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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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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1 20:31:45
第四十五章禪子相見不相識



    井九伸手請那位老僧坐下。

    老僧輕聲解釋了幾句。

    原來果成寺聽說了這件事情,擔心修行者為了爭寶起衝突,死傷太慘,所以讓他們過來,方便隨時救治。

    井九覺得很正常,因為果成寺就是這種風格。

    如果剛接觸,你可能會覺得這些醫僧過於迂腐、好名,甚至顯得很矯情。

    但果成寺矯情了數千年,那麼必然會得到整個世界的尊重,甚至包括冥部。

    “你呢?”老僧問道。

    井九說道:“隻是看看,洞府不是真的,惡作劇罷了。”

    老僧明白,這種事情以往也經常會出現。

    以前的某些前輩大能在飛升之前或是消失之前,很喜歡做一些假洞府與後輩們開玩笑。

    老僧有些不解說道:“但是……景陽真人不是這種性情啊。”

    但是……另外那位真人喜歡啊。

    井九想著。

    山風驟疾,廟裏的火堆被吹的亂飛。

    十餘名修道者紛紛起身掠至廟外,向著山裏某處望去。

    夜穹下隱隱有寶光如水般閃動,有風自彼處起。

    “洞府要開了!”

    “在下先行一步!”

    還是有幾名修行者忍不住,趕在洞府開啟之前,進入了二十裏的區域。

    隨著數道劍光照亮夜空,四周山野裏有更多修行者現出身形。

    井九隨風掠起,落在一棵大樹的頂端,看著遠方,沉默不語。

    當年就在二十餘裏外的那片山崖間,那人是這樣說的。

    “那些貪心的白癡如果發現洞府裏沒有寶貝,隻有一張白紙,會不會氣死?”

    說完這句話,那人就開心地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群峰之間。

    無數年後,那笑聲仿佛還在這裏回蕩著。

    井九的眼神忽然變得鋒利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劍。

    他從樹梢落下,悄無聲息像片落葉,然後潛入夜色。

    沒過多長時間,他出現在二十餘裏外的那片山崖上。

    他相信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連對風的擾動都很少,如果剛才這裏有人,應該不會被自己驚動。

    都是從頭開始,他不相信對方能比自己的境界高到哪裏去。

    他有些失望。

    崖上沒有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崖下的山穀間變得熱鬧起來。

    數十名修行者聚集到這裏,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洞府還沒有完全開啟,這些散修與小宗派的修行者已經按捺不住,開始商議稍後如何分寶,卻始終拿不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方案。

    果成寺的年輕僧人感覺到場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有些擔心,想要勸幾句,卻因為閉口禪的關係無法開口,很是著急。老僧見多了類似的畫麵,知道根本無法勸阻這些人,閉著眼睛開始養神。

    稍後這些修行者肯定會廝殺起來,直接死掉倒還好說,那些斷手、破腹的重傷號醫治起來可要費不少精神。

    老僧忽然睜開眼睛,向夜空高處望去,感應到那道熟悉的氣息,欣慰想著,今夜應該無事。

    山穀裏的爭吵聲漸漸平息,越來越多的修行者感應到了夜空遠處傳來的那道氣息,震驚抬頭望去。

    一道祥雲從東南方向飄來,其間有座極其宏大的蓮花寶座若隱若現,散發著寧靜的禪息。

    “禪子金身!”

    修行者們驚呼連連,趕緊整理衣衫,對著天空行禮。

    行的都是晚輩大禮。

    果成寺禪子,當今修行界輩份最高的數人之一。

    井九看著夜空,臉上露出微笑,心想自己應該早就想到小和尚應該會過來看看。

    世間還知道這個故事的就隻有這個小和尚了。

    一道聲音從祥雲深處響起,隨風而落,落在眾人的耳朵裏。

    “此間是太平真人與景陽真人開的玩笑,並無真寶,諸位散了吧。”

    禪子的聲音很清柔,就像甘露一般,聽不出來年齡幾何,有一種非真實的感覺。

    地麵的修行者們紛紛應是,向著山野四周散去。

    眾人如此聽話,自然因為禪子的威望。

    果成寺僧人從不說謊。

    而且誰都知道,景陽真人沒有朋友,隻有禪子曾經在神末峰問道百日,算得上親近,他說的話自然可信。

    老少二位僧人起身,向著那片祥雲行禮。

    禪子的聲音消失了一段時間,再次響起。

    “師侄,莫向北。”

    老僧神情微異,低頭應下。

    ……

    ……

    井九沒有看夜空裏的祥雲,看著崖下某處。

    那裏有位黑衣老人,看似尋常,與身周修行者一道行了晚輩禮。

    青山九峰,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隻鬼。

    井九沒想到,今夜沒看到最大的那隻鬼,卻看到了最不可能的一隻鬼。

    昔來峰主居然親自來了。

    如果不是禪子現身的時候,對方有些反應,他都沒能發現。

    昔來峰主為何會來?因為七年前他也參與了那件事情,不來親眼確認一下,無法放心?

    下一刻,井九心生警意,想收回視線,卻已經來不及。

    昔來峰主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就像沒有發現他的身份。

    井九知道對方的劍識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除非能夠拉開足夠的距離,無法抹掉。

    如果他就這樣離開,稍後對方隨時可以用劍識尋到自己,然後一劍殺之。

    井九毫不猶豫轉身就走,順著山崖的斜麵,來到了那片祥雲的下方。

    今夜的星星很亮,祥雲的影子很清楚。

    祥雲向著北方飄去,他就在那片陰影裏的山川河流飄然前行,依然沒有馭劍。

    不知道是祥雲太慢,還是他太快,總之雙方始終在一起。

    昔來峰主不知何時來到崖間,靜靜看著那邊,最終什麼都沒有做,化作一道劍光歸了青山。

    井九與雲同行數百裏,出了南河州。

    祥雲驟然變快,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遙遠北方的朝歌城而去,隻留下禪子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響。

    “小友,就送到這裏了,再會。”

    井九知道祥雲上還有很多人,沒有想過去與對方相見。

    曾經隨意說話的小孩子如今已經高高在上,自己甚至需要請求對方的庇護。

    換成別人處在他現在這種境況,想必都會有些鬱鬱,至少有些不適應。

    他還好,但最後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生出些牢騷。

    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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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2 15:34:21
第四十六章笑問客從何處來




    景氏皇朝沒有異姓王,以國公為尊。現在朝中一共有二十七位國公,祖上自然為皇朝立下過不世大功,隻不過隨著時間流逝,當年的功勞總會淡去,有些國公手裏沒了實權,逐漸邊緣化,再過些年隻怕便會成為純粹的擺設。

    做為皇帝陛下幼時的伴讀,和國公雖然不像鹿國公那般低調卻給人永遠無法撼動的感覺,但至少不需要擔心這些,聖眷猶在最明顯的體現便是,坐在淨覺寺如毛般細雨裏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

    淨覺寺是皇宮別院,也是景氏皇族的私廟。他今天不是代替陛下在這裏念經祈福,而是代表陛下在招待一位貴客。

    他不擔心自己的權力與地位,卻有些擔心在這濕冷的地上坐的太久會不會明天起不了床——蒲團已經很多年沒有坐過了,如果不是早年在一茅齋求學的時候有過不少經驗,他覺得自己可能隨時會倒下去。

    想到此節,他不禁對這位貴客生出些腹誹,旋即想著傳說裏對方的知心神通,心神微緊,趕緊默宣幾聲佛號,堆起滿臉笑容,望向被重重簾帷與白煙遮住的靜室深處,再次表示感謝。

    “禪子願意蓮駕來此,為陛下解除佛法方麵的疑難,更願意親自主持梅會,這真是朝廷的榮光。”

    清風徐來,帶走靜室裏的殘香。

    不知道禪子聽著這番話有何反應,自有果成寺的高僧與和國公寒喧,說著這些必須說完的廢話。

    和國公望向靜室深處,沉吟片刻後問道:“聽聞昨夜青山宗去了人,難道那真是景陽真人的別府?”

    昨夜氓山裏那座洞府的開啟,自然瞞不過朝廷,隻不過就像很多修道大派一樣,朝廷也覺得是假的,根本沒有派人去。可是就在今天清晨,有些隱晦的消息傳了出來,果成寺也沒有瞞著的意思。

    “那不過是二位真人當年開的玩笑。”

    禪子的聲音清和而尋常,卻足以令聞者肅然起敬。

    當今世間誰還有資格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著兩位青山宗真人的故事?

    和國公故作驚訝問道:“那祥雲下麵那人?”

    禪子說道:“應該是故人之後,所以看顧一下。”

    和國公心想放眼青山九峰,您的故人之後應該便是神末峰上的弟子,那還真與景陽真人有關。不過既然禪子親口確認那並不是景陽真人的洞府,他也沒有再往深裏想,隨口說道:“今年參加梅會的青山弟子應該沒有什麼太出色的人物,不免有些遺憾,也不知道青山掌門的那位關門弟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與洛淮南,中州派白早、童顏、桐廬這些聲音遠播的年輕天才相比,沒有過南山、顧寒、簡如雲的青山三代弟子確實顯得有些寒酸,雖然聽說趙臘月會來,但她畢竟年輕,而且身份有些特殊。

    一位果成寺老僧溫和說道:“不是還有位井九?”

    和國公沒有注意到說這句話之前老僧看了靜室深處一眼,笑著說道:“聽說青山試劍時此子表現不錯,但如何及得上洛淮南和白早這等人物,最關鍵的是他還要參加棋會挑戰童顏,這真是有趣之極。”

    室內一片安靜,沒有人隨他發笑,場麵很是無趣。

    和國公有些尷尬地幹笑兩聲,又想著另一件重要事情,猶豫再三後又說道:“貴妃娘娘在寺外想得您賜福。”

    這便是求見的意思。

    數位果成寺老僧與淨覺寺主持望向靜室深處。

    白煙繚繞,不見禪子真容。

    片刻安靜後,禪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當年我活她是慈悲亦是緣份,今日她已是福緣極盛,何必再貪更多?有緣再見吧。”

    和國公明白意思,不敢再多言。

    ……

    ……

    淨覺寺外有片槐樹林,林間停著數輛馬車,看著樸素低調,但從四周的侍衛數量便能知道車裏人身份極為重要。

    微風挾著細雨落下,雖是深春時節,還是有些寒意。

    車裏走出一位太監,示意侍衛們回到車上避雨。

    這裏是淨覺寺,如今寺裏更是有數十位果成寺高僧坐鎮,哪裏需要這般仔細。

    “也就是娘娘心善,連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

    車裏一位嬤嬤逢迎說道。

    窗畔坐著一位麗人,容顏極美,眼波流轉間自有媚感,偏又給人天真感覺,有一種男子難以抗拒的誘惑。

    她便是這些年宮裏最受寵的胡貴妃。

    “我也是窮苦出身,知道在山野裏淋雨的滋味,當年若不是竹貴心善從那名散修手下救了我性命,我早就死了。”

    胡貴妃臉上露出一抹戚色,又想著先前和國公讓長隨傳的話,咬牙說道:“不見就不見,我就不信少了……”

    她準備說幾句狠話,又怕寺裏的人聽著,而且終究對禪子心存尊重敬愛,出口時便變成了另外的意思。

    “我就不信沒有別人能幫本宮出這口氣!”

    那位嬤嬤眼珠一轉,說道:“要不要請中州派出麵?”

    很少人知曉,胡貴妃與中州派走的極近。

    去年西海劍派召開四海宴,中州派破例派出那位叫做向晚書的弟子,便是她的影響。

    聽著這話,胡貴妃非但不喜,反而神情驟寒,厲聲說道:“日後若再說這樣的話,就自己出宮去吧。”

    那位嬤嬤不知為何得罪了主子,趕緊跪下求饒。

    胡貴妃是聰明人,她知道自己可以試圖憑當年的情份請禪子出麵,但絕對不能用中州派,因為果成寺與青山宗的關係親近,而中州派與青山宗已經對峙多年,不說勢如水火,也是彼此看彼此不順眼。

    正道宗派是人族皇朝的根基,如果她因為自己的事情從中挑拔,甚至真的惹出什麼亂子,莫說她隻是個剛得寵數年的貴妃,就算是皇後娘娘,隻怕也要被直接廢掉,然後打入冷宮。

    一位宮女輕聲說道:“施大人前些天說過,清天司一直盯著青山宗。”

    胡貴妃惱火說道:“清天司難道還敢對青山宗如何?要知道那位可是景陽真人的傳人,本宮隻是想讓她認個錯,隻是這都不行!聽說那個叫井九的大言不慚要挑戰童顏,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收場!”

    ……

    ……

    朝歌城籠罩在細雨裏。

    城門外排隊等著進城的人們,都已經戴上了笠帽。

    井九變得不再醒目。

    守城士兵從他手裏接過微濕的路引,問道:“從哪兒來?來朝歌城做什麼?

    井九說道:“回家。”

    ……

    ……

    根據上德峰的調查,青山弟子井九的家在朝歌。

    事實上,他的家也確實是在朝歌。

    時隔二十年,他再次回到朝歌城,感慨要比上次少了很多。

    上次在朝歌城迎接他的是一場冬雪,這次迎接他的是一場春雨。

    在小山村的時候他學過一句話,春雨貴如油。

    對生活在朝歌城裏的人們來說,春雨也像油,把青石板路弄的濕滑無比,惱人至極。

    當然,春雨也會引來詩人的很多佳句。

    井九對琴棋書畫沒有關心,自然也不會寫詩,但他喜歡春雨。

    無論是落在烏篷船上還是屋簷上或是落在笠帽上的春雨。

    就像下雪天他會搬進屋裏睡覺卻要把窗子開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活的很詩意的人,隻是並不自知。

    戴著笠帽行走在朝歌城的街巷裏,他沒有理會那些無處不在的陣法氣息,視線穿過雨絲落在別的地方。

    比如屋簷下乞丐的湯碗裏被雨絲蕩起的漣漪。

    比如橋下烏蓬船上正在準備船菜的少婦扇著小泥爐的火。

    比如巷口跑過一位忘了帶傘的姑娘鬢間全是小珍珠般的雨滴。

    巷子深處有個安靜的小院,不遠處能夠看到太常寺的飛簷。

    上德峰查得很清楚,井九的祖上曾經服侍過某位前代神皇,那麼他的家就在這裏,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木製的院門已經很老舊,石階兩頭的青苔被雨水打濕,一切都顯得那般安寧。

    井九猶豫了會兒才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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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井家春秋
   



    井九沒有敲門,伸手把一塊青磚推至陷入牆麵半寸。

    原來是一個機關。

    門後隱隱傳來某種堅硬事物滾動的聲音——他的視線無法穿透木門,但他知道那是一顆光滑的石球正沿著固定的軌道前行,要走過很遠的距離才會落下,砸破一個大瓷碗。

    過了很長時間,木門還沒有開啟。

    他站在石階上等著,神情平靜如常。

    雨大了些,落在笠帽上,從邊緣淌落,像是枯水時節的瀑布。

    因為落雨的關係,巷外行人腳步匆匆,沒有誰注意到他。

    一聲輕響,院門終於開了,出現的是一位老者。

    那位老者臉形方正,眉直眼明,臉頰微紅,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有些激動,穿著件灰色的單衣,扣子還沒有係好,應該是隨便套上的,看來有些匆忙,望著井九的眼神裏充滿了疑問與審視。

    井九取出一塊木牌遞了過去。

    那位老者不敢接,彎著腰湊近認真地看了半晌。

    直到確認是真物,他毫不猶豫地雙膝跪下,完全不管地麵早已經被雨水打濕。

    “起來。”井九說道。

    老者起身,神態謙恭地把他迎進小院,順著側廊向深處走去。

    小院裏有人,準確來說,有一家人。

    敞著的花廳裏,那家人正在吃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齊齊整整。

    一家人的視線都在桌上,低聲交談著什麼,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井九和那位老者。

    這畫麵未免有些詭異。

    那個三四歲的孩子忽然掙脫母親的懷抱,跑到檻前,好奇地望向井九,伸手準備說些什麼,卻被父親趕緊抱了回去。

    花廳裏響起孩子的哭聲。

    廊下,井九摘下笠帽,向那邊看了一眼。

    小孩子看到他的臉,不禁呆了,忘了哭。

    ……

    ……

    “這就是井家人?”

    “是的,他們世代在太常寺做事,算是我家的臣屬。”

    那位方臉老者看了井九一眼,說道:“我可以向您保證,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該記住的絕對不會忘記。”

    井九明白那些人便是自己名義上的父母,還有那位蒼老的祖父以及兄嫂,至於那個小孩子是侄兒還是侄女?這都是當年的安排,他不擅長,但朝廷裏有很多擅長這種事情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問道:“這些年多少人來查過?”

    老者侍立在前,說道:“最早是七年前,青山宗上德峰來查過,按道理以他們的手段,應該能看出些問題,所以我事後趕緊做了補救,可奇怪的是,他們再也沒有來過,這讓我一直有些不安。”

    井九自然知道為何上德峰沒有繼續再查,說道:“這個不用管。”

    “後來還有兩次大的動靜,分別是四年前和一年前。”

    老者說道:“共有二十一家宗派來人悄悄打聽過,宮裏的胡貴妃也派了人。”

    四年前,趙臘月與井九承劍神末峰,震驚修行界,絕大多數修行宗派的視線都放在趙臘月身上,但也會順便查一下井九。一年前則是西海劍派的四海宴之行以及隨後的青山試劍。井九戰勝顧寒,斷了過南山的劍,青山師長刻意低調、把他變成奇兵的想法自然成了泡影,景陽真人的再世傳人、一位真正的劍道奇才,怎能不引人注意?

    老者知道這些事情,自然也就知道這位年輕人便是井九。

    井家搬到這個小院住了二十年,就是為了這個人。

    “我來參加梅會,這段時間就住在這裏。”

    井九說道:“你給趙府送封信,告訴對方一聲。”

    老者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知道他說的趙府是何處,見他沒有別的話吩咐,便從屋後的秘道離開。

    這條秘道通往數十丈外的另外一個院子。

    那個院子占地極闊,雕梁畫棟,滿眼都是隱在深處的奢華。

    老者坐在書房裏沉默不語,很長時間都沒有緩過勁來。

    很多年前,父親曾經無比認真地對他進行過交待,家族能夠延續到今天依然保持著風光,全是因為做到了兩件事情,一是無條件地支持神皇陛下,二則是絕對聽從木牌所有者的吩咐。

    如果這二者相抵觸怎麼辦?當時還很年輕的他忍不住問道。

    父親說道,神皇陛下的意誌與木牌所有者的意誌必然統一。

    年輕人難免有些倔強,他依然堅持問道,萬一呢?

    他記得很清楚,父親當時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給出的答案是後者。

    當時的他很震驚,哪怕直到今天還是如此。

    他不敢也不想抹掉這個在家族上方數百年的雲朵,但難免好奇,可惜的是二十年前親手安排那個小院時,他隻是收到了一封信,在信上看到那塊木牌的花押以及幾個簡單的要求,依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

    直至這些年,陸續有修行宗派甚至宮裏的人把視線投到那個小院,他才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還動用自己的勢力偷偷查過,卻還是無法確信,因為井九太年輕,就算是劍道天才,與那塊木牌的份量不相稱。

    井九應該是那個木牌的繼承者吧?

    老者正想著這些事情,窗外傳來了管家的低聲提醒。

    “老爺,時辰快過了。”

    ……

    ……

    春雨綿綿,由陣法與琉璃構成的兩道屏障,卻讓滿院賓客沒有濕身之虞,反而平添了幾分雅趣,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場間的氣氛終究變得有些古怪起來,雨聲漸被議論聲所取代。

    婚事舉辦途中忽聽著摔碗聲,主人家匆匆離去,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出來,就像消失一般,這是怎麼回事?

    “究竟出了何事?”

    “聽說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很胡鬧,難道這是故態重萌?”

    “老爺子最疼幺兒子,怎麼會在他婚事上來這麼一出?”

    “莫要胡亂議論,都說老爺子昏庸糊塗,與宮裏的貴人也不肯親近,但這些年不管風波如何,這宅子始終都是穩穩當當的,依然坐著太常寺的位置,清貴無比,這才叫聖眷!糊塗人能做到這份兒上嗎?”

    “可吉時就要過了。”

    賓客們正議論著,忽聽著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

    眾人抬頭望去,趕緊收聲,神情肅然,齊齊躬身行禮。

    “見過鹿國公。”

    “抱歉,有些急事。”

    鹿國公容貌方正,氣度不凡,縱是解釋也自有威嚴,與井九麵前那位神情謙恭、管家模樣的老者哪裏像一個人。

    今天是鹿國公幼子與宰相孫女聯姻的大喜日子。

    儀式舉行到一半,鹿國公卻忽然消失,直至此時才再次出現。

    滿院賓客無人敢發問。

    有眼尖的賓客注意到,國公的禮服下方隱現不合禮製的灰衣,雙膝處有水漬正在浸出,很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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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3 14:12:59
第四十八章試問卷簾人



    紅紅的燭火在案頭,新娘子的臉上淚兩行,敷著的厚粉被衝洗出兩道明顯的印子。

    嫁到國公府之前,她便聽說老國公的性情有些怪異,但她還是沒想到會如此嚴重,儀式上忽然消失就不說了,居然在新婚之夜把新郎喊走,這到底是對自己不滿意,還是與爺爺有矛盾,若是如此,那當初何必允了這門婚事?

    鹿鳴並不知道新婚的妻子在洞房裏想什麼,做為鹿國公的幼子,與流傳在外的紈絝之名相比,他擁有更多的沉穩與觀察力,知道父親必然有極重要的事情交待自己,而且他已經注意到房間裏的某處異樣。

    這裏是鹿國公的臥室,鄰著窗的博物架上一直放著件極名貴的瓷器——據說那個大碗出自千年前的汝窯——打小便被警告不能亂碰,他對那個瓷碗印象非常深刻,為何今天卻換了個新的?

    “今天太急,隨便拿了個頂著,明天你去庫房把那個欣窯的海碗拿過來放在這裏。”

    鹿國公穿著一件便衣,用手梳籠著花白的頭發,重複提醒道:“不要忘記。”

    鹿鳴應了聲,問道:“父親,究竟發生了何事?”

    鹿國公抬頭看著他,說道:“都說我最疼你,這話不錯,就連國公這個位置,我也是準備給你的。”

    雖說這幾年已經有所猜想,驟聽此事,鹿鳴難免還是有些驚訝,說道:“那二位兄長……”

    鹿國公舉手示意他不用再說,說道:“外人以為我年老失智,隻顧著疼幼子,哪裏懂,我是看中了你的沉穩。”

    鹿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但想得到國公這個位置,那麼家裏有些秘密,你也要一並承擔過去。”

    說完這句話,鹿國公的神情有些疲憊,也有些放鬆,微笑說道:“當年我也是成婚當夜,從父親那裏知道了這個秘密,你大媽不知道埋怨了我多少年,稍後你回去了,可不要忘記哄哄你的新媳婦兒。”

    鹿鳴越發覺得緊張,問道:“父親,到底是什麼秘密?”

    鹿國公的視線落在博物架上,幽幽說道:“這秘密啊,就得從這個碗說起。”

    ……

    ……

    房間裏的設置很簡單,顯得很清淨,鄰窗的博物架上也沒有擱什麼珍品,以硯墨黃石為主,很適合修道者。

    井九覺得很滿意,取出竹椅躺了上去。

    這次離開青山,他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伴著窗外的雨聲,他很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時,雨仍未歇,時已傍晚。

    他想了想,走出房間,順著長廊來到前院,走進了花廳。

    那家人依然坐在花廳裏,連位置都沒有變過,隻是桌上的那些菜已經收起。

    隨著他的到來,花廳裏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那位少婦有些不安地抱緊了懷裏的孩子。

    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人們不知道是該起身相迎,還是應該如何。

    井九問道:“我可不可以在這裏坐會兒?”

    那位中年男子趕緊起身,說道:“坐,坐,坐。”

    他本來想說請坐,但想著大人的吩咐與這些年的練習,強行把那個請字咽了下去。

    井九看了眼天色,說道:“是不是該吃飯了?”

    “是啊,您……你想吃點什麼?”

    少婦起身,有些緊張地抓著前襟,說道:“我這就去做。”

    井九說道:“我不吃飯,你們不用管我。”

    少婦起身的時候,懷裏那個孩子很自然溜到地上。

    小孩子搖晃著身體走到井九身前,張開雙手,說道:“要抱抱。”

    誰都喜歡漂亮的事物,小孩子更不會隱藏自己的想法。

    花廳裏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大人們想把孩子拉回來又不敢,少婦的臉色更是變得有些蒼白。

    井九看著小孩子認真說道:“不要。”

    他是真的不喜歡小孩子,因為交流效率太低,很麻煩,除非那個小孩子足夠聰慧,或者有超出年齡的沉穩。

    比如果成寺裏的小和尚,比如小山村裏的柳寶根。

    小孩子很委屈,癟著嘴差點哭出來。

    看到這幕畫麵,花廳裏的一家人反而鬆了口氣,安心不少。

    “你要喝茶嗎?”少婦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用。”

    井九意識到自己的好奇為這家人帶來了怎樣的壓力,拿起笠帽向院外走去。

    走到院門處他停下腳步,說道:“這些年麻煩你們了。”

    ……

    ……

    雨還在下,巷子裏沒有人。

    井九戴好笠帽,抬手在臉上一抹,低頭走進雨裏。

    暮色昏沉,春雨細綿,行人匆匆,沒有人注意到,他臉上有張黑色的麵具。

    朝歌城東,白馬湖附近的街道非常繁華,商肆雲集,出名的酒樓與青樓已經提前掛起了燈籠,映著雨絲很是好看。

    哪怕落著雨,街上依然熱鬧,到處都是行人,各種靴子踩踏著青石間的積水,發出啪啪的聲音。

    街西有座醫館。

    井九沒有留意匾上寫著什麼字,看到匾上刻著的那朵海棠花,知道就是這裏了。

    誰能想到,朝天大陸最神秘的情報組織卷簾人,就在朝歌城最繁華的地方。

    沒有人能確定卷簾人的幕後東家是誰,當年他聽師兄說了很多秘密,也沒有提到這點。

    但按照數百年來的行事來看,卷簾人應該偏向正道。

    井九背著雙手看了看四周,發現這座醫館真的很普通,而且……真的談不上安全。

    不過卷簾人再如何神秘,終究要做生意,自然需要與外界交流的渠道——醫館確實是很合適的地方——大夫與患者之間的交談本就需要保密,不能被人聽見,而且每座城市都必不可少。

    坐館的大夫察覺到異樣,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您是看診還是買藥?”

    井九說道:“都不是,我來問事。”

    那位大夫眯著眼睛說道:“何事?”

    井九再次回憶了一番師兄當年的話,確認沒有出錯,說道:“海棠依舊否?”

    那位大夫愣住了。

    井九心想這有些不專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大夫終於醒過神來,用幽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說道:“看來你病的不輕,隨我進來看看。”

    “我沒病。”井九說道。

    大夫又看了他一眼。

    井九這才明白對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說道:“抱歉。”

    來到安靜的內室,大夫直接說道:“說出你的問題。”

    井九說道:“我想知道青山宗昔來峰主與太平真人的關係。”

    大夫靜靜看著他不說話,就像在看一個真正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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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3 21:13:35
第四十九章我也知道很多秘密

        



    井九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麼,問道:“怎麼了?”

    大夫問道:“第一次?”

    井九說道:“是的,以前沒有打聽過事。”

    大夫心想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從長輩那裏知道了卷簾人的秘密便跑了過來。問題在於對方開始說的那句海棠依舊否是很多年前的暗號,現在還在用這個暗號的都是那些傳承不斷的大宗派或世家,是卷簾人也不願意輕易得罪的對象。

    他歎了口氣說道:“沒有人會這麼問,因為這個問題太大,而且涉及的層麵太高。”

    井九問道:“有多高?”

    “昔來峰主方景天,是青山宗的大人物,破海上境,再進一步便是通天大物,你說有多高?”

    那位大夫無奈說道:“太平真人就更不用說了,那是最高層級的存在。”

    井九說道:“我聽說你們什麼都知道。”

    大夫神情鄭重說道:“但以我的資格不可能知道這些,而且就算知道,你也付不起代價。”

    井九問道:“多少錢?”

    大夫心想你以為這是買菜?

    “非常多。”

    大夫看了眼他的雙手與背後那根用布裹住的鐵劍,說道:“至少你身上帶的不夠。”

    井九伸手,地麵上出現兩個箱子,箱蓋打開,裏麵滿滿的都是金葉子。

    滿室金光。

    大夫微微一怔,說道:“依然不夠,但如果你肯……拿出這件空間法器,或者可以商量。”

    井九搖頭說道:“不行,我要用來裝東西。”

    大夫說道:“那就隻能抱歉了,或者……你可以拿消息來換。”

    井九想了想,說道:“前夜景陽真人假洞府開啟,出了些事。”

    大夫說道:“我知道禪子蓮駕現身。”

    井九說道:“方景天也在。”

    房間變得很安靜。

    大夫沉默片刻,拿起蘸水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那些字看似普通,但每個字都會多幾道筆畫,任誰也看不懂。

    “這個消息確實能值些錢。”

    大夫抬頭望向井九繼續說道:“但還遠遠不夠。”

    井九沒有理這句話,轉而問道:“卷簾人把聯絡地放在這裏,難道不怕被人尋仇?太顯眼。”

    大夫說道:“這些留在世間的通道,想斷就能斷,至於我們這些普通執事,死了也無所謂。”

    “但你並不是一個普通執事。”

    井九說道:“你沒有與外界聯絡便能確定方景天這個消息值錢,表明卷簾人的所有情報你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曉。”

    大夫放下手裏的筆,看著井九微微眯眼。

    這個戴著笠帽的年輕人走進醫館,表現出來的都是不經世事,沒有任何經驗,誰能想到他的眼力卻是如此鋒利。

    “你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

    “我需要確定你在卷簾人裏的位置,才好說事。”

    大夫沉默了會兒,伸手把桌上鍘藥用的金斬推到盡頭。

    悄無聲息,房間四周被封死,一道陣法啟動。

    這座陣法很小,也很精致,確定能夠遮掩房間裏的所有氣息,又不會讓陣法氣息傳到街上。

    做完這些事情,大夫再次望向井九,神情認真很多,說道:“請講。”

    井九說道:“幾年前,趙臘月通過你們查碧湖峰,結果你們當中有人走漏風聲,惹出了很多麻煩。”

    大夫自然知道這件事情。

    這是卷簾人最近十餘年裏最大的恥辱。

    他沒有想到這個戴著笠帽的年輕人居然知道這件事情,而且看樣子是代表趙臘月而來。

    “抱歉,我們還在查。”

    “三年了,你們還沒有查到。”

    井九說道:“按照我聽過的規矩,你們應該做出補償。”

    大夫說道:“請說出你的要求。”

    井九說道:“我已經說過,我要查方景天。”

    大夫歎息說道:“那可是青山宗的大人物,這怎麼查?”

    “我知道你們在青山九峰裏有人。”

    井九非常確認這一點,那應該就是趙臘月的信息來源。

    “我需要保證那個人的安全,所以我需要先知道你是誰。”

    大夫已經猜到井九的身份,隻是無法確認。

    井九沒有理會,說道:“另外我還想查一個人。”

    大夫說道:“誰?”

    井九說道:“西王孫。”

    大夫說道:“這已經超過了補償的範圍。”

    井九說道:“我會拿別的消息與你們換。”

    大夫說道:“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錢。”

    “前任神皇究竟是不是假死去果成寺出家?禪子又是何來曆?為何他從來不肯以真身見人?”

    井九說道:“這些夠不夠?”

    他說的這幾件事毫無疑問都是朝天大陸最大的秘密。

    那位大夫卻笑了起來,說道:“這些事情在世間流傳已久,但沒有證據就隻能算是故事,一分錢都不值。”

    “我說的話自然都是真的,可以印證。”

    井九說道:“我可以提前贈送你們一個。禪子俗家姓名叫做金生生,自幼父母雙亡,被一位山妖養大。你們可以查一下二十七年前的汝州翠屏縣誌,縣誌上寫的很清楚,當年正月十七天降暴雪,忽有霞光起於東山,便是那位山妖度劫沒有成功,同日,果成寺菜園和尚在山後揀到一個棄嬰,此事被記載在律堂日誌裏,以你們的能力應該能夠看到。”

    一片安靜。

    大夫震驚至極,半晌說不出話來。

    按照他先前的說法,沒有證據,便是故事。

    問題在於,井九說的時候很平靜,而且給出了足夠的線索去證明。

    “我們會盡快查證。”

    大夫的神情非常認真,而且很尊敬。

    卷簾人最尊敬那些比他們知道的事情還要多的人。

    井九起身準備離開。

    “且慢,你給的這個消息太大,我不敢單方麵接受。”

    大夫說道:“我想回贈你三個消息。”

    井九停下腳步。

    “第一個消息是,今年梅會的五位勝利者會得到禪子灌頂賜福。”

    大夫說道:“第二個消息是,天近人近期會來朝歌城,點評參加梅會的諸家宗派弟子。”

    井九問道:“天近人是誰?”

    大夫有些吃驚,心想你連禪子的本名都知道,怎麼不知道天近人是誰?

    ……

    ……

    天近人自幼雙目失明,曾求學一茅齋,後飄然赴海外求道,無法修行但學識淵博,創建了白鹿書院。

    他最出名的是不能視物卻能洞察天地玄機,一言斷人生死前程。

    據說當今的劍神還是位籍籍無名的少年時,報考無恩門沒有被錄取,在江畔決意覓死,被正好路過的天近人攔住,還贈了一句詩,劍神毅然遠赴海外,命運就此轉變,於某座島山裏繼承前代真人洞府寶藏,成為一代通天境大物,開創西海劍派,這些年把無恩門打壓的極為狼狽,劍神至今對天近人依然尊敬有加,還請求他幫助建立了西海的算天閣。

    據說就連水月庵的兩界通與果成寺的兩心通,都不如他的洞天絕學。

    無數達官顯貴、修道天才為了得到他的一句評語,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聽完介紹,井九說道:“倒是挺能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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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4 18:03:07
第五十章我下棋你在意嗎




    如此傳奇的經曆,得到的評價居然是挺能唬人?大夫心想你這才是真的能唬人,取出一本小冊子遞過去,然後帶著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便是第三個消息,冊子價值百晶,我想你應該很需要。”

    井九接過那本冊子,想了想說道:“我也回送你一個消息,趙臘月會參加梅會。”

    大夫神情微變,確認道:“哪一項?”

    井九說道:“當然是最後一項。”

    大夫說道:“方景天與西王孫的事情,一旦有進展就會通知你。”

    他沒有再問井九是誰,也沒有與井九商議應該如何通知彼此。

    井九走後,醫館的夥計走了進來,搖頭說道:“沒法看到他的臉,所以無法畫像。”

    大夫說道:“沒用通光鑒?”

    夥計說道:“用了,笠帽還好,關鍵是他臉上的黑色麵具有些古怪。”

    大夫心想應該是適越峰製出的寶物,不再多言,說道:“趙臘月會參加梅會道戰。”

    夥計拿著紙筆,用最快的速度記錄下來。

    在很多人想來,趙臘月就算是天生道種,終究修道日淺,不可能是洛淮南、童顏等人的對手,再加上她現在已經是神末峰主,不會輕易下場,所以這次梅會應該隻是觀禮,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參賽。

    “冊子上的排名很快就要發生變化了。”大夫感慨了一聲,說道:“神末峰與昔來峰之間有問題,再加上之前的碧湖峰,青山何時這般紛亂過?傳話諸部,繼續深查深挖,一應消息彙總歸入丙等。”

    那名夥計應下,在紙上繼續記錄。

    “禪子來曆歸入甲類,絕密。”

    大夫看了那名夥計一眼,遞過去一張新紙。

    夥計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連連點頭。

    大夫沉吟片刻後說道:“如果這個消息真的被確認,就把我們掌握的西王孫的資料給他。”

    夥計說道:“西王孫太過謹慎,連西海劍派的人都不用,身邊的親侍都很神秘,我們掌握的資料不多。”

    大夫說道:“我隻是答應與他交換消息,又沒有說我們有很多消息。”

    夥計有些同情剛剛離開的那個戴笠帽的年輕人,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大夫說道:“禪子昨日對和國公說,前夜祥雲護著的那人是故人之後,關鍵在於兩點,故人之後是誰?為何需要禪子出手相護?今日這人說昔來峰主當時也在場,而且還要查,難道這還看不出來他的身份?”

    夥計有些吃驚,說道:“難道他就是井九?”

    大夫端著茶杯啜了口,說道:“不錯,除了景陽真人的再世傳人誰還知道這麼老舊的暗號?”

    夥計若有所悟,說道:“難怪您會給他那三個消息。”

    “既然他要參加梅會,就一定會喜歡這三個消息,尤其是最後那個。”

    大夫想到某些事情,忍不住搖了搖頭。

    井九明顯不通世務,戴著麵具想要遮掩自己身份,卻是漏洞百出。

    這樣的年輕人,就算是劍道奇才,也不見得能走太遠,卷簾人刻意交好他也不知道劃不劃算。

    ……

    ……

    夜雨無聲,並不煩人。

    井九回到小院自己的房間,躺到竹椅上,取出那本冊子隨意翻看。

    他的神情很平靜。

    如果換成別的參加梅會的年輕修道者,哪怕是童顏這等人物,應該也會神情凝重。

    這本看似不起眼的冊子上記載著今年參加梅會的前一百位候選的全部信息。這裏說的不是說宗派、籍貫、年齡、性別這些簡單的信息,而是所修功法、擅用法寶與飛劍、戰鬥意識分析、境界實力評估以及對最終排名的預測。

    至於如何確定前一百名,自然源自卷簾人的判斷。

    既然涉及到功法與戰鬥,那麼這自然說的是琴棋書畫道裏的最後一項。

    道戰。

    井九不是特別感興趣,隨便翻開看了看。

    排在首位的是洛淮南。

    這位中州派年輕一代弟子的領袖人物,六年前便已經是金丹中期,不知道現在又已經突破到了哪一步,如果過南山的藍海劍沒有被他折斷,或者還能憑遊野境的功力與之周旋一番,現在則是完全看不到誰有可能挑戰他。

    卷簾人看好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些意外的是,排在第二位的不是童顏,不是白早,也不是水月庵弟子,而是西海劍派一個叫桐廬的人。

    井九不是很在意,繼續向後翻去,終於在第十七位的地方看到了青山弟子的名字。

    幺鬆杉。

    然後他在第四十幾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在很多人看來,井九戰勝顧寒完全是一個意外,並不意味他的實力真在顧寒之上。

    不是所有人都像青山九峰師長一般在劍道浸淫多年,能夠看出他的不凡,就算是青山師長們也認為,如果顧寒不是太過自信,用寒井鎖清秋強攻,井九真是天生劍體也沒辦法戰勝他,無彰初境與上境之間的差距太大。

    這是很正常的推論,井九還是不在意。

    他隻是在想卷簾人知道趙臘月會參加道戰,肯定會對這本小冊子進行修改,不知道那個丫頭會排在第幾。

    忽然,他對棋戰的排名生出些興趣。

    當然,他不認為這代表自己在意道戰上的排名太低。

    翻到棋戰的部分,進入視線的第一個名字便是童顏,評價如同傳聞裏一般,各種讚譽如天花亂墜。

    他的名字在十幾位之後才出現,評價很簡單。

    ——四海宴棋戰第一,算力驚人,但明顯初學,即便這一年裏突飛猛進,也不可能得窺枰間大道。

    清晨時分,井九醒來,以劍火潔麵,整理衣衫,走出房間,來到花廳。

    那家人正在用早飯,很簡單的清粥饅頭,就中間一大碗青菜餛飩看著比較香。

    少婦起身相迎,小意問道:“要不要一起吃些?”

    井九說道:“不用,一會兒有客人來見我,與你們說一聲,莫要緊張。”

    這家人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很長時間,平日裏自然也有親朋好友上門做客,但想著今天來的客人是井九的,怎麼可能不緊張,無論是那位年老的祖父還是那對中年夫婦,臉上都流露出焦慮的神色,心想稍後應該怎麼辦?

    隻有那位小孩子感受不到家裏的氛圍,盯著井九,眼睛骨碌碌轉著,很是好奇,心想這就是小叔嗎?

    “那位客人不用招待,隨意就好。”

    說完這句話井九便準備回去,又想著一件事情,問道:“關於梅會有沒有賭局?”

    桌旁坐著位年輕男子,應該便是井九名義上的兄長,這兩天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時候聽到井九發問,他知道父母與妻子哪裏知道這些事情,趕緊解釋了起來。

    “像梅會這樣的修道盛會,朝歌城裏的普通民眾根本無法接觸,就算是那些王公大臣開賭局,也擔心諸位仙師不悅,所以朝廷一直嚴禁,不過這隻是明麵上的,私下還是會有些賭局。”

    井九說道:“若有靠譜的賭局,你們不妨下場試試。”

    年輕男子有些吃驚,問道:“賭什麼?”

    井九說道:“棋戰,賭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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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4 21:20:34
第五十一章舉指齊眉
  



    在卷簾人的冊子上,棋戰排名井九在第十七位,童顏在第一,相信在那些私下的賭局上賠率應該也差不多。

    如果賭他拿到棋戰第一名,而他真能做到,那麼應該能掙很多錢。

    雖說他可以直接給這家人一箱金葉子,終究不如這般來的幹淨穩妥。

    井家押在自家兒子的身上,理所當然。

    隻看這家人會不會相信他的說法,堅定或者說愚蠢地把大量的銀錢押在他獲勝上。

    ……

    ……

    朝天大陸極為遼闊,天地靈氣最集中的地域貫穿整個大陸中腹,形同一隻青鸞。朝歌城所在的中州便是那隻青鸞的頭部,單以靈氣的數量與密度而論可以說是舉世無雙,青鸞的雙翼則是大青山覆蓋的區域,靈氣密度稍低但更加純淨。

    直到現在修行界也判斷不出這兩個地方究竟哪裏更適合修行。隻是對於那些在母親腹中自然呼吸天地元氣的胎兒而言靈氣密度更加重要,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中州一地向來天才層出不窮,直接導致中州派成為了當今第一大派。

    青山宗地處南大陸,當然也不會放過在朝歌城四周擇材收徒的機會,這次前來參加梅會以及觀禮的數十名青山弟子裏,便有好幾位朝歌人,趙臘月便是最典型的成功案例,當然也是中州派這些年最大的遺憾。

    來到朝歌城,趙臘月自然不用住在仙居。

    收到那封信後,她與家裏說了聲,戴上笠帽,穿過如絲般的細雨,來到太常寺不遠處的小巷裏。

    木門輕響然後分開,井家長媳熱情地把她迎了進去。

    站在庭間,趙臘月環視四周,總覺得這裏的氣氛有些不對。

    這裏確實是井家,但這樣的家庭不像能養出井九這種人。

    不過修道者回到俗世裏的家總會有各種不適應,這種不適應直到隨著俗世裏的親人漸漸老去然後消失才會終結。

    那一刻,修道者才算是真正踏上了自己的路。

    趙臘月以為此時的感覺源自這種修行界的經典問題,沒有多想,但很快在井九那裏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他們並不是我真正的家人,我的身份來曆都是偽造的。”

    井九請她來這裏,就沒有想過要瞞著她。

    趙臘月怔了怔,說道:“然後?”

    “沒有,我隻是想告訴你。”

    井九看著她淩亂的頭發,明顯無人打理,問道:“家裏的丫環呢?”

    “不習慣有人在旁邊。”

    趙臘月很隨便地揉了揉頭,頭發變得更亂。

    井九搖了搖頭,取出陰木梳遞了過去。

    趙臘月接過梳了兩下,黑發頓時變得柔順起來,說道:“這梳子真的很好用。”

    井九說道:“昨夜我去找了卷簾人。”

    趙臘月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問道:“然後?”

    “沒有,我隻是想告訴你。”井九說道。

    趙臘月說道:“那你什麼時候告訴我你真實的身份?”

    井九說道:“以後。”

    趙臘月說道:“你為什麼一直躲著南忘?”

    南忘是清容峰主的真名。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以後。”

    沒有和以後,是這番對話裏最常出現的兩個詞語。

    趙臘月有些惱火,說道:“那你喊我來做什麼?”

    “我要告訴你另外一件秘密。”

    井九說道:“這個小院是鹿國公一手布置,在這裏能夠聯係到他。”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問道:“這是景陽師叔祖飛升之前的安排?”

    現在聽到景陽兩個字,井九已經能夠很平靜,說道:“他擔心出事,留了些後手,這個院子,還有你……我。”

    趙臘月又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不明白,既然師叔祖事先便感應到了不妥,為何還要執意飛升?”

    井九也沉默了會兒,說道:“飛升的誘惑,可能太難承受。”

    趙臘月說道:“鹿國公在朝中當紅,可以信任?”

    井九取出木牌遞到她身前,說道:“是的,如果你或者你家在朝歌城出了問題,拿著這塊木牌來這裏找他,機關在門旁的青石上,我已經做了神末峰的隱押,你用劍識仔細看便能發現。”

    趙臘月說道:“弗思劍你給了我,木牌你也給了我,那你還有什麼?”

    井九說道:“我隻是懶得處理這些事,讓你頂在前麵。”

    趙臘月說道:“就像登神末峰時那樣?”

    井九說道:“是的。”

    趙臘月想了想,接過木牌,說道:“好,如果我走不動了,你記得帶著我。”

    井九說道:“一定。”

    “這次梅會水月庵來了位叫果冬的女弟子,很神秘,從來沒有人見過,聽說是連三月的關門弟子。”

    趙臘月忽然說道。

    井九不明白她為何表現的如此在意,要知道她一向不在乎這種事情。

    “聽說師叔祖當年與連三月關係有些問題?戰過數次?”

    說句話的時候,她盯著井九的眼睛。

    井九想了想,說道:“兩個人的關係……確實有些問題,也確實交過手。”

    趙臘月說道:“既然如此,我做為師叔祖的再傳弟子,怎麼能輸給連三月的徒弟?”

    井九注意到她躍躍欲試的眼神,才知道她是來真的,不禁有些無奈。

    “水月庵的女子向來生的漂亮,比清容峰還更出名。”

    趙臘月忽然覺得自己的頭發有些短,眉毛有些濃。

    她走到鏡前看了半天,用雙手食指遮住濃眉,問道:“這樣會不會好些?”

    井九走到她身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道:“可愛死了。”

    趙臘月有些微惱,但沒說什麼。

    井九接著說道:“有什麼好比的,反正你又不會彈琴。”

    明天,梅會要開始了。

    琴棋書畫道,第一項就是琴。

    水月庵弟子最擅古琴,當初在四海宴上便是莫仙君拿了琴道第一,連三月的關門弟子琴藝自然隻會更好。

    趙臘月盯著鏡子裏的他,說道:“你是真想死啊。”

    ……

    ……

    朝歌城的治安向來極好。這裏有無數神衛軍還有朝廷強者,更有彙聚天地靈氣、足以掩殺破海境強者的大陣,不要說那些小賊強盜,各宗派的修行者也不敢在這裏隨便惹事。

    按照以往的規矩,除非朝廷特旨允許,修行者嚴禁直接飛入城內,但最近這些天因為梅會的緣故,這項禁令被暫時解除,城中的民眾不時能看到湛藍的天空裏劃過劍光或者是法寶的清光,惹來無數喝彩與議論。

    當然在街頭巷尾還是有不少書生情緒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對民眾們說道天空裏的異象不過是朝廷玩的把戲,世上根本沒有什麼修行者,北方也沒有食雪而生的怪物,所有一切都隻是為了讓清天司與鎮北軍得到更多的軍餉,而那些軍餉自然全部落到了各位大人的手裏,比如今年的梅會耗費的巨資其實都歸了宮裏那位胡貴妃,她拿去給某個和尚辦法事去了,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話,那我在這裏說了這麼久,怎麼沒看到哪個劍仙飛來一道白光把自己斬了?

    自然沒有一道白光千裏斬首的畫麵發生,因為這裏是朝歌城,修行者不會隨意殺人,也沒有哪個修行者願意理會這些瘋癲的書生,朝廷也很忙,被直接指責的清天司更忙,參加梅會的各宗派代表合計已逾千人,隻是登記、住宿、安排流程這些事務便已經堆積如山,更何況今天梅會正式開始,大人們都已經去了梅園,官員們很多事項無處彙報,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飛輦不時起落,魯門研發的自行木椅在官衙院子橫衝直撞,真是混亂到了一定程度。

    施豐臣很閑,端著茶杯坐在窗邊,看著這些畫麵,眼裏流露出一抹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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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梅園淩寒台




    整個清天司都在忙碌,施豐臣身為副巡查這等高級官員卻如此清閑,隻能說明一個事實——他靠邊站了。

    三年前他開始查朝南城那個案子,直到去年才終於查出真凶,非常不幸的是,他查到了青山宗。

    回到朝歌城後,他被頂頭上司一通痛罵,嚴厲訓斥,險些丟了官位,直到宮裏的貴妃娘娘發話才沒有出事。但去年他入宮感謝貴妃娘娘,卻沒能攀上娘娘這條線,在很多人的眼裏便沒了價值,自然受到排擠,再無具體職司。

    直到現在他都不理解,就算自己得罪了青山宗,為何指揮使大人當時會表現的如此憤怒,據他所知,魏指揮使乃是散修出身,與南大陸的修行宗派沒有太多交情,是被鹿國公一路舉薦到了今天這個位置。

    ——這些問題不想也罷,杯中的清茶味道頗佳,清閑也有清閑的好處,至少不會因為沒有時間喝茶,便把上好的春茶泡成醬湯,也不至於因為沒有時間換新茶,便把杯裏的茶水泡成清湯。

    施豐臣這般想著,眯著眼睛望向遠處的梅園。

    梅園在皇城西方,乃是梅會的舉辦地點。

    很多年前,雪國怪物入侵,皇朝正統斷絕,人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皇族唯一的血脈後代與幾位正道宗派的年輕領袖在梅園歃血為盟,齊心協力,首先平定了流民之亂,然後擊敗了雪國怪物的大軍,終於讓人族重現榮光。

    為了紀念這一場在曆史上無比重要的結盟,每隔數年,朝廷便會舉行一次梅會,邀請當時的那幾家正道宗派以及更多的修道宗派前來參加,除此之外,現在梅會更重要的意義在於,正道聯盟會依照梅會上的名次來決定今後數年各宗派獲得的晶石與資源數量,對於中州派與青山宗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資源的增多或減少並不特別重要,但誰肯丟了臉麵?

    很多年的梅園就是一座梅園,施豐臣曾經去瞻仰過遺址,不過數畝大小,種著數十棵梅樹,稀疏至極,非常尋常。但現在的梅園早已變了模樣,甚至可以說是朝天大陸最壯觀的幾座建築之一,就連不遠處的皇城都被比了下去。

    如今的梅園由數十座高台組成,有一條筆直的石道聯係在一起,無論是道畔還是台上到處都種著梅花,若隔著很遠的距離望過去,這座建築本身就像極了一棵巨大的梅樹,隻是被大陣喚來的雲霧遮掩,普通民眾根本無法看到。

    現在宮裏最受寵的是梅妃,據說已經快要威脅到胡妃的地位。

    想著去年那日進宮見胡貴妃,施豐臣的眼睛眯的更加厲害,快要變成一條線,唇角笑容的嘲弄意味也變得更濃。

    隻不過這一次是自嘲。

    當時他以為從故紙堆裏發現的那條線索便是胡貴妃的把柄,準備趁機要挾她幫自己做事,誰能想到陛下竟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要不是他擅於查顏觀色,反應極快,把話轉到別處,隻怕當時便已經死了。

    大道不行!

    施豐臣在心裏感慨想著,陛下居然讓一個狐狸精做貴妃娘娘,這真是天下大亂的征兆。就像青山宗那個少女峰主,是不是多年前的那些禍害,都要出來為禍人間了?但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已經被邊緣化的清天司官員,又能為天下蒼生做些什麼?胡貴妃無法指望,甚至本身就有問題,朝廷管不了你,法紀管不了你,那就隻能我自己來……殺死你。

    “殺死你,我一定要殺死你。”

    施豐臣看著遠方的天空喃喃念著,就像是一個瘋子。

    深春的朝歌城,天空湛藍,萬裏無雲,數十道劍痕非常清楚。

    ……

    ……

    中州派、青山宗這樣的名門大派參加梅會當然是要力爭上遊,對於像三都派、昊天門這種不入流的小宗派而言,能參加梅會已經足夠,根本沒想過要做什麼,隻希望能多看到一些傳說中的人物,待回到山間也能與同門們吹噓一番。

    雲霧繚繞裏的高台上開滿了梅花,仿佛真實的仙境,那些小宗派師徒站在其間,有些緊張,也有些興奮,有的弟子好奇問道明明還是深春,為何卻有這麼多梅花,然後迎來了同門們的低聲嘲笑。這裏是梅園,世間所有種類的梅樹都在其間,無論春夏秋冬,都有梅花開放,更何況有大陣幹涉天地玄機,就算不應天時,萬花盛開依然隻在陛下一念之間。

    “北麵最高處那片寒台是中州派,西麵最高處又是哪家門派?果成寺?”

    “果成寺向來不落場,甚至很少參加梅會,為何會坐在那裏?”

    “笨蛋,今年主持梅會的是禪子,果成寺怎麼會不來人。”

    離地麵稍近的石台上,各家弟子議論紛紛,想著距離那些傳聞裏的人物如此之近,難免有些激動。

    當今梅園由數十座高台組成,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棵梅樹。

    那些高台便像是樹葉或是梅花,常年隱在雲霧裏,被稱為寒台。

    這取的是孤梅淩寒獨自開之意。

    自有梅會以來,大部分宗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很少有變化,尤其是最高處的那十餘座寒台。

    中州派的位置在北麵最高處的寒台上,聽說洛淮南與童顏今天都沒有來,不免帶來很多失望,下方是一茅齋的位置,沒有師長帶領,十位書生安安靜靜坐在蒲團上,或觀梅問心,或觀天問道,與朝歌城街頭那些窮酸書生完全不同。

    西方最高處的寒台是果成寺的位置,往下兩處高度相仿的寒台分別是水月庵與西海劍派。水月庵的女弟子都蒙著白色的麵紗,隨風輕舞,身形婀娜,看著極為相似,也不知道誰是那位神秘的連三月傳人。西海劍派與朝歌城的關係向來比較普通,隻來了寥寥數人,站在最前方那位身姿筆挺的青年弟子吸引了很多視線,他就是最近一年聲勢漸盛的桐廬。

    南麵的那些寒台則分別屬於大澤、懸鈴宗以及近些年被西海劍派打壓的略慘的無恩門。

    最高處的那方寒台與中州派的寒台遙遙相望,都在梅園的最高處,現在還是空著的。

    那自然是青山宗的位置。

    ……

    ……

    梅園寒台的位置,便是正道宗派勢力的大致分布。

    景氏皇朝中興已經無數年,情形卻沒有太大變化,青山宗與中州派依然是毫無爭議的領袖。雖說這數十年裏,青山宗的年輕一代始終被中州派壓著一頭,然而修行者壽元綿長,大道艱險多變,誰知道以後的局勢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比如這些年,青山宗的年輕一代便出現了好幾位極出色的弟子,比如過南山,比如卓如歲,當然也不能少了趙臘月。

    更不要說青山宗還有十位破海,兩位通天,這等陣勢,放眼大陸誰敢不服?

    前年上德峰主元騎鯨終於確認進入通天境,成為朝天大陸的又一位大物。

    其時各派嘉賓雲集青山,恭賀之餘,何嚐不覺得有些寒意。

    如果不是眾所周知,青山掌門與元騎鯨這對師兄弟的關係並不是太好,隻怕其餘的修行宗派會更加不安。

    “青山宗來了!”

    場間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數十道劍光照亮天空,然後驟然斂於梅園上方。

    南麵最高處的寒台上出現數十道身影,除了為首的清容峰主南忘,其餘人都穿著青色劍衫,英氣逼人。

    數十座寒台上響起很多議論聲,就連在高處的昆侖派、大澤等寒台上也是如此。

    “誰是趙臘月?沒看見頭發亂糟糟的姑娘啊。”

    “誰是井九?他真那麼好看嗎?”

    ……

    ……

    (還有兩章存稿,每天一章,就是到明天還能不斷更,但是晚上八點那章是沒有了,今後幾天,可能隨時斷更,向大家提前報告一下,當然,希望能夠盡快恢複正常寫作,阿彌陀佛以及阿門,大家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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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6 17:17:31
第五十三章你一直都很好看




    卓如歲還在閉關,過南山、顧寒、簡如雲等兩忘峰弟子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參加。

    這次來參加梅會的青山師徒裏,趙臘月自然是眾人關心的焦點,其次便是井九。

    因為他們是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如此年輕便已經是青山宗的二代師長,要說經曆之傳奇,再也沒有誰能比得上。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說法讓他們更加有名。

    趙臘月不修邊幅,隨便剪了個短發,淩亂至極,經常滿身灰塵的出現在世人麵前,甚至可以說是邋遢。

    與井九有關的說法,自然指的是他那張臉。

    據說他美的不像真人。

    也有人說他美的不像話。

    井九站在趙臘月的身後,很低調。

    但就像他對趙臘月說過的那樣,雲層再如何厚也不可能永遠遮住太陽,更何況今天朝歌城的上空萬裏無雲。

    今天參加梅會,他不可能再戴著笠帽,更不能戴著麵具。

    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低聲的驚歎與輕呼響遍整個梅園,嗡鳴一片,仿佛鳥群飛過。

    “真是好看啊……”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

    “應該是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

    ……

    “噫,他的身上背著的是什麼?難道是劍?”

    “不可能吧,聽說他在青山試劍上很是風光,難道還沒有進入金丹期?”

    “用青山宗的境界劃分來說,應該是無彰。”

    生出這種疑惑的,都是消息不暢的邊遠門派。

    那些知道青山試劍具體情形的門派,更是不解,明明井九已經進入無彰境界,為何還要把劍背在身後?

    難道他還想隱藏自己的真實境界?

    青山宗眾人到來,中州派的弟子們自然望了過去。

    做為正道聯盟的兩大領袖,他們其實與青山宗弟子見麵的機會很少,自然也有很多好奇。

    有道白帷圍住了片地方,一道清柔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哪位是趙臘月?”

    向晚書神情恭敬說道:“師姐,坐在遠處椅中的那位便是。”

    那位女子微異說道:“噫?還好啊,明明是個容顏清秀的女子,為何在傳聞裏被說的那般不堪?”

    向晚書想著去年在四海宴上見到趙臘月時的情形,神情微暖,說道:“不過是些村鎮野夫的嫉語罷了。”

    “那個井九倒真如傳聞一般,美極近妖。”

    那女子似是被井九的美貌所震驚,說道:“凡極致者必不凡,要對他更重視些。”

    有弟子傲然說道:“顧寒太過驕傲自信,井九能勝他也不算什麼,終究不過是無彰初境,不值一提。”

    向晚書苦笑不語,心想上屆梅會七師兄可是敗在顧寒劍下,現在卻來說這樣的話,到底是誰太過驕傲自信。

    ……

    ……

    水月庵所在寒台的深處,一位麵籠白紗的女子也在看著那邊。

    她的視線落在趙臘月身上,有些滿意,心想景陽的眼光大多數時候都值得信任,挑選的再世傳人果然不差。

    接著她望向井九,卻有些失望,心想徒有皮囊,與景陽相比卻是差的遠了。

    ……

    ……

    西海劍派與青山宗的關係向來不好,自然不會像別的宗派那樣,議論讚美井九的容顏。

    桐廬站在寒台邊緣,看著對麵的井九。

    他的容貌很普通,但身姿很挺撥,仿佛真正的劍,眼神也變得鋒利無比。

    他知道井九不是想隱藏自己的真實境界,因為青山弟子不會這般愚蠢。

    井九不肯把劍收進劍丸,隻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身負長劍會顯得比較好看。

    “生著這樣一張臉,居然還不滿足,真是夠騷包的。”

    他對身旁的西海劍派長老說道:“請師叔派人盯著清天司,如果此人報名參加道戰,我不介意與他一組。”

    ……

    ……

    逾千道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

    至少在這一刻,他是本次梅會絕對的焦點。

    井九並不知道,或者說並不確信,更準確地說是他毫不在意這些。

    還是那句話,身為太陽就要有被萬眾矚目的自覺。

    關於他為何背著劍有很多猜想,但在這一點上他確實很無辜。

    他從來沒有想過隱藏自己的真實境界,也不是為了耍帥騷包,而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原因。

    ——晉入無彰境界後,他依然沒有辦法把飛劍納入劍丸之中。

    當初他便很擔心因為自己的特殊身體,會不會出現什麼問題,所以一直都很猶豫要不要破境。

    直到看著柳十歲被過南山打落塵埃,才終於做出決定,向前走了這一步。

    果不其然,他與別的無彰境弟子都不同,居然出現了這樣的問題,好在這個問題比他當初擔心的要小很多。

    他隻需要把趙臘月唬弄過去就好。

    台上擺著很多座椅,有資格坐下的隻有兩位峰主。

    馭劍來到台上,井九第一時間用眼神示意趙臘月坐到了最邊的座椅上,與清容峰主離的很遠。

    趙臘月沒有拒絕,但越發覺得奇怪,他為何要避著清容峰主。

    這種事情發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就連玉山師妹想要去清容峰都被他暗中阻止。

    趙臘月今天很認真地打扮了一番。

    她洗了臉,梳了頭,還換了身新衣服。

    她的頭發不再淩亂,梳的無比順滑,還紮了個很短的小辮子,保證不會散開一根發絲。

    她的臉也很好看,無比素淨,濃濃的雙眉,就像山水畫上方的鳥兒,很是生動。

    唯一的問題就是太素了些,無論是幹幹淨淨的臉還是青色劍衫都沒有任何裝飾,不像這個年齡的姑娘家。

    寒台邊上種著一株臘梅樹。

    深春時節,枝頭居然結著朵小黃花。

    井九毫無惜花之意,伸手便摘了下來,然後插進趙臘月的鬢角裏。

    趙臘月有些不解,問道:“怎麼了?”

    井九退後兩步,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看。”

    趙臘月微笑說道:“我知道自己好看。”

    井九說道:“我是說花。”

    趙臘月也不生氣,問道:“那我呢?”

    井九說道:“你一直都很好看。”

    ……

    ……

    這幕畫麵,落在了無數人的眼裏。

    梅園裏數十座寒台,一片嘩然。

    難道他們二人已經結為道侶?

    年輕一代的修行者裏,有無數趙臘月的傾慕者,就像當初那些青山弟子一樣。

    這幾年有很多關於趙臘月的傳聞,說她頭發短,性情冷,不修邊幅,但說實話,沒有誰會在意這個。

    修行界的俊男美女太多了,趙臘月卻隻有一個。

    除了那些傾慕者,那些最現實的修行者眼裏,她也是最值得追求的目標。

    因為她是天生道種,是景陽真人的再世傳人,更是青山宗的神末峰主!

    哪怕隻是癡心妄想,隻要想想如果得到趙臘月的青睞會迎來怎樣的美好將來,也會覺得很幸福。

    遺憾的是,那些人癡心妄想的機會似乎也在前一刻破滅了。

    “師弟,你還好吧?”

    中州派寒台上,那名排行第七的弟子看著向晚書擔心問道。

    向晚書臉色蒼白,仿佛剛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這幾天暫時停止更新,恢複的時候和大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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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2-26 20:38:20
第五十四章人間不值得

        



    去年在西海畔,向晚書初見趙臘月,便看到趙臘月一言不發,出劍殺人。

    他的性情極溫和,甚至可以說有些軟弱,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這樣做。

    那道照亮雲台的長虹,是弗思劍。

    趙臘月是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

    景陽真人是他最仰慕的前輩。

    種種情緒相加,他不禁對趙臘月生出一種敬畏的感覺,再由敬畏生出傾慕之心。

    他知道自己與趙臘月沒有可能結成道侶,所以隻是把這份傾慕深藏在心裏。

    然而劍名弗思,怎能真的不想?

    過去的一年裏,他總想著若能再見趙臘月,或者可以變得更親近些……哪怕隻是單純地多看幾眼也好。

    今天在梅會上,他終於再次看到了趙臘月,誰曾想到竟看到了這樣的畫麵。

    “我沒事。”

    他的聲音裏滿是失落。

    ……

    ……

    井九與趙臘月並不知道寒台上的那些修行者們在議論什麼,也不知道如向晚書一般失落的人們有多少。

    摘了那朵梅花插在鬢間,看似柔情蜜意的對話,對他們而言隻是很自然的舉動,尋常對話。

    當年在劍峰雲霧裏初次相遇,他們便經常在一起,尤其是這四年數萬裏同行,朝夕相處,早已熟悉彼此的存在。

    在很多人看來這就是男女之情,他們不這樣認為,或者說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

    不是為了否定而否定,他們是真的沒有想過。放眼四野直至星穹,追溯時光直至永恒,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每個生命的時間太少,人間都不值得,情愛又算什麼?

    ……

    ……

    微寒的風在寒台間攜雲而過,議論聲漸漸平息。

    和國公來到場間,宣布梅會正式開始。

    依舊年規矩,神皇陛下會在最後一場道戰露麵,修道界真正的大物若出現也隻在那時。參加梅會的修道者都知道這一點,按道理來說他們應該很平靜,但很多年輕弟子、甚至帶隊師長的臉上都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緒。

    因為天近人沒有出現。

    傳聞那位能夠斷人生死前途的神人已經來到朝歌城,並且會點評參加梅會的弟子。人們當然期待能夠在梅會上看到他的身影就算不能在梅會上獲得優勝,能得到這位神人指點迷津也是極大的福緣。

    ……

    ……

    梅會是修行界最重要的盛會之一。

    參加梅會的都是年輕人,並不是修行界最重要的人物,但他們當中必然會有人成長到那個程度。過往無數年的曆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除了景陽真人,如今在大陸呼風喚雨的大物都曾經在梅會上展現過自己初次的鋒芒。

    舉世矚目的盛會擁有一個平淡無奇的開頭,和親王宣告之後,便有數十名來自各宗派的年輕弟子來到最中間的那片寒台上,衣袂隨風而起,悄然無聲。

    琴棋書畫道,萬物皆能入道,梅會最重要的一項比試是最後舉行的道戰,今天則是第一項琴道之爭。

    修道者的琴道比拚自然與凡世間那些樂家比較琴技不同,除了琴聲動人更有別的評判標準,參賽者也並非全部操琴,寒台上的年輕修道者拿著的樂器各自不同,有吹奏洞簫的、有彈琵琶的、有吹古泥壺的,有吹茄的,甚至還有一位沒有帶樂器,看來竟是準備高歌一曲。

    琴聲如泉水般叮咚響起,隨著一位白衣少女抱著古琴勇敢登場,梅會正式開始,此後樂聲便再無斷絕。

    最開始登場的參賽者,大部分都是出自不出名的小宗派,在樂器上的造詣卻著實不凡,琴聲動人,簫聲悠遠,便是朝廷裏那些最出名的樂家大概也不過如此。但最上方那座寒台始終安靜,無論是和親王還是果成寺的高僧都沒有做出任何評語,更不要說是禪子本人。

    各家宗派的修道者反應也很平淡。

    直至大澤一位書生模樣的弟子登場,眾人才來了些精神。

    名門大派果然不凡,隨著書生折扇歸腰,琴聲自指尖流淌而出,天地氣息竟然生出感應,山風依然清冷,風卻停了下來,寒台四周的梅花上隱隱結上一層凝露,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看著如晶石一般,十分美麗。

    大澤書生一曲罷了,四方寒台上終於響起了喝彩聲與掌聲,緊接著,隨著各大宗派的年輕修行者紛紛登場,天地異象不斷出現,隨著曲聲有風起,有雨落,待向晚書代表中州派拎著洞簫登場,更是吹得天落雪花,梅樹更傲。

    ……

    ……

    喝彩聲響起的頻率越來越密集,讚歎聲也越來越多,但依然還是有些人不曾動容,甚至可以說完全不在乎。

    有些目光忍不住落在青山宗師徒們所在的寒台上。

    青山宗師徒便是漠不關心的典型代表。

    與別的修道宗派不同,青山宗對於那些所謂能夠煉養道心的手段不屑一顧這裏說的便是琴棋書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青山宗本就是朝天大陸修道界的異類。

    在朝天大陸修道界的記憶裏,青山宗極少參加梅會前四項的比賽,隻是多年前,現在的清容峰主南忘參加過一次琴道之爭,並且出人意料的拿到了那一次的優勝。

    沒有人知道南忘為何會參加那次琴道之爭,人們隻知道她當時有些生氣,小臉漲的通紅,走到寒台上,不知從哪棵樹上摘下一片樹葉,湊到嘴邊吹了一首俚曲,結果……整座朝歌城的狗都叫了起來,無比歡快。

    毫無爭議,她就這樣拿到了琴道第一。

    同時,這也是青山宗有史以來唯一的一次琴道第一。

    青山宗此後再也沒有在琴道之爭裏有過出色的表現,當然也沒有誰敢因為這件事情嘲諷青山弟子,因為沒有誰希望在最後的道戰裏迎上一把充滿憤怒與殺氣的青山劍。

    ……

    ……

    青山宗師徒們確實不關心就在眼前的琴道之爭。

    “反正贏的都是水月庵。”

    南忘說道。

    當年她還是個剛從南蠻之地出來的小姑娘,拿到琴道之爭優勝時,被梅會主持讚歎為一派自然天真。如今的她已經是青山宗的大人物,氣度深遠,但依然還是保留了一些舊日的性情,比如這句點評就顯得太過直接。

    她的聲音不高,但寒台上的弟子們都聽得很清楚,無論是清容峰的女弟子還是幺鬆杉等人,都是一臉讚同。

    趙臘月卻不明白,望向井九。

    井九收回看著南忘的視線,說道:“水月庵最擅天人通,講究以琴聲入道,這方麵確實無人能敵。”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水月庵弟子終於登場。

    琴聲未起,已有掌聲響起。

    可以想見參加梅會的人們的期待。

    登場的少女是莫惜,做為水月庵主的親傳弟子,她在去年四海宴上輕鬆拿到琴道第一,琴藝自然不凡。若在平時,她或者能夠輕鬆地拿到優勝,但今天聽完她的琴曲,很多人都不這麼認為,就連她自己似乎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山風輕拂白紗,向晚書等中州派弟子向著兩邊讓開,一位身著白衣、眉眼清柔的少女緩緩走了出來。

    “她就是白早?”

    “白早居然登場,今年水月庵還真不見得能贏了!”

    寒台上響起人們的議論聲。

    ……

    ……

    (人間不值得,這是李誕的話。最近這段時間一直看吐槽大會,很喜歡。我也很喜歡李誕。我想寫的井九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這個,隻不過書裏還沒寫到這處。不值得,所以且盡歡,這兩年喝酒的時候,我不停重複這個詞,所以這本書當然是喜劇,我們開開心心地跟著井九玩就好。

    關於那句“反正贏的是水月庵”,自然是從宋土豆的段子來的,羅英石讚,金泰浩居然真的要走了,大家明天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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