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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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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37:43 |正序瀏覽 | x 100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20-8-21 23:59 編輯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12-5 08:43 編輯



【作者簡介】:貓膩,男,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玄幻 > 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千里殺一人,十步不願行。

  ----------------------------------------------------

  我就是劍。

  千里殺一人,十步不願行。

  千里殺一人,十步不得行。

  千里殺一人,十步?不行!

  我就是劍,劍就是我。

  大道朝天,各執一劍。


【其他作品】:《映秀十年事》、《朱雀記》、《慶餘年》、《間客》、《將夜》、《擇天記》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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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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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1 23:59:11
蘇幕遮 後記(窗外的湖)


    井九與許樂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會說些什麼?

    是自我介紹。

    我本來像許樂那樣準備了一些詞,比如曉峰、湖北宜昌人,曾用名、簡曆之類的東西,還包括我家人的名字。

    那樣太別扭了,就簡略些說吧。

    我生活在一個非常幸福而且快樂的家庭裏。

    很多年前,我大學最好的朋友卓四明到宜昌玩,在家裏住了兩天。後來他經常回憶,說起床就看見陽光正好,我父母對著電腦鬥地主,笑著說話,整個家裏滿是幸福的感覺。

    領導後來也說了很多次,她第一次去宜昌家裏就覺得氣氛特別好,外甥女歡子特別乖巧可人,令人非常舒服。

    我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從小到大自由隨心,想改名字就改名字,想不上班就不上班,後來依著興趣開始寫書,結果居然還掙著錢了……真是美好而順遂的幾十年。

    哪怕年輕的時候沒什麼錢,每天起床吃碗麵,拿著體壇周報去兒童公園坐在草地上對著湖發呆也沒有文藝青年那種偽裝孤獨、模仿絕望的感覺,而是一種無所事事的幸福。

    所以人生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肯定還是這樣過。

    大慶家的窗外也有一片大湖,隨天時不同景致各異,我現在也很幸福,隻是很少對著湖發呆了,大多數時候隻會習慣性地讚歎兩聲,偶爾會勤奮些,拍照發給兩個群裏的朋友看。

    陰雲滿天的時候、陰風怒號的時候、暴雨落下的時候、那湖都非常美。最美的是有一天清晨四點,我準備睡覺,忽然發現窗外的世界靜止了……湖對麵隱隱有霧,湖麵無風,平如明鏡,映著天空裏的藍天白雲,美的令人心悸。

    伴著如此美景,我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後把照片扔到了群裏,三少和沙包同時跳出來說——天空之鏡!

    確實很有那種感覺,隻不過這種畫麵太過少見。我來大慶十年,隻有那天沒有一點風,才有如畫般的景。

    人生就像大慶窗外的湖一樣,不起風的時候少。

    我媽臨走前已經沒有什麼清楚的意識了,我們守在床邊,聽著她閉著眼睛、非常清楚地說了一句話。

    ——風平浪靜,走。

    這就是我媽的遺言。

    現在她墓碑上的話是:“風平一世,浪靜千秋。”這句話被我寫在書房的玻璃牆上,也用在了故事裏。

    不起風的時候,你得注意看到窗外的風景,起風的時候,也要爭取看到些美。開心是需要尋找的,你得去找看、找綜藝、電視、電影、運動、吃喝玩樂或者美好的風景與人。

    如果你真要想不開,往生活最深處去窺探,必然是個現在流行的喪字,雖然大多數人可能並不是很懂喪是什麼意思。

    在這裏再次搬出羅曼羅蘭的那句話——“世界上隻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還繼續熱愛它。”

    以前就說過,這句話是認命的妥協,是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但現在看來其實很好,因為所有人都需要安慰。

    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是要看看山那邊,是要想想水為什麼往下流,是要找到一切的源起,存在的道理。如果找不到呢?那就繼續找。那如果一切、包括存在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那怎麼辦?這是一個偽命題,就像書裏說過,永生是無法被證明的,一切沒有意義也無法被證明。所以井九才會不停前行,用活著證明活著,用追求意義證明意義的存在。

    我們不是他,隻需要想想就好。

    我從小就非常怕死,經常思考這個問題,四十歲之後的階段性看法是,活著的目的應該就是解釋活著這個事情。

    我當然解釋不清楚,大道朝天這個故事也不是用來解釋這件事情,隻是想描述這個過程。

    這和擇天記不同。擇天記說的是沒有命運,隻有選擇,著重點在於我們每次選擇對自我命運的改變。而大道朝天雖然擺了很多條岔道口出來,井九與太平真人、連三月、祖師、李將軍們的選擇不同,與趙臘月等晚輩的選擇也不同,但那並不重要。因為所有道路最終指向的是同一處。

    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不管你走哪邊,堅持走下去就好。

    大道朝天這個故事不怎麼講道理,隻是想寫我以為的修仙。以前蛤蟆書的簡介裏有一句話——千般法術、無窮大道,我隻問一句,能得長生否?這就是我從小以為的修仙原則。人類為什麼要修仙?為了更高更快更強?就算你要讓自己的個人實力增強,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不是為了風光。

    我很難接受一個修仙天天打架,搞陰謀,搞權術,修行就應該修行,如果可以,井九就應該像上輩子那樣躲在洞府裏不出門,問題是那樣就不叫了。

    事實上最後我做的還是比較失敗,還是經常弄點陰謀,搞些比較精彩的情節起伏,時刻不忘裝腔作勢一番……沒辦法,職業道德太強,讀者閱讀感優先已經成了習慣。

    好在絕大多數情節我都是很喜歡的,比如神末峰吃火鍋,雲集鎮吃火鍋,景園吃火鍋,天光峰踏雲海,柳詞化劍,井九一路尋物磨劍,我最喜歡的還是中州派問道大會,青天鑒裏奪鼎,飛升後的情節我都寫的很開心,尤其是後麵望月星球的七二零棟樓的生活。因為那棟樓、那些雪與貓與鳥都是我有過的生活,我在那裏喂過很多貓。

    追求平淡,情節與人物性格便不濃烈,修道者漫長的生命也會讓生死有另外的一層感受,以前和大家說過,情節隨時間淡忘本就是我寫大道之始就預見到並且期待的,整本書我都不奢求以後會被多少人記住。就像一首現代詩,你看的時候會有感覺,但很少會有人能夠記住這首詩到底說了些什麼。

    在朝天大陸的那些卷,卷首詞用的都是古詩詞,飛升到星河聯盟後用的都是現代詩,當然是故意做的,我非常喜歡那些卷首詞——海棠同學在這方麵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結合上一段說的,我的真實想法就是想把大道寫成一首詩。

    是哪首詩呢?就是書裏用過的那段話。史鐵生《我與地壇》最後的那段話這幾年一直在撫慰我,我覺得那就是一首好的不能再好的詩,請允許我再次抄錄於此:

    “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麵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

    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

    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

    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

    ……

    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也許他叫顧清,也許是南趨,或者是沈青山與沈雲埋,可能叫雪姬,可能是許樂,當然更可能是井九。

    最初的時候,我曾經考慮要不要把大道寫成群像,便有上麵這層考慮,最主要的原因是擔心井九太無趣——他的身體特殊,心誌也特殊,而且縱橫無敵,這樣的人生必然無趣。

    很多讀者都在說井九無味,有次在網上看到一個稱號叫“無味道人”,我差點就用在了他的身上,因為他本來就嚐不到味道,也體會不到生活裏很多的滋味。

    用他來當男主角當然很冒險,但我開書的時候還是確定了這樣做,因為我確認他的無味無趣之下有著對生命最大的熱情、最深的執著,而那些就是我們每個人內在共通的部分,也是生命最需要的那部分,是生命本命。

    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宇宙不息欲望的化身,自然更有資格成為我們這個故事的主角。

    我寫過的主角裏還有一個也很有資格,那就是許樂,因為他已經成神,隻不過自己選擇了從生命裏出走。

    很多年前寫朱雀記後記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想寫神經三部曲,分別是入神、出神、走神。

    應該很多朋友沒有注意到大道朝天最後一卷叫出神記,是的,這就是三部曲的最後一部。

    事實上飛升去往星河聯盟後,大部分看過間客的朋友都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是的,從慶餘年到間客再到大道朝天,這是我一直想要完成的一個世界,也是大家一直都知道的事。

    大道朝天開書的時候,我已經確定這會是最後一部大長篇,之所以在新書感言裏說會是最後兩部或者一部大長篇,是不想讀者們太早便想到這個故事是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因為如果確定是最後一部大長篇,那我肯定就要把三部曲寫完。

    由於是最後一部大長篇,我寫的比以前更認真、更慎重、也更放肆,就像在新書感言與兩百萬字感言裏著重提到過那樣,大道的準備工作做得特別細致,寫法非常刻意,哪怕可能會顯得匠氣,也一定會堅持到底。

    開書的時候我曾經在感言裏說,這樣寫會不會擔心故事太幹?書中男主角以後會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在技術細節上我極為謹慎認真,但在意趣與內核上我非常放肆,不會做任何調整與自我約束,隻在一件事情上猶豫過。

    最初的時候,我準備把許樂寫成大反派——神明慣常站在人類的對立麵,我變成當年最厭惡的那種人——這種文藝詠唱、這種這種對過往的顛覆太過刻意。

    我不在乎刻意,但我喜歡許樂,為什麼要把他寫成我不喜歡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過往需要被顛覆。

    我寫的那些故事,故事裏的那些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管是勇敢的人還是怯懦的人,都是我想寫的。

    江一草與阿愁渾身是血離開了高陽,春風在哪裏呢?老狗在九江教書,白象在遠方行過,彌勒就要爆了,鄒蕾蕾還在安靜地睡覺。範閑最終在草間站了起來,陳萍萍還是等到了他回來。二師兄、王破、西來的手臂都斷了,陳長生與唐三十六在國教學院的樹上看著肥鯉魚向池塘底的汙泥沉去N次,天不生夫子,萬古真如長夜,桑桑被寧缺修成了一座佛,自然忘了怎麼做煎蛋麵。春風般的柳詞淡淡地來了又淡淡地走了,晨光如昨,風雪如前,七二零樓前隻有黑白二色。

    一隻貓在老筆齋的牆頭趴著,也在神末峰的崖邊趴著,看著這一切,而當它在小書店裏的時候還是隻小白鼠。

    這就是我的過往。

    非常簡單。

    就是寫故事,寫那些人。

    這樣的生活開始於無聊之時。

    零一年的時候,誘騙家裏人湊錢買了一個電腦,用來聽歌,閑來無事的時候寫過一個北宋背景的武俠,時至今日,除了我的家人再沒有誰看過。

    接著是零三年,那時候在爬爬論壇混,閑得無聊,又想和資料區版主阿愁姑娘搭訕,便寫了映秀十年事,把她弄進了書裏。慶餘年裏有幾首小詞都是她寫的,去年和她說起這事兒,她居然忘了,回家查了半天才說好像還真是她寫的,時間真可怕。領導那時候在做評論區的版主,很自然地認識了,就要開始考慮掙錢的問題,於是便有了朱雀記。我承認過很多次,朱雀記開始時的創作態度非常不好,覺得是掙錢,沒必要太認真,直到台灣出版社倒閉,到.asxs.開始上架,態度才完全扭轉過來,開始了非常瀟灑的神佛大戰,寫的那叫一個痛快,每周休息一天也是再沒有的痛快。

    朱雀記錢掙的不多,但算是正式進入了這個行業,也是貓膩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你們麵前,接著便要談婚論嫁,涉及到掙更多錢的問題,於是態度非常端正地想要寫一本大紅書,這便有了慶餘年的誕生。

    零九年寫完慶餘年,手裏有了些存款,掐指一算,付房子首付、結婚儀式都夠用了——大慶房價賊便宜,我買的時候四千多一平米,還貸了三十幾萬——覺得很是穩當,便決定寫一本自己最想寫的書,那就是間客。間客的題材、做法,怎麼看都知道受眾有限,於是我主動和寶劍說要降價……看看,我對市場的判斷多麼的準確,而且多麼的可愛。

    間客開心地寫完了,覺得人生牛逼極了,便陷入了強烈的焦慮,心想下本書怎麼辦啊。於是我用最認真的態度寫了一本我覺得應該能最好的書,那就是將夜。事實上,我一直認為從精神飽滿度到實現程度再到成績以及各方麵,將夜都是最好的,因為那時候還年輕。

    隻不過一二年狂飆突進的太厲害,一三年身體就撐不住了。老爸心髒搭橋手術做完,送領導從機場回家就不行了,去了社區醫院,讓我直接去大醫院,然後一醫院的醫生一看血壓,理都不理我,直接拿起電話就問住院部還有床嗎?不,是必須有床……高壓二百二也是個很了不起的經驗。

    像老太爺一樣休養了一段時間,克服了很多耳鳴、眼底出血之類毫不嚴重但極其令人焦慮的毛病,我把將夜寫完了,然後去了騰訊文學。雖然現在兩邊都是一家子,但當時……挑眉,還是有些壓力的。壓力在於我的成績一定要好……

    好在擇天記的成績真的很好。

    接著便是一五年母親生病,情緒、精力與時間被撕扯得難以描述,當時的微信公眾號裏隻能看到我的今天無更四個字,我也沒有解釋過一次原因,因為我還是在認真地寫。

    回首望去,從朱雀記到大道朝天,每本裏都有我極為得意的地方,每本都是我的得意之作,每本我都用盡全力、發自內心、如臨深淵,不寫到搖頭晃腦絕不罷休。

    還是那句話,人生如果能夠重來,我大概還是這樣。為什麼?因為我們隻能活一次啊,朋友們!既然如此,那當然要盡量無悔地過,這是我的追求,這些年也一直在這樣做。

    說過很多次,我的文學天賦、技術能力可能不是太強,但職業道德真的很好,這裏說的當然不是日更萬字,從不斷更——活著總會有事兒,沒時間精力去寫——而是我寫的每個故事都很認真,態度很端正,達到了我的能力上限。不喜歡我寫的很正常,那不代表我寫的不認真,創作這種事情,最終是自我心證,作者用足了心思,那便完美。

    我做到了這一點。

    付出總會有回報。

    從零三年開始寫映秀十年事開始,認認真真寫了十七年的書,成績真的很好,我的訂閱真的很強,我拿過月票年冠,我的影視改編成績很牛,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應該是行業裏最好的幾個,各種獎項也拿了很多,網文相關的應該是拿完了。再說句不客氣的話,今後不管是誰來寫網文的曆史,必然要提到我與我寫的這些故事,不然那就是在瞎寫。

    這是榮耀,以前不說,但現在炫耀一下。為什麼?因為要讓喜歡我或者喜歡這些故事的你們多些驕傲,多些吹牛的底氣。雖然我十幾年來觀點一直沒有變化,大家喜歡書就行了,不用喜歡作者,同理,討厭我這個作者無所謂,不要上升到書,但萬一我也有些事業粉呢?

    我們的讀者稱號叫七組。

    熊臨泉與老白、達文西他們固然是因為與許樂同生共死過,才有極堅固的情誼,但想必總有些程度是因為許樂牛逼。

    後記還沒有寫完,在這裏不免俗地要發表一下感謝名單,首先感謝的當然是訂閱過的讀者——看了之後罵我的不包括在內,然後要感謝曆任版主以及我這時候腦子裏能想得起來的讀者們:攀鱸,八卦魚,雲彩,懶懶,追夢,bobo,雪在燒,菜菜大人,小寶,朝夕望竹,關山墨夜,金無彩,風的色彩,海棠,雪在燒,淚煮咖啡,阿暈,海河,楊過001,血與雪的洗禮,白馬嘯寒瘋,豬貓,F,海棠依舊在,紫眸,遙遙喜歡焦恩俊,方海翎,小密探,墨默兒,方戀海,王景略,花小朵,漢克,爛泥場,依蘭,山山,暗暗,頓淮,村上夏樹,鍾林,曉雪晨晴……好吧,肯定還有很多人名我應該記得,但這時候寫的已經有些懵了,都在酒裏!至於我的編輯大大們以及十幾年寫作生涯裏的重要人物就不提了,也愛你們喲!

    幾個月前我就開始預告,大道朝天會在八月二十一號結束,如此有底氣,是因為工作很勤奮,確保存稿不斷。有很多朋友不明白為什麼選那天,其實原因很簡單。

    那天是我和領導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

    有些讀者應該已經想了起來,因為你們給我寄過新婚禮物,寄過書,寄過各種好玩的東西,在YY裏逼我唱過歌。

    十幾年來,在網絡上收獲了很多愛與錢。這句話很肉麻,但我不嫌,因為是真的,而且越多越好。

    這樣的人生真的很得意,得意之處太多,這裏就不揀出來說了,但有幾件事情真的很想和大家分享一下,雖然在酒桌上和朋友們不知道炫耀了多少次。如果以前已經和大家在章後語裏聊過,就當今天是第一次吧。

    第一件最得意的事情是看煙男的褻瀆,看到一半的時候我就猜到了結尾,具體來說是那句話。

    第二件得意的事情,是盯著蝴蝶藍把全職高手結尾,並且貢獻了我的一小點點智慧。

    第三件得意的事情,是冰渣、也就是作者冥域天使有一年給我推薦江南style,我看過之後判定要前所未有的大紅。到北京後和包哥小花劉毅他們喝酒,我放給他們看,他們表示不解,我說你們等著,會超出想象的……結果證明我對了。

    第三件事與審美無關,隻是想證明一下我的判斷能力,我很清楚人們喜歡什麼,如果我願意我可以一直做到。

    那為什麼會決定不寫網文大長篇了呢?

    當然不是因為我擔心自己跟不上時代,也不是因為錢的原因,再寫一本大長篇,掙個小目標不是難事。

    這裏要說回前麵提到的三部曲。

    以前和邵燕君老師和記者們聊天的時候,曾經說過網文為什麼都是超長篇。除了升級、日更、長尾效應之類的商業需要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這些作者寫網文不是在寫一個單獨存在的故事,而是在描繪一個世界以及世界裏的人們。

    我不擅長構造世界,始終是個無趣的唯物主義者,三部曲與朱雀記其實是現實世界的不同時間段,將夜是我喜歡的創世紀,擇天記是我想弄的遺失大陸。朝天大陸完結後,我想寫的世界、有能力寫的世界已經寫完了,如果能想出一個特別的世界,我早就去寫科幻了不是?

    我對世界的看法也說完了,但對人之間的關係、某些故事還很感興趣,但那真的不需要這麼長的篇幅。

    好吧,必須承認我也確實年齡到了,雖然我很少有這種自覺,心態一直停留在二十幾歲,但確實有些累。

    最關鍵的理由,其實是想要改變。

    十七年時間,網文的曆史我參與了很多,這段曆史裏也有我,像前麵說的那樣,這就夠了,還能追求什麼呢?

    我不想要一成不變的人生。

    當年從四川大學退學,從車管所結束打工,就是不想過這種一眼便能看到十幾年後自己的生活。

    這十幾年我的生活很有趣,很幸福,因為是把興趣變成了職業,不受任何束縛,不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隻是自己一個人玩便玩了這麼多年,真的很帥氣。

    有一種說法是興趣變成職業,便會喪失所有的魅力,但我沒有這種感覺。直到我寫後記的這一刻為止,寫作依然是我的愛好,我沒有因為愛好變成職業而抵觸,沒有因為錢而去寫任何我不願意寫的故事,對此我對自己很滿意。

    我喜歡寫故事,所以會一直寫下去。

    隻不過現在想要改變一下具體方法。

    接下來的日子會怎樣過?首先便是野蠻體魄、文明精神,爭取多看些書與電影,鍛煉身體,既然說過要一直寫下去,寫到死為止,那麼還是要爭取死晚些,多寫幾年。

    其次是要弄間客的影視化。別的項目也有,但間客在我這裏擺首位,我會全程參與,好好努力,有消息就和大家報告。

    十幾年前就在書裏說過,我有兩個人生理想。一個是寫本書,朱雀記的時候就完成了,還有一個是拍個電影。

    雖然作品的影視化早就做了,但我說的是自己想拍個電影,這個具體怎麼做,我還完全不知道,慢慢學著唄。

    接下來的工作比較重要。我想寫一些比較狠的故事。這裏說的狠不是什麼血腥暴力,而是比較有勁兒的意思,是純商業不應該寫的東西,不怎麼好看但可能好玩。

    最後就是想要多看看這個世界,以後的時間應該會比較多了,那麼就到處逛逛吧,在自己喜歡的城市,比如杭州、成都之類的地方多住段時間。

    等我好好休息幾個月,會繼續重新開始寫故事給大家看,但什麼時候開始寫,寫了在哪裏發,現在還真不知道。以我的個人習慣當然是要在.asxs.發,但中短篇這個真不知道怎麼弄,我會和編輯朋友們商量一下,有結論的第一時間,會在這裏以及微信公眾號裏向大家報告。

    ……

    ……

    這些年基本都在電腦桌前坐著,總在摸魚、時常玩耍、不時工作,沒什麼戶外運動,也就是喜歡開車出去閑逛。

    不管是大慶還是宜昌,很多偏僻的地方我都逛遍了,反正很多時候都是深夜才出門,也不用擔心安全。

    有很多地方是我喜歡去的,比如有兩排老樹夾著的東幹道,比如往三遊洞去的那條路,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

    這些年說過太多話,不知道這裏與大家提過沒有,像前麵說的那樣,如果提過,那就還當是第一次。

    大慶往黑魚湖去的路上,左轉下到田野裏,兩邊是玉米田與水泡子,往前麵不停地開,便能看到一輛燒焦了的車擺在那裏,就像是犯罪電影裏的畫麵。我與領導經常去看。

    偶爾那條路會被水漫過,那時候我們便會遺憾地折返。前年冬天我們又去了,漫過道路的水被嚴寒凍成了鏡子一樣的冰麵,上麵豎著很多冰刺,看著極其鋒利,而且美麗。

    我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踩下了油門。小紅一路向前滑過冰麵,聽著車胎把那些冰刺碾斷的聲音,很是刺激。

    回家路上被一輛車按喇叭,感覺似乎要爭道,並排停下的時候我又生氣又不安,車窗搖下,我還沒來得及惡語相向,對方那哥們兒特別快而且溫柔地說別誤會,我是看到你車胎扁了,提醒你一聲。我又慚愧又是感謝……

    這段感覺以前說過?我真正想說的是,車胎破了無所謂,總是要換的。為了能夠看到美,冒點危險其實值得,我以為無論工作還是生活都應該有這樣的態度。

    謝謝你們。

    再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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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1 23:58:48
第二十一章無涯


    (這章之後半小時發後記。)

    ……

    ……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

    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不管是叫景陽還是井九,又或者是叫萊恩。

    也不管他是真的飛升去了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還是死了,總之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與星門女祭司一道解決了那些星球上的信徒叛亂,鍾李子拒絕了留在主星出任祭司的請求,回到星門基地,開始了自己悠長的假期。

    她沒有住在祭堂,也沒有留在守二都市,而是回到了地底的公寓。

    按照她的要求,黑市沒有被關閉,遊戲廳也沒有被打擊,民生街區一切如常,隻是多了很多便衣軍警與監控設備。

    吃完外賣的烤茄子,小心地喝了半瓶麥酒,她變得開心起來,於是拿出抹布開始打掃衛生,把櫃子小黃的全息鏡框擦的很幹淨,又開始擦那幅畫。

    那幅裏是一叢金黃色的向日葵,被一道帶血的白布束著,正是那幅著名的遠古文明油畫,更重要的是,這不是守二都市藝術館的仿品,而是真跡。

    她知道井九對這幅畫很關心,所以要了過來。

    睹物思人,大概便是這個意思。

    ……

    ……

    趙臘月與柳十歲的思念沒有人能看到,不是因為他們沒有表情,而是因為他們去了857基地靜修,一方麵是想要找到更便利解決暗物之海怪物的方法,另一方麵也是要借那座死寂的城市靜修,很明顯想要找到追隨井九而去的方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卓如歲成為了星河聯盟曆史上的第一任執政官,在冉家以及漩雨公司的配合下,在軍方的支持下,位置坐的很穩,也沒甚意思,因為政務與管理都是青兒在做,與當年他做青山掌門時似乎沒什麼區別。

    那位少女祭司離開了花溪的身體,自然不被允許重新接管中央電腦,不停在各個特殊製作的生化人之間來回,偶爾也會去青天鑒與大涅盤。有一個專門的小組負責監視並且管理她,小組的負責人是彭郎,可以想見對她的重視程度。

    真的花溪醒來後,因為井九的離去傷心了一段時間,便回到了望月星球。有花家的資源以及星河聯盟當局的支持,曾經封閉而落後的那顆礦星頓時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能力,霧山市長被提拔成了星球的行政主官,他的位置則被伊芙女士接任。

    七二零棟公寓一單元的另外那名住客則去了非常遙遠的地方。

    雪姬離開了本星係群,向著冰冷而荒涼的宇宙深處進發,選擇了與井九不同的一條道路,因為她不需要能量補充,而且可能比一個文明存活的時間還要更長。

    她走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彭郎,隻是在火星那座最高的山崖上,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一行字——宇宙很大,我想去看看。

    沈雲埋並不是很相信這個理由,覺得雪姬應該是去宇宙裏尋找那個消失的高級文明的痕跡,不過他對此沒有什麼想法,他給自己換了一個身體後,便回到了老宅,把自己關在那個地洞裏,據說是在研究一些哲學問題。

    曹園也在做研究,隻不過他研究的對象有些可怕,因為不管說是仙蛻還是遺存,本質是那就是兩具屍體——李將軍的以及井九的。

    李將軍的棺材裏有井九當初在霧外星係斷落的一根細絲。

    井九的身體裏有當初他在西海畔給自己縫上的一些天蠶絲,大部分天蠶絲都用在了補海的時候,但身體還殘存了些線頭,隨著他的自我破壞而顯露出來。

    借著這些研究對象,曹園還真的找到了些可能,正在與童顏聯手進行規劃,準備看看能不能在兩百年的時間裏,把萬物一劍修複好。

    童顏與雀娘對著滿天棋子思考點燃恒星的順序,曾舉聖人在旁協助。童顏還經常不顧沈雲埋的憤怒打擾他,與他一道思考徹底打通朝天大陸的可能性。

    這些人便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一個了不起的科研小組。

    在祖星上還有一個很奇特的組合,那是阿大、屍狗以及談真人。他們在祖星上不停挖掘人類文明早期的遺址,包括那些墓葬,因為他們真的都很擅長做這種事。

    元曲與玉山還在觀光……他們去了很多度假星球,玩的很開心,還因為沈雲埋的提示涉足了一些非法行業,當然,不管是青兒還是卓如歲都懶得管這些事。

    真正現在有些麻煩的,還是那些前代仙人。

    像神打先師、那對黑衣妖仙都堅持認為井九已經魂散而死,根本沒有飛升。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世界之上還有世界,你能飛升到哪裏去?

    不管這些前代仙人是想要替青山祖師複仇,還是想要爭權,總之都確實是極大的麻煩,因為雪姬與井九都不在,彭郎與趙柳再如何厲害,也沒有壓製一切的威勢。

    公寓的房門忽然被敲響。

    鍾李子推開房門,看見了兩個少女與一個微胖的少年,微微一怔便猜到應該是朝天大陸新來的飛升者,有些無奈說道:“你們真把我家當成客棧了嗎?”

    一個模樣可愛、神情卻有些刁蠻的少女沉聲說道:“凡人,竟敢如此無禮!”

    “你是南忘吧?”鍾李子把三人帶進公寓裏,說道:“隨便坐。”

    南忘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李子拿出三瓶麥酒遞了過去,說道:“你們怎麼出來了?”

    南忘說道:“想出來看看,還要你允許嗎?”

    鍾李子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想要把她手裏的麥酒拿回來,卻不是很敢,望向那位清美柔弱的少女,好奇問道:“請問……你就是白早姑娘?”

    白早微微一怔,說道:“他……對你提起過我?”

    鍾李子心想那個不要臉的家夥對整個星河聯盟的人都提過,你知道後不要生氣就是。

    南忘說道:“別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是什麼情形?”

    鍾李子說道:“他走了。”

    井九回朝天大陸告別過,南忘沒有太大的反應。

    白早起身走到櫃前,去看那個立體相框。

    鍾李子看了她一眼,把這個世界以及現在的情形簡要地介紹了一遍。

    南忘提起酒瓶一飲而盡,說道:“我來處理那些家夥。”

    鍾李子心想您不夠強啊。就算是彭郎、趙臘月與柳十歲也無法壓製那些前代仙人的蠢蠢欲動,除非井九與雪姬忽然回來還差不多。

    “師姑,還是弟子來吧,您別累著。”

    那個少年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候才開口。

    鍾李子看著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神情微異說道:“平詠佳?”

    那個少年起身行禮道:“青山掌門平詠佳,見過同道。”

    這時候,白早指著牆上的那幅向日葵問道:“這塊……白布為何染著血?是什麼?”

    她不知道井九曾經問過相同的問題。

    鍾李子拿到這幅畫的時候,曾經問過那位少女祭司。

    也沒有答案。

    ……

    ……

    第三天的時候,井九就知道如何確定自己在宇宙裏的位置。

    但他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的位置,因為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宇宙。

    離開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如果想要星際穿越,需要把神魂的感知無限放大,那麼離開隻需要無限縮小。

    比最基本的粒子還要小,比想象的極限還要小。

    在這裏感覺不到任何力,概率也不存在,隻有他自己。

    他的感知繼續向著“前方”伸去,仿佛變成一根飄舞的彩帶。

    之所以這根帶子是彩色的,是因為他此刻的想法。

    彩帶就像浮力,帶著他向“前方的上方”而去。

    這種感覺有些奇特,他不是特別了解為何會有方向。

    為了探索原因,他放任自己的感知,任彩帶隨意而行,便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繼續飛著,便看到了仿佛天空的存在。

    天空裏有一個特別巨大的人影。

    他與那個人影越來越靠近。

    最終,他破開了天空,原來是從湖麵探出頭。

    那個人影是他自己。

    水麵生著很多蓮葉,四周是一片山穀,竟是往三千庵去要路過的那片湖。

    正是李公子當年落湖的地方。

    青山宗在這裏建的臨時宮殿居然還在。

    正是晨時,忽有微雨落下,柳詞離開宮殿,駕著一朵雲往南邊去了。

    又有大雪落下,阻了路途,元騎鯨一臉嚴肅地在與弟子們說著什麼。

    修建這些宮殿的時候,柳詞與元騎鯨早已死了,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朝陽驟烈,釋放出無數光熱,瞬間融化了路上的冰雪。

    就連那些水都被曬的變成了道道青煙。

    太平真人倚在崖邊,拿著一根骨笛,看著他含笑不語。

    來到庵裏,連三月站在廊下看著他說道:“你來了?”

    井九嗯了一聲,走過小橋與她並肩而站,望向朝陽。

    在這裏,不用擔心她下一刻就會變成萬道晨光,很好。

    “辛苦修行飛升,最終不過是回到時間之前,舊時的世界,這種無趣的重複,難道不會讓你覺得厭煩?”有人忽然問道。

    小橋流水無人。

    “我過些天再來看你。”井九對連三月說道。

    連三月說了聲好,走到橋上,背起雙手,繼續看天空裏的太陽。

    井九穿過靜室,跨過圓窗,來到湖邊。

    湖麵上映著斜枝。

    西來坐在湖畔的石凳上,看著那道斜枝在悟劍。

    他沒有理井九。

    井九也沒有理他,走到另一處的湖邊,望向水麵上倒映出來的那個人。

    “這不是重複。”

    “為何?”

    “因為這不是真的朝天大陸,是我想象出來的。”

    “那就是假的咯。”

    “也是真的。”

    這方天地乃至生活在裏麵的故人,都是他意識裏的殘留。

    既然他也是活在自己的意識裏,那麼天地與人自然也是真的。

    “他們都死了。”

    “我活著,他們就活著,至少是這裏的他們。”

    在祖星上,沈青山曾經講過人類早期的一些想象。

    遠古時期的人類覺得這個世界可能就是神明的一場夢。

    現在他就是神明,他的意念自然能夠成為真的世界。

    “你就不想再和連三月說些什麼。”

    “不想。”

    “真是無情啊。”

    “你是誰呢?”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在乎情?”

    “情到底是什麼?”

    “所有的情感都源自死亡,比如恐懼。要活著,便要有聯係,聯係就是感情。要繁殖,所以有愛情,有嫉妒。再比如人性獸性,皆是如此。”

    “你體驗過?”

    “小時候我有一個凡人朋友,他死後我在他的墓前傷感了很久,從那之後我便要自己不再真的經曆這一次,於是我開始在相信裏體驗很多種人生,平靜喜樂的、波瀾壯闊的、悲劇或者喜劇,離奇或者普通,但最終也不過是個死字。”

    “你覺得這樣能幫助你看清楚生命的真相?”

    “生命隻有一次,要謹慎而且努力地多活一段時間。”

    “但像你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是很多人對井九的問題。

    “生命必將終結,所以沒有意義,沈雲埋會痛哭,這種時候就應該尋些意思。”他說道:“但如果生命可能不會終結,那麼我們就應該先尋找意義。”

    “永生是無法證明的命題,所有的宇宙都會終結,你也不例外。”那人說道:“所以你要學會終結,而不是被動地被時光吞噬,這才是存在的目的。”

    “如果這是存在的目的,那何必存在?”

    “永生是很殘忍的事情,所以那些度過漫漫時間的神明才會想著自殺。”

    “殘忍這個詞是智慧生命害怕終結才產生的詞,所以你這句話邏輯不對。”

    “你說追尋意義,但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要知道存在的源起,宇宙的道理,世界的去向。”

    “有無限個宇宙,有無限的道理,如何能夠看完?你們那個宇宙曾經有人說過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難道你不明白?”

    井九說道:“所以要一直活著啊。”

    那個人沉默了會兒,說道:“好像有些道理,我要想想,就不送你了。”

    “不用。”

    井九轉身向前方走去。

    前方有團白光,極為純淨,沒有雜質也沒有信息。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光裏。

    大道獨行。

    不必相送。

    ……

    ……

    (大道朝天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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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宇宙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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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天大陸來曆最神秘、壽元最長的元龜大人,居然會是前代高級文明的一個囚犯。

    更令人震驚的是,它是這座監獄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囚犯。

    它的生命形式實在太過特殊,仿佛能與宇宙同壽,也正是如此,那個高級文明的執行者才會把控製雪姬的方法與萬物一劍交給它保管。

    誰能想到,就連那個高級文明都消失了,它還活著。

    元龜知道井九最想知道什麼,直接說道:“不要問我那個文明什麼樣子,因為我被關進來的時候,所有意識都被抹滅,然後植入了他們的意誌,要負責盯著雪姬。”

    “原來不是因為壓力,你才會把黑碑、萬物一給那位神明。”

    井九說道:“你是因為那些執行者的意誌,不能對付雪姬,你想讓神明殺死雪姬,從而解除自己的使命,獲得真正的自由。”

    元龜微微咧嘴,仿佛在笑一般:“你是聰明人,就不要說透嘛。”

    井九說道:“現在你能出去了嗎?”

    元龜說道:“雪姬走的那天,我就可以了。”

    井九說道:“那你為何不出去?”

    元龜說道:“我為何要出去?”

    井九說道:“自由?”

    元龜說道:“活著就是最大的自由。”

    井九想了想,說道:“確實。”

    ……

    ……

    為了解決怎樣繼續活下去的問題,他回了神末峰,走進洞府開始閉關。

    在青天鑒裏看到的、在太陽裏看到的、在大涅盤裏看到的、在那座黑色石碑深處看到的所有信息在他的意識裏來自交錯,然後漸漸寧靜。

    數年時間過去,他推開洞府的石門走了出來,最後看了眼青山群峰。

    清風徐至,崖邊已經沒有他的身影。

    如果這次的離開也可以理解為飛升,那就是第三次了。

    ……

    ……

    離開朝天大陸,他去宇宙裏的那把竹椅坐了片刻,便去了天尺星係。

    兩年前,他與沈雲埋的度假之旅曾經專門經過此地,就是為了看一眼這個星係被暗物之海淹沒時的壯觀畫麵。兩年時間過去,天尺星係已經盡數沉入海裏,隻有那顆恒星還在掙紮著發出最後的、微弱的光線。

    沒有任何猶豫,他便飛進了暗物之海裏。

    無比黑暗的世界裏,要隔很長一段時間或者說距離才能看到一點光源。

    但他的感知可以無限延展,速度無限快,所以眼前始終都有光明。

    他沒打算去往暗物之海誕生的地方,既然對方來了,兩個世界必然是相通的。

    沒過多長時間,他便找到了一個母巢。

    黑暗的觸手在宇宙裏緩緩飄浮,像極了海草。

    這個母巢正處於休眠狀態,沒有散發出人類所以為的邪惡氣息,寧靜至極。

    他直接飛入了母巢的身體裏。尋找到它的信息交流器官,把自己的感知散發了出去,跨越了整個暗物之海,進入最初的那道空間裂縫,去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他的感知範圍限於已知或是大概率存在的猜想,所以沒有進入那個世界太遠。

    那個世界沒有顏色,也沒有所謂的空間結構,也沒有基礎的粒子,就像是一大鍋由暗物質與暗能量以及數字本身構成的雜燴湯,或者說是一片混沌。

    與人類專家們推測的不同,暗物質的世界裏也有智慧的生命——那個生命並不是整體宇宙的客觀意誌,因為他感受到了一些具體的存在。

    那是一些隱隱約約、霧狀的存在,與故事裏描寫的鬼魂有些相似。

    沒過多長時間,那些生命應該也發現了他的存在,紛紛湧了過來。

    來暗物之海,是他想在離開前與對方進行一場對話,卻沒能成功。

    他接觸不到那些生命,那些生命也接觸不到他,隻能發現彼此的存在。

    存在是最基礎的信息,也是第一要素。

    確認無法交流,他退回了自己的宇宙。

    宇宙裏無風,白衣自飄。

    那個母巢醒了過來,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

    ……

    碧藍的海水不停拍打著海岸。

    小島上的人們盯著那盞燈火,沉默不語。

    他們在這裏已經吹了九天海風。

    井九說過會用九天時間解決這個問題,或者死去。

    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天,但他還沒有醒來。

    那盞青銅燈的火苗已經變得極為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曾舉知道趙臘月等人此時的狀態,用眼神示意神打先師等人更安靜些。

    忽有清風動椰樹。

    井九在竹椅上睜開眼睛。

    趙臘月輕聲問道:“你去了哪裏?”

    井九說道:“很多地方。”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輕聲說道:“有什麼要對我們說的嗎?”

    井九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引言,直接說道:“以存在的數量而論,暗物之海那邊是主世界,整體的宇宙就像一個蒸糕……”

    說到這裏,他望向了不遠處的花溪,然後才想起來做蒸糕的並不是這個她。

    花溪向著海邊的竹椅走來。

    “……我們這邊的恒星就像是蒸糕上的葡萄幹,行星就像是沙子,扭率空洞就是蟲子在上麵挖出來的洞,但同時被蒸糕的碎屑填充。”井九接著說道。

    童顏說道:“這個比喻不好,應該用河堤與沙及水。”

    井九說道:“就是這樣,現在的情形是水從那些洞裏衝出來了。”

    沈雲埋認真問道:“所以?”

    “這是人類的問題,那就人類自己解決,與那邊沒關係。”井九說道:“這把劍雖然斷了,但也許你們能修好,至於怎麼點燃那些恒星,也是你們的事。”

    神打先師在遠處寒聲說道:“你就交待了這些便要離開?”

    井九沒有理他,看著童顏說道:“我去確認了一些事情,如果你真的解決不了這邊的問題,那就回朝天大陸把元龜帶出來。”

    聽著這話,不管是柳十歲還是卓如歲等人都很吃驚,心想這是什麼意思?

    “讓它把那些黑暗像星光一樣吃掉。”

    井九說道:“不用擔心,它就算吃個幾千年,也應該不會把肚子脹破。”

    這個時候,花溪已經走到了海邊,來到了竹椅前。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忽然從漠然變得懵懂,看著他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井九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看著她認真說道:“謝謝。”

    這聲謝是對那位少女祭司說的。

    然後他看著花溪輕聲說道:“沒事,我隻是有些困,想睡會兒。”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了沈雲埋,接著望向了卓如歲、童顏、彭郎、元曲與玉山還有雀娘,他的視線在天空與海洋之間來回,路過那些椰林與崖石與那些前代仙人。

    海上生起巨浪,出現了一座黑色的島嶼。

    屍狗回來與他告別。

    雪姬站在屍狗的頭頂,眼神漠然看著海邊。

    寒蟬在她的頭頂,不舍地揮動著甲肢。

    井九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阿大的腦袋,望向柳十歲說道:“聰明點兒。”

    柳十歲難過至極,卻不敢表現出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最後他望向了趙臘月。

    趙臘月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

    他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走了。”

    ……

    ……

    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殘缺的月亮還在天空裏若隱若現。

    海風還是那樣溫柔。

    猴子還是那樣聒噪。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趙臘月直起身體。

    那隻宇宙裏最鋒利的手臂緩緩落了下來。

    無比輕柔。

    就像片葉子落在了竹椅旁邊。

    那個最完美的男人閉著眼睛,已經沒了呼吸,沒有任何氣息。

    雀娘與玉山看著這幕畫麵,眼眶微紅,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曾舉歎了口氣,說道:“節哀。”

    “不。”趙臘月說道:“他隻是去了別的地方。”

    這不是文藝的消解悲傷的語句,而是真實的敘述。

    前代仙人們怔了片刻才明白過來。

    難道井九的靈魂沒有消散而亡,而是……再次飛升了?

    問題是冥界飛升去往地麵,朝天大陸飛升來到這個宇宙,如果在這裏飛升要去哪裏?

    “我曾經看過一本古籍,我很喜歡,裏麵最後幾段是這麼寫的。”

    沈雲埋輕聲說道:“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麵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

    卓如歲也看過那篇文章,隨之念了起來:“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沈雲埋看了他一眼,接著念道:“當然,那不是我。”

    卓如歲隨之念道:“但是,那不是我嗎?”

    二人同時望向清風消失的天空,同時念起了最後一段:“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

    ……

    (本章最後這段來自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以前就向大家推薦過,再次推薦,最後這段是我最最喜歡的一段話,最後那句就是這本書的主旨之一。主旨之二在明天那章的最後說明,明天二十一號就是大道朝天的最後一章了,同時會有一個很認真的後記和大家聊聊這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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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做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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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井九想去哪裏便可以去哪裏,根本不需要叩門,他這樣做是想讓庵裏的小姑娘們看看桃花,也是想與庵裏的人們打聽一些事情。

    沒想到水月庵的人也不知道那個家夥去了哪裏,他去了那間有圓窗的靜室,連三月曾經在這裏沉睡了很多年,枕邊一直有朵桃花。

    ……

    ……

    大原城外的三千庵也有一座帶著圓窗的靜室。

    水月庵裏那間靜室是連三月命人仿造的。

    她最開始養傷休息的時候就是在這裏。

    因為這個原因,這裏還有一座墳。

    千年孤墳,每日有晨光相伴,倒不算淒涼。

    他在李公子墳前站了會,轉身上了小橋,去了那邊。

    在橋那邊的庵堂裏曾經發生過很多故事,比如連三月睡了很久、白早睡了很久、最後他也睡了很久,再比如他沉睡的時候,整個青山宗都差點搬了過來,卓如歲與元曲安排火鍋、童顏與雀娘安排棋局、柳十歲做了把竹椅,顧清甚至跪在床前說了那件事。

    但這座庵堂發生的真正大事隻有一個。

    連三月成了滿天晨光。

    ……

    ……

    在三千庵裏住了幾天,井九終於回了青山。

    他在雲集鎮裏看了眼顧家的馬車,便落到了神末峰上。

    神末峰比往年還要冷清,猴子們不停叫著,有些惘然地歡迎他的歸來。

    天空裏忽然有雨落下,看來重建的青山大陣對這方麵很不在意。

    崖下傳來穿林打葉聲。

    井九回首望去,便看到了顧清。

    顧清百感交集,半晌說不出話來,啪的一聲跪到地上,磕了個頭。

    “你一直在這裏?”井九問道。

    顧清說道:“甄桃前年走了,我便回了這裏。”

    整個朝天大陸都不知道他回到了神末峰,住進了千年前自己修的那座小木屋。

    井九也沒有想到,還去問了寶船王與水月庵。

    他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徒弟,沉默半晌後說道:“喝茶。”

    不是把顧清當客人請他喝茶的意思,是要他泡茶的意思。

    也許還是當年的鐵壺與小爐,茶水汨汨沸騰,散著極淡的香。

    井九拈起茶杯送至鼻端,嗅了嗅味道,流露出滿意的神情。

    看著這幕畫麵,顧清很是驚訝,心想難道師父現在可以了?

    喝了口清茶,井九說道:“懷念一下便好,還是找個時間飛升吧。”

    顧清不敢有任何意見,應道:“是,師父。”

    井九嗯了一聲,把茶杯扔到崖下。

    樹林裏響起無數爭吵與廝打的聲音,應該是猴群在爭搶。

    不多時有歡快的叫聲響起,想來是某個猴子搶到了。

    顧清猜到他擲杯的意思,猶豫了會兒,問道:“您這是準備……”

    井九說道:“我將遠行。”

    顧清緊張問道:“可會回來?”

    井九說道:“應該不會。”

    至於這場遠行是死亡還是繼續走向沒有終點的大道前方,顧清不知道也不敢問。

    他問道:“您……還想做點什麼呢?”

    井九想了想,說道:“吃火鍋吧。”

    顧清確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師父果然與以前不一樣,可以感受了。

    他驚喜之餘莫名傷感,趕緊讓猴子通知適越峰以及別的地方。

    等著食材與用具的時候,他擔心師父無聊,小心問道:“要不要打會兒麻將?”

    井九說道:“差人。”

    話音方落,遠處的劍峰上便生出一道塵龍,滾滾穿越諸峰與洗劍溪,來到神末峰前,然後瞬間到了峰頂,煙塵微斂,現出平詠佳的身影。

    平詠佳熱淚盈眶跪倒在井九身前,說道:“師父您終於回來了。”

    井九說道:“我是來告訴你,那個家夥死了。”

    忽有劍弦成橋,從清容峰頂搭至神末峰頂,南忘從橋上走了過來。

    她看似矝持,赤裸腳踝上的銀鈴卻響個不停,亂的厲害。

    “能喝酒不?”

    “能做一切事。”

    井九從她手裏接過酒壺。

    ……

    ……

    吃完火鍋,喝完酒,打了兩局麻將,做完了這一切事,井九去了天光峰。

    那個小廬重新修好了,椅子也擺了一個,隻是元龜身上的石碑沒可能再複原。

    “我一直覺得隱峰不是在石碑裏,而是在你的肚子裏。”

    井九走到元龜身前坐下,看著崖外如氈子般的雲海,仿佛自言自語。

    元龜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就像是真的石頭做的一般。

    井九繼續說道:“原本想著你可能是想隱藏一些神通,所以也沒有在意,但如今在外界我知曉了一些事情,便再次聯想到了你。”

    元龜緩緩睜開眼睛,用渾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啞說道:“啊,你回來了?”

    井九也不理會它裝傻,說道:“不見得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不見得一切事情都必須有個說法,但像你這樣的存在……總不可能就是為了與時間相伴。”

    元龜是朝天大陸最古老的神獸,從青山宗開派便是這裏的鎮守,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活了多少年,也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神通。

    “真人,您到底想說什麼?”元龜眼神茫然問道。

    井九收回視線,望著它的眼睛說道:“那位神明來到朝天大陸後,找到了控製雪姬的方法與萬物一劍,那為何雪姬這麼多年都找不到?”

    元龜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因為她有雪盲症?”

    井九說道:“因為那座黑色方尖碑和萬物一劍,從始至終都是被人看守著。”

    元龜沉默了會兒,說道:“話得說清楚,我可不是人。”

    井九說道:“果然是你。”

    “你沒有猜錯,萬物一劍與那個東西以前都是放在我肚子裏的。”元龜說道:“你說的那個什麼神明來了之後,我偷偷吐了出來給他。”

    井九問道:“為什麼?”

    元龜沒好氣說道:“我要負責看守萬物一,還要盯著雪姬這麼個可怕的家夥,壓力很大的好不好,而且那時候囚犯都死光了,我為什麼不能讓自己鬆快幾天?”

    井九想了想說道:“你算是那個文明留下的監察人員?”

    設置這座太空監獄的高級文明,也不可能完會放心雪姬這個看守,暗中留下一些製約她的手段,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監察個鬼啊……”元龜說道。

    井九說道:“那你到底是什麼呢?”

    元龜望向遠方,眼神滄桑,緩聲說道:“其實,我是一個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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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回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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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靜靜看著那座石碑。

    這意味著他的感知落在了上麵。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又確認了一些事情。

    這個更高級文明留下的東西對這個宇宙沒有任何影響,隻能影響那個高級文明自身的事物。換句話說,如果他還是以前的井九,也可能會被這座黑碑吞噬進去。

    沈青山應該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他沒有做過實驗,不然一定不會誘他入局,不然萬物一劍被黑碑吞噬了,那他的意圖便會全部落空。

    他忽然想到雪姬的描述。

    這座黑色方尖碑可以無限擴展。

    又無法影響這個宇宙。

    從這兩點來說,與他現在的狀態有些相似。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的視線離開了黑色石碑,轉身再次飛向太陽。

    這次他沒有用先前的方式繞行,而是直接飛了進去。

    不知道是黑色石碑給他帶來了些什麼,信心還是新的感悟?

    沒過多久,他從太陽的那邊飛了出來。

    不管是高溫熾烈的粒子流還是狂暴的能量反應,都沒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他應該是那位神明之後,第一個穿透恒星的智慧生命。

    那顆藍色星球上的人們還在盯著那盞燈火。

    他沒有作任何停留,飛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戰艦,向著太陽係外飛去。

    第三天,他學會了在宇宙裏確定自己的位置。

    ……

    ……

    在本星係群的邊緣,散落著十幾個星係。這些星係不在星河聯盟天文局的編列範圍內,直到今天依然是隱藏最深的秘密,因為是飛升仙人們的實驗星球。

    在那顆遍布雪山草原的星球上,無論是氣度莊嚴的皇都,還是散落在原野田間的村落、部落,所有人都跪在地麵,看著遠方的雪山,臉上滿是驚恐與迷茫。

    佛國子民的信仰無比堅定,那些苦行僧隻憑意誌便能踏空而起,然而當他們忽然發現居然有兩尊佛,而且兩尊佛在戰鬥的時候,又能怎麼辦?

    最高的那座雪山側脈已經垮塌大半,可以想見先前的戰鬥何其激烈。

    雪山之巔。

    歡喜僧癱坐在大涅盤上,容顏枯槁消瘦,早已不複曾經的英俊,僧衣破爛,渾身到處都是傷口,隱隱還有黑氣從傷口裏溢出,看著極其淒慘。

    曹園提著那把鐵刀,麵無表情看著他。

    從蠍尾星雲開始的這場追殺,非常漫長而且血腥。

    歡喜僧施盡手段,化身萬千,卻依然沒能擺脫曹園,柳十歲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勢也開始爆發,他隻能選擇了最後的保命方法,回到了佛國。

    他是此間的真佛,自然有無數僧眾與信徒前來阻攔曹園。

    歡喜僧本以為曹園如當年的自己一樣鎮守雪原多年,持慈悲之念,很難對普通民眾下殺手,或者可以阻止對方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曹園竟是毫不留情地出了手。

    鐵刀斬斷天地,不知道殺死了多少僧眾與信徒。

    雪山下方被鮮血染紅,其間臥著數百具屍體,看著異常刺眼。

    “我本以為你不會出手。”歡喜僧看著他聲音微啞說道。

    曹園說道:“既然能飛升,自然是想開了。”

    歡喜僧看過那本,知道這是井九對他說的話,不由微嘲一笑。

    曹園連那些普通信徒與僧眾都殺了,想來不是迂腐之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看著重傷將死的歡喜僧,卻沒有揮動鐵刀砍過去。

    “像淋草莓醬的雪糕。”一道聲音在雪山之巔響起。

    這聲音很平靜,但想到描述的是滿是鮮血的雪山,便透出了一股幽冷的鬼氣。更詭異的是,無論雪山還是空氣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曹園與歡喜僧向四周望去,什麼都沒看到。

    天光微斂,凝成一個小孩。

    曹園見那小孩眉眼模糊,似曾相識,忽有所悟,震驚無語。

    歡喜僧也認出了對方是誰,臉上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艱難抬起手來,似乎想要觸碰對方,顫聲道:“你果然走上了這條道路,你也覺得我是對的,是吧?”

    井九沒有理他,對曹園說道:“沈青山死了。”

    曹園吃驚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三天前。”

    曹園與歡喜僧更加吃驚,心想祖星何其遙遠,宇宙何其浩瀚,你怎麼隻用了三天時間便到了這裏,難道神魂可以超越光速?

    如果他們知道,前一刻井九才從那邊出發,隻怕會更加吃驚。

    “意識的延展與信息的傳遞不同,心意所至之處便能到達,想就行了。”井九說道。

    歡喜僧不顧傷勢,用力地拍了兩下大腿,望向曹園說道:“你看,我是對的。”

    井九問曹園:“為何不殺了他?”

    曹園說道:“大涅盤裏的眾生受其禪念控製。”

    原來是歡喜僧用那些生靈當了人質。

    井九說道:“我正好要大涅盤。”

    話音方落,雪山之巔起了陣清風。

    清風吹麵微寒。

    歡喜僧打了個寒戰,本已枯槁的麵容漸漸恢複清俊。

    他感覺到不對,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發出不知道是哭聲還是笑聲的怪異聲響,片刻後才漸漸平靜下來,感慨說道:“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接著他開口說道:“是的。”

    看似自言自語,實則是對答。

    歡喜僧閉上眼睛,緩緩低頭,就這樣死了。

    曹園放下手裏的鐵刀,合十行禮。

    那道清風進入了大涅盤。

    大涅盤汙損嚴重的表麵,忽然變得幹淨無比,黑金色的格子非常醒目。

    歡喜僧的身體散解成金沙,落在了大涅盤的表麵。

    ……

    ……

    傳說中,大涅盤裏有三千世界。

    那道清風在其間穿行,很快便算清楚,這裏隻有七十幾個小世界。

    那些世界的大小不同,居住的人數也不同,社會型態與環境也大相差異,唯一相同的是,生活在這裏的都是些魂魄,如奴隸一般活在天道的意誌之下,終年辛苦求活,然後死去,在各個世界之間流轉,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此刻天道已死,輪回不再,沒有聲音宣告自由,隻有清風徐徐而過。

    七十幾個世界的奴隸們站在荒野上,站在高山上,站在礦洞旁,眼神茫然,神情木然地看著天空,忽然有無數金花自天空墜落,人們的神情鬆動,漸生歡喜。

    ……

    ……

    井九離開了佛國,沒有回祖星,而是去了那片虛無。

    在虛無外圍的隕石群裏,他找到了中州派的那件法寶,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

    然後他想了想神明說的那些話,沒有猶豫太長時間,便向虛無而去。

    進入虛無的那段過程,讓他對神明的那些話有了更真切的理解。

    朝天大陸迎來了一陣清風。

    這陣清風首先出現在各大陸之間的大海上。

    他看了無數艘船,沒有發現,便去與巨人朋友坐著聊了會兒天。

    那位巨人不是很理解他現在的狀態,但看到他回來還是非常開心,以半根神魂木的代價請了幾十位女精靈過來跳舞表示慶祝。

    接著他去了蓬萊神島,正式拜訪了寶船王,把對方嚇得夠嗆。

    第二天清晨,一位白衣仙子站在海上練劍。

    忽有清風掀起她的衣裙。

    她伸手感受著那陣清風,看著對麵的男子,輕聲說了句好久不見。

    ……

    ……

    離開大海與姑娘後,他去了千裏風廊。

    那裏持續了無數年的狂風竟然就這樣停了。

    湖上的荷花輕輕搖擺,並不願意像衣裙那樣被輕易掀起。

    那個客棧已經消失,布秋霄在山裏靜修,沒有見麵。

    接著他去了朝歌城,看了看井宅與皇宮。

    然後他去了雪原,看了看禪子與小雪姬。

    他去了果成寺,看了看那座塔與菜園。

    他去了東海畔,看了看通天井與阿飄。

    水月庵順路,他走上台階輕輕叩門。庵門被推開,一位小姑娘看著這位白衣公子,微羞低頭,說道:“本庵不接待外客,還請公子見諒。”

    忽然,那個小姑娘看到石階上散落著一些花瓣,有些不解地抬起頭來,發現庵門前那棵已經枯死了好些年的桃樹居然活了,開出了無數朵花。

    她驚喜異常,卻沒注意到那位白衣公子已經步入庵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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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星際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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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州城還像幾百年前那樣繁華熱鬧,隻不過就算世代居住在這裏的人們也很少會想起這裏曾經是一座都城——那個國度名為大楚,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末代皇帝。

    相反,人們時常還會想起那位張大學士以及在野史裏更出名的張老爺子。具體原因自然是因為張家依然是楚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哪怕在整個天下都極有影響力。

    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張老爺子不算君子,那就隻能從他父親張大學士處算起,至今已經十幾代人,張家依然如此昌盛,不得不說是個異數。很多人都在傳聞張家有神靈保佑,甚至張家自己都有人說的頭頭是道,說曾經見過祖宗顯靈。

    既然如此,張家的祠堂自然維護的特別好,隻是幾百年前的那個香爐早就已經不知去了何處,那些煙自然也沒有了,曾經遍布府裏的井也被封了很多。

    那隻火紅色的鯉魚也早就從井裏搬到金盆、搬到水池,現在住一個大湖裏。

    那片大湖煙波浩渺,雨霧天時看不到對岸。

    可以想見現在的張家究竟多大。

    火鯉成年後,哪怕隻是靈體依然法力無比,根本不需要被凡人看到。

    每天清晨進食完朝露晨光,它便會遊到岸邊,不停甩動尾巴,像是在表演給誰看。

    一個老頭子站在岸邊,眼神有些惘然地看著它,有些渾渾噩噩的感覺。

    晨光照在他的身上,竟是直接穿透了過去,沒能留下影子。

    張家的丫環仆婦們端著水盆與用具在湖邊忙碌地來回,沒有一個人看他。

    微風拂動,荷葉微顫,井九落在上麵。

    火鯉看著他驚呼說道:“真人,你怎麼進來了?難道你也輸了,身體被搶走,隻好用神魂躲進來?那個糟老頭子真的太厲害,您就在這兒呆著吧。”

    張老太爺忽然清醒了些,罵道:“說誰糟老頭子呢?”

    井九對火鯉說道:“你說的人死了。”

    “死了?”火鯉怔了怔,說道:“那就好。”

    它望向依然罵罵咧咧的張老太爺,眼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說道:“這個家夥很多年前也死了,隻不過自己卻不知道,每天都站在這裏,像個傻子似的。”

    張老太爺惱火說道:“笨魚,說誰呢?你才死了!”

    他望向荷葉上的井九,有些鬱悶說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就是想不起來了。”

    井九落在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並無實質的手與肩相遇,卻帶起了一道微風。

    他用手指拈起那道微風,靜思片刻後去了皇宮。

    與幾百年前相比,皇宮沒有什麼變化。

    隻是沒有了皇帝,自然也不會再開朝會、處理國政,早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行宮。

    井九回到了自己的宮殿,看著還殘著些刻痕的地板,沉思片刻。

    他回首望去,點燃了一盞燈,雖然裏麵早已沒了油。

    接下來,他去了趙國皇宮,在那棵栗子樹下,再次看到了那個皇帝的身影。

    對方是真的有影子。

    時隔數百年,趙國皇帝的鬼氣淡了很多,快要完成變成一個真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活著。”

    趙國皇帝的臉色就像生前一樣蒼白,問道:“我的妻子呢?她死後還會回來嗎?”

    井九說道:“我不知道。”

    趙國皇帝沉默了會,又問道:“何……公公呢?”

    井九說道:“他死了,也回不來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離開了青天鑒。

    青天鑒離開朝天大陸後,時間流速明顯又在改變。

    當他睜開眼睛,回到現實的世界時,小島已經迎來了新的清晨。

    “如何?”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靈魂可以單獨存在。”

    井九說道:“但青天鑒是個相對封閉係統,內部存在總量不變。”

    趙臘月說道:“這個宇宙雖然在不停擴張,但也是相對封閉係統。”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靈魂既然能在青天鑒裏存在,在這裏應該也可以。

    井九說道:“你忘了暗物之海。”

    這句話讓椰林都安靜了下來。

    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也不敢發出太多聲音。

    機器人在晨光裏走了過來。

    “你得活著,當然不是為了拯救人類。”沈雲埋從昨天的情緒裏擺脫出來,恢複了平時的散漫腔調,“隻是如果都死了,那太虧。”

    井九認可他的看法,說道:“但這身體撐不住。”

    機器人彎腰,控製室打開,露出沈雲埋的臉。他盯著井九的眼睛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是這樣的人,勇敢一點好不好?”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嬰兒好奇心最重,但也最怕黑。”

    這時,童顏與雀娘從洞府裏走了出來,帶著一張棋盤來到海邊。

    棋盤上密布著黑白棋子,自然形成一幅圖畫,其間隱有至理。

    “異大陸有種縛靈陣,我與雀娘研究了一下,有些啟發。”

    童顏指著那些棋子說道:“我們可以布一座類似的陣法,借著殘存陣樞吸收能量,可以保證你的靈魂在十幾年時間裏不用擔心消散。”

    井九知道這座陣法應該有用,搖頭說道:“那我不如去青天鑒。”

    童顏說道:“你知道不一樣。”

    井九平靜說道:“我不想退。”

    沈雲埋大聲讚道:“漂亮!”

    既然那個小孩在沙灘上踏出了人類的第一步,那就隻能一直向前,不能倒退。

    井九望向柳十歲說道:“有燈嗎?”

    柳十歲掏弄了一會兒,摸出一盞古意盎然的青銅燈來。

    一直注視著這邊動靜的前代仙人們有些騷動。

    神打先師臉色難看說道:“本派的定神燈怎麼也落在了你的手裏?”

    柳十歲不知該如何解釋,再一次望向趙臘月。

    趙臘月說道:“蓬萊寶船王送我的,你有異議,待他飛升自己問去。”

    井九慢慢抬起右手,用僅剩的三根手指打了個響指。

    啪的一聲輕響。

    那盞青銅燈上生出一點火苗。

    這聲音並不響亮,卻驚醒了蜷成一團睡覺的阿大。

    它忽然感覺身上有些溫暖,扭首望去,發現一個小孩蹲在自己身邊,正在撫摸自己。

    這是它第一次看到井九的神魂,不由嚇了一跳,連著喵了好幾聲。

    靈魂的撫摸並不是真實的接觸,感受不到貓毛的順滑,小孩有些失望地站起身來。

    他背著雙手,不像昨天那般模糊而透明,略顯實質,不知道是在身體裏休息了會兒的原因還是在青天鑒裏養了些神。

    “你要去做什麼?”趙臘月感受到他離開的想法,變得有些緊張。

    “我想去學習一下如何才能摸到貓,過幾天就回來。”

    井九說完這句話,從原地消失不見。

    不管是趙臘月還是柳十歲還是島上的仙人們,竟沒有一個人察覺他是如何消失的,更不知道他現在去了何處。

    沈雲埋忽然喊道:“盯著那盞燈。”

    人們這時候才知道井九的意思。

    卓如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揮手便是一座承天劍陣,把青銅燈護在了正中。

    緊接著,童顏與雀娘又做了兩座陣法,設置在了更外麵的地方。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盞青銅燈上,準確來說是落在了那抹火苗上。

    那應該就是井九的魂火,是他留下的標記,幫助他找到回來的路。

    不知道為什麼,有陣法保護,那道火苗卻依然在不停搖晃。

    風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眾人的心情非常緊張,如果火苗熄滅了,那意味著什麼?

    ……

    ……

    迎麵是一片岩石。

    是頁岩。

    畫麵急速放大。

    灰綠色變成更細微的事物。

    看到晶體。

    看到分子。

    看到更小。

    最後是粒子。

    粒子的痕跡如光流,卻不可捉摸。

    前方有陣意。

    原來陣意也是能夠被看到的。

    前方的一切都在被切割,變小。

    那不是眼睛能夠看到的畫麵。

    這時候他的已經不再是普通形態的生命。

    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知手段。

    換作普通人類,忽然看到世界在眼前細分成原子、甚至是更小的粒子,必然會迷亂甚至瘋狂在這樣的本源畫麵裏。

    好在這種感知手段與用神識探查有些接近,他還能夠適應。

    也沒有方向感。

    在沙灘上向著沈青山走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自己感受不到引力。

    沒有引力的世界,自然沒有上下左右之分,有些像在深層太空裏。

    能夠幫助他找到方向的,仿佛是他的意識本身。

    那些被切割至極碎的粒子穿過他的視野與身體——如果他還有身體的話——逆流而上的他自然也穿過了那些粒子組成的物質,不停前行。

    換句話說,物質的世界無法阻止他任意穿越。

    ……

    ……

    他在這顆星球上任意穿行。

    出於謹慎的行事風格,他沒有深入地核最熱的區域,隻是在地殼範圍裏行走。

    在那些岩層裏,他發現了很多地下空間,看到了很多人類文明童年時期的遺址。

    不管是那些遺址,還是沈青山整理出來的資料庫,都沒能讓他停留片刻。

    神明對他說何時生比較重要,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知道開始。

    他承認這句話有一定道理,但還是更習慣於往前看,往前走。

    在短暫的數秒時間裏,他繞著這顆星球走了三圈。

    前方的海底有某種奇特的能量波動。

    他意念微動,便出現在了那裏。

    石板散落在地麵,被海水浸泡著。

    無數座黑色方碑或倒或斜。

    他知道這裏就是太陽係劍陣的陣樞。

    意識收斂。

    小孩出現在那些黑色方碑的上方。

    海水緩緩動了起來,形成無數道湍流。

    藍色的電弧從一座黑色方碑傳向另外一座,越來越明亮。

    小孩張開雙臂。

    無數道藍色電弧離開黑色石碑,盡數進入他的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藍色電弧消失了。

    黑色石碑迎來了完全的死亡,成了墓碑。

    他感受了一下那些藍色電弧裏的意味,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靈魂沒有形體,隻有意識。

    想要與這個世界接觸然後交流,想要摸到貓,他要習慣用感知這個手段。

    用沈青山的話來說,那就是想。

    他閉上眼睛,開始感知這個世界,向著星球各處而去。

    不是一道一道的神識,而是他在變大。

    漸漸的,他的感知遍布了這個星球。

    這也就意味著,整個星球都在他的懷裏。

    ……

    ……

    椰林,海風,朝陽。

    極美好的畫麵,卻因為無比緊張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所有人都盯著那盞燈火。

    趙臘月、童顏與卓如歲則是盯著那些前代仙人。

    有微風拂來,落在眾人臉上。

    大家都感覺到了些異樣,紛紛望去。

    有人望的是天空,有人望的是海上。

    無人知道風從哪裏來,感受也各不相同。

    有人覺得溫暖,有人覺得寒冷,有人覺得懶洋洋的。

    有人覺得他去了更遠的地方。

    ……

    ……

    第一天,他學會了走。

    第二天,他學會了與身外的世界交流。這裏的交流不是對話這般簡單,而是廣義上的交換信息,而且方式與宇宙裏現存的任何交換信息方式都不同。

    這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太陽的身前。

    俯視著那個燃燒著的巨大火球,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曾經去過另外一個太陽,在表麵行走過。

    就算恒星表麵的溫度不是太誇張,仙人也很難在上麵存活。

    以前的他是特殊的,現在更加特殊。

    他向著太陽飄了過去,越來越近,甚至直接穿越了一片極高溫的噴流。

    沒有發生任何問題,直到進入某個特定區域的時候,才有了些變化。

    他的四周出現了一些極其稀薄的電離層。

    世界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嗎?

    不是。

    他再次開始延展自己的感知。

    沒用多長時間,他的感知範圍便擴張到難以想象的程度,把整個太陽都包裹了起來。

    接著是收斂。

    他便到了太陽的另一邊。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穿越?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座黑色方尖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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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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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非常安靜。

    地麵緩緩上升。

    井九靠在輪椅裏,想著很多事情。

    當那位神明進入萬物一劍,向著那些恒星衝去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現在他在萬物一劍裏,又該如何完全擺脫呢?

    關於那座監獄,那個不知所蹤的高級文明,看來要去問雪姬了。

    就算她隻是被製造出來的看守,並不知道那個文明的主體情形,也應該知道一些事。

    靜室門開啟,眾人走了出去,離開洞府後,發現天空竟是黑的。

    這段談話沒有用多長時間,應該不是夜晚降臨。

    是太陽被擋住了。

    那片黑色越來越大,小島的光線越來越暗。

    海風呼嘯,浪花向著四周滾去。

    待那片黑色落到海麵,眾人才發現是一片雲團。

    阿大得到了青兒的傳訊,從遙遠的太陽那邊飛了回來。

    屍狗趴在它的背上,隻有尋常大小,渾身血痕,就像塊黑紅兩色的寶石。

    過往年間向來是阿大趴在屍狗的背上,今天卻是反了過來。

    雪姬坐在阿大的頭頂,閉著眼睛,看著也是虛弱至極,就像個小米粒。

    青兒飛回趙臘月肩上,說道:“應該都不會死。”

    阿大搖了搖身體,長毛如雲絲甩動,變回了平時的大小。

    屍狗落在沙灘上,不知道是不是聞到了祖師的味道,眼裏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然後它望向井九,微微低頭行禮。

    井九撐著殘破的身軀,直起身體,認真回禮。

    屍狗的眼神變得寧靜而溫暖起來,轉身向著大海裏走去。

    不多時,它便消失在了碧藍的海水裏,不知去了何處。

    “去養傷了。”井九說道。

    阿大輕輕跳到井九的膝頭,仰起了頭。

    這不是作高傲狀,也不是求表揚或者求摸頭,而是還東西。

    寒蟬鬆開甲肢,放開了緊緊抱著的那個金絲鏤空小球。

    它根本不敢看雪姬一眼,無數個眼瞳裏都是滿滿的恐懼。

    井九接過那個金絲鏤空小球,視線落在裏麵的黑色寶石上,眼神深靜至極。

    阿大才注意到他現在的情形,眼瞳縮小如粒,有些急促地喵了幾聲。

    ——“你要死了嗎?”

    井九依然看著那個黑色寶石,隨意回答道:“從定義上來說,是的。”

    阿大沉默了很長時間,低低地喵了幾聲。

    “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你們師兄弟二人,也被你們欺負的最慘,我在碧湖峰的時候,每天夜裏都在祈禱你們死去,後來太平真人死了,現在你也要死了……我應該很開心啊,為何會忽然這麼難過……對了!太陽那邊有塊黑碑,也許能救你!”

    “誰都救不了他,我不行,那個東西也不行。”

    沙灘上忽然響起了一道稚嫩而虛弱的聲音。

    眾人望了過去,吃驚地發現居然是雪姬在說話!

    神打先師那些前代仙人,根本不知道女王陛下居然會說人類的語言。

    卓如歲等人這時候才想起來,很多年前雪姬殺死白刃,就地飛升的時候,似乎也說過一句話,當時她說的好像是……我再也不回來了?

    “嗯,我會自己處理。”井九說道。

    雪姬麵無表情說道:“你打算怎麼處理我?”

    此刻的她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任何一個仙人都有殺死她的能力。

    最關鍵的是,她沒有了製約井九的手段。

    青山祖師已死,井九不再受承天劍的控製,反而可以憑借那個東西控製她。雖然雙方確實有過協議,問題在於……井九都要死了,誰知道他為了人類會做些什麼?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井九的手上。

    他握著的那個金絲鏤空小球,便是決定雪姬生死的關鍵。

    那些視線代表著不同的意思。

    殺了她。

    控製她。

    不要吧。

    “萬物為人所用?聽著有道理,但萬物最討厭的不就是這種事?”

    井九結束了感悟,把神識收了回來,把金絲小球遞到了雪姬的身前。

    看著這幕畫麵,所有人都震驚無語。

    雪姬沉默了會兒,伸出兩隻小手,非常鄭重而且珍視地雙手捧住。

    井九看著她微笑不語。

    下一刻,金絲驟斷,變成碎屑散落在沙灘上。

    那顆被陣法約束住的黑色寶石消失無蹤,應該是被雪姬收了起來。

    她的眼睛變得更加幽深而黑暗,不管誰看著都會感覺到恐懼。

    雪姬仰首向天,無聲而笑。

    她臉上的那根紅線兩端微微翹起,頓時衝淡了那種壓迫感與可怕。

    那個黑碑方尖碑是這個宇宙裏唯一能夠威脅到她的存在,現在被她控製住了。

    至此,她終於獲得了最想要的自由。

    片刻後,她收回視線,望向井九沉默不語。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意思。

    看似簡單純淨而可怕的眼神裏有著異常複雜的情緒。

    今後不管井九要她做什麼,她都會說出我願意三個字,哪怕是毀滅這個世界。

    “我想問些事情。”井九說道。

    他與雪姬的視線相交,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時候他參加梅會道戰,因為洛淮南,被迫與白早深入雪原,被困在極寒裏。

    雪姬的神識從遙遠的冰峰過來,落在他的身上。

    今日也是同樣如此,神識相遇,便交換了無數信息。

    ……

    ……

    建造那個監獄的高級文明是什麼樣的,雪姬沒有認知。

    她出生或者說被創造出來的那天,就在那座監獄裏。

    根據權限要求,她不得主動接觸監獄裏的囚犯,於是隻能在北方看著這個世界,孤獨而且無聊,那便開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

    當生命開始思考自身存在意義的那一刻,首先便想要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

    她不知道那個高級文明,但確認在天空之外還有一個世界,於是便以為自己的根源在那處,那些無比強大的囚犯是被那個世界放逐到了這裏。

    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確實沒有什麼意思,她曾經試著離開,卻完全沒有辦法,隻好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休眠,直到監獄裏囚犯都被時間殺死。

    在一次極其漫長的休眠後,一位自稱神明的存在降臨到了那個世界裏,不知從哪裏找到了控製她的方法,然後與她達成了某個協議,就像井九那樣。

    “那時候的神明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沒有真正見到他。”

    “但你們有交流。”

    “用人類的語言形容,那個神明有些靦腆,而且帶著莫名其妙的歉意。”

    “嗯,那位神明做事確實有些莫名其妙。”

    井九想著先前與許樂的談話,帶著莫名其妙的傷感想著。

    火鍋裏的湯已經被魔火熬幹,沒有燒焦。

    井九與雪姬的最後一次談話就此結束。

    她轉身向海裏走去。

    遠方的海麵漸漸浮起一座島。

    那是屍狗的背。

    雪姬要去海裏靜養。

    現在誰都知道,她與屍狗曾經生死與共,自然關係很好。

    ……

    ……

    青山祖師的死亡消息還被封鎖在祖星。

    遙遠的宇宙各處的仙人還不知情,但按道理來說,這時候就應該提前做些準備。

    但所有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包括童顏。

    所有人都在等著井九解決自己的問題,或者死去。

    像神打先師、董先生這些依然沉浸在悲傷裏的前代仙人則是不被允許離開。

    無數艘戰艦已經控製住了太陽係,誰試著逃走都將受到極可怕的攻擊。

    “我們本來就不想走。”神打先師麵無表情說道。

    那對黑衣妖仙兄弟同時開口,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句話。

    顧左盯著井九寒聲說道:“我們要親眼看著你去死。”

    顧右麵無表情說道:“祖師既然死了,你就不能死。”

    後麵這句話才是前代仙人們的真實想法。

    潛台詞非常清楚。

    青山祖師與你沒有私仇,爭的是大道所向。

    既然他以死亡證明了自己是錯的,那你就要把人類麵臨的問題解決好。

    井九沒有回應,示意趙臘月把自己推到海邊。

    椰林被斜陽照著,把輪椅的影子拉的很遠。

    “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

    趙臘月再次拿出青天鑒說道:“這裏麵的有些人死了,但……還活著。”

    在那個星球的雪山湖邊,她對曹園說過件事情。

    井九毫不吃驚,說道:“青天鑒的異變很多年前就開始了。”

    中州派問道大會時,他在青天鑒裏奪鼎成功,幫助青兒走向自由之路,就在那時候青天鑒就開始發生一些難以理解的變化。

    那個世界裏的時間流速在變慢,趙國皇宮裏甚至出現了鬼影。

    “那時候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青兒坐在趙臘月肩膀上說道。

    井九說道:“我去看看。”

    剛才不見了的柳十歲從椰林深處走了出來,抱著一大捆竹子。

    眾人習慣了他到哪裏都能找到竹子,見此也不吃驚。

    不二劍使出渾身解數,劍光連閃,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了切削工作。

    柳十歲熟練地做好了一把竹椅,又用浣溪紗仔細地打磨了一遍。

    元曲吃驚說道:“你連何霑的東西也拿了過來?瑟瑟一直吵著分家,她能幹嗎?”

    柳十歲看了趙臘月一眼,沒有說話。

    趙臘月不會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把井九抱起,小心地放到了竹椅上,把青天鑒當作枕頭,墊在了他的脖頸下。

    “不錯。”井九給出了滿意的評價。

    海風穿過椰林,與不遠處的濤聲混在一起,很適合清心寧神。

    那些前代仙人在遠處盤膝坐著,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悲傷。

    趙臘月與柳十歲在竹椅邊站著,就像兩個門神。

    雀娘本想留下,卻被童顏帶去了洞府,說要去下棋。

    元曲與玉山師妹並肩坐在海邊,看著漸遠的屍狗大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大概意思是要不要讓小師弟出來幫著解決一下問題,或者看最後一眼也好。

    那個破爛的機器人坐回了水池邊,拿起竹竿在釣魚。

    竹竿在它的手裏看著就像根牙簽,水池也隻是一小窪水。

    烈陽號戰艦早就已經退出了大氣層,正在殘缺的月球附近進行清理工作。

    更遠處的太空裏隱隱還能看到一些戰艦的畫麵。

    井九在竹椅上閉著眼睛已經睡著。

    阿大怕他疼,沒敢趴在他的懷裏,蜷縮在他的身邊。

    古代與現代。

    人類的曆史。

    時間的行走。

    仿佛都濃縮在了這個畫麵裏。

    這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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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5 21:00:37
第十五章他的故事就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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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現在到了故事的最後階段。”許樂說道。

    “暗物之海越來越大,無數母巢與別的怪物向著本星係群的另一邊進軍。我確定所有準備做完之後,便用在監獄裏找到的一個恒星級別武器,開始了點燃恒星計劃。”

    他說道:“現在看來還算成功。”

    “前星河聯盟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你也死了?”井九問道。

    許樂說道:“是的。”

    井九問道:“因為你要控製那個恒星級別武器?”

    許樂說道:“是的。”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明知道你可能會死?”

    許樂平靜說道:“那個武器需要控製程序,就像肉體需要靈魂,高級文明的控製程序很難仿寫,找來找去,好像隻有我有資格做這件事情。”

    花溪寒冷的聲音在石堆裏響了起來:“明明我也可以。”

    井九沒有理她,看著許樂繼續說道:“你關停了憲章電腦,避免她阻止你?”

    許樂說道:“是的,我知道她會做什麼,不過那個過程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休眠。”

    井九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所以,你就死了。”

    “是的。”許樂沉默了會兒,微笑說道:“我現在……應該是死了吧。”

    當這個年輕軍官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顯得更小,但特別有精神。

    ……

    ……

    崖洞裏一片安靜。

    柳十歲看著許樂,心生敬仰。

    趙臘月看著許樂,很是佩服。

    井九看著許樂,忽然有些同情,問道:“你認識我嗎?”

    “當然,我們曾經一起戰鬥過。”似乎擔心井九會因為這句話不悅,許樂很快便補充道:“我說的是你的身體,不是靈魂。”

    井九問道:“萬物一劍到底是什麼?隻是那個文明留下來看守監獄的武器?”

    “萬物一劍?”許樂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問道:“這是你們給它取的名字?”

    趙臘月還來不及解釋什麼,便聽到他有些困惑說道:“這名字好像以前聽誰說過。”

    花溪抬起小臉,沒好氣說道:“沈青山對你說過。”

    “噢……數據采集係統可能真出了些問題。”

    許樂望向井九說道:“我最開始在那座監獄裏便找到了一些武器與設備,其中最強的一個就是你說的萬物一劍。對這個武器我進行了很長時間的研究分析,確認是前所未見的強度以及無法理解的能量係統,簡單來說是這個武器受到外界的能量激發,便能產生出數量更多的、極其恐怖的能量,這並不違背能量守恒理論,因為武器裏的一些粒子會消失,那些粒子才是真正的關鍵。構成那個武器的粒子不是這個宇宙裏的任何元素。我確定那座監獄是更高級的文明、甚至是別的宇宙文明的產物,最大的證據便是這個武器,也就是你的身體。”

    “如果中州派的法寶是你當初做的信息窗,那青天鑒是什麼?”

    井九示意趙臘月把青天鑒取了出來。

    許樂的視線落在青天鑒上,沒有看多長時間便認了出來,說道:“這是那座監獄裏的一個設備,或者可以理解為小黑屋,應該是用來單獨囚禁那些麻煩犯人的。”

    井九看著青天鑒上繁複的花紋,想著生活在裏麵的那些人,心想原來如此。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許樂說道。

    “那座監獄的屏障確實無比堅固,直到現在暗物之海也無法進入。”

    趙臘月說道:“但被您放到裏麵的那些人類也很難出來。”

    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修道者艱難修行,想求得大道飛升,卻沒有幾個人能成功。

    絕大多數人類都在這裏出生,在這裏死去,不停重複著那些過程,根本不知道天外有天,而且那裏才是人類的真正家鄉。

    “當年做這個方案的時候,我就想好了。如果那裏的人類能夠進化到極其強大的程度,打破那道界線,回到真實的宇宙中,那便有可能戰勝暗物之海。”

    許樂說道:“如果他們突破不了那個界線,就表明不夠強大,那麼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就留在那個世界裏,至少可以活著。”

    李將軍也有類似的猜測,現在看來是對的。

    “你也知道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為何那時候偏偏要去死?”

    花溪抱著雙膝說道。

    不知道是想到了前一刻沈青山的死,還是無數萬年前許樂的死,她開始啜泣。

    趙臘月與柳十歲看著這幕畫麵,不知該說些什麼。

    許樂沉默了會,說道:“好了,我的故事就到這裏了。”

    “你是個好人。”

    井九再次重複了這句話,然後問道:“如果現在你還活著,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在做出那個選擇之前,我就問過自己很多遍這個問題。”

    許樂說道:“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應該還是這樣。

    井九很懂,所以沒有問為什麼。

    許樂也沒有等他再發問,直接開始說別的事情。

    由這個細節可以判斷出,他設置信息流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回答這個問題。不管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叫做飛的少女,或者是他不認識的某個人類後代。

    “我活了很多萬年,小飛也活了很多萬年,我們經曆了無數事,扮演過無數角色,接受了無數多的信息,這些信息以及時間真的可以模糊最深刻的記憶。我愛的那些女人長什麼模樣,我有時候都忘記了,我的那些朋友喜歡抽的煙的牌子我有時候也會想不起來。在漫長的生命裏,我還喜歡過別的很多人,但我還是習慣穿著軍裝,她還是喜歡穿著裙子,像煙花一樣剪個整齊的劉海兒。為什麼?”

    許樂說道:“因為我們什麼時候死不重要,什麼時候生比較重要。小飛是在那段時間裏出生的,我也是……是那些我愛的女人、浴缸裏的水、墓碑前的花、雪地底的坑、電視上的小姑娘,那些我的朋友,那些香煙,那些槍管,讓我成為了我。”

    這段話很好懂。

    他不想忘記。

    事實上也沒有忘記。

    那是他以許樂的名義活著的時候。

    以神明的名義活著,則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很沒有意思。”

    許樂看著他認真說道:“站在上帝視角看這個宇宙,你會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上帝,或者……是在玩一場遊戲,而且你隨時可以推翻重來,這很可怕。”

    這當然很可怕。

    玩遊戲是不怕死人的。

    無法讀檔,隻能重來的遊戲會死多少人。

    而且那些人並不是遊戲裏的NPC,是真正的生命。

    “聯邦與帝國的統一可以消滅戰爭,可以少死一些人,但在這個過程裏我殺了多少人?做神明的時間久了,你就越來越不怕死人了。”

    許樂盯著井九說道:“這樣發展下去,我都不知道最後我會成為什麼樣的存在,我有時候甚至會感謝暗物之海,不然我最終真可能變成當年自己最厭惡的人。”

    這些話都是他說給井九聽的。

    他知道,井九是自己的繼承人。

    如果井九能夠不死,就會成為新的神明。

    “不用擔心,我們選擇的道路本就不同。”井九說道。

    許樂想了想,說道:“也對,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喜歡到處瞎操心。”

    說完這句話,光線漸散,那個年輕的軍官消散在空中。

    花溪從石堆裏站起身來。

    趙臘月與柳十歲還沒有從情緒裏擺脫出來,依然看著許樂原先站立的地方,

    片刻後,那些光線再次從黑盒子裏射出,重新凝成許樂的模樣。

    他看著輪椅上的井九,微笑說道:“問吧。”

    又回到了開始時。

    他隻是一段信息流。

    井九說道:“走吧。”

    趙臘月與柳十歲收拾好心情,推著輪椅向外走去。

    花溪忽然揀起一塊石頭,向著許樂的投影砸去。

    石頭穿過光影,落在遠方的石頭上,發出一聲極硬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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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4 20:25:44
第十四章接下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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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理解。”

    趙臘月說道:“這麼多事情,這麼多信息你怎麼處理得過來?”

    許樂說道:“我可以的。”

    與憲章光輝融為一體的人,是超出了人類想象範疇的存在,也與憲章電腦產生的機械智慧並不完全相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全知。

    而且在憲章光輝的範圍裏,擁有最高的、不受限製的權限的他確實全能。

    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控製之中,從戰艦、機甲、晶石礦、實驗室到療養院、黑市肉攤,沒有人能反抗他的意誌,隻能選擇臣服或者死亡,甚至想死都很難。

    “這和皇帝有什麼區別?”柳十歲感慨說道。

    許樂糾正道:“神明比皇帝的權力大多了,所以要警惕。”

    趙臘月問道:“然後?”

    “接下來我取消了人類出生便要植入芯片的規則,那是大叔最討厭的事情,我也不喜歡,用手環或者別的設備取代,就算不裝也無所謂,我又進行了一些社會製度改革,提升了小飛的權限,但縮小了憲章光輝的範圍。還做了一些比較瑣碎的事。”

    許樂說道:“其實我並不擅長這些,絕大部分都是人類裏的專家學者設計模型,然後小飛幫忙計算推演,確認沒有問題後,我隻需要說句話就好。”

    井九讚同說道:“神明應該如此。”

    趙臘月與柳十歲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做青山掌門的時候也是如此。

    “我倒不是說一定要做這些事,雖然確實是我想做的,但畢竟比較危險,治國哪裏是這般簡單,稍有不慎便可能會引發極大惡果,隻不過……確實挺無聊的。”

    許樂說道:“那時候,我把所有想學的知識都已經學會了,曲率飛船的研發卻始終沒有進展,實在是無事可做,總要做些事,那就盡量做些好事。”

    井九說道:“你和十歲有些像。”

    柳十歲沒想到公子居然把自己與神明相提並論,哪怕受寵多年,還是有些震驚。

    許樂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望了過去,問道:“你才十歲?”

    井九沒有讓柳十歲開口與對方聊天的意思,說道:“繼續。”

    “人類的科學技術發展的非常快,快到超出了最好的預計。與我解禁了某些技術有關,但更多的還是人類社會自身的發展。某一年終於建造出了足夠快的飛船,我拿著以前留下的星圖踏上了第一次外出的旅途,找到了祖星。”

    許樂說道:“祖星上的人類都死光了,兩個大叔與我的朋友也早就死了,老東西也死了,我隻是在這裏看到了一具機器人的殘骸,據說源自人類文明的第一次全盛期,而且極有可能就是花家先祖的仆人……花家是從祖星到帝國的,是我的祖家。”

    說完這段話,他沉默了會兒。

    沒有人開口打斷他的思緒。

    雖然都知道,他的沉默不是思考。

    那是當年神明留下這段信息流時的沉默。

    “好了,簡單說說人類以前的故事。”

    許樂說道:“這真的很簡單。祖星經曆了太多場戰爭,將要毀滅的時候,人類的兩大勢力分別開始了自己的逃亡,在遙遠的異星群裏建立了聯邦與帝國。”

    趙臘月想著火星上的戰爭遺跡,輕聲說道:“人類能從曆史裏學到的……”

    柳十歲說道:“……就是無法從曆史裏學到任何東西。”

    許樂微笑說道:“我最驕傲的事情,就是避免了人類再次踏入這條河流,因為我是神明,就算無法解決所有紛爭,但可以阻止一切戰爭,至少在那些年裏。”

    那些年是真的很多年。

    人類擁有了長達數萬年的和平歲月。

    那是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問題在於人類的欲望沒有止境,我也沒有。”

    許樂說道:“我有另一個朋友、就是死在祖星上的那位,活著的時候最想去宇宙的邊緣看看,說人類的前途必然是在星辰海洋之間,我覺得他說的話是對的,同時也是為了排遣寂寞,我開始繼續研發曲率飛船或者別的穿越星係的航行方法。”

    井九說道:“扭率空洞?”

    許樂點點頭,說道:“所有人都覺得扭率空洞是宇宙賜給我們的完美禮物,我卻在想人類的運氣憑什麼這麼好,我想知道扭率空洞的原理。隻不過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當我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冥冥中似乎也有誰在冷笑。”

    哪怕那時候的他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一位神明。

    他的研究還沒有正式開始,左天星域邊緣處的一條扭率空洞便忽然崩塌,在宇宙裏撕開了一條長約十幾公裏的空間通道,無數看不到的暗能量流了出來。

    暗物之海就這樣出現在了人類的眼前。

    關於那場相遇以及隨後的事情,許樂沒有進行任何描述,直接說到了後麵。

    “人類想了很多方法,我想了更多方法想要消滅暗物之海。”

    他說道:“但沒有一個方法能夠成功,所以我開始去尋找別的方法。”

    當星河聯盟的人類以及他自己都想不到任何方法時,便隻能求諸於外。

    他派出了很多艘飛船,向著宇宙四處飛去,希望能夠找到答案或者說靈感。

    多年後,他在銀河係某處,發現了……一片虛無。

    越來越多的飛船彙聚到了那顆不起眼的白色恒星四周。

    憲章光輝伸出一隻觸角,在那片虛無四周設置起了數十個大型實驗室。

    經過長時間的研究,他確定那片虛無不是黑洞的變形,也不是宇宙裏現存的天體,而是一片物理規則與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物理規則的不同,自然形成了一道極端堅固的界線。

    趙臘月與柳十歲聽到此處,已然知道那就是朝天大陸。

    朝天大陸的修道者飛升成仙、了解了這個世界的秘密後,都會回首望向朝天大陸,生出很多猜想。就像李將軍在主星南極冰殼與井九的那次談話一樣,很多證據似乎都在說明朝天大陸就是神明一手創建的實驗室,直到今天終於被神明自己推翻。

    “我覺得那應該是更高級文明的一座監獄。”許樂說道。

    更高級文明的監獄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些遠古神獸包括人類都是監獄裏的犯人?

    “根據實驗結果來看,虛無世界的空間結構非常奇特,利用物理規則不同為屏障更不是人類想象得到的事情,所以我覺得這應該是更高級文明留下的世界。”

    許樂說道:“任何事情存在都要有個理由。為什麼這個高級文明會在我們的宇宙裏留下這樣一個極難打破的世界?我覺得就應該是用來囚禁或者說束縛什麼。”

    趙臘月心想終究還是要進去看看,才能確定。

    “如果真的是一座監獄,那麼當時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反方向的越獄。我對這方麵比較有經驗,用了幾十年,終於找到了進去的方法。”許樂說道:“我沒有想到的是,虛無裏的那個世界陌生而且荒蕪,寒冷至極,而且沒有什麼生命痕跡。”

    趙臘月與柳十歲對視一眼,心想這與朝天大陸可不一樣。

    “在那個世界裏我發現了一些東西,但沒有發現明確的、那個高級文明的記載與數據痕跡,我進行了很多次的實驗分析,確認那個文明的出現至少是七億年之前的事情,現在應該早就已經毀滅,或者去往了我們觸碰不到的領域。”

    許樂沉默了會兒,說道:“比如暗物之海那邊。”

    趙臘月問道:“既然是監獄,就應該有犯人。”

    許樂搖了搖頭,說道:“那裏沒有犯人,我隻看到了一個深眠中的看守。”

    眾人猜到他說的是應該就是雪姬。

    “那個看守是一種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生命,不全然是程序,不全然是有機物,不全然是意識體,與監獄本身似乎是一個整體,擁有這座監獄的最高權限。”

    許樂說道:“幸運的是,最開始的時候我就找到了控製這個看守的方法。”

    井九知道他說的方法應該就是祖師藏在太陽係陣眼裏的東西。

    也就是雪姬最害怕的東西。

    問題是那個東西既然在朝天大陸,為何沒有被她找到,然後提前銷毀?

    他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

    許樂說道:“我做過承諾,不會對任何人說。”

    花溪在旁冷笑說道:“他甚至都不肯告訴我,哪怕死了也不肯說。”

    井九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許樂說道:“在那個世界裏我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你們應該也知道,那裏的時間要慢一些,我有天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人類真的抵抗不了暗物之海的入侵,那是不是可以把人類搬到這裏來?因為看起來暗物之海也進入不了這裏。”

    這就是把監獄改造成堡壘的意思,當然首先要做的就是改造。

    許樂接著說道:“那個世界與我們這個宇宙的空間概念、光速、時間流速都不一樣,最大的好處就在於有很多時間可以利用,可以充分地進行改造。”

    趙臘月與柳十歲心想原來如此。

    無數年時間過去,那個寒冷而荒涼的監獄,終於變成了現在的朝天大陸。

    “我關心的是,你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麼出來的。”井九問道。

    這是整個故事裏被省略掉的部分,也是趙臘月與柳十歲沒有注意的部分。

    對他來說卻是這個故事的重點。

    想要進入朝天大陸的世界並不是難事,不論白刃還是那位謫仙都證明了這一點。但基於某種尚未可知的規則,回去的人便難以出來。

    神明隻是在憲章光輝裏無所不能,為何能夠無視那座監獄的規則?

    許樂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觀察了相對較長的一段時間,然後說道:“你可以理解為一束光或者一道弦,然後以某種方法收斂成具體的形態……用語言與公式來解答這個問題比較複雜,如果你試著進入那個世界,應該就能明白怎麼才能進去。”

    這段話有些繞,有些複雜,大概與知行合一有關。

    井九繼續問道:“你是如何存在的?”

    神明是一種意識體,與靈魂比較接近。

    就算有憲章光輝,他又如何能夠獨立在朝天大陸存在?

    那在朝天大陸之外的他又是誰?

    “一部分意識就是所有意識,意識的自覺更加重要,這點我與小飛不同。”

    許樂說道:“當然,我對此也有極大的警惕,為了保證自身的唯一性,我試著在那片虛無的邊界上建造了一個信息窗口,也可以理解為在監獄上打了一個狗洞。”

    井九心想那大概就是中州派的法寶。

    “有很多感受與理解,真的無法以語言解釋,哪怕是數學語言也不行。”許樂帶著歉意說道:“我能分享的認識不多,希望能夠幫到你。”

    井九說道:“我還有幾天用來思考這些,請繼續。”

    他知道這個叫做許樂的軍官隻是一個立體投影,是一段信息流,並不是神明本身,所以說話很直接,直到此時終於多了一個請字,這是感謝對方分享的經驗。

    “暗物之海已經快要包圍整個本星係群,各種超光速航行的研發都走入了死路,向宇宙深處遷移的計劃成了泡影,我隻能開始準備迎接最終的戰鬥。”

    許樂說道:“我為人類準備了兩條道路。第一部分就是挖空星係邊緣的那些居住行星,讓人類躲到地底深處,希望他們能夠躲過最後的那場爆炸。第二部分就是選擇一部分人類以及各種生命類型進入那個世界。還有很多改造獸之類的生物,那都是我研究、對付暗物之海時的實驗副產品,希望那裏的新人類能夠了解更多、掌握更多與暗物之海怪物戰鬥的經驗,甚至能夠找到徹底解決對方的辦法。“

    聽著就是極簡單的幾段話,在無數年前卻是極其波瀾壯闊的人類史詩,在那個壯闊的年代裏,必然發生了很多現實冷酷悲慘的故事。

    誰留下?誰離開?選擇的標準是什麼?誰來做決定?誰有資格做決定?

    看著趙臘月與柳十歲的神情,許樂輕聲說道:“都是我做的決定。”

    他是神明,就應該承擔一切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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