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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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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黃姜] 科舉出仕(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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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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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11:25:03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鐘離書幾人都回去做手頭上的公務了,黎池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黎池升任的翰林院侍講學士之職,前幾朝時原是為皇帝進讀史書、講解經義,若皇帝有出謀劃策需要,還為其應對出策。

  但從前朝中後期起,及至如今的大燕,侍講學士逐漸成了翰林院的額定官職,並不實際擔起讀史講經的職責。實任講經者,需要加‘經筵講官‘之職,由翰林院出身的朝中大臣兼任。

  想也是如此,給皇帝講經,都能算皇帝半個老師了,這哪裡是一個從五品的侍講學士能受得起的?

  所以黎池雖升任了侍講學士,但他的工作其實並未如何變,還是在翰林院做事情,而如今交予翰林院做的事情也就那些,無非是草寫聖旨,寫一些文章罷了。

  黎池升了官,畢竟還是與以前不同的,那就是更加清閑了。以及按唐翰林的說法,就是不用草寫簡單的制式聖旨了。會去做些更需才華和資歷的事情——寫制式文章,過年過節時歌功頌德、禮贊先賢與先祖的文章。

  按黎池的理解,以及他在書庫中看的存檔文章,與前世的那些會議和論壇等的開閉幕式上的演講稿相差不大,套路是差不多,只是遣詞造句上有古今之分。

  雖因他才升任侍講學士,暫時沒寫過這樣的文章,但想來這類的套路文章,是難不住他的。不說他前世寫過不少這類文章,就是僅這輩子他在科舉中後期時,幾乎每天都在寫文章,已經練到了都不用如何思考,就能寫出來文章了。

  下朝回到翰林院衙門時,就已到午時中,是該午歇吃點心的時候了。但黎池今天因要去上朝,不方便帶充飢的糕點就沒有帶。不過鐘離書他們家中的妾室體貼得很,做了點心給他們帶上,黎池去幾人那裡一人蹭了兩塊來,也就吃了個六七分飽。

  說起妾室,相對就想起了妻室。鐘離書和孫玉林他們至今都已進京為官一年多,竟還未將老家的妻子接到身邊來。不過這是他們的私事,黎池不好多問,再說他也沒興致多問,畢竟這個時代講究的就是三妻四妾,兒媳在家孝順公婆也是倫常。

  午歇後,黎池也沒做什麼正事,用一下午時間將今天的日記寫了,日記主題是第一次上朝的感想。

  申時末(下午五點)一過,翰林院官員就趕緊收拾收拾,去到由庶吉士充任的負責點卯的書辦那裡,在‘畫到簿‘上簽了姓名,今天就散值下衙了。

  黎池早上乘的自家轎子去上朝,散朝後是與王掌院幾人一起走回翰林院的,他出宮後就已經叫四個抬轎小廝回去了,等散衙時再來接他。

  所以下衙後,黎池就坐了自家的轎子回去。以前家裡也有轎子和抬轎小廝,可一般到翰林院上班當值時,早晚他都沒要轎子接過,不過如今升官了,就可以早晚乘轎子往返了。

  至於原因?這就好比部門大佬還是擠公交上下班,而一個剛入職的小科員卻開著豪車來去,雖實際上說起來也沒有問題,可終歸有一種不能言說的不合適在裡面。等到成大佬之後,再想開豪車,也就沒有不合適了。

  ……

  黎池乘自家轎子回到家時,徐素早已經准備好中秋家宴,也做了月餅。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團圓佳節,要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在一起,吃頓飯、吃月餅再賞一賞月。

  黎池到家後先去換下一身官服,又到後院東廂去找兒子和女兒——主要是與女兒玩耍了一會兒,再才在丫鬟來喚時,去前廳吃飯。

  今晚是中秋之夜,桌上的飯菜很豐盛,甚至還有一道葷月餅。“岳父、岳母、海哥,我們一起舉杯,素素就以水代酒,我們一起為今晚的團圓喝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喝了這一杯團圓酒,然後就各自拿起筷子,夾菜開吃。都有說有笑的,這頓飯吃出了團圓喜慶的節日氣氛。

  吃過晚飯,一家人移步院中,在早已擺設好的圓桌邊坐下。

  桌上擺著徐素親自下廚,指點沈廚娘做的幾碟月餅,各人面前又有一杯清茶,餅香和茶香皆是香味裊裊,天上圓月一輪……這中秋吃月餅賞月的韻致,也就出來了。

  黎池想起來去年中秋時,他去宮裡參加了家宴加國宴的中秋宴,其過程也算是驚心動魄。等回到家後就累得直接睡下了,也沒有想到與家人一起過中秋節。

  “中秋節年年都有,去年你進宮參加宴會累到了,因此少過一個中秋也沒什麼。”黎池說出去年沒有一起過中秋的遺憾,徐素就安慰道。

  徐素又說起關於給黎水村家裡,寄去節禮的事情,“經四寶店運書隊,給家裡捎回去的中秋節禮,應該到了?中秋節禮是到了,但終究遺憾,我們沒能與爹娘他們一起過中秋。”

  “等我為官滿三年之後,有了返鄉探親假,就帶著你、平平和安安他們,一起回去黎水村,到時再一起過中秋也是一樣的。”黎池雖也遺憾,但也不好在岳父岳母面前,將不能與黎水村爹娘一起過中秋的失落,過多地感嘆和表現出來。

  “說起來我們江淮省今科的鄉試,時間並沒有變,那今天不就是河哥考鄉試的第一天?”黎池想著轉移話題,就想起來這回事。

  黎海:“還真是!若是河哥考取鄉試,那他就是舉人了?”

  “鄉試考中後是舉人,會試考中即是貢士,再經過殿試就是進士了,就在此祝願河哥能夠考中鄉試。”除了祝願,黎池也無能為力。

  徐素剛才說起中秋節禮的事情,黎池忽然就又想起來一件事,“說起來中秋節禮的事,海哥,你有沒有給三伯和三伯母寄節禮回去?”

  黎池這一問,徐素猛然意識到,她在捎中秋節禮回去時,竟然忘記了問四堂兄!“唉呀,看我這記性!日前收拾節禮時,竟然忘記了問海哥。”

  黎海也一臉懵,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一回事!“我忘了!之前過年前收拾節禮的動靜大,我跟著一起也沒忘。可這年中的日子,過著過著很容易就忘記了,這並不怪五弟妹。”

  黎池接過話來,“當然不怪你弟妹,只怪你自己過日子時心裡沒個數,沒把家裡人記掛在心上。”

  說這話時,黎池心裡其實是沒底氣的。他、黎海以及大多數男人一樣,對特殊日子的記憶力水平,簡直宛若智障。要不是為安慰徐素,怕她自責,黎池也是不好意思疏闊他的。

  而黎海還真是典型男人,在發現忘記節禮後,第一反應就是:“沒事,忘就忘了,明年記得就是了。”

  黎池想一想遠在黎水村的三伯和三伯母……真是為他們感到心酸。盼著盼著京城的海哥給他們捎節禮回去,可能也不是稀罕那點節禮,就是一封家信也都是好的。結果……他們的兒子,竟給忘了這回事!

  “海哥,你明日還是趕緊寫封家信,再買點京裡的稀奇物產捎回去。節禮晚到一些日子,總比不到要好上一些。”

  純正‘白眼狼‘不戀家的黎海,勉為其難地說到:“好,我明天就去買兩匹布料,再找機會給他們捎回去。”

  聊會兒天,賞會兒月,可徐素和徐夫人還念著東廂裡的兩個孩子,也沒沒多久就各自散了。

  果然,有了孩子拖累之後,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就被耽擱了,甚至不做了。

  黎池之所以如此感嘆,是因為他兒子、大名黎炘的那個小人兒,他精神頭太好,一直‘啊啊‘地吵吵嚷嚷,硬是不肯睡覺。所以他娘親決定:她晚上就睡在東廂了。

  剛重新開葷沒幾天的黎池:……

  明明有乳娘、老媽子和丫鬟,用不著她去哄兒子睡覺,但她卻依舊執意要睡在東廂,說是陪兒女入睡。

  罷了,罷了。看來不但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兒子也是媽媽前世的情郎啊。難怪他覺得女兒可愛,看兒子就覺得他討人嫌。

  ……

  八月十八這天,是大齡剩男趙儉的大婚之日。

  貞文帝很寵愛三皇子不假,但也不至於為了他大婚,就放朝中百官一天假。所以這天黎池照常要在翰林院坐衙上班,自然就沒能去成儉王府,沒有去見證趙儉大婚的盛況。

  只等第二日去翰林院上衙了,黎池才從儼然已經進化成‘八卦記者‘的孫玉林那裡,聽到一些關於儉王昨日大婚的消息。

  據說,國子監裘祭酒的女兒,現在該說是儉王妃了,據說儉王妃很愛吃、也很能吃。所以據說她很有福氣這點,也就能夠理解了,可能此福氣是彼‘福氣‘(吃得多,長的有福氣)。

  還據說,昨日大婚過程一波三折,所幸最後順利禮成了。至於具體是哪‘一波‘、又是哪‘三折‘,卻是打聽不出來詳情。不過畢竟是傳言,就連如今外面私下流傳著的,可能也都做不了准。

  又過了一日,據說是從宮中傳出來的小道消息。說儉王攜王妃去宮裡謝恩拜見了太後、皇帝和施妃,他們竟都對儉王妃很滿意。

  黎池覺得這些小道消息聽聽也無妨,至少沒傳出‘噩耗‘之類的,這其實也就說明趙儉成親的事,應該是順利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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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儉王妃究竟是因愛吃而長得有福氣,還是確實是能帶來福運的有福氣,外人一時還無法得知。

  黎池雖與趙儉算是好友,但因他一直刻意地保持距離,沒有怎麼摻和到皇室的事情裡去,而趙儉似乎也滿意他這樣。所以兩人雖然關系牢固,可來往見面卻並不頻繁。

  趙儉大婚之後,想來會忙於應付皇室及各方人物,黎池也就沒有立即去儉王府祝賀。自然也就一樣暫時不知儉王妃究竟是長得有福氣,還是能帶來福運的福氣了。

  八月二十這天,是中旬休沐日,按照先前說好的,黎池邀了鐘離書他們幾人到家裡來,吃酒慶賀他升官。

  因黎池在翰林院中已經透露過,他此次升官雖是喜事,但並不准備大擺酒席、宴客慶賀,只打算與幾個同齡友人一起吃一頓酒,醉一場高興高興也就罷了。所以他只請了鐘離書他們吃酒,卻沒請王掌院和唐翰林他們,倒也說得過去。

  當然趙儉那裡,黎池是去了帖子邀他來吃酒的。不過就像黎池猜測的那樣,大婚才兩天的趙儉正是忙碌的時候,回了帖子說是很遺憾不能來。

  黎池這次請吃酒的事情,早在中秋前就與徐素說好,早早地就准備著了。

  請客吃酒的這天,待客的茶水和點心,席上的菜色和酒水,都是徐素用心准備的,拿出來看著很是體面,而且味道也不錯。

  “嫂夫人灶上廚藝了得!和周兄,真是有口福!”

  “今日這頓酒席啊,茶好酒烈菜味美!真是勞煩嫂夫人費心,來招待我們。和周不但有升官這一喜,還有娶得賢妻的第二喜啊!”

  “可不止呢,還有喜得一對兒女的第三喜。”

  最終這頓酒吃得是賓主盡歡,客人們歡歡喜喜地進門,高高興興地離開,中途也是有說有笑的。

  忙過這一場,黎池看出徐素渾身掩不住的疲態,有些擔憂累著她了。畢竟她如今還在喝著補藥,表面看著身體還過得去,可實際感受也只有她自個曉得。

  徐素看出黎池的擔心了,為這一份擔心,她內心覺得甜絲絲的。而且將他的友人招待周到了,聽著他們說‘和周兄娶了一位好妻子‘,她心裡就覺得高興,這樣的自己似乎也是配得上他的。

  所以徐素雖為這頓酒忙了幾天,身體上確實有些累,但她心裡卻並不覺著累,反而非常松快。

  ……

  九月初的時候,黎池收到黎河的來信。今年八月的鄉試,黎河和他妻兄都落榜了。

  黎河在信中說起,原就沒多大把握能中,果真沒中時雖感到遺憾,卻也在意料之中。又說家中已有他這個六元及第的進士,光耀了黎家的門楣,他就打算偷一個懶,下場考了這一次沒考中,之後也都不考了。

  原先家裡是打算讓他在淮陰城考完鄉試後,就順路從運河北上,到京城裡來看看他的。可他因為家中妻子秦氏懷有身孕,在腊月份就要生了,所以他考完鄉試看過榜後,就直接打道回府了,很遺憾沒能來京城看他。

  黎池看了信,心中感慨不已。想起當初他院試時,黎河和黎湖陪他到府城考試,那時他們曾經暢想過要一路考到京城來,親眼見識一番國都京城的繁華。

  可如今幾年過去,黎湖只考取了童生,留在浯陽縣城開一個啟蒙私塾。黎河身上只有秀才功名,而且還不打算繼續科考了,准備回村去接過族學先生的位子,去過田園牧歌的悠閑日子。

  原本若是黎河來京城看他,也能見識一番京城的風物模樣,可他在村裡的妻子懷有身孕,不放心就匆匆回去了。倒不是說黎河不應該沒到京城來看一眼,就直接回去了,畢竟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比看京城一眼這件事要更加重要。

  黎池只是感嘆,流年易逝事事休,人啊走著走著,就丟了年少定下的目標。

  如今古代這個交通條件,輕易不出門的觀念深入人心,若無大事,恐怕黎河和黎湖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到京城裡來一次,也就不能親眼看看京城了。

  雖然遺憾,但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和活法,黎池也無權評判他人的生活和人生。既然黎河已經做了決定,黎池也就不准備再去多說了。

  黎池升任侍講學士之後,在翰林院的日子比之前還要更加清閑。許久碰不到一次寫制式文章的公務,他實在閑得慌了,若是碰到鐘離書他們手頭上有積壓的公務,他也去拿過來幫忙做。

  但翰林院這樣清貴的、清閑的衙門,公務積壓現像實屬罕見,所以黎池大部分時候還是閑得慌。

  於是,黎池又鑽進了翰林院的書庫裡,將還沒看過的卷宗,都拿出來翻看一遍。雖都是陳年卷宗,卻也是有價值的,一是可以從中學習到處理實務的能力。

  二是可以從卷宗檔案裡的陳年舊事中,看出一些淵源,反應到當下的人與事之中,大多都能夠得到映照。

  卷宗看得多了,有時覺得看上去很莫名的人與事,興許就能從那些卷宗中找到前因淵源。這就好比看過了‘前情提要‘,自然就更容易看懂之後的‘劇情‘。

  要說黎池若是不想閑得慌,憑他腦中放在這個時代能發家致富、富國強民的知識,當然是不用閑下來的。

  但黎池深知‘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在煤炭和水泥這兩樣還未完全消化的現在,不宜放出更多東西來,比如:發家致富的肥皂,關乎民生的曬制海鹽,以及解海禁等。

  若是一股腦都拿了出來,他可能會因為風頭過盛,成為了那棵‘秀於林中‘的高木,從而被摧毀。智多近妖,是一個好詞語。但若是一個人真的‘智多成妖’了,那帶給上位者和百姓的就只會是驚恐,隨之而來的就是摧毀。黎池並不想在這個時代裡,表現得太過異於常人。

  而且事情的發展是循序漸進的,若是他一股腦地將後世先進的東西都傾倒出來,結果對大燕是好是壞並不能確定。

  打一個簡單比方,就是揠苗助長。黎池有心讓大燕變得更好,卻不願做那只揠苗的手。

  又有許多事例都證明,集中注意力做一兩件事,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若是同時做五六七八等許多件事情,則多半會失敗。大燕如今專注於煤炭和水泥上,應是能成功的。但他若是再搞出幾件事情來,人力和物力的拉扯之下,可能會一件都做不成。

  所以,黎池決定先安靜幾年時間,短時間內不再做出影響巨大的事情來,也不搞什麼新鮮東西。

  於是,黎池就安靜地過起了日子來。上朝時不插嘴,翰林院坐衙時看書庫裡的卷宗檔案,散值了就回家陪一陪乖巧女兒和鬧騰兒子,休沐時或就在家,或者去看看黎海雇工織羊毛線的進程。

  黎池徹底低調下來了。仿佛為官一年多就被欽派出京兩次,與改變立儲制、新增煤炭局和水泥局有著莫大關系,官升兩級的風雲人物,並不是他一樣。

  朝中許多官員都在暗暗等待,等著看黎池意氣風發的樣子,等著看他繼續攪起陣陣風雲,也等著看他會否一朝失手、會否被壓制。結果他卻安靜下來了,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趙儉大婚過後一個多月,十月初的時候,貞文帝一道聖旨將趙儉派出了京城。與先前傳言和猜想的一樣,是派趙儉去巡察地方上水泥局的籌建。

  趙儉在走之前,來找了黎池一趟。

  京城水泥局是黎池籌建完成的,短短幾個月時間而已,就順暢地運行起來了,被許多大臣暗地裡誇贊過。趙儉就是來向黎池取經的,而黎池當然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他的經驗和想法盡數說給趙儉聽了。

  趙儉出京後沒多久,就陸續有各省的工匠進京,到京城水泥局中來學習。不過這與黎池並無多大關系,他身上的‘工部行走‘之職早已撤去,水泥局大使也已走馬上任。

  說起來,黎池當初定下的水泥局‘代副使‘容綱,據說已經去掉了‘代’字,成為了正式的京城水泥局副使。

  ……

  ‘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故曰冬至。‘

  冬至之後,天地陽氣回升,被認為是一個吉日,亦是祭祖大節。民間或許冬至祭祖,或許過年祭祖,但大燕皇室就只是冬至祭祖或說祭天。

  黎池六元及第回鄉時,就有過一次祭祖,當然皇室祭天比民間的祭祖,場面要宏大得多了。

  冬至時,皇帝會前往郊外圜丘祭天。

  祭前准備之繁瑣,祭位設置之講究,祭天程序之繁多,祭天戒律之森嚴,比照著民間的祭祖,乘上百倍千倍可能就是了。

  但這冬至的祭天大典,與黎池並無關系。因為冬至祭天又帶著點祭祖的意思在裡面,於是燕太祖時,就只允許三品及以上官員陪同參祭,並不允許三品以下官員參祭。如今的皇帝遵從先帝遺風,同樣只讓三品以上官員需陪同參祭。

  但與黎池有那麼一點關系的就是,祭天大典結束之後,傍晚時候貞文帝賞賜群臣時,賞賜物裡有羊毛線手套、襪子、圍巾和羊毛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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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冬至這日,貞文帝從圜丘主持祭天大典回宮之後,就給京中五品及以上官員頒下了賞賜。

  冬至之後始‘進九‘,冬至這日之後就將進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皇帝為表體恤朝臣,賜下渡過三九寒冬的炭火和衣物,已是常事。

  而這次賞下的炭火不再是木炭,而是煤炭,御寒衣物也與往年不同,是四件一套的羊毛線織物:襪子、手套、圍巾和羊毛衫。

  所以事實上與黎池有關的,不僅有羊毛織物四件套,還有煤炭。也即是今年皇帝頒下的賞賜,都與黎池有關。

  當朝首輔周青揚,祭天大典後回到府中喝了一盞熱姜湯驅寒,就迎來了皇帝的賞賜。

  不過其他朝臣的府上,都是去的一般小太監,且有的小太監還要駕著車跑上好幾家。周青揚作為內閣首輔——近乎就是宰相了,皇帝為表看重,照舊是特意派了身邊的太監總管張忠,前來周府頒賞賜。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周愛卿夙日勤勉,甚為辛勞。今隆冬將至,特賜愛卿煤炭五百斤、羊毛織物四件一套,願能暖卿一冬。欽此。”

  周青揚叩謝到:“臣叩謝陛下賞。”從張忠手上,接過皇帝親筆書寫的賞賜聖旨。

  張忠滿臉堆笑地說到:“周首輔,這煤炭生火與木炭並無多大區別,只是費時更久些,府上照常生火取暖就是了。但有一點,需得千萬切記,是黎翰林多次提醒過的:燒煤炭時,門窗不可關嚴實了,定要記得通風透氣。”

  周青揚言語感謝到:“多謝張公公提醒,本官定會記得通風透氣的。”

  既然已經頒了賞賜,張忠也就要告辭了,“老奴還要回宮向聖上復命,這就走了。”

  “張公公慢走。”

  周青揚將張忠送出大廳門外,等張忠走出大門後,才又回去大廳。

  此時,周青揚的妻子周夫人,從後院趕了過來。周夫人看到廳裡擺著的五個大麻袋,就出聲問到:“聖上賞賜的過冬炭火?”

  “嗯,五百斤煤炭,朔平運來的煤炭。”

  周夫人聽了,微微蹲低身子,好奇地用手撥弄了兩下裝煤炭的麻袋,“這就是那黎六元發現的,能鍛造出神兵利器的煤炭?果然與木炭不一樣,要實沉許多!”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對於自己這個夫人,周青揚已經學會了不多費口舌。“嗯,還有一套四件的羊毛線織物,也是用那黎和周從殺虎口運回的羊毛線織就的。”

  “聽說內務府的人,從黎六元那裡接過來六七千斤羊毛線以來,就在讓宮女兒們織羊毛線,所以這就是用黎六元運回來的羊毛線織的了?”周夫人從周青揚手中,一把將木匣子奪過來。

  把匣子裡面的絳紅色圍巾扯出來,在脖子上繞了幾圈,“這就是內務府人說的圍巾了,真暖和!”

  “這是襪子……羊毛衫太大,可惜了。”周夫人將羊毛衫扯出來放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就一臉可惜地扔在一旁的椅子上。

  “哇!有五個半截的手指,這就是手套了!果然像內務府人說的那樣,精巧得很!”周夫人拿出手套,然後戴在了自己手上。因為大小不合適,愣是將半指手套戴成了全指手套,還把手套搭帽也翻下來籠住。

  然後伸出手,像兔爪子似的,朝周青揚揮了揮。“你看!黎六元想出的這個手套真好,做事情時就將搭帽翻開扣住,不做事情時就翻下來籠住,真是又保暖又方便!不像是手爐,拿在手裡雖然暖和,一旦放下就冷得手僵。”

  見自家夫人一副將羊毛四件套當成自己了的樣子,周青揚還是沒忍住,“那是陛下賞給我的。”

  “當誰不知道是賞給你周首輔的呢!羊毛衫、手套和襪子都太大了,我穿不得,就給你了。就只有這條圍巾我用著正好,就歸我了。”

  內閣首輔周青揚:……

  罷了罷了,四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又不是不知曉她的脾性,若是能改早就改過來了。

  其他五品及以上官員府裡,因今年賞下的過冬炭火和衣物翻了新花樣,大多都引起了一番討論。

  第二天剛好是上朝日,大殿上的文武官員,官服下都穿著羊毛衫,脖子上圍著圍巾。手上也都戴著手套,還都將手套上的搭帽翻下來把手指都籠住,然後兩只手捧住奏板,就跟兔子捧胡蘿蔔似的。

  滿朝文武只有周首輔沒有圍著圍巾,就很顯眼了。

  “周愛卿,怎你未圍著圍巾呢?”貞文帝脖子上圍著一條明黃色圍巾,他的圍巾很長,繞脖子兩圈之後,還搭到了腿上。

  可以想像,若是行走起來,圍巾飄起來了,還有一絲飄逸的美態。

  幸好手套、襪子和羊毛衫尺寸大,才沒被夫人霸占去,但終究是沒了圍巾的周首輔一臉慚愧:“臣慚愧,家中妻子年齡大了,身子畏寒,臣就鬥膽將圍巾給了她。”

  周青揚此話一出,同朝為官久了的官員們,都露出了‘果然如此‘,以及‘你就編‘的笑意來。

  “周愛卿,你們夫妻和睦,真是幾十年如一日啊。”貞文帝也是一臉‘朕就知道‘的表情。然後貞文帝第一次在大殿上點了黎池的名,“說起夫妻和睦,黎和周他們夫妻兩那是真和睦。黎和周,聽說你也在織羊毛線,可織好了?准備何時開賣?”

  班列裡的黎池,往旁邊跨出一步走出來,再上前幾步,戴著賞賜手套的雙手捧著奏板,揖禮回道:“回稟陛下,是臣堂兄雇了北城區一些貧民農婦,將她們聚在一起織那一千斤羊毛線。如今應是已經織出許多了,臣的堂兄在東市賃了一間鋪子,取名‘百寶樓‘,再過三日就要正式開門售賣羊毛織物。”

  黎池這樣顯然是早有計劃的。五品及以上官員得了賞賜,必然要穿出來,如此一來滿京城要不到多久就都知道了。之後他黎池的羊毛織物,還用愁賣不出去?

  黎池在回稟時,貞文帝將手套搭帽也翻下來籠住手指,真是暖和啊……“和周啊,你真是很會打算啊。”

  黎池順杆子向上爬,向皇帝道謝:“謝陛下誇獎。”

  貞文帝雖然依舊一副慵懶中又透出威嚴的模樣,神情不太看得出情緒變化,但他今天心情確實還不錯。自己看好和喜愛的臣子,調皮耍耍小聰明的樣子,看著也就更惹人喜歡了。

  “周愛卿,可記住了?到時讓家裡奴僕早些去等著,一旦開賣了就給你夫人買一條圍巾回去,也好把你的圍巾換來。”

  周青揚被出了個好主意,神態立即輕松下來,“謝陛下的好主意!臣回去之後就讓家裡小廝提前去探好地方,到時早早地就去等著,定然要買回來一條圍巾。”

  此時是已經奏完事也議完事,差不多要散朝了,氣氛這才會這樣輕松,平常上朝並不是這樣的。當然,一切都還是以皇帝的意願為主,他想要怎樣的氣氛,朝臣自然就去配合。

  散了朝,官員們陸續走出乾清宮,往宮外走去。

  因散朝前的那一段小插曲,往日黎池都是與王掌院他們一起走,可今天出宮的一路上,還多出許多詢問羊毛織物的官員。

  “黎翰林,慢走一步。”

  黎池聽到喚他的聲音是來自身後的周首輔,腳下連忙停步,轉過身去躬身等著他走上前來,“下官見過周首輔。”

  “無需多禮。本官就是想問問,到時開賣了,場面會否很火爆?本官擔心買不到,不能換回來那條圍巾。”

  羊毛織物本就是奢侈物,並是不面向一般百姓的東西,對顧客一視同仁這種話,在這時候並不適用。即使周首輔在朝上時說了,要讓小廝去提前踩點、然後排隊購買,但其實都知道,那不過是說出來逗趣的。

  黎池謙遜有禮地答到:“羊毛織物目前還是稀罕物,到時開賣了場面火爆是可以預料的。可再如何火爆,也要給周首輔和諸位有需要的同僚們預留一套的!周首輔不用讓貴府小廝去探路,直接遣到下官府裡來,拿一套回去就是。”

  “哈哈,那本官也就不客氣了。”黎池如此上道,周首輔也很滿意,“不過該付多少銀子就多少,可不能給本官讓價,本官也只是圖個方便而已。”

  黎池和黎海給羊毛六件套的定價,並不便宜——八十八兩銀子,裡面有手套、襪子、毛衣、毛褲、羊毛衫和圍巾,但與江南來的布料價格相比,也算實惠了。

  這錢是不能收的,可也不好在宮裡頭大庭廣眾之下討論價錢,“哈哈,周首輔太客氣了。”

  黎池沒說不要錢,也沒說要錢,可是都懂其中的意思:黎池他定然是不會收錢的。不過這也沒什麼,只是一套羊毛織物而已,貴也貴不到哪裡去,同僚間來往送禮是常事——只要不是大額的賄賂。

  之後出宮的這一路上,黎池又與好幾個官員談好了生意,當然並不是全部白送的生意。看人是誰,有的要收、自然也有白送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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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東市裡原有一棟做吃食生意的二層小樓,漸漸地做不下去了,前不久轉了出去。接著好些工匠在樓裡進進出出,敲敲打打修繕幾天後,就掛上了新的匾額,名為‘百寶樓‘。

  百寶樓開門接客這天,一大清早還天寒地凍的,路邊草木上罩著層層白霜,可百寶樓外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隊。

  且路上還有不少正趕過去的,抄著雙手、縮起脖子,一路小碎步頻頻挪移,生怕去晚了。

  不知哪家府上的一對小廝,正急急地往百寶樓趕去,其中一個稍年長的小廝腳下小碎步小跑著,一邊埋怨身邊另一個年少的:“昨晚夫人再三囑咐,命我二人要早早地去排隊,可今早你竟然賴床起不來!我是又喊你、又拖你,結果還是拖到這時候了!”

  “才辰時中呢,還早著,應該買得到的?”賴床被說的年少小廝嘟嘟囔囔地,其實心裡也忐忑得很,若是萬一沒買到,回了府他定然要遭訓斥的。

  “誰曉得呢!據說才兩百套,想想這京城裡五品以下的官兒有多少,有錢的富商又有多少?不早些去排隊占著位子,誰曉得買不買得到!”

  兩個小廝轉過街角,就看到百寶樓前已經排出去了長長一列。

  年長小廝眼神格外好,一眼看清對面街角也轉過來兩個小廝。於是他拔腿就跑!一路衝刺!在結冰打滑的地面,一個滑行!“當心!剎不住了!”好險趕在對面兩個小廝前面,排到了隊伍末尾。

  “啊!”原先排在隊末的一個丫鬟,被滑行上位、一時沒剎住腳的小廝撞得往前一撲,於是將再前面的一個丫鬟也撞得往前一撲……這樣一個撞一個,驚起了一片‘啊‘聲驚呼!

  “好好排隊!想插隊嗎?”

  “哪個冒失鬼?站都站不穩!”

  “別想趁亂插隊啊!我們府上老爺可是翰林院檢討!”

  “我家府上老爺還是內閣誥敕房的呢!翰林院怎的了?多了不起似的!”

  “好了好了!我們都是體面人家的下人,大清早的在大街上吵吵嚷嚷的,不體面。”

  排隊的丫鬟小廝們都前後看了看,見並無人插隊,也就輕‘哼‘著作罷,沒再繼續爭論吵嘴。

  年少小廝看著同伴這一頓操作,目瞪口呆地走到已成功上位排隊的同伴身邊,“你……”

  “你什麼你!你個懶貨!萬一賣過我這個位子,就剛好賣完了,那我若是再往後排一位,不就買不著了?兩手空空地回去,我們兩人都要遭殃!”搶在別家府上的兩個小廝前面的年長小廝,揪著年少小廝的衣領將人拽過來,湊近了小聲地說著。

  年少的小廝聽了,覺著雖然不一定這麼湊巧,但好像是這麼回事,於是點點頭。

  “光點頭做什麼!你也去後面排著啊!”年長小廝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神情。

  “不是已經有你在排了?”

  “蠢啊你!若是到我這裡沒賣完,但卻規定一個人不准買得多了。那你再多排一個,不就可以多買幾套了?老太爺、老夫人、老爺和夫人的,不就都能買到了?”

  年少小廝恍然大悟:“對哦!你說的有道理唉,那你趕緊松開手,我這就到後面去排隊!”

  從對面街角轉過來因沒有跑贏,從而排在年長小廝後面的藍衣小廝,聽了兩人的小聲對話,也趕緊向躲在背風處的同伴招招手,等同伴走過來後,說到:“你也去後面排著隊。”

  同伴疑惑地伸手指向躲在背風處的許多丫鬟和小廝,不解問道:“你不是在排著了?這天冷得很,你看他們都在那裡避風呢,大不了你排一會兒後,我再來替你?”

  “替什麼替!我們兩個都排著。快去!快去!別磨磨蹭蹭地,免得又讓人給占去了。”

  “好了,我這就去排上。”同伴小廝雖不解,但見藍衣小廝惱怒的樣子,也不敢多磨蹭,趕緊排到了年少小廝後面。

  有附近早起的婦人,出門來打油買鹽,看到排著這麼長的隊,就問到:“這是做甚?排了這麼長的隊,最近沒聽說有甚稀罕事啊?”

  有那躲在背風處的,一個善談的小廝為婦人解了疑惑:“今日這稀罕事,你們市井百姓,自然是無處聽說的!那翰林院的黎大人,不是運回來七八千斤羊毛線嗎?聖上賞了黎大人一千斤,剩余的就運去內務府,織成御寒保暖的過冬好物,在冬至時賞賜給了朝臣們。

  在前幾日早朝上,朝臣們都用上了御賜的羊毛織物。之後聖上問起,才知曉黎大人讓其堂兄找了北城區貧家婦人,將他那一千斤羊毛線,也給織成了保暖的過冬好物,定下時間在今日開門售賣。

  而今兒在這裡排隊丫鬟小廝的,府上大多是五品以下、沒得冬至賞賜的官員,也還有來自一些富商家的。”

  挎著籃子的婦人聽了,嗓門都提高許多!“哦!是六元老爺啊!六元老爺運回來二十幾車羊毛線這事兒,我知道啊!當時他進城時,我姐姐就在城門外,是親眼看見了的!這羊毛織物怎麼賣的?要多少銀子呢?”

  善談的小廝又回到:“八十八兩一套,說是取個吉利兆頭。一套六件,裡面有襪子、手套、毛衣、毛褲、羊毛衫和圍巾。”

  “八八,發發!好兆頭。”婦人想著,既然聖上都拿來賞賜大官兒們了,想來這羊毛織物應是頂好的東西。一套六件的價錢,怎麼比一匹江南綾羅還便宜呢?“八十八兩銀子,比南秀樓裡的一匹江南綾羅,還要便宜十二兩銀子啊……”

  此時又有一個丫鬟插話了,“黎六元人品端方,溫雅自矜,實實在在是一名君子!他將聖上賞賜的一千斤羊毛線,拿出來織成保暖好物賣予他人,難道還是圖錢不成?定然是可憐他人,在這寒冬裡日子不好過,這才織出來售賣!八十八兩銀子一套,怕是只能保本而已。”

  顯然,這丫鬟是黎池的粉絲。而恰巧早起打油買鹽的婦人,也是黎池在京城裡的眾多女粉之一,“我也是這樣覺得的!八十八兩銀子一套,就能買到六件羊毛線織的保暖好物呢!那可是羊毛線啊!怕真是剛好夠本而已,總不好讓六元老爺倒貼錢的。”

  事實上,八十八兩銀子著實不少了。但與那些江南綾羅綢緞、精巧文玩、名人字畫和珠寶首飾相比,卻又要實惠許多。

  結果,黎池在民間市井裡的聲譽實在太好,不知何時還多了一批粉絲,他賣羊毛織物賺錢的行為,竟生生地被說成了:黎六元體貼仁善,這才只求保本售賣保暖好物,本就不是為的銀錢,而是為了讓他人在這寒冬裡的日子,能夠好過一些。

  巳時一到,百寶樓的大門應時而開,黎六元的堂兄走了出來,“萬分感謝諸位熱情捧場,但是因為御寒羊毛六件套只有兩百套,所以規定:每人只能買兩套。還望各位多多體諒,如此就十人一隊,開始分批次進店選購。”

  婦人竟不急著買油鹽回去做早飯了,就站在外面看熱鬧,聽了黎海的話,立即轉頭與剛才搭話的丫鬟說:“我就說嘛!六元老爺果然不是為了賺錢!若是為賺錢,東西賣出去了、銀子到手了就夠了,還管他一個人買多少套呢!”

  丫鬟雖然覺得婦人說的對,但此時她卻是沒有心思附和了!“唉呀,只有梨花一個人在排隊,那就只能買到兩套了!老爺和夫人的能買到,那家中公子和小姐的,不就買不著了?!”

  像這個丫鬟一樣,好多躲在背風處的丫鬟小廝,也都連連驚呼,沒想到竟還有限定套數這回事!

  估摸過排在前面的人數應是只有五六十,一人限兩套的話,是穩穩能買到的。年長小廝回頭看向藍衣小廝,兩人對上了眼神……

  然後兩人達成協議:一府兩個人在排隊這件事,互不拆穿。並且還向各自的同伴遞了眼色,結果眼色沒遞成功,就小聲遞話:“把銀票給你兩張,待會兒我們就互相不認識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這我知道!”

  排隊的大多是五品以下小官家的,或富商家的下人,又知道這百寶樓其實是官階比府上老爺要大的黎翰林的,並不敢搬出自家府上的老爺,來個以勢壓人。

  因此也就只能按規矩辦事,一人買兩套。說插隊?也是插不進去的。府上老爺都是有官身的,或者有富有的,誰還沒點來頭?為何要容人插隊?

  一上午的時間,兩百套的御寒羊毛六件套,就賣得一套不剩了。來遲了沒買到的,也只能抱憾而歸。

  等下午黎池散值下衙回來後,黎海就將今天賣得的銀錢,當面交給了他。“和周,這是一萬七千兩銀票,外加六百兩現銀。”

  黎池只接了銀票過來,“兄弟之間,話要說透徹、說清楚,日後才不傷兄弟情分。海哥,我也就明說了,水泥作坊那裡,我都是分你兩成利潤。這羊毛織物,若也分你兩成……”

  還沒等黎池說完,黎海立即就接過話來:“和周,親兄弟明算賬,我明白的!這次的羊毛織物,一切都是你出的,我就只跑了跑腿而已,哪還能要兩成利潤!我若說不用給報酬,你怕是也不會答應,那就這樣:你給我五兩一個月的工錢就是。”

  五兩一月,這事忙了三個月左右,就是十五兩銀子的工錢。京城裡雇個一般的掌櫃就是至少五兩銀一個月,黎海可比一般的掌櫃要得用太多,這酬勞要的少了。

  “海哥,我就接下這些銀票,那六百兩的現銀就給你了。”

  “太多了!我就在外面跑一跑而已,哪裡就能值六百兩了?一百兩就已是頂天夠了!”

  “一百兩太少,五百兩。”

  “五百兩太多,兩百兩!”

  “海哥也別推了,三百兩,剛好一月一百兩,湊個整。”

  “和周啊,你真是生怕別人吃虧了!拗不過你,那就三百兩。”

  於是最後兩人達成一致,黎池付給黎海三百兩銀子的酬勞。

  如此一來,黎池就得了一萬七千三百兩銀子。除去人工費,租賃織毛線場地的租金,以及賃東市百寶樓的租金,算下來的話,賺了差不多有一萬五千兩。

  雖之前白送給了周首輔等、半賣半送給其他同僚共計十幾套,以及捎回黎水村老家二十幾套,這些都沒怎麼收到銀錢。可是卻給出了人情,算來也不虧。
Thx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一千斤羊毛線是白得來的,沒有花半文本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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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貞文二十二年正月初一,又是一年大朝會日子。

  不過對於參加過一次大朝會的黎池來說,已並不多稀奇了。不過是與平常五日一朝的尋常朝會相比,要起得更早——凌晨三點就起來,朝會上人數更多,禮儀規矩更繁瑣。

  若是硬要說與去年大朝會有什區別,那就是黎池因升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在大朝會班列中的站位,往前挪動了一截。

  還有一點也不同,群臣因有了羊毛四件套——大多甚至有六件套,羊毛襪、羊毛褲、羊毛衣通通穿身上,手套倒是沒戴著——戴上後做事時於靈活度上有影響,還在朝服裡面穿上羊毛衫,脖子上圍著羊毛圍巾,整個人穿得再厚實暖和不過了。在這寒冷天兒裡,好受了不少。

  並不是說在沒有羊毛織物之前,群臣就沒有保暖衣物可穿。雖然棉花還未傳入中原,但還有木棉絮做的棉襖、動物皮草,以及前兩年由儉王興起的鴨絨襖等。

  但羊毛織物有一個突出好處,那就是穿身上很服帖,保暖又不太臃腫,穿在裡面比鴨絨襖和皮草等,看著更顯風度。

  官員們多數都很講究體面,讓他們穿的像只抱崽母雞似的?他們寧願穿上幾件單衣,為風度硬生生地凍著!現在有了服帖的羊毛織物,溫度與風度兩不誤,群臣們自然願意穿,所以今年都不那麼冷了,好受了許多。

  莊重肅穆的大朝會上,群臣們卻圍著圍巾、戴著手套……

  黎池自然也是隨大流這樣穿戴的,可他心裡覺得有些別扭,感覺這場景有一股無法言說的俗味,拉低了格調。

  但皇帝和群臣,不這麼覺得。武官大多不拘小節也還罷了,但就連督察院那群御史、禮部那些講禮官員,以及其他文臣,竟也都不覺得不莊重。

  黎池一心兩用,一邊跟著走大朝會的諸多程序,一邊琢磨這事,大概是琢磨明白了。

  黎池是從後世而來的人,才覺得現代特征的穿著,看起來別扭,但皇帝和群臣卻不是後世人。自古以來衣著服飾幾經衍變,衣著有所變化也是常事,況且四件套是皇帝賞賜下來的——沒有得賞的也以穿同款為榮,代表著的是體面和榮耀,又何來別扭、不莊重之說?

  這次的大朝會只宣了一道聖旨,訓誡天下官員,勉勵黎民百姓,祈求風調雨順。

  不過許多朝臣心中都已有數,開年後的第一樁大事,恐怕就是商議、定下‘煤引‘之策。不過到底還沒到那時候去,也不知道確切日子,暫且就先等著。

  正月初一大朝會結束之後,又是兩天走訪和接待親友的忙碌時間。因為在過去一年裡,黎池仕途格外順暢,所以今年過年時的人情往來增加不少。雖與朝中大臣不可比,但在差不多官階的官員中,狀元府過年時的迎來送往,可謂門庭若市。

  不過黎池去年已經在京城過了一次年,一府人都有經驗了,來往人家雖增加許多,也尚能忙而不亂地接待和回禮。

  而且家中一對孩子也快有半歲了,有乳娘和丫鬟們照顧著,徐素也能稍微松一把手。徐素雖還喝著藥,可經過近半年的調養,身體也養得強健了一些,不過度耗費心神和體力就沒有妨礙。

  所以今年過年時,徐素就接過手來,幫忙操持府中事務。雖接待來客還得黎池或黎海做,但待客的一應茶水點心、菜色酒席等,有她妥當地安排了,黎池他們就輕松了很多。

  京城的黎池一家過年時非常熱鬧,浯陽老家黎水村的黎家,過年時也不冷清。

  ……

  正月初一,黎水村。

  過去的貞文二十一年,對於黎水村黎家來說,是非同尋常的一年。

  因有黎池留下的筆記和文章等,去年族學裡竟有三個後輩考取了二月份的縣試。雖都未能考過四月份的府試,但回來後又學了一年,或許今年二月能有人考過府試、得中童生。

  雖科舉之道不一定一路平順,但族中能有幾個考中童生,更甚至考中秀才,對宗族來說都是長臉面的事。

  再有村中族人的田地,都寄居到了黎池的進士免賦田之下,去年沒有上交田賦,族人們的日子因此好過了許多。

  再就是讓黎水村黎家族人日子好過的源頭——三房黎鏢的孫子黎池,六元及第得中進士後進入翰林院,因皇帝交於他的幾件差事都辦得非常漂亮,前年給家中的祖母和母親掙得了敕命夫人,今年更是升成了五品官!

  雖黎池的來信中曾提及,他與京中‘四爺爺‘黎鏡,因政見不合已經絕交,可族中並未責怪他,而是選擇了站在黎池這一邊。原因也簡單,黎鏡雖官至三品,黎池只是五品官,可黎鏡只是尋根寄名的遠親,都沒親自回過黎水村一次,黎池卻是族裡人看著長大的後輩,而且黎池還年輕、意味著前途無量,他們自然是選擇黎池了。

  過去一年裡,族中有諸多喜事,於是這次過年時就開了祠堂祭祖。

  “……我也知道,如今我們黎水村的人走在外面,別人只要得知我們是黎水村的人,立馬就會被高看一眼,甚至還能借此占得一些便宜。

  但此風不可長!和周六元及第,仕途又比一般人順暢太多,更容易招人嫉妒。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他的錯處,可是以和周的人品與處事,是很難找出他的錯處的。那些險惡小人,就會想法從我們這些家人和族人的身上揪錯處!

  所以我們萬萬不可得意忘形,不可仗勢欺人,別為了占些小便宜,卻因小失大。若是我們並未行差踏錯,卻遭人陷害,我相信和周也會為我們撐腰的,他可不是輕易能欺負了去的人!

  如今日子都過得,我們就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若是家中孩子讀書讀得好,以後考上舉人甚至進士了,入朝為官時,和周還能照應一二。可若是和周出事了,光憑我們能讓後輩有個什麼好前程?能給他們撐得起腰嗎?

  在這祠堂裡祭祖的都已是或將是一家之主,你們心中要知道大是大非,別被家中女眷的短視帶偏了。記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雖我黎家人娶媳婦時都是好好挑過的,但難免有那麼一兩個愛占人便宜、言行張狂的婦人,好好約束一番!當然你們也都一樣,別做出什麼不體面的事情來,否則到時就別怪我和族老們不講情面,將犯事的人除族!……”

  黎欽答應過黎池,要管束好族人,何況這也是為了黎家宗族好。去年雖喜事不少,卻也有那麼一兩樁不體面的事情,所幸發現的早沒有鬧大。

  因此,黎欽才在祭祖時說這些重話,若是以後還不聽,他為了宗族大局,也不妨‘殺雞儆猴‘了。

  祭祖結束之後,族人都往祠堂外走。

  黎池的爺爺和父親伯父和兄弟們,即是黎鏢家的一眾男人們,受到了族人的目光追隨注視。

  “鏢三爺爺這身上穿的,就是和周哥從京城裡捎回來的羊毛六件套?”

  黎鏢將手套上的搭帽翻上去,然後似是不經意地,扯一扯圍巾和外衣的衣襟,露出裡面羊毛衣的桃心領邊和羊毛衫衣襟,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實則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回答:

  “對啊,這就是你和周哥專門捎回的羊毛六件套。聖上給和周賞了一千斤羊毛線,大海幫忙找人織出了近三百套,說是賣的八十八兩銀子一套呢,結果給我們就捎回來了這麼多。”

  “八十八兩銀子一套!這得抵我們家兩年的地裡收成了啊!”驚呼的這個族中後輩也是發問的人,去年在縣城裡做活,過年時才回來,因此並不太了解羊毛六件套的事情。

  黎鏢心裡暗暗高興,這兒還有一個不知道的,且讓他來好好為他解惑!“你和周哥向來孝順,可做了事卻並不邀功。要不是你大海哥信裡說起,我們都還不知道呢!這羊毛線是瀚海國給大燕的贈禮,和周因做‘特使‘立了功,聖上賞給他一千斤。剩下的就拿到皇宮裡織成了羊毛四件套,在冬至時賞了五品及以上官員們一人一套。

  而你和周哥得的一千斤羊毛線,就讓大海幫忙找人織成了羊毛六件套。總共織了差不多三百套,送禮送了些、又給我們先留下些,最後賣出去兩百套。

  八十八兩銀子一套,一個早上的功夫,就被沒得著賞的官員和富商們府上的丫鬟小廝,排著隊給搶完了!所以啊,這賣八十八兩銀子一套,就很實惠了,不然哪有人搶著買,還都沒買著呢?”

  “這是滿朝文武大臣們,都穿的羊毛衣啊!難怪賣那麼貴了,鏢三爺爺真是享福了,穿這麼好的羊毛衣。”

  黎鏢笑呵呵地捋著蓄的灰白胡須,“哈哈,都是你和周哥孝順有出息啊!你也加把勁做工,以後也孝順你爺奶爹娘。”

  “哈哈哈,我這輩子甚至下輩子,怕是都不可能有和周哥那樣出息的,但我也會好好做工,盡自己能力孝順長輩的。”

  “這樣想就好,孝順的心意都一樣寶貴,不一定就要給華服和銀錢。”

  黎鏢二老、爹娘和弟弟,以及大伯夫妻與二伯夫妻,還有大爺爺黎銘、二爺爺黎鈞、族長黎欽和族學先生黎槿,還有侄女黎燚,黎池都一人給了一套,共計十三套。

  所以這羊毛六件套並不只有黎鏢有,也不止他因為高興而喜歡與人分享說道。所以其實村裡的人,早已都知曉這羊毛六件套的事情了,也只有才回村的族人不知道。

  族中男人們對黎鏢家的男人們,有一番羨慕不消說。族中女人們也一樣,即使早已知道羊毛六件套的來歷,並因此羨慕了好久,可至今依舊還是止不住地羨慕。

  在家中的袁氏和蘇氏她們這些女眷,也迎接著來串門族人的羨慕。

  不過在女人之間,羨慕久了,就易滋生嫉妒情緒,愛說些酸話。

  可是,在年前的時候,兩人穿著敕命服、拿著敕命文書,去縣衙領回來俸祿,眾人終於意識到她們身份的不同來。因為袁氏和蘇氏是敕命夫人,村裡的婦人也不敢說酸話太過,否則據說報官了要以‘冒犯朝廷命婦‘的罪名,被抓進去蹲大牢的。

  因此,就只能說些她們的遺憾事。可是扳著指頭數一數他們家裡的人:

  黎江兒女雙全了,也有一門造紙手藝,如今更是造出了彩箋、花箋等稀罕紙張,據說很值錢。

  黎河是秀才,過年前又得了一個兒子,如今他媳婦秦氏正坐月子。

  黎海跟著最有出息的黎池在京城,如今據說很能干、很得他堂弟的重用。

  黎池都不用說。黎池的親弟黎溏,是族學裡先生常誇的學生,先生准許他明年就去下場一試了,說不定就像他哥哥一樣,能考出個名堂來。

  數來數去,也就只有黎湖不太如意了。

  大樹媳婦兒湊近趙氏,瞄了一眼東廂,確定孫氏還呆在屋裡,不會撞見或聽見。“唉,你們家大湖媳婦兒,還沒動靜呢?”

  趙氏年輕時是個大嗓門炮仗性格,但這些年她修身養性的收效還不錯。哪怕大樹媳婦人的這句話,實實在在地戳中了她肺管子,她也臉皮抽動地忍住了!

  “沒動靜呢。不過也不著急的,這不才成親兩年不到嘛,不急的。”趙氏的炮仗性格雖收斂不少,但卻不善於掩飾,心裡想的近乎就掛在了臉上。

  大樹媳婦兒一看,就知道趙氏也是著急的,還是非常著急。想想也是,如今這家中三房,就數他們二房最差。

  二房裡,大兒子黎湖只是個童生,另兩房一個有秀才,一個更有六元及第的狀元,前後腳成親的三兄弟,也只他還沒有後。小兒子黎海是白身一個,如今雖說是跟著堂弟在京城做事,但也只是倚仗人而已,自己並沒多大出息。二十出頭的人了,媳婦兒都還沒娶到一個,更別說有後人了。

  這也難怪趙氏會著急了。

  “雖說孫家在浯陽縣算是那麼回事,可與黎家相比卻也就沒什麼了。那大湖媳婦兒……不是我背後說人,但她確實不夠賢惠,嬌縱得很,肚子裡也總傳不出音訊。再過一年,到明年就進門三年了,俗話說‘三年無子嗣者出‘……”

  大樹媳婦兒看了看趙氏的神情,繼續說到:“我們黎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難不成你們三房的長子還要絕後不成?這話說來雖不動聽,但你也是要想一想的,是給大湖納個小的,還是等到時候……休了,再娶一個進來……”

  趙氏心裡明白,大兒媳孫氏雖然嬌氣了些,卻並不像大樹媳婦所說那樣不堪。但是,孫氏肚子裡一直沒音訊也是實情,難不成真讓長子絕後?

  ……

  黎湖以前與黎池說,他沒什麼大志,開個私塾娶了妻,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也就罷了。但世事弄人,他想要安穩地過日子,卻事不如人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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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年後時候,黎池收到了從黎水村寄來的家信。

  信是由黎河執筆寫的,信中主要說了幾點。信的開頭就向黎池報了喜,言是腊月二十五的時候,秦氏為他誕下一子。

  接著說了大年初一祭祖時,族長訓誡了族人的事情。族長捎話說,他會管束好族人,讓黎池放心。

  最後說家人收到黎池的節禮後,都非常高興。在信中,黎河還把家人們試穿了羊毛六件套,想忍著不炫耀、卻又忍不住,終於還是‘無聲‘地炫耀的行為,給活靈活現地寫了出來。

  黎池看到最後爺奶他們的可愛行為時,不自覺地就笑了出來。

  等將信看完,黎池笑著笑著,心情就低落下來。

  黎池知曉自己,他算是一個理性之人,可是他的心也不是一塊冷硬的石頭。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早已對這世的家人有了親情。如今近兩年不見,雖平日因忙於公務,並不常常想起他們,等坐下來看家信時,他發現其實也是想念他們的。

  大燕的通信不比後世的便捷,沒有電話和各種社交軟件,他現在能與家中保持一年三四封信的來往,還是得益於四寶店的運書隊,以及因他是官員、能夠走官方驛站,否則可能一年就聯系上一次了。

  看過信之後,黎池想了這些有的沒的。可是人間安得兩全事?家人在側,生活仕途順意的兩全事,要達成並不容易。

  古時鄉土情懷濃厚,除非走投無路了去投靠親友或離家逃亡,否則輕易是不會離鄉的。而且爺奶他們也怕給他添麻煩,一大家子人跟來京城,安置、侍奉和日後相處這些,都是麻煩事。京城是個好地方,但他們更願意在有許多熟人的鄉村裡,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黎池也知道,若是家中的爺奶和爹娘他們來了京城,於他來說確實是解了想念之苦,可之後的事情則會更多。

  打一個比方,這就好比將農村裡一大家子十幾二十口人,接到城市裡生活,即使感情再好,也要花許多時間和精力去磨合。不僅是相互之間的,還是他們和這個城市的磨合。而黎池並無富余的時間和精力,去操心和安排這些事情,他也不想陷入家長裡短的雞毛蒜皮事情裡去。

  黎池看了家信之後生出的想念之情,想到這些現實問題之後,就消失了不少。只余惆悵和遺憾了,源於對現實不得已的妥協。

  ……

  開年之後,在黎池收到家信之前,在一次早朝時,貞文帝就當廷提出來‘煤引‘的事情。

  黎池作為煤炭的發現者,貞文帝沒有點他名,他也就如同之前一樣,並不主動摻和進去,一直閉口不言,作壁上觀。

  可是朝堂上議過了幾次,貞文帝也單獨宣召過一些大臣商討,如此明裡暗裡地討論了好幾次,卻始終沒有定下‘煤引‘之策。

  黎池收到了家信,然後正月過去了,最後二月份也到了,都還未決定下來。

  鹽鐵官營,如今新增了煤炭亦要官營,已經可以預料‘煤引‘也將會與‘鹽引‘一樣,成為有巨利可圖的東西,這其中的牽扯足夠拉鋸許久了。

  不過也是因為最近朝堂上沒有其他大事,這才慢條斯理地拉鋸著,否則貞文帝可是沒有這麼多的耐心來消耗。

  二月份的第二次早朝時,又將‘煤引‘的事情拿出來議了,結果議了一早上也沒議出個子醜寅卯來,一直車轱轆似的各說各話。

  可能貞文帝看了黎池袖手安逸的樣子,心中意難平,於是就點了他名:

  “和周啊,你作為煤炭發現之人,都躲了這些日子的清閑了,總該說些什麼了?這‘煤引‘之策,和周,你怎麼看?”

  ……

  因為趙儉出京巡察至今未歸,在朝堂消息方面,黎池不及之前那般靈敏了。而且黎池已決定最近走‘低調為官‘的路線,他上班時除了上朝就是窩在清貴的翰林院裡,消息靈敏度又加一層影響。

  但黎池決定低調,卻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至少早朝上的討論他是認真聽在腦子裡的,並且還根據一些蛛絲馬跡進行了推測。

  ‘煤引‘這事議了這麼久,看來皇帝怕應是厭煩了,要到定下決論的時候了。而皇帝這麼久都沒點他名,今日早朝卻點他的名……

  黎池大約猜測,看來皇帝是要找一個‘背功‘——白領功勞,或者是‘背過‘——吸引仇恨值的官員,借這官員的口說出決論。如今看來,這人就是他黎池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黎池身為人臣,皇帝想要他來說出決論,他除了依照聖意,再無更好的選擇。

  而皇帝心中的決論是什麼?要如何說出來更好?

  這看似需要君臣間能心有靈犀,其實並非不能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來。黎池在這幾次早朝時,仔細揣測得來的結論,應該是能說中七八分聖意的。

  黎池捧著朝笏出列,針對貞文帝的‘和周,你怎麼看‘的問題,回稟道:“回稟陛下,‘煤引‘之策,在臣看來,就是解決三個問題:一是經銷‘煤引‘的商賈,該具有怎樣的資質?二是哪些商賈符合資質?三是確定經銷的商賈之後,該如何監察?”

  “哦?分別說來聽聽?”皇帝就喜歡聽這黎和周說話,條分縷析、聽著不累人。他就煩那些答話前吊半天書袋子的朝臣,吊完後說得也是雲裡霧裡的,還要他親自去分析回稟大意。

  “這第一點,該具有怎樣的資質?無非是此商賈要家資豐厚,運輸力強,信譽良好,以及家風良好。”

  “關於第二點,有那些商賈符合以上資質?臣只有兩只耳朵和一雙眼睛,並不能充分知曉哪幾家符合。不過有一點,陛下的美好初衷是為讓天下之人,皆可享受到煤炭的溫暖,那就不能只用北部、南部或中部的哪一家商賈,否則總會有商賈實力不足,忽略掉的地方。也不用三地的每一地都啟用好幾家,因為多則生亂。”

  “最後一點,確定後又該如何監察?不如同天下官員三年一考政績那般,官員論升遷或貶謫,經銷商賈也三年一考,論續用或貶謫。而且續用最長不超過三次,即一家商賈不得連續經銷超過十二年,但可在間隔三年之後,重新參與經銷權的競爭。”

  黎池回稟問話時不慌不忙、條理分明,聲音聽著讓人很舒服,直截了當地就說出想法和建議,並不給每個建議詳說緣由,也不給出歷史典故、不吊書袋子。相信若是他真去吊書袋子,以他所記知識之淵博,他能比殿上絕多數官員,都要更能吊。

  這樣的回答,貞文帝就很滿意了。尤其前兩點完全是他心中所想的,最後一點有些超出他的想法的,聽著也不錯。

  黎池一邊回稟,朝臣們也一邊品味他回稟內容的緣由,結果一一對應得出的背後深意,竟都直指要害,總的來看又考慮得很詳盡。

  慵懶中透著威嚴的貞文帝點了一下頭,“嗯,說的像是那麼一回事。今天就議到這裡了,散朝。”

  “退朝!聖上起駕!”太監總管張忠一揚拂塵,上前一步唱道。

  朝臣們紛紛跪下,口呼:“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次早朝在黎池回稟完之後,貞文帝只說了一句‘說的像是那麼一回事‘,就草草地退朝了。看似沒有議出結果來,但有那麼幾個人精大臣,如周首輔那樣,心中已經有數了。

  果不其然,早朝後的第三日,工部公布出了‘煤引‘經銷的商賈和監察辦法。

  近乎完全符合了黎池在朝上是的建議。晉商、徽商和潮商各有一家,這三家都是三大商幫中的佼佼者,家資理所當然格外豐厚。三家都有自家的車隊和船隊,水陸兩路都能走。在民間信譽都很好,或是仁商、或是儒商。家風也很好,沒有傳過他們家族裡有甚腌臜事,族中子弟也沒有仗勢欺人、鬧出事情來的。

  而公布出的三年一考監察法,也是黎池朝會上提出的,一模一樣的。

  晉商王家,就是經銷‘煤引‘或說經銷煤炭的三家之一。

  競爭經銷‘煤引‘資格這樣的大事,王家的家主自然要親自到京的。王家家主在去年腊月中旬時,就已經來了京城。過年時,還拜訪了不少官員,送去了‘炭敬‘、字畫、玉石等各類孝敬。

  而黎池也收到了王家的‘炭敬‘。因為王家給二十來家官員的府上,都送去了‘炭敬‘,黎池姑且能算是寵臣了,王家給他送‘炭敬‘也說得過去,他混在其中也不打眼。

  事實上,去年年前和今年正月二月裡,朝中官員不知收了多少商家的‘炭敬‘,貞文帝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理會。官員的俸餉少,偶爾收點商人的孝敬,貞文帝也就當不知道了。

  幾日後,王家家主提前遞上帖子,說是請求在黎池二月中旬休沐日那天登門拜訪,來商議合辦水泥作坊的事情。黎池應下了。

  到中旬休沐這天,王家家主帶著族中後輩王元楨,攜禮登門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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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王顯銀與堂侄王元楨一道,乘馬車來到狀元府外。掀開車簾看出去,御筆親書的剛勁雄渾的‘六元及第‘四字牌匾,懸掛於大門之上,由此可見府主人黎池的聖寵不低。

  王顯銀整整神情,面容溫和地下了馬車,然後上前向門房小廝道明來意:“鄙人並州王顯銀,攜小侄王元楨,前來拜訪府上老爺,還請小哥代為通傳一聲。”

  門房小廝黃柏知曉這是前幾日,遞過拜帖的晉商王家家主,“王老爺與王少爺稍等。”

  黃柏進來通傳時,黎池正在書房看書,也是在等王顯銀他們,“去將兩人往正廳引。”

  黃柏領了吩咐出去,黎池放下手中書本,起身走出書房,往前院正廳而去,又吩咐在身邊侍候的黃芪,“去給你們夫人說一聲,王家人已到,可備上茶水了。”

  黃芪領過吩咐往後院去了,黎池剛到正廳裡坐下,就見門房小廝黃柏領著兩個人,從大門處的影壁後走出來,沒一會兒就走到院中了。

  見人越走越近了,黎池才趕緊從椅子上起身,往外迎上去,剛剛好在廳門處迎到了王顯銀和王元楨,“王家主!幸會幸會!”

  “哈哈,久仰黎大人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實在是榮幸!”王顯銀見黎池迎了出來,腳下步伐也趕緊加快,邊走邊作揖說道。

  兩人初次見面,俱都表現得禮儀周全、熱情無比。

  兩人都見過之後,王元楨才躬身作揖行禮,開口寒暄道:“多日不見,黎大人風采更盛了!”

  “哈哈,許久不見,王管事也是風采不減呢!”黎池與王元楨有過幾面之緣,且都相談甚歡,如今也能算是熟識了。

  已經見過面,黎池就引著兩人往廳裡走,“來來,屋裡坐、屋裡坐!我們去坐下來,再慢慢說話。”

  將兩人引到左邊主賓和次賓位坐下,黎池這才在上首主位上坐下。“之前與王管事幾次見面,都提及王家主的風采和事跡,本官仰慕不已,奈何緣鏘一面,今日得見王家主,果真是不負‘儒商‘之名。”

  王顯銀謙遜地朝上首位前傾身體,“多承黎大人謬贊!鄙人亦是久聞黎大人盛名,如今有幸一見,觀您果真是風采卓然!”

  三人坐下之後,就是這一番互捧和互贊。

  然後黎池作為主人,又寒暄關心了一番,都是些無實際意義的話,比如:京城的氣候可與並州有多大差異,王家主可適應否?如今住在何處,可還住的習慣?可否吃得慣京城的飯菜,合不合口味?

  面對黎池的噓寒問暖,王顯銀與王元楨伯侄兩,一人主要回答,一人從旁補充附和。如此一來,廳裡的氛圍也就非常好了。

  寒暄過一會兒,豆蔻前來上茶。安靜地都上了茶之後,豆蔻並未立即退下,而是恭敬地出口問到:“夫人讓豆蔻問問老爺,午飯可是安排在前院廳裡?”

  一般他們一家人吃飯時,除過節外大多是在後院的正房廳裡,如今徐素來問是否安排在前院廳裡,就是問中午是否留王家人吃飯。若是家中有客人用飯,自然要在前院大廳裡才合適。

  聽到黎池府上丫鬟在問午飯的事情,還沒等黎池說話,王顯銀先客氣地推卻道:“大人府上盡管顧自安排午飯就是,不用因我伯侄二人而為難,我二人是習慣不吃午飯的。而且也不好過多叨擾府上,我們中午前就要告辭的。”

  “王家主客氣了,一日三餐怎能少?”雖平民百姓多是一日兩餐,但富裕人家都是一日三餐的,王家怕也不會例外,王顯銀這樣說不過是客氣話罷了。

  “本官與王家主一見如故,正想同王家主多聊一會兒呢,午飯前怕是聊不盡興的!只恨不能多與王家主聊天,又何來叨擾一說?豆蔻,去與夫人說,午飯安排在前院廳裡,王家主伯侄兩人亦留下用午飯,讓廚房多做兩道菜。”

  “黎大人太客氣,勞累府上了,這怎麼好意思?”王顯銀嘴裡道著‘不好意思‘,心裡想著:黎六元此人,有六元及第的才華,儀容風貌又卓然不群,言談待人又老道熱情,讓人感覺如沐春風,難怪頗得聖寵、仕途順暢了。

  這樣人物,若無意外,前途幾乎可見的無量,非常值得交好。堂侄元楨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錯。

  黎池擺擺手,神情和語氣在熱情之中,又透出似是骨子裡的溫和來,“不過是一頓便飯而已,粗茶淡飯,王家主不嫌棄難下口就好。王家主、王管事,嘗嘗這茶,可能入口?”

  王顯銀和王元楨依言端起茶盞,見是清茶,就輕輕吹開茶盞中的浮沫,淺嘗一口、細細品味片刻,“這芒山霧春茶,湊近喝時茶香縈鼻,入口茶味盈溢,咽下後又有繚繚回甘,好茶!”

  去年貞文帝賞賜了一萬兩白銀,又有賣羊毛六件套賺的一萬多兩,黎池如今並不缺錢。茶也是買的名茶,再不像當初,等家裡來客人了要待客時,才能沾光喝上一口好茶。

  寒暄過、暖好場了,香茶也品過了,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去年鄙人的侄兒元楨,回去後將他與黎大人商量合辦水泥作坊的事情說了,鄙人覺得此事很可以一做。無奈自年前到了京城至今,都在忙於‘煤引‘之事,實在分身乏術,今日才得以與黎大人一見來商量這事,實在是慚愧。”

  水泥生意中,有一樣東西很重要:煤炭,不僅水泥中要添加煤粉和煤渣粉,燒制水泥時用煤炭做燃料,燒出的質量也更好。王家主雖知道得不如何詳細,但也知道煤炭是很重要的。雖然王家若是沒有爭取到經銷‘煤引‘,這水泥生意也做得,且還必須做得,否則若是不但‘煤引‘沒了,水泥生意也沒了,王家就真是要被壓制了。

  事有輕重緩急,與黎池的水泥生意是早就說好的,變數不大。可‘煤引‘經銷權的爭奪,卻是要使全力的,如今大局已定,這才親自來拜訪黎池。

  “好事不怕遲,王家主事忙,晚些也無妨。何況這事,本官已與王管事初步商量過了,也不急。”過年時王家是送來了‘炭敬’的,不算失禮。

  “大人您心胸寬厚。”王顯銀醞釀了幾息時間,才繼續說:“去年元楨與鄙人說起水泥作坊的事時,鄙人就覺得在分成上,大人讓利太多了。我王家不過是出些力氣罷了,跑跑腿的事情,如何能拿六成?不如改成五五分成?”

  之前與王元楨商量時,王家還未爭取到‘煤引‘經銷權,四六分成剛好。如今王家拿到了‘煤引‘經銷權,水泥燒制中所需的煤炭,就相當於是用出廠價拿到的,如此一來燒制水泥的成本就大幅下降。

  事實上,在水泥生意中,成本中占比最大的就是煤炭。而如今王家能用‘煤引‘買到出廠價的煤炭,這之中相應增加的利潤就非常可觀了!而王家能拿到‘煤引‘經銷權,黎池是出了力的。比如那幾項應具有的‘資質‘,王家恰巧都符合。

  可黎池雖兩輩子的原生家庭都不富裕,卻並沒養成愛財的性格,也不多執著於美食華服的奢侈生活,這一點從樸實無華的狀元府上,就能看出來。相比銀錢,黎池更執著在意他的仕途。

  所以黎池並未改變主意,“王家主是個實誠人,生怕本官吃了虧。可我們早就說好了,就王家六、我四的分成,也不用變了。畢竟開辦的水泥作坊,主要還是屬於王家的,本官只是出了一個水泥配方而已,沒有出什麼力,拿四成就已經足夠。”

  王顯銀能成為王家家主,帶領王家成為晉商之首,足以說明他近乎就是一個人精了。黎池的話入了王顯銀的雙耳之後,他又放在心裡品了品,立即就明白黎池的意思了:黎池想撇清水泥作坊的歸屬,只能屬於他們王家。

  這很好理解,官員雖能置產,卻不准經商。經營一兩家綢緞莊或酒樓飯館的這類小生意,也沒人追究,但是像水泥這樣的大生意,卻是不能做的。

  而且,若是水泥作坊歸屬在王家,出了事情也是王家擔著,並不會太過波及他。所以分成只能是四六分,就連五五對半分都不能。

  王顯銀想起堂侄所說,‘黎大人做事自有一根准繩‘,於是也沒再多說,“那大人您看這樣可好?王家在經銷‘煤引‘的年份裡時,黎大人拿售賣數額的四成,反之則拿純利的四成。”

  黎池心中暗暗挑眉,面上卻是作出沉思的模樣,然後回復到:“王家主實在是實誠,硬是要讓利給本官!盛情難卻,既如此本官就厚臉收下了,那就按王家主所說方法來分成!”

  售賣數額即是銷售額,是沒有除去成本的。水泥是大批量商品,成本分攤下來後會分薄許多,單袋成本相對於售價來說算很低了,不過數量多了,總成本也高了。拿四成銷售額,是不用負擔這比成本的。拿四成的純利,則要承擔一筆不低的成本。

  是拿銷售額的四成,還是拿純利的四成,只有一個前提:王家是否持有‘煤引‘的經銷權。

  無商不奸,這話果然沒說錯。王顯銀這是想通過這四成的成本,來讓他為王家的‘煤引‘經銷權出力啊。

  若是王家一直符合資質,也不費事的話,他到時也願意出一份力。可若是王家出了什麼事,不符合資質了,他並不會因那多得的四成成本銀錢,去為他們費心費力。於他來說,銀錢夠用就行。

  否管各自心裡揣著什麼樣的心思,兩方都還是繼續聊著。之後又聊了如何籌建,選址在哪裡,如何培養燒制水泥的工匠,何時才適合正式動工等等話題。

  等到將合辦的細節都大概說到之後,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一起吃過午飯之後,三人又移步黎池的書房。由黎池執筆寫了契約,一式兩份各自摁上手指印,又用了各自的私章。至此,黎池與王家合辦水泥作坊的事情,也就正式定下來了。

  三人順便又在書房坐了一會兒,辦完正事之後,來賞鑒一番黎池書房裡的文玩字畫。

  文玩字畫也賞鑒完了,王顯銀就拿出來一疊銀票,面額是一千兩,粗一看應該是十張。

  王顯銀還貼心地避了嫌,大燕有名的幾家票號的銀票各有幾張,並不是全部都出自王家票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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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王家主,這是何意?”黎池收起一貫的溫和神情,整個人都嚴肅起來。“本官有個原則,就是向來只收我應該得的。”

  王顯銀將銀票推到黎池面前的桌上,手剛剛收回來,就聽到了黎池這兩句話。王顯銀抬眼仔細辨別一眼黎池的神色,格外嚴肅,不像是假意推辭。

  莫不是真如堂侄所說,這黎六元竟是難得一見的不愛銀錢的官兒?不,銀錢應該是愛的,但是他不收受賄賂或大筆‘孝敬’。

  可如今銀票已經給出去,若是這黎六元真的不收受賄賂或大額‘孝敬’,那他給出銀票的行為,看起來不就是在侮辱他?!

  王顯銀心中一‘咯噔‘!臉上卻立即揚起笑容,“哈哈哈……鄙人的堂侄元楨,與大人有過幾次見面,次次回家後都對您贊不絕口,說句厚臉高攀的話,元楨是將大人當成好友得。而鄙人今日與大人一見,也深深為大人的風采折服,依舊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鄙人竟是想要與大人成為忘年之交的。”

  黎池也跟著一笑。卻並未開口,他想聽王顯銀要怎麼圓過去。

  “再加上王家蒙大人照顧,才得以合辦水泥作坊。鄙人想來,我們兩家也算是相熟了,聽聞大人的一對就要滿周歲了,那鄙人再如何也是要送一份禮以表祝賀之意的。可那時鄙人與元楨怕是已經離京了,因此才提前將禮物送上。”

  黎池暗暗挑眉,臉上依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王家家主果然是名不虛傳,很有幾分急智。腦子轉得很快,說起話來很能忽悠人,總讓人生出一種‘他說什麼都有人信‘的感覺。

  王顯銀見黎池沒有發怒的跡像,又繼續說到:“但給小孩子的禮物,須得十分精細才行。鄙人在外面商家那裡沒買著合適的,這才直接送上銀錢,想著勞煩大人府上去為小公子和小小姐買些禮物。”

  其實雙方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就看王顯銀要找個什麼借口圓過去,以及黎池又如何回應。

  黎池從面前的十張銀票中,拿出一張來,將其余九張推回到王顯銀面前,“本官就代兩個孩子,收下王家主送他們的禮了。不過他們兩個還小,用不上太貴重的禮物,一千兩也就足夠了。”

  黎池笑著收下了王顯銀一千兩銀票。沒有因為被他人在無意中侮辱了人品而發怒,也沒有全部拒絕,讓王顯銀下不來台。

  官與商之間的貴賤之別,猶如雲與泥。即使黎池一文不收地全部退回,或者再將王顯銀罵一頓,王顯銀也得滿面笑意地受著。即使有錢能使鬼推磨,王顯銀能等事後在暗地裡使手段,可這當面的難堪還是受了。

  現在黎池收下一千兩銀票的禮,這一體貼舉動,就讓王顯銀沒那麼尷尬了。

  “大人養育子女很有講究,不以奢靡之物養之、育之。真讓鄙人深受觸動啊!”王家被稱為‘儒商‘,家主王顯銀也是一身書卷氣,就像是一個不惑之年的、溫和的書塾先生。

  只看王顯銀外表,真無法想像這些忽悠人的話,竟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而且說的時候還一臉真誠。這就好比,無法想像不及及冠之年,溫雅翩翩的君子人物黎池,竟然非常精通為人處世之道。

  都知道只是隨意扯來修飾的話,沒有誰當真,不過也都看起來很認真地說著話。

  正事本就已經談完,又有了剛才的事情,三人又閑聊了一會兒。

  王顯銀作出看外面天色的樣子,看過了之後,就拱手告辭道:“大人,天色已經不早,今日已經打擾您到現在,不好再繼續打擾,我伯侄二人這就告辭了。”

  王顯銀和王元楨站起身來,黎池也跟著站起來,“本官公事纏身,也不能好好招待王家主和王管事,那就索性不留客了。本官送二位一程。”

  “大人留步,怎好勞您遠送,您留步!”

  王顯銀客氣地讓黎池止步,黎池依舊將兩人送到大門外,目送他們上馬車之後才轉身進門去。

  漸行漸遠的王家馬車上。

  “大伯父,如今您相信黎大人,他是真不愛銀錢了?”王元楨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奈何家主伯父硬是不信,硬要送上一萬兩銀票。

  王顯銀上車後全身都卸了力,靠在馬車壁上。“元楨,這你就想錯了。黎六元此人,銀錢還是愛的,只是不愛別人的銀錢。”

  王元楨一想也是,若真是不愛銀錢,那他也不會開辦水泥作坊,更不會把御賜的羊毛線織成六件套,拿出去售賣了一兩萬兩銀。

  “黎六元此人……說不上純粹,也不能說奸猾,懂得給人留有余地,卻應該也是一個當斷則斷的人。”

  王元楨也大概知道黎池的打算,“水泥這門生意,看來是絕對不可粗心大意了的。否則若是出了事,黎六元聖寵隆厚,不會有多大影響,可我們王家就不一樣了。”

  “嗯,不過水泥作坊畢竟屬於王家,擔點風險也是應當的。只要好好做這門生意,那黎六元看上去也不是會攪事的。”

  王顯銀沒有說出來的是,水泥作坊畢竟屬於王家,雖眼前來看黎六元的仕途,不像是會半道夭折的,但若是萬一黎六元出了事,他們王家或許會遭連累,拿錢活動一番,也並不至於有大禍。

  ……

  水泥作坊的事情已差不多妥當了,之後只需由黎海與王家那邊派來的工匠對接,教會王家工匠如何燒制水泥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交於王家了。

  他們計劃的是,今年年底,王家就正式開始興建水泥作坊。等到明年上半年,差不多就能開始邊生產、邊售賣了。明年年底的時候,黎池只需看一看王家拿來的賬本,然後收下四成銷售額的銀子就行了。

  ‘煤引‘的事情也已確定下來,之後就是三家分別來自北、中、南部的商家,拿了銀子換去朝廷印發的‘煤引‘,再到朔平府運煤,然後銷往大燕各地。

  在見了晉商王家的家主之後,黎池就又回歸到了安逸低調的生活中去。上班就坐衙或上朝,散衙後或休沐日時,就回家陪妻兒。

  如此,時間一晃而逝,就來到四月份。

  四月二十,是黎炘和黎靈滿周歲的日子。兩個孩子滿月酒和百日宴都沒有辦,黎池他們早已決定,周歲宴再怎麼都要辦上一場。

  一入四月,徐素就去向已經回了徐府的徐芩二老請教,比如周歲宴要如何辦?辦幾十桌的大場面酒席,有哪些需注意的?……

  徐夫人和徐芩都給徐素傳授了經驗,再加上還有黎池在,夫妻兩人把兒女的周歲宴慢慢地准備了起來。

  四月上旬一過,從四月初十開始,黎池就開始發請帖了。黎池他們那一科在京城及附近的進士同年,翰林院的所有同僚,朝堂上勉強算得上相熟的官員——對立陣營裡的官員除外,黎池都去帖邀請了。

  因為四月二十正好是要上早朝的日子,所以就將周歲宴挪到了中旬休沐日,即是四月十九這一天。

  四月十九日,似乎就是轉瞬的事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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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四月十九一大早,黎池他們就早早地起來了,將自己拾掇得比平日要精神兩三分之後,就開始為中午的宴席忙碌了。

  今天家中來客或許很多,為防忙中混亂,驚嚇到兩個小孩子,就吩咐了銀朱和乳娘兩人,寸步不離地照看著兩小孩兒。

  碰到這樣忙的時候,也顧不上講究職責分工了,四個抬轎小廝也都被叫了來做事。這樣加上黃芪他們四個,就共計八個小廝,又從徐府借來了大小張媽媽和兩個丫鬟,下人也就夠用了。

  而且早已找好京城有名的喜宴廚子,來為中午宴席掌勺,昨天上午就已經入府開始准備了。

  然後在外面招待男客有黎池、黎海和徐芩,招待女客的有徐夫人和徐素,一切都已准備妥當。

  從巳時即早上九點開始,就陸續有賓客攜禮到來,黎海就幫忙去大門外迎客外加收禮,黎池則在府中的前院裡接待。

  黎池與來客互相見禮寒暄之後,或將其引入正廳、正廳左右的兩處耳房,或帶到前院東西廂房中,再就有丫鬟小廝們去上茶、上點心瓜果。

  這種忙碌的日子,想主人一直作陪是不可能的,除正廳中有徐芩招待外——其實徐芩也是客不是主,其他來客都是各自湊在一處說話。黎池只能在不忙的時候,去各處轉一轉,與客人們說說話,道幾句‘招待不周’。

  若是來的有女眷,就帶到後院去,由徐素和徐夫人在後院的正房正廳中,或者庭院裡招待。

  女眷們來後院之前,在經過前院時,是見到了在前院待客的黎池的。

  那黎六元身姿頎長若修竹,五官俊美非常,溫雅翩翩的讓人如沐春風,真是好一個溫雅君子!

  長得這樣好的一個人物,還是六元及第的百年不出世之才!出仕不滿一年,就給妻子掙回敕命夫人,才一年出頭,官階就連升兩級。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一個絕頂好男子!

  徐氏能嫁得黎池這個好男子,不僅京城裡待字閨中和已為人婦的女子,更有京城之外的女子都羨慕她,羨慕得不得了!

  都說徐氏這樣的出身和才情,怕是帶著三世修來的福氣,這才幸運地嫁給了黎六元。之後竟又與黎六元生了一對龍鳳雙胎,如今看來,這徐氏是真的很有福氣了!

  像徐氏這樣惹人羨慕的女子,往往也招人嫉妒。尤其是招惹那些夫郎嫁得不如意,內院小妾一堆,還沒有子嗣的女子嫉妒。

  “看黎夫人你,精神頭似是不太好,可是身子哪裡有不妥?”開口的這人是工部陳員外郎的繼妻。三十來歲的年紀,可是面相上看起來,卻仿佛比在場同齡的夫人們大了一個輩分。

  這陳夫人也是個可憐人,她曾祖是進士出身,奈何她娘家近幾代人愈發不爭氣了,她一個家中長房嫡女,這才落到嫁給從五品員外郎做繼妻的地步。

  而且,她丈夫陳員外郎還不怎麼出息。曾經也是翰林官,可是進去時是庶吉士,出來時還是庶吉士。三年翰林散館之後,做了工部主事。如今年近五十,還是與黎池一樣的從五品官階,且同樣是從五品,工部主事不及翰林侍講。

  何況這陳員外郎因是進士出身,自詡是風流墨客,很愛風花雪月那一套,家裡小妾一堆,外面還有不少青樓知己。

  這陳夫人可不就嫉妒徐素了?都是沒落人家的女兒,憑什麼她樣樣不如意,這徐氏卻樣樣都好!

  這陳夫人其實已經說過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了,可徐素想著今天是兩個孩子的周歲宴,不好黑臉,就當作沒聽懂,沒有理會。結果這陳夫人竟然越說越過分,‘身子有哪裡不妥‘,這一個‘不妥‘,若是細品的話,可說歹毒了。

  而且徐素與黎池是同歲,差點就比陳夫人矮了一輩了,不好說重話。主要是徐素不想讓其他夫人認為,黎池的妻子,竟是個掐尖嘴利的女子。

  陳夫人這話一出口,庭院裡圍坐了一圈的女眷之間,氣氛立即就變得有些尷尬了……

  陳夫人是破罐子破摔,她不在乎什麼名聲了,名聲差一些的話,還剛好與陳員外郎般配呢。

  可是徐素不好說的一些話,她娘徐夫人卻是能說的。“陳夫人,你啊是不知道,我這個女兒懷著身孕時,雖有聖上賜的太醫時常來看診,但到底是雙胎,懷著要更加辛苦一些。”

  沒有子嗣的陳夫人,自然是不能知道懷胎的辛苦的,更不用談知曉懷龍鳳雙胎的辛苦了。而且徐素懷孕時,還有聖上賜下太醫來看診保胎,這殊榮可是只有受寵的皇親國戚,以及大臣家才享有的。

  “在全家人的小心伺候下,終於等到要生產了,可做過母親的都知道,生產非常艱難,生雙胎就更艱難了。萬幸聖上剛好賜下上好的藥材,這才得以順利生下一雙兒女。”

  懷孕時全家人小心伺候……等到生產時,又有聖上賞賜上好藥材……

  “但我這女兒到底受了一番罪,於是就請太醫開了婦人調養的補藥方子,抓了來喝著。說起來也不怕大家笑話,那補藥一貼就要一百多兩銀,我那女婿為了我女兒一個月五百來兩的藥費,可好生著急了一段日子呢!我那女婿常說,他身為一家之主,總要讓家人和妻兒過得無憂無慮才行,然後就更加使勁做事了!後來得了聖上一萬兩銀的賞賜,又升了官、漲了俸餉,他們家中的銀錢才寬裕些了。

  要我說啊,這生過孩子的婦人,哪個不落下一點病症?這種生產時得的病症,斷不了根的,一得就是一輩子的病,唉。可我那女婿啊……愣是不信,說是只要不放棄醫治,總能治好的。這不,到如今都滿一年了,愣是讓她喝出了一身藥味。”

  徐夫人說這一番話時,那陳夫人聽著,臉色是一變再變,時而紅、時而青,真是精彩極了!

  官眷們就沒有哪個是糊塗的,徐夫人這樣一說之後,紛紛附和到:

  “是啊是啊,我們女人生產艱難,很少能不落下病根的。”

  “我生我們家那混小子時,月子裡落了一個頭疼的毛病,如今都十來年了,也沒能斷了病根去,還時常地疼。”

  “唉,我們女子大多有些病症,也只能喝著藥忍著了……”

  ……

  後院女眷之間雖有些小摩擦,大體上還是一團和氣的。

  等到巳時末,賓客都已經到齊。遞出的帖子上的人沒能親自來的,比如官階比黎池高的官員,本人沒在京城的如趙儉,都讓家中後輩或管家送了禮來。

  午時一到,准時開席。黎池作為主人,自然是提著酒壺,每桌都去敬了酒,遇到關系好些、身份特殊些的客人,還單獨敬上一杯。

  這一頓宴席吃得很熱鬧,主人每桌去敬酒,客人間推杯換盞,熱熱鬧鬧地很是喜慶。

  吃罷酒席,來客們又移步先前的屋裡去坐著,喝過一道茶之後,大廳和庭院裡桌椅板凳也收拾利索了。

  小孩兒的周歲宴,吃過席以後,就迎來了另一重要環節,抓周。

  黎池指揮小廝,在庭院中用四張八仙桌,拼成一張大桌,在桌上擺了字畫卷軸、書本、毛筆、刀劍、算盤、印章和金銀元寶等。

  等布置好之後,才派人去後院傳話,將黎炘和黎靈兩個小孩子抱出來。不久,徐夫人和徐素兩人,一人抱著一個來到前院。

  此時賓客們早已聚到了庭院中,來圍觀龍鳳胎抓周。

  四張八仙桌拼成的大桌並不小,大桌中間留出了一條小道供小孩爬,再在道兩邊擺上幾十樣供小孩子抓取的東西,也並不顯得狹窄。

  等賓客都圍攏來之後,黎池遵照風俗說了些吉祥場面話,然後就讓徐素她們將黎炘和黎靈兩個孩子,分別放在桌上小道的兩端。

  “啊!mu~啊!”龍鳳胎中的哥哥黎炘,很活潑、‘話‘很多,只要醒著時嘴裡就一直‘啊啊‘地叨叨個不停。

  如今被放在桌子上,被這麼多大人圍著,他也不怯場,還好奇地轉著頭似乎在辨認,等看到他爹之後,嘴裡就興奮地‘啊!mu~啊!mu~‘叫了起來。

  黎池面上神色不崩,指著大桌上的東西,說到:“去,挑一件你喜歡的。”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直咬牙:這小崽子,竟然喊他叫‘媽‘!

  黎炘順著他爹的手看過去……然後就動作熟練地往上一衝,再往前一撲,呈撲倒在地姿勢,雙手一撐就快速往前爬去!

  而龍鳳胎中的妹妹黎靈,因胎裡不足,小病不斷地磕磕絆絆長到了一歲,卻還不會爬。所以徐素在放她的時候就特別注意了的,直接將她放到不用爬就能抓取到的地方。

  黎靈被放下之後也沒哭鬧,隨手就抓了一錠小金元寶,兩只手抱在懷裡擺弄著。

  黎靈這樣就算是抓周完成了,金元寶的寓意也不錯,“外孫女兒啊,你日後定能過上金銀不缺的富足日子!”

  圍觀賓客紛紛附和,也跟著說了許多吉祥話。

  黎炘是一個很健壯的一歲小孩兒,四肢並用爬起來時,真的是很快了。然後,眾人就見他吭哧吭哧地埋頭向前爬,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最後,眾人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孩一路飛快地爬過去,直爬到另一頭的妹妹面前,像只小蛤蟆似的,蹬腿一個前撲,就抱住了妹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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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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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11:26:59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在哥哥像只小蛤蟆似的撲住妹妹的同時,也將妹妹頂得一個倒仰,兄妹兩齊齊倒在桌上……

  抓周時,哥哥看都不看一眼桌上的書本、印章和金銀這些,一路徑直爬向對面的妹妹,並且一蹬腿向前撲住的畫面……真是童趣無比,也逗得人發笑!

  “哈哈哈,小公子抓取的,可是這裡面最珍貴的了!小小年紀就聰慧得很啊!”一位賓客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笑聲仿佛是打開了一個閘口,瞬間就傾瀉出來陣陣笑聲!

  “哈哈哈,小公子小小年紀,就知道抓最珍貴的了!”

  “哈哈哈,也可能是小公子喜歡胞妹呢,以後小公子定然會是一個愛護胞妹的好兄長!”

  在圍觀賓客打趣說笑時,徐素已經趕緊將被撲住後仰躺著的女兒,從兒子手裡奪了回來。女兒體弱,別被兒子給壓到了。

  黎池很滿意兒子的眼光,知道安安才是最珍貴的。不過他也知道,這多半是兄妹兩在一起待得久了,兒子已經能認得安安,這才會徑直爬過去並撲住的。

  妹妹被奪走後,黎炘就跟只小烏龜似的,翹起兩只胳膊一雙腿,使勁昂著脖子看他母親,滴溜溜著一雙眼睛,似乎在疑惑:妹妹?妹妹怎麼跑到上面去了?下來玩呀!

  兒子鬧了一個笑話,可抓周儀式還得繼續下去。黎池將趴著的兒子翻了一個個兒,再扶他坐起來,箍住他東扭西扭想去找妹妹的胖身板兒!

  等黎炘發現扭不動了,疑惑地看過來時,黎池才伸手指向桌上的東西,認真地說到:“去,去抓一件你喜歡的。”

  黎炘一雙滴溜溜的圓眼睛看著他爹,‘啊噗‘一聲噴出口水泡泡,“啊mu~啊mu~”

  黎池的溫和神色依舊不崩,保持著指向桌上東西的動作,“去,抓一個你喜歡的來。”

  黎炘一歪頭,‘啊噗‘一聲,“啊mu~啊mu~”明顯不是很懂他爹的意思。

  黎池面上依舊是耐心溫柔地樣子,但心裡直吐槽:小崽子,這作出一臉無辜樣子的行為,還真是熟練呢!不是已經演習過很多次了,之前三次裡有兩次都能做好,現在就碰見這一次了?

  父子兩就這樣對峙著,短時間內不像是能溝通出結果的樣子……

  黎池自然知道,兒子是因為還小,並不能聽懂大人的話,所以才與他溝通困難的。可是對於與兒子溝通這件事,他並不擅長。

  現場賓客眾多,父子兩這麼‘對峙‘下去也不是個事。於是徐素抱著女兒繞到另一邊,開口喊到:“平平。”

  黎炘聽到聲音,立即放棄與他爹對峙,轉頭看向徐素,在看到她懷中的妹妹時,‘啊噗‘一聲,噴出幾個口水泡泡!“啊啊啊!”

  黎炘興奮了,扭過胖身板兒,朝他娘親的方向一撲!

  而這一撲,就剛好就撲到了一本書的前面。這本書的封面是鮮艷的黑紅兩色,大片紅色作底色,上面寫著“千字文”三個大字。這顏色配比非常顯眼,吸引住了黎炘的注意力……

  一歲小孩子黎炘,忘記了他原先是想先趴下,再撐起來爬到妹妹那裡去的。整個人面朝下趴著,盯著書本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伸出胖手抓住書本。

  “哈哈,小公子抓了《千字文》,預卜日後應也會喜愛讀書!”

  “所謂子肖父,小公子日後定也能像黎大人這般會讀書!”

  小孩子在抓周時,圍觀的賓客是不出聲的,以免將小孩子嚇到後哭鬧,完不成抓周禮。剛開始還只是不大聲說話,後來黎炘不配合時,圍觀的賓客就都只安安靜靜地看著了。

  於是陡然響起說吉祥話的聲音,讓黎炘一楞,手裡攥著《千字文》的兩頁書頁,昂著脖子去看他娘親。“啊啊啊?”

  “平平來,外祖母抱你。”既然黎炘手裡已經抓了一本書,那兩兄妹的抓周禮就算是都完成了,徐夫人趕緊上前去,將她外孫抱過來。

  一對龍鳳胎,哥哥抓了一本書,妹妹抓了一錠小金元寶,雖然抓取過程有些曲折,但終究算是圓滿完成。

  抓周禮結束之後,今天的周歲宴也就了進入尾聲。之後眾賓客又坐回去,一邊閑聊、一邊喝茶,等喝過了一道茶,賓客中身份最高的,首先提出告辭。然後就是身份較高的,接著身份一般的,如此從高到低,相繼提出告辭後離開了。

  黎池將賓客們都一一送到了大門外。送客時的客氣話,像是‘招待不周‘、‘多謝前來‘、‘慢走,不遠送‘這些,黎池往外送客時自然都是說了的,禮數比以往一貫的還要更加周全。

  賓客都已經送走,辦完酒席後的歸整桌椅碗筷、打掃庭院房間這些事情,有丫鬟小廝們去做,黎池他們就可以暫時休息片刻了。

  之所以說是暫時,是因為稍事歇息之後,就又要去將今天收到的禮整理出來,一一記在禮冊上,等來過的賓客家中有事要宴客時,他們也要翻了禮冊比照著去回禮。禮尚往來嘛,就是這樣,你有事時我送禮,我有事時你回禮,最後就圖了個熱鬧而已。

  歇息過兩刻鐘之後,黎池就與黎海兩人一起,去將收到的禮整理出來。直到傍晚事後,才將禮冊做了出來,禮品也都入了庫。

  下午稍晚些的時候,丫鬟和小廝將東西都歸整好,庭院房間也都打掃干淨之後,徐芩和徐夫人就帶著徐府的下人回去了。

  而且黎池明天還要早起去上朝,所以幾人就只簡單地吃過一頓晚飯,然後早早地就睡下了。

  ……

  第二日即是四月二十,正好是要上早朝的日子。黎池像以往一樣,等敲梆子的更夫報時寅時末刻之後,就立即起了床,大概是四點四五十左右。

  穿衣洗漱將自己收拾齊整了,吃過早點之後,就乘自家的小轎子出門前往皇宮,出門時大概是卯時二刻即五點半左右。

  差不多在卯時中即六點的時候,到達了宮門外,等上了兩刻鐘左右之後,開始搜檢入宮。

  一群朝臣到達乾清宮外時,還沒到早朝時間,於是照舊在朝房裡坐著等。

  黎池覺得宮裡的茶喝起來不錯,每次上朝前在朝房裡等候的這段時間,他都會端一杯在手上,悠哉悠哉喝到出去上朝之前。

  今天從起床到在朝房裡等待上朝,一切都與往日上朝時一樣。但是某一時刻,黎池端起茶慢慢地喝著,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朝房一處,他看到了一個不經常出現的官員——王禮容。

  督察院為‘三法司‘之一,是專門行使監督職權的部門。官員編制方面,在京有正二品的左、右督御史,正三品的左、右副都御史,以及正四品的左、右僉都御史。在外的地方行省,共設十三省監察御史,為正七品,共有百余人。

  地方上的監察御史雖是正七品官,但若有事要奏,是可以直接上朝的。而這王禮容,就是駐江淮行省的監察御史之一。

  黎池雖只在貞文二十一年的大朝會上,遠遠地見過王禮容一面,連話都沒上說一句,但他眼神好、記性好。事實上只要黎池見過一面的官員,再見時他都能認得出來。

  黎池正疑惑,這王禮容是為何事來上朝時,對方就朝他看了過來……可能過了有那麼幾息的時間,黎池才向王禮容微笑著頷首示意。

  王禮容也回以黎池一笑,然後就轉過頭去了。

  黎池重新端起茶杯送到嘴邊,然後垂眼喝茶。茶水只剛剛沾到嘴皮而已,黎池並沒有在繼續喝茶,只是為掩飾他思考的神色而已。

  黎池比較自信的一點,就是他較強的察言觀色能力。除非是老奸巨猾的人精,否則他都都能通過一個人的神色,看出來一些東西。

  而剛剛王禮容的神色,就有一些蹊蹺。那是一種有點幸災樂禍,像是看好戲,又似是帶著快意的神情。

  聯想到王禮容江淮行省監察御史的身份……

  黎池在拿開茶杯時,就已經得出了答案:莫非王禮容今日上朝,所參之事與他有關?

  早朝上,之前的未議完之事都議完了,貞文帝就發問到:“諸卿可還有事要奏?”

  監察御史王禮容出列上前,“臣有本要參!”

  王禮容從身邊經過時,黎池用眼角余光,瞄到了一塊寫滿密密麻麻蠅頭小字的奏板。

  “臣乃江淮行省監察御史王禮容,臣有本要參,所參之人乃翰林院侍講黎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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