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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夢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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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典仙俠]說夢者 -【許仙志】《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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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5 01:19: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黑鑽   


楚劍雄一愣,覺得失言,卻又覺的自己的提議似乎打動了面前的女子,比之原本淡淡微笑,這種憤怒到讓他覺得滿意。但也知道今日事不可為,也就昂首闊步而去,身姿瀟灑從容。   

「小姐!」青鸞有些憂心的望著綵鳳。   

綵鳳擺手道:「我沒事,只是怒他為了一己之慾,連別人的亡父都要利用。」   

青鸞猶疑道:「老爺,他真的是含冤而死的嗎?我也會武功,我也可以替小姐報仇的。」   

綵鳳不屑道:「他一個草莽人物,懂得什麼。我家之事,往大了說是命數,往中了說是官道沉浮,往小了說是死於聖上和仇王之手。或有些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但那算是我的仇人嗎?他要找誰報仇,當今聖上還是死了的仇王?」   

楚劍雄在屋外聽的面色一青,幾乎想要闖進去,但又忍住。他剛才沒有立刻離去而是仗著武功高強,聽聽綵鳳對他的感官,卻沒想到是如此結果。   

不過心中反而對綵鳳更加在意了幾分,這或許就是人之常情,若是綵鳳一見他就要跟他天涯海角,說不定他心中反而輕視。此刻倒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得到綵鳳不可。  

 此刻一口氣走回住所,立刻有幾個漢子圍上來,楚大哥,楚兄弟,楚爺的亂叫。這尋常民居里竟然有十幾人,有男有女,有僧有俗。都以楚劍雄為主。   

楚劍雄到堂中太師椅上坐了,看這麼多人眼巴巴的看著他,就等他吩咐。方才在綵鳳那裡受的氣才順了些。   

江南綠林道上的魁首人物,號稱楚霸王的楚劍雄。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些日子要來杭州做一件大買賣,才彙集了這麼十幾個人,都是江南綠林道上的精英好手。「諸位,事情我已探聽清楚,只等元宵燈會,就是動手之時。這些日子,誰都不許出這個門。軍師,你是杭州人,這次就多有倚仗了。」   

他大聲號令,眾人都是轟然應諾。不由志得意滿,生出「大丈夫當如是」的感慨。只恨綵鳳沒能在場,見他此刻的威武。   

那軍師坐在陰影處,低低應了一聲,卻還在想著那一樁大仇,自己帶著十幾個弟兄下山,就是全折在杭州,一個俊俏公子手裡,不過後來他知道這公子竟然是總督的侄子,也就沒有多少報復的想法。但對另一個書生,他可是恨之入骨。   

元宵節,許仙如約來到玄機觀,帶筍兒去看燈會。   出去賞燈當然不能再穿那一身道袍,都換了尋常衣服,筍兒一身夾絨的黃色小襖,稱得上明豔動人。許仙不由期待魚玄機換下她那一身千年不變的道袍的姿態。   

許久之後,魚玄機從屋裡出來,身上依舊是那一身杏黃色道袍,微笑著道:「你們去吧,早去早回。」   

「師傅。」筍兒拉著魚玄機的手臂只撒嬌。   

魚玄機卻只是道:「快去吧,你看外面的燈都亮起來了。」又幫筍兒整理了一下圍巾,雖然她這顆小竹子可是稱作歲寒三友的,但相處的久,總將她當作尋常女孩照顧。   

果然牆外的燈架開始亮起燈火,不,是整個杭州都開始亮起燈火。許仙抬頭望去,天空如前世那些大城市一般被染成橘黃。   

筍兒抬起小臉,有些不捨的看了一眼外面的燈火「師傅不去,筍兒也不去,筍兒在這陪師傅。」臉上滿是堅定。   

魚玄機看了筍兒一會兒,無奈搖頭「好吧,好吧,怕了你了。」筍兒立時拍手歡笑。魚玄機轉入房中,悉悉索索的像是在換衣服。再出來時,許仙都覺得眼前一亮,魚玄機除了髮簪,一頭青絲散開,隨意的一挽一束,就那麼搭在身前。身上穿的卻不是時下流行的衣著,而是鵝黃色連身長裙,樣式簡單卻極為素雅,許仙幾乎又要說出幾句輕薄話來。   

或許是燈火的映照,魚玄機臉上染上一層酡紅,輕輕一扯裙襬,輕聲道:「走吧!」   

於是三人一頭闖進這火樹銀花的世界,街上車水馬龍,人聚如蟻,燈架如火樹,燈火如銀花。還有些社火隊伍在街上表演,踩高蹺,劃旱船。耍獅舞龍更是數不勝數。整個杭州城如同煮沸了一般。   

只是魚玄機現在的樣子,男女都要回顧,還有些輕薄浪子上前搭訕,許仙自封護花使者,也是疲於應付,再看身後的魚玄機依舊是那淡然模樣,只是在燈火下果然美的不可方物。尋了一個賣面具的小攤,拿個三個面具,交給魚玄機,微嗔了許仙一眼帶在臉上,卻同時感覺心裡鬆了口氣。   

不過認識許仙的倒也不在少數,初雪試他一路過關斬將,給不少人心中留下的印象。最後的排名竟然僅次於潘玉和綵鳳,好事之徒另在他們二人之下排出了江南四小才子,許仙現在可是江南四小才子之首,許仙自己聽到這個稱號也汗了一個。一路上也有不少陌生人向他拱手祝一聲許探花。   

越是往城中走去,燈愈多愈華,城中最高的定古樓上,杭州諸位大人都高坐其上,賞燈觀舞。許仙三人從樓下經過往上一瞧,潘玉的叔叔潘總督,自己的老師王學政應該都在其上,恰逢一個路過的叫了一聲「許探花。」聲音還是極為嘹喨。   

王學政往樓下看去,笑著對眾人道:「我那門生在樓下,他詩詞做的極好,召他上來應應景。」他雖然只是區區一學政,在這桌人中論官銜,算不得什麼。但他坐的卻是主位,這倒不是靠著什麼背景深厚,而是因為他曾是嘉御二十八年的狀元及第。除了官宴,都要坐在首位。他這話一說,諸人都知他意思,是要正式收那許仙到門下。   

立刻下去一個小廝,到許仙耳邊說了幾句,許仙點頭稱是,然後對魚玄機稍等一下,就跟著小廝上了樓,上樓大眼一瞧,露台一張大桌,周圍不少侍女護衛侍立,另有樂坊歌姬,其中最顯眼的一個正是那參加初雪試的綵鳳姑娘。   

許仙躬身道:「覲天書院士子許仙,見過老師,見過諸位大人。」席中還有一位留著山羊鬍的青矍老者,卻不認識。王學政介紹道:「這是南財神金老先生,還不見禮。」   

許仙立刻明白,這就是潘玉曾經提過的金萬成,立刻行禮道:「見過金先生。」   

金萬成笑道:「王大人再說什麼財神不財神,老頭子是坐不下去了。」這老人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嚴峻,笑起來卻極為溫和。即使面對眾官員,也不顯得氣弱。   

許仙上前敬酒,王學政道:「這次來是你的福氣,我們正要看金老先生的寶物呢!」   

金萬成謙遜道:「不過是些奇巧淫技,上不了檯面。」說著話從懷裡掏出一隻錦盒,放在桌上。此盒一出,立刻有人驅出侍女歌伎。廳中為之一靜,除了這坐中諸人和一群護衛,就只有許仙和綵鳳沒有被驅出去。   

金萬成輕輕打開盒子,只見盒子中奇光流轉,六顆鴿蛋大小的寶石靜靜的躺在紅色絨底的盒子裡。先是遞給潘總督,潘總督拿出一顆把玩,只見色呈淡黑,卻通透如琉璃,更有許多碎面,將四周的光火引致其中,放出異彩來。不由驚訝道:「這是何物?」   

金萬成笑而不答,只是撫鬚微笑。敢在總督面前賣關子,也知其非尋常商人。   

諸官傳看,都覺美輪美奐,卻都是不識。最後輪到許仙手裡,許仙拿出一顆細細的像是在數什麼,金萬成眼睛一亮,卻不說話。終於,許仙嘆口氣道:「五十八面的黑鑽,金老先生哪得如此工藝、如此巧匠?」   

鑽石又名金剛石,在古代價值並不算高,除了重玉輕石的理念外,最重要的就是切割技術不足,就算切割技術勉強過關,還需要數學的發展作為基礎。   

而許仙手中這六顆,分明經過了相當嚴格細密的切割拋光,不由驚嘆古代的能工巧匠。他們或許沒有嚴密的科技作為基礎,但自憑著心靈手巧,創造出現在人也要驚嘆的東西。後世出土很多千年以前的器物,製作工藝都是未解之謎。   

更何況還是在這個神鬼亂舞的世界上,奇妙之處恐怕還要超過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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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5 01:41: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闌珊   


眾人都將目光放在金萬成身上。   

金萬成終於點頭笑道:「許公子博聞強記,老夫佩服。這六顆黑色的金剛石產自天竺,老夫差人想了無數辦法,花費了無窮手段,將原石削去大半才得了這麼六顆黑鑽。這次前來便想憑此物籌得三百萬兩紋銀。」   

他也沒想到這裡真有人能看出這六顆寶石的門道來。五十八面的原則,也是手下工匠嘗試了無數次才得到的完美結果,一面將工藝發揮到了極限,一面將金剛石的所有華彩展現到了極致。如今卻被許仙一口道出,彷彿對這原則早就瞭解似的。不禁心中感嘆:果然天下之大,能人輩出啊!   

此言一出,就算在場的都是富貴人家,也都抽了一口冷氣,一顆五十萬兩,當真是傾城之價。許仙也心中疑惑,就算再怎麼珍貴,這價也未免太離譜了吧!真的會有人花五十萬買這麼一顆石頭嗎?   

許仙突然感覺一道灼灼目光看著自己。許仙回首,綵鳳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珠寶對女人啊!」許仙心下一嘆,走過去,把盒子遞給她。綵鳳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連忙低頭觀賞那六顆黑鑽。   席上或有不悅的,皺眉許仙怎麼把這樣的東西交給一個歌姬。但都看王學政面子未加苛責。綵鳳瞧了一會兒,終歸沒敢拿出來把玩,就還給了許仙。許仙接過還給了金萬成。三百萬兩,當真是重若千鈞啊!   

金萬成卻看也不看的接過,就那麼隨意的塞進懷裡,這種輕鬆的姿態旁人是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   

「許仙,許仙。」幾聲嬌嫩的喊聲傳來,原來是筍兒在樓下等的不耐煩了,連師叔也不叫了。   

席上人都是一愣。   

許仙連忙到露台邊上一看,筍兒正蹦跶著朝自己揮手呢!她自化形就跟著魚玄機,哪裡會理會這裡坐著多少上官大人,只想師叔趕緊下來,接著看花燈。魚玄機聽她亂叫,怕給許仙惹了麻煩,趕緊又把她拉回去,呆在房屋的陰影處,臉上還帶著那個奇怪的面具。   

「別喊了,這就下去。」許仙回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沖王學政笑笑。露台上有人瞧見那道鵝黃色的身影,也知其意,多是善意微笑。潘總督笑道:「文瑞啊,你可莫要攪了門下的姻緣。」   

一人忽道:「王大人不是說這弟子精於詞賦嗎?何不做來聽聽。」許仙一瞧,是那個夏子期的老爹,杭州的通判夏大人。   

王學政將桌上一杯酒遞給許仙,溫和笑道:「喝了這杯酒就去吧!」他卻沒有接這個茬,也是存了周全許仙的意思,畢竟詩詞也不是說做便做的。   

許仙接過一口飲盡,心中有些感激,今日讓自己登樓就算是真正的將自己同他的關係挑明,有點「這小子以後就是我罩了」的意思,不同於那次酒樓上隨意的一句話。這也算是對許仙這段時間表現的認可吧。   

以後許仙若走仕途,這層關係就是鐵打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沒有擺一個拜師宴出來,但這在場的諸人就算是做了見證。   

許仙又道:「多謝恩師,學生無以為報,有一首詞奉上。」人家如此看重,自己總要給人家長臉才是。   

諸人都好奇這有才子之名的許仙能作出什麼詩,剛才他能一口叫出那六顆寶石的名字和其中的難得之處,都已高看他一眼,但像金萬成所說,不過是奇巧淫技。只有這大好文章才能讓這群科舉出身的官員們心服。   

許仙被著手踱了兩步,想了一想,開口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在座的這些人或許對珍奇異寶不太明白,但對於詩詞,那絕對是識貨的。聽許仙吟罷,先是默然片刻,而後轟然叫好。   

潘總督大聲讚道:「好一個『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句一出,諸詞無味。明玉那一首《九張機》已經是驚才絕豔,今日方知人外有人。文瑞啊,你的運氣我都要羨慕了,千古之下當有後人因此詞而記得今日,記得你我。」   

王學政一個勁的摸著鬍子說好,酒水灑了都不覺。越看許仙越是喜歡,感覺自己雖然被貶到杭州,但能收這麼個學生,聽這麼首詞,真是福禍相依。「金老先生,你這六顆寶石一出,滿城燈火遜色。可這首詞一出,連你那寶石都黯淡無光了。這些佳句,我輩讀書人必要默而背之,傳而誦之。金剛可損,此詞不滅。」   

金萬成也笑嘆道:「我本想博個綵頭,卻還是讓許公子拔了頭籌。這首詞的精妙之處,何止讀書人,連老頭子都忍不住默而背之,傳而誦之了。」   

誰沒有這樣的時候,千尋百覓遍尋不著,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驀然回首,所求之物卻在那燈火闌珊處等待多時了。那時的心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呢?千古之下總有這樣詞句,於不經意間觸動人心裡那根弦。   

王學政又轉臉對許仙道:「快去吧,莫要讓那燈火闌珊處之人久等了。」   

許仙應是,就此下得樓來,在樓梯上隱約聽樓上有人吩咐「還請綵鳳姑娘歌而詠之。」不禁微笑,這才子之名是背定了。不過背就背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知不覺間,他對抄詩背詞已經沒有多少罪惡感。這固然有習慣了的緣故,但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出竅」。就像凡人之我總在影響那個出竅時候的我,反之亦然,因為那本是同一個人的不同面。   

本來許多顧及的東西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無所謂,變得不在意。天道為溫水,許仙為青蛙,或許等到有一天他察覺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但就如佛家舍利,雖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許仙能否在自己的道路上凝成一顆,燒之不滅,煮之不失的凡人之心呢?連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吧!但人間珍貴之物,總無輕易得到之理,非要徘徊過失望過,但只要不放棄,便總有驀然回首的那一刻。   

許仙一直走到那燈火闌珊之處,此刻正有個穿著華貴的公子哥正在糾纏,魚玄機雖然帶了面具,但筍兒的小臉還露在外面,雖然看起來才十四五歲大小,許仙也一直當她小孩子一樣。但在這個世界卻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一副天然嬌憨的模樣也能勾得人心動了。  

許仙喝問道:「剛才哪個在這許仙許仙的亂叫,看我好好收拾她。」   

筍兒立刻躲到魚玄機的身後,偷眼的瞧許仙。許仙對魚玄機道:「走吧,接著逛。」又對那公子哥道:「兄弟,名花有主了,你就別浪費時間了。」擺脫糾纏,這種方法最簡單。   

那公子哥見許仙從定古樓上下來,知為不凡,也就不再糾纏,讚道:「這位兄台的胃口還真大。」他見魚玄機和筍兒都不反對許仙的話,就信以為真,畢竟這時候的女子最重名節。   

許仙也笑了一笑,拱拱手就帶著魚玄機和筍兒離去。   

公子哥愣了一會兒,嘆了一聲「真想看看那張面具下的臉啊!不知老爹在上面談的怎麼樣,那綵鳳是否真像傳說中那樣美貌呢?若能一親芳澤,就不虛此行了。」   

他念叨著,旁邊一個路過的男子眼神一厲,又轉為平常,隨著人流走過這定古樓,若是平時,定有人能發現,他已經繞著這定古樓走了三圈了。但現在行人如織,誰又能察覺呢!   

許仙談笑著跟魚玄機說了樓上的種種。不理會身邊對他怒目而視的筍兒,捂著腦瓜,那裡被許仙彈了一個包。   

魚玄機聽了那首詞不由一愣,『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說的。是我嗎?   

為何要尋呢?我又是你要尋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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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6 21:4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命數   


定古樓上歌舞昇平,眾人都覺得盡興,那首《青玉案》讓綵鳳吟唱數次。金萬成告罪一聲便要離去,他也已經過了需要靠飲酒來和別人拉關係的年紀了。   

王學政早就醉了,那《青玉案》被綵鳳吟唱一遍,他就要飲酒數杯。席上若論最得意者,就算是他了。這時潘總督正要著人送他回府,金萬成道:「老頭子剛好順路,就由我送王大人回去吧!」   

金萬成親自扶著王學政,一下樓,樓上呼呼啦啦跟下來八個人,都是他家養的護衛。他還沒走到樓下,馬車已經停在門口,準備但妥妥噹噹。一個年輕人湊過來道:「爹,那綵鳳姑娘怎麼樣?」   

金萬成狠狠瞪了年輕人一眼,年輕人嬉皮笑臉不以為意。金萬成對這憊懶無賴的幼子也無可奈何,只道:「上車。」孩子大了,也不好在人前給他難堪,要等到上車再加訓斥。   

年輕人做了個怪臉將王學政扶下,送到車上,三人上車,那八個護衛都騎馬隨行,兩名在前開路,兩名在後壓陣,車廂周圍圍著四個騎士。個個人馬精神,神氣不凡。   

馬車中大眼一看並不顯得奢華,但若懂行,便知坐下鋪的是口外上好的白貂皮,通體為白絕無一根雜色。車內發出異香的是百越來的奇楠,產於沉香卻比沉香還要難得的多。就是那一盞小燈,燃的是深海鮫油,有火無煙,長明不滅。   

馬車在人流中緩慢行進,時走時聽,即使停時車伕騎士也不見半點焦躁,也不呼喝,只是靜靜等待。路人見這氣勢,哪個不是趕緊讓路。   
車外春寒尚烈,車內卻如初夏,金萬成教訓了兒子一通,額頭見汗。說道:「下次讓老劉頭將這壁火減的小些,我們先送王大人回府。」車中並無炭火,取暖之物都在車壁的夾層內,等到夏天炎熱之時,都換成了冰,如現世的空調一般,只是這空調世上怕也沒幾人用的起。   

「咚咚咚」這時車窗傳來敲擊聲,車窗打開,一個騎士湊過來道:「金爺,不太對,我們好像被人盯上了。」隱約間總有幾個熟悉的人在不遠處晃蕩。   

「別停下,繼續走,派一個人回定古樓請救兵。」金萬成不動聲色的命令道。他絲毫不懷疑手下的判斷。對於危險,這些生死拚殺出來的直覺比自己的判斷更有力。就算是錯了,也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點總沒壞處。   

杭州燈市,校尉親領兩千軍馬在城上巡察,城中的捕快更不知有多少。隨便召集些人來,形成人牆人海。任你如何武功都休想動這馬車分毫。   

「嗖」一聲長箭破空,射的卻不是那回去求援的騎士,而是他坐下的馬。一箭貫腦,馬連哀鳴都來不及就如斷了線的木偶倒在地上,騎士落馬就是一滾,他滾過那片空地上正釘著一隻顫動不已羽箭。   

只聽有人高聲嘲笑道:「白羽箭,以後就改名叫白毛箭吧!」一個蒙面的大和尚擎著鐵棒,大笑著從旁邊的一家酒樓上一躍而下,正落在馬車頂上,鐵棒一揮,將拉車的駿馬打的腦漿迸裂,又是兩隻長箭飛來,拉車的馬頓時死的乾乾淨淨。   

此處驚變,路上行人驚叫逃散,人群中卻有幾人逆著人流直衝馬車,同那和尚裡應外合。此刻內有凶僧擾亂陣型,外有群盜強攻,另有弓手施放冷箭。以強擊弱,以有心算無心,就算金萬成的護衛都是一流好手,又哪裡能夠抵擋。   

更有一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手,此刻高聲道:「金老先生,聽我一言,交出錦盒方可保得性命。」   

許仙三人又穿過一個九曲黃河燈陣,猜了幾個燈謎,路過一個算命的小攤前。那算命先生招呼道:「三位來算一卦吧。」   

魚玄機正要轉過別處去,許仙卻已經湊了上去「老先生,你來看看我命相如何!」魚玄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的命我都算不出來,這麼個賣卦的又如何能算出呢?筍兒卻趁機跑到對面看人胸口碎大石去了。   

算命先生一見許仙大驚失色:「小哥你的相貌太過奇異了,老夫不敢算啊!快走吧,快走吧!」   

魚玄機一愣,難道這還是個民間異人,竟然看出來了。卻不知旁邊賣年糕的腹謗:你這話今晚說的怕有一二百遍了。   

果然許仙笑道:「有什麼不得了的,你來說說,說對了多與你資財。」   

算命先生滿臉猶豫「算你這命是要洩了天機的,那是要損壽命的。」魚玄機一聽才知道是個做耍子賣藝的,命即為命,哪裡分得誰的命。就扯著許仙要走「別算,不准的。」   

算命先生登時怒了「老夫算還未算,怎知不准,你得給老夫說個明白,不然不能走。」就像說廚子做菜難吃,說大夫醫術不精,都是犯了忌諱的。心裡不怒也要裝出怒意來,不能弱了氣勢。   

魚玄機掐指一算,秀眉微斂「你今晚有血光之災,還是趕緊避一避吧!」她皺眉卻是因為這卦象很亂,瞧了一眼身邊的許仙,他彷彿一道數學題中的變量,讓運算出結果變得格外艱難,而且容易出錯。   

算命先生立刻從桌後跳出來要與魚玄機理論。這時人群中一陣喧嘩驚叫,一匹黑色的駿馬飛馳而來,直衝這小小的算命攤。生死關頭卻又哪裡反應的及,許仙只是本能的將魚玄機攬進懷裡。駿馬擦著許仙的身子飛馳而過,將那算命攤撞的四分五裂,終歸是受了阻礙在前面不遠但地方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魚玄機在許仙懷裡紅了臉,輕輕掙紮著,微聲道「喂,放手!」。面紅若霞,只不過帶著面具,無人瞧見而已。   

許仙連忙放開她,筍兒從路對面跑過來「師傅,師叔,你們沒事吧!」   

魚玄機一時說不出話來,許仙卻皺眉道:「那馬受傷了。」果然路上有血灑落,那算命先生呆呆坐在地上身上也有馬血,剛才那馬也是擦著他奔了過去,若是他還像剛才那樣坐在桌子後面,現在怕已經五臟具裂死於當場了。   

此刻終於回過神來,一個翻身跪在地上,沖魚玄機道:「師傅在上,請受徒了一拜,我自幼迷戀天機術數,只是一直沒得真人傳授,今日見了師傅,才知道以前是機緣未到。」   

有議論聲傳來,好像是定古樓那邊出事了。那死馬那已經圍了一堆人指指點點。許仙擠過去一看,馬身上一道恐怖的傷痕。騎馬的騎士身上中了一箭,一見許仙,黯淡的眼睛亮了些:「許,許公子,有賊人,交給金爺。」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來。正是席上許仙見但那隻三百萬兩的盒子。這個騎士許仙依稀也是見過的,似乎是金萬成但護衛之一。   

許仙接過錦盒打開一看,果然見六顆黑鑽靜靜但躺在那裡,在燈火散發出絢爛的光,再看那騎士已經氣絕了。以身引敵而不顧險,身之將死而不忘主。或許只為了離去時主人那一句「不要死鬥,我不怪你。」   

幾個人影沿著房簷燈架,飛奔高躍而來,迅捷如燕,眼看便至。許仙握緊了懷裡的五雷符,眼中開始變得淡漠,竟然沒有絲毫逃跑的念頭,而是想要殺盡來人。   

身邊有人一拉他胳膊道:「走,別隨便殺人。」這下拉彷彿將許仙拉離那種特異的狀態,許仙回頭一看是魚玄機,又瞧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嘆了一口氣隨魚玄機轉入旁邊一個小巷。筍兒得了魚玄機示意,已經融入人流之中了。
  
楚劍雄見那書生躲入巷子中,一皺眉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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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6 21:4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追襲   

同大街上的喧囂相比,小巷中極為寂靜的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兩面黑色的圍牆同青石板鋪成的路面切割出的道路四伸八達,只有頭頂橙色的天空孤獨的凝視,彷彿亙古。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這習以為常的寧靜。   

魚玄機被許仙拉扯著,面具不知何時已經掉了,露出絕美的容顏,只是此刻幾縷青絲貼在她光潔額頭上,凌亂的喘息著,顯得很是疲憊。雖然修煉了高深的法門,但體力上卻還是尋常女子。只是從來算定一切的她,何見如此狼狽過。   

許仙見了心中一痛一怒,停下腳步,魚玄機不能自主一下撲在他懷裡,喘息了一下。許仙一手攔著她的纖腰,一手拿出五雷符,眼中已經冰冷一片。   

魚玄機抓著他的手道:「別,算我求你,殺人因果太深了。」此刻兩人親暱的姿態也顧不得了。修道者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殺人,其中牽連的功德因果誰都不願承擔。而許仙卻只準備了五雷符這種大殺器,普通人再強也是血肉之軀,電流一穿誰也活不了。凡人畏果,菩薩畏因,正是如此。   

「小子,交出錦盒,饒你一命。」小巷的盡頭一個雄渾聲音道,那和尚提著鐵棒大步趕來。  

 許仙看著魚玄機,魚玄機卻只是抓住他的手,許仙嘆口氣,另掏出一對神行符用了,蹲下身對魚玄機道:「快上來。」魚玄機不由躊躇,上次持手教他寫符已經知道肌膚相親不是什麼好滋味,若要趴在他背上,那豈不是。   

那號稱「神羽箭」的弓手沿著房簷追來,他久習箭眼神極好,遠遠的一眼瞧見了魚玄機,怪笑道:「那個小娘子是我的,你們誰都別搶。」   

許仙一咬牙,就要回身劈死這幫王八蛋,一具溫熱的身體已經趴在他背上,在他耳邊道:「快走。」熱氣撲面,香氣撲鼻。當魚玄機完全貼在許仙背上,兩人都忍不住心中顫了一下。   

許仙起身,背著魚玄機狂馳而去,後面追趕的人一愣,這人怎麼突然跑這麼快。「快追,別讓他跑了。」   

黑暗的小巷中,許仙奔馳如飛,心中並沒有什麼驚恐焦急之意,心中想著「逼急了老子全送你們去見閻王爺。」   

只是背後那具溫熱的身軀讓他遐思不斷。春衫輕薄,二人有發了些汗,貼在一起幾乎能夠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每一個起伏,每一次顫動。   

魚玄機感覺自己全身都要燃燒一般,臉紅的要滴下水來。後悔、怨責、羞惱種種情緒在心中攪成一鍋粥,身下的人如同一團火將這鍋粥煮的沸騰不止。   

若不是許仙干擾了她的感應,怎麼會連這種危險都算不出來。但此刻怨也好,怪也好,都悔之晚矣。身後的人雖然被拉遠了些,但都會輕身之法,並不能完全甩脫。   

許仙突然抬頭見一條煙龍直衝天際,再看西面又有一條。原來城中走了水,難怪守城的兵卒,巡城的捕役沒有及時趕到。全城燈市,一旦火勢蔓延,那真是一場大災禍。與這種事種相比,幾個賊人當然放在次要的位置,難怪身後的人如此有恃無恐。   許仙心中怒火滔天,將心中旖旎焚盡。這些人為了錢財竟然做出這等事。   

恰在這時,黑暗的小巷中,突然一敞。一個燈籠煥發出微黃的光芒,照亮周邊一塊黑暗,幾張長桌長椅,冒著白色煙氣的鍋。竟似一個小吃攤子,老闆也不知哪裡去了,僅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背對著他們做在那裡吃喝。   

許仙停了腳步,放下背上的魚玄機,斬釘截鐵的說:「這等人,我非殺不可。」魚玄機身體軟了一軟才站定,見他神情,知道無法再勸。也有些慶幸他沒有注意自己滿臉的紅霞。   

「好個非殺不可,請君安坐,這幾個人讓與在下如何?」那吃喝的男子轉過臉來,笑著對許仙道。  

 許仙一愣,這種事還有搶的嗎?這大漢虯髯戟張,有些眼熟,但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卻下意識的沒將他當作敵人。   

「這位兄台,你還走快走吧,後面的人都會武功,在下也是會些玄門法術才能與之相抗。」   

申屠仗知道許仙的狀態,也不以為意,見此刻的許仙一樣的肝膽,還多了幾分人氣,更是歡喜。請他們坐了,自盛了兩碗餛飩給他們,笑道:「江湖把式我也會幾手。君且安坐,看在下手段如何。」   

魚玄機低著頭道:「師弟,這裡就交給這位大哥吧!」她已看出了申屠仗的不凡之處。   

潔白的餛飩散發著雞湯的香氣,切的細碎的蔥花香菜灑在其中,還漂著一層油花,潔白的小勺乘了了一個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不是餓了,而是想隨便做點什麼。但這極鮮美的餛飩吃到嘴裡卻毫無滋味兒。   

許仙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再看申屠仗也覺得是個信得過的人,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申屠仗忽然高聲道:「既然來了,還不滾出來。」   

楚劍雄從陰影處走出來,眾人中他的功夫最好。此刻他心中也煩惡的很,馬車邊本該致命的一箭卻讓那騎士衝了出來,好不容易死了,又被個書生拿了東西跑了這麼久,而且速度快的驚人,價值三百萬的紅貨差點飛了去。   

但他還勉強保持這綠林盟主的氣度,對許仙道:「這位公子,把錦盒給我,我決不為難你。你今日就是得到這錦盒,也不是你的。我等劫富濟貧,你給了我,我還可賙濟你一二。」   

許仙一見這元兇,怒氣勃發,站起身來反問道:「這城中的火可是你命人放的?」   

楚劍雄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有些事卻是做得說不得,他總不能解釋說,自有人會救火。那樣的話不但毫無意義,也弱了氣勢。   

「同他廢什麼話,幺哥,做了這小子,我們趕緊拿了貨走。」原來是那弓手,他輕功也是不弱,飛簷走壁只比楚劍雄差了一點,但從他看魚玄機的眼神可知他想要的可不止是紅貨。   

此刻巷子中又走出幾人,只是都站在離燈籠很遠的黑暗裡,影影綽綽,看不清楚。楚劍雄心知事不宜遲,他那兩句客氣話也不過等人湊齊而已。正要下令攻擊,卻聽那最後到來的凶僧驚道:「申屠公?你,你不是死了嗎?」他竟然是認得申屠仗的。   

申屠仗聞聲笑道:「石和尚,沒想到還有再見之機啊!你若乖巧些速速離去,我饒你性命,不然就是鐵頭也給你敲碎了。」  

石和尚一怒,但申屠仗救過他性命,不好發作,勸道:「今日江南綠林道上第一流的好手全在這,就算你申屠仗也絕敵不過,和尚做個保,你趕緊撒丫子走吧!」   

卻沒想到申屠仗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們都是生死簿上有名姓,須怪不得我申屠仗手狠了。」面對這許多好手,他生時也只有退避一途。但化鬼以來,食鬼無數,比之生時,強了何止十倍,又哪裡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楚劍雄心中大怒,就算你是成名的高手,如何能以寡敵眾,小覷我等,冷聲道:「殺。」率先持劍衝了上去,眾人隨之而上,手中兵刃都朝申屠仗身上擊去,楚劍雄自信面對這樣的圍攻,任何高手都要飲恨當場,就是自己也是九死一生之局。   

卻見申屠仗只是微微冷笑,坐在原處,並無躲避的意思,心中篤定卻又湧出一絲不安來。楚劍雄只覺眼前黑影一閃,申屠仗已消失不見。   

所有攻擊者心中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句話。   

「怎麼可能?」   

有一隻老虎以為自己是森林之王,卻不知道,其實這是侏儸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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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6 21:48: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閉關   


那「神羽箭」射出一箭就把目光轉到了旁邊坐著的魚玄機,尋思怎麼把這平生未見的絕色搞到手,至於申屠仗,他已當作死人來看了。   

「好個放冷箭的小人。」一聲怒喝在「神羽箭」耳邊如炸雷般爆開。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恐申屠仗大手一張,抓住他頭顱往地上一送,登時肝腦塗地。再回身拳打腳踢,那群所謂江湖一流好手輕易打散。   

楚劍雄只覺得後領一緊,還來不及反應就覺天旋地轉,極難看的摔在地上,心中驚濤駭浪:世上怎會有如此高手?   

再看他領的那群好手,都東倒西歪,跌得七零八落,有的還有呻吟聲,有的早沒了聲息,都非申屠仗一招之敵。那「神羽箭」本離著申屠仗最遠,卻死的最早。   

這一下逆轉不過在電光火石間發生,只是一瞬,生死勝負就分了個清清楚楚。  

石和尚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申屠仗,滿眼不可思議,他見過申屠仗以前的身手,高則高矣,但哪有現在那樣離譜。申屠仗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似的,又坐回了小攤邊上,將剩下的餛飩湯一口喝完,道:「該死的都死了,沒死的趕緊滾吧,等下官府來了滾也滾不了。」   

許仙身具靈目,親眼看他一隻手中抓著幾個虛浮的人影,正是剛才被他所殺的那幾個人的魂魄。方知他也是個修行之人。   

楚劍雄咬咬牙,知道這次是栽了大跟頭,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滾吧!廢話什麼,莫等我變了心意。」   

楚劍雄那句「後會有期」被憋在肚子裡,心裡也知這場子怕是找不回來了。狠狠的瞪了許仙一眼,轉身離去。地上沒死的,也呻吟著爬起來離去,竟無一個人敢瞧申屠仗一眼,今夜一役,都輸的莫名其妙、心膽俱喪。   

小巷喧嘩剛剛開始,就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停,又重新歸於寂靜。   

申屠仗沖許仙笑笑,手中還提著那幾隻魂魄,轉身大步離去,沒入漆黑的巷子中。他並沒有殺盡所有人而是只挑了罪過極重的幾個,算是一種彌補因果的手段,不過他也有點「債多了不急」的意思,反正身上沾染的因果已經夠多。   

只有那一盞燈籠還散發著溫暖的光,照亮地上那幾具死屍。   

魚玄機道:「這段因果他幫你接下了。」   

許仙有些歉意的看著魚玄機道:「我送你回去吧!」說著走過去。   

魚玄機退後一步道:「別,別過來。我還是自己回去吧!」臉上竟有些慌亂。   

許仙想起剛才的場景,更覺得歉疚,但如此黑夜,又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不送她回去實在不能放心,只能勉強解釋道:「那個,剛才……」   

魚玄機打斷道:「別說了,你把雷符給我。」說著話卻只看著地面。   

許仙從懷裡掏出兩張雷符給她,魚玄機捏著邊角接了過去,轉過身去,逃也似的走了。許仙看那道修長的背影,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竟有幾分倉皇。   

魚玄機心中無法不能平靜,卻不只是為那小巷中的親暱姿態,若是陌生人的話,她可以過罷即忘,全然不放在心裡。但現在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忘記那時的情景。不單單是那時的情景,還要持手教許仙寫字的情景,許仙給自己做飯時的情景,許多許多一起湧上心頭,壓下那個,這個又浮上來。   

若她不是修道者,或可煩一場就放過,可她偏偏要明白自己的本心。無法面對,又不能不面對,這是何等無奈的一件事。抬起頭望著橘黃色的天空,想問一聲:這紅塵深處,何處為家。   

道觀的門口,筍兒坐在石階上發呆,燈籠放在一邊。魚玄機有些好笑,過去敲了她頭一下,筍兒才撅著嘴回過神來,驚喜道:「師傅!」   

魚玄機摸摸她的頭道:「我們進去吧!」想了想又道:「為師要閉關,除了筍兒再也不見任何人,特別是許仙。」   

筍兒拍手歡笑:「師傅是我一個人的了,氣死師叔。」   

魚玄機看她歡喜的模樣,心裡笑嘆道:你這心裡空空的竹子,不能明白人世這些煩惱吧,最好也永遠不要明白。   

妖修的效率遠遠不如人修,但妖怪都是野獸精靈,卻沒有那麼多的雜念,特別是植物修成的精靈,心中清靈不染一絲塵垢。不像人修,除了天地大劫外,還要經受那一次次心魔的考驗。   

許仙沿著小巷往回走去,黑暗中突然湧出無數火光,一群兵卒將許仙圍住。   

「我是覲天書院的秀才,姓許名仙。」   

校尉排眾而出,認得許仙「原來是許公子,你沒事吧!那群賊人怎麼樣了。」   

「我被異人相救,那群人被殺了幾個躺在前面的巷子裡,張校尉趕緊去緝拿吧,再派幾個人帶我去見金先生!」   

校尉官救火忙了半夜,窩了一肚子火,此刻一聽有功勞揀,才歡喜了些。向許仙道了聲謝,就帶著人馬前往。另著幾個親兵帶許仙去見金萬成。   

剛出了巷口就見金萬成正站在那個死去的護衛邊上,著人為其收屍,臉色鐵青,不知是傷人還是傷物。   

許仙走過去,將錦盒遞給他道:「金先生,您的東西。」   

金萬成勉強對許仙笑笑,卻不見如何歡喜「今日是老夫大意了,原以為是城中,哎。」說著結果錦盒,看也不看放進懷裡。   

許仙道:「您看一眼吧!看東西對不對。」價值百萬的東西在交接上還要搞清楚,不然將來出什麼齷齪,就說不清楚了。   

金萬成苦笑了一下:「許公子既然能完璧歸趙,還能貪這點東西嗎?」   

許仙嘆口氣道:「可不只是這點東西,這是無數工匠的心血,還有這位兄弟的性命,就算不論這些,也是價值百萬啊。」   

金萬成目光灼灼的望著許仙道:「我說出來許公子可能不信,以為老頭子弄虛。但我情願用這六顆寶石換這一條性命。哎,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啊!」   

許仙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該信不該,唯有苦笑而已。死了就是死了,誰人能夠起死還生呢?   

金萬成也不多做解釋,反問道:「許公子真覺得這六顆黑鑽值三百萬兩嗎?」   

許仙坦然道:「值或許是值,但賣連十分之一的價也賣不出。」   

金萬成點頭道:「可這六顆寶石並非是用來賣的,老夫為了準備出海事宜,投入太大,有些捉襟見肘,就想來杭州補這個缺口。若是幾萬幾十萬,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可三百萬兩畢竟不是小數,咱也要替人著想,但要老頭子簽字畫押,寫什麼借據,又委實丟不起這個人,就尋思用這六顆石頭做一個憑證。卻沒想到傳出去就變成這石頭一顆值五十萬兩。」   

許仙一愣才明白,這是古代大商人的氣魄,行之天下靠得只是誠信二字,而不屑於文書憑證。借錢時將一片瓦片掰成兩半,借貸雙方各持一半,將來還錢時把瓦片一對就算是了了。帶著你信不過我就不必借我,信得過就不用寫什麼憑據的執拗,這種執拗在金萬成這個浮沉半生的老商人身上體現的格外明顯。   

許仙苦笑,這六顆引得群盜來奪的寶石,起到的竟然不過是那片破瓦的作用,真正值三百萬兩的是面前這老者的誠信和他化幾十年打造出來的那一塊招牌。他既然掌握了這種工藝,以後自然會有更多更好的鑽石被製作出來,這次帶著六顆黑鑽怕也有宣傳的意思。與這些附加的東西相比,這幾顆鑽石的價值小的可憐。   

這時,騎士身上的羽箭被剪斷拔了出來,仵作說這一箭深入肺腑,本該猝死當場,卻能騎著馬衝到這裡,真是不可思議。二人望著這半截帶血的斷箭,一時都是無言。   

是這個世界有內力這種東西,可以壓制致命的傷勢,還是心中某種理念的堅持,讓他到這裡對許仙說出自己的使命,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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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6 21:4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大雪   


屍體收殮妥當,兩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許仙同金萬成告別,金萬成道:「這次多謝許公子相助,本該有些薄禮奉上,又怕辱沒了公子。」

讀書人的利義之辨爭論了千年,但總歸還是羞於談利的。   

許仙笑道:「我說出來您老可能不信!」   

金萬成奇道:「什麼!」   

「放馬過來辱沒我吧!」   

君子愛財,坦坦蕩蕩。金萬成聽了也不由會心一笑,覺得這許仙不似尋常讀書人,拍拍他肩膀道:「來日到金陵,就讓老夫盡地主之誼吧!」   

許仙笑著拱拱手,灑然而去。   

金萬成又站了一會兒,一個年輕人湊過來道:「爹,夜涼,回去吧!」   

金萬成點點頭,問道:「學政大人送回去了嗎?」   

「送回去了,咱們擔驚受怕,他卻睡的跟死豬一樣。」   

金萬成瞪眼「胡說什麼,你若能有人家許仙一半德行我就放心了!」這大概是任何時代,任何身份的家長都改不了的毛病。   

年輕人有些不服氣:「瞧著也沒什麼尋常啊!」   

「你除了會瞧婊子還會瞧什麼?身邊酒肉朋友一堆,像樣的一個沒有。罷了,這些話我說也無用,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不是會寫酸文嗎?給這個兄弟寫個悼出來。」   

年輕人賭氣道:「我寫不來,多晦氣啊!」   

金萬成停下腳步,回過頭死死的盯著他,顯是動了真火「他是為我們姓金的死的。」   

普通子弟這時恐怕嚇的要跪下了,但這年輕人卻不服軟「您還不是利用人家做文章。」   

金萬成搖搖頭道:「你不懂!」有勢不借,就走不到他這一步。但有人為他而死卻不悲,更走不到這一步。真情假意,可人心之複雜,從來就不是真假二字可以輕易論斷。「你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   

「我寫就是了。」年輕人應和著,心中也暗暗記下了許仙的名字。   

許仙在玄機觀門前敲敲門,不一會兒筍兒打開門,卻只開一條門縫道:「師叔啊。」   

「幹什麼呢,讓我進去。」   

「師傅要閉關了,從今天起,除了筍兒誰都不見,嘿嘿!」筍兒一臉小得意。   

許仙伸手進去在她額頭上一彈「你嘿嘿個頭啊,平白無故的閉什麼關啊!」筍兒立刻顧不上擋門,捂著腦袋要用眼神殺死許仙。   

許仙自然無視她的眼神攻擊,正要往裡走,魚玄機的聲音幽幽傳來:「師弟,我這些日子要閉關修行,你就不用來了,我能教你的也教你了,你好好修煉就是了。」   

許仙一愣,心下苦笑:這次好像把人得罪苦了。不過又有些不忿,還不是你讓我跑,現在卻不見我。不過總歸是他佔了大便宜,此時只能轉腳走出去道:「我明天再來。」   

深深庭院中,一聲嘆息,幽幽纏繞,卻是為何而嘆呢?   

站在玄機觀的門口,許仙深深嘆了口氣,這許多日子過去了,卻還是閉關。   

不過是背背嘛,又不會少塊肉,至於嗎?許仙念叨著。   

門外大雪紛紛,這雪已經下了三天了,誰想這個時節竟然突然降下如此大雪。   

許仙吞了一口冷氣,覺得心胸為之一暢。高聲讚道:「好大雪!」。   

往西湖方向行去,路上人稀,西湖邊上更是寂然無聲,只有大雪簌簌落下。卻絲毫不減遊興,繞著西湖走了一段路,卻見一舟橫於柳邊,許仙走近道:「裡面有人嗎?」   

「何事?」從舟中走出一個穿著蓑衣的老者,看樣是個漁父。   

許仙道:「老丈若不忙,可載我一呈,我想到湖心亭去瞧瞧。」   

老者也不問許仙為何要去,也不計財資如何,但打量他一眼,道:「進來吧!」   

許仙覺得碰到個妙人,也不多說,鑽進舟中,卻見角落裡一個白色的身影,一個小女孩抱膝坐在那裡。   

許仙驚訝道:「咦,小妹妹,你怎麼在這?」原來這小女孩是他上次在初雪節的晚上見的那個。   

小女孩瞪了他一眼道:「誰是你妹妹,離我遠點。」大大的眼睛,一瞪更像個娃娃。   

漁父撐船,小舟離岸,卻聽那漁父若洪鐘般的聲音傳來:「我這孫女自小寵溺慣了,性子乖拗,公子莫怪。」   

許仙索性冒著風雪走船艙,笑道:「年紀還小,是該寵溺些,等大了就懂得事理了。」他看這小女孩不過才十二三歲模樣,才有此言。只是在這個時代,這個年紀嫁人的絕不再少數。這卻是觀念上有些差距了。   

老者哈哈笑道:「已經不小了。」這尋常漁父身上卻帶著一股沉雄的氣度,言談中揮灑而出,使人心折。   

許仙問道:「老丈緣何到此,這樣大的雪,怎麼不在家中休息。」  

老者嘆道:「是為我這孫女,我將她託付到杭州的親戚家裡,她卻跑回來找我,我就送她回來。」   

人家的家事,許仙不好多說,只是道:「這次卻是讓我趕上了,不會耽誤你們吧?」   

「不會,不會,剛好是順路。」   

許仙也不再多說,透過重重雪障,遠遠望去,只見霧淞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端的是天地遼闊,良辰美景。   

漸漸靠近了湖心亭,卻隱隱傳來人聲,許仙心中訝異,這時候還有人嗎?   

「這位公子,老漢先行一步了,上面自有載公子回去的人。」老者言罷,駕舟而返,絕口不提渡資,許仙知為奇人,也不多言,拱手道:「多謝老丈了。」   

此刻舟已行的遠了,雪似乎更大了,不一會兒小舟就隱沒在雪幕中,隱約間傳來老者的歌聲「滄浪之水動兮,可以顯吾聲。滄浪之水靜兮,可以隱吾形」   

歌聲裊裊,不絕如縷,許仙腦海中中不由泛起這樣的景象:白色的大雪覆滿黑色蓑衣,老者且歌且笑,乘舟而去。   

「來者何人?」一聲呼喝,許仙轉過頭,卻見是一朱衣公子,正在亭上喝問。許仙見他無禮,也不答他,徑直往亭中走去,上去卻是一愣,這裡竟然還有不少人。地上鋪毛氈,中間放著火爐,另有酒有菜,有侍女服侍,一群人正在這裡持杯談笑,見了許仙都轉過臉來,還有幾個熟人。   

夏子期一見許仙立刻擺出笑臉:「我道是誰有如此雅興,獨自泛舟而來。原來是許探花。」臉上笑著,心裡卻厭惡的要死。只是他這一說,席上人無論認不認識許仙都肅然起敬,那一首《青玉案》已經流傳開來,聞著無不心折呢!   

還不待許仙答話,那朱衣公子上前拉著許仙笑道:「原道是哪個不開眼的俗物,亂闖擾了我們的詩會。沒想到是貴客上門,在下金聖傑,剛才是多有失禮了,我自罰三杯。」說著從酒席上滿飲了三杯酒。   

飲罷便拉許仙入座,旁人略一介紹,許仙方才得知,這金聖傑是江南首富金萬成的幼子,近來才至杭州,究其原由,卻是聽聞江南第一才女在此,特來拜會,連過完年都等不及了。   

他邀杭州士子聚飲,飲至一半,見大雪,就移席至此,賞雪飲酒,談文論詩。   

「原來是金老先生的子弟,許仙有禮了。」許仙對那金萬成還是有幾分敬意的。
  
金聖傑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許仙忘了他,他卻還記得許仙的樣子。元宵夜的定古樓下坐擁雙美,後來幫老爹奪回那六顆黑鑽,又被趁著訓了一通,當真是記憶深刻。今天說不得要找回場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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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6 21:49: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聚飲

    許仙覺得有些無趣,獨自出來尋幽訪勝,算是散心,偏偏遇上這樣的事兒,早知不來了。只是現在還要借乘人家的船回去,也就姑且湊做一席。道一聲︰“討擾了。”就揀個邊角的位置坐下來。

    金聖杰卻不肯放過他“我來杭州,遍邀名士,只是聽說許兄你家住錢塘,才沒有請到。今日真是天大的緣分,我先敬你一杯。”

    許仙也不多言,笑著飲了。

    金聖杰一笑道︰“這下可輪到你了。”

    許仙奇怪道︰“什麼輪到我了?”

    “吟詩啊,先前開席前說好的,若要入席,先要有一首入席詩,便是以這大雪為題。而且詩中不能有一個雪字。許公子大才,想必是沒有問題吧!”金聖杰卻是存心要考一考許仙,開席時只管吃喝,哪里吟什麼開席詩。旁邊的人也不拆穿他,只是在一旁看熱鬧。

    許仙心中哀嘆一聲︰我就知道。

    也不推卻,說道︰“詩來了。”席上人大為驚訝,這題雖然不能說極難,但也沒這樣說來就來的,金聖杰也好奇這許仙能吟出什麼詩來。

    許仙把玩著手中的杯子,臉上帶著奇怪的笑意道︰“湖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在坐的諸人有哪個是對許仙這江南四小才子之首的名頭心服的。見他來了,狂傲不羈的金公子如此客氣,心中不滿的又豈止夏子期一個人。這時候還不放聲大笑,出出這口惡氣。

    許仙把玩著手里的酒杯,看看眾人大笑的嘴臉,無聊的將目光投向亭外那漫天的雪花中。天地遼闊,這笑這人,與之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自己尚不察覺,一種淡泊的意味在他心中蔓延,漸漸深入骨髓。

    “好!”猛地一聲叫好聲打破笑聲,金聖杰猛地一拍桌子,嚇了所有人一跳。“無一雪字,雪意盡出,而且詼諧多智,不落于俗,許兄果然大才。”

    許仙心道︰這金聖杰到有些才學。他吟的這首詩可以算是打油詩的鼻祖,雖然不依平仄,但能流傳千古足以證明它的價值了。此刻也只是拱拱手道︰“多謝。”

    看眾人飲酒談笑,許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潘玉,只不過現在的主角換成了這個金聖杰。只是他沒有明玉那種圓轉如意,更每個人都感到如沐春風的本事,反倒癲狂恣意,像是身上帶刺。雖然善于笑謔,但玩笑間總不大估計別人的感受,不過隨著幾次哄堂大笑,這氣氛倒是火熱的很。

    不過他和潘玉有一點相同的是,所有人都要巴結他。大夏朝並不抑商,反而多有鼓勵,商人的地位雖然不可能比讀書人高,但也是僅次而已。江南首富金萬成也不只是個普通商人而已,官商勾結可不是現代才發名出的詞。

    一群男人,哪怕是讀書人,在一塊聊天,再喝點酒,話題總是不由自主的轉到那方面上。談起**宿娼來,哦,用他們的說法是眠花宿柳,都是興奮的滿臉通紅。

    夏子期道︰“金兄,小弟早聞揚州十艷的大名,想必你都一一嘗過了吧!”

    另一人紅臉的書生應和道︰“豈止十艷,你不聞連去年揚州的花魁甦婉甦小姐都成了金兄房內之人,聽聞金兄沒有參加這次的初雪試就是為此,若是參加了。”他本想說“就是江南第一才子了。”但還擔心這話傳到潘玉那里,就此僵在那里,又靈機一轉道︰“定在那四小才子之上。”

    金聖杰眨眨眼,戲謔道︰“怕我就是這江南四小才子之首了吧!”

    許仙這個現任江南四小才子之首,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夏子期立刻發難道︰“許兄為何發笑?金公子的才學可是我們都佩服的。”

    許仙笑著搖搖頭道︰“我絕無取笑金兄之意,只是突然想起個事兒來。”

    金聖杰好奇道︰“什麼事?”他為人好詼諧,對趣事比對詩詞更感興趣些。

    許仙輕咳兩聲,清清嗓子道︰“黃蜂同老鼠結拜,請在下過去做個盟證,在下不得已,列在第三人。朋友問我︰怎能列在鼠輩之下?”

    金聖杰極識趣的接到︰“為何?”

    “他們兩個一個會鑽,一個會刺。我只能讓著他們了。”

    金聖杰立時放生大笑,夏子期和紅臉秀才滿臉羞臊,狠狠的瞪著許仙。許仙也不在意,自斟自飲了一杯,慢悠悠的喝了下去。

    旁人有打圓場道︰“金兄久在揚州流連,今日方來這杭州,不知道風物如何,比之杭州又是孰優孰劣呢?”

    金聖杰想了想,似乎在懷念當初的風流時光,臉上還帶著陶醉的神色︰“千金買一笑,夜夜笙歌曉。或買醉度今宵美夢,或作詞付與櫻口低唱,當真是天堂一般。這杭州雖稱人間天堂,但無非是那些青山綠水,比起揚州的景致還差著許多。我只怕這彩鳳姑娘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在座的眾人都是杭州人,越是古時候,交通不便,地域觀念反而越強。聽金聖杰這麼說,都是面色不予,但卻是無人反駁,一時有些冷場。

    卻聽一人吟道︰“縱豆蔻辭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許仙正自搖頭晃腦,做哀嘆狀。

    金聖杰一驚,正要說些什麼,卻聽青衣小廝叫了聲︰“彩鳳姑娘到了。”

    眾人都直起身子望去,果見一個畫舫冒雪而來,靠岸停下。一個青衣女子出來道︰“外面雪大,請諸位上船。”

    金聖杰笑道︰“這位彩鳳姑娘的架子倒是大的很,看來我們這席宴,要三易其舍了。”

    許仙站起來道︰“金公子,我就不去了,還借你的船送我回去吧!”

    金聖杰卻來拉住許仙道︰“那怎麼好,聽你那三句話,極是微妙,我還要再請教一番呢!”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許仙和這群人基本上屬于話不投機,倒是這身上滿是鋒芒的金聖杰倒還顯得有趣一點。但也沒想著湊這個熱鬧,堅持了一番。金聖杰只得命手下船夫送許仙靠岸,但許仙剛要登船,卻又被他拉住。

    回頭之間金聖杰擠眉弄眼“有入席詩自然也有離席詩,許兄若能吟出自然作罷,若吟不出,我當即讓我這船遠遠駛離,憑你非得跟我吃完這場宴席不可。”

    許仙知道這紈褲公子上了扭勁兒,真是九頭牛拉不回來,“要怎麼個吟法?”

    金聖杰笑道︰“你既然說這杭州好,就以這杭州為題,還得我滿意才行。不過我也不為難你,你若說一句吟不出,我就放你走。”以杭州吟詩,誰都能來,但若要讓他滿意真是千難萬難。而文人好名,吟個杭州都吟不出,那真是出了大丑。

    許仙一時躊躇,等著登上畫舫的書生都急不可耐,但做東的金聖杰不上畫舫,他們怎麼能上,能請動彩鳳的畫舫,花費絕對不菲。

    彩鳳在畫舫中隔著窗簾問道︰“青鸞,他們怎麼還不上來,難道要我去請嗎?”

    青鸞轉臉小聲道︰“小姐,是那個作弊的許仙,人家逼他吟詩呢?我們先等等,我看他怎麼丟丑。”她對潘玉和許仙的怨念那是相當的深。

    許仙想了一會兒笑道︰“詩是吟不出。”趁著金聖杰一愣,掙脫了他的手,跳上了船。

    金聖杰陰著臉道︰“罷了,罷了,送這俗物離開。”就命船夫開船。青鸞拍手笑道︰“果然是個草包。”

    船慢慢駛離,許仙站在甲板上笑道︰“詞倒是有一首。”

    眾人的目光不由再一次被吸引到他身上。夏子期不由想到第一次見到許仙的情景,那時的許仙雖然坦蕩,但也並沒有留給他太大的印象。

    風雪中那道衣衫飛舞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此飛揚。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吟誦聲透過風雪傳入眾人耳朵,船上那人在風雪聲和吟誦聲中見見遠去,最後隱約見他一拱手消失在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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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汝今能持否

第一章 再見

    金聖杰聽罷致足大贊道︰“妙人,真是妙人。”諸位書生目瞪口呆,這詞又怎能讓人不滿意,誰又能說出個不字。從古至今以杭州古城為題的詩詞不知有多少少,如那元育節的詩詞歌賦,都是數不勝數。當能流傳下來的又有幾篇呢?于最尋常處聞不凡。許仙吟的這首《望海潮》就是經過時間的考臉,流轉下來的一篇。

    可以料想,用不了多久,這首詞奮跟許仙的其他詞一樣轉遍南北。若走偶然做得一首好詩,一首好詞,還可以當作偶然,但這短短的時間,卻連得兩首佳詞,那就不單單是一個才子能夠比擬的了。金聖杰雖然枉傲,但在這作詞上卻是心服口服,再不敢相爭。

    “承平氣象,形容曲界。”彩風微微套叨著,也是心服。初雪試雖然辦的氣象極大,但她心里明白,那些文字游戲,終歸不會有人記得,唯一稱得上的就只有潘玉那首《九章機》。那首雋永婉約的清詞,于莫名間觸動了她的心扉。

    而後許燦的《青玉案》更是驚才絕艷,有時她會想,若是沒有先潘玉寫就那首《九張機》,如說不定會愛上這首詞的主人,何況他還如處體貼的將那娜盒交拾自己硯看。但兀濃只是贊嘆,只是敬佩,潘公子的朋談果然不可小覷。就憑這兩首詞,僅可稱一聲“詞豪”了。

    清鸞憤憤不平,雖然如不太明白詞中的舍義,但也知道許仙大大出了風頭。彩鳳勸慰道︰“能當潘公子好友的人又怎麼會是草包呢?"

    只是心中有些遺憾,若是這許公子能上畫舫,或可問問潘公子什麼時候留杭州呢?

    許仙下了船,原想帶點東西回去。

    轉個一個拐角,又看到那白衣小蘿莉,低著頭好像雇尋找什麼。許仙仔扣一看,心里一笑︰原來是在撿炮仗,果然是個孩子呢!只是她家住在這附近嗎?

    “小妹妹,你爺爺呢?"小女孩嚇了一跳,一下子抬起頭,話見是許仙,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道︰“回去了。”聲音轉盈如雪,只是口音有些奇怪。

    許仙見她一只小手里抓住一把拾來的炮仗,“給我看看行嗎?"小女孩反而擺緊手把手收回去了,一臉防備的看著許仙。

    許仙苦笑道︰“算了,我送你回家口巴,你家是住這附近嗎?

    "小女孩鄙夷的瞧了他一眼,轉過頭去又不理他了。

    許仙深深的吸一口氣,不得不拿出殺手 ︰“我請你吃好吃的!”

    “好啊!”小女孩馬上湊過來,一雙黑漆漆的大眼晴滿是渴望的看著許仙。

    嘿嘿,果然是只小蘿莉,很好對付呢!吃了我的東西,我就。。。。。。許仙馬上暫停了這種怪蜀黍的思維。

    西湖邊一家包子鋪中,許仙驚訝的活著眼前的小女孩開始吃第七籠包子,突然想起一個恐飾故爭來,一個怪蜀泰蘿莉控在街上拐騙了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吃了很多東西,最後把她帶回家里,結果她把怪蜀泰也吃掉了。

    我又不是怪蜀泰,許仙搖搖頭甩掉這種策謬的想法,“別吃太多,會撐壞的。”小女孩頭也不抬,完全無視了他這個東主。

    許仙道︰“老板,別再上了。

    小女孩立刻抬起頭用一種極端憤慨的眼神看著許仙,嘴里還塞滿了包子,腮幫子撐得鼓鼓。

    “算了,算了,吃吧!”斗仙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對了,你不吃人吧!

    小女孩勉力咽下滿口的食加,好奇的問道︰“人好吃嗎?"

    “好吃的要命,我每天都要吃,小的就活嚼,大的蒸了吃!

    小女孩出向往和惋惜的神情“爺爺說,不能隨便吃人。

    許仙無力的靠在椅子上,這種性格,果然是家庭教育失敗的產物啊!對了,這家伙不會是妖怪吧!雖然長的極可愛的,但筍兒貌似也很可愛。許仙試探著問︰“你是奴怪嗎?

    "小女孩頓時不高興︰“你才是奴怪呢!你今家都是奴怪。

    許仙一抹頭上的冷汗“算我沒說,現在可以送你回家了吧!

    小女孩貶巴貶己眼晴“你是壞人嗎?”但那眼神與其說是擔心,還不如說是期待。

    許仙無力的道︰“當然不是!”吃了我的東西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嗎?

    小女孩有點失望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那你是色狼嗎?"

    “絕對不是!話說你乏從哪學來的這個詞。

    “那我就不能吃你了。”小女孩臉上滿是遺憾的神情,又道︰“那我走啦!

    竟然說完就跳下凳子,一溜煙的跑出去,許仙追出門外一看,哪里還她的的蹤跡。

    “哎,我真是個失敗的怪蜀黍啊!”許仙這麼嘆息著,雙目含淚“不過沒被吃掉真是太幸運了。

    一縷陽光倆在許仙臉上,抬頭一望,這場下了三日的大雪,停了。“雪融化了變成什麼?”如果有人問許仙這個問題,許仙一定回

    一個字︰白素貞。

    春天來了,白素貞還會遠嗎?

    他言一種終烈的預感,下個清明就是相逢的時候了。其實是他出竅根據種種信息推測出來的,現在就變成“終烈的預感”了。

    不過有一個人的到來不需要“終烈的預威”。春天來了,潘玉也回來了。當第一只黃鸝開始高唱的時候、許仙回到書院的住所,一個人正在收拾著床鋪,回眸一笑,動人心魄。

    許仙驚粵道︰“明玉,你回來啦,怎麼這麼早。”他原以為她在要在家多住些時日呢!

    潘玉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想你了啊!"

    許仙玩笑道︰“是不是晝不食,夜不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沒才。”潘玉非常干脆的回答道。只是一個人的時候行常發呆,微笑皺眉。還讓母親大人質問了一番。

    許仙一副大受傷害的膜樣,但臉上卻洋溢著笑意,久別重逢的感覺實在不賴

    二人吃著東西,許仙突然想起一事道︰“明玉,你的紅顏知己快被一個姓金的小子拐跑了。

    潘玉奇怪的道︰“我的紅顏知己?"

    許仙舞動著筷子比劃道︰“就是那個彩鳳啊!你們兩個,一個第一才子,一個第一才女,都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這話到沒有多少誇張,他們初雪試那一場文比,是足以納入轉奇小說的經典素材。不知道多少人在茶余飲後議論著兩個人的姻緣,有的說潘公子顧及身份不會要一個青樓女子。有的說彩風如何如何美麗,見了別說身份了,連親娘都顧不上了。

    潘玉想了想道︰“姓金的小子,莫不是那金聖杰吧!"

    “這你也知道。”許仙佩服的很,仿佛無論說到什麼,就沒有面前這人不知道的。潘玉拿筷子輕輕攪動著面前那一碗稀粥,聽著許仙的話將筷子放入口中嘗嘗,笑了一笑︰“風流調優的金二公子,在江南這些紈褲中可是出了名的。

    許仙笑道︰“你呢?風流調挽的潘大公子?”若論紈褲二字,金聖杰離面前這人只怕還差著點。

    “道不同不相為謀,只是那彩風確實是天下第一流的女子,落到這玩靴公子手里,可惜了。”潘玉說著可惜,那種神情仿佛不是在說一個人,而是一件極料美稚致的古畫落到一個不懂欣賞的人手里,帶著遺憾的神色。

    許仙也只是隨口一提,話題很快轉到別的上面,只是無論聊什麼都感覺一種淡淡的舒心與愉快。

    吃罷飯,潘玉突然提議道︰“今天我們去南山踏青吧!"

    許仙猶疑道︰“本天不是要開院拜夫子嗎?”簡單來說就會開學儀式,有諸多工作要做。舊物解封,書院請掃,,拜孔夫子等等,案說每個院生都不能缺席,更別說潘玉這個學生會長一樣的人物了。

    潘玉答道︰“我告了假,還有你的。

    許仙面色古怪︰“不是說絕對不能缺席嗎?"

    潘玉低頭淺笑“說說而已。”也只有她能將“絕對”變成“說說而己”吧!

    “剛好,我也不想去。”許仙也樂得請閑,他對于游山玩水的興趣他對比閉門讀書的興趣大。

    “闖去準備些衣物吧,我們本晚就在南屏山淨慈寺里休息,然後排徊一二日,再彩去鳳凰山,那里有個巒疊嶺的風景很是不錯,再去”

    許仙連忙打斷道︰“等等等等,我們這是去踏青嗎?”這分明是長途旅游啊!而且不是走馬觀花那樣的隨便看看,而是每一個地方都一要走到,都要流連。看到的東西和前世跟著旅游團湘比,絕對是天差地別,但花費的時間金錢也絕對不少。

    “學業怎麼辦?本年就是秋闈了吧!”這就湘當于高考了,卻比高考要嚴苛重要的多,天下士子,莫不是要走這條路的。

    潘玉肯定道︰“沒問題的!"

    許仙苦笑︰“你當然是沒問題,我怕我是很有問題。潘玉臉上出內疚的神色︰“對不起啊,我想漢文你沒怎麼游覽過杭州,所以打算帶你好好游賞一下,卻是我思慮不周了。只是,真的不去嗎?”心里輕輕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許仙驚訝的從潘玉的臉上發現一絲求肯,還言一種他不明白的哀愁。這永遠瀟灑從容的如玉公子變得有些奇怪。“當然要去了,我可是巴不得呢!"

    這話並不是虛言,他穿越到如今,;多半時間忙于生計,面對諸多沒有受到污染的風景名勝,競然沒有機會去看一看,一直是他的一大遺喊。現在有機會,也就索性放開心胸。

    潘玉開心的笑了,燦爛的即使是行常面對的許仙,也覺得美的驚心動魄。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帶他去游玩,潘玉卻仿佛實觀了什麼重大心願似的。

    幽谷之花,開到茶靡,誰人得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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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畫壁

    “當,當,當”淨慈寺的晚鐘一聲聲回響,夕陽照著檐角的小獸,清脆的風鈴聲也隨之惆悵起來。

    清石台價上,兩人的影子重合,潘玉就塵在身邊,金紅色的夕陽勺勒出她臉龐的輪廊,可以入畫。

    “漢文。”一聲輕輕的呼喊劃破此時的寧靜。

    “恩?”許仙轉過頭。

    “我該走了。”潘玉的眼神飄忽不定,只是不去看許仙。

    許仙臉上有些迷惑“走?本晚不是要住在這里嗎?你給了那麼多香錢,方丈都快要給你跪下了。

    潘玉,側過臉,信手拔去頭上的發簪,任青絲流瀉如瀑,在晚風中飄揚,遮住臉頰“我再呆些時日就要回京了。”聲音飄忽如她風中的長發。

    許仙驚訝道︰“這麼急?不是要等秋闈嗎?”

    潘玉搖搖頭,長發隨之舞動“回京考也一樣的。”

    “哎,才見面又要分別了嗎? ”

    潘玉問道︰“你難過嗎?”

    “當然,我們可是朋友啊!”許仙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過也不用太難過,總還有再見之時,那時候不知道有多開心。”

    潘玉輕輕笑了,只是這笑容中夾著一絲苦澀,喃喃道︰“朋友啊!”再見之時就只能做朋友了。

    依稀想起了回家時的情景,父親的欣喜若狂,她不再那段日子里,兒時那個老尼又來了,還留下了一瓶水,說只要在她十八歲的生日服下就可得償所願。

    而再過些時日,她就十八歲了,家里本來不想再讓她再來杭州,怕誤了時日。但她還是堅特回來了,得到的也不過這一句朋友而已。還能有什麼奢求呢?連她自己也在懷疑。

    心事很快會被理葬,身邊的他還一無所知。

    他回過頭來說︰“這段時多陪陪我吧!”

    她一愣,察覺到了什麼嗎?還是在用錯覺安慰自己。只是取轉回了一聲“嗯!”

    他也學著她把頭發松開,流散下來

    這時夕陽失去了最後一點金黃。他們的頭發在晚風中,時而糾纏時而分散。

    他回過頭來,似乎透過她那張臉看見了另一個容顏,仿佛湘似,卻更加美麗更加柔婉。但他迅速搖搖頭,心中苦嘆︰分開一段時間也好,不然真要變成玻璃了,這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而後的日子,兩人的足跡遍布杭州冬處,不論是二峰三泉,還是四寺五山,只管盡興游覽,衣食住行都有潘玉照管,真金白銀撒下去,食宿自然都是最佳,另還負責講景解勝,任何一個景致從她口中說出來都有無數的舊聞典故,常讓許仙這個本地人聽得目瞪口呆,絕勝過前世一徹導游。

    其中花費不小,許仙有不好意思的時候,潘玉就一句“我們不是朋友嗎?”堵回來。許仙嘀咕︰朋友就朋友,哪來這麼大怨氣。

    這日,剛從龍井山下來,潘玉又提議道︰“漢文,我們再到飛 來峰靈隱寺盤桓二日吧!”

    許仙心里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仿佛到那里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可又找不到反對的理由,也就只能應允。他陽神出竅時,曾聽法海說過,他觀在正在靈隱寺掛單。

    青石鋪就的山路,二人拾價而上,林木幽幽,林烏歌唱。

    如此靜謐的場景,許仙卻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終于山路走到盡頭,靈隱寺就在眼前。禪房中,二老僧對坐。一則雙眉橫白,兩鬢留雪,慈悲間含著威嚴。

    另一個則面容枯稿,形如死木,即使明知面前就是一個有大法力的佛門高僧,也安坐如山,不為所動。

    即使以法海的修為也不禁有些佩服,但這份定性,就非尋常僧人可比,難怪可做這靈隱寺的方丈。

    突然一件急促的腳步聲從廊外傳來,一個小和尚直接推門進來,氣喘吁吁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老方丈慢悠悠的道︰“廣亮,平日的修行都放到哪里去了。”

    那名為廣亮的小和尚終于把氣回過來,道︰“方丈,來了兩個香客。

    老方丈淡淡道︰“靈隱寺哪日沒有香客來? ”

    廣亮舉起一只手,道︰“五,五百兩,那香客給了五百兩香錢。”

    佬方丈半開半閨的眼晴猛地掙開,直起身子道︰“真的?”又定下身“請他們稍等一會兒,我與法海禪師講完法就過去,對了,是什麼人。”聽了這消息他那張枯稿的佬臉一時間活泛了不少。

    廣亮又道︰“一個姓許,一個姓潘,都是書生打扮。

    佬方丈沉吟了一下,正要轉過頭繼續同法海講經,突然靈光一閃一躍下了東榻,抓著廣亮急問道︰“一個姓潘,一個姓許?”

    廣亮肩膀被抓的生疼,暗中佩服方丈佬當益壯,努力回想著“是啊,一個俊俏極了,一個尋常些,不過隨和的很。”

    佬方丈拊掌笑道︰妙哉妙哉,可算入了佬衲觳中”又對廣亮“還愣著干什麼。趕緊幫我穿衣”說著打開拒子,拿出他那身黃段紅錦的方丈袍。那張枯稿的佬臉此刻直如枯木逢春一般。

    法海即使千年的修為也有點目瞪口呆的感覺,這時忙攔住問道︰“方丈何故如此啊!”

    佬方丈百忙之中,抽空解釋道︰“禪師有所不知,這兩個人一個是江南第一才子,還是總督大人的佷子。另一個極會吟詩作詞、近來幾首詞都是海內爭湘轉誦。若能留下幾副墨寶,今年定能增加不少香客”

    “說法呢?”法海面色不予,合著責備的意思。

    佬方丈笑道︰“佛法是要談的,可飯也是要吃的,吃飽了才好談嘛。就算你我能不吃,這一寺近百僧眾卻是要吃,這些佛像畫壁,哪年不用保養。哎,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當家,不知柴米油岩鬼。”

    佬方丈語如連珠,俗語一句接著一句。全不似剛才的慢條斯。說完就急急忙忙的趕了出去。

    祥房中,法海幽幽嘆息,寂寞啊,寂寞!這佛門中人尚且如此,蒼生何時才能夠渡盡呢?

    佬方丈到了廳門,又定了一定心氣,整理一下身上方丈法袍。才緩步走進去道︰“二位施主深情,貧僧在此榭過了。”

    許仙一瞧這大和尚淡然的氣度,不由感嘆,這才是有道高僧,哪像前日去那個小廟。方丈也是一大把年紀的。在他們面前還“小僧,小僧”的

    略談了幾句,方丈親自做向導,要領二人到寺中轉一轉。卻被潘玉婉拒,只說不敢勞煩,他們隨僅走走就行。路過門廊,許仙見一個佬僧遠遠的看著自己,覺得有些眼熟,卻又忘了在哪里見過。

    法海見是許仙不由一喜,在看他身邊的潘玉,皺眉道“執迷不悟,且看貧僧渡你一渡。”若是常人自不值得他費什麼心力,說說就是,通就通,不通就罷了。但他那夜見許仙身上的金光,顯然大有根基,而且心杯慈悲,與佛有緣,真是個做和尚的大好材科。

    許仙若是知道這里有人已經將他認定是個做和尚的天才,怕是要立刻逃出去。但他現在只是心中疑惑了一下就轉臉同潘玉談笑

    天王殿。藥師殿,大雄寶殿。一一看過,雖然古香古色,但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許仙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古剎,也沒什麼驚喜,更是不怎麼在意。

    直到轉入後舍,卻有一面畫壁,引得二人細細觀看,上面畫的不是尋常天女散花神仙佛陀。城,城牆房誇租芳樸扣,名,卻不知是何人所做。而是像畫的俗世生活,似乎就是這杭州古城,城牆房舍極為精細,小橋花柳,鬧市行人無一不備。畫上並未提名,卻不知是何人所做。

    這幅畫仿佛帶著神奇的魔力,許仙向著畫中一角仔細瞧去,那一角極為喧鬧,仿佛是個迎親的隊伍。吹喇叭,放鞭地的聲音宛在耳際,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頭,雖面目棋糊,但卻有一種神采飛楊的威覺。

    許仙笑著對潘玉道︰“明玉,你看那個新郎官像不像我啊!

    潘玉白了他一眼︰想娶媳婦想瘋了啊?”說著也看那一角,這畫畫的極為精妙,仔掃礁去這畫後面的花橋,新娘子正偷偷掀開轎簾向外礁。雖然只是出一點形容,但卻覺得像極了自己。

    二人各自看著畫中的自己,神搖意奪,恍然凝想,身忽飄飄,如架雲霧,已到壁上。

    許仙環顧四周,人聲鼎沸,喇叭止不住的吹著。他心中也透出一股喜意,恨不能手舞足蹈。一時間什麼前世今生,都忘得干于淨淨。

    憂惚間知今日是自己大婚的日子,要的是嬌妻美眷。人生得意,再沒有超過此時。

    潘玉偷偷掀開轎簾,向外瞧去,只見許仙高坐馬上,心中歡一喜不盡,這可是能夠托付終身的良人呢!

    入得門中,三叩三拜,就此結為夫妻

    花燭高照,湘視一笑,紅暈自生臉頰

    待天光大亮,坐紅木妝台,對同鏡梳妝,鏡中湘視一笑,從此湘思相戀,永不分離。

    詩書夜讀紅袖添香,次年許仙金榜題名,進士及第。

    又封官做吏,算得上功名成就。家中富貴滿堂,再和美不過

    然則年華易逝,好景不長。婚後數年,潘玉卻無子嗣,求神拜佛,也是無用。家中全靠許仙傳遞香火,納妾之事,頻入耳中。

    此時畫壁前,二人呆立,房中一陣清風,一女子立于畫前,皺皺眉頭,又掩口一笑,投身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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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普度

  許仙納妾,名曰倩兒,冰十肌六玉開骨,身輕如燕。許仙甚愛之,潘玉則妒之。院中多有口角,許仙憐惜倩兒贏弱,常加偏護,果誕一子,毋憑子貴,家中人更是呵護如寶。

  潘玉常終坐無語,自憐自傷。許仙常加寬慰,尤悒悒不樂。久而久之,潘玉鬱結成病。許仙日夜陪護,潘玉病漸篤,許仙心中憂怖,聞番邦供物可醫此病,正為許仙所轄。暗中取之為醫,潘玉果然痊癒。

  許仙大喜,設宴擺席,正值歡慶之時,官差臨門,盜寶事發,免官去職。散盡家財才免一死,流放邊塞三千里。途中糧絕,又逢大雪,凍餓交集之時。潘玉以己為累,恨極欲死。倩兒苦勸乃止。許仙仰天長歎:「山海之盟,生死相許,今日可以全矣。」正欲自盡。這時,法海走到畫壁前,敲敲畫壁道:「許施主,該回來了。」

  這一聲敲如天崩地裂,許仙猛然一驚,清醒過來,半晌方憶起,身在何處,己身為誰。面前畫圖依舊,回頭石銅壺滴漏,才不過片刻。夢中的是是非非如煙雲消散,愈想愈是迷亂。唯有大婚之喜,無子之憂,納妾之樂,病篤之苦,病癒之喜,事發之驚,還有流放的相濡與沫絕望苦楚,依稀還在心頭。一時間苦辣酸甜,都入心間,如不知如何消受。

  許仙轉頭看了一眼潘玉,又連忙轉過頭來。自己在夢裏竟然娶了她,真是太變態了。卻沒住意潘玉滿臉紅暈,瞧也不看瞧他。

  法海問道:「許施主,此境如何啊?」

  許仙一愣才住意到這多了個和尚,再想剛才的異狀,問道:「這是大師的手段嗎?」剛才那一切如同車旅蟻穴,黃粱一夢。必是方家的手段,只能能夠將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引入夢幻,這老僧非同尋常。

  法海笑道:「色由空起,幻由心生,怎說是老衲的手段呢?」

  許仙臉上紅成一片,咬著牙道:「你能看見我夢見了什麼?」被人看見自己意淫也就算了,意淫的還是男人,若是傳出去,他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許仙現在已經接近暴走狀態,隨時準備殺人滅口。

  法海對許仙身上的殺氣仿佛未覺,笑道:「施主的心意,老衲怎麼能夠得知呢!想來無外是些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而已。」

  許仙這才松了一口氣,感覺他「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全」,但對被人這麼耍樂子還是很不愉快:「大師,請問為何要戲弄在下呢?」他也是修行的人,對這些法門將不如何畏俱,而且根據從魚玄機那裏得來的常識,對方不會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所以才如此理直氣壯。

  法海低眉道:「世事浮沉都是過眼雲煙,施主難道沒有體悟,何不皈依我佛,另尋一條大道。」他有通天的手段,也有天大的算計、這次是要一次渡許仙、潘玉、小倩三人,才施展這「小千世界」的法門,原想怎麼也能有點收穫才是,怎麼自己費了半天勁,許仙一點都沒感覺呢?

  小千世界,雖然不能監視受術者的所思所想,但卻能將受術者的心神帶入夢境,入夢時,身體不能自主。

  夢中誘人之處,在於能給受術者心中所想。再常有些極端的幸運和厄運,大起大落間,讓受術者愈加沉迷。不過若是能夠醒來,就是尋常農夫也該有所領悟才是。

  果然見許仙點點頭道:「是有那麼一點,不過夢不由人主,也算不得數吧!」

  法海歎道:「你以為你在這俗世上,就能自主嗎?何不隨老衲一起脫離苦海,皈依我佛。」

  許仙想了想道:「有時是不能自主,不過大師難道沒聽過那句話嗎?」

  「什麼?」

  許仙道:「是《周易》的一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雖然有人把這本書說的很玄乎,但我感覺就是算命的書嘛!你看連算命的書也教人,厚己之德,自強不息。我怎能因為這小小的苦痛,就輕言放棄呢?」

  他前世為了做好人好事,不知道碰了多少釘子,最後還賠上一條性命,卻死不悔改。法海要渡他卻是實實在在的撞到鐵板了。你這不過是一夢,他卻真實的體會過二十餘載的苦辣酸甜。

  法海只是低吟法號「阿彌陀佛」,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怎麼勸服他。這該算是許仙同法海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在原本的世界裏、法海也曾想要渡化許仙,但被許仙沒頭沒腦的一句「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給堵了回去。法海覺得孺子不可教也,就拂袖而去。

  許仙卻最終因為白素貞而被騙入金山寺,做了二十年的和尚,再出來時已經是滿臉呆傻。這番際遇,真是不知該如何言說。

  但今天許仙的回答卻比原本深刻了何止十倍,不再是一個懵懂小子的天真夢想,而像是一個飽經世事的智者的滄桑感悟。雖然是反駁法海,卻有理有節,其中奮發之意更是讓他欣賞。不由對許仙更感興趣起來,這樣的堅持,如果能夠修持佛法、那該是怎樣的成就。

  許仙有些茫然的發現法海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著自己,心裏一件發毛。趕緊質問道:「你給的夢總是悲劇結尾吧!」

  「這個。」法海一時沉吟,不知該如何作答,他雖然不能完全控制見識受術者的夢境,但卻能觀其情緒變化,總在他人生起落,「落」的時候把人叫醒。

  根據他的經驗,這樣的時候受術者比較容易有所領悟。

  許仙怒道:「你這樣算什麼啊!就好像說:從前有個小孩,他不修佛法,結果被車撞死了。有什麼意義嗎?」

  法海沒料到許仙如此敏銳,任他法力無邊,但在口舌上卻沾不得半點便宜,被人揭了短處,也是尷尬無語。

  許仙自通道:「我就說嗎,以我堂堂穿」他本想說穿越者但趕緊改口道:「憑我的聰明智慧,人生怎麼可能這麼悲劇。而且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你懂嗎你!」見這老和尚面紅耳赤的樣子,許仙才算出了口氣。

  法海被搶白了一番,知道要渡這許仙還需機緣「今日有所不便,他日老衲再與施主說法。說罷就轉身離去。但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眼中精光一閃,卻下定了決心。寧吃好杏一個,不吃爛梨一筐,渡人也分渡終麼人的。

  他一於七百年的修持,本來應該早已成佛,但有七百年前有一樁恩怨,讓他心中生了莫大的嗔念。更重要的是,他盛怒之下說出:「我發誓,無論一千年還是一萬年,我一定要捉到你,宰了你!」這句讓他後悔莫及的話。

  修行者不比凡人可以隨意發誓,而是隱含著莫大的信念之力,能在冥冥之中促成你之願望,這就是佛家所稱的誓願。

  地藏王菩薩發大誓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就是要憑自己的誓願,以期讓地獄有空的一日。但若是地獄永遠不空,他就永遠不能佛,這一點就是佛祖也無法改變。法海的誓約當然比不上菩薩的誓約,束縛也沒有那麼大,解誓也不必非要殺了那條白蛇,但誓約就是誓約

  本來可以放下的怨仇卻變成非報不可,這種事也讓他自己也感到無奈。修行到他這一步,如果不能成佛,也難以再進一步,所以只能終日渡人,積些福緣。

  雖然法海並不擅長天機運算,但修行到他這一步,自然能產生些感應,他最近感應的到,自己這段恩仇就快要了了。雖然不知以何種方式,但他自信憑他一身如淵似海的法力,當能得償心願。

  那自己這身衣缽,也可有人承受了。許仙根基不小,而且力量煌煌如日,正合了佛門「大日如來」的法旨。雖然仿彿是道家的法門,但修行之人講究的是各行各道,自尋己道。但無論由道轉佛還是由佛轉道,都是常事。

  而且許仙心中更是有一股磨之不消慈悲之念。卻又將不軟弱,能做金剛怒目,降妖伏魔。而且自己似乎還跟他有些師徒之緣,當真是合適不過的傳人。

  現在悟性有,根基有、慈悲有、降魔有,緣分有,當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極品徒弟。許仙那品性在道家眼裏還有些迂執多事,不合無為之道。但到佛家眼裏,簡直恨不得按著剃了度,讓他趕緊皈依我佛。

  法海站在廊外。道一聲「阿彌陀佛」,感謝我佛慈悲,降下這麼好一個弟子。心中道:許仙,你是貧僧的了。

  但這些情緒,許仙猶自不知,他見那老和尚敗退,心中得意洋洋,暗道自己詞鋒又犀利了幾分。也忘了問那和尚姓名,卻不知他已經和自己認定的最終BOSS過了幾招,還占了些上風。若是知道,他或許能夠更得意些。

  但他如果知道自己已經被最終BOSS認定為,下一任最終BOSS,並很有可能成為法海加強版,他恐怕立刻撒丫子往山下跑去,再也不來了。

  可錯他現在還不知道,還在得意著,突然感覺戰勝了這麼一個老和尚令他有些空虛。

  許仙道:「喂,明玉,走吧,再轉幾圈就該就寢了。」

  潘玉從剛才就一直在出神,連許仙同法海辯論也沒有太在意,她見過許仙的手段,總覺得許仙無論何時都一定能夠保護她,這種自信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現在只是不停的想著夢中的際遇,自己,自己竟然嫁給了他,真的是他,不是別人,雖然不記得前身往事,都在夢中有著各自的身份。但從許仙的話語中,她能明白,那確實是他,一樣的溫柔,旋即又有些惱恨,他竟然納妾。又有些愁緒,自己善妒害他家破人亡。

  一時間柔腸千結,百般滋味具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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