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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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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5 23:15:16
第二十三章原來你真在這裏




    本星係群裏的恒星空間分布沒有什麼規律,不是球也不是盤,而是由幾個中間緊密,外部散敵的大星域組成。

    之所以如此,自然與遠古文明末期的那場大爆炸,或者說無數顆恒星被神明點燃有關。

    朝天大陸的位置在海印星雲的一邊,祖星則在更遙遠的另一邊。蠍尾星雲與伽裏通道則在完全不相幹的另一個星域裏。再加上那些扭率空洞帶來的影響,整個星係的結構是複雜而散亂的,很難有必經之地這種概念。

    至少從行政主星到祖星,並不需要經過星門基地。

    三萬多艘戰艦這時候正在向著祖星而去,沿途順便收服那些依然存在反抗之心的行政星球。

    誰也沒有想到這支龐大艦隊的統帥,星河聯盟現在的主宰者,趙臘月居然悄無聲息來了星門基地。

    星門女祭司已經啟程去了主星,帶著泰洋主教以及夏族長等約一萬多名隨員,待與鍾李子彙合後,便要開始對信徒的安撫工作,同時也要與別的女祭司爭奪非常重要的釋神權。

    趙臘月沒有什麼人要見,直接那名中年人的驚呼聲中跳進了裂縫。

    狂風呼嘯,把淩亂的短發弄的更亂,裂縫裏的空氣不停變化著溫度與濕度。

    沒用多長時間,她便落在了街區後方一盞壞了的路燈上,腳尖輕點,隨風來到主街。

    朝陽已經在地麵的守二都市升起,地底的民生街區依然昏暗如夜,就像平時絕大多數時間一樣。

    趙臘月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這種看不到太陽的感覺很習慣。

    “嚴禁外泄,童顏都不能知道。”

    她走過遊戲廳,看了眼那個胖老板,麵無表情說道。

    青兒的聲音停滯了很長時間才再次想起:“明白。”

    趙臘月的話明顯有問題,是刻意說給某人聽的。

    什麼方法?自然是控製雪姬的方法,她們明明沒有找到,但必須讓雪姬覺得在她們手裏。

    青兒還是沒有忍住,帶著些複雜的情緒說道:“你又不下棋……怎麼也這樣。”

    趙臘月毫不猶豫中斷了通訊,繼續向前走去。

    主星那邊的動蕩,宇宙各處令人驚恐的變化,早就影響到了星門基地。

    遊戲廳還在開門,市場裏已經看不到昨夜燒烤攤留下的油跡,不知道已經停了多少天。

    街道上到處都能看到軍警的身影。

    走過那間電子維修鋪的時候,趙臘月感覺到了些什麼,望向被臨時牆壁擋住的店鋪,微微挑眉。

    童顏行事向來穩妥謹慎,就連她也不知道那位丹先生的身份,不免有些不解為何這裏會有仙氣殘留的痕跡。

    街道四周的那些樓房,曾經被弗思劍穿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這時候則是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隨意行走了一番,確認沒有前代仙人在這裏埋伏,她才走進了那座公寓樓,走到一個房間門外,伸手輕輕敲了敲。

    站在門外也能感覺到,這個房間被一座青山劍陣籠罩著,比她離開時留下的陣法還要更加高明。

    房門無聲開啟,青山劍陣也自解開,趙臘月走了進去,發現要找的人果然在這裏。

    那張軟椅還在原先的位置。

    雪姬裹著床被子蹲在軟椅的一邊。

    井九坐在軟椅的另一邊,看著電視裏轉播的太空軍棋比賽,坐姿非常端正,神情非常認真,就像在上課一樣。

    這是趙臘月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心情有些異樣。

    然後她才注意到他的臉也變了,尋常的非常異樣。

    她忽然有些生氣。

    星河聯盟動蕩不安,仙人們對峙而戰,世界都要因為他毀滅了,結果他卻躲在這個公寓裏看電視……

    生氣應該是這個原因吧?

    趙臘月睫毛微垂,然後抬起,望向雪姬說道:“為什麼不聯係我?”

    既然井九這時候在看電視,說明平時也有看,那麼自然就會看到那天整個星河聯盟的實況轉播,看到滿天機甲如雨般落下,看著她在溫泉邊控製住了整個星河聯盟。

    “就算他現在是白癡,你又不是。”她接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井九睜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阿大緊張到了極點,險些抓破趙臘月的衣服,渾身白毛散開,不是準備戰鬥,而是極為純淨的恐懼。

    好在雪姬沒有因為趙臘月的話動怒,隻是毫無情緒的嚶嚶了一聲。

    一聲簡單的嚶嚶,包涵著很多的信息,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故事。

    故事梗概如下:

    離開伽雷通道後,井九便回到了望月星球七二零棟樓裏的那種狀態,對黑暗的宇宙產生了好奇以及恐懼,當雪姬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一個星球的名字,那就是星門基地。

    當他們來到星門基地後,井九如本能一般,帶著雪姬來到了地底街區。

    雪姬感知到了趙臘月留在公寓樓裏的青山劍意,自然便破門而入,在這裏住了下來。

    過了一夜後,雪姬養好了傷,便準備帶著他離開去祖星,卻被他拒絕了。

    更準確地說,他拒絕醒來,下意識裏想要繼續以藍衣少年的身份活著。

    不知道是厭惡那種頭疼,還是頭疼要去麵對青山祖師,總之都與他意識裏的那個程序,也就是新承天劍有關。

    他不願意醒來,雪姬自然也懶得動。

    人類如何關她屁事?

    如果不是趙臘月來的快,也許他們真的會像在七二零棟樓裏那樣,在這間公寓繼續住下去。直到數年後或者數十年後的某一刻,冬眠以及低溫的手段也無法再控製住承天劍,他才會醒過來。

    “傻子也知道害怕嗎?”趙臘月麵無表情說道。

    她轉身望向那個穿著藍色連帽衫的尋常少年,心想那個無比自信的家夥去哪兒了?

    阿大聽到了她的輕聲自語,不屑地喵了一聲,心想要說這個宇宙裏有誰比自己更怕死,那就是這個家夥了。

    別說現在他隻是變成了一個白癡,就算真的死了,他還是會怕死!

    噫,本鎮守大人的這句話說的好有哲理的感覺。

    “嚶嚶。”

    雪姬麵無表情地看著趙臘月。

    這聲嚶嚶同樣簡單,表達的意思也很簡單,卻非常重要。

    ——我的東西在哪裏?

    趙臘月修的劍道是九死不悔,行事最是幹脆利落,多年修道生涯裏,除了與柳十歲、童顏配合殺死洛淮南一事前後,便沒有怎麼撒過謊,但這一刻,她撒了一個彌天大謊,而且表現的非常完美。

    “在青兒手裏。”她說道。

    之所以說這簡單的幾個字是彌天大謊,不是這個謊言有複雜,多厲害,是因為她要欺騙的對象是雪姬。

    雪姬與老天爺沒有什麼區別。

    而她之所以能表現的如此完美,是因為從主星到這裏的航程中,她已經提前演練了無數遍,而且在演練時模擬了多次麵對果成寺兩心通、水月庵天人通的場景,從而確保雪姬不會發現任何問題。

    趙臘月沒有讓雪姬想太多,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協議,但應該是你殺了祖師,東西才給你。”

    雪姬沒有再說什麼。

    趙臘月心想原來控製你的方法是一個東西。

    如果換作別的人,哪怕是童顏這種人,想要當麵騙過雪姬都不如她有把握。

    她曾經兩次深入雪原,是非常罕見的抵達過那座冰峰的人族強者。

    雪姬那時候就表現出過對她的欣賞,非但沒有殺她,甚至可以說是救了她一命。

    至於她懷裏的阿大,哪怕現在吞噬星空後已經如此強大,還是對雪姬無比恐懼,看著她頭頂的蝴蝶結,眼神非常幽怨。

    那隻蝴蝶結微微顫動了一下。

    寒蟬請示主人得到同意,小心翼翼地飛了起來,先對著趙臘月淩空叩了個頭。

    趙臘月把阿大放到了地上。

    寒蟬趕緊落在它的身前,叭的一聲翻身過去,袒露出腹部,快速地摩擦甲肢,發出嗡嗡的聲音,顯得頗為急切與激動。

    阿大低下頭,用微濕的鼻頭蹭了蹭小家夥,眼裏出現難得的喜色。

    寒蟬隨雪姬飛升後,它在神末峰崖邊望遠的時候,再沒有可以隨爪把玩的事物,實在是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便會想起,偶爾念幾句,那就是想念了。

    接下來,寒蟬如往年那般飛到了它的頭頂。

    阿大非常習慣地輕身一躍,便落到了井九的頭頂。

    井九怔了怔,把它從頭頂抱了下來,輕輕放在了地上。

    阿大的眼神再次幽怨起來,然後便看到了房間角落裏的那個大冰塊。

    透明的冰塊裏,有個小姑娘歪著身子盤坐在裏麵,閉著眼睛,仿佛已經睡著。

    趙臘月知道那是花溪,裏麵便是那位少女的靈魂,不由微微蹙眉。

    阿大喵了一聲,詢問要不要幹脆把她殺了以絕後患。

    不待雪姬與趙臘月說什麼,它自己就搖了搖頭,模樣頗為憨喜。

    ——如果這個少女極有可能就像那隻著名的貓一樣,殺死了她,憲章光輝裏又出現一個新的怎麼辦?

    趙臘月走到透明冰塊前,看了花溪兩眼。

    然後她轉身走到了軟椅前,微微低頭,望向井九。

    兩個人的臉隔得非常近,大概就是一個梳子的長度。

    如果需要的話,肯定能感知到對方的呼吸。

    井九有些不安,用緩慢的語速說道:“你……你好。”

    趙臘月說道:“你好。”

    相隔五百年。

    再次相遇。

    二人對視無言。

    井九不知道她是誰,被那雙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的心越來越慌。

    電視光幕上的太空軍棋比賽已經結束,他有些慌亂地拿起遙控器,隨意換了一個台。

    那個台播放的是一部製作非常低劣的太空海盜電影,剛好播放到結尾。

    男主角與女主角在那艘破爛的海盜船上。

    海盜基地在飛船後方不停爆炸。

    明亮而拙劣的打光照亮了那對年輕男女的臉。

    大功告成。

    於是他們開始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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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遮 第二十二章積沙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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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如歲是青山掌門,自入門便開始修行承天劍法,而且此時身在祖星,自然對這座太陽係大陣看的非常清楚。

    那顆極小的紅色星球看著就在祖師的指尖,事實上的位置卻不知在何處。

    他猶豫了會兒,問出了心裏最大的疑惑:“為何生門要擺在陣柄中段?”

    除了像太平真人在東海擺出的絕殺之陣可以不留生門,其餘的陣法都會留著生門。生門的位置非常講究,最常見也是最經典的位置,便是隱於陣柄之間。問題在於,祖師應該清楚他要對付的那些晚輩,大部分都是青山弟子,相對容易便能發現生門的位置,為何還要如此做?以他的境界神通,完全可以把生門的位置放在更隱秘、更凶險的地方。

    “因為將來我們也是要出去的。”祖師說道:“我說過我腿腳不好,弄的太複雜,別自己走不出去了。”

    卓如歲更加覺得不對勁,小意問道:“那火星上的那些人怎麼處理?”

    祖師問道:“你知道那邊是怎麼回事嗎?”

    卓如歲老實地搖了搖頭。

    祖師說道:“我也不知道。”

    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隔絕了外界的宇宙,那個宇宙裏的人們不知道太陽係裏的具體情況,火星上那些人也隻知道自己腳下的星球,相對應的,祖師即便神通無邊,也不知道現在的星河聯盟究竟是個什麼情形。

    “可是……難道您不擔心那些人找到破陣的方法?”

    卓如歲比遠在火星的童顏、沈雲埋更早確認破解這座太陽係大陣的方法——陣樞與陣眼的空間座標至少需要確定一個。

    祖師沒有理他,從身邊拿起另外一根竹竿開始釣魚。

    卓如歲來到祖星之後,便一直看著祖師坐在池邊、海邊釣魚,但就沒見他釣起來什麼好東西。

    他忍不住提醒道:“我知道破陣很難,但……童顏真的很厲害。”

    祖師忽然舉起那根剛剛入水的竹竿,向著夜空裏揮去。

    竹竿上帶著的水滴飄了出去,如箭一般,消失在夜空裏不知何處。

    遠方那輪血色的月亮,隱隱發生了瞬間變化,然後很快回複如常。

    祖師望著更遠處的那顆火星,忽然歎了口氣。

    卓如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知道肯定有事情發生,微微緊張問道:“怎麼了?”

    祖師收回竹竿,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說道:“世間哪有破不了的陣呢?我又不是真的神明。”

    卓如歲怔怔說道:“那我們接著做什麼?就這麼等著。”

    祖師說道:“是的,等著。”

    “等什麼呢?”卓如歲望向沙灘上的那片椰林,像是提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太陽消失在了那座大陣裏,白天也是如此的昏暗,於是能夠看到月亮以及滿天繁星。

    沙灘被星光照成了銀色,椰林的邊緣卻仿佛在起火。

    “等井九死。”

    祖師大概也覺得釣魚沒有成效很煩,把竹竿插回沙地裏,扶著卓如歲的手慢慢站了起來。

    “雪姬不可能一直幫他穩著,冬眠?時間長了就是長眠,總有一天他必須醒來。”

    祖師蒼老而略顯疲憊的聲音被海浪送到了遠方。

    “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幾十年,反正那時候我還活著,那就是他的死期,不管他躲在宇宙的哪個角落裏。”

    卓如歲扶著他向洞府走去,壓抑不住心頭的疑惑,說道:“在那之前他們肯定要來試著殺您,雪姬怎麼辦?”

    祖師慢慢走到洞府門前,坐到了一輛輪椅上,微笑說道:“推我去島後逛逛。”

    那抹在皺紋間浮現出來的笑意,就像是海浪裏躍出的魚,不起眼卻生動至極。

    這自然不是感謝卓如歲的禮貌微笑,而是代表著某種超然與不在意。

    卓如歲震驚至極,心想您居然連雪姬都不放在眼裏?

    輪椅碾壓著青石板路,穿過合金門與直到現在卓如歲都不清楚作用的裝置,來到了洞府的最深處。

    穿過那裏的小門,便是另外一方世界。

    這種感覺,不禁讓他想起了上德峰底的劍獄。

    劍獄走到最深處,推門而開,便是隱峰。

    這裏當然沒有隱峰,也沒有空間轉換,隻是到了島的另一邊,有了與那邊完全不同的風景。

    被島上的山崖隔絕,那邊的海浪聲已經悄不可聞,耳邊能夠聽到的水聲來自一道瀑布。

    海水從島山縫隙裏湧出,順著山崖落入另一片安靜的海裏,落差大概有二十餘米。

    說來也是神奇,明明沒有空間陣法,這座並不大的島居然能夠把海麵切割成階梯般的存在。

    山崖極為陡峭,而且極為光滑,石質也很特殊,如碧玉一般。

    就算是海水衝洗億萬年,也很難形成這樣的地貌,不知道是何來曆。

    卓如歲推著輪椅來到瀑布邊,看著水霧裏的那輪血色圓月,想著先前對話裏提到的生門、陳崖、破陣以及祖師對雪姬的不在意,越想越覺得詭異而且莫名心驚,忍不住感慨道:“您的這座陣太有深意,實在真假難辨。”

    這句話可以理解為雙關,也可以說極有深意。

    “假作真時真亦假,你應該看過這句話。”青山祖師淡然說道。

    卓如歲撇了撇嘴,說道:“我不喜歡看那個故事。”

    “那不是故事,是人心。”

    青山祖師微笑說道:“就像井九寫的那個故事一樣,哪裏看得出來什麼真假呢?”

    卓如歲微驚說道:“那個瞎編亂造的東西您也看得下去?”

    “如果不是從那個故事裏看到了你,我又怎會把你接到這裏?”祖師看著瀑布消失在海裏,輕聲說道。

    在那個叫做《大道朝天》的故事裏,卓如歲出現的次數不少,承擔的戲份不小,但終究與神末峰一脈隔著些什麼。

    從根本來說,天光峰一脈是太平真人嫡傳,與景陽那邊是兩枝花。

    李將軍死在霧外星係,沈雲埋被井九收服,故而被放逐。

    青山祖師回望朝天大陸,便看到了卓如歲。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卓如歲都是青山宗最佳的繼承者。

    這裏說的不是朝天大陸的青山宗,而是祖師在這個宇宙裏開辟的事業。

    “當了這麼些年傀儡掌門,感覺確實……其實挺輕鬆的。”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對神末峰沒有什麼怨氣,除了師父那件事。”

    柳詞在西海替太平真人擋了那記天劫,是童顏的手段。

    童顏是神末峰的不記名弟子。

    更重要的在於,西海之局,本來就是井九放手的結果。

    這就是問題。

    “我不在意你對他們的態度,也不在意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祖師伸出枯瘦的食指,在瀑布激起來的淡淡水霧裏劃過,說道:“你隻需要看到我的勝利,接受我的道理。”

    就像他的兒子沈雲埋在火星上說的那樣。

    宇宙裏可能沒有什麼道理,因為終結是必然的,但誰能存在的更長久一些,那麼那就是這個階段的真理。

    勝利即是正義?

    不,是道理。

    卓如歲聽完這句話,看著祖師的後背,沉默了很長時間。

    祖師坐在輪椅裏,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手甚至還在輪椅上,但他卻覺得祖師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

    很多年前的朝歌城梅會上,井九聽著連三月的琴音有些走神,當時在趙臘月的眼裏他也去了很遠的地方。

    ——本就不應該在人世間的存在,偏在人世間弄出這麼多事情來。

    卓如歲望著瀑布落入海裏,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如墨般的海水從碧玉般的光滑崖壁上落下,如群馬奔騰,把海麵撞開一道口子,然後帶著無數氣泡繼續向下。

    那些氣泡沒能進入海裏太深,便緩緩停下腳步,然後向著海麵浮去。

    有些從崖上落下的海水,則在更多海水的包圍裏向著下方流去,形成肉眼無法看到那些暗潮。

    這裏的海底沒有一粒沙石,而是無數石板,明顯可以看到人工的痕跡。

    石板縫裏生著水草,緩慢的搖擺。

    如果順著水草的根係繼續向地底去,便能看到一個極大的空間。

    那個空間高約千米,四周更是看不到盡頭,不知道會延向何處。

    無數座黑色方塔靜靜地矗立在空間裏,看著像是墓碑,又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器具。

    黑色方塔裏有著極其精密、複雜的線路,隱隱散發著淡藍色的光澤,組成了一座以核動力爐為能量來源的大陣。

    不知道這座大陣與橫亙太陽係的那座大陣之間有什麼聯係,科技水平明顯遠超現在的星河聯盟,應該與遠古文明有關。

    幾隻奇形怪狀的海魚從遠方遊了過來,想要啃食石板縫裏的水草。

    當它們剛剛來到這片區域,便感受到了地底湧出的無形波動,產生了極度的痛苦,驚懼地向遠方遊回。

    “井九這時候肯定會頭疼。”

    青山祖師把視線從海麵收回,望向夜空,說道:“其實我也有些頭疼。”

    卓如歲很自然地說道:“我給您揉揉?”

    青山祖師擺了擺手,示意他在自己麵前不用像在井九麵前那般。

    卓如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道:“您頭疼什麼?”

    “你知道祖星有些時候的白天,也會像今天一樣看不到太陽。”祖師說道。

    卓如歲在祖星上看了很多考古挖掘出來的典籍,自然知道答案,說道:“您說的是日食。”

    “不錯,在遠古蠻荒時代,祖星上的人類把日食視作天狗食日。”

    祖師看著夜空裏某處說道:“真的很巧,今天也有條狗。”

    卓如歲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聲音微顫說道:“夜哮大人……也出來了?”

    “都說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那麼它應該對青山最忠。”

    青山祖師揉著膝蓋,微笑問道:“我真的很好奇,它會忠於誰呢?”

    在太平真人與景陽真人這對師兄弟的戰爭裏,屍狗始終嚴格地保持著中立。

    按道理來說,在青山祖師與井九之間,它也應該保持中立。

    為何它會帶著童顏等人去了火星,此刻又漫步在太陽係裏尋找陣眼的位置?

    可惜的是,它抵抗著太陽係裏的無窮劍意行走,走的那般無畏,也走不到祖星,也無法找到陣眼。

    卓如歲很確定這一點。

    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眼與陣樞互生互隱,除非祖師讓其自行顯露,不然根本無法找到。

    他推著輪椅回到了島的那麵。

    祖師不知道是困了還是累了,坐在輪椅上,聽著海浪,閉著眼睛開始小憩。

    卓如歲在輪椅邊蹲下,看著眼前如雪般的銀色沙灘,看著邊緣微紅的椰林,看著不遠處的那座沙塔,沉默不語。

    前些天他跪在沙灘裏背書,實在閑著無聊,用海水混著沙子堆了一座塔。

    有些像果成寺裏的那座石塔。

    很多年前,他在果成寺裏把那座石塔抱了很久很久。

    當時他按師父柳詞的交待,把玄陰老祖盯了很久很久。

    那麼現在他應該是抱著身邊輪椅上那雙枯萎的老腿,還是盯著那座禁得半點風雨的沙塔呢?

    ……

    ……

    一顆太陽暫時被藏住了,宇宙裏還有無數顆太陽,照著那些星球上的生命。

    晨光從地殼崖壁上方落下,首先照亮了守二都市邊緣的草地,繼而照醒了一個熬夜到了淩晨的中年男人。

    中年人打著嗬欠、端著濃茶走到門廊下,看著路邊走過的那位短發少女,心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行,居然如此小便開始夜不歸宿。待他看到短發少女懷裏抱著的那隻長毛白貓,更是吃驚,心想要不要報警?

    現在的星河聯盟與遠古文明比起來,養寵物要方便很多,但像這種品相的珍貴白貓,在郊區這種地方很少見。

    晨風拂動少女淩亂的短發,被朝陽染紅,就像是燃燒的火焰。

    “還沒找到控製雪姬的方法?”她麵無表情問道。

    青兒不安的聲音在她的耳裏響起:“沒有任何線索,不過根據數據海的推算結果,他們確實有可能在這裏。”

    趙臘月嗯了一聲,抱著阿大繼續向草地那邊行走。

    那名中年人喊了兩聲,她沒有理會。

    青兒繼續說道:“他就這麼喜歡這裏?因為剛來的時候就在這裏,所以認做了家?”

    “隻是懶得找別的地方罷了。”

    趙臘月說完這句話,跳過了身前的屏障網,走到裂縫邊跳了下去。

    那名中年人喊著追了過來,正好看到這幕畫麵,不由震驚到了極點,手裏的牛奶杯啪的一聲落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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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老屋、井底以及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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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淡而精純的道家氣息從童顏的指間溢出,很快便充滿了整個房間。

    雀娘等人也紛紛紛坐下開始調息。

    彭郎靜養的方式有些奇特,抱著那把彎劍,往牆上一靠,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

    沈雲埋在機器人的中控室裏說道:“那我做什麼?”

    機器人已經非常破爛,但這個基地裏肯定沒有合用的材料與裝置,根本無法修複。

    他就剩一個腦袋,神識又沒有受損,確實無事可做。

    沒有人理他。

    房間裏安靜異常,數道看似不同,實則又有些相似的氣息不停回蕩。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童顏睜開眼睛,發現柳十歲與彭郎已經醒了。

    接著雀娘等人也醒了過來。

    房間裏卻沒有那個高大機器人的身影。

    童顏微微蹙眉。

    眾人看得出來,他因為沈雲埋擅自離開有些心情不好。

    童顏對柳十歲說道:“你這時候應該出去走走。”

    元曲與玉山心想小荷已經走了,荒涼的火星,破敗的古代人類建築,他一個人有什麼好走的?

    柳十歲明白他的意思,確認侵入體內的那些劍意都被逼了出來,便向房間外走去。

    走,是要走給山上的那些仙人看,所以要走的從容,隨意,像真的觀光一般。

    於是所有人都跟著他一道走了出去。

    這座環形基地確實已經非常古老,從殘存的一些痕跡可以看出,各種係統都還比較落後。

    尤其是能源係統,居然還是用的恒星光能板。

    像田野般的恒星光能板鋪出去極遠,現在隻剩下沙礫間的一些黑色微粒。

    “難怪要說是人類文明的童年。連一級核聚變都還沒有發明出來?真是落後啊。”蘇子葉感慨說道。

    柳十歲卻有別的解讀,說道:“在這樣的科技水平下,那時候的人類居然就勇敢地進入宇宙,真是令人佩服。”

    前方遠處傳來一道嘲弄的聲音:“蘇子葉,你十天前知道啥叫核聚變嗎?一個鄉下人居然也好意思嘲笑別人。”

    眾人循著聲音走了過來,到了合金隔牆的另一邊,發現那個破爛的機器人正坐在一處石階上。

    石階下是數十米高的懸崖,崖下是他們在山頂沒有看到的另一個世界。

    那片懸崖下有著很多機器與飛船的殘骸,隱約還能看到一些當初的模樣。

    多年的沙塵暴,掩蓋了絕大部分的真相,但還是能夠感覺到當初的慘烈。

    如果說環形基地還有一種人類文明童年的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鄉村裏被人遺忘多年的老屋,爬滿了青藤,給人一種異常陰森的感覺。

    “我掃描過,這裏爆發過一場小型核戰爭。”

    沈雲埋說道:“如果你們樂意,也許挖到最下麵,還能找到遠古人類的化石。”

    蘇子葉不解說道:“不是說他們還沒有掌握一級核聚變?”

    機器人轉動腦袋,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說道:“掌握需要明白創造,但武器隻需要理解毀滅。”

    這句話很好理解,蘇子葉的臉色更深,轉了話題說道:“遠古文明……挺粗暴的。”

    “準確地說這個文明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遠古文明。”

    沈雲埋開始給眾人上課:“神明所在的那個遠古文明已經是人類文明的重生。人類文明童年時期,人類都生活在祖星上,無法離開,就像嬰兒無法離開搖籃,雛鳥無法離窩,為了爭奪資源隻能自相殘殺,這大概就叫窩裏橫?”

    蘇子葉說道:“他們已經能夠在火星建立基地,為何還叫無法離開?”

    “因為他們沒有能力離開太陽係,就算他們能夠離開,也無法找到新的家園,這麼個小星係與窩有什麼區別?”

    高大的機器人站起身來,沿著石階向前方走去,一路散落著零件,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機器人有些滑稽的背影,卻透著份難過。

    是啊,太陽係是人類童年的老屋,那麼現在的星河聯盟呢?也不過是個稍微大些的村落罷了。

    人類文明的科技水平依然不夠發達。

    更令人絕望的是,人類這種生命的進化前景似乎也不如何,看不到任何突破的可能。

    突破思維的慣性?不,是突破光速。

    隻有找到突破光速的辦法,才能完全擺脫扭率空洞這個像某著名之劍般的存在從而獲得真正的自由,可以離開本星係群,前往遙遠的他方,甚至抵達宇宙的物理邊緣,抑惑時間的源頭或者結尾。

    沈雲埋五歲的時候就隱約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撲到溫泉邊的少女懷裏哭的一臉鼻涕。後來他不再為這個問題痛苦哭泣,而是有些自暴自棄,當然他的自暴自棄在別人看來完全沒有任何哲學方麵原因,純粹就是精神有問題……

    “喂!”童顏忽然喊了一聲。

    機器人停了腳步,頭也不回問道:“怎樣?”

    童顏說道:“我們那天不是聊過曲率飛船?不是說可行?”

    機器人低頭說道:“那隻是家粗劣的想象。”

    童顏說道:“但人類的進化才剛剛開始,遠沒有到盡頭。”

    在那艘黑棺材般的戰艦飛向朝天大陸的漫長旅程裏,朝天大陸第二聰明的人以及星河聯盟第二智慧的大腦曾經進行過很多次這方麵的談話,從星辰海洋到粒子切割,從社會學到核動力爐的升級爆炸……

    童顏認為不管是雪姬還是那位少女、青天鑒靈又或者平詠佳以及最重要的井九,都是人類的不同進化方向。

    雖然在很多人看來,這些存在都不是人類。

    “至少不是人類本身的進化結果。”機器人說道:“人類這種碳基猴子,如果真的與光速親近起來,他們會瘋的。”

    不要說超越光速,隻要接近光速,人類都會發生極強烈的異化,尤其是社會學的角度上。

    那時候每個人類都會是一個社會。

    這是浩瀚宇宙必然帶來的距離。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時間。”

    機器人抬頭望向夜空,說道:“從這方麵來說,我家老頭子難道是在做實驗?”

    這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古舊的人類建地,來到了火星表麵的荒原上。

    一個破爛而高大的機器人仰著頭。

    童顏穿著黑色現代正裝,背著雙手站在他的身後。

    柳十歲換了件新的灰格子襯衣,站在童顏身邊。

    彭郎像是劍客。

    雀娘四人就像病人。

    這個奇怪的組合正在看著夜空。

    機器人說道:“如果老頭子真把這裏變成了自己的世界,井九會死的。”

    “師叔肯定能破了這座劍陣,嗯……待女王陛下養好傷。”

    元曲說道:“當年師叔與陛下就曾經聯手陰死過白刃仙人,現在又弄死了九個處暗者,配合一向很好。”

    那台機器人依然望著夜空,聲音散漫而冷淡:“你說的是他把雪姬騙進青山劍獄?”

    元曲是上德峰的根骨,自然知道那些秘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這段往事與青山劍獄有關,現在上德峰已經被踏平,劍獄也早就沒了。

    機器人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聽說在劍獄裏向上麵望去,就像從井底望著外麵?”

    元曲想著那個已經數百年未見的、滿是冰雪的洞府,帶著些追憶的情緒說道:“那條通道本來就是一口井。”

    機器人舉起粗重的機械臂,指向夜空裏的繁星,說道:“如果太陽出現在那裏,我們看著也像是井口。”

    每顆星辰其實都可以理解為一個井口,隻不過有的井深,有的井淺。

    青山祖師把太陽係變成了一座劍陣,所有人都無法離開火裏,這裏就是一座新的劍獄,隻能徒勞地看著井口?

    “無問道人剛往井口爬了一步便死了。”機器人說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無法呼吸的感覺,童顏你不要說話,我知道我沒有身體,沒有肺,根本不能呼吸,事實就算有肺,我們何時又需要過呼吸,我說的是感覺,感覺你知道嗎?”

    童顏站在機器人的陰影,根本沒有說話的意思。

    其餘的人也都沉默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少時間,機器人忽然舉起雙臂,伸了一個懶腰,說道:“傷春悲秋到此為止!讓我們繼續破陣吧。”

    童顏微微一笑,伸起一塊石頭在身邊的牆壁上開始寫字,隻用了十幾秒的時間,便寫滿了長達數米的一麵牆。

    無比複雜的數字、函數、公式以及文字解釋,把那麵牆填的極滿。

    “還是要明確這座劍陣的運行規則,祖師的神識是何種狀態分布在太陽係裏?”

    “這座劍陣極有可能也是放大器,不然無法解釋他的神識當初如何穿越數千光年,抵達了霧外星係。”

    “祖師神識能夠穿越宇宙,那麼這座大陣就不是放大器這般簡單。”

    “我覺得關鍵還是找到陣眼,如果無法通過計算與觀察找到,應該可以從陣樞倒推。”

    “按照十歲與彭郎的親身體驗,太陽係這座青山劍陣是自生陣,陣樞隱於最深處。”

    “從陳崖用青色光繩召引劍陣殺機來看,如果有人能夠從陣樞處發出信號,我們也許能夠確定相對位置。”

    “這聽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意思?”

    眾人熱烈地討論起來,聲音回蕩在人類文明的遺跡間。

    繁星在夜空裏一眨不眨,看的很是專心。

    ……

    ……

    星光灑落在海上,反射進洞裏,光線如水般溫柔好看,但並不明亮,但對一位飛升的仙人來說足夠了。

    卓如歲坐在地上,拿著一本藍皮書仔細看著。

    這本書是青山祖師在這顆星球上考古的最新成果,是一位陶姓詩人寫的散文,描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桃源之地。

    之所以確認那位作者是詩人而不是散文家,自然是因為考古裏發現了作者更多的創作是詩句。

    讀完那篇《桃花源記》的最後一段,他搖了搖頭,把藍皮書小心放回極為高級的保存箱裏,然後關掉了電影。

    今天光幕上的電影已經放了三十多部,都是用的快進,他讀書的時候用餘光看著,也一道記進了腦海中。

    這是祖師給他的功課。

    但他總覺得這篇《桃花源記》不是功課那般簡單,而是隱有所指,不然為什麼偏要背這篇?明明另外一篇要美很多,田園將蕪胡不歸……多好,祖師你就退休了不行嗎?非要與那些晚輩,尤其是井九這樣的家夥對著幹做什麼?

    卓如歲走出山洞,來到沙灘上,看著奇異的風景,不由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覺得祖師讓自己背《桃花源記》隱有所指,就與此時眼前的風景有關。

    按照時間來算,這時候明明還應該是白天,然而天空裏的太陽卻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何方。

    不遠處的海水黑的像墨一般,隨著風輕輕起浪,如被一隻無形的大筆輕輕蘸著。

    月亮靜靜懸在地平線上,比前些天要大很多,而且顏色極紅,如血一般透著股邪意。

    他甚至能夠看到夜空深處的那些行星排成了一個倒十字形。

    就像是一把巨劍。

    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實在是太宏偉,太不了起。

    他甚至不敢多加觀察,總覺得視線看到的這片虛幻的星空,下一刻便會吞噬掉自己所有的精神。

    祖師不愧是人族的第一飛升者,手筆實在是壯闊。

    想來也是,祖師統治星河聯盟多年,一直留在祖星,難道就是想在這間老屋裏翻些人類文明童年時期的玩具?

    卓如歲走到池邊,看著如平常一般在釣魚的祖師,有些猶豫問道:“太陽係就是您為自己打造的桃源嗎?”

    “如果真是桃源這般美好的地方,我當然不會留給自己一個人,你不是在這裏嗎?”

    祖師放下釣竿,插進旁邊的沙地裏,指著夜空裏某處說道:“而且不是還有人來嗎?”

    卓如歲順著那根蒼老的手指望去,便看到了火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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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2 20:47:12
第二十章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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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向下沉降的山頂才完全靜止下來。

    如果有人從外太空望向火星地表,應該能夠看到清楚的變化。

    這座太陽係最高的山峰,還能保持自己的地位嗎?

    這就是仙人生死之爭的威力,而且絕大部分威力由他們自己承受了,真正泄露到天地間的隻是一小部分。

    黑色的閃電再次出現在崖間!

    兩名黑衣妖仙看著陳崖的慘狀,哪裏控製得住,再次發起了攻擊。

    柳十歲沒有動。

    幡也沒有動。

    初子劍與不二劍無聲而去,向著那些黑色閃電而去,瞬間將其斬碎。

    擦擦兩聲,兩名黑衣妖仙悶哼一聲,腰間係著的保命魔器碎成晶石粉末般的事物,血水從衣間漸漸溢出。

    被震飛到崖下的兩名仙人飛了回來,劍仙恩生拎著自己的機械臂與依然閉著眼睛的神打先師也回到了崖上。

    他們看著崖間的情形,震驚異常。

    恩生走到陳崖身前,沉默了會兒,說道:“那是祖師的陣,不是你的陣,你又怎麼打得過他呢?”

    在那艘破爛的海盜船上,仙人們對如何對付柳十歲,做了最翔盡的安排,專門研製了一座陣法。

    問題在於對方還有童顏,還有彭郎。

    當柳十歲最後再出現的時候,誰還能對付得了他?

    現在的陳崖已經變成了一座半身石雕。

    但他還沒有死,還有一口氣。

    換句話說,他吐出這口氣便會死了。

    又或者,隻要有人朝他吹一口氣,他也就死了。

    漫長修道生涯的最後一口氣,他自然不會用來與劍仙恩生說話。

    他盯著不遠處的柳十歲等人,滿是裂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喀喀喀喀。

    伴著金屬的磨擦聲與撞擊聲,那台機器人緩慢而艱難地站了起來。

    連遭劫難,最後又被礫石擊得的千瘡百孔,機器人真的像極了一堆破銅爛鐵,機器人裏的那個腦袋還是像平時一樣,驕橫無比說道:“喂!我說那石頭,你現在和我差不多就剩個腦袋了。”

    沈雲埋大聲嘲笑道:“問題是一個石頭腦袋留著有什麼用呢?強留著這口氣做什麼?還不快去死?”

    聽著這話,眾仙人紛紛怒目以向,就連和仙姑都微微蹙眉。

    “看什麼看!”沈雲埋舉起機械臂,豎起中指說道:“有本事再來做一場!”

    恩生拎著自己的斷臂,對著他比了個相同的姿式,坐到崖邊盤膝坐下,一邊養傷,一邊替神打先師護法。

    前代仙人們本來占據絕對優勢,隻用了極短的時間便把沈雲埋、雀娘等人製服。但他們沒想到童顏比想象中強那麼多,彭郎更是強的超乎想象之上,無問道人忽然暴起,柳十歲又從天而降……

    現在無問道人死了,陳崖也可以算作死了,劍仙恩生、和仙姑、神打先師被彭郎重傷,無力再戰。紫氣東來君與董先生被童顏重傷昏迷,亦是無力再戰,他們還能出戰的隻剩下六人,沒有受傷還能保有全部實力的更隻剩下了三人。

    就算加上聖人曾舉,他們能夠戰勝柳十歲與彭郎聯手?

    “我給你們算四個標準戰力,柳十歲一個打你們仨!彭郎打兩個!童顏這麼陰險,肯定還有後招!你們應不應!”

    沈雲埋的聲音充滿了逼迫感。

    彭郎舉起手來,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其實我剛才是嚇他們的。”

    他是這一代朝天大陸的人族最強者,但這時候也已經無力再戰。除了陳崖偷襲,仙人合擊,連番苦戰,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尋找太陽係劍陣陣眼的過程裏,與宇宙裏的劍意對抗了太長時間,損耗太大。

    童顏麵無表情說道:“我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你要不要試著扛著核動力爐與他們打?”

    沈雲埋咳了兩聲,說道:“那還打個什麼勁兒?”

    曾舉感慨說道:“就此罷戰吧,難道真要讓所有仙人都在這一戰裏死完?”

    沈雲埋說道:“那你們投降啊。”

    “我倒是不介意投降,可實在做不出來啊。”顧左唉聲歎氣說道,哪像先前那個陰險又可怕的黑衣妖仙。

    他的兄弟顧右麵無表情說道:“不錯,如果放他們離開,說不定他們真能破了祖師的大陣。”

    沈雲埋惱火說道:“那是我爹,又不是你爺!你關心這麼多做什麼呢?”

    “你們想要破陣,就是想去祖星對祖師不利。”

    一位仙人冷笑說道:“祖師乃是飛升始祖,對人類有大功,憑什麼讓你們這些欺師滅祖的玩意兒給害了?”

    “祖師確實為人類立下無數豐功偉績。”

    雲師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些不解與難過,“可是……難道這樣他就有資格殺了丹,殺了無味,害死這麼多人?”

    聽到這句話,兩位黑衣妖仙陷入了沉默,那位仙人也不再說話。

    恩生睜開眼睛,望向夜空。

    和仙姑走到他身後,也望向了夜空。

    夜空裏遙遠的地方有顆小而藍的星球。

    沉默的仙人們在想什麼呢?

    “沒有意義。”

    雲師的聲音再次緩慢而沉重地響了起來。

    他沒有像眾人那樣,望著遠方的祖星,而是看著無問道人死的地方。

    就在不久前,無問道人的巨劍仿佛要斬開天地,直接觸及了那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

    他要斬天,然後被天斬死。

    “整個星係都已經被那座劍陣鎖死,我們在這裏打生打死,卻連這個星球都無法離開,哪裏是什麼諸神之戰,不過是蝸牛角上做一場罷了,何其可笑。”雲師歎道:“修道千載至此,難道還想不明白?”

    說完這句話,他踩著一朵雲向崖下飄去。

    神打先師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我們又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整個人類,哪裏可笑?”

    雲師也不轉身,淡然說道:“是為了自己的人類還是人類裏的自己?”

    那朵潔白的雲團飄下山崖,向著遠方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火星的微塵裏。

    這位頗有德望的前代仙人,竟就這樣離開了。

    千載悠悠。

    崖上的人們安靜下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沉默的氣氛,最終還是被沈雲埋打破。

    “還留在這兒做什麼?給這些老家夥一些發呆的時間吧。”

    破爛的機器人張開機械臂,把元曲、玉山、雀娘和蘇子葉抱在了懷裏,就像抱著一堆舊衣服,向山下走去。

    柳十歲與彭郎對視一眼。

    彭郎把手裏的彎劍插回腰帶裏,腳尖輕點,落在了機器人的肩上。柳十歲收了萬魂幡與兩道飛劍,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冥皇之璽,仔細收進懷裏,然後把童顏扛到了背上,對著曾舉點了點頭,隨著機器人離開。

    機器人沉重的腳步聲落在地麵,也落在那些前代仙人們的心裏。

    直到高大的機器人的頭消失在視線下,他們才收回視線。

    陳崖沒有收回視線,也無法完成這個動作,他盯著那行人消失的方向,眼神裏滿是漠然與說不出來的意味。

    就像要看著奸臣死去的義士,就像盯著金魚的孩子,就像雕刻家在眼睛處用力過盛的一座上半身石雕。

    曾舉走到他的身前,想要說幾句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

    ……

    奧林匹斯山是太陽係裏最高的山,但麵積特別大,除了山頂與邊緣處的兩道斷崖,其餘的地方都是極平的緩坡。

    高大而破爛的機器人抱著那些家夥,很順利地走了出去,然後跳下了那截斷崖,幸運地沒有散架。

    離開山腳,一行人繼續向著西北方的那片高原前進,路上經過彭郎兩次戰鬥的地方,還能看到仙血燃燒的痕跡。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用腳走著,好在速度還算快,沒有走多長太時間,便來到了那片高原側方。

    他們來到火星後發現的人類建築遺跡便在這裏,元曲與玉山甚至曾經已經來遊玩過一次那是一座環形基地,與857星球上的基地有些相似,沒有被風沙掩埋的角落裏,還能看到化學燃料在十幾萬年燃燒留下的痕跡。

    這座環形基地應該還是上一個人類文明早期,或者童年時期的產物。

    建築材料絕大部分都是某種合金,承受了數十萬年的時光,還有今天仙人之戰的撼動,卻沒有倒塌,堅固程度非常不錯,由此可以想見,人類文明在能夠離開祖星之後,科技水平提升的非常迅速。

    除了那些合金牆,建築裏別的事物大多已經朽壞,甚至被時光抹去了痕跡,整個遺址裏充滿了一種荒涼的感覺。

    來到基地深處某個房間,確定那座山上的仙人們應該看不到這裏,柳十歲說道:“準備了。”

    說完這句話,十餘道閃電般的劍意從他的身體裏冒了出來。

    彭郎抽出彎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空中連點十餘記,準確地把那些魂火擊散,送入虛空之中。

    柳十歲道了聲謝,盤膝坐下開始調息,蒼白的臉色漸漸好轉。

    他的承天劍雖然學的比井九好很多,但遠遠及不上屍狗的水準,今次冒險帶著曾舉闖進太陽係,為了找到這道生門,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道劍意,受了極重的內傷,又在崖上連續輸出最強的攻擊手段,那些侵入體內的劍意早就快要壓製不住。

    如果讓山上的那些仙人發現他的真實情形,誰知道會出現什麼問題。

    這時候,元曲等人才知道柳十歲居然一直壓製著傷勢,不由好生擔心。

    蘇子葉有氣無力說道:“想不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居然也這麼會演戲。”

    雀娘望向童顏問道:“你們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這樣,我剛才會跳的那麼高?”

    沈雲埋的聲音從機器人裏傳出來,哪還有先前的囂張得意,沉穩至極。

    雀娘心想難怪以你的性情,居然會主動離開山頂。

    “你就是傳說中的柳十歲?幸會。”沈雲埋說道。

    柳十歲穩住了傷勢,接下來隻需要時間靜養,聽著這話,仰頭望向機器人,好奇問道:“你就是……”

    “不錯,我就是兩個文明最偉大的……”沈雲埋驕傲說道。

    他漫長的自我介紹剛開始,便被童顏打斷了:“這些小事以後再說,夜哮大人呢?”

    “出去不久便失散了。”彭郎想著那座橫亙太陽係的巨大劍陣,想著在裏麵漫長的仿佛沒有終止的時光,神情微變。

    童顏注意到了這一點,說道:“很可怕?”

    “陣法裏的劍意很厲害,但真正的問題是,你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明明祖星能夠看到,卻無法靠近,前後皆渺渺。”彭郎說道:“如果不是夜哮大人留下了一些星光痕跡,我還真不見得能找回來。”

    柳十歲深有同感,說道:“若不是生門有序,我與曾聖人隻怕現在還在飄著。”

    童顏推演片刻,說道:“應該沒事。”

    隻要沒人像陳崖那樣拿著青色光繩給青山祖師指明方位,以屍狗對青山劍陣的熟悉程度,應該還能撐一段時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十歲看著眾人不解問道:“你們怎麼都出來了?”

    接著他望向元曲、玉山說道:“蘇子葉不提,怎麼你們也飛升了嗎?”

    蘇子葉用虛弱的聲音抗議道:“既然不提我,你就不要提好不好。”

    雀娘解釋道:“童顏公子傳信回朝天大陸,說老師遇著危險,所以大家想辦法做了一座大陣,送我們出來幫手。”

    元曲擔心問道:“師叔沒事兒吧?”

    柳十歲也不知道公子究竟算是有事還是無事,把前些天發生的那些事情都說了一遍。

    童顏去那艘黑色戰艦救了沈雲埋後,便去了朝天大陸,與外界沒有任何聯係。

    他倆與雀娘等人一樣,也是第一次知道暗物之海入侵望月星球,井九與雪姬現身的消息。

    聽說雪姬與井九聯手,殺死了九名恐怖的處暗者,房間裏響起了數道倒吸冷氣的聲音。

    在那艘戰艦上,他們學習了很多暗物之海的相關知識,當然知道那些終極母巢多麼可怕。

    雀娘喃喃說道:“老師真是了不起啊。”

    玉山兩隻小手抱在身前,眼睛無比明亮,讚歎道:“師叔還是這麼帥。”

    隻有彭郎相對客觀一些,說道:“嶽母大人果然天下無雙。”

    童顏再次無情地打斷了這些人習慣性的抒情,說道:“開始治傷。”

    說完這句話,他便盤膝坐下,取出那口小鍾握在手裏,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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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2 10:20:10
第十九章把你打成一座殘缺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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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斬殺那隻南鶯的時候,沒有問過它為何行惡,也沒有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我追隨祖師在暗海之物裏斬殺那些母巢的時候,也沒有問過這些問題,因為在我看來,道理這種事情很簡單,不需要提問,便能有答案。”

    無問道人舉起沉重的巨劍,指向陳崖說道:“但我今天想問一下,為什麼?”

    雲師、和仙姑以及別的仙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陳崖的身上,也想知道答案。

    “因為他背叛了祖師,把沈家老宅的位置以及祖星的位置告訴了這些家夥。”陳崖望向童顏說道:“應該就是你吧?”

    童顏這時候應該否認,好讓無問道人的怒火燃燒的更加猛烈,讓這些前代仙人之間真的出現裂痕。

    但他沒有說話,就這樣默認了。

    “然後呢?他就該死?赤鬆那樣的家夥,祖師與你們都可以讓他活著,卻不能讓他活著?”

    無問道人悵然說道:“飛升得道,破繭成仙,為人類謀萬世太平,聽著確實好聽,但……這些年我們究竟做了些什麼?井九那年在霧外星係時說的對,我們……不過就是一群狗罷了。”

    “不,我們是同道。”陳崖沉聲說道。

    “同道,同道……可我現在不同意你們的道了。”

    無問道人認真說道,雙手握著巨劍斬了過去。

    火星表麵的滿天劍意隨著恩生重傷而消失,宇宙裏的光線再次落下在火星表麵,在無問道人的身後凝成一道更大的巨劍。

    巨劍橫亙在天地之間,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勢,向著陳崖斬落。

    喀喇!恐怖的斷折聲裏,那道堅固至極的石盾驟然崩裂。

    陳崖的臉上出現一抹不正常的血紅色,把手裏的一截青色光繩拋向了天空。

    黑白兩色的光線,出現在崖上。

    兩名黑衣妖仙隔著數百丈而站,雙手隔空相連,形成一道緩慢流動的氣旋,暫時把那道巨劍的下落速度減緩了些。

    看著這幕畫麵,童顏神情微變。

    哢嚓的一聲裂響。

    一截青色光繩飛入三百米高的天空裏,瞬間消失無蹤。

    黑暗的太空裏忽然出現無數道明亮的劍光,集成閃電般的事物,向著崖間劈落。

    那道如閃電般的劍光群無比明亮,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力,竟與朝天大陸的天劫有些相似。

    難道這就是那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的威力?

    無問道人發出一聲長嘯,毫無懼意,雙手握著巨劍,繼續向前斬落。

    啪啪兩聲輕響,黑白兩色光線形成的氣旋被劍鋒斬落,兩名黑衣妖仙收手而回。

    那道由光線凝成的更加巨大的劍鋒,而是直接劃破了天空,對著太空裏落下的閃電群而去!

    悄然無聲,連道青煙都沒有。

    閃電群驟然消失,那道巨劍也消失了。

    無問道人靜靜站在原地,緩緩放下手裏的劍,臉上流露出一抹感慨與悵然的情緒,然後閉上了眼睛。

    劈劈啪啪,至少一萬道多道極微小的破裂聲,從他的身體裏傳出,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萬多道極小的劍光。

    衣衫碎裂,連那把巨劍也裂開了,然後……

    無問道人的仙軀被崖頂的微風一拂,化作了塵埃。

    風繼續輕輕吹著,把那些塵埃混入地麵的礫石之中,或者落到崖下的深淵裏,不知還要在火星上飄多少年。

    崖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驚無語。

    無問道人就這樣死了?

    陳崖再強也強不到這種程度,關鍵還在那兩截青色光繩上。

    那是青山祖師親自煉製的法寶,與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有著極深的聯係。

    陳崖就是用兩截青色光繩,引動了大陣裏的劍意下落。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無問道人的傲氣。

    那是仙人的傲氣。

    也是劍者的傲氣。

    明知那些從太空裏落下的閃電群是青山祖師用百餘年時間擺成的大劍陣,他依然毫無退意,選擇上了正麵一戰。

    然後,就這樣被劍陣斬成了塵埃……

    死寂如墳墓般的山頂忽然響起了鍾聲。

    那是喪鍾的聲音?

    不,那鍾聲來自童顏的掌心。

    他沒有想到無問道人會向陳崖出劍,更沒有想到無問道人會選擇與青山祖師的劍陣正麵較量。

    所以他沒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便應該做到盡頭。

    峽穀裏與三位仙人苦戰一場,他的仙氣也消耗將竭,此時沒有回複多少,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很多年前在朝歌城皇宮裏,談真人也曾經敲響過一記鍾聲,然後於天地之間自然往複。

    那是中州派天地遁法的極致。

    今日也是如此。

    伴著嫋嫋鍾聲,童顏從機器人身邊消失。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陳崖的身前。

    那對黑衣妖仙以及別的仙人,甚至包括陳崖自己,都沒有任何反應。

    啪的一聲輕響,童顏的手掌落在了陳崖的腹部。

    他的眉眼要比普通的同齡人清稚很多,他的手掌也比普通的同齡人小一圈,看著有些秀氣。

    陳崖今日先是化作大山自天而降,接著消耗極多仙氣重擊彭郎,此時左小臂被無問道人的巨劍斬碎,看似已無再戰之力,但陳屋山石人的身體才是真正的武器,堅固程度隻在禪宗金身之下。這樣一隻秀氣的手掌又能做些什麼?

    與陳屋山石人近戰硬拚,誰都知道是極為不智的選擇。童顏智謀無雙,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偷襲成功,為何會這樣做?

    誰都沒有想到,崖間忽然迸發出一道極其清脆、極其響亮的聲音,那聲音正是來自陳崖的腹部與童顏手掌接觸的地方。

    就像是最硬的劍被折斷,最重的鼎被打破,最脆的琉璃碎了。

    一道裂痕從那處延伸出來,就像閃電在夜空裏的行走痕跡,又像蛛網結出的第一道絲。

    碎石從裂痕裏崩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深處而去。

    陳屋山石人的防禦居然被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給擊破了!

    這怎麼可能?

    眾人震驚異常,兩名黑衣妖仙以最快的速度出手,兩道陰寒氣息隔著很遠的距離,連成一道線,出現在童顏與陳崖之間。

    同時數十道潔白的雲絲也自虛空裏生出,纏住了陳崖正在碎裂的腹部,把童顏的手掌彈開。

    那些如銀如玉般的雲絲繼續向上,在陳崖上方凝成一座雲傘,遮住了天空,也確保童顏就算再有餘力,也無法繼續攻擊。

    很明顯,這是雲師的手段。

    幾乎同時,又有兩位仙人祭出了自家的法寶,向著童顏布去。

    兩名黑衣妖仙之間的那道仙,從虛空裏扯來十餘道黑色的閃電,幽暗的崖石被照亮,卻又被塗黑。

    陳崖的情形危殆,仙人們為了救他真的是毫無猶豫,全力施為。

    一道黑色閃電落在童顏的腳上。

    法寶散出的光毫照亮了他蒼白的臉。

    他飄然而退,踏空而去,如鬆林間的風般,避開那些攻擊,回到了機器人的身邊。

    蘇子葉早已備好一顆昆侖派僅存的上古極品丹藥,直接塞進了他的嘴裏。

    極品丹藥入唇即化,化作清水般的光毫瞬間洗遍全身,把那道黑色閃電的餘威驅除出童顏的身體。

    童顏臉色蒼白,咳了兩聲。

    幾滴鮮血溢出唇角,遇風而燃,瞬間而逝,如吐了幾塊碎金。

    可惜了。

    他在心裏默然想著。

    知道錯過了殺死陳崖的最好機會。

    接下來就算沈雲埋從耳釘裏取出核動力爐引爆,也很難與對方同歸於盡。

    最終的結果,可能隻是自己這邊的人會死幹淨。

    他覺得沒能殺死陳崖很可惜,其餘的人,包括雀娘、元曲、玉山都震驚至極,看著他的視線裏滿是敬畏。

    身受重傷的他,居然還能在眾仙環峙之間偷襲陳崖成功,甚至真的差點殺了他!

    陳崖的衣衫前方盡碎,露出的如石般堅固的身軀表麵,已經出現了好多道裂縫。

    其中最深的幾道裂縫已經深入體內,隱隱可以看到一個鉛灰色的事物,不知是何,但想來應該是陳崖的仙法本源。

    如果不是被雲師用雲絲束縛住,隻怕那些縫隙會裂的越來越寬。

    陳崖收回視線,望向遠方的童顏認真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童顏說道:“我擅長挖洞。”

    當年在雲夢山底他挖了好些年,後來在西海島上也挖了很長時間。

    說到朝天大陸最會挖洞的人,應該就是他的。

    不管是多麼堅硬的岩石,隻要被他看一眼,便能分析出材質、石紋走向,應該用何種道法、何種手法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讓其斷裂。

    陳屋山石人的防禦確實極強,但他在眼裏,也就是一方崖石罷了。

    “殺了他。”陳崖有些疲憊地揮了揮僅存的右臂,示意兩位黑衣妖仙不要理會自己。

    黑色閃電落的越發密集,兩名黑衣妖仙之間的無形妖氣鎖鏈,散發著極其陰冷的氣息,把童顏圍在了中間。

    彭郎緩緩舉起手裏的彎劍,對準了陳崖,就像是舉著一把弩。

    兩位仙人攔在了陳崖的身前。

    雲師麵露不忍之色,想要開口勸說幾句。

    陳崖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把最後的那半截青色光繩扔進了天空裏。

    不需要太高,隻需要越過三百米的距離,便進入了那座橫亙太陽係的大陣。

    無數道劍光自天外而來,集成極其明亮的閃電群,自天而降,向著彭郎斬去。

    那道青色光繩曾經束住彭郎的劍,然後被他斬開。

    那些自宇宙裏引來的劍意,他隻要不像無問道人那樣正麵而戰,應該便能避開。

    問題在於,如果他避開的話,那些閃電群便會落在童顏以及那台機器人旁邊的人們身上。

    彭郎認真地看著天空裏落下的閃電群,握著劍的姿式稍微變了一些,左膝微微蹲下,仿佛下一刻便會跳起來。

    忽然。

    黑暗的天空裏出現了兩道閃電。

    這兩道閃電比太陽係劍陣裏落下的劍意閃電群更加明亮,更加筆直。

    那是兩道劍光。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劍光,飛入了閃電群裏。

    無數道劍鳴同時響起。

    雀娘等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雲師的拂塵飄起幾道碎屑。

    擦擦擦擦!

    那道恐怖的閃電群竟被那兩道劍光絞碎了!

    隨劍光而至的還有一道身影。

    那身影在暗淡的宇宙背景泛著金光,看著無比奪目。

    那人倒飛而下,一拳向著崖間擊落。

    那團如傘如蓋的雲團,遇著他的拳頭驟然粉碎,隻阻得片刻,便來到了陳崖的頭頂!

    陳崖感受到了極度的凶險,沉喝一聲,調集體內殘餘的所有仙氣,通過自己僅剩的右臂向著上方轟去。

    轟!

    那人的拳頭與陳崖的手掌相遇。

    陳崖衣衫盡碎,身體表麵覆著一層極厚實的石片,隱隱散發著青光。

    那道身影的金光更盛。

    難以想象的數量的仙氣與法寶的光毫,照亮了崖間。

    拳掌之間迸發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巨響。

    在火星表麵回蕩的那些劍鳴,就像蘆葦被颶風吹折一身,被這聲巨大的轟鳴碾碎。

    恐怖的氣浪席卷著沙礫,把崖石擊打出無數個小洞,把那台機器人擊打的千瘡百孔。

    兩名離陳崖最近的仙人,隻來得及用法寶護住自己的身體,什麼都沒能做,便被震飛到崖下。

    地麵劇烈震動,不停垮塌,崖石不停壓縮,向著下方沉降!

    山都要垮了!

    陳崖能否承受得住這樣的力量?

    那兩位黑衣妖仙也顧不得童顏與彭郎,手印疾運,調著數十道黑色閃電便向著那道金色身影斬去。

    但那些妖氣十足的黑色閃電竟是根本沒有靠近場間,便忽然消失在一片幻影之間。

    滿天煙霧裏,隱約可以看到那些幻影的邊緣閃動著魂,散發著比那些黑色閃電更加深沉幽暗的邪意!

    “夠了。”一道情緒極為複雜的聲音在天空裏響起。

    聖人曾舉不知何時來到了崖間,手裏的紙扇輕揮,將那些幡影裏散出來的魂火閃走,滿天金光也稍微暗了些。

    那人離開了陳崖頭頂,如飛鳥般極其輕柔地落到童顏的身前。

    金光漸漸斂沒入體內,顯現出了那人的真容。

    那是一個中年人,麵色微黑,容顏尋常,卻睹之可親,覺得很是值得信任。

    那件格子襯衫早已燒成了灰燼。

    他的右手抓著冥皇之璽,已經缺了一個角,應該是先前那次對撞的損傷。

    散發著陰寒森冷氣息的萬魂幡,在他的身後不停飄動,時而消失,時而出現。

    不二劍與初子劍在他的身周不停遊走,帶出兩道閃電般的弧線。

    “柳十歲……”

    陳崖看著那個人喃喃說道。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生硬寒冷,但這時候更有一種極度沙啞的感覺,就像是聲音隨聲帶一道碎了。

    說完這句話,他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就此斷落。

    緊接著,他的雙臂也落到地麵,砸成了粉末。

    這位陳屋山石人今天先被童顏偷襲破體,接著被柳十歲一通狂風驟雨,再也承受不住。

    他被打垮了。

    這是精神方麵的,也是物質方麵的。

    他的腳上出現裂縫,散成碎石。

    接著是小腿。

    接著是大腿。

    接著是腰部。

    碎裂一直到胸口才停止。

    他落到了地麵,變成了一個常見的半身雕像。

    仿佛被風沙吹打了無數萬年。

    很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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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1 08:39:21
第十八章劍,生來就是要出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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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劍仙恩生出現的時候,雲師以及別的仙人都停在了原處,站在山崖間注視著這方。

    他是境界實力最強的破繭者之一,也是青山祖師最倚重的晚輩之一。

    但前代仙人們沒有動,不是因為他的驕傲與強大,隻是因為他的身份。

    他是無恩門的開派祖師。

    彭郎是無恩門弟子。

    彭郎扛劍為枷,對著恩生低下了頭。

    這是對著祖師低頭嗎?

    看到這幕畫麵,前代仙人們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低頭不是表示服從,而是告罪。

    這表明,即便麵對著的是自家宗派的祖師,他也會繼續向山上走去。

    “看了井九寫的那本書,才知道這些年門內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天壽山能夠中興,你居功至偉。”劍仙恩生對彭郎說道:“我很感激你,也很欣賞你,但祖師於我有恩,於無恩門有恩。”

    無恩門的來曆便是天地於人無恩,但人是有恩情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認為祖師的做法是對的。”恩生說道。

    彭郎認真說道:“弟子明白。”

    恩生說道:“來吧。”

    彭郎說道:“請祖師指教。”

    恩生嗯了一聲,轉身便向遠處走去。

    黑色道衣飄飄,很快便來到數裏之外。

    他解下佩劍,隨手擲入堅硬的崖壁間,然後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

    彭郎無法用劍,他自然也不會用劍。

    風吹動地麵的浮塵,撞著崖壁,然後慢慢飄回。

    彭郎看著遠處,慢慢坐了下來,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無數道劍意,就在崖壁之間磅礴而起。

    在不遠處觀戰的雲師以及別的仙人神情微變,以最快的速度避到了山頂。

    陳崖看著天地間的無數劍意,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他身後,圍著那台破爛機器人的那些家夥則完全沒有重傷後的感覺,不停地說著話。

    沈雲埋早就打消了引爆核動力爐與陳崖同歸於盡的想法,童顏也是如此。

    就與蘇子葉看著彭郎隨屍狗飛入太陽係大陣時的感觸一樣。

    他們知道彭郎很強,卻想不到他強到了這種程度。

    “你們覺得誰能贏?”

    “彭郎隻怕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且都是修的無恩門劍道,隻怕這一戰有些危險。”

    “恩生棄了劍,帥氣!不愧是我欣賞的家夥。”

    “不錯,這下彭郎的勝算更大了。”

    “那這一場他們打算怎麼打?”

    “沒看到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劍意嗎?”

    “噫?”

    “噫?”

    不管是沈雲埋還是雀娘,就連元曲與玉山都發出了驚呼,童顏剛剛淡了些的眉又濃了起來,蹙的極緊。

    劍道修到恩生與彭郎這種境界,讓劍意布滿天地之間不是什麼難事,可此刻明顯並非如此簡單。那些崖壁間的石頭,那些遠處蒙著一層薄灰的舊人類建築裏的事物,那些天空裏的稀疏幹冰雲,都在隨著劍意發生著改變。

    崖間亂石滾動著,以相對鋒利的一角對準了遠處。

    幹冰雲拉成細絲,如劍弦一般。

    那些人類建築裏的裝置,也是如此。

    他們曾經看到過類似的畫麵,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元曲震驚說道:“那人為何也會萬物一?”

    蘇子葉虛弱說道:“青山劍道的極處居然在此界如此泛濫?”

    沈雲埋冷笑道:“他是老家夥很欣賞的晚輩,私下教幾手算什麼?說的像是井九沒教過一樣。”

    “不錯,師叔多年前在三千院裏教過彭郎。”玉山用力點頭說道:“他肯定能行。”

    ……

    ……

    無恩門的開派祖師與集大成者,居然要用青山宗的劍道絕學一較高下?

    這聽著有些荒唐,但想著無恩門與青山宗之間深不可解的關係,又似乎可以理解。

    雲師、無問道人等仙人落在崖畔,與陳崖一道望向遠方。

    彌漫在天地間的劍意越來越多,越來越淩厲,甚至引發了太陽係裏那座劍陣的反應。

    從宇宙裏投往火星的微暗光線,被那些仿佛實質的劍意折射、扭曲,遠方的太陽與祖星都漸漸消失不見。

    這是青山劍道的極致,當兩位強大至極的劍仙同時施展出來的時候,會有多大的威力?

    要知道當初霧外星係,西來與李將軍那一戰,直接毀滅了那片小行星帶。

    看著如此陣勢,仙人們的神情更加凝重。

    雲師輕揮拂塵,灑落數百團白雲,護住了山頂,竟是把童顏等人也罩了進去。

    無問道人懷裏的巨劍忽然發出一聲鍾般的嗡鳴!

    “不對。”他神情嚴肅說道。

    沈雲埋的聲音從崖後飄了過來:“結束了。”

    真正論起青山劍道的境界造詣,他絕對是崖間眾人中最高的那位。

    他的判斷肯定不會出錯。

    可是滿天劍意還在荒涼的火星地表飄著,怎麼就結束了呢?

    顧左伸出右手,顧右伸出左手,兄弟二人的手形成一個圓,對準了崖下看不到的某處。

    一個略有些模糊的畫麵,在兩隻手之間漸漸顯現出來。

    崖間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

    ……

    崖下某處。

    按道理來說,這裏應該更加幽暗,此刻卻是無比明亮。

    因為有火。

    那是不停燃燒的仙血。

    劍仙恩生盤膝坐在原處,機械臂遠遠地落在數十丈外,斷肩處不停湧出金色的血液。

    那些金色的血液遇著稀薄的空間便開始燃燒,遇著石礫也在燃燒。

    如果隻是這些火光,大概隻能照亮崖壁,但就連天空仿佛都被照亮了,那說明有更多的火焰。

    彭郎站在恩生的身前,平舉著右手,手裏握著的劍,指著他的眉心。

    這是今天他真正第一次出劍。

    在前麵的戰鬥裏,他的劍一直被青山祖師的青色光繩所縛,為何此時得到了自由?

    青色光繩是他用那把尋常的劍斬斷的。

    斬斷絕非易事,更何況那根青色光繩在他的頸間繞了兩圈。

    青色光繩斷了,他也為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就是頸間那道極深的傷口。

    金色的血水像瀑布般從那個傷口湧出,生成金色的火焰,照亮了天與地。

    在金色的火焰裏,彭郎尋常的麵容,竟是那般的神聖。

    這場劍爭的結局實在是太過慘烈。

    事實上這場劍爭的開端就很慘烈。

    當劍仙恩生用萬物一劍道,把整顆火星上的事物都變成自己的劍的時候。

    彭郎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倒轉右手,斬向了那根青色的光索。

    ——這個動作看著真的很像自刎。

    如果稍有不慎,他真的可能死在自己的劍下。

    他受了重傷,但沒有死,並且重新自由地握住了自己的劍,然後向著恩生走去。

    就像那一年,無恩門封山,所有師長同門都在閉關潛修,隻有他一個醒著。

    他握著劍,不知疲倦,不厭其煩地練習入門劍經。

    當蕭皇帝伴著秋葉來到殿前的時候,他就這樣握著劍走了過去,然後一劍便捅死了那位著名的遁劍者。

    今天他也一樣走到了恩生的身前,然後一劍斬了過去,斬斷了自家開派祖師的一隻手臂。

    “沒想到你居然能借我的萬物為劍,反斬己身,成功地破掉了祖師的這根劍索。”

    恩生看著他說道:“我也沒有想到,看似平靜的你,居然會有如此暴烈、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候。”

    彭郎認真解釋道:“當年在三千院裏,真人對我說,劍的使命便是出鞘,不管是誰阻止,天地君親師長,甚至是劍自己的鞘,也要斬開來。”

    朝天大陸很多人都在猜測,而且猜測了很多年,當初井九與彭郎在庵堂裏停留了一夜,他究竟教了這個年輕人些什麼。

    原來是劍的本質。

    劍,就是要出鞘的。

    不然與燒火棍有什麼區別?

    ……

    ……

    血漸漸止了。

    火光也漸漸暗了。

    劍仙恩生看著這個重新變得沉穩、甚至有些木訥的晚輩,欣慰說道:“你贏了。”

    他欣慰於晚輩強於自己,更欣慰於這個晚輩用的是自創的劍道真義。

    彭郎是無恩門弟子,他自創的劍道真義,自然便是無恩門的劍道。

    不是青山宗的劍道。

    彭郎不知道該怎樣接這句話。

    劍仙恩生接著讚道:“了不起。”

    彭郎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了話題,問道:“祖師爺,您沒事兒吧?”

    恩生麵無表情看著他,遠方地麵上的那隻機械臂豎起了中指。

    彭郎撓了撓頭。

    恩生說道:“走。”

    彭郎老實應道:“好。”

    恩生又吩咐道:“打不贏就降。”

    彭郎認真說道:“不行呢。”

    恩生有些意外,問道:“以你的心誌本事,難道在朝天大陸沒去與新女王做一場?”

    彭郎不好意思說道:“稟祖師,那是家裏的事兒。”

    不待恩生反應過來,他轉身便踏空而起,去了山頂。

    ……

    ……

    啪的一聲輕響。

    彭郎的腳落在了地麵上。

    然後,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不管是落地有聲,還是站不穩,都表明他現在真的已經快要不行。

    別的那幾個家夥傷勢也不比他輕多少,就算童顏還能做些什麼,又有什麼意義?

    現在神打先師、和仙姑與劍仙恩生重傷,算上前麵被童顏重傷的兩位,至少還有八位仙人在。

    看著提著劍、快要站不穩的彭郎,仙人們的眼裏流露出尊敬的神情,也沒有一擁而上。

    畢竟不是女王陛下。

    “這位小友,不若罷手如何?我等隻是不希望你們破壞祖師大計,待大事完畢,我以性命作保放你們離開。”

    雲師溫言說道。

    童顏看著這位仙氣飄飄、衣衫色淡的仙人,請教道:“閣下可是雲師?”

    雲師微笑說道:“沒想到現在朝天大陸的晚輩還記得我。”

    童顏說道:“前輩當年在大澤外隱修之時,不知斬殺了多少惡蛟,百姓至今追念。”

    雲師感慨說道:“俱往矣。”

    陳崖忽然麵無表情說道:“我知道你智算無雙,想要做些什麼,但你覺得我們這些前輩真的會被言語所惑?”

    童顏聞言沉默,拍了拍身邊的機器人。

    沈雲埋大怒說道:“他們都被老頭子灌了迷湯,我能有什麼辦法?”

    眼看著敗局再已無法挽回,像童顏與沈雲埋這樣的人,自然要想些陰賊的方法。

    最簡單的當然就是挑動這些前代仙人之間發生紛爭。

    “這個……”彭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還沒有打完。”

    蘇子葉倒吸一口冷氣,說道:“你還能打?”

    彭郎望向陳崖,說道:“你剛才偷襲我,我要打回來。”

    陳崖麵無表情看著他,說道:“你確實是不世劍道奇才,確認想死在這個荒涼的星球上?”

    說話間,他把手伸向崖外。

    悄無聲息。

    兩截斷掉的青色光繩破空而至,纏在了他的手腕上。

    這時候誰都知道,這根青色光繩乃是青山祖師煉製的法寶,沒想到斷成兩截,居然還能用。

    彭郎的神情變得認真了些,舉劍說道:“請。”

    “都是用劍的,還是我來吧。”

    忽然有道聲音在崖上響了起來。

    無問道人抱著那把巨劍,搖搖晃晃地從崖邊走了回來,向彭郎走去。

    這位無問道人與雲師一般,都是朝天大陸極著名的飛升者,最出名的事跡便是劍斬南鶯。

    南鶯乃是遠古神獸的血脈,雖然遠及不上麒麟、蒼龍的血脈純正,凶悍程度則不稍弱。

    當初那隻南鶯橫行天南,蠻部無數人類慘死在其翅下,無問道人聽聞此事,馭劍飛離棲梧山,於朝陽初升之時一劍斬之。

    如果不算死在冥皇手裏的蒼龍,這隻南鶯便是最後死在修道者手裏的遠古神獸。

    他絕對有資格與彭郎一戰。

    崖間的風隨著無問道人的腳步漸漸飄起。

    沙礫微動。

    火星的大氣稀薄,風也極小,此時的風與被拂動的沙礫,都來自他散發出來的劍意。

    數步距離,無問道人便把自己的劍意調整至巔峰。

    此時他離彭郎還有數十丈遠。

    剛好經過陳崖身邊。

    巨劍忽然斬落。

    向著陳崖而去!

    ……

    ……

    這一劍真的很絕。

    帶著無數的仙氣。

    帶著無盡的殺意。

    如果陳崖毫無防備,絕對會死在這一劍之下。

    轟的一聲巨響。

    陳崖不知何時已經舉起了右手,化作一道石盾,擋住了那道巨劍。

    喀!石盾表麵頓時出現一道裂縫,陳崖的眼睛也出現了一道裂縫!

    無問道人沉默不語,體內的仙氣源源不斷灌入雙手握著的巨劍裏,不停攻向石盾。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石盾驟然碎裂。

    無問道人被震退,噴出一口仙血,反手將巨劍插入地麵,穩住了身形。

    陳崖受的傷要比他重很多,臉上到處都是裂縫,就像蛛網一般,看著極其恐怖。

    他盯著無問道人說道:“你為何要殺我?”

    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童顏與沈雲埋也不清楚,他們的挑拔離間之計根本沒有施展的餘地,為何無問道人會忽然反水?

    “那你為何要防我?”無問道人看著陳崖麵無表情說道。

    是的,陳崖為何要暗中防範著他?難道早就知道他會偷襲自己?

    陳崖沉默片刻,說道:“你是為了丹?”

    “不錯。”

    無問道人麵無表情說道:“在那艘破爛的海盜船上,我說起與他在天普星同遊的往事,就是想試探一下你們。”

    陳崖沉默了會兒,說道:“果然如此。”

    仙人們從這段對話裏已經聽出了些問題,很是吃驚。

    雲師看著陳崖沉聲問道:“丹先生在哪裏?”

    “他應該已經死了。”

    無問道人像哭一般地笑了笑,望向那兩個黑衣妖仙說道:“是不是你們動的手?”

    顧右沉默不語。

    顧左帶著歉意說道:“那是意外,誰也沒想到他會忽然自殺,我們也不想如此。”

    無問道人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冷笑說道:“但他還是死了!”

    “你說誰死了?”

    崖間地麵微動,生出一道裂縫,和仙姑破地而出,盯著他說道。

    她的臉色蒼白,除了彭郎帶給她的傷勢,也有這個消息帶來的震撼。

    雲師與另外幾位仙人也極度震驚,紛紛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通天境修道者壽元能逾千載,飛升成功的仙人更不用說,隻要宇宙裏仙氣足夠,活上幾萬年隻怕都可以,雖然暫時還沒有人活到這長時間,所以對於生死,他們要看的比普通人更重。

    或者說,他們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但對與自己相同的仙人的生死非常看重。

    就在仙人們震撼追問的時候,誰都沒有發現,靠在機器人身邊的童顏忽然閉上了眼睛。

    他在閉著眼睛回憶。

    星門基地的那間電子維修鋪。

    天普星上的那個少女。

    他甚至想起了那個網吧。

    丹先生的死當然與他有關係。

    他睜開了眼睛,望向陳崖,眼神很冷靜,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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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4:35
第十七章諸神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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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崖收回了拳頭。

    無數石粉從他的手指間簌簌落下。

    他的手指本來就少了三根,這時候正在微微顫抖,看著有些脫力的征兆。

    線條冷硬的臉龐上,滿是疲憊的神情,甚至有些蒼老。

    一拳擊敗彭郎這樣的人物,即便醞釀已久,他依然消耗極劇。

    他轉身望向崖石間的那些人,麵無表情說道:“現在,你們輸了。”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原來你們一直在等著他。”

    是的,那艘破爛的海盜船在柯伊伯帶看到黑色戰艦後,前代仙人們便開始設置這個局。

    他們首先需要確定那艘戰艦裏人們的身份。

    他們都認為彭郎在裏麵,而且是最需要警惕的對象。

    他們都看過那本重要的,知道彭郎的境界實力非常超絕,飛升的可能性最大,也最難對付。

    他們首先確定的便是如何對付彭郎。

    來到火星表麵,發現彭郎不在場間,前代仙人們非但沒有放鬆警惕,而是沉默地繼續執行著計劃,等待著他的出現。

    彭郎自宇宙裏歸來,受到了太陽係劍陣的影響,正在虛弱之際。

    陳崖驟然發動。

    仙人們終於解除了這個最大的威脅,都鬆了一口氣,除了劍仙恩生。

    他麵無表情看著陳崖,說道:“你知道他的來曆。”

    陳崖同樣麵無表情說道:“死不了,我還沒那本事,但他也別想再站起來,試圖破壞祖師的大陣。”

    他接著對童顏說道:“你也不行了,死還是降?”

    童顏忽然往場間走了過來。

    場間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

    雲師微微張嘴,想要勸說幾句,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

    童顏走到那台破爛的機器人身前,問道:“你還好嗎?”

    沈雲埋有些惱火的聲音響起:“你說呢?”

    童顏說道:“看來你還好。”

    然後他望向陳崖說道:“那就還沒有結束。”

    陳崖有些疲憊地用兩根手指揉了揉眉心,說道:“如果你還指望那條狗,我們自然也有安排。”

    說話間,包括和仙姑、神打先師在內的八位仙人飄然而起,以極快的速度離開山頂,向著火星各處而去。

    不多時,那八位仙人便來到了百餘裏外的山邊斷崖處,盤膝坐下。

    八道極其精純的仙氣從荒涼的火星地表直衝天穹,隻是未能進入黑暗的宇宙,便被那道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

    遠遠望去,那些漫射而回的仙氣,看著就像是八朵爆開的金花,美麗的令人心折。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八仙過海大陣?”雀娘看著這幕壯觀的畫麵,喃喃說道。

    陳崖沒有理會她,也沒有再看童顏一眼。

    彭郎已敗,隻待稍後用八仙過海大陣困住或者殺死屍狗,這件事情便結束了。

    暗淡的光線落在山頂,照著破銅爛鐵般的機器人,把沈雲埋的腦袋照的慘白一片。

    童顏有些疲憊,扶著腰望向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在祈禱屍狗大人不要這時候回來。

    雀娘扶著玉山、元曲背著蘇子葉來到場間,在神識裏悄然問道:“能不能想辦法通知夜哮大人?”

    童顏麵無表情搖了搖頭。且不說陳崖在旁盯著,他們也不知道屍狗這時候究竟在哪裏,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沈雲埋忽然大聲喊了起來。

    “那個石頭,你知道這座山叫什麼嗎?這座山叫作奧林匹斯山,在人類文明的童年時代,曾經以為火星是神明居住的地方,這座最高的山便是神山。在那些神話裏,最終那些神明都死在了這座山中,難道你不覺得有些不吉利?”

    此刻正在布陣的仙人們在各自的星球都是神仙、是主,與神明無異,難道他們會死在這裏嗎?

    陳崖沒有轉身,也沒有理會他。

    雀娘苦笑一聲,心想現在敗局已定,你怎麼嚇得了他們?

    隻有童顏知道他的意思,視線落在他耳垂上,問道:“爆炸威力有多大?”

    沈雲埋說道:“炸垮這座山沒問題。”

    童顏說道:“那沒用。”

    沈雲埋說道:“也許能讓整個太陽係看見。”

    這便是用生命通知屍狗的意思。

    說話間,火星的黃昏便到了。

    天空裏的幹冰雲很稀疏,被並不明亮的光線照耀成無數道波紋,竟與海浪有些相似。

    八位仙人圍著這座大山,散落在各個地方,正在構建那座大陣。

    就在陣法即將圓滿的那一刻,遠方的荒礫間忽然、緩緩走過來了一個人。

    看似緩慢,實則一步數裏。

    那人走過來時,最先對上的便是和仙姑。

    和仙姑看著那道身影,微微眯眼,如臨大敵。

    從風沙那邊、暮色那邊走過來的是彭郎。

    他的劍依然被那道青色光繩係著,無法脫離,就像是傷了胳膊的人用布係著一般。

    他的臉色蒼白,胸前滿是被仙血燃燒後留下的痕跡,看著真就像一個剛從沙場歸來的傷員。

    但沒有任何人覺得他虛弱,覺得他已經不堪一擊,因為本應墜落在火星那麵、再難站起的他,就這樣在暮色裏走了過來。

    火星表麵起了微風,拂起他的衣衫與發,落在那根青色光繩上,發出撕裂的聲音。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橫在自己頸間的那把劍。

    那把劍彎曲的非常厲害,極有可能是被陳崖用石杵破壞的效果,可能下一刻便會斷裂。

    和仙姑毫不猶豫祭出最強大的法寶,施展出最強的道法。

    滿天風雪裏隱著無形的大網,向前籠去。

    彭郎橫舉著劍。

    劍如弦。

    他就是弦上的箭。

    嗡的一聲輕響,他的身影驟然在荒野間消失,向著前方射去。

    那道無形之網沒有破開,而是被他的身體帶動一道向前,整個天地仿佛都聽到了某件事物繃緊的聲音。

    荒野間沙礫滾動,細塵狂舞,卻無法離開無形巨網的範圍,瞬間形成一道塵龍。

    彭郎就在塵龍的最前端。

    轟的一聲巨響。

    和仙姑直接被撞飛,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砸進了約十餘裏高的崖壁裏,洞口幽暗,不知其深幾許。

    明亮的劍光斂於尋常的衣衫間、領口裏,那道塵龍也如飛煙般散開無蹤。

    彭郎的身影顯現出來,繼續向前行走。

    幾步。

    他來到了山崖的另一邊。

    那位有位身著彩衣、白發蒼蒼的老仙人。

    彭郎知道他是神打先師,禮貌說道:“見過前輩。”

    和仙姑突敗,八仙過海之陣已經無法結成,神打先師幹脆收回仙氣,看著這個晚輩好笑說道:“你這姿式也是奇怪。”

    那道青色光繩確實堅不可破,彭郎無法讓其離開自己的頸間,隻好保持著橫劍自刎的模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勉強調整了一下手指握劍的地方,讓劍離自己的頸稍遠了些。

    神打先仙忽然斂了笑容,正色道:“請。”

    話音方落,緊隨而起的便是一道雷音!

    轟!天空裏的稀疏的幹冰雲驟然大亂,不知從何處降下一道閃電,在半空中便消失,隻留下了轟隆的巨響。

    這道雷音並非來自天際,而是來自神打先師手腕間的那隻小鼓。

    小鼓不擊而鳴,皆是雷鳴。

    那道雷音穿越數裏的距離,進入彭郎的耳中,也進入他的識海裏,震得神魂微微一震。

    衣袂與領口溢出淡淡劍光,更有一道極模糊的光影!

    他的劍鬼竟是險些被這道雷音從身體裏逼了出來!

    ……

    ……

    這道轟隆雷鳴響徹了整個火星,自然也傳到了崖上。

    元曲與玉山修為不夠,噴出一口鮮血。

    雀娘重傷未愈,趕緊盤膝坐下,以道守心,臉色更加蒼白,說道:“打神道!”

    神打先師的打神道,走的便是借天地雷魂,強撼修道者神魂的路數,修至極處,據說可以撼動仙人道心!

    他飛升多年,全力施展道法,那該有怎樣的威力?

    這裏是百餘裏外的山崖,他們都無法承受那個小鼓的攻擊,彭郎被集中攻擊,又如何受得了?

    童顏望向山下看不到的那個角落,聽著再次響起的雷聲,神情凝重至極。

    忽然間,滿天雷聲裏多出了一道不同的聲音。

    那聲音有些像劍鳴,卻沒有那般清亮,非常輕和,不知為何卻連雷聲都掩之不住。

    ……

    ……

    山崖下的那處。

    十餘道閃電自天空落下,沒有觸及地麵,便在空中消失,隻留下轟隆的雷聲。

    下一刻,那些雷聲的威勢忽然被衝淡了很多,因為那道聲音來了。

    那道聲音來自彭郎的手指。

    他輕輕敲著劍。

    那道已經彎折的劍,橫在他的肩上,看著就像是一件樂器。

    同樣的姿式,在做不同的事情的時候,便是不同的存在。

    在與和仙姑戰鬥的時候,彭郎的姿式是舉弓射己,現在則是抱劍為琴。

    他的指尖再次落下,頓時化作無數道影子,就連神打先師都無法看清楚。

    那些劍聲連綿而起,漸漸連成一線,仿佛琴聲。

    琴聲破空而起,把那些霸道的雷鳴衝淡了很多。

    神打先師神情驟變。

    彭郎抱琴而前。

    瞬間,他來到山崖前,橫琴為劍,向前割去。

    神打先師的手腕上係著小鼓的是一截草繩。

    那必然不是普通的草繩。

    十餘道劍光隨著琴聲離開劍身,嗤嗤作響。

    草繩表麵綻開十餘道小花,露出裏的材質。

    神打先師臉上的皺紋變得更加深沉,眼神也更加幽冷。

    彭郎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草繩驟碎。

    山崖上出現十餘道長約數裏的深刻裂痕。

    啪的一聲輕響。

    小鼓表麵出現兩道相交的裂縫。

    滿天雷聲驟啞。

    “好強的劍。”神打先師啞聲說道。

    彭郎再次伸出一指,彈向劍身。

    轟!

    神打先師如遭雷擊,渾身仙氣驟散,瞬間倒退十餘裏,盤膝閉眼坐下,開始養傷。

    彭郎再次調整橫劍的姿式,向山崖另一邊望去。

    那裏是雲師。

    火星表麵再無雷聲,亦無劍琴之聲,死寂的仿佛平時無人打擾的時節。

    十餘道視線落在那個尋常劍客的身上,滿是震驚與不解。

    他自太陽係劍陣歸來,損耗極大,被陳崖設局伏擊,想必傷勢極重。

    就連他的劍,也被青山祖師的青色光繩所縛。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依然連勝兩位境界實力極強的前代仙人。

    彭郎究竟有多強?

    當他在暮色裏行走時,誰能夠擋得住他?難道他一個人就能改變整個戰局?難道諸神真的會迎來自己的黃昏?

    雲師非常想與彭郎戰上一場,但為了大局計,也知道應該退了。

    他飄然踏雲而起,準備與其餘的同道一道聯手。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黑衣道人攔住了彭郎的去路。

    黑衣飄飄,自有寒意,就像那位道人的神情。

    無恩門開派祖師。

    劍仙恩生。

    彭郎微微一怔,低頭行禮。

    他依然保持著橫劍於頸的姿式。

    但不是挽弓。

    不是拉琴。

    而像是戴著枷。

    罪人才戴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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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4:13
第十六章吾師即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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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名仙人昏迷不醒,明顯受了極重的傷。

    看到這畫麵,崖間的人們震驚至極,就連劍仙恩生都忍不住挑起了眉頭。

    一朵七彩祥雲自數十裏外的山崖下高速飄來,神打先師站在上麵急聲道:“小心!這小子比想象中強很多!”

    不愧為資曆極老、境界極高的仙人,一句話說完,他便又回到了崖上,如臨大敵般望向童顏。

    在那艘破爛的海盜船裏,仙人們曾經商議過如何收拾這些晚輩,對趙臘月與柳十歲各有布置,唯獨沒有在意過童顏。

    不管是那本叫《大道朝天》的,還是各方麵的信息,都表明其人智謀無雙,但境界實力很是普通。就算他飛升前是中州派的掌門,但中州派在朝天大陸上被青山宗碾壓的毫無底氣,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誰知道他們的推演判斷竟是發生了極大的謬誤!

    “不愧是曾經的正道領袖,雲夢山底蘊猶在。”無問道人抱著那把巨劍,看著童顏頗感興趣說道。

    和仙姑冷哼一聲,說道:“哪裏是中州派的底蘊,我看還是青山宗的精神。”

    仙人們得她提醒,視線落在那口小鍾上,才感受到了那些鋒銳意味竟然全部都是最純正的青山劍意。這時候所有人才想明白,童顏乃是中州天才,又在青山宗隱修多年,兩大最強宗派的本事集於一身,怎麼可能不強?

    “小友,你確實比我們想的更強。”那位叫做雲師的仙人看著童顏神情溫和說道:“但獨木難撐,何必勉強?”

    雀娘才注意到童顏的衣服上有著斑駁的血跡,隻不過在遠方光線的照耀下,像是光點一般。

    先前在幽暗峽穀的那場戰鬥裏,他奇謀迭出,弄的神打先師應接不暇,剛反應過來,那兩名仙人便被他用神通製服。為了追求速度與必勝,他放棄了很多,自身損耗極大,受了不輕的傷。

    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說道:“但我想,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驟遇突襲,眼看著便是完敗的局麵,他卻於不可能處重傷兩名仙人,握住了對方的性命。就像是棋盤上眼看己方大勢已去,他卻在邊角不被注意的地方找到了劫材,至少獲得了一些喘息的機會。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前代仙人們堅持不與他們談判,那兩名仙人自然便是死路一條。

    陳崖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甚至沒有開口的意思。

    沈雲埋的聲音從機器人裏響了起來:“大道無情,更何況他們領頭的是個石頭人,他不會談判的,更不會放我們離開。”

    童顏沉默了會兒,似乎在思考這段話的真假,然後請教道:“那我此時應該如何做?”

    沈雲埋說道:“殺了你抓住的兩個仙人,然後逃,越遠越好。”

    童顏應了聲好,手指微動。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他的指尖溢出的那道殺意。

    更可怕的是,那根手指與那兩名重傷仙人神魂之間的聯係正在斷掉!

    這等速度與手段,不管是再快的仙人、再強的神識也無法中斷!

    從童顏與沈雲埋開始對話的時候,仙人們便沉默了,因為不想道心受到任何影響。

    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當陳崖表達不肯談判的態度後,沈雲埋竟是毫不猶豫要童顏殺人。

    而童顏居然也就真的敢殺!

    哪怕明明知道最後的結局肯定是他們要給那兩位仙人陪葬。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的後輩都這麼狠?

    “住手。”

    就在最緊張的時刻,崖上終於響起了一道聲音。

    不管是神打先師還是雲師,又或者是雀娘等人,都鬆了一口氣。

    說話的人是和仙姑。

    童顏從善如流,手指不再動,穩如老鬆,殺意也收了回去。

    和仙姑麵無表情看著陳崖說道:“你啞了?”

    陳崖沉默了會兒,說道:“最終都是一個死。”

    是的,就算這時候雀娘、蘇子葉等人重獲自由,但無法離開火星,又能去哪裏?

    身受重傷的他們,絕對無法承受這些前代仙人們的攻擊,還是死路一條。

    以童顏的智慧謀略,自然會提出更過分的條件。

    而任何有可能讓對方脫離控製的條件,陳崖都不可能接受。

    他稟承祖師的意誌,絕不允許這些人對大陣造成影響。

    最終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何必中間橫生枝節?

    和仙姑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就像你說的,反正他們跑不掉,那挪出一段時間,至少可以讓我弄清楚一些事情。”

    雲師若有所思,把蘇子葉從天空裏放了下來。

    童顏沉默了會兒,放開那兩名重傷的仙人,提起渾身是血的蘇子葉向山崖那邊走去。

    包括陳崖在內,誰都沒想到他居然什麼條件都沒有提,略感詫異。

    和仙姑揮了揮手,雀娘帶著昏迷中的元曲、玉山與童顏站到了一處。

    童顏轉身說道:“您可以開始了。”

    和仙姑轉身望向機器人,聲音微冷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伴著電機的輕微嗡鳴聲,機器人身體中段的控製室開啟,露出了一個滿是油汙的頭顱,正是沈雲埋。

    即便已經隱隱有所猜測,看到這幕畫麵,前代仙人們還是非常吃驚。

    “各位叔叔阿姨好。”沈雲埋很有禮貌地與眾人打了招呼,說道:“事情是這樣的,老頭子要弄死我,不,他的手段更無情,更殘忍,想把我變成一個棺材裏的活死人。但我本事大,硬是逃出來,當然要來報仇。”

    “邏輯不對。”陳崖麵無表情說道:“祖師要放逐你,因為你是井九的朋友。而祖師要對付井九是為了人類。”

    沈雲埋說道:“人類如何關我屁事?你們都是得道仙人,哪來這麼多紅塵執念?”

    “這個問題我們所有人都想過很多遍。”顧左抬起黑衣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塵,歎息說道:“離開朝天大陸,飛升成仙,有著恒星提供的源源不盡的仙氣,我們至少還可以活幾千幾萬年,可如果幾百年後,暗物之海占據了我們所在的本星係,我們又能去哪裏呢?在無盡的宇宙裏漂到時間盡頭?”

    還是那個最根本的問題宇宙太大,光速太慢。

    “沒有去處的仙人,與石頭沒有什麼分別。”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神打先師,高山頂的微風拂動他花白的頭發,頗為滄桑。

    這個星係最高的山頂因此而安靜了一段時間。

    “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我實在沒辦法說些什麼。”和仙姑看著沈雲埋的人頭說道:“但你為何要站井九?”

    沈雲埋得意說道:“井九是我朋友。”

    和仙姑苦笑無語,接著望向童顏那些人說道:“那你們又是為何要支持井九?我不是很明白這一點。如果是因為師承關係……祖師是青山的祖師,你們難道不應該更服從他的意誌?”

    元曲與玉山已經醒了過來,臉色蒼白地靠著崖石而坐,聽著這句話,不由笑了笑。從南鬆亭到承劍大會再到神末峰,如此多的歲月與回憶,哪裏是小樓裏最頭前那張畫像能夠比較的?

    “我們不認識你們,也不認識青山祖師。”

    童顏說道:“至於他與景陽真人誰的道路才是正確的,我也不知道。”

    和仙姑說道:“既然如此,為何你們要走他的路?”

    童顏說道:“因為青山祖師的道路是要景陽真人去死,而我們知道他大概是不會死的。”

    青山祖師與前代仙人們認為用萬物一劍點燃恒星,是拯救人類的唯一方法。

    這個方法會要井九死,而井九肯定不會死。

    那麼這個方法肯定就是錯誤的。

    這個推論聽著有些亂七八糟,細思卻有幾分不講道理的道理。

    當然,這要建立在井九怎麼都死不了的前提下。

    “景陽真人前世今生都沒有敗過,即便偶有差錯,也不會死,整個朝天大陸都知道他有多怕死。”童顏接著說道:“我們對他的信心,大概就像你們對青山祖師的信任一樣。”

    沈雲埋總結道:“勝者不是正義,卻是道理。這個宇宙沒有道理可言,因為大家都會死,但誰能暫時活的久些,那他就是階段性的真理。我們與你們,現在就是站在不同的道理上,看誰能夠活下來,以此證明。”

    和仙姑若有所思,輕聲說道:“道不同……”

    沈雲埋說道:“那就打。”

    “你們已經打輸了。”陳崖麵無表情說道。

    沈雲埋說道:“這還哪裏哪?且不說他還活著,趙柳還沒到,隻說此刻,你們能偷襲成功,也隻是運氣好而已。”

    陳崖的手一直收在大氅裏,不知握著什麼,問道:“你是說屍狗與彭郎?”

    沈雲埋說道:“哪怕隻是彭郎一人在此,你們便無勝機。”

    話音未落,大氣層裏的那道無形屏障忽然略有變形。

    伴著一道風聲,有人自三百米高的天空裏落了下來,重重地摔到地麵。

    那人穿著件普通衣衫,已然破破爛爛,腰間插著把尋常配劍。

    說彭郎,彭郎便到。

    “祖師的劍陣確實厲害,我們無法深入,也沒有找到陣眼,我有些支撐不住,便先……噫?”

    彭郎說著說著,忽然發現崖間的情形有些不對。

    與他十幾天前離開時相比,這裏多了很多人,而且好像是敵人?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受到了驚嚇,應該是與這座橫亙太陽係的龐大劍陣對抗,損耗極大,甚至有可能受了傷。

    崖間安靜異常,忽有陣清風拂過,帶起了陳崖的大氅。

    看著這幕畫麵,童顏神情微變。

    稀薄的空氣,無力的風,如何帶得動那件大氅?

    陳崖的手露了出來。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根石杵,僅剩的兩根手指仿佛要陷入粗糙的石麵。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那根石杵上纏著一根青色的光繩,散發著極其淡渺,卻又幽深至極的意味。

    那是劍意,又似乎是劍意的相反。

    彭郎沒有注意到陳崖手裏的石杵與那道青色光繩,因為他已經被那兩名黑衣妖仙圍住了。

    是的,那兩名黑衣妖仙隻有兩個人,站在他的身前身後,卻仿佛圍住了他身周所有的空間。

    他們甚至看著不同的方向,沒有看彭郎一眼。

    兩道若有若無、氣質截然相反的氣息,從黑衣間飄出,形成某種天然調和的陣法。

    彭郎微微挑眉,有些感興趣地向前走了一步,身影驟虛便穿了過去。

    看到這幕畫麵,兩名黑衣妖仙神情微變,顧左更是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緊接著到來的是和仙姑的無形之網以及雲師的萬道雲絮。

    再接著忽然有鼓聲響起,無數道金環如實質的聲音一般,回蕩在山崖之間。

    瞬息間,五位仙人祭出最強大的陣法,想要把彭郎困住。

    彭郎還是沒有拔劍,隻是繼續往前踏去。

    風吹起他的衣袂,帶起無數道劍光,劍光卻又驟然消失,帶著他穿過了那些仙家法寶與陣法,如仙似魅。

    這不是無形劍體,也不是天地遁法,而是與幽冥仙劍有些相似的手段。

    更準確地說,這是承自南趨鬼劍道的劍遁術。

    如此陣勢竟然困不住一個晚輩,仙人們極度震驚,紛紛像顧左般驚呼出聲。

    和仙姑、雲師、神打先師以及那兩位黑衣妖仙畢竟不是普通修道者,仙家法寶與陣法也極其強大。

    穿過層層圍困,彭郎的臉色更加蒼白,身影也略有凝滯,然後便看到了迎麵落下的那道石杵。

    到了這個時候,彭郎終於提起了劍。

    卻是倒提。

    劍柄與石杵悄無聲息相遇,發出一聲比閃電還要更加明亮的聲浪。

    恐怖的氣浪卷起地麵的塵礫,向著山頂四周狂噴而去,隻是數息之間,便彌漫了數十裏方圓的地方。

    圓形塵浪正中間,連最稀薄的空氣也都不複存在,甚至比宇宙裏還要真空。

    那根石杵沒有碎,那根普通劍的柄劍也沒有碎,隻有青色光繩在飄著,像多出來的線頭,看著令人有些不舒服。

    彭郎微生警意,手指輕轉,便準備握住劍柄,將陳崖斬廢。

    那道青色光繩忽然高速移動起來,如閃電般係住了他握著劍柄的手,接著在他的頸間繞了兩卷,又係住了他的劍尖。

    這個畫麵很詭異,彭郎就像舉著一把弓,把弓繩橫在了自己的頸間,又像是要自刎。

    看著這幕畫麵,元曲等人驚呼出聲,童顏神情凝重,沈雲埋說了聲髒話。

    這根青色光繩是什麼法寶,居然能夠係住彭郎的劍?

    “這是祖師為你準備的新劍鞘,你看看是否合用。”陳崖盯著彭郎的眼睛,在神識裏說道。

    承天劍鞘是青山祖師當年打造出來的法寶,能夠做一件,自然便能做無數件。

    那個劍鞘能夠鎖死萬物一,能鎖萬物,便能鎖所有劍?

    彭郎望向右手,神情有些意外。

    那道青色光繩把他的手與劍係在一起,非常緊,打著一個簡單的結,卻無法解開。

    陳崖的手落了下來。

    那記石杵落在彭郎的胸口。

    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

    轟的一聲巨響。

    彭郎從原地消失。

    他變成一個小黑點,瞬間消失在遠方。

    不知會落在火星地表的何處。

    不知還能不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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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3:52
第十五章吾愛吾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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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道彼此對立、卻又彼此聯係、充滿著殺意的意味,在那些已經化作黑白棋子的銅鏡之間來回。

    和仙姑腳下的白雲驟然碎裂,衣裙上也出現了數道破口。

    她神情漠然向著地麵撲去。

    另外兩名前代仙人在遠方看著這幕畫麵,神情微變,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啪啪啪啪!如暴雨般的破裂聲在昏暗的山崖前響起。

    天空裏的銅鏡不停破裂,雲絲不停崩斷,何仙姑的衣裙與黑發、甚至身體上都出現了裂口。

    滿天銅鏡盡數變成碎屑的那一刻,她來到了雀娘的身前。

    無數金色的血液從她的衣衫下方溢出,遇著空氣便開始燃燒,照亮了山崖下的一角。

    雀娘的黑白分棋之道確實厲害,而且隱隱克製她的道法,但她畢竟不是普通的修道者,在最關鍵的時刻,竟是憑借著充沛的仙氣賭贏了這一局。

    但不知為何,她卻沒有對雀娘下殺手。

    那兩位仙人飛到場間,看到這幕畫麵再生不解,心想仙姑行事向來霸道狠辣,這是為何?

    “你這棋道手段與我修行的法運天地頗有同源之感,你與雲夢有何關係?”和仙姑問道。

    雀娘用手背擦掉唇角的鮮血,然後帶著一道火焰,把散亂的頭發理到耳後,輕聲說道:“我隨童顏公子學過棋,但我與中州派沒有關係,我的老師是井九真人。”

    和仙姑唇角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說道:“居然不肯撒謊,算你賭贏了。”

    她與中州派同是雲夢一脈,卻與白家先祖有不可解的深仇,如果雀娘誤會了她的意思,想要攀中州派的關係,這時候已經死在了她的手下。

    說完這句話,她伸手指向崖壁,隔空從山體深處抓回已經昏迷的玉山。

    那兩位仙人也從遠處的平原上帶回來了昏迷中的元曲。

    和仙姑看著昏迷中的二人,不解道:“這兩個家夥是怎麼飛升的?”

    在她看來雀娘的境界其實離仙人都還有段距離,不過道法水平非常高,這兩人就差的更遠了。

    雀娘輕聲解釋道:“現在朝天大陸飛升不像以前那麼難。”

    和仙姑神情微異問道:“那你應該清楚我這種老家夥要比你們強很多,還願意來送死?”

    雀娘平靜說道:“先前說過,井九是家師。”

    ……

    ……

    最輕的人被震的最遠,最重的人自然最近。

    暗殺祖師小隊裏最重的不是人,而是那個機器人。

    它被震落山崖,跌到了環形山裏的原野間,砸出了一個大坑,左機械臂嚴重變形。

    本就不怎麼好看的外表,現在與垃圾更近了一步。

    環形山的崖壁擋住了光線,原野間也是一片幽暗。

    一個黑衣道人從幽暗裏走了出來,就像鬼一般,正是劍仙恩生。

    恩生走到坑前,麵無表情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個機器人正在試圖扒拉四周的碎石,把自己埋起來,忽然發現劍仙恩生出現在坑邊,隻好停止了動作。

    這個畫麵充滿了一種無奈又荒唐的感覺。

    事實上,沈雲埋不愧是沈雲埋,當滿天銅鏡示警,他的反應最快,轉身就逃。

    不管是逃逸的方向,對沙塵暴的判斷,還有自埋的想法,都非常精彩。

    遺憾的是,他的應對太準確,太精彩,才會被對方當中的最強者盯上。

    事已至此,他也懶得再說什麼,直接操控完好的那隻機械臂對準坑邊的劍仙恩生。

    伴著輕微的滋滋電流聲,機械手伸出了中指。

    劍仙恩生微微偏頭,看著坑底的破爛機器人,不知為何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下一刻,他舉起自己的機械臂,對準機器人豎起了中指,表示我也有。

    機器人有些僵硬、笨拙地轉動機械臂,指向環形山的崖壁上方,表示等他們打完再說。

    ……

    ……

    崖壁的戰鬥進行的非常精彩,結束的也非常快。

    無數道魂火與泛著綠色的魔焰在天空裏縱橫,看著無比霸道,卻被一道無比純正的仙家氣息壓得死死的。

    那道仙家氣息根本沒有受到天地氣息變化的影響,反而似乎因為沙塵暴的存在更加可怕,也不知道是哪家宗派的祖師。

    蘇子葉沿著環形山逃了一圈,也沒能借助沙塵暴的遮掩跑掉,最終回到了原地。

    “前輩請停手!”他停下腳步,毫不猶豫舉起雙手,看著那位仙人說道:“晚輩認輸!”

    那位仙人麵容英俊,仙氣飄飄,仿佛要照亮這個昏暗的世界,臂彎間搭著一個拂塵,卻不像是道家法寶,每根拂塵絲裏似乎都隱著無窮水氣,隨時可以落下暴雨一般。

    他看著蘇子葉身後殘留的魔焰氣息,聲音微沉說道:“果然是邪派妖人!”

    蘇子葉這話就不愛聽了,沉聲說道:“吾乃青山外宗!怎能是邪派妖人!”

    那位仙人正色道:“你先前用的是什麼幡?又是用的什麼魔功?”

    “用法寶與功法判斷正邪?”蘇子葉指著他身後的那兩個黑衣妖仙,冷笑道:“那他們不比我邪多了?我呸!”

    伴著這聲呸,他吐出了一大口鮮血,血水迎風而燃,化作黑金兩色,看著魔意十足。

    借著擦血的動作,他悄悄看了眼不遠處。

    陳崖已經轉為正常體型,背著雙手站在崖邊,望著滿是沙塵暴的世界,不知道在看什麼。

    火星的風再如何狂暴,也拂不動他身後的大氅。

    又有一位仙人抱著一柄巨劍,麵無表情站在他的身後,就像是保鏢一樣。

    蘇子葉認出了陳崖的身份,也知道這位抱著巨劍的仙人應該便是傳說中斬了南鶯的無問道人。

    他立刻取消了偷襲對方的想法。

    是的,他被那位抱著拂塵的仙人打的很慘,但沒有受到不可挽回的重傷,繞回原處便是想著能不能掙些便宜。

    原來是一對五,這還能占什麼便宜,還有比他更慘的嗎?

    ……

    ……

    陳崖站在崖畔。

    大氅垂落到他的腳後跟。

    他沒有轉身看蘇子葉一眼。

    雲師做事從來不需要人擔心。

    數息時間後,他的身後傳來蘇子葉的悶哼聲,緊接著是無數句髒話,再接著又是一聲悶哼。

    陳崖麵無表情看著火星表麵,心裏想著很多事情。

    ——那條狗去了哪裏?那個叫彭郎的人又去了哪裏?柳十歲為何不在這裏?趙臘月為什麼還沒有來?

    經過柯伊伯帶,路過那個不吉利的小行星,進入太陽係這座壯闊的劍陣,感受到祖師的意誌,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自信而且強大,甚至超過了當年飛升的那一刻。

    為了收拾這些朝天大陸出來的新人,他與同伴們做了很多安排,現在竟有很多還沒有用上,便已然全勝。

    忽然,他的眼瞳裏閃過一抹異光。

    沙塵暴正在慢慢減退,地麵的裂口漸漸被填平,就像他右拳上那些正在慢慢彌合的裂口。

    站在這座最高的山上,可以看到火星很多地方,比如那個峽穀。

    那座峽穀比別的地方更加幽暗,這時候卻不時出現幾抹光亮。

    陳崖神情微異,心想居然還沒有結束?

    這次前來太陽係的仙人裏,以劍仙恩生、他、神打先師、和仙姑的境界最高,實力最強。所以安排計劃的時候,他與恩生主攻山頂,另外由神打先師及和仙姑各帶一隊。這時候在那座峽穀裏的就是神打先師與另外兩位同道,而他們需要對付的……隻不過是那個童顏、一個童顏而已。

    ……

    ……

    童顏一個人站在大峽穀的深處。

    據沈雲埋說,這座峽穀不是火星最深的地方。

    真正最深的那座峽穀,甚至在整個太陽係裏都是最宏偉的。

    不過這座峽穀也夠深了,深的看不到什麼光線,連沙塵暴都還無法影響到這裏。

    他轉身望向追過來的那三名仙人,眨了眨眼。

    在眨眼睛的這段時間裏,他想了很多事情。

    雀娘在山頂設置的預警陣法,讓他的警惕性有些不足,沒有做出足夠的推算,不然就算這些仙人能夠遮掩天機,也不至於弄得他如此措手不及。

    真正的問題還是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大劍陣,讓他的道心有些不穩。

    看不到希望的將來,比雲夢山底的地道還要幽深漫長。

    不過既然事情發生了,總要解決才是。

    “你的那些同伴想來與青山宗都有些關係,應該不會死,但你飛升的時候是中州派的掌門,可惜了。”

    那位白發蒼蒼、身著彩衣的仙人看著他遺憾說道。

    童顏的視線落在老仙人腕間綁著的小鼓上,確定了對方的身份,麵無表情說道:“神打前輩,請。”

    ……

    ……

    陳崖化作一座山,載著十餘位仙人轟向火星,威勢難以想象。

    火星地表被轟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沙塵暴,這裏指的不是覆蓋麵積,而是指強度。

    好在這場沙塵暴非天地自然形成,消亡的速度也很快。

    沒用多長時間,那些被風卷動的微粒便降到了高山之下,山頂的視野漸漸清明。

    劍仙恩生拎著那個機器人來到了崖邊,隨手從空中扔了下來,伴著嘩嘩啦啦的響聲,機器人變得更加破爛。

    和仙姑與兩位仙人帶著雀娘、昏迷中的元曲和玉山也回到了崖上,看到這個機器人,神情微異。

    最慘的還是蘇子葉,他被那位叫作雲師的仙人用拂塵捆著,半吊在虛空裏,不停地淌著黑血。

    黑血落地而燃,融化的石頭與沙礫生出的煙,又薰到他的臉上,嗆得他不停咳嗽。

    喀喀喀喀。

    那台破爛機器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蘇子葉的慘狀,哈哈大笑道:“這是放血還是滴雨露,又或是熏臘肉?”

    蘇子葉已然奄奄一息,聽著這話,奮起精神罵道:“要不是幫你,我能這樣!”

    機器人裏傳出極其惱怒的聲音:“你還好意思說?千辛萬苦去朝天大陸找了你們這些幫手,結果屁都沒有!”

    沙塵暴退去了更遠處,太陽終於能夠被看到,可崖上還是那般幽暗,也有些寒冷。

    和仙姑聽著那聲音覺得有些熟悉,盯著那台破銅爛鐵般的機器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居然連我是誰都看不出來?你們這些老家夥還真是老眼昏花!”

    破爛的機器人裏傳出充滿嘲諷意味的笑聲。

    聽著這句話與笑聲,和仙姑與別的仙人們頓時生出很多不好的回憶,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就連劍仙恩生的眼神都變了。

    “小沈?”

    “沈公子?”

    “雲埋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當沈雲埋知道童顏關門弟子卓覺曉的故事後,曾經感慨說道與他的人生頗有些像。

    這句話不是自戀而是事實。

    從小他便是各方麵的天才,接受了星河聯盟各個領域最了不起人物的教育。那些老師裏自然不會少了這些飛升者。此時在場的仙人都曾經去過沈家老宅教過他。顧左顧右這對黑衣妖仙兄弟,更是在沈雲埋三歲的時候陪了整整一年。

    那些經曆對沈雲埋來說,是有趣的回憶,對這些仙人來說則是非常糟糕的往事。因為沈雲埋太過聰明,又太過驕傲,脾氣太差,尤其是成年之後。但他終究是青山祖師的唯一血脈,是大家默認的這個文明的繼承者,自己曾經教過的小孩……

    前年的時候,沈雲埋忽然失蹤,引發了很多猜測,有那麼幾個喜歡他的前輩甚至有些難過,比如和仙姑。

    誰能想到,他居然會忽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與那些人在一起。

    陳崖說道:“你鬧夠了嗎?”

    沈雲埋毫不在乎說道:“我不和石頭人說話。”

    和仙姑飛到機器人身前,轉身望向陳崖,聲音微冷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崖說道:“就像恩生說的那樣,我們是在尋求勝利的人,所以別的都不重要。”

    “問題是你們還沒有獲得勝利。”

    一道清冷而略帶稚氣的聲音在崖外響起。

    之所以那個聲音會讓人覺得有些稚氣,是因為裏麵充滿了不容商量的肯定以及不知從何來的自信。

    崖外的天空裏破開一道裂縫,童顏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的左手托著一口小鍾,但並非中州派最出名的景雲鍾,古意盎然、滿是繁紋的鍾上,隱有鋒銳之意。

    他的右手自然垂在身邊,手指微動,便有兩個半昏迷的仙人隨之從裂縫裏飄了出來,仿佛有道無形的繩索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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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天降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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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狗踏空而起,離開崖邊,消失在了宇宙裏。

    彭郎也變成了宇宙裏的一個小光點,很快便被那座看不見的劍陣掩去了身影。

    童顏等人站在崖邊,有些感慨。

    “我知道彭郎很強,卻不知道竟比我們強如此之多。”蘇子葉臉色難看說道。

    這座劍陣如此可怕,便是望到深處都極難,更不要說頂著劍意的侵襲親自進入其間查看。屍狗是青山鎮守,就是它找到了這座大陣的生門,才帶著他們來到火星,可是彭郎呢?

    童顏解釋道:“他早已劍道大成,又曾經得到景陽真人親傳,對劍意的耐受極強。”

    聽到這句話,元曲與玉山對視一眼,覺得好生羞愧。

    蘇子葉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說道:“有沒有可能他們直接找到祖星,殺了青山祖師?”

    沈雲埋有些無趣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想什麼呢?”

    雀娘輕聲說道:“來時的戰艦上我們曾經學習過人類文明的曆史,據說童年時期的人類沒有能力離開祖星,隻能留在那裏的地麵,用望遠鏡觀察這個宇宙,無時無刻不想著出去,最後他們終於找到方法,送出了了幾個探測器……”

    “不錯,這兩個家夥就是探測器,他們有可能發現新的星球,也可能不再回來。”沈雲埋的聲音毫無情緒,“但就算毀滅了,他們也有可能發現這個宇宙的部分規律。”




    “夜哮大人與彭郎比那些探測器強很多,回來的可能性很大,不用擔心。”童顏說道:“我們繼續自己的事情吧,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找到陣眼,我們就要完成推演,找到破陣的方法。”

    那些靜懸在天空裏的數十麵銅鏡,映射著宇宙裏的微光,照亮了山崖。

    雀娘輕聲說道:“希望那些前輩不要有事。”

    他們來到火星已經有十幾天時間,不管是標準時還是火星時。那艘破爛的海盜船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仙人落下。要知道這裏是太陽係劍陣的唯一生門。如果彭郎與屍狗在劍陣裏都無法停留太長時間,那些仙人隻怕已經死了。

    童顏背在身後正在掐算的手停了下來,微不可見的地搖了搖頭。

    一股莫名的悲涼感出現在火星的這座高山上。

    沈雲埋冷漠說道:“想那些沒用的事情做什麼?趕緊繼續算去。”

    火星的課題組繼續自己的工作,隻是崖邊少了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時間又過去了數日,推演依然不順,隻是眾人越發確定,需要幾個關鍵數據。

    蘇子葉提供了幾顆極其珍貴的毒丸,幫助童顏與雀娘振奮精神,加快神識的運轉速度。

    沈雲埋對這種東西極感興趣,厚著臉皮,把機械手伸到了蘇子葉的身前。

    蘇子葉認真請教道:“你沒有身體,怎麼吃?”

    沈雲埋說道:“化為水,再散為氣,嗅之。”

    蘇子葉怔了怔,說道:“聽著略怪。”

    崖下忽有腳步聲響起,很輕,而且快,滿是輕快的愉悅味道。

    玉山與元曲攜手同遊而歸。

    元曲指著山下那處說道:“那片建築有些意思,頗能賞景,你們要不要去那裏費神?”

    蘇子葉把毒丸彈進機器人的控製室裏,說道:“此間離天空最近,他們當然不會願意離開。”

    玉山說道:“是啊,夜哮大人與彭郎若是回來,在這裏也好接應。”

    話音方落,火星表麵便起了一場大風。

    四周天空裏的那些銅鏡微微顫動,發出好聽的聲音,也把山頂的天光映的斑駁一片。

    眾人警覺驟生,抬頭向天空望去,隻見稀薄的大氣層外隱隱有道巨大的黑影正在靠近。

    “老祖回來了!”

    元曲這幾天帶著妻子在火星表麵遊曆,實則心情沉重至極,非常擔心夜哮大人的安危,此刻終於放下心來,開心喊道。

    童顏淡眉微挑,正在推演的右手微微一頓,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些銅鏡顫動的更加厲害,悅耳的聲音變得有些急促,似乎是在示警。

    這時候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問題。

    如果那道巨大的黑影真是自太空裏來,那再快也無所謂,他們都來得及做出反應,然而那道巨大黑影竟是直接從虛空裏躍出來一般,從天空裏砸向了山頂三百多米的高度,誰能來得及做什麼?

    那道巨大黑影竟然是一座山!或者說是一個像山般的巨人!

    無數道帶著明顯生硬味道的恐怖氣浪與毫不掩飾的殺意,隨著那座山向著地麵碾壓而至。

    “陳崖!”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在太陽係劍陣裏飄遊了十幾天的陳崖,終於找到了生門,來到了火星地表,然後毫不猶豫地發出了最強的攻擊!

    轟的一聲巨響,這座雄偉至極的大山劇烈地震動起來,竟似乎有了坍塌的跡象。

    大地震動不安,出現了無數道裂縫,就連西北方向的高原都受到了這道巨大力量的牽連,扭曲變形。

    這是一場難以想象的地震,帶起了無數火星地表的沙塵,形成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沙塵暴!

    恐怖的沙塵暴不停地呼嘯狂呼,隱約可見那個巨大的石人半跪在山崖邊。

    他的右拳深入崖石之中,仿佛已經與這座太陽係最高的山峰融為了一體。

    火星的大氣層很稀薄,即便是最狂暴的風也無法帶來太大傷害,但無數石礫與煙塵迸射而起,瞬間遮蔽了天空裏的微暗光線,讓整個世界變得黑暗起來,也變得混亂起來。

    一片混亂的天地裏,與沙塵暴的呼嘯聲同時響起的有悶哼聲、有金屬碰撞聲,還聽到了一聲沉重的爆破聲。

    緊接著有淒冷的劍光照亮沙塵暴一隅,又有法寶光毫向著遠處而去。

    而在這之前已經有數道身影被這自天外落下的石人震的飛向了遠處,不知道消失在了沙塵暴的哪裏。

    ……

    ……

    從天而降的陳屋山石人,帶著一往無前的決心與殺意,還有千載前的至烈功法以及數百年的仙氣積累。

    如此威勢,確實難以抵擋,尤其是那些剛剛離開朝天大陸的新人。

    越輕的人便會被震的越遠,玉山與雀娘是女子,直接化作兩道流光,被震飛到了兩百餘裏外的山崖下方。

    這裏在環形山的西南角,借著龐大的山體,暫時擋住了那邊高原上恐怖的沙塵暴,也擋住了很多光線。

    在昏暗而昏暗的湍流裏,雀娘與玉山站起身來,便發現遠方的崖石間多了三道身影。接著雀娘又發現元曲躺在不遠的地方,胸前滿是血跡陳崖如此狂暴的威勢,如此的傷勢,居然也沒有讓他放開妻子的手。

    遠方那三道身影飄忽而前,瞬間便到了她們身前,站在最前麵那位女子神情溫婉,眼神卻是極其冷漠,穿著一身紫色衣裙,在昏暗的世界裏顯得頗為幽冷,不似仙子,反而有些妖女的感覺。

    “和仙姑!”玉山師妹驚呼出聲,喃喃說道:“……我以前好喜歡她。”

    她的喃喃自言自語,被和仙姑聽了去,但她神情毫無變化,說道:“簡單點,快點。”

    雀娘平靜向前一步,右手一翻取出一麵銅鏡。

    玉山拉住她的衣袖,輕聲說道:“我先來吧。”

    玉山的修行資質在普通修道者裏自然是極好的,但放在青山裏卻很不起眼,

    從很多年前的南鬆亭開始,到後來的上德峰、適越峰,她一路受著同門寵愛供養,才僥幸能夠飛升成功。

    無論怎麼看她都不可能是和仙姑的對手,這時候她主動請戰,卻不知是何原因。

    雀娘有些猶豫。

    和仙姑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雀娘退了回去,右手鏡子分出一道光毫,照在了元曲的身前。

    元曲臉色不再那般蒼白,看著向前走去的妻子,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

    ……

    這一場對戰沒有任何意外,玉山的雪流劍法,在那道無形無質卻似乎無所不在的巨網之前,根本沒有施展的餘地。

    隻見無數道殘雪飄落,她的身體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捉住,擲向了陡峭的山崖。

    崖壁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小洞,洞口隱有血跡,她不知道進入了山腹多深,生死亦是未知。

    “這是一件仙家法寶,叫作夢蝶,如果不是玉山喜歡她,在典籍上尋來根源,我也不知道。”

    元曲召喚出梅劍,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對雀娘說道:“此法寶看著似網,實則法運天地、偏雲夢的路數,你要小心。”

    不知為何,他的神情很平靜,似乎並不擔心玉山的安危。

    這句話聽著像是為了雀娘出戰做提醒,實則是交待。

    雀娘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沒有動。

    “前輩,請。”

    元曲行禮,然後出劍。

    灰劍在夜空裏轉折數次,化作一道極其複雜的線路,來到何仙姑身前,無數風雪隨之而去。

    看著像是適越峰的七梅劍法,實則取得的是清容峰的無端劍法之意,卻帶著雪流劍法的寒氣。

    何仙姑神情微異,沒想到這個晚輩修為不成,劍道水準卻不低。

    在昏暗的崖壁裏飛舞的雪花,不是水結成的雪花,而是幹冰,寒意較諸朝天大陸與別處要更強幾分。

    隻聽得一陣嗡鳴聲如蟬聲遠去,那些無形無質的、如網般的氣息,竟被雪流劍法凍住了。

    啪啪,琴弦斷裂聲響起。

    元曲抓住網破的這一刻,飄然隨劍而去,衣袂帶出十餘道明亮至極的劍意。

    何仙姑的眼神也變得明亮起來,說道:“無形劍體?”

    說話間,她已經踏空飛了起來,落足處自然生出一團白雲。

    也不知道這等道法,如何在火星上也能施展出來。

    雲行悠悠,其間自有玄意。

    看著破網而入的那道曲拍飛劍,以及後方隨風雪而至的那道劍光身影,和何姑毫無懼意,伸出白玉般的手掌。

    啪的一聲,兩隻手掌輕輕柔柔地合在了一起,崖外的滿天風雪頓時為之一滯,然後迅速合攏。

    雪花仿佛變成了蝴蝶,飛舞到了她的掌心,變成一個雪團般的事物,輕而易舉地粘住了那道劍光。

    她捧著雪團,就像海女捧著巨大的海珠,準確地那些劍光之中,擊中了元曲的胸口。

    轟的一聲巨響,雪團驟散,變成數萬隻白色的蝴蝶沒於虛空之中。

    元曲被擊飛到百餘裏外的荒原間,化作一道弧線向地麵墜落,一路淌落著金花般的事物,應該是在噴血。

    何仙姑收回視線,站在空中望向雀娘說道:“還是太弱了些,希望你不要也讓我失望。”

    聽著何仙姑的話,雀娘沒有任何神情變化,揮手便散出了數百麵極小的圓銅鏡。

    其中有些銅鏡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甚至還有些缺口,破損非常嚴重,應該便是先前被陳崖的天外一擊破壞了。

    雀娘的境界實力本就在元曲、玉山之上,而且性情平靜如水,明透如鏡。她知道玉山與元曲這兩場戰鬥都是打給自己看的,作為隊伍裏最弱的三人,就算無法戰勝這些前代仙人,也總要做些什麼。

    這些圓銅鏡便是她旁觀了兩場戰鬥之後的應對。

    這是一座陣法。

    何仙姑看著天空裏的那些銅鏡,有些失望說道:“原來是鏡宗,沒什麼意思。”

    話音方落,她便來到了滿天銅鏡之間,伸手摘來無數寒冷至極的雲絲,便要破陣。

    忽然間,那些銅鏡映照著白色的雲絲,竟也變白了!

    沒有照到那些雲絲的銅鏡,在這樣幽暗昏沉的世界,則看著是黑色的。

    這不是鏡宗的陣法。

    是雀娘自創的黑白分棋之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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