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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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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9:08:08
第六十章夜探碧湖峰




    下著暴雨的夜晚最是深沉,雲層極厚極重,沒有半點星光,到處都是一片黑暗。

    井九站在碧湖峰頂,悄無聲息,夜風拂動白衣,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與其餘諸峰不同,碧湖峰頂地勢很平緩,而且麵積極大,中間竟有一片碧湖。

    碧湖峰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碧湖中間有座島,島上有座宮殿,在暴雨裏顯得頗為陰冷。

    那座宮殿並非碧湖峰主的居處,另有主人。

    井九靜靜看著那座宮殿,不知道在想什麼。

    青山九峰守禦極嚴,碧湖峰因為有這座宮殿更是森嚴無比,峰間到處都是劍陣。

    不知為何,那些劍陣對井九來說仿佛不存在,讓他輕而易舉地來到了峰頂,沒有驚動任何人。

    如果他是破海境的強者,或者還能有些可能,但他隻是個剛入承意境的年輕弟子,為何能夠做到這些?

    青山大陣在碧湖峰頂的夜空處,專門留下了一條通道,就像是開了一道口子。

    暴雨從夜空裏不停落下,無數道閃電不時照亮夜空,落在碧湖中央的那座島上,仿佛要把那座宮殿劈成碎片。

    雨聲密集,碧湖卷起雪浪,那些雷電卻是悄無聲息地消失,仿佛是被那座宮殿吞噬了一般,畫麵看著極為詭異。

    看著暴雨中的那座島,井九神情有些凝重。

    從山村到南鬆亭到洗劍溪再到神末峰,無論遇著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他都很平靜。

    今夜卻明顯不一般。

    他知道,那座宮殿便是青山宗以雷威養魂木的秘處。

    這座宮殿沒有任何青山弟子看守,因為青山四大鎮守之一的白鬼……住在這裏。

    暴雨越來越大,閃電的次數卻漸漸少了,井九向碧湖裏走去。

    以他現在的境界,已經能夠踏湖而行,但他不會這樣做。

    那樣有可能會被馭劍歸來的碧湖峰弟子看到。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提前驚動對方。

    當年他隨溪水流出石壁,落在湖裏,學會了一招,有些笨拙,但確實管用。

    不過現在他不用再抱一塊重重的石頭了。

    他像塊石頭般慢慢沉入湖底,向著前方走去。

    湖水越來越深,他的腳步依然那般穩定,而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連身邊的水流都沒有太多變化。

    那些被暴雨驚擾的不停遊動的魚兒,似乎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隨著時間的移動,他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神情越來越凝重。

    他清楚地感覺到,前方有道威壓,仿佛神明一般。

    越靠近那座島,那道威壓便越來越可怕。

    湖水開始變淺,偶爾能夠看到上方雷電帶來的白光。

    他登上了湖心島,上方的夜空便是青山大陣打開的通道。

    這裏的暴雨更驟,夜色更暗,也越能真切地感受到不時落下的雷電的恐怖威力。

    那道威壓,並非來自天穹。

    井九與暴雨融為了一體。

    他靜靜看著不遠處的那座宮殿。

    這裏是鎮守居住的地方,碧湖峰弟子不得擅入,所以島上生活著很多野物。

    在暴雨裏,隱約還能聽到一些聲音,樹上有很多綠色的幽光。

    井九知道,那些不是山鬼,而是野貓。

    野貓們被雨水打濕了毛發,正在狼狽而徒勞地舔著自己的身體,並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看著雨中的那座宮殿,井九向前走了一步。

    他確認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沒有呼吸,而且這一步恰好在他心跳的間歇裏。

    但是,一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居然這麼早就被發現了嗎?

    看來在這場談判裏,自己注定是要落在下風了。

    井九這樣想著,望向了那個地方。

    恰在這時,夜空裏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一道極粗的閃電落了下來,照亮了整座宮殿。

    某個角落裏有個窗。

    一隻白貓趴在窗台上。

    那裏沒有雨,但它的毛還是被打濕了。

    白貓的毛很長,被雨打濕後,糾結成一簇簇的,有些難看。

    但如果看的時間長了,有時候會產生某種錯覺,那些一簇簇的毛,就是一把把的劍。

    那隻白貓眯著眼睛,看著有些懶洋洋的,非常無害。

    但它的眼瞳散發著極其妖豔的光芒,就像是最不真實的幻夢,又像是無底的深淵,令人隻想墮落其間。

    如果是普通的青山弟子,被這雙妖異的貓瞳盯著,隻怕會被直接嚇昏過去。

    井九沒有,但神情很凝重。

    當初在雲行峰頂,左易是無彰境界的高手,依然無法發現他的存在,直接被他偷襲殺死。

    這隻白貓卻輕而易舉地發現了他。

    “好久不見。”

    井九看著那隻白貓說道。

    暴雨之間,偶有雷鳴,他的聲音很小,完全被掩蓋,但他知道,對方聽得到。

    白貓眯了眯眼睛,扭了扭腦袋,調整了一下姿勢,確保趴的更舒服些,似乎沒有聽到井九的話。

    井九繼續說道:“那根雷魂木被雷破雲給了誰?”

    白貓無聲地打了個嗬欠,看著很是慵懶。

    井九知道這是假象,對方已經動了心思,隨時可能出手。

    以他現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是這隻白貓的對手,甚至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閃電不時照亮宮殿。

    危險就在眼前。

    暴雨從眼前落下。

    隔著急瀑般的雨水,井九靜靜看著窗台上的它說道:“對於我的出現你並不意外,看來你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也對,你們四個當中就以你最為纖細敏感警惕,他們三個可能沒有發現,但你怎麼可能察覺不到這種大事。”

    白貓緩緩轉頭,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我已經有了答案,今夜隻是想找你確認一下。”

    井九說道:“我承認,我確實有些不甘心。”

    白貓的眼裏流露出嘲弄與冷酷的意味,仿佛在說:你也有今天?

    “四年前,你看著我出事,難道就沒想到萬一我沒死怎麼辦?”

    井九說道:“用你的骨頭來磨劍,這個結局怎麼樣?”

    白貓盯著他,尾巴緩緩豎起,向著四周炸開,就像是濕地裏的秋葦,很好看,也很可怕。

    夜空裏的雷電落的更急,暴雨加驟,天地氣息無比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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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劉阿大



    在碧湖峰頂的西側,白崖之前還有一片殿群,那裏才是碧湖峰師生們修行的仙居。

    峰主成由天站在落潮殿前,望著遠方的湖心島,雙眉微皺,有些憂慮。

    他是前一代碧湖峰主的親傳弟子,與雷破雲並非同脈。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青山深處的隱峰裏靜修,隻是隱約知道九峰間發生了一些事情,根本不想麵對這種壓力,如果不是想著不能讓碧湖峰一脈傳承斷絕,更不想讓上德峰那個老怪搶走,他根本不會從隱峰歸來在承劍大會前擊敗遲宴。

    今夜的雷暴來的比預想中猛烈太多,不知道究竟意味著什麼。

    碧湖峰已經死了兩位重要人物,而且並非在與邪魔的戰鬥裏死去,是橫死。

    很多碧湖峰弟子,因為憤憤不平,想要找掌門要個答案,被他強行壓製下來。

    難道這就是天罰?因為碧湖峰做了那等惡事?

    他看著夜空裏蛛網般的數百道雷電,滿懷敬畏想道。

    九峰裏有很多人也在看著碧湖峰,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美景。

    隻有很少的人能隱約感知到天威裏的異常情況。

    在天光峰的崖畔,在上德峰的欄邊,兩道青山間最高大的身影,看著碧湖峰的方向,沉默不語。

    無數道閃電從夜空裏漏下,被暴雨洗成夢幻般的模樣。

    看著這樣的美景,他們在想什麼呢?

    ……

    ……

    如果白貓真的出手,自己哪怕與普通修道者不同,也有可能會死。

    井九默默想著。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那隻白貓太過可怕。

    “我知道你並沒有參與那件事情,因為你沒有那個膽子。”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那隻白貓越是警惕,表現出來的態度卻越是隨意,顯得特別有自信。

    “但如果這一次你依然選擇不站在我這邊,那麼你很清楚我會怎麼做。”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準備離開。

    從表麵上來看,他的言語依然足夠強硬,離開的動作似乎也很隨意,沒有把那隻白貓放在眼裏。

    但就在下一刻,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忘了那隻白貓的觀察是怎樣的細致入微,這個轉折似乎來的太突然了些。

    果然,那隻白貓忽然抬起右爪,隔著數十丈的距離,向他揮動了一下。

    它依然很警惕,很小心,爪子都沒有伸直,似乎準備隨時收回。

    於是它的這個動作看著很可愛,就像是想要給井九撓癢癢。

    事實上,這個動作非常可怕。

    ……

    ……

    夜空裏綿延數十裏方圓,由數百道閃電織成的那道大網,忽然之間被拉扯的變形了。

    仿佛有隻無形的巨手,在那片夜空裏撓過。

    很多閃電從中斷裂,在極短的時間裏相互融合,變成一道極粗的光柱,向著碧湖落下。

    貓爪撕出的寒光,輕而易舉地撕破密集的雨水,來到他身前。

    就在同時,那道極粗的閃電,與那道寒光一道降臨。

    一聲悶響,閃電與寒光準確地擊中井九的胸腹,不分先後。

    沒有痛呼,也沒有慘叫,井九就像一塊無識無覺的石頭,直接被震飛到了數百丈外。

    他落在了湖裏,濺起的水花並不大,聲音更不可能超過暴雨。

    湖水漸漸平靜。

    這裏的平靜指的是暴雨裏應有的模樣,那些均勻塗抹的波浪畫麵。

    白貓離開了宮殿,緩緩走到湖邊。

    被暴雨打濕的長毛耷拉著,但是它的模樣並不狼狽,反而顯得很雄壯。

    它像是視察領地的獸王,靜靜地看著湖水,專注而且警惕。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湖裏依然沒有動靜。

    它眼眸裏的警惕意味漸漸淡去,生出得意與殘忍的情緒。

    忽然,它眼瞳急縮成豆,身體也微微右偏,隨時準備轉身逃走。

    暴雨下的碧湖仿佛一如先前。

    漸漸的,水麵生出一道波浪,井九走了出來。

    ……

    ……

    暴雨裏,一人一貓對峙著。

    井九知道,白貓揮那一爪並不是真的想殺自己,隻是試探。

    當然自己直接死了,白貓也會很開心。

    又或者,它確定自己很弱小,隨時可以殺死,那麼……它可能真的會殺死他。

    貓,就是這樣的一種動物。

    需要主人喂食的時候,它可以表現的很溫柔,很卑微。

    當主人無力提供食物的時候,它會毫不猶豫地跳窗離開,絕對不會有半點留戀。

    更可怕的是,如果你死了,它沒有飯吃,那麼你便會成為它的食物。

    最可怕的是,在那時候,它往往會從你的頭臉開始撕咬,白毛染血,畫麵感人。

    井九向著那隻白貓走了過去。

    他的呼吸很平穩,腳步也很平穩,除了胸前衣衫盡碎,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那道恐怖的閃電與那道貓爪帶出的寒光,似乎沒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看著這幕畫麵,白貓緊縮的眼瞳裏流露出強烈的不解,然後便是不安。

    為什麼這樣你還不死?為什麼你會沒有一點事?

    井九走到白貓身前蹲下,抬起右手。

    白貓盯著他的手,想要轉身逃走,不知為何卻沒有動。

    它的毛已經全部豎起,顯得格外警惕,因為它感覺到了危險。

    這種危險並非源自井九的強大,而是源自它的本能,或者說是無數年來烙印在它靈魂裏的印記。

    “劉阿大。”

    井九看著白貓說道:“喂了你這麼多年,結果還是養不熟嗎?”

    沒想到,這隻白貓居然會有這樣古怪的一個名字。

    井九的手落了下來。

    白貓轉頭假裝沒有看到他的動作,身體卻在微微顫抖,明顯是在強忍著逃跑的衝動。

    井九心想你果然還是像當年一樣欺軟怕硬,膽小敏感,不清楚對方底細之前,絕對不敢擅動。

    想著這些事情,他的手已經落在了白貓的腦袋上,輕輕地揉著。

    井九摸貓的動作非常熟練。

    他的手從白貓的頭頂滑過頸直至後背,直至在尾巴前如清風一般掠過。

    接著,他又把這樣的動作重複一次。

    周而複始,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如果讓遲宴或者是梅裏等人看到這幕畫麵,肯定不會再懷疑他出身果成寺。

    他摸柳十歲與趙臘月的腦袋,也是這樣摸的。

    這隻是他的習慣,與灌頂什麼的沒有任何關係。

    隨著他的撫摸,白貓漸漸不再顫抖,情緒變得穩定了很多。

    井九看著白貓問道:“你是不是擔心他還活著,如果你站在我這邊,將來他會來找你的麻煩?”

    白貓趴在被雨打濕的草地裏,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聽著這句問話,依然望著別處,耳朵卻動了動。

    井九明白了它的意思。

    ——你這是明知故問。

    “那麼,在我們之間,你決定繼續保持中立?”

    井九繼續問道。

    白貓轉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像你們這樣變態可怕的一對師兄弟,我敢得罪誰?

    “我知道了,原來果然是這樣啊。”

    井九的聲音就像他身上破爛的白衣一樣,被雨水打濕淋透,變得有些淡。

    他站起身來望向西麵崖下的那片殿宇,說道:“雷破雲那孩子隻怕什麼都不知道,結果卻因為他死了,真是可惜。”

    白貓心想那種白癡死便死了,有什麼好可惜的。

    “以後再來看你。”

    井九看著白貓說道。

    白貓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能活著再說。

    井九向碧湖裏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水裏,再也無法看見。

    白貓轉身而回,來到一棵大樹前。

    樹上的野貓們早已遠遠避開。

    白貓輕身一躍,如幽靈般,躍至十餘丈高的樹頂。

    它懶懶地趴在前爪上,根本不在意暴雨下個不停。

    看著湖麵,確認井九真的已經離開,它眼眸裏的凶殘之意一現即隱。

    雷雨漸漸停了,殿裏的魂木自動下沉,進入靈脈裏自行滋養,小島回複平靜。

    夜雲盡散,滿天星辰再次出現。

    星光灑落在碧湖上,碧湖仿佛變成了一麵鏡子。

    白貓靜靜趴在樹上,看著碧湖,眼裏的情緒變得溫暖了些,還有些懷念。

    樹皮果然還是不如他的手掌蹭著舒服,那是暖的,而且是軟的。

    它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井九現在的境界確實很低,但帶來的精神上的壓迫感太強。

    它打了個嗬欠,嘴巴張的很大。

    夜空微暗,銀湖微閃,星光似乎在這一瞬間少了很多。

    就像是被誰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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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太平真人的故事




    昨夜的雨雲已經散去。

    朝陽在群峰那邊勾勒出一道蜿蜒而美麗的紅色線條。

    晨光落在不遠處的清容峰上,緩緩拂動峰間的雲霧。

    井九站在崖畔,看著更遠處的一座山峰,沉默不語。

    趙臘月從洞府裏走了出來。

    她又是一夜未睡。

    最近她的精神全部在那卷劍譜上,視線很少離開,餓了便吃根地精,啃個山果,渴了便喝兩口山泉,直至疲倦的不行,才會盤膝靜坐冥想片刻,精神稍有回複,便會再次開始練劍。

    黎明前她忽然想通了某個極關鍵處,喜悅之餘也知道到了需要休息的時候,出洞散散心思。

    看著井九,她有些意外。

    他的那件白衣很幹淨,像是新換的,但頭發卻有些濕意,似是昨夜淋了雨。

    就算淋了雨,為何不用劍元蒸幹?要知道井九與她不一樣,從來都不知道珍惜劍元這種事情。

    她順著井九的視線望去,發現他正在看上德峰。

    上德峰離這裏非常遙遠,雖然九峰之間的雲霧很薄,還是無法看清楚。

    她說道:“你才對我說過,九峰不應該互相警惕。”

    井九沒有說話,依然靜靜看著上德峰。

    他的眼神不像平時那般淡然,反而像劍一般鋒利。

    他仿佛要把那座山峰看透,直至看到那些最隱秘的畫麵。

    忽然他咳了起來,咳的越來越厲害,直至臉色蒼白,身體有些顫抖。

    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受了傷?”

    井九平靜了些,緩慢說道:“是的。”

    趙臘月看著他的臉色,說道:“你傷的很重。”

    井九的傷當然很重。

    一名承意境弟子,被青山四大鎮守裏最神秘、最可怕的白鬼正麵一爪,居然還沒死,也就是他了。

    當時他為了鎮住白鬼,表現的很平靜,事實上隻是強行鎮壓住了傷勢。

    “是那些人?”

    趙臘月沉聲問道:“難道他們也知道你在查這件事情?還是說他們查到了你與師叔祖的關係?”

    井九搖頭說道:“我說過,這件事情不要再查。”

    趙臘月說道:“我也說過,這件事情我一定會查下去。”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就算景陽真人真的出了事,憑你我現在的境界也無法改變什麼,因為我們的對手非但很強,而且很殘忍,所以對你我而言,現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安靜地修行,盡快提升自己的境界。”

    趙臘月認真說道:“你可能並不了解我,我不是好人,我很凶惡的。”

    井九有些疲憊說道:“是啊,我好怕。”

    趙臘月沉默了會,說道:“沒看出來。”

    這就是尬聊?

    井九忽然問道:“你知道太平真人嗎?”

    做為青山弟子,趙臘月怎麼可能不知道太平真人。

    太平真人是青山宗前代掌門,當今青山掌門、劍律元騎鯨,以及大部分峰主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他是景陽真人的師兄,甚至聽說景陽真人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太平真人境界深若滄海,道法高深無比,再加上弟子爭氣,道統發揚光大,可以說是青山曆史上最了不起的人物,就算放在整個修行界來看,也是屈指可數的幾位大物之一。

    多年前,青山宗頒出八百裏禁令,太平真人閉死關,然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現在,整個修行界都認為太平真人已經死了,因為已經過去了太多年。

    再了不起的修道者,隻要不能飛升,終究還是敵不過時間二字。

    趙臘月望向群山深處,微感惘然。

    數千裏青山,除了九峰還有很多神秘的地方,比如群山深處有很多終年無法看見的山峰。

    那些山峰一般都是隱世長老居住的地方,被稱為隱峰。

    大道朝天,談何容易?那些長老無法飛升,應該也都像太平真人一樣,默默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那些隱峰,就這樣永遠地隱藏在時間的河流裏,再也無法被發現嗎?

    井九沒有這些感慨,因為在很多年前,他已經像趙臘月這樣感慨過,向道之心愈發堅定。

    “他接任掌門之前,一直在那裏修行,現在的掌門、元騎鯨還有很多人,當時也在那裏。”

    他看著遠處那座山峰說道。

    青山第三峰。

    上德峰。

    趙臘月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情,想到一個問題,說道:“景陽師叔祖與太平真人是師兄弟,那他也是出身上德峰?”

    井九心想,是的。

    所以他對上德峰很熟悉,他知道上德峰有個很冷的石洞,洞的最深處有口井,那口井一直通往上德峰底。

    峰底便是劍獄,鎮壓著一些很難殺死的大妖,還有一些邪派強者,冥部與雪國的奸細。

    除了那口井,劍獄沒有別的出口,那麼雷破雲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在小山村裏,其實他就已經推算出來了這個結果,隻是沒有想到,對方與自己用的竟然是相同的手段。

    那麼你現在在哪裏?

    難道我要去吃遍天下火鍋,才能找到你?

    就算找到你,又能如何?

    井九想著這些問題,想的有些出神,有些難過,又咳了起來,臉色越發蒼白。

    ……

    ……

    上德峰頂,石壁上的冰霜越來越厚。

    元騎鯨站在井口,靜靜地看著裏麵,兩道眉也已經被霜意染白。

    遲宴站在遠處,看著師兄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

    這幾年,師兄經常站在井口向下麵看,一看便是半天。

    他知道師兄的心裏有事,卻不知道是什麼事。

    ……

    ……

    井九病了。

    修道的第一步便是煉體,南鬆亭外的那些拳風與白煙便是證明。

    青山宗,就沒聽說過誰會生病。

    適越峰上的那些藥草是用來治傷、幫助修行的,不是用來治病的。

    哪怕井九病的再厲害,也找不到藥吃。

    所以他這一病,便病了很長時間,直到秋初的時候,還有些咳嗽。

    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在養病,沒有怎麼修行。

    趙臘月當然知道他是受傷,並不是生病,不過在她看來,就算井九沒有受傷隻怕也不會怎麼修行。

    井九並不擔心,他夏初的時候剛入承意,境界本就有些不穩,被白鬼一擊,劍丸破損嚴重,修複後反而更加圓融。

    他想到自己的人生,或者這就是破而後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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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一串香蕉

        



    從春末到秋初,顧清每隔十餘日會來一次峰頂。

    他不知道井九受傷的事情。

    每次來峰頂的時候,他都會看著井九躺在竹椅上,除了第一場秋雨那天——依清容峰的請求,那天青山大陣開放,秋雨落在群峰之間,有種蕭瑟的美麗,井九因為要搬回洞府裏,卻有些不開心。

    這天顧清提著一串香蕉來到峰頂。

    井九躺在椅子上,看了眼香蕉,說道:“猴子給的?”

    顧清點點頭,問道:“上次帶過來的那些竹子就是用來修椅腿的?”

    柳十歲從山村回來的時候,真的帶了十幾根竹子,托顧清送了過來。

    聽說天光峰白如鏡長老的洞府外,現在也種了幾叢新竹。

    井九說道:“椅背也修了修。”

    顧清才注意到,竹椅靠背上有些地方補著新竹片。

    “以前就聽過你的傳聞,但沒想到,你居然……真的這麼懶。”

    他看著井九認真說道,帶著幾分真誠的服氣。

    懶成井九這樣,還能在承劍大會上輕而易舉地越境戰勝自己。

    他向來很佩服,或者說很向往這種真正的天才。

    井九說道:“修行不是凡夫練武,盤膝坐著、躺著、在瀑布下麵或是海邊站著,其實沒什麼區別。”

    顧清仔細一想,發現還確實是這個道理,但那隻是冥想靜思,吸納天地元氣的時候,難道你就不需要修行劍訣?

    井九說道:“喝茶。”

    聽著這是他要請顧清喝茶的意思,事實卻並非如此。

    顧清把那串香蕉放到桌上,開始生火煮茶。

    井九還是很願意有人給自己煮茶喝,隻是顧清不是柳十歲,他不便使喚,猿猴們又太笨……

    一壺茶倒了兩杯,顧清很自然地拿了一杯,在崖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那兩塊大石頭是猿猴從崖間搬過來的。

    顧清看著井九的側臉,發現自己現在已經能夠保持平靜。

    再如何好看的臉,隻要看的次數多了……好吧,還是很好看,隻是不會像最開始那般耀眼。

    真正讓顧清覺得耀眼的,還是井九的劍道天賦。

    雖然在兩忘峰的時候,過南山和那些師長對他的劍道天賦也是讚賞有加。

    顧清說道:“當初我決心修道的時候,想著這一代的青山弟子總不可能全部都是無法企及的天才,那麼隻要我做出別的弟子做不到的努力,便一定能進入內門,成為青山弟子裏的一員,現在看來這是對的,因為像你這樣的人終究很少。”

    井九說道:“我欣賞你的想法,而且剛好這一代弟子裏沒有什麼真正的天才,恭喜你。”

    顧清怔住了,心想難道趙臘月與十歲這樣的天生道種還不算天才?還有你呢?

    井九看了看那串香蕉,問道:“你有沒有去洞裏逛過?”

    顧清搖了搖頭。

    他現在沒有資格承劍,也不是神末峰的執事,隻算暫居此地的租客,所以他很注意細節,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崖間的小木屋裏冥想修行,偶爾來峰頂也隻是在崖畔坐坐、給井九煮壺茶,從來不會想著進洞府看一眼。

    井九說道:“去看看。”

    顧清神情微怔,問道:“可以嗎?”

    井九說道:“租客也是客人,看看無妨。”

    景陽師叔祖的洞府,顧清怎麼可能不好奇。

    他想了想,起身向小樓裏走去。

    但沒過多長時間,他便像逃一般從裏麵跑了出來。

    他看著井九情緒複雜說道:“我……我就是因為偷學劍法,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本擺在桌上的劍譜,明顯是井九故意讓他看到的。

    “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很好。”

    井九提起桌上那串香蕉,扔還給樹林裏的猿猴。

    接著,他走回洞裏,拿出那本劍譜,放到顧清的手裏,說道:“這就不是偷了。”

    顧清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謝謝。”

    井九說道:“不用。”

    顧清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你不怎麼喜歡我。”

    井九說道:“你的心機有些深,但我對此無喜惡。”

    顧清有些不明白,問道:“那你為何願意幫助我?”

    井九說道:“我不喜歡你哥哥。”

    顧清笑了起來,說道:“我也一樣。”

    回到崖畔,走進已經開始生出青苔的木屋,顧清來到窗邊取下擋風的樹皮,借著外麵的天光翻開了手裏那本劍譜。

    他學過適越峰的六龍劍訣,但被逐出兩忘峰的時候,便被收了回去,今後不能再用。

    他有些激動,因為這可能是神末峰的九死劍訣——那可是景陽師叔祖的不傳真劍。

    但他想錯了。

    顧清看著劍譜的首頁,呆了很長時間。

    這不是九死劍譜。

    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那本書的首頁清清楚楚寫著兩個字。

    ——承天。

    ……

    ……

    一場秋雨一場涼。

    青山九峰與世隔絕,寒暑不顯,但依然四季分明。

    井九的病終於好了。

    蟬聲、猿啼、井咳,神末峰最主要的三種聲音少了兩個,頓時安靜了很多。

    世事並無太多變化,弟子們各自修行,很少離開諸峰裏的洞府,群峰層林漸染,美景很是寂寞。

    某日山外傳來一個消息,濁河北的朝南城外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大妖怪。

    傳聞那個大妖性情殘暴,喜食人肉,尤其是那些童子童女。

    中秋節的時候,那隻大妖忽然出現,撞毀了朝南城外的一片山崖,崖上村子裏的數百民眾死傷慘重。

    青山宗自然不能不理此事,兩忘峰弟子當夜便馭劍出發,前去除妖。

    有些引人注意的是,天生道種柳十歲,這一次也在除妖的隊伍裏。

    柳十歲現在名義上還是天光峰弟子,承劍不過半年,居然便能出外除妖,可以看出,兩忘峰對他是何等看重。

    事發緊急,兩忘峰弟子離開的很是匆忙,九峰間沒有太多人知道。

    柳十歲沒有去神末峰,隻是托顧清轉告了井九一聲。

    “十歲特意囑咐我,告訴你,不要告訴別人。”

    顧清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言語,繼續說道:“……就是他告訴你他要離開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別人。”

    這兩句有些繞的話裏隱藏著很多意思,井九卻沒有什麼反應,坐在竹椅裏,看著崖外的群山,顯得並不在意。

    幾天後,顧清又來到了峰頂,這一次他還是給人傳話的。

    “洗劍閣裏有位叫玉山的師妹,還有一個樂浪郡的……”

    顧清有些記不起那位師弟的名字。

    井九說道:“他姓元。”

    “……是的,那位元姓少年想問,三年後的承劍大會神末峰招不招人。”

    趙臘月也在崖畔,聽著這話,看了井九一眼,發現自己竟是忘了這個問題。

    “招。”

    “不招。”

    她和井九的聲音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顧清攤開手,表示自己隻是個無辜的傳話者。

    趙臘月望向井九問道:“為什麼不招?”

    井九說道:“吵。”

    趙臘月不是顧寒,也不是馬華,沒有被他的一字訣擊敗。

    “我是峰主。”

    她留下這句話,便回了洞府。

    ……

    ……

    剛剛入冬,初雪便落了下來,數日後,青山迎來了更大的一場風雪。

    依然是清容峰的要求,青山大陣開啟,雪花自天空紛紛落下。

    不過一夜時間,群峰便白了頭,放眼望去,一片銀妝素裹,很是好看。

    一道飛劍破風雪而至,落在神末峰頂。

    顧清渾身是雪,臉色微白。

    自從被逐出兩忘峰後,他便很少馭劍,在神末峰裏更是從來隻肯步行。

    看來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急事。

    井九與趙臘月從洞府裏走了出來。

    顧清看著他們說道:“十歲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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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千百年來皆如此




    濁水畔的朝南城發生了一場除妖大戰。

    那場大戰從暮時一直持續到清晨,朝廷提前派出神衛軍進行了清場,朝南城的民眾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隻能看到數十道劍光不時照亮夜空,直到第二天,依然能夠看到對岸礁石上的那些血跡。

    藏在濁水深處的那頭大妖受了重傷,或者悄無聲息地死去,或者已經潛走,應該不會再出來興風作浪。

    兩忘峰的這次除妖進行的非常順利,但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出現了一個意外。

    柳十歲受了重傷,直到被送回青山,依然昏迷不醒。

    “回山的時候,很多弟子都看到了,據說他渾身通紅,滾燙無比,雪落在他的臉上,來不及融化,直接變成白霧。”

    顧清看著井九,猶豫片刻後說道:“我有些擔心……他不像是受傷,更像是中毒。”

    按道理來說,年輕弟子第一次跟隨兩忘峰出外除妖,更多的是體驗,戰況危急的時候,肯定會被留在那些境界高深的師兄身後,直到有把握的時候,才會讓他出戰。

    兩忘峰對弟子要求嚴苛,講究以戰養劍,也不會魯莽行事,更何況柳十歲乃是天生道種,深受宗派重視。

    井九靜靜聽著,對顧清的判斷並不讚同。

    修道者首重煉體,又有道種提供源源不絕的真元,普通毒物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兩忘峰確實應該把柳十歲護的極好,但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這或者便是那個故事的開端了。

    趙臘月問道:“現在是什麼情形?”

    “適越峰的師叔們正在查找原因,白如鏡長老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顧清說道:“帶隊的簡師兄,被上德峰罰進石室,思過半年。”

    他說的簡師兄叫做簡如雲,乃是兩忘峰的四師兄,出身雲行峰,劍道修為極高,在同門心裏的地位也極高。

    趙臘月覺得有些不對,現在連柳十歲受傷的原因都沒有查清楚,便對簡如雲施以如此重罰,誰會心服?他們不擔心這樣的處置會引發非議?而且這很容易讓普通弟子對柳十歲產生反感。

    井九走到崖畔,看著風雪裏的群峰,沉默不語。

    趙臘月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你什麼時候去?”

    這自然說的是去天光峰看望柳十歲。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不去。”

    顧清有些吃驚,趙臘月問道:“為何?”

    井九說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顧清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趙臘月隱約感覺到什麼。

    她知道井九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也從來不刻意追求太上忘情。

    顧清走了,崖間隻剩下他們二人。

    趙臘月問道:“你究竟在懷疑什麼?”

    “隻是小事。”

    井九看著風雪裏的群峰,忽然覺得有些膩味,說道:“我打算出去走走。”

    趙臘月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你要去哪裏?朝南城?”

    井九說道:“不,隻是隨便走走。”

    趙臘月說道:“你不是兩忘峰弟子,不能隨意出山。”

    井九說道:“斬妖除魔……是個好理由,嗯……雖然這種事情,我以前沒有怎麼做過。”

    趙臘月說道:“這種事情我做過很多。”

    當初在南鬆亭的時候,她經常帶著外門的師弟師妹們,在青山四周巡查。

    但這句話裏隱藏的意思則是,如果你要離開,我會和你一起去。

    井九轉身望向她,沒有說話。

    趙臘月說道:“不要想太多,我隻是有事情要辦,剛好同行。”

    井九說道:“你的劍道修行正在關鍵時刻,不能分心。”

    趙臘月說道:“昨夜我已經破境。”

    井九用劍識掃過,發現她真的已經到了無彰境界,有些意外。

    入無彰境,壽元大增,飛劍如神,真正稱得上劍仙,對青山弟子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分際線。

    對趙臘月來說,卻像是昨夜吃了幾個果子一般隨意。

    “不愧是天生道種。我本以為你需要兩年時間,沒想到這麼快。”

    井九看著她微笑說道:“我沒有看錯,你果然很適合這套劍法。”

    這說的自然是景陽真人留下來的九死劍訣。

    趙臘月的天賦再如何驚人,如果沒有這套非常適合她的真劍,也很難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破境。

    “你覺得我比你更適合?”

    趙臘月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毫不遮掩自己的試探意味。

    “是的,因為我不喜歡九死劍訣。”

    井九的語氣很自然,很平靜。

    然後他沉默了會兒。

    “但有人很喜歡。”

    ……

    ……

    深夜的時候,井九頂著風雪下山。

    他沒有去天光峰看柳十歲。

    如果他要去,應該沒有人會攔,他現在是神末峰的師叔,比過南山為首的三代弟子輩份要高。

    他去的地方是碧湖峰。

    碧湖峰的劍陣,依然沒能發現他的到來,他就像散步一般來到峰頂,站在了那片碧湖的岸邊。

    雪花從夜空裏落下,入湖即逝,沒有半點蹤影。

    他靜靜站在湖畔,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風雪終於漸漸小了,夜空裏忽然生出數道閃電。

    這一次他沒有隱藏行蹤,直接從湖麵踏波而去。

    閃電落下,他在湖麵輕掠,白衣飄飄,仿佛仙人。

    冬雷震震,島上的野貓不知避去了何處。

    閃電落入殿宇深處,被魂木吞噬以為滋養,沒有半點聲音。

    那座殿宇逾發顯得寂清,而且詭異。

    那隻白貓趴在窗台上,眯著眼睛,長長的貓毛耷拉著,看著很困。

    隻看模樣,誰能想到它便是青山四大鎮守裏最冷酷、最可怕的白鬼?

    井九在窗台上坐下,右手自然地落到白貓的身上,開始從前至後摩娑,動作很是熟練,仿佛做過千百年。

    白貓最開始的時候身體有些僵硬,漸漸還是柔軟起來,仿佛認命。

    “不管你還是臘月都不喜歡被人摸頭,隻有十歲喜歡。”

    井九揉著白貓的腦袋,沉默了會兒,說道:“好吧,也許他也不喜歡,隻是不知道怎麼反對我。”

    白貓沒有理他。

    “十歲是我這次認識的一個孩子,前些天去濁河除妖,出了些問題。”

    井九自顧自說道:“兩忘峰那些孩子覺得自己這件事情做的很縝密、巧妙、前期鋪墊的夠久,所以一定能成功,但他們還是太年輕了,不像你我都知道,幾百年前曾經發生過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

    白貓想起他說的是什麼事情,眼神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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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我待為誰發新詩




    井九想了想,說道:“也許他們最後真的會成功,但他們不知道那樣可能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後果。當年師兄不也是成功了?但他何曾會想到,後來會變成那樣?不過……十歲比師兄和我都要強,應該能熬過那一關吧。”

    白貓對那個叫十歲的弟子不感興趣,但聽得出來井九對那個弟子還是有些關心,不禁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心想從前你一心修道,從來不管人和貓的死活,怎麼現在變了這麼多?

    “我準備出去走走。”井九說道。

    白貓更是震驚,就連尾巴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心想你居然會願意出山?

    “眼不見為淨。”

    井九翹起食指,放到白貓眼前。

    白貓很自然地向前湊了湊,用臉側去蹭。

    待舒服地蹭了好幾下,它才悚然驚醒,趕緊退回,繼續趴在窗台上裝死。

    它現在看不出井九的深淺,所以不會出手,但也不會與井九親近,因為那樣有可能會被井九連累。

    青山鎮守白鬼,擁有堪比神魔的力量與極其恐怖的境界,輩份也極高。

    無數年來,青山九峰隻有兩個能讓它感到警惕甚至害怕的人。

    它怕井九,但更怕井九的那個對頭。

    井九無情,那個人卻太多情。

    無情不是冷酷,隻是字麵意思。

    多情卻不見得是好事。

    “阿大,想跟我出去嗎?”

    井九問道。

    白貓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井九說道:“你知道的,我不怎麼懂人情世故,也沒怎麼關心過人。”

    白貓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也知道啊?

    井九沒有再說什麼。

    白貓明白他的意思,伸出軟軟的貓掌,比劃了一下。

    鋒利的爪尖從它的趾縫裏探出,比最明亮的劍還要令人恐懼。

    “謝謝。”

    井九摸了摸它的腦袋。

    白貓非常不滿意地咬了他一口,當然沒敢用力。

    ……

    ……

    回到神末峰的時候,夜色依然深沉。

    看著斷崖前那幢小木屋,井九想了想,走了過去,推門而入。

    顧清沒有睡覺,借著油燈,還在研習劍譜,看著是他,很是吃驚。

    他來到神末峰已經半年,就沒見井九離開過峰頂,更不要說來自己這裏。

    “稍後我們會離開。”

    井九說道:“你是準備留在山裏,還是去外麵?”

    顧清更加吃驚,心想為何忽然要離開?他沉默了會兒,問道:“你們要走多久?”

    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

    井九知道他最關心的是什麼事,說道:“承劍前會回來。”

    顧清想了想,說道:“我就留在這裏好了,專心修劍,也順便看家。”

    井九沒有勸他,說道:“萬一有事,和猴子說。”

    顧清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峰裏的猴子確實聰明,但如果真的有事,又能幫什麼忙?還是說那些猴子可以去找誰?

    他沒有問井九,隻是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裏。

    ……

    ……

    清晨時分,青山議事。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自從神末峰開禁,趙臘月成為峰主之後,青山議事的規矩便改了很多。

    往常都是各峰主劍齊聚天光峰,峰主以劍傳音,現在則是由諸峰代表在昔來峰大殿裏麵對麵議事。

    很多人猜測,峰主們是覺得和趙臘月這位曾經的三代弟子平席議事,實在是有些尷尬。

    這個猜測還有旁證,那就是這次青山議事,依然有意無意忘了通知神末峰。

    今天議事的主要內容,是此次兩忘峰弟子在朝南城除妖遇著的問題。

    天光峰的白如鏡長老,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怒容,厲聲要求盡快派出二代強者前去濁水,如果那頭大妖還活著,就趕緊抓回來,如果是死了,也要把屍體拖回來,弄清楚那天夜裏,濁水深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著回蕩在殿裏的怒吼,梅裏等人沒有說話,他們知道白如鏡為何如此憤怒,因為直到現在,柳十歲還沒有醒。

    “適越峰的師弟們已經看過,柳十歲體內確實有很多火毒,但是……明顯有異樣。”

    來自雲行峰的時明軒長老陰陽怪氣說道:“我很懷疑他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等他醒來一問便知。”

    殿內眾人知道他懷疑的是什麼,事實上在適越峰查看之後,這是很多人的猜測。

    白如鏡自然要護著自己的徒弟,厲聲說道:“真相未明,休要血口噴人!”

    時明軒冷笑說道:“好一句真相未明,那我倒要請問一句,既然真相未明,為何簡如雲已經被關進了幽室!”

    眾所周知,簡如雲去兩忘峰之前便是時明軒的徒弟。

    “簡如雲護持不力,當然要受罰!”

    “斬妖除魔,本就是凶險之事,難道還要當奶媽?”

    “時明軒,你莫要以為攀著某處,便可以對我天光峰如此無禮!”

    “呦呦呦,不愧是青山第一峰,果然霸氣十足,難道我雲行峰是你下屬不成?”

    一時間,昔來峰殿內隻能聽到白如鏡暴怒的吼聲與時明軒陰陽怪氣的聲音。

    昔來峰主搖了搖頭,準備勸解兩句,忽然不知道感應到了什麼,微微皺眉,沒有開口。

    梅裏望向殿外,神情微異,心想出了何事,為何自己的劍心有些不寧?

    很快,一個消息便從南鬆亭處傳到內門,又迅速在九峰之間傳遍。

    趙臘月與井九走了。

    走了?就這麼走了?

    白如鏡神情微異,說道:“趙……她是神末峰主,怎麼能隨意離開?”

    昔來峰大殿裏一片安靜,青山二代的強者們對視無語。

    正因為趙臘月是神末峰主,所以她的離開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按照青山門規,她隻需要告知昔來峰一聲,把劍牌做個登記,便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這便是九峰峰主的特權。

    就算她沒有知會昔來峰,也沒人能把她怎麼辦。

    當然,如果掌門不同意,自然另當別論。

    問題在於,掌門專心修道,已經多年沒有管過這些事。

    昔來峰主無奈地笑了笑,說道:“稍後我去天光峰與掌門師兄報知此事。”

    梅裏看著前來報信的林無知,問道:“他們有沒有說要去哪裏?何時回來?”

    林無知苦笑說道:“什麼都沒說。”

    梅裏心想不會一走便是很久吧?

    對修道之人來說雲遊四海數十年是很正常的事情,殿內的人們都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但他們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往往已經修至遊野境界,在大道上繼續前行變得非常困難,趙臘月與井九還這麼年輕,為什麼如此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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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山蒙羞的第一天

        



    題記

    老相邀,山作伴。千裏西來,始識廬山麵。愛酒楊雄渾不管。天與鄰翁,來慰窮愁眼。

    似驚鴻,吹又散。畫舸橫江,望斷江南岸。地角天涯無近遠。一闋清歌,且放梨花滿。

    (蘇幕遮。宋:周紫芝)

    ……

    ……

    清晨時分,井九與趙臘月離開神末峰。

    他們一口氣走了八百裏路,出了南鬆亭,到雲集鎮上吃了一頓火鍋。

    趙臘月吃了七盤酥肉,喝了三罐果酒,井九就燙了幾片青菜,還用的是白湯。

    午後,他們接著出發,又走了數百裏路,來到了商州的州城外。

    商州城不算特別大,但有五條官道在這裏交彙,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所以朝廷管治極嚴。

    城門外有衛兵把守,雖說也會收些銅板,快些放行,但是對行人的檢查並不會放鬆。

    井九和趙臘月站在城外的離亭下,看著城門方向看了很長時間。

    他們有一個很麻煩的問題無法解決。

    怎麼進城?

    井九再次回想當年看過的那些遊記與皇朝相關條例,發現還是沒有別的辦法。

    “直接馭劍而入,城裏應該有專門接待修行者的仙居。”他對趙臘月說道。

    趙臘月有些惱火。

    開始的時候,她就說應該馭劍而行,偏偏井九不同意,說既然是要遊曆,何必那般匆忙,而且不要顯露身份為好。

    井九說道:“要不然就必須有官府發的路引。”

    趙臘月看著他問道:“你有嗎?”

    井九說道:“我們離開的時候,可以去昔來峰要幾份。”

    趙臘月說道:“那就是現在沒有?”

    井九望向官道上的那些馬車,自言自語說道:“也不知道路引上麵有沒有畫像。”

    趙臘月木然說道:“青山蒙羞。”

    是的,井九與趙臘月是兩個全無生活常識的人。

    在青山裏,他們看不出任何異樣,但當他們來到真正的人世間,這個問題便會展露無遺。

    他們一心向道,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放在修行、感悟天地之類的艱深問題上,根本沒有在意過生活裏的那些瑣事。

    當初在小山村,井九用九天時間學會了農活、家務與勞作,別的依然沒有學會,比如與人打交道。

    無論是在柳家,在南鬆亭與洗劍溪、在神末峰,他都是一個人呆著,也不需要和人打交道。

    趙臘月比他的情況稍好些,但也有限。她還沒有出生,便是青山宗重點看護的未來,來到人世之後,她便一直在準備修道,學習各種艱深的知識,就在府裏呆著,從來不見外客,直至來到青山,大部分時間也是獨處,比如劍峰。

    在修道世界裏,他們是天賦驚人的人才,在正常的世界裏,他們則會顯得很笨拙。

    沒有別的辦法,那就隻能選擇最直接的辦法。

    當然,那個辦法並不是井九曾經考慮過的搶路引。

    暮色漸深,視線模糊,他與趙臘月繞到商州城最偏僻的一段城牆前,劍光偶閃,便從原地消失。

    飛劍落在一條偏僻的巷子裏。

    趙臘月問道:“去哪裏?”

    井九說道:“我沒住過仙居,聽說不錯。”

    趙臘月說道:“既然是遊曆,就像果成寺蹈紅塵,還是住客棧為好。”

    井九想著書裏寫的那些,有些憂慮,說道:“聽說客棧比較髒,而且腳臭味很重。”

    趙臘月心想真是沒見識,找個好些的客棧便是,凡人難道就不洗腳了?

    井九還想說什麼,趙臘月直接說道:“我是師姐,聽我的。”

    “好吧。”

    二人離開小巷,向著外麵那條滿是燈火的大街走去。

    趙臘月忽然停下腳步,說道:“你等我會兒。”

    片刻後,她從巷外走了回來,手裏拿著兩個笠帽。

    井九接過笠帽,問道:“為何?”

    趙臘月沒有說話,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

    這已經變成青山九峰裏的常見動作,隻要看見這個動作,便知道是在說井九。

    井九自己倒沒見過這個動作,但不妨礙他很快便理解了趙臘月的意思。

    他把笠帽戴上,低聲問道:“還能看到嗎?”

    巷外透來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笠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哪怕隻是露出來的部分也太過驚豔。

    趙臘月伸手把他的笠帽向下用力地壓了壓,打量一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

    ……

    謫仙居是商州最好的酒樓,以及客棧。

    這是趙臘月勇敢地詢問幾名路人後得出的結果。

    客棧裏燈火通明,窗明幾淨,雖有些嘈雜,看著還不錯。

    趙臘月比較滿意,井九看著匾上那三個字,比較不滿意。

    走進客棧,來到掌櫃身前,趙臘月忽然沉默了。

    井九有些不解,然後想到,她應該是忘了帶錢。

    這種事情他不會忘,他一直記得,錢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在小山村裏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就源自於此。

    他取了一片金葉子遞給掌櫃,認真說道:“要最好的房間。”

    沒有誰會戴著笠帽進客棧要房間,也沒有誰會用金葉子付房費,但……那畢竟是金葉子。

    管你們是什麼怪人,隻要有錢就好。

    “天字甲號房!瞧這名字,就是為您二位備著的。”

    掌櫃臉上堆起真誠的笑容,喚來小二,囑咐他帶客人上去。

    來到房間門口,看著木牌上果然寫著天字甲號房,井九與趙臘月都覺得比較滿意。

    入得房來,趙臘月看了看四周的陳設,發現確實不錯,與朝歌城家裏相比,也差不到哪裏去。

    井九想著一件事情,問道:“你沒錢怎麼買的笠帽?”

    趙臘月怔了怔,沒回答這個問題,找了塊幹淨的地板盤膝坐了上去,閉著眼睛開始調息休養。

    “青山蒙羞啊。”

    井九搖搖頭,笑著說道。

    趙臘月還是不理他。

    一道白霧從她的頭頂生起,筆直如線,亦如劍。

    井九解下身後的鐵劍,心意微轉,黝黑的劍身上生起一道幽藍的火焰。

    他伸手抓了把火焰放到臉上,搓了兩把,千裏旅程染上的灰塵盡數消失不見,露出幹淨如玉的皮膚。

    片刻時間,趙臘月調息結束,睜開眼睛,黑白分明,很是好看。

    她看了井九一眼,想了想,伸手到空中用道法凝了水,把臉洗幹淨。

    敲門聲響起,小二端著盆熱水走了進來,肘間搭著兩條雪白的毛巾。

    “客官您……”

    小二看著趙臘月的臉,愣住了。

    他把水盆放到地上,望向井九,說道:“要不您……”

    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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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13:01:01
第二章聽取蛙聲一片




    回到客棧樓後的灶房,小二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失魂落魄,半晌說不出話來。

    同伴覺得奇怪,問道:“怎麼了?”

    小二搓了搓臉,清醒了些,說道:“你知道嗎?我剛才看到自己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臉。”

    同伴愣了愣,然後嘲笑說道:“能有多好看?難道還有比綠綺姑娘更好看的女子?”

    綠綺姑娘是商州城裏最紅的**,是他們這些窮苦年輕人平日裏議論最多的對象,當然,他們肯定沒有機會親眼見過綠綺姑娘長什麼模樣,但對他們來說,綠綺姑娘肯定是世間最好看的女子,甚至說成是仙人也不為過。

    說完這句話,那名同伴便端著菜盤走了。

    小二依然有些渾渾噩噩,心想綠綺姑娘肯定沒那個人好看,不過那個人是個男的。

    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眼睛亮了起來,雙手捧在胸前,默默祈禱。

    “仙師在上,求求你把我帶走吧。”

    ……

    ……

    天字甲號房。

    “他是怎麼發現我們身份的?”

    趙臘月看著井九很認真地問道。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那個小二明明是個凡人。

    井九猶豫了會兒,舉起右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

    趙臘月明白了,搖了搖頭,說道:“今後你還是把這張臉遮好。”

    井九心想這也不能怪我。

    趙臘月想到一件事情,說道:“那個人說的綠綺姑娘是誰?”

    井九想了想,說道:“應該是青樓裏的**。”

    趙臘月說道:“我知道,青樓就是女子陪男人飲酒作樂的地方。”

    井九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在書上看過。”

    趙臘月安靜了會兒,說道:“其實我有時候真不明白凡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那件事情就這麼有意思嗎?”

    井九說道:“我也覺得。”

    趙臘月轉了話題,說道:“我有一個問題,為何你一定要堅持走路?”

    她能夠馭劍飛行已經有三年時間,每次馭劍依然覺得神清氣爽,很是暢快。

    井九知道她還處於新鮮感裏,問題是他早就膩了,而且他還是承意境,雖說不懼寒風,吹著還是有些不舒服。

    “很冷。”他看著趙臘月認真說道:“就算有劍元護體,還是很冷,風太大。”

    以前因為某些事情,他也曾經數次離開青山,馭劍遊於世間。

    沒有客棧,沒有馬車,沒有旅人,隻有永不止歇的風,還有那些層出不窮的雲。

    偶爾天邊會出現幾道劍光,但對方看著他的劍光,根本不敢靠近,隻敢遠遠請安行禮便退走。

    那年從小山村去青山,呂師沒有選擇馭劍而是步行,在最開始的不適應之後他反而感覺不錯。

    行走在道路上,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

    槐樹與古柳是不同的,山泉與小溪也是不同的。

    在山裏也能看到這些風景,但變化沒有這麼快。

    天空的雲雖然也變幻莫測,隨時有不同形狀,終究都是雲。

    在道間行走,還可以聽取蛙聲一片,不像馭劍時,隻能聽到風在吼。

    “我也有個問題。”

    井九看著她問道:“為什麼我們要去朝南城?”

    趙臘月問道:“誰是師姐?”

    井九說道:“你。”

    趙臘月又問道:“誰是峰主?”

    井九忽然有些後悔當初的安排。

    “所以聽我安排就好,不要有這麼多問題。”

    趙臘月說完這句話,坐回地板開始繼續修行。

    她閉上眼睛,雙唇微啟,一柄紅色小劍飛了出來。

    小劍遇風而生,變成原本的模樣,正是弗思劍。

    弗思劍靜靜懸停在空中,散出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落在她的身上。

    井九上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一個時辰後,他醒了過來,休息已經足夠。

    他走到窗邊,望向夜色下的商州城。

    夜已深,商州城很安靜,遠處某地傳來的絲竹聲,於是顯得愈發清晰。

    趙臘月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說道:“既然無事,為何不修行?”

    在青山的時候,她就很想問這個問題,現在來到陌生的城市,她終於問了出來。

    井九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怎麼解釋。

    夏天的時候,他就已經破境入承意,劍丸初成,百丈之內馭劍自如,全力一擊,劍若閃電,能殺人於無形之間。

    接下來他需要用劍元繼續焠煉劍丸,直至二者合源,能夠像趙臘月這般,能隨意合劍入丸,才算是進入了無彰境界。

    趙臘月在劍峰上苦修兩年,用極為凶險的劍意焠體,極其驚人地縮短了這個過程,再加上來到神末峰後,她開始修行與自己稟性氣質完美統一的九死劍訣,如此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破境入無彰。

    井九不可能重複她的過程,因為他的身體比較特殊,尤其在進入無彰境界的這個關鍵節點上,必須非常謹慎。所以就像以前的修行一樣,他隻能靠著時間——這道天地間最宏大、也是最微妙的力量來慢慢向著上層境界靠攏。當然,應該吃的靈丹妙藥他已經吃了很多,再吃也沒有任何用處,那麼剩下的還是那個字:等。

    問題是這一次出來的有些匆忙,他又要去見白鬼、給顧清交待,忘了把瓷盤與沙粒帶在身邊,不禁有些無聊。

    趙臘月看出來他有些無聊,有些吃驚。

    對修道之人來說,無聊這種情緒按道理是不可能存在的。

    隻要你有時間,便應該修行、練劍,或者感悟天地也是好的,怎麼會無聊呢?

    她卻不知道,這些都是井九已經不需要再做的事情。

    ……

    ……

    摘星樓是商州城的最高處,也是外地遊客必至的景點。

    井九與趙臘月卻不是來看這座名樓的。

    他們戴著笠帽,站在摘星樓的最高處,望向不遠處一座燈火通明的木樓。

    井九看著那幢木樓,說道:“這就是青樓啊?”

    趙臘月望向那座青樓,也有些好奇。

    她自然知道青樓是做什麼的,還聽家裏人說過,隻是沒有機會親眼看看。

    摘星樓距離那座青樓還有數百丈遠,但以他們的眼力與耳力,自然把樓裏的畫麵看的清清楚楚,聽的無比分明。

    絲竹聲裏夾雜著****,窗後床上紅被白浪翻滾不停。

    趙臘月睜大眼睛看著那邊,帶著一絲錯愕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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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13:01:23
第三章殺之一劍




    井九對那些具體畫麵不感興趣。

    他看過書。

    那些書裏有畫。

    趙臘月看了會兒,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理解,這種事情有什麼意思。”

    井九說道:“自然之事,自然有自然之趣,若真無趣,人族如何繁衍?”

    趙臘月說道:“道理我懂,凡人壽元有限,貪圖享樂也能理解,隻是為何有很多修道中人也耽於此道?更有那些邪派強者,境界之高堪比我派遊野境的師叔,卻依然對此事念念不忘,甚至四處采花。”

    “陰陽道亦是道,邪道手段自然不提,據我所知,東易道的僧人所言雙修其實頗有講究,或能窺大道一角。”

    井九說道:“青山不修此道,但像昔來峰與上德峰之間,也有很多道侶。”

    趙臘月自然知道,甚至知道顧寒的想法,隻不過她從來沒有想過此事。

    井九說道:“走吧。”

    趙臘月點了點頭,看似平靜,暗自裏鬆了口氣。

    夜風微動,把她的短發吹的更加淩亂,卻無法降低她臉上的溫度。

    剛才看到的畫麵,讓她的劍心微有不寧。

    她看了眼井九,發現他是真的神情如常,不禁有些佩服,心想不愧是師叔祖最信任的傳人,道行確實極深。

    就在他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緊接著,他們聽到棍棒落在人身上的聲音,女子淒慘的哭聲還有不絕於耳的辱罵聲。

    趙臘月看了井九一眼,問道:“怎麼辦?”

    井九說道:“修道者一般不會幹涉世間之事。”

    趙臘月注意到他這句話裏的一般兩個字。

    井九又說道:“慘事無數,惡人無數,殺之不淨。”

    趙臘月說道:“所以眼不見為淨?”

    井九說道:“對。”

    趙臘月說道:“如果見著了呢?”

    井九說道:“看心情。”

    “我不這樣想。”

    趙臘月說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果這都做不到,那我還修什麼道?”

    井九說道:“隨你。”

    趙臘月說道:“你來?”

    遠處的棍棒聲已經停了,隻有女子的哭聲與辱罵聲還在持續。

    井九看了一下距離,說道:“我夠不著。”

    趙臘月看著那邊,捏了一個劍訣。

    弗思劍破空而去,在商州城的夜空上抹出一道不吉的紅色。

    遠處巷裏傳來數聲重物墜地的聲音,然後便是一聲慘叫。

    下一刻,弗思劍破空而回。

    井九沒有想到,趙臘月出劍如此幹脆利落。

    想著她在神末峰上曾經說過她很凶,他笑了起來。

    在青山外圍巡察的時候,趙臘月曾經殺過一些妖怪。

    陰三死在她的麵前,那是孟師殺的。

    左易死在她麵前,那是井九殺的。

    今天,是她第一次殺人。

    她的右手有些微微顫抖。

    就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井九溫暖的笑容,覺得平靜了些。

    井九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眼神裏滿是欣慰。

    在趙臘月看來這真的有些古怪,忍不住說道:“你有病啊?”

    井九沒有說什麼,把笠帽遞給她,同時戴好自己的。

    當年他選擇她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小姑娘頗有自己當年一劍殺之的風範。

    商州城醒了過來。

    有燈光照亮那條小巷,腳步聲響起,還夾雜著兵士的嗬斥聲。

    一名瘦弱的小姑娘躺在牆角,臉色蒼白,眼神渙散,衣衫淩亂,因為幹枯而脫皮的雙唇不停翕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在她身周,倒臥著四具無頭屍體,鮮血湧了一地,頭顱滾到很遠的地方,臉上依然帶著淫褻與暴戾的神情,似乎在臨死前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感受到任何危險。

    井九與趙臘月已經離開,他們不知道那個瘦弱的小姑娘是從青樓逃出來的,也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否最後還是無法逃離淒慘的下場,那間青樓在商州城頗有背景,誰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會是如何。

    如果從行善的角度上來說,他們這樣做並不妥當,至少不完善。

    但就像井九說的那樣,惡事無數、惡人無數,殺之不淨,就算你是真正的神仙也管不過來。

    太上無情,是每個修道者回到人間都必須學會的一件事情。

    果成寺僧人蹈紅塵,則選擇的是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對此,井九很尊敬,但不會接受。

    因為果成寺的僧人過的太苦,不管是現在還是從前,甚至包括那些已經離開的,比如刀聖。

    ……

    ……

    井九與趙臘月行走在商州城外的夜色裏,看似不快,但隨意便到了百餘丈之外。

    道理都懂,但接受需要些時間。

    他們默默地走了一個時辰,直到第一縷晨光在地平線那邊出現,趙臘月才開始說話。

    “我想馭劍。”

    “有風。”

    “我想吹吹風。”

    “心靜何須有風。”

    “你知道嗎?青山裏有人懷疑你是果成寺的和尚。”

    “這個猜測倒有幾分意思。”

    趙臘月難得流露出小女兒家的模樣,盯著他說道:“我要飛。”

    井九看著她說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無法落到地麵,飛得再高又有何意義?”

    當初在雲集鎮外看完陰三屍體,他勸她放棄查飛升這件事情時,趙臘月說過這句話。

    趙臘月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但你也說過修道的目的不是爭強好勝,不是追求意義,就是飛的更高。”

    井九說道:“我隨便說的。”

    ……

    ……

    朝陽初升,前方的大地上忽然出現一條紅緞子。

    仔細望去,原來那是一條極寬的大河,映著紅暖的光線。

    河水流淌,紅緞子仿佛在不停地動,如真的一般。

    這就是朝天大陸南方最大的河流——濁水。

    井九與趙臘月朝著那邊走去,行過一片山崖,循著滔滔水聲,便來到了濁水南岸。

    濁水寬逾千丈,對岸有座大城,即便隔著這麼遠,也能看到裏麵那些高聳入雲的建築。

    井九與趙臘月更是感受到了很多陣法的氣息。

    那便是朝南城,人族皇朝在南方最重要的重鎮。

    ……

    ……

    (上一章他們去看那什麼樓的時候,其實我是有描寫的,什麼聲什麼語,什麼被什麼浪,但因為大家都能理解的原因,沒能讓大家看到,隻是很簡短的兩句,還是覺得有些遺憾,以後不寫了。周一了,麻煩大家投一下推薦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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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20:39:50
第四章劍入朝南城
   



    朝南城還沒有完全醒來,無數道炊煙嫋嫋升起,可以想見白天的時候,這座城市該是怎樣的繁華與熱鬧。

    井九與趙臘月並肩站在岸邊,笠帽早就已經扔了。

    先前走夜路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因為走的太快,風也不小,笠帽很容易被吹走。

    這時候他們用兩塊灰色布巾包住了整個頭臉,看著有些像果成寺在北地的那些苦修醫僧。

    濁水的河水確實很昏濁,水勢極猛,河裏到處都是亂流與漩渦,看著無比凶險,而且誰知道裏麵隱藏著什麼怪獸?

    很多年前,兩岸民眾根本不敢乘船渡河,等於是交通斷絕,直至青山宗初創,開派祖師命昔來峰弟子在這裏用無上仙法移來土石,修了一座橋,又用劍陣隱於其間鎮壓妖獸,如此才算是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

    因為濁河太寬,所以這座圓形拱橋的中間也極高,尤其是雲霧起時,從河兩岸望過去,這座橋竟仿佛是要通往天空一般,無比壯美,於是有了一個通天橋的名字,卻與朝天大陸這個名字無甚關聯。

    站在岸邊看著這座無比壯觀的高橋,井九的心情有些異樣。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先賢的話果然有道理。

    他很小的時候,便已經讀完了萬卷書,其後也曾馭劍去過很多地方,但當年一心向道,時間與精力都在修行之上,去過的地方還是太少,看過的風景也不多,而且即便出行也是在高空飛過,並沒有現在的這種感受。

    那時候他飛的最高,俯瞰大地,所有風景在他眼裏都是平麵的畫。

    現在他不再那麼高,看風景需要抬頭,有些不便,但是那畫卻立體起來,生動更多。

    “我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

    趙臘月陪他在崖邊站了會兒,覺得浪費了很多時間,出聲提醒。

    看著她,井九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微笑說道:“走。”

    一心向道當然無錯,無論是當年的他還是現在的她。

    隻不過現在的他和當年的他比起來,有資格也有餘暇來看看曾經錯過的風景。

    隻是這種資格的獲得,每每想起,還是會令他感到不悅,甚至是痛苦。

    ……

    ……

    通天橋已經很老了,路麵上到處都是裂痕,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半個拳頭大小的破洞,可以看到下麵的水麵,看著頗為嚇人,但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如實質地麵般的堅固,再加上隱而未發的劍陣氣息,井九相信就算再被風雨侵襲數千年,這座看似破舊的石橋也不會出現問題,就算是濁水裏所有的河妖集體來攻,也無法撼動此橋分毫。

    越往河中間去橋麵便越高,漸漸離水麵已有百餘丈,能夠看到的地方也越來越遠。

    趙臘月指著上遊的一片白崖,說道:“那個口子便是被鬼目鯪撞出來的。”

    井九非常清楚這個妖怪,鬼目鯪是一種特別殘忍可怕的妖獸,性喜食人,男女老少不挑,至於傳聞裏說它喜食童子,更多是民間傳說賦予的更邪惡的一層紗霧。

    問題在於,當年鬼目鯪在濁水裏開始作惡後不久,便驚動了青山宗,早就已經被上一代的兩忘峰弟子給殺幹淨了,他記得當年還年輕的雷破雲就曾經參加過這場戰鬥,為何時隔多年,這個妖怪又重新複活了?

    不過一直都有種說法,濁水裏的大妖都是從西海裏倒遊過來的。至於在西海之前,那些大妖則可能是來自三大漩渦之一的海天一線。一直都有傳聞,海天一線的懸瀑深處,可以直接通往冥界。

    如此說來,這些大妖便極有可能是冥界驅使過來的,那麼每隔數十上百年出現一批也算正常。

    井九沒有去過冥界,也不知道這些推論是真是假,想著以後若有機會,還是要去那個大陸找朋友問問。

    ……

    ……

    朝南城西有一幢九層高的建築,外牆是灰色,很不起眼,卻是個極出名的地方。

    這裏便是南河州最大的拍賣行——寶樹居。

    清晨時分,寶樹居的灰牆前出現了兩個用灰布蒙住頭臉的人,看著有些奇怪,引來一些視線。

    遠方的天空裏有數道劍光劃過,隱隱能夠聽到警訊。

    井九說道:“果然不妥。”

    不久前,趙臘月直接馭劍帶著他從西城牆那邊闖了進來,自然驚動了朝南城官府以及修道者。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難道還要等到天黑?我們沒這麼多時間。”

    井九心想那怎麼辦?眼看著朝南城裏的修道者已經馭劍追了過來,難道要表明身份?

    當年他馭劍遠遊的時候很少會在城市裏停留,去朝歌城的那幾次都是皇帝接待,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情。

    “隻要進去就行。”

    趙臘月帶著他向寶樹居裏走去。

    “這是什麼地方?”

    “拍賣行,主事人是個凡人,但後台很硬,朝南城裏沒人敢得罪他。”

    井九問道:“他的後台?”

    趙臘月說道:“就是我們。”

    井九這才知道原來這座拍賣行居然是青山宗的外圍產業。

    通過灰牆上的隱門,二人走進了寶樹居。

    接待他們的那位管事四十歲左右,留著一對極細的胡須,眼睛極有神,看著就像隻老鼠,給人的感覺卻並不奸滑。

    那位管事看著用灰布蒙住頭臉的二人,微笑說道:“能不能麻煩二位露個臉?”

    趙臘月說道:“不能。”

    那位管事也不堅持,指著樓外方向微笑說道:“那些飛劍?”

    趙臘月說道:“不錯,是來找我們的。”

    “那您應該清楚規矩,寶樹居隻能保證樓內客人的安全,如果您離開之後,我們就不會管了。”

    那位管事看著她微笑說道:“當然,首先需要確定的是,您是不是我們的客人。”

    想要成為寶樹居的客人非常簡單,也可以說非常困難。

    之所以說簡單,是因為你隻需要付出一筆財富,便可以換取一張寶樹居的木牌。

    憑此木牌,任何人都可以競買樓內珍寶,寶樹居會從中收取兩成的費用。

    至於說困難,那是因為這筆財富的數字,對於普通民眾是難以想象,即便是有些修行者也不見得拿得出來。

    有了客棧時的經驗,趙臘月直接望向井九。

    井九想了想,取出一大把金葉子放到管事麵前。

    這堆金葉子,足夠在朝南城裏買下好大一片宅院。

    那位管事卻露出了微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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