會同意童顏的荒唐提議。

    “我也去看看。”

    和仙姑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仙人們很是吃驚。

    神打先師看著她神情凝重說道:“這就是你給自己選擇的道路嗎?”

    和仙姑麵無表情道:“要選哪條路,你不得先看看再說?”

    神打先師說道:“你是去找路還是找人,隻有你自己知道。”

    和仙姑說道:“關你屁事。”

    ……

    ……

    昨夜火星上又迎來了一場沙塵暴,基地裏灌滿了沙塵,好在都是仙人,做起這種清掃工作來非常輕鬆。

    玉山揮了揮袖,便有白雪飄零,把那些微小的沙粒凍住,然後微風將其卷出了門外。

    還有些殘餘的汙跡,蘇子葉冷哼了一聲,源自烈陽幡的魔火便迅速地灼燒了一遍。

    雀娘召出數十麵銅鏡,把室外的微光盡數引了進來,頓時有了幾分窗明幾淨的感覺。

    連那台破爛的機器人的某些地方都開始閃閃發光。

    機器人舉起變形嚴重的兩隻機械臂,慢慢鼓起掌來。

    同時響起的還有沈雲埋的聲音。

    “掃描完畢,真是太幹淨了,我以後如果要把頭安回身體,一定請你們來做無菌手術室。”

    曾舉與和仙姑跟著柳十歲來到這裏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麵。

    雀娘有些微窘,趕緊請二位前輩進來。

    那台機器人卻沒有停下,繼續鼓掌,而且越來越快,頗有節奏。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童顏從牆邊走了過來,說道:“如果你不想被我用你的機械手指插進你的嘴裏,閉嘴。”

    機器人頓時停止了動作。

    童顏對曾舉與和仙姑說道:“祖師用了百餘年時間才構築了這座大陣,如果我們想要破陣,就要集中所有人的智慧。”

    柳十歲遺憾說道:“可惜其餘的人都不肯來。”

    蘇子葉嘲笑說道:“前一刻還在打生打死,這一刻就要同舟共濟,也就你這種老實人才會信童顏的話。”

    童顏沒有理他,接著說道:“事實上我想請過來的就是二位前輩。”

    曾舉是一茅齋的聖人,自幼修行經算之術,來到這個世界後,更是長年在857基地計算恒星燃燒的順序。

    和仙姑在朝天大陸的時候是農家女出身,卻憑著天賦,在凡人的時候便造出來了多種農具、水利器械與紡機。

    要破解這座大陣,解決那些極其複雜的數學問題,他們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我可沒說要幫忙,我隻是來看看。”和仙姑說完這句話,便走到了牆邊望去。

    整麵牆都被蘇子葉用毒蝕成了平整、但並不光滑的板麵,寫著很多複雜的推算公式以及數據。

    “其實我覺得做這些都是徒勞,就算雪姬來了,井九醒了,也不見得能破這座陣,更何況這兩位。”

    沈雲埋的聲音剛剛消失了十幾秒鍾時間,便再次響了起來。

    和仙姑說道:“別和我玩激將法。”

    沈雲埋感慨說道:“你看,這就是太熟的問題了。”

    曾舉關心的則是另外一個問題,說道:“你說祖師設這座陣是想把所有仙人殺死,有何依據?”

    童顏說道:“您看過《大道朝天》吧?”

    曾舉點點頭,說道:“我還進過那個遊戲。”

    “太平真人想在朝天大陸做什麼,祖師就想在這個世界裏做什麼。”童顏說道。

    曾舉說道:“沒有道理,也沒有邏輯,太平真人是想培養出更多修道者,去應對域外天魔,也就是暗物之海的威脅,雖然他那時候並不知道這一點。”

    和仙姑讚賞說道:“太平這個晚輩著實不凡,在井底便能算到井外事,站的極高,看的極遠,手段極有力。”

    曾舉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既然我們要解決暗物之海的威脅,祖師為何要殺死所有仙人?”

    童顏神情不變,說道:“我聽柳十歲說了大悲和尚,也就是歡喜僧的事,如果祖師在多年前就像他一樣,認為人類沒有希望,產生了與他一樣的想法,要把所有人變成靈魂的存在,那他會如何做?”

    直到現在為止,不管是在朝天大陸還是這個世界,靈魂依然是難以觸碰的領域,於是才有禁區之稱。如歡喜僧那般的極端做法,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如果青山祖師也是這樣想的,那他……還真有可能先行屠盡所有仙人再說。

    這也是元曲、雀娘等人第一次聽到童顏說出這個可怕的推論,不由驚的怔住了。

    房間裏一片安靜。

    沒過多長時間,曾舉搖了搖頭,說道:“祖師不是歡喜僧,倒與井九有幾分相似,如此自信之人,不會如此。”

    童顏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現在的田園投降派的幕後之人叫做啟明人,應該就是他?”

    曾舉還是不肯接受他的推論,連連擺手。

    童顏沒有堅持,說道:“那請您幫我們想想這個問題。”

    曾舉望向牆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很快便看到了關鍵點,神情微異說道:“這不是要算出來了嗎?”

    這些天他們推演計算的是太陽係劍陣的陣眼描述。

    如果對這個陣眼的數學描述足夠精確、足夠多麵,便有可能確定它的空間座標。

    “幾個值的數字不對,能量描述不談,首先是質量數值便出了問題。”

    童顏說道:“我們計算出來的陣眼質量太大,比那顆冥王星還要大,太陽係裏沒有這樣的天體。”

    八大行星排列成陣,構成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柄,自然被排除在陣眼的備選範圍之外。

    曾舉心想這確實是個問題,抬起手腕調出終端,開始重新運行牆上的那些程序。

    和仙姑忽然說道:“是一艘戰艦。”

    她的聲音毫無情緒,其餘人的情緒則發生了非常劇烈的波動。

    雀娘輕呼一聲,又是懊惱又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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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遮 第二十五章出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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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死而不悔……你要這麼理解……我也沒辦法。”

    井九的語速很緩慢,而且如此短的一句話中間就停頓了兩次,顯得很沒力氣。

    “另外,死了當然不用後悔,因為已經不知道後悔,能後悔那還叫死嗎?”

    然後他輕輕咳了兩聲,咳聲也不怎麼響亮,甚至有點氣若遊絲的感覺。

    配著蒼白的臉,無法彈動的身體,怎麼看都像一個虛弱的病人。

    如果說人類思考的時候,上帝都會發笑,現在他思考的時候,便會變得虛弱。

    這不是劍心歸寧便能解決的問題,不然他何必需要雪姬幫自己治病。

    趙臘月說道:“隻要殺死祖師就可以了。”

    “如果殺不死他呢?”

    井九輕聲說道:“難道我要去煉一個第二人格,或者更多的人格出來?”

    趙臘月眼睛微亮,說道:“倒也不失為一種手段。”

    井九說道:“現在你把我弄成了一個廢人,有什麼意思呢?”

    趙臘月挑眉說道:“至少你是醒著的,這就是意思。”

    五百年不見,井九不想與她爭吵,輕聲說道:“現在是什麼情形。”

    “中央電腦被青兒控製,我接管了星河聯盟,柳十歲與曾舉乘著烈陽號去了祖星,三萬兩千艘戰艦也在路上。”

    趙臘月說道:“祖星隨時可以被我們消滅,你不用擔心。”

    井九靜靜看著她,說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趙臘月確實不擅長撒謊,也沒有像騙雪姬那樣演練多次,隻好沉默不語。

    “以你的性情,如果局麵盡在掌控,不需要我擔心,那你就不會來找我與雪姬,自己就把這件事情給做了。”

    井九說道:“我在這場夢裏不肯醒來,想來也是感知到了前方的危險,那麼危險到底是什麼?”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烈陽號戰艦在祖星外圍的深層太空裏,捕捉到了一些微粒。”

    那些微粒裏有些非常普通的複合材料,在星河聯盟裏比較常見。

    問題是在無垠的太空裏,尤其是祖星外圍的太空裏,很難會遇到這種東西。

    還有一些微粒則是非常罕見的高強度合金,就算是星河聯盟的新型戰艦都還沒有開始使用這種材料。

    在對這些微粒成分進行分析後,烈陽號戰艦上的人們得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推論。

    “應該是那艘消失的沈家戰艦,另外就是那些複合材料粒子被某種過期培養液的分子包裹著。”趙臘月說道。

    井九沒有怎麼想,說道:“裝沈雲埋腦袋的桶?”

    烈陽號戰艦上的官兵都曾經見過他提著那個桶的畫麵。

    “是的,而且我懷疑童顏也在那艘船上。”趙臘月說道。

    井九問道:“什麼武器?”

    星河聯盟有什麼樣的武器可以讓沈家的戰艦變成微粒,就連沈雲埋與童顏那樣的人都沒能避過去?

    趙臘月說道:“那個星係……可能被祖師變成了一座劍陣。”

    這個令人震撼的推論沒能讓井九的表情有任何變化,因為他這時候太虛弱,沒精神做什麼反應,也覺得沒必要。

    “曾舉示警,烈陽號戰艦提前停了下來,然後進行了幾次實驗,大概確定了劍陣的範圍。”趙臘月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但他們無法觀察到劍陣裏的情形,也不知道沈雲埋和童顏是不是還活著,所以我讓柳十歲進去看看。”

    聽到這句話井九有了反應,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阿大想發出嘲弄的冷笑,想著趙臘月對井九都這麼粗暴,趕緊打了個嗬欠掩飾了過去。

    ——那是柳十歲,你居然把他當盲人的棒子用?真是冷酷無情啊。

    趙臘月知道井九與阿大在想什麼,平靜說道:“他早就修成了禪宗金身,而且我把朝天大陸所有厲害法寶都搜刮一空給了他,就是要他去做殺神,既然是殺神就應該殺在最前麵。”

    井九又看了她一眼,心想這可不是你的性情。

    趙臘月有些情緒複雜說道:“……當然我也可以做些事情,但在朝天大陸議事的時候,沒能爭過他。”

    井九還是靜靜看著她,心想這依然不合你的性情。

    無論爭劍還是爭氣,你可能會輸,但絕對不會認輸,怎麼可能存在爭不過這種事?

    最重要的問題是,青山宗乃至整個朝天大陸修行界誰敢和你爭?

    趙臘月沒有回答他眼神裏的詢問。

    阿大輕輕喵了一聲。

    井九才知道原來竟是麻將輸了的緣故。

    他沒有回憶神末峰以及上德峰頂的麻醬與麻將,隻覺得麻煩。

    一座星係變成了一座劍陣。

    真是麻煩。

    他麵無表情說道:“真煩。”

    這是景陽真人的口頭禪。

    時隔很多年,終於再次被他說了出來。

    說明他真的遇到了多年未有的大麻煩。

    “這些麻煩都因你而起,當然應該由你自己解決,小朋友都懂這個道理。”

    趙臘月說道:“別總想著用睡覺來逃避。”

    阿大回望自己漫長的修道歲月,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逃避可恥,而且沒用。

    井九非常不喜歡劍索係著脖子的感覺,卻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沒有任何辦法。

    他也不喜歡被臘月像教孩子一樣的口氣教訓,但更沒有任何辦法。

    於是他閉上眼睛,說道:“我要歇會兒。”

    這不是無聲的抗議,而是他真的很虛弱,很難受,需要休息。

    路燈的光穿過玻璃,照在他美麗而蒼白的臉上,也沒能變得溫暖些。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很快便絕對平靜,他是真的睡著了。

    趙臘月站在他身前,卻沒有居高臨下的感覺,因為眼裏滿滿的都是擔心。

    再次重複一遍。

    時隔五百年不見,相見便是這等境況,她根本來不及感慨什麼,便要理會他的死活,這事兒確實挺煩。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安慰——當年我在果成寺的時候每天睡覺,你們也以為我老病將死,你看我現在不挺精神?

    ……

    ……

    電視關了。

    趙臘月盯著井九發呆。

    雪姬裹著被子發呆。

    花溪在冰塊裏發呆。

    阿大抱著寒蟬趴在窗台上發呆。

    街上的燈光象征上稍微暗了些,代表朝陽已經再次在守二都市升起。

    沒有晨光降臨,井九睜開眼睛醒來,便開始咳。

    咳聲越為越大,越來越痛苦,吵醒了發呆的雪姬與人及貓與蟬。

    趙臘月確定他是真的醒著,放下心來,聽著咳聲,看著他虛弱的模樣,卻還是很擔心。

    雪姬轉身頗感興趣地看了井九兩眼,心想這法子居然有用,真是有趣,隻不過太霸道了些。

    趙臘月伸手撫了撫井九的胸口,因為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動作有些笨拙。

    井九平靜了些,看著她認真問道:“你覺得我能感覺到?”

    弗思劍係在他的頸間,阻斷了他的意識與身體的聯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就是個高位截癱的病人。

    就連咳的最厲害的時候,他的身體也不會有一點顫動。

    這樣的情形下,趙臘月替他揉揉,有什麼意義?

    “我自己好過些不行嗎?”她難得地流露出女兒家的神態。

    井九沉默了會兒,問道:“南忘怎麼樣?”

    趙臘月說道:“還早,沒事。”

    井九說道:“差點忘了她有南部香火供奉。”

    趙臘月說道:“她經常嫌香火太旺,有些燥熱。”

    井九忽然說道:“我有些冷。”

    昨天雪姬把那道至寒之意從他身體裏抽了出來,但他反而卻覺得越來越冷。

    他的身體無法感知到趙臘月的手,按道理也應該無法感覺到寒暑,更何況仙人本就寒暑不侵,而他的身體更是與眾不同。

    這種冷必然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精神層麵的問題,可能是意識被阻斷後的結果。

    趙臘月不知該如何解決這種問題,轉身望向雪姬。

    雪姬裹緊了身上的小被子,表示別想。

    趙臘月走進臥室,熟悉地在衣櫃裏找出一個毛毯,蓋在了井九的身上。

    這件毛毯很大,可以把井九從頭蓋住腳。

    趙臘月把毛毯上沿掖進劍索裏,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根劍索做這個用途真合適。

    阿大在旁邊腹誹道,這是給不會吃飯的嬰兒做的圍兜嗎?

    便在這時,它忽然感應到一道寒冷的視線,回頭望去,發現雪姬正盯著自己,不由嚇了一跳。

    寒蟬毫不猶豫從它身上飛走,落回雪姬頭上,變成蝴蝶結的模樣。

    窗戶驟破,玻璃變成無數碎屑向街麵落下,被路燈照的很好看。

    雪姬來到了街道上空,手背在身後,眼神漠然。

    她身上的被子隨風微動。

    那個透明的冰塊也跟在她的身後,花溪在裏麵閉著眼睛,還是不肯醒來。

    蚊子們的聲音不停傳遞著女王陛下的煩躁心情。

    “快點!”

    “還磨蹭什麼呢?”

    “趕緊做完了事。”

    趙臘月單手提起軟椅,飄到窗外,隨著雪姬向上空飛去。

    路燈漸遠,崖壁漸暗,很快天空裏便出現了一抹真實的光亮,就像是井口。

    地下街區的民眾、崖壁上的工人、守二都市的晨跑者、傳火塔與祭堂裏的教士,都看到了那道一閃即逝的白煙。

    整個星門基地的溫度都低了一些。

    很多人下意識裏對著那道白煙行禮。

    那道白煙穿透大氣層,進入宇宙,沒多時便飛出了星係,進入了一艘靜靜等候在那裏的戰艦。

    整個過程裏,井九都強撐著精神,睜著眼睛。

    他這輩子做過很多事,見過很多風景,卻還從來沒有坐著軟椅飛的經驗。

    戰艦上的數千名官兵今天也有了全新的生命體驗。

    尖銳的警報聲剛剛響起便被係統解除,艙門明明沒有開啟,指揮大廳裏便多了一個奇怪的隊伍。

    一個蒙著被子的小女孩,被子不大,剛剛遮住她的腳,與地板之間有幾毫米的距離。

    一個癱在椅子裏的美麗男子,蓋著一張很普通的毛毯,上麵趴著一隻明顯不普通的長毛白貓。

    那個男子臉色蒼白,無力地靠著椅角,看著虛弱不堪,難道是傳說中的病人?

    那個小女孩看不清容貌,隻能隱隱看到幾根白發,難道是傳說中的白化病人?

    現在的星河聯盟,第一次基因優化都是由政府負責,很少看到這樣的存在,更何況一次便是兩個。

    而且他們是怎麼到戰艦上來的?

    唯一正常的就是那個短發少女,但當官兵們看到她的臉後,頓時嚇了一跳。

    艦長用嚴厲的眼神把所有軍人都逐出了指揮廳,走到趙臘月身前,謙恭說道:“您回來了。”

    趙臘月嗯了一聲,單手提著那張軟椅向前方走去。

    如果那些官兵沒有離開,看到這幕畫麵,便能發現她也是個不正常的人。

    艦長看著軟椅上的井九,越看越覺得震驚,而且眼熟,試著問道:“這是顧問先生?”

    趙臘月說道:“癱了。”

    艦長更加震驚,心想顧問先生應該是這場反叛的幕後大黑手,怎麼就忽然癱瘓了呢?

    不過就算是最麻煩的高位截癱,以現在星河聯盟的醫療水平也能夠輕鬆解決。

    “醫療區在那邊。”他說道。

    趙臘月提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放下軟椅,麵無表情說道:“按原定計劃出發。”

    阿大懶懶地抬起頭來,看了那個愚蠢的艦長一眼,心想你能找到能切開這家夥皮膚的手術刀嗎?

    不管是高壓水刀還是射線刀,來一個我就吃……不,搶一個防身。

    前任軍部首席顧問井九癱瘓的消息很快在戰艦上傳開,引發了很多猜測與震動。

    戰艦微微震動,晶態引擎射出藍色的光焰。

    伴著各種自檢指令與數據驗算聲,戰艦開始了前往祖星的漫長航行。

    在漫長航行的大部分時間裏,井九都在睡覺。

    這時候的他看著在睡覺,其實是醒著的。

    以前在望月星球裏畫畫、彈琴、下棋的他看著是醒著,其實是睡著的。

    現在的他太過虛弱,連睜眼的力氣都不想浪費,寧可閉著眼睛養神,也不想和趙臘月說話。

    趙臘月難得見他發小脾氣,知道他是壓力太大,不以為意,反而笑的更多。

    窗外的星光時明時暗,照著他的蒼白的臉,偶爾他會醒來咳幾聲,看著就像是一個病態的美人。

    古典裏那種得了肺癆、隨時會死的那種。

    某天,戰艦遠遠經過一個巨型黑洞的時候,井九睜開了眼睛,看著看不到的那個地方,很長時間都沒有移開。

    雪姬坐在那個透明冰塊上,也往那個黑洞望去,發現打不贏便收回了視線。

    趙臘月在他身邊蹲下,把毯子拉好,蓋住他的膝蓋,問道:“怎麼了?”

    井九說道:“無聊。”

    趙臘月揮手示意艦長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輪椅推了過來。

    雪姬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理會。

    趙臘月把井九連著毛毯抱了起來。

    艦長看著從井九身上垂落的毛毯,臉上堆著笑容,說道:“好像變魔術啊。”

    阿大懶懶看了此人一眼,心想如此急不擇言,是怎麼當上艦長的?

    趙臘月把井九放到輪椅上,整理了一下毛毯,對艦長說道:“我們隨便逛逛,不準打擾。”

    這個命令很快便被傳達了下去。

    趙臘月推著輪椅上的井九在戰艦裏隨意行走。

    阿大趴在他的膝蓋上,轉著頭到處張望著,不時下意識撓撓毛毯。

    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甚至不敢看一眼。

    戰艦裏安靜的令人心悸,隻能聽到輪椅碾壓地麵的聲音。

    那輛輪椅停在了戰艦側後方的窗邊。

    窗外還是滿天繁星。

    趙臘月鬆開手,走到他身邊蹲下,摸著阿大的背,問道:“想到殺死祖師的方法了嗎?”

    井九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飛升前就想到了。”

    當然這不是說他那時候就想好了要欺師滅祖。

    隻不過那時候他便明白了如何才能擺脫一切控製,獲得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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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7 08:28:01
第二十四章雖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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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裏很安靜。

    於是電影的配樂便變得吵鬧起來,那些不怎麼文雅的聲音也越發清楚。

    井九避開趙臘月的視線,轉頭望向軟椅那頭的雪姬說道:“這電影……我看過。”

    他接著補充說道:“和伊芙老師,一起看的。”

    是的,這就是他與伊芙在霧山市的那間電影院裏看過的太空海盜片,隻不過伊芙沒有看完便走了。

    他下意識裏不想與趙臘月說話,想要避開她。

    雪姬說的很對,他就是不想醒來。

    趙臘月更加生氣,麵無表情說道:“我知道伊芙是誰。”

    雪姬肯定不會參與這場對話,阿大與寒蟬也沒有那個膽子,花溪被凍在冰塊裏……井九找不到任何幫手。

    公寓更加安靜,仿佛等著某人發聲。

    他隻好說道:“是嗎?她是個好人。”

    “我不是好人,所以我隻會給你一天的時間。”

    趙臘月說完這句話便坐到了軟椅上,把兩隻腿盤了起來,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井九有些不安地向遠處退了退,身體後仰,小心翼翼看了雪姬一眼,想要問她這個凶惡的短發少女究竟是誰。

    雪姬的黑眼珠轉了轉,想了想,覺得反正事情是要解決的,打消了幫他的念頭。

    時間緩慢地行走,公寓裏的安靜隨著時間仿佛疊加起來,死寂一般。

    阿大覺得好生無聊,躍到靠牆的桌子上,湊近那個立體像框,看著裏麵仿佛活著的黃貓,輕輕喵了一聲。

    寒蟬在它的頭頂,用無聲的高速頻率磨擦著甲肢,對阿大說著什麼,顯得很興奮。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街道忽然亮了起來。

    沒有任何征兆,就像有人在街道上方按下開關,打開一個特別亮的大燈。

    那個大燈就是太陽。

    每天隻有恒星運行到裂縫正上方的時候,才能夠遠遠地照亮地底的世界,被這裏的人們看見。

    而且這個過程很快便會結束。

    陽光降臨的時間隻有極短暫的一瞬。

    地底街區的民眾早就習慣了希望複現然後驟然破滅的感覺,看都沒有往天上看一眼。

    隻有那些從上麵調來支援的軍警,下意識眯著眼睛向天空望去。

    趙臘月睜開眼睛,走到窗邊望向天空。

    那抹光亮就像是井口。

    人們站在井底看著那裏。

    那抹光亮很快便消失不見,仿佛有人往井口蓋了一塊石板。

    她轉身走回軟椅前,伸手摸了摸井九的臉,說道:“真是個傻子啊。”

    要井九這時候醒過來確實有些勉為其難。隻要他的意識開始如常活動,隱藏在意識裏的程序——也就是新承天劍便會開始侵蝕他的神魂,試圖在最短的時間裏獲得他身體的控製權。

    井九擁有這個宇宙裏極難一見的強大意誌與神魂強度,所以這不是瞬間事,會是一個很長的過程。

    這種過程非常痛苦,連他都承受不住,而且到最後他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他感受著趙臘月手指上的薄繭與微涼,有些不自在,再次轉頭望向雪姬,想要求援。

    好在趙臘月很快便把手收了回去。

    她走到雪姬麵前,認真問道:“除了把他變成白癡,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表示自己可以把他打死。

    阿大在那邊的櫃子上很配合地喵了兩聲,表示陛下真是風趣。

    趙臘月坐回軟椅,取出一份資料開始認真觀看。

    她與童顏來到這個世界後,通過冉寒冬等人推算到井九現在的情形。

    童顏更是通過丹先生知道了很多具體的情況。

    他在星門祭堂在星門大學圖書館與祭堂裏看了無數專著與典籍,給出了一些解決方案。

    新承天劍究竟是如何作用在萬物一劍,也就是井九的身體上,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隻能猜測。但他推演出來的幾種應對方法,看著很有道理,都是集中在如何降低井九的意識強度、斷掉那段程序的能量來源方麵。

    事實上,雪姬讓井九冬眠或是用寒意讓他變成白癡,就是童顏猜想到的方案之一。

    井九的大腦裏可能沒有什麼皮層,也沒有什麼神經元細胞,從基礎上來說應該還是相似的係統。要降低他的意識速度,在物理層麵上就是壓製腦電波以及幹擾神經元細胞之間的信息傳遞。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隔絕他的每一個神經元細胞與係統的聯係,強行壓製腦電波的傳遞。

    童顏給出的建議是……高能量重粒子束的衝擊。

    問題在於這種方法不見能得擊破井九的防禦,如果可以又非常危險。

    現在趙臘月想到了一種替代高能量重粒子束的方法,隻是沒有經過實驗驗證。

    事實上也無法驗證,因為宇宙裏隻有一個井九,隻有他處於這樣的狀態。

    要不要冒險呢?

    這個實驗如果失敗,就算雪姬再次讓他冬眠,他的意識也可能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也就是有可能變成無法聰明回來的白癡,無法醒來的長眠者。

    趙臘月看著少年稚氣猶存的臉,茫然無措的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行事向來幹脆利落的她,在這一刻都猶豫了起來。

    時間連神明的意誌都不會理會,卻會因為人們的情緒而隨意變化速度。

    當人們猶豫不決的時候,時間總是會比比平時更快些,最後的那根線忽然就出現在了你的麵前。

    一直沒有熄滅過的路燈變得更加明亮,代表著夜晚的正式到來。

    街頭的軍警們散走去吃晚餐,隻留下極少的人手值班。

    遊戲廳的大門依然緊閉,卻已經偷偷開門,各種賭博機器裏的電子合成女聲壓得很低。

    市場裏被庫房擋住的角落裏,那家在民生街區很有名氣的燒烤攤也悄悄地出動,炭火開始帶出食物以及調料的香味。

    那香味隨風而去,迅速淡化,沒有打擾正在犯困的值班軍警,飄過那棟公寓窗外的時候,卻被趙臘月聞到了。

    那是烤茄子與麥酒、生拌苦瓜的味道。

    不管是哪裏的人類、甚至可能不是人類,隻要是生命,在終結之前都會這樣努力地活著。

    趙臘月長長地吸了口氣,下了決心。

    最後那一刻終會到來,井九總要解決這個問題,與其用白癡的模樣多熬幾天,不如醒過來賭一把。

    “陛下,請收了神通。”她對雪姬說道。

    雪姬微微偏頭看著她,確認她不是在說笑,眼神微異,但還是舉起了圓乎乎的小手。

    一道如同實質般的寒意從井九的眉心裏飄了出來。

    公寓裏的氣溫頓時下降了數十度。

    窗子玻璃外麵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霜,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厚,直至化作一整塊薄冰。

    那道寒意回到了雪姬的小手。

    井九被抽取了靈魂一般,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顫抖的速度越來越快,與軟椅扶手之間發出密集連綿的敲擊聲。

    阿大知道關鍵時刻到了,毫不猶豫轉身進了書房,而且用後腳一蹬關上了門。

    它不是不擔心井九,而是比趙臘月更堅信他不會出事,所以不想他醒來後,發現自己看到了他最可憐的模樣。

    當手指與扶手的撞擊聲連綿成了一道長音,井九依然緊閉著眼睛,沒有睜開。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頻率卻很快,如果有滴水珠落在上麵,想來會被切成很多片。

    趙臘月站在他的身前,靜靜地看著他。

    弗思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手裏,散發著血一般的光色。

    嗒的一聲輕響,井九的手指停了下來,不再顫抖。

    長長的睫毛也不再顫動。

    他睜開了眼睛但沒有醒來,茫然的眼神深處有抹痛楚的意味,如漸要成形的風暴般漸趨暴烈。

    趙臘月握住弗思劍的兩端用力一拉。

    伴著清脆的劍鳴,血紅色的飛劍變成了一道劍索。

    她把這道劍索係在了井九的頸上。

    井九茫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神情非常無辜,就像受傷的小動物。

    “不要裝,誰不知道誰呢。”

    趙臘月麵無表情想著,雙手用力把劍索拉緊,動作非常粗魯,甚至可以說粗暴。

    很多年前,井九在那場雪裏路過朝歌城的時候,在她母親腹中看到了她,便給她留下了一個鐲子。

    那個鐲子就是她後來用的劍索,在這個故事最開始的時候就在雲集鎮酒樓裏鎖住過太平真人。

    後來她與井九參加承劍大會,一起闖神末峰,最終昏迷不醒,也是被井九用這根劍索捆著拎到了峰頂。

    這根劍索便是弗思劍。

    今天她把弗思劍送回給了井九,隻不過方式有些特別。

    她的手用的力越來越大,與尋常女子相比略有些大的手掌上隱隱湧出仙氣。

    井九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雙手抓著劍索,想要說些什麼,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他的身體太特殊,不然這時候早就已經屍首分離。

    “阿大!”趙臘月喊道。

    阿大不敢繼續在書房裏躲著,化作一道白光來到客廳裏,把自己摔到了軟椅上。

    那隻在它頸間係了五百年、不知被星光洗過多少遍的清心鈴,終於再次響了起來。

    清脆的鈴聲回蕩在房間裏。

    隨著鈴聲,井九的手漸漸放下,眼神漸清,深處的痛楚意味卻越來越濃,甚至開始喘息起來。

    數十道劍光從趙臘月的衣角袖口裏飄出。

    她晉入了無形劍體的狀態,用神末峰的九死劍訣把無數道森然的劍意灌進了劍索裏。

    弗思劍本就是青山九劍裏沾血最多、最凶之劍,這時候更是被摧發的煞氣十足,映得滿室皆血。

    ——哪裏還像是正道宗派的法寶,比那些邪道魔器還要恐怖無數倍。

    沒有過多長時間,所有的煞氣、血光與劍意都斂回那道劍索。

    劍索變得殷紅晶瑩至極,就像是一根紅色的項圈。

    趙臘月把劍索打了個死結,終於鬆開了手。

    井九不再像先前那般痛苦,呼吸漸漸平緩。

    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嚶嚶。”

    從始至終,雪姬什麼都沒有做,隻是蹲在旁邊看著,烏黑的眼瞳裏帶著很少見的好奇與更少見的認真。

    她真的很好奇趙臘月用的是什麼手段,難道是把無形的劍意當作重粒子流?

    “不能讓他想,又不想讓他始終如此渾渾噩噩、不負責任,那就讓他醒來,然後不準他想好了。”趙臘月解釋道。

    雪姬難得出現了片刻的茫然,心想這是什麼意思?要知道意識是最無法控製的事情,你讓他不想他就能不想?

    趙臘月說道:“所以要用這把劍。”

    這是弗思劍。

    弗思。

    就是不想。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天命如此。

    這把景陽真人最初的劍,最終落在了他自己的頸間。

    如此危險的手段,趙臘月竟是用在了他的身上,真是強悍至極。

    井九的呼吸漸漸平穩,越拉越長,直至消失。

    他的眼神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清,直至深靜。

    他的眉眼越來越好看,直至完美。

    但他的臉還是那般蒼白,而且比先前明顯要消瘦了很多,就像一個臥床多年的病人。

    那道血色劍索,阻斷了他的意識與身體的絕大部分聯係,甚至讓他的意識活躍程度都用物理的方式強行降低了很多。

    他眨了眨眼睛,真正地醒了過來,看著身前的趙臘月,輕聲說道:“來了?”

    趙臘月嗯了一聲。

    不管指的是從朝天大陸飛升,還是來這間公寓,她都來到了他的身前。

    “沒想到你真的能找到我。”

    井九的語速還是很緩慢,而且顯得更加虛弱,如重病之人,語氣裏帶著些遺憾。

    趙臘月心想你曾經說過,隻要是太陽就一定能被看見。

    哪怕這個太陽比平時要黯淡很多。

    哪怕就像剛才那樣,隻在天空裏出現一瞬。

    阿大趴在軟椅上,盯著井九。

    井九想要伸手去摸摸它,卻發現無法抬起手臂,甚至指尖連感覺都沒有。

    他很快便判斷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緩慢轉頭望向趙臘月,說道:“這樣我會死得更快。”

    趙臘月說道:“這是你教我的。”

    井九說道:“我也就對師兄出過劍,可沒有弑過師。”

    趙臘月看著他說道:“我的劍是你教的。”

    神末峰修的是九死劍訣。

    雖九死而不悔。

    你是井九,那就應該驕傲而清醒地活著,就算死了也不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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