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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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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6:55:54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驍王聞言不禁皺起眉頭,父皇這個時候召喚自己所為何事?

    不過既然聖上發話,自然是要趕緊入宮去的。驍王親吻了下飛燕的臉頰,準備起身換衣,卻發現佳人蹙起眉頭,似乎若有所思,一邊幫他換穿著入​​宮的衣服一邊垂目沉思。

    “燕兒在顧慮著什麼?”驍王問道。

    “若是太子發難,殿下該是如何應對?”飛燕輕聲言道。太子能夠幹下火燒樂坊的事情,自然是急於斬草除根的,驍王卻是正握著太子引狼入室的把柄,自然更視他這功高震主的二弟為肉中刺眼中釘。

    驍王的劍眉微揚,輕輕摟住了飛燕:“他又能如何?”

    “便是……背後傷人,防不勝防……”

    飛燕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夫婿與父親其實是何等的相似一樣的驚世偉才,頂天立地的好兒郎,可是抵擋得了前方的長弓箭雨,卻是抵擋不住後方的冷箭暗算,這不能不讓她為之暗暗擔憂。

    驍王如同哄著孩兒一般輕摟著她微微地搖晃:“便是為了我的燕兒,本王絕不會讓人暗算得逞,燕兒自然是將心放寬。”驍王自然知道飛燕的心結,成禮初時,飛燕初入陌生的王府,便是夜裡總是睡得不踏實,有那麼幾次便是夢裡急促地喊著爹爹。

    不過後來去了淮南,瑣事繁多,尤其是整治鹽場那會兒,許多製鹽工具的草圖都是飛燕依著自己阿大的圖樣繪製改造,每每都是疲累地挨著枕頭便睡著了,倒是不曾再夢魘。

    可是就在昨夜,飛燕又是睡得不安生了,夜裡竟是緊緊抓著自己的胳膊不放,不知又是夢到了什麼。

    也只有這時,他知道這個外表看似堅強的姑娘,也是內心存有恐懼的少女罷了。當年尉遲將軍的橫死,讓這個嬌弱的侯門貴女一夜之間便是不得不肩扛起她本不該承擔的重量,後來便是從白露山歸來,卻又是擔起了養活叔伯一家的責任。

    他至今還記得,在第一次去粥店時,從夕陽西斜的胡同里望見她的情形,雖然是粗布青衫,滿臉水痕,可是那眼底的疲憊卻是一瞬間讓他的心隱隱地疼了一下。

    記憶裡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而狡黠的少女,終於因著世事無常而沾染了世俗的塵埃。他曾因著負氣,衝著魏總管嚷著合該叫那“仙女落地”了,可是心中的謫仙般的姑娘真的跌落到最深處時,竟是讓他滿心的不忍不願,如果這個世間無人會疼惜這個總是自己以為自己很堅強的花兒,那他願意將她從荒原寒地採擷歸來,養在玉壺之中不再受風雨的侵襲。

    可是真的將伊人歸攏到了身邊,卻是發現怎麼疼愛都是不夠的。這朵看似羸弱的花兒,其實更願意成為與他比肩而立的喬木,一起成為茂密的林樾,共同迎擊遠方的風沙與塵暴……

    “父皇此次召喚,多半是為了淮南的戰事,此時就算太子有心在聖駕面前妄言,父皇多半是不予理會的,狡兔死而走狗烹,可是現在狡兔正是蹦跳歡悅時,你看父皇像是會陣前斬將之人嗎?”

    驍王這番開解,飛燕的心略定了下來。霍允的確是不是個做虧本買賣的。

    當驍王到了皇宮,宮門外早有太監候著,引著驍王到了暖閣。驍王整了整衣衫,在門外恭敬地喊道:“父皇,兒臣拜見。”

    吱呀一聲,暖閣門打開,一個太監走出來高聲到:“陛下有旨,請驍王入內。”說完,轉身走了進去。驍王隨著太監走進暖閣,抬眼望去,皇帝和虞妃並排做在金柚木製成的長椅上,虞妃正將一顆剝好的葡萄投送到皇帝的嘴裡。

    這虞妃正是現在最得寵的妃子之一,家族以治學聞名,父親是前朝有名的大儒,而閒哥兒就讀的學院就是虞家的先祖開設的。

    而這虞妃倒不像從大儒家裡出來的那種書卷氣十足的女子,通身的打扮皆是分外的出眾,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眉眼透著柔美,與自己的母后的那種咄咄逼人之美大相徑庭,倒是像極了……

    虞妃本身不但長得美貌,因為家學淵源,學識也是不弱,剛入得宮來便因著中秋節時一首燈詩而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更是一舉懷上了龍種。其兄本是朝中賦閒的小吏,因為妹妹的原因,也是獲得重用,一年之內三遷官職,現在已經做到了朝中的二品大員,乃是除了沈家外,風頭正勁的另一位外戚。

    皇帝看見驍王進來,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等在一旁。驍王恭敬地站在一旁,半垂著頭。皇帝與虞妃聊到開心處,低下頭去親虞妃的肚子,輕笑道:“乖孩子,快點出來啊。父皇已經等不及了。”

    待得一碗葡萄分食完,皇帝才命著嬤嬤侍女扶著虞妃起身返回宮苑裡歇息。用熱巾帕子擦了臉後,皇上才拿眼兒瞟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二皇子道:“做孩子的,都是難以體諒為父的心情,想起當初你尚在你母后的肚子裡時,朕也是這般殷切地盼著你早日出生,長大,立業成家……”

    驍王聽到這,鞠躬道:“兒臣是不省心的,倒是讓父皇與母后多多費心了。”

    皇帝莫測高深地看著眼前已經是長得英俊偉岸的兒子。如今這個小時養在外面的二子,倒是長得愈加挺拔英俊了,單是論者品德才幹,三個兒子裡也是只有這個二子最是肖似著自己,卻偏偏是最不跟自己親近的。畢竟是幼時便送給人去養了,

    記得他年少初時返回霍家時,一家人第一次圍坐在一處吃飯。那是倒是因為自己官職得了提升,家中的境遇好了很多,可是畢竟是曾經窮苦窘困過,在幾個孩子身上烙下的痕跡最是難以消除。

    因著為了慶賀霍尊霆能夠返家,廚子特意殺了一隻肥雞,用土灶的旺火燎了皮,燒得滿滿一盤。可是霍東雷與霍廣云也是因著長身體,嘴裡饞得很,加之以往食飯都是先下筷子為王,竟是來不及攔著,一盤子的好肉盡是被吃得精光,就連霍允自己也是飛甩了一圈筷子後才回過意來注意到一旁一直未動過筷子的二子,便是準備主動夾一塊放到他的碗中,卻發現盤裡除了一些碎肉就剩一塊泛著油光的“翹臀”。霍允便是大大咧咧地伸手夾了雞屁股放進兒子的碗裡。可是這老二只是看了看那掛著雞毛的屁股,便是伸了筷子將它夾起扔到碗邊,然後看也不看眾人一眼,起身出了飯廳。這頓時讓余下的人倍覺尷尬,同時心內也有一些不自在。

    待他追了出去時,那年紀尚小的孩子竟然一個人帶著小弓跑到了家後的山中,自射了兩隻野雞拎到廚房,讓廚娘再燒出兩大盤來。然後在爐灶旁自己慢條斯理地吃了半盤後,邊抹了抹嘴對著一旁過來淌著口水的老大老三道:“這剩下的,你們要是想吃就去吃吧。”說完,便揚長而去。

    這個兒子從來不屑於別人剩下的東西,而是會主動出擊,爭取到他最想要的。那時他便知道這個兒子長大後必成大器。

    還是新野總兵時,他很是欣賞兒子的這點。當時業小戶薄,只有這樣的性子才能撐起門戶,光宗耀祖。可是,當霍家在新野立起了旗桿,老二也真如他期望的那樣,一馬當先,平定山河立下赫赫戰功之時,素來行事寡淡心思難測的老二便漸漸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他不同於他的大哥與三弟,這是一匹隨時可以出擊挑戰頭狼的挑戰者,而他……還不想早早地被這年輕的骨血所取代,待大齊建立後,反復斟酌,他終於將二子遠派淮南,離開中央權力之地。

    可是現在江山未穩,能夠協助他迎擊外敵的又是只有這一子……

    想著這些陳年往事,他開口說道“老二,你的皇兄與三弟都已有了正妃,而你年歲不小,卻一直未立正妃,府裡雖然有個側妃,卻是出身不好,立不起王府門面的,朕和你母后都很是掛心。不日你又要遠赴淮南,山高路遠,若有一知心人陪伴,我和你母后放心不下。這些時日,我已選定一女子為你的正妃,便是準備指選了個日子與你大婚。”

    這一次,他要為這個看似恭順,實則桀驁不馴的兒子選定一位正妃,在他的脖子上再上一層枷鎖,而無論願或不願,都是不能拒絕的。

    因為這次往他的碗裡夾著雞臀的,不再是新野的總兵慈父,而是堂堂的大齊九五之尊!

    驍王聞言,滿滿抬起了頭,一雙深眸透著微光,望著父皇道:“不知父皇屬意哪家的女子?”

    霍允摸著自己下巴的濃須,笑著道:“便是朝中虞尚書的二妹虞婉容。”

    驍王微微抬起了劍眉:“父皇是說虞妃的……親妹?”

    霍允絲毫沒有覺得有何不妥,便是開口說道:“你後日便要出發,明兒來宮中見一見這婉容吧。”

    驍王薄唇微動,想了想說:“父皇挑選的自然是好的,只是這姐妹二人同嫁父子……漢人的史書裡是不大好寫的……”

    霍允表情未變,可是那目光變得有些犀利:“我們霍家的血脈裡本就是有著北地血統,親上加親乃是再好不過的了,豈可因為順了漢禮渾忘了先祖的遺風?”

    霍尊霆倒是懶得再提那本閃閃發光,塞滿了漢人先賢的新製家譜。這霍家血管裡流淌的是哪一族血脈,向來是要看大齊高皇帝的需要的。

    當下便是低頭說道:“兒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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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3:53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出來了父皇的寢宮時,宮門口有沈皇后身邊的侍女在一旁候著,見驍王出來了,便迎上去道:“皇后宣二殿下去宮中一敘。”

    驍王想了想道:“本王還有些急事待辦,明日還會來宮中,倒是再向母后請安。“說完,便不理那侍女出了宮門外去了。

    此時母后找自己何事,不言自明,如今父皇與母后暗鬥得厲害,父皇扶持著虞家的意圖明顯,若是此時去見母后,那麼無論自己做了什麼都有偏頗母后的嫌疑,倒不如避嫌不見。

    只是父皇這門親上加親,實在是太過快刀斬亂麻了。大齊雖然民風開通,可是姐妹同嫁父子之事,還是荒誕得有些說不出口,父皇納虞妃在先,自然無任何的錯處,可是自己娶哪虞家二小姐在後,便是明知故犯了。只怕到時在大齊的百姓看來,哪個管你賜婚不賜婚?真是被美色迷亂了心神,不懼綱常的混賬皇子!

    父皇這是怕月爭日暉,一定要在自己的臉上抹些鍋灰啊!想到這,驍王的臉色有些微微地陰沉。

    不過……母后應該是心有不甘吧?自己沒有去她的寢宮,應是氣得不輕,不知會想出哪些個法子來。如果不出他所料,待得第二日,滿朝的文武都應該先知道了這樁荒誕的聯姻……

    回到王府時,魏總管正在指揮著人手收拾著要帶回到淮南的東西。轉年開了春,天若是熱了,枕席一類的俱是要換的。便是要從京城裡帶好了大內特供的帷幔與香草的藤蓆。驍王看了看,轉身去了飛燕的院落。只見她正與寶珠一起翻著大書櫃,這兩天腿傷閒來無事,驍王便讓她在自己的書房裡揀選些好書看,這一翻檢倒是尋了不少的孤本好書,便是準備一併打包運到淮南。

    驍王讓寶珠先去外屋沏茶去了,然後坐下來拉著飛燕的手道:“眼看著要開春了,江南的春景最是不能辜負,莫不如先不回淮南,在江南小住上一段如何?

    飛燕的笑意凝在了嘴角,慢慢開口問到:“聖上可是要入春便開戰?”驍王緩緩地搖了搖頭。

    再略略一思索,飛燕突然靈光一閃,有些明白的驍王的為難:“可是……皇上要賜婚與殿下?”

    驍王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問道:“燕兒為何這般的猜測?”

    飛燕苦笑了下,當初樊景背信另娶時,不也是藉口著徵糧,將她遠遠地騙走了嗎?難不成男人真的以為,只需要時間與空間,便是能將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改寫成妻妾成親,共事一夫的和睦?

    “殿下府內一直妃位空懸,總是要有迎娶女主子的一天,皇上為殿下賜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驍王眼眸微垂:“那燕兒心內又是如何想的?”

    飛燕努力壓抑住心內的莫名不適道:“從進府成禮的那日起,便是料到了會有殿下迎娶正妃之時,殿下倒是不用顧忌著妾身,便是忙著該辦的事宜吧。”憋著氣,說了該說之言,可是從舌尖到喉嚨都是抑制不住的酸澀與漲麻。

    可是因著半垂著頭,她眼底的失落盡是被掩飾妥帖,絲毫沒有外洩半分。

    若不是深知這妮子的陳年往事,眼前還倒真是個知書達理,進退得宜的好側妃,聽聞丈夫將迎娶她人,竟是不哭不鬧,反而開解著丈夫……”

    驍王的目光微微放冷,一個綠林的莽夫別枝另娶都能讓她一夜淚盡,含恨出走,可是到瞭如今,卻是這般的可人解語,毫無半絲醋意,可是在王府裡養得通情達理了,還是……愛他愛得沒有那樊景濃烈?

    驍王平生盡半的時光盡是在軍營裡度過的,唯一的心動便是第一次見到這小妮子的畫像時,便是一心想著得到此女,入了魔道,竟是從來不肯對其他的胭脂俗粉再看一眼,費盡心思精心佈網才算是將心心念念著的寶貝收納在了懷中,可以夜夜綿軟地溫存著。

    等到真正相處了,驍王才警覺自己的貪心竟然是像填飽不滿了一般,得到了芳香馥軟,又是想要得到傾心的笑顏,待得到了幾許情真意切,又貪婪地渴望著燕兒如自己離不得她一般的離不得自己。

    只是初時,佳人對他冷若冰霜,處處迴避著,好不容易著一年的相處,倆人漸漸是琴瑟和鳴,卻又平白蹦出個虞家的小姐來。

    對於這等的煩擾,他向來是不放在心上的。父皇的算盤打得雖然精妙,可是管天管地總是管不得他床榻上的家事。

    就像飛燕所言,府裡正妃之位是空懸不得的,奈何燕兒的父親乃是抵死反抗齊軍的名將,又是戰死在與齊軍對戰的沙場之上。雖有心立她為正,宮裡的那關是萬萬過不去的。當初迎娶燕兒前,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王府裡只養這麼一個。還盤算著若是可以,選個身份得識趣些的女子入府,立在那兒,老老實實地撐起王府的門面就好。可是,得了燕兒迎娶旁的女子的心思竟是消淡得忘到了九霄雲外。

    如今父王再提及,卻是塞來虞家的二小姐,不用看著八字便知乃是一門禍水災星。雖然有些棘手,花費些心思處理掉便好,兩朝的宦海浮沉,不差這虞家的破船來填充下數目。

    可是先前還顧忌著這府裡若是迎了支撐門面的正妃,雖然他不欲寵幸,可是燕兒這倔強的小妮子會不會一時的想轉不開,跟著自己鬧彆扭。

    卻萬萬都沒想到,這薄情的女子竟是一臉淡定,竟有些娥皇女英的派頭!在皇宮中被父皇那般的算計,驍王都只是冷笑一聲沒有動半點的肝火,可是如今竟是飛燕那副“您儘管忙著迎娶他人便好了”的無所謂撩撥得火氣騰地上來了。饒是一堆心思玲瓏的人,可此時卻是各自鑽了牛角。

    “既然側妃這般的通情達理,便是本王多想了,倒是不用迴避江南了,趕明兒這正妃入府,也能吃上你奉的一杯香茶。”

    雖然心裡做了許久的準備,可是真到了這關卡,飛燕的心內卻似乎有什麼要拱得炸開一般。面前這男人倒是笑得甚是志得意滿,當真是有些新郎官的喜氣。

    飛燕平復了心緒,滿滿抬起頭來,沒有塗抹付水粉的臉頰卻又是白了幾分。可是語氣卻依然溫婉平淡:“既然是這般,殿下倒是要好好地將養這身子骨,莫要虧損了氣血。魏總管說廚下新殺了頭黑毛驢,剃了淨肉準備著包餃子,那副驢吊倒是好物,切制了泡酒最是固身……”

    驍王哪裡是有心情聽她念叨著著一日三餐,上次在飛燕面前砸了東西後,便是提醒著自己以後萬萬要收斂了火氣,如今雖然心緒鬱結,卻是微微沉著臉,手裡還還纏繞著飛燕臂彎間的一束柔髮,纏繞了幾圈便是打著旋兒的從手指逢間滑過……

    晚上吃的果然是驢肉餡的餃子,廚子的面功不錯,餃子皮擀得薄厚正好。單選了驢腹上的軟肉搭了些肥油剁的餡子,又揀選了香蔥調味,肉餡煸炒調味後才捏成餃子上籠屜去蒸,等小籠屜上桌時,蘸料乃是炸得香香的椒油配上醬醋。旁邊是切絲的青菜搭配水磨的小石舀裝的水嫩冰涼的豆腐,屋內點著炭火,吃得有些生火時,挖一口淋汁的豆腐最是爽口。

    驍王不喜太過精細的飲食,帶著食物的本真原味乃是最好,這驢肉是地上的至鮮,偶爾吃一吃滿口生香。廚子懂事,知道主子需要補形哪裡,將那副養的醬製好了,切成薄片給驍王送酒。

    一頓飯下來,頓時覺得體內精氣滿溢,當真是得趣的很。便是準備安寢在飛燕的院內。驍王先去沐浴,穿上睡衣便在床榻上便看書邊等著飛燕沐浴歸來。可是等了半天,確實不見人的影子。便是高聲喚寶珠問側妃是去了哪?結果寶珠也不在。待細細一問才知她居然去了佛堂。驍王微微皺眉,起身披了外,起身直奔王府的佛堂。驍王和飛燕皆不相信鬼神之說,禮佛之心甚淡,平日里少來佛堂,都是魏總管張羅著初一十五禮佛拜香。驍王來到佛堂,看到佛堂樑上高吊下一盤又粗又大的塔香,觀世音前伸的手上還掛著一塊許願牌,飛燕正跪拜在佛堂供奉的南海觀世音塑像下,低著頭。雙手合攏在胸前,眼眸微垂。佛堂裡的浮光暗影在她的眼眸下投下一抹昏暗的光影。塔香和許願牌輕輕擺動,在地上投射下一道道斑駁的黑影。

    等驍王進去,看到許願牌上的字時,驍王便是覺得那滿腹的熱情都要變成一口老血氣噴了出來。原來大齊民間有個習俗,童子身的少年郎,尤其是那體弱多病的,新婚之前母親都要在佛前掛上一塊許願牌,希望保佑少年郎在新婚洞房時能盡展雄風,旗開得勝。那幾日的飲食裡也盡是民間郎中自配的強身健體的食譜。而飛燕許下的便是這樣一塊童子牌。驍王突然想到今日飯桌上吃的那一副便是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驍王冷喝道。

    飛燕微微轉著身子,臉頰隱在披散的長髮間,淡淡地說道:“替殿下祈福。免得虧損了殿下的身子,倒是對不起後來的正妃了。從今日起,妾身便要常駐佛堂替殿下祈福,不能隨侍在殿下左右,還請殿下自便,在府宅里盡尋了樂處去,只是要節制些,總是不要太早掏空了身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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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4:05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到這個關口,驍王如何品評不出這話裡的陣陣酸意?

    自從回府來就一直忍耐著的火氣竟是奇蹟般的消失了。他一把抱起了冰著臉兒的美人兒,笑著言道:“本王盡已經是被愛妃搓摩遍了,如此殘花敗柳,就是南海慈悲的觀音菩薩也難將以將這副身子超度成童子之身,卻不知尉遲施主能不能做個肉身菩薩超度超度本王?”

    說著便要在那香唇印上一吻。飛燕卻是略一偏臉兒,讓那吻空落到了腮邊:“飛燕入府時便自知在這府宅里的身份,一直恭謹伺候著殿下的衣食,殿下待飛燕也是入了真心,還請殿下施恩,將這幾許的真心的記憶留存在妾身的心底。若是愛意減淡便是讓它盡散了,以後妾身依然會盡心伺候殿下的起居,但是……就莫要再讓妾身去伺候枕席,有了新人填補,殿下也是不會寂寞的,飛燕只此一願,還望殿下成全……”

    驍王故意繃臉道:“燕兒心細,都盡安排得妥帖了,可是本王若是想燕兒了可該如何是好?

    前腳兒點惦念著娶新,現在卻一本正經地說著想著自己。飛燕的手緊緊地握住,指甲拼命地摳弄著自己的手心,驍王卻是眼尖,一下便看到了,立刻皺眉將那手掰開,看著手心紅紅的模樣,再也沒了逗弄她的心思了。

    “父皇要本王迎娶的乃是宮中虞貴妃的親妹,虞家的二小姐。”

    飛燕聽到這話,頓時瞪大了鳳眼,之前的憤懣俱是被嚇得退散開了,真是有些不敢相信:“皇上……他怎麼會這般去做?”

    驍王用鼻尖去輕輕碰在飛燕的鼻尖,說道:“還是燕兒關心我,想著在菩薩面前為我禱告。”

    這話雖然是玩笑,可是卻讓飛燕的心裡一顫。那霍家的情形,她是看在眼裡的。也是難為了霍尊霆,自小養在端木先生那樣的人家,又回到霍家該是怎樣的煎熬。

    若真是個體弱多病的,恐怕是那位沈皇后恐怕也是沒有為兒祈福的心思吧?

    以前她便發覺,驍王對待其他的霍家人的都是不親近的,總是隱約隔著些什麼,可是他待那年幼的小公主又是極好的,可見並不是他不願親近自己的親人,實在是這相處之道出了岔子。

    就拿皇上的這返指婚來說,怎麼看都是要讓驍王鬧出天大的笑話來。

    想到這,平時深沉威風的男人頓時有幾分惹人憐愛疼惜了,便是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驍王不知這佳人生出的乃是慈母的心思,也覆住了她的手,笑著說道:“側妃可是願意幫助為夫一起'恭迎'正妃?”

    飛燕眼波流轉,微微嘆了口氣:“卻不知夫君是要請神還是送神?”

    皇上的聖旨未下,可是已經是四方潮湧了。

    除了虞家人外,沈皇后是第一個得信兒的。可是驍王卻避而不見,這不光是讓沈后憤怒,更重要的是她也是捉摸不透這個兒子的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

    皇帝色迷心竅,嬌寵虞貴妃沒了邊際,難道這二皇子也跟著昏了頭腦,要跟父皇結成連襟不成?

    第二日早朝後,皇帝換下龍袍便去了御花園裡。虞家的家長虞虢夫一早便領著二妹入了宮中等候。虞家二小姐名喚玉瑩,長得果真是瑩瑩玉玉,雖然只有十五的年歲可是卻是唇紅齒白,明艷動人。

    皇后也是到了,身邊給跟著的是正好進宮看望母親的樂平公主。而那虞貴妃雖然有了身孕,因著是親生妹妹的終身大事,也是一席軟轎抬了來了。

    連主子帶太監宮女,竟是將御花園裡的長風亭坐得滿滿噹噹。

    就在這時,小太監來報,驍王入宮面聖。

    當驍王穿著一身黑底描金的細褶長袍出現時,虞玉瑩的臉兒微紅,可是一雙大眼兒卻是絲毫沒有迴避地望著驍王的濃眉深目,還有那頎長挺拔的身材,竟然似鍾情已久的模樣。

    皇帝見此情形哈哈大笑,轉身對著皇后說道:“怎麼樣,這麼一看可不是般配得很嗎?你還說朕是亂點鴛鴦譜!”

    皇后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抬著眼兒:“般配不般配的,也是要看老二的意思,虞家小姐固然是品貌雙全不輸於她的家姐,可是這親上加的親實在是亂了輩分,如今這花園子裡的都是自家人,便是說話自在些,可是若是真的昭告天下,只怕……”

    皇帝聽到這,臉色微微發沉,如今沈家式微,皇帝在皇后面前說話底氣愈加的十足了,便是冷冷開口到道:“聽皇后之意,倒是不滿意朕的這番安排了? ”

    沈皇后的臉色發冷,雖然盡量繃著臉,可是眼角的細紋卻是明顯加深了許多,她深吸口氣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皇帝的臉這才和緩下來道:“玉瑩雖然年僅十六,又是女子卻似難得的英才,老二你來看看,這是玉瑩前幾日剛剛繪製出來的。”

    這時一名小太監手捧著捲軸呈給了驍王。驍王展開一看,卻是一艘戰船的龍骨架構圖。這分明是父皇先前拿給阿大想讓他改造的那艘戰船,可是阿大一口回絕了。

    可是現在他看到的卻是已經改造好了的草圖,火砲構架獨特,船身更加堅固……這竟然是出自一個少女之手?驍王微微有些詫異。

    “臣的這個妹妹自小便是聰慧,涉獵又有些繁雜,自小便拜機關高手黃千機為師,略學了些皮毛,現在倒是在聖上與皇后的面前班門弄斧了。”虞虢夫連忙拱禮言道。

    霍允確實哈哈大笑道:“虞愛卿太過自謙了,你們虞家出的都是腳踏實地的人才,半年前黃河一帶的水患,朝中無人肯攬這爛攤子,只有虞愛卿一人毛遂自薦,且治水有方解了朕的困頓。而舍妹竟然是才學不屬於兄長,當真是一門的才俊。只是……皇后方才之言,不知虞愛卿可是有所顧忌?”

    虞虢夫無奈地一笑道:“聖上有所不知,貴妃娘娘之所以求著皇帝替舍妹求來這門顯貴姻緣,實在是因著這乃是舍妹年幼不知進退,竟然是對二殿下早就情有獨鍾啊!女兒大了,就是臣這當兄長的也是無能為力,規勸不得的啊!何況我們虞家雖然是大儒世家,可是祖上教導乃是尊大禮,而不可因小禮而拘情,姐妹二人同嫁皇家,自古便是有之的佳話,臣是不會這一點而耽誤了妹妹的終身。”

    說到這,那玉瑩竟是臉頰緋紅,嬌羞地低喊道:“哥哥!”

    這副小女兒的模樣,又是逗得霍允哈哈大笑:“好一個'不可因小禮而拘情',玉瑩的才學滿京城都是知曉的,多少高門侯府的公子爭著搶著要娶入門裡。可是這樣好的女子不能嫁入我霍家豈不是讓朕飲恨?霆兒,你也是好命,若非太子已經娶了正妃,這麼好的女子可是輪不上你了。”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皇帝身旁的虞貴妃笑著插言道:“皇帝倒是將二殿下說低了些,要知道滿京城的王公貴冑裡,也就是二殿下的府上最清靜,也僅是一個側妃而已,卻不知那側妃的性情如何,不知能不能跟臣妾的妹妹合得來。”

    霍允不以為意地說:“一個前朝破落人家的女子,有什麼不好相處的,想必她自己也是知道,若不是朕感念著她父親還算是個英雄好漢,怎麼可能進得了王府的大門? ”

    說到這,他又衝著霍尊霆道:“那個尉遲氏雖然進門得早,但到底是個妾,又是一個人養在深宅里,呆久了難免生出些正經女主子的心思,且得回去提點下,玉瑩是書香世家養出來的,不比她那武將之門的粗獷家風。又是自幼一心學著機關的本事,少了些後宅婦人的乞巧心思,可不能讓人暗地裡讓我大齊第一等才女受了閒氣。”

    聽了這話,一旁聽著的樂平卻是有些聽不得了:“如今這才女真是好當,繪製個圖紙便是嘩動滿京城了。我看二哥的側妃也是不差,之前圍場… …”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驍王不急不緩地打斷了:“虞小姐的確是有才學,樂平,你若不服可以自己也試著繪製一幅便知其中難易了。”

    虞二小姐聽了驍王開口,臉上紅雲頓起,卻是落落大方地開口道:“奴家這點子技藝,當真是沒什麼好誇耀的,但盼著日後能助二殿下一臂之力便好……”

    驍王眉梢微調,淡淡道:“虞小姐果然是不會因小禮而拘情,不同於一般的後宅女子啊……”

    虞小姐聞聽此言,雖然笑得矜持,可是眼內卻是有一絲壓制不住的得意之色。

    既然皇帝開了金口。今日御花園中召見虞家家主和驍王,讓兩人碰個面,事情就定下來了。因為驍王還要回轉淮南,時間上拖延不得,兩人的大婚由皇帝金口御批,待得兩人的八字送到皇家主祠的掌事看過後再選良辰定下了婚期,到時候擬寫聖旨昭告天下。

    驍王出宮時,皇帝說道:“聽說你正在淮南建造船廠,這副新戰船圖紙就交給你,看能否在淮南建出這樣的戰船來。”應虞妃的請求,皇帝准許虞家的二妹今日留在宮中陪陪姐姐。沈皇后心中有氣,打個招呼便面色陰沉地回了宮中。

    驍王拿著圖紙若有所思,回到府中,拿著皇帝賜予的戰船圖紙去見飛燕。

    雖說知道這次指婚大半意思還是皇帝將驍王架起來烤,但是飛燕心中還是有些難過。知道今日早朝皇帝必然會安排驍王大婚,飛燕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既想早一些知道皇帝是如何安排的,又有些猶疑或許乾脆不知道比較好?心中是百感雜陳。

    驍王見了飛燕,並未說在宮中見那虞家小姐的情形,而是掏出了戰船圖紙遞給她,“這是父皇交給我的新戰船圖紙,火力兇猛,可是這內裡的機關構造,卻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可惜本王自小不喜這些,倒是不如你在機關滑輪上,舉一反三來得伶俐。”

    “想一會去給阿大看看。 ”

    飛燕聽了驍王的話,接過圖紙,按捺住心神觀看。看了一會,飛燕的眼神變得專注起來:“殿下,這圖是何人所繪很多地方巧奪天工,一旦製成便可以成為一大利器,可是許多的機關構造確實與阿大的機關構架如出一轍……阿大不是拒絕了替皇上改造戰船嗎?”

    驍王聞言眉頭緊皺,這才緩緩說出乃是虞家小姐的手筆。

    飛燕心內一驚,沒想到這虞二小姐竟是有這驚天的本事!此時她不知為何,有想起以前似曾相識的經歷……驍王或許會抗拒一個讓他名譽損毀的女人,可是,若是個德財兼備的奇女子呢?他還會抗拒嗎?

    就好像樊景當初言之鑿鑿不愛那女人,最後不也是所謂“大局”的考量下背信棄義了嗎?

    不過驍王倒是定了主意,要叫端木先生看一看,便叫人備好馬車帶著飛燕去探望端木夫婦。

    端木夫婦見了驍王和飛燕夫妻,自然是滿心歡喜。驍王將父皇指婚一事說完,又取出戰船設計圖,交給端木先生,說道:“阿大,這是父皇給我的設計圖,請阿大看看是否可以這樣製造?”

    端木先生本是不欲去看,奈何是心愛的養子拿來的,便是皺眉勉為其難地接過,仔細看過,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驍王心中奇怪,問道:“阿大,可是有和不妥之處?”

    端木先生說道:“十年前,我曾經去過徽東,那時大樑已經是風雨飄搖,展露疲態。地方混戰不休。徽東有三大派系混戰,百姓受苦不堪。我見百姓如此困苦,有心結束亂局,便為當時民望​​最好的涇陽侯使設計了戰船。可是他使用這種戰船戰勝其他的兩路後,不但沒有恢復民生,讓百姓安居樂業,反倒橫徵暴斂,然後四處侵擾,結果終於自取滅亡,被暴動的百姓亂刀砍死,這副圖紙也就不知所終……此後,我便發誓再不為人繪製殺人利器。

    你現在手上的圖紙和我當年繪製的機關一模一樣!可是這張卻不是我親自繪的那圖,竟是從哪裡得來的? ”

    驍王冷笑一聲道:“一個想當旺夫才女,想瘋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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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當端木勝聽聞了驍王講述了那個虞二小姐乃是江湖傳說的黃千機為師時,竟然是仰天長笑。

    “黃千機乃是我遊歷徽東時,為了日後不追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煩隨口起的化名,其後便不曾再用,那是你已經回了霍家,你阿娘一人獨守鄉下,我也是急於返鄉,於是事畢後便棄名不用,哪裡收過什麼女徒弟?不過她既然能演化出這個名字來,倒是應該曾在徽東,親眼見過我設置的那些機關,又是湊巧得了圖紙罷了……不過這麼算來,當時她也不過是五六歲的女童而已……能撒出這樣的彌天大謊,只可能是她的家人刻意編纂的設計,隨意拿他人的心血妄稱是自己的,有些辱沒了虞家的名頭了,你父皇為你指選的這個女子……心術不正啊!”

    端木先生為人耿直,卻從不輕易出口傷人,可是現在明知道養子將奉聖旨迎娶這虞氏,卻仍給出這樣的評價,可見心內是極為不齒此女的。

    端木氏在一旁聽得心內也是發急。她十五歲便嫁給了端木勝,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一直感情甚篤,尤其是端木勝在盛名之時家財萬貫,人也是長得整齊周正,主動示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可是他從來未看一眼未納一妾。在這端木氏的眼裡,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後來夫婿為盛名所累,散盡家財隱居鄉間,她也甘之如飴,不曾有半句的抱怨。在她的眼底,養子阿承一直性情寡淡,難得有入眼的女子,更何況能讓他親自領入端木家的豈會是以色侍人的尋常姬妾?這飛燕乃是將門之後,眼底的睿智英氣看著惹人愛,但可見也不是將女戒記得爛熟的尋常女子,若是兒子娶了其他女子入門,將心比心,燕兒的心裡必定會產生罅隙… …

    想到這,她開口道:“這等冒名頂替,李代桃僵的女子豈可成為阿承的正妻?倒是要想辦法戳破她的牛皮。”

    驍王聞聽此言,開口對端木勝言道:“還望阿大幫承兒度過這個難關,收燕兒為弟子可好?

    此話一出,滿屋寂靜,端木勝一時不語,而飛燕也唬了跳,沒想到驍王會提出這等要求。見滿屋無聲,便和緩地開口化解尷尬:“阿大的技藝乃是獨具匠心,飛燕人笨手拙,怎可傳承不可,不可!”

    端木勝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笨的,就不會想到利用我那書上繪製的翻犁的機械改成鹽場攪拌竹鹽的工具了。只是方才阿承的提議實在是荒謬的,在我將那本自己繪製的機械機關書籍贈給你時,你便已經是黃千機的正式關門弟子了,怎麼可有再收一遍的道理?”

    此話一出,端木氏笑道:“你們的阿大又是調皮了,燕兒,還不快奉上一杯謝師的清茶!”

    飛燕也是識趣的,連忙倒了一杯熱茶呈現給了端木勝,笑著言道“叫著阿大順口,便不改口叫師傅了。”

    端木勝接過了茶杯道:“收你為徒的乃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黃千機,並不是你在鄉間種田的阿大,你阿大他當年負疚之下立下永不造兵器的毒誓。如今卻礙於誓言不能親手幫助承兒度過難關,唯有靠你在一旁扶持,才不至於讓奸人入了府門。不過燕兒要謹記,機關無情人有情,只希望你若是掌握了這等技藝後,更多的是造福於民,而非爭權奪勢一味屠戮人命。”

    飛燕當然能體會到端木老先生的心境,能力愈強者,卻往往是承受著負疚感最多的人。就好比她當年驚悉分父親之死的真相時,思及這麼多年來帶領將士死守白露山,枉死了多少的將士性命時,內心的翻騰足足讓人難以承受其重。

    見飛燕點頭,端木先生笑著道:“其實機關多變,需要審時度勢,靈活用之,我當年所造的戰船也不是盡善盡美,而燕兒你能否看出其中的端倪呢?”

    平心而論,霍尊霆的心思城府皆在飛燕之上,本該繼承養父的玄學,但是他志不在次此,就算從小便不感興趣。機關這類死物更多是設計者的奇巧應用,而隨機應變卻是飛燕最最擅長的,當年若不是住駐守在白露山這樣丘陵溝壑遍地,四季變換分明的地方,她未必能死守壯大,以至於成為大齊的禍患。

    所以對於端木先生的絕學,飛燕便是稍微開了靈竅,便掌握了關節所在,加之之前端木先生相贈的那一本,雖然都是些粗淺的構造,卻恰恰是學習機械機關者的入門之法。如今再看這造船的圖紙時,已然不是門外之漢。

    看了一會,飛燕思索著說道:“這船乃是燈下黑啊!”

    方才她看了半天,此船經過改造,所用的大砲下架起了火砲架,弓箭手的位置安置了弓簧,使其射程變遠,可是因為經過改造,船身變得臃腫,想必移動的速度不會太快,如果能夠快速移動小艇近身,鑿爛船底,那麼在犀利的火砲也要入了水卡了音兒。

    端木勝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年這船一經造出,火力驚人,可是短處也是很明顯,所以當年我又設計了若干的小艇載大船身側護航。與涇陽侯對峙的敵手也是來不及相處應對之策,便紛紛落敗,後來我在離開時,親手燒了這些船隻,若無圖紙,再造這樣結構精細的船隻難如登天,本以為無後患之憂,沒想到今日確實重現於宮廷之上。我方才又看了看,那女子也不是一味的抄襲​​,也是做了些的改動的,竟是將這些火砲改成了倒鉤散彈,還著重標識了出來。這些倒鉤散彈,一經發射,便是波及方圓,最陰毒的是,散彈帶鉤,鉤鉤連環,難以取出,中彈者就算是輕傷也往往傷口潰爛而亡,就算僥倖活下來也是烙下終身的殘廢。

    兩軍對峙,那些將士們乃是身負使命,熱血殺敵在所難免,可是一旦解甲歸田,便使命終結,俱是養家的漢子,需要養活兒女高堂,可是中了這彈藥,就算戰事結束,也受累終生,成了一家的拖累,便是妻女的滅頂之災……太陰毒了,太陰毒了……”

    飛燕聽完端木先生的分析,心內也是有了主意:“請阿大放心,這等兇猛的怪獸,燕兒定然竭力不使它為禍一方。”

    端木勝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是拿出自己精心收藏的圖紙,贈與飛燕。

    飛燕看著一旁的驍王,心知他既然央求阿大收自己為徒,必定想出了應對之策,此時京城的皇宮暗潮湧動,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男子其實勢單力薄,竟然毫無幫襯之……

    回程的路上,驍王一路沉默,臨到​​王府時才開口言道:“本王若是真立了正妃,你該若何?”

    飛燕默默想了想:“妾身不知,只是想到以前在宮裡陪著皇后看戲時,曾看見過這麼一出,表妹嫁給表哥,新人又是主動幫表哥迎回龍女舊人,大家看得都是動容,可是妾身當時想的卻是那表妹必定是不愛表哥的,而那龍女又是太不愛自己的……所以,殿下,你問妾身該是如何,想必就是在這高牆深宅里離不得出不去的境遇下,愛殿下輕減幾分,愛自己也輕幾分罷了,等到全都不愛了,也就可以隨遇而安,其樂融融了…… ”

    驍王皺眉聽著,大掌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裡:“大膽,竟是敢想,居然演練著如何不愛本王!若是在軍營裡,這便是不忠之罪,要打上多少軍棍才能以儆效尤!”

    飛燕看著驍王氣結擰眉的模樣,竟是心裡微甜,伸出細指描摹著他的深目挺鼻輕聲語道:“所以便是要趁著這英俊的殿下盡是妾身的時候,好好的疼愛著,免得沒被別的女子睡了去,恐怕是沒有現在看著可人了呢!”

    驍王倒是被她氣樂了,心道:倒真是個好徒兒,學了自己言語調戲的本事去。

    想到這,便是低頭覆住了她的櫻唇,裹著小舌如同含著鮮美的蚌肉一般捨不得下嚥。親吻了一番後,他嘆氣道:“原是準備娶個正妃,讓她在前面擋一擋紛擾,讓你可以不受風雨,更加寬鬆了些。

    可是現在看來,這都非你我所願,那麼燕兒可是願意站在本王的身邊,共經風雨?”

    飛燕沒有回答,而是反手握住了驍王的大掌,十指交纏握得緊緊的……

    而此時的宮中,的確是暗潮湧動,皇后回了自己的寢宮,卸下了鳳頭金釵,望著銅鏡裡自己日漸衰老的容顏,心內便是氣悶。

    虞家倒是養了一群出眾的兒女,那虞貴妃寫得一手的好詩讓一向沽名釣譽,偽裝斯文的皇帝另眼相待,而虞大人又是個治水的高手,解了皇帝的圍困,現在皇帝要攻打淮南苦於無堅船利炮,這虞家二小姐又是師承傳說中的妙手黃千機?

    眼看著沈家式微,個個謹小慎微地做事,可是那虞家倒好,步步高升,尤其是那個虞虢夫,老謀深算,憑藉著自己貴妃妹妹的榮寵漸漸得了勢,長此以往,虞家勢必替代沈家,而那虞貴妃又懷有龍種……難保以後龍位繼承不生出些變化來!

    想得正是心煩,女兒樂平公主偏偏還來添亂,在一旁嘟囔道:“從沒見過父皇這般誇讚一個黃毛丫頭,只恨不得那是他的親生女兒吧?倒是有什麼了不起的?”

    皇后衝著樂平一瞪眼道:“自己整天的不學些詩書,跟些個戲子廝混著,也難怪你父皇盡誇了別人。”

    樂平別皇后發了邪火,心里頓時不大高興,就是在一旁生氣道:“連母后也覺得那虞家二小姐了不得?她是個什麼東西?不就是會畫個破船嗎?依著我看,論膽色才貌還不如我二哥家的那個妾呢!”

    皇后漫不經心地說:“那個破落戶有什麼好本事?”

    樂平來了勁兒,早就將二皇兄的囑咐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徑直將那圍場遇襲,飛燕沉著指揮才倖免於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皇后靜靜地聽著,那細細的眉梢卻是越吊越高。那個看似溫婉不多言多語的女子竟是這番的本事?真是半點都沒有看出啊!不過若是真如樂平公主所言,那麼這個女子可是比那張揚愛顯的虞家二小姐要馴良得都多,從來沒有想著在皇上面前炫耀自己將門的本事,而且聽說她的那個堂弟落榜後,她也只是求著驍王給那堂弟謀了個地方文書小吏的差事,倒是顯出了她的懂進退知本分,沒有憑藉著獨寵而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就在這時,皇帝派人來傳話,明日去要帶領百官去船塢那觀看新造的大船試水,宮裡的帶著品階的妃子們也一同前往,正好與百官攜帶的家眷們同樂 ,要皇后好好準備著明日出宮。

    皇后心知,這乃是替虞家的姐妹造勢。皇帝一心要打壓著沈家,不惜一切地抬高虞家。明日大船試水,也是展示著虞二小姐的出眾才學。畢竟是只有名聲響亮的虞家才女姐妹花皆是嫁入皇家的佳話,才能稍稍掩蓋住姐妹二人同嫁父子的荒誕事實。

    想得倒是美!若是自己最有才幹的二子,也被那虞家的狐媚收攏了去,那沈家可真是毫無翻身的機會了!

    可是皇帝現在嚴防著自己,一時間自己這難以動作,竟是一時想不出著應對的法子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第二日,驍王攜著飛燕一同前往船塢,在臨出發前,昨日留在阿大府宅上聽差的小廝回轉了回來。一併帶著一個三層的大木盒,說是要給側妃的。

    飛燕展開木盒的分層,眼睛頓時一亮,只見裡面全是細碎的零件機關。到底是阿大手巧,一夜的功夫便是做出這些個花樣,飛燕拿起一旁的圖紙默默地看了一會,然後對驍王說:“殿下,妾身得將這些圖樣默背下來。同時還要學會拆解組裝這些機關,需要花費些時間。”

    驍王笑著說,:“你慢慢琢磨,不必心急。船塢那邊一時船也下不得水,更何況父皇今日還請了在京城的西域各國的使節,甚至大秦的公使也俱是請遍了,一心一意要展示著新船的威力,宣示大齊國力。當到人都來齊也應該是午後了。你還有二個時辰的時間。

    二個時辰不算短,可是對於記住這些繁複的機關來說就顯得遠遠不夠了。幸好飛燕在淮南賦閒的那一年裡,沒少研究端木勝的那本奇工之書,又親自改造了鹽場的器具,對於里面很多的鉸鏈機關並不陌生。

    她天生聰慧,悟性極高,學起東西來也是快些,當專注地看了一會,便全情投入,連驍王喚她都是聽不見了。

    結果剛剛過了一個時辰,飛燕便將箱子裡最後一個組件安裝完畢了。然後對驍王笑道:“殿下,可以出發了。”

    驍王一行來的竟是最晚的。

    當來到靠江的皇家船塢旁的迎賓樓上時,虞家二小姐跟隨著她的兄長早就到了。緊挨著虞貴妃,坐在靠前的位置上。

    虞貴妃滿意地看著妹妹一身的櫻花淡粉的裝束,輕聲言道:“妹妹今日的打扮很是妥帖,要知道今日你才會是這試水大會上真正的主角,一會這滿樓的百官還有番邦時節們俱是要看一看你這名動京城的才女。”

    虞玉瑩的心內也是真真雀躍。一早在皇子巡城時,她便擠在人群裡一眼便看到了那高居於馬上的二皇子,當時只是覺得著男子生地英俊偉岸倒是沒有多想。

    後來,這位二皇子巡視書院,當是叔父是書院裡的主事,她正好在書院裡替家兄挑選藏書,隔著樹叢花枝,她親見了二殿下親自揮毫潑墨的樣子,寫出的字是那樣的雄渾蒼勁,絲毫看不出出自異族武將之手。

    原來這世間真是有能文能武的俊美男子,虞玉瑩一向自負才女,可是那一刻確實芳心陷落,再不能自拔。

    可惜替驍王選妃時,虞家中落絕無可能,倒是那沈家的千金佔盡了先機。原以為自己與他此生無緣,怎麼知造化無常,兜兜轉轉這難得的機遇到底還是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當驍王一身淡金色的禮袍頭束金冠,朗目舒展,嘴角含笑地出現在了迎賓樓的台階上時,虞家二小姐難以抑制心內的激動,這將是成為她丈夫的男人,竟是這般的出色!

    至於他身後的那個女子……想必就是他府裡的那個尉遲家出來的小妾吧?將門出身的粗手女人,也配碰她的男人……生得果真是不錯,可到底是以色侍人的路數,再過幾年顏色消減了,朝中又無親眷,也就沒有什麼屏障了。

    自己可是比這女子年輕,待她入了府裡,自然會讓驍王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溫婉的千金貴女,盡嚐了床笫間的歡愉。而那個粥婦若是有自知之明,便是安生些在自己的院裡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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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4:31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霍允的興致甚高,見驍王來了便引著他先行來到了迎賓樓的船塢上。

    驍王看了一會,略顯猶豫地說道:“父皇,新船試水固然是值得同慶的事情,可是叫來這麼多的使臣……”

    霍允笑道:“就是讓他們看看眼,知道我大齊的國威,如今東夷隔海相望,最近是蠢蠢欲動侵擾海線,將他們叫來瞧瞧,也是震懾他們之意。 ”

    驍王默然不語,突然道:“可是父皇,若是這船身有瑕疵,大而無用,可該如何是好?”

    霍允聞言,不覺龍顏微沉,若是說這話的是老三,這般口無遮攔,當場是要被罵翻的。可是眼前的是一向沉穩有城府的老二,說出的話再無狀,也必定有其深意的。所以霍允略略思索後問:“此話怎講?”

    驍王面露難色,猶豫再三便是言道:“有句話,請父皇先寬恕了兒臣的罪過,才可講出。”

    霍允說:“快講,怎麼你現在說話也是這般猶猶豫豫的了?”

    霍尊霆心內冷笑了一下,可是面上卻是誠惶誠恐道:“昨日兒臣才聽聞那虞家二小姐乃是黃千機的徒兒,心內便是有些心驚,回到家中,便是將那圖紙拿給兒臣的側妃尉遲氏看,她說……這船的確是黃千機一門的手筆,可是卻是黃千機大師當年的敗筆之作,不可拿來實用。”

    聽到這裡,霍允豹眼圓瞪,猛地一拍桌子道:“這等軍務,你卻拿給後宅一個無知的婦人看,竟是遵了哪門子的章法?她又是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聽到這,驍王低頭微微抬眼,一字一句道:“因為臣這位側妃……才是黃千機大師的唯一真傳大弟子。”

    霍允的眼睛微微一瞇,言道:“老二,莫不是你不喜那虞家二小姐,才編纂出了這等荒謬的言論?”

    驍王連忙言道:“兒臣不敢,若是父皇不信,可否叫她們進來當面對峙?”

    不大一會,便有小太監傳喚著皇后與虞貴妃,連同著虞虢夫和虞家二小姐,還有尉遲飛燕等人一同入了內堂。

    等聽到了皇帝說叫他們進來的緣由時,虞家人心內皆是一驚。只因著他們心內有鬼,自然是驚疑不定。

    可是當初得了圖紙時,便是聽說那黃千機早就渺無蹤影,許是不在人間了。就算是真有黃千機的徒弟在此又如何?難道她就能保證黃大師生平沒有收過第二個徒弟嗎?

    虞虢夫瞟了虞玉瑩一眼,用眼神暗示她冷靜下來,不要露出了破綻。畢竟當年一共得了黃大師六七張的圖紙呢,裡面除了戰船,還有些水利設施,不然虞虢夫治理黃河水也不會那般的順暢。

    而這些,玉瑩都已經爛熟地記在了心底。復畫出來易如反掌。就是對峙又能怎樣?畢竟機關設計有高有低,就算是技不如人,也不能說玉瑩便是假冒的吧?

    霍允冷眼打量了一下,剛才走進來的尉遲飛燕。

    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女子一直是不大顯眼的存在,雖然是前朝悍將的女兒,可是除了可人些的容貌,會做些可口的吃食外,並沒有展示過其他過人的才華,怎麼前腳老二將迎娶個妙手的才女,後腳她便也成了黃千機的徒弟呢? ”

    虞玉瑩抬眼看了看著尉遲飛燕,心內是一陣的腹誹譏笑,怎一個愚蠢至極的婦人,竟然是要邯鄲學步!

    她早年曾經暫居在徽東,倒是與拜師學藝的年頭正對,可是這個尉遲氏的生平里壓根沒有到過徽東。

    當年黃大師在徽東造戰船是轟動一時的傳聞,想必這個尉遲氏因著家父是武將的緣故也是有所耳聞吧,可是當年那船皆是被付之一炬,若是沒有圖紙,就算親眼所見也不能造出裡面精妙的關節。這尉遲氏是被嫉妒心蒙蔽了神志嗎?

    茲事體大,不可僅聽二人一面之詞,皇帝又將那造船的總監工叫了,在內廳一旁垂立等候。

    虞大人面帶忍耐的怒色道:“皇上,二殿下之側妃妄自斷言臣之妹為冒名之輩,不知她可有什麼憑證?”

    這時虞玉瑩便是憤然地說道:“莫不如叫人備好筆墨,你我各畫一幅戰船圖。這戰船結構複雜,機關精妙。雖然你昨日已看了這畫,但若是只憑記憶來臨摹一副,必然畫虎不成反類犬。不知側妃可敢與我比試一番?”

    虞玉瑩的這番說辭可謂滴水不漏,一則她在繪圖上十拿九穩,不相信飛燕能比得過他。另一則,就算飛燕真的強自記憶畫出來了,可她也點出了飛燕乃是事前看過驍王帶回圖紙的事實。這樣一來,就算是畫出,也是東施效顰。說完這番話之後,她便微微揚著下巴,掛著鎮定的微笑望著尉遲飛燕。

    飛燕這時不急不緩地說道:“當年師傅傳承技藝時曾經言道圖乃是死的,繪製在紙上的器具只有成為實物,磨合轉動之後往往會反其道而行之,原圖盡改而不適用。所以,繪圖倒是不必的了,莫不如親自組裝一艘戰船的火砲架好了。

    說著,飛燕向後面點了點頭,侍女端來一個大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整齊擺放著一艘大船的模型,還有若干個零件。竟然是按著真船的比例原樣縮製而成。

    就連皇上等眾人也沒有想到她帶來的居然是這等精緻玲瓏之物。皇后坐在皇帝的身旁,原也是因為飛燕這話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道:“這老二又是弄得什麼鬼門道?”

    可是當飛燕拿出這縮小的戰船器件時,又憶起昨日女兒樂平曾說過的飛燕沉著應敵的事情,倒是心內一動:“說不定這妾室倒真是有幾分本事。”

    想到這,她掃了一眼臉龐微微有些發白的虞貴妃,開口言道:“這個倒是比繪畫要好。若真是黃大師的高徒,擺弄起這些玩意來應該是駕輕就熟。”

    皇后這話竟是將虞玉瑩的後路盡數封斷。她原是想說:“自己乃是學的繪圖的技藝,不曾去船廠做那些勞力的苦工。”可是,如今被皇后這麼一擠兌,若是說不會,豈不是真的有了假冒之嫌了?

    皇帝此時倒是不動聲色,看著那盒裡的器件,說道:“你們倆誰先來組裝?”

    皇帝的話剛落,虞玉瑩便向皇帝福禮,說道:“玉瑩當年隨師傅學藝,乃是學的繪圖。雖不曾真的製過器具,但大致的過程也是了解一二。然這些戰船模型並不是玉瑩親自監製,也不知側妃的這些物件能否與原圖嚴絲合縫。玉瑩不才,願意一試,以證視聽。到時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飛燕自然知道虞玉瑩搶著說的原因,想必是作為船隻改造設計師,她也是沒有少去改造的船廠,自是對圖形瞭如執掌,到時只要將零件按著圖紙一一裝上就是了。她點了點頭,同意虞玉瑩先進行安裝。

     這時侍女端著赤金雕花的金盤,上面蓋著粉緞,送到了虞玉瑩的桌上。掀開粉緞,盤上擺放著戰船還有叫不出名字的零部件。

    虞玉瑩看了看,心漸漸定了下來,這些部件倒是跟圖紙上的分毫不差,只要依照著記憶力的組裝便好。於是便拿起部件依次組裝,待得裝出一副砲架時,心里便更加安定了。暗自慶幸搶了先機,就算一會飛燕組裝處理,在眾人看來,也不過是學著自己的模樣罷了!

    就在這時,虞貴妃也定了心神,略帶委屈地向皇帝言道:“這下皇上可該是相信玉瑩乃是真正懂機關的了,許是這側妃也真是學了機關也說不定,可是我家的玉瑩可是如假包換的黃千機的高徒……”

    皇后倒是變得從容悠哉,飲著茶道:“貴妃心也太心急了,就算是皇帝發話,也要等側妃組裝完不是?

    皇帝並未說話,只是眼角的余光微微掃向了驍王。而驍王確實一臉平靜地坐在一邊,看著虞玉瑩。

    虞玉瑩這時已經組裝了十來個零件,越裝越順手,徹底放下心來,有意放緩下來,考慮得更周詳一些。

    這組裝零件,越到中間越是艱難復雜。若是一個零件配錯,便是走上了歧途,越往後越難裝,有些細小的零件甚是繁瑣。

    虞玉瑩這時已經體會到其中的艱難,思考的時間越來越久,心中著惱,後悔剛才動手太快,沒有考慮清楚,現在她隱隱覺得自己組裝得似乎有些不對,但又不甘心重頭開始,只能參看著圖紙,不住嘗試。

    待虞玉瑩將大部分的零件組裝好,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她連忙加快速度,但是倒數第五個零件卻是怎麼也裝不上去 ,不過她心內已經有了主意,便是放下了零件,起身對皇帝言道:”啟稟陛下,玉瑩已經組裝完畢,然而有幾個零件因著側妃做得不夠得法,一時間,有些組裝不上,若是命工匠改改便好了……

    其實這幾個零部件在當初造船的時候,安裝就出了紕漏,工匠前來請示的時候,玉瑩也是翻閱了許多的機關書籍,才算是想出了應對之策。

    一旁的工匠看了,也連忙啟稟皇上,證明玉瑩所言非虛,當初這幾個零件的確是修改了凹槽,才算是組裝上的。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飛燕已經走上前去,將虞家二小姐組裝的零件慢慢拆卸下,然後依次擺好,閉上眼,靜了一會後,便開始慢慢地組裝了起來。

    不同於玉瑩刻意演示出了來手腳利索輕快,飛燕做得很慢。她深知欲速則不達,自己和虞玉瑩在製圖上尚未登堂入室,組裝實物更是門外漢,如果一味貪急求快,不考慮清楚,結果很可能適得其反。所以她每裝一個部件,都是細心觀察,仔細揣摩,務求無錯。

    虞家二小姐回到了座位上,斜眼看飛燕慢條斯理地剛剛開始組裝,每做一步都猶豫很久的樣子,心裡更加鎮定,冷笑著想:裝模作樣,且看你這副嘴臉能撐到幾時?

    可是慢慢的,她便笑不出來了,原以為這尉遲氏的組裝過程應該是與自己差不多的,可是漸漸的飛燕的組裝手法越來越詭異,尤其是那砲架,竟然是拆卸了甲板之後,將之前玉瑩棄之不用的幾個零件倒扣在甲板的下面,依次的組裝上去,然後再由下至上安裝砲架。

    滿大廳的人都靜靜地望著這個正在手腳緩慢卻有序不亂的女子,驍王更是滿眼寵溺地望著她,此番匆忙,阿大也不過送來講解的圖紙而已,可是飛燕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握要領,當真是冰雪聰明……

    原來,這零件組裝就像華容道一樣,都是有順序的,如果不得其法,中間做得再好也是無用。

    雖然花費的比玉瑩多了一炷香的時間,可是飛燕組裝的戰船卻是將那些零件都用上了。一旁的工匠主管也是看得直了眼。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滿廳的人裡,只有他乃是整日鼓搗這些船部件,自然知道飛燕這樣的組裝才是那圖紙的原意,竟是忘了聖駕在此,忍不住開口道:“原來是這樣!那虞二小姐的法子可是不對啊!”

    而這時,虞家人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尤其是虞玉瑩,更是有些無措的望向了自己的兄長。就在這時,虞虢夫突然抱拳,言道:“久聞驍王的側妃天資聰慧,乃是前朝將門之後,今日一見,果實是名不虛傳。只是,你與玉瑩二人雖然都是修的了黃大師的機關技藝,但各自的修為理解不同,在實際運用上也是略有偏差。此番較量,只是證實了你們二人俱是不怕火煉的真金。倒是說不得你們哪個是假冒的。不過不打不相識,此番較量,倒是讓你們姐妹二人知道了彼此的長短,等玉瑩嫁過去後,你們姐妹二人互通有無,互補短長,齊心協作,為霍氏皇家以效犬馬之勞,倒也能成就我們大齊皇朝的一段佳話。

    虞虢夫果然是老謀深算,見此時自己的妹妹落了下風,便是機智的開口,既幫自己的妹妹圓了場,也有將這場鬧劇收尾之意。

    皇帝許是不忍那虞貴妃挺著大肚,搖搖欲墜的可憐摸樣,便是言道:”既然如此,倒真是一段佳話。老二,你這真是享盡了齊人之福,有兩個賢內助,真是叫朕也為之羨慕啊。”

    可就在這時,就算見到了玉瑩也從未露出憤懣之色的飛燕,這時卻跪倒在地,對著皇帝朗聲言道:“啟稟皇上,奴家有一言,干係國家安危,將士性命,不得不言。”

    皇帝見飛燕如此的不識趣,臉色有些微沉,說道:“你又有何話要講?”

    飛燕言道:“方才虞二小姐棄之不用的那些零件,名喚鴛鴦絞牙扣,乃是家師考慮到海船顛簸,遇到極大風浪氏時穩固時用。在家師所有設計的所有海船中都是用這種特有的鴛鴦絞牙扣來緊固物件。

    因著乃是獨門設計,是以他在畫圖時便將這獨特的設計隱掉不畫,待組裝之時,再有本人親自上陣,將這些零件依次扣好,也算是師門的一個獨特標識,免得被他人冒名頂替了。

    方才虞二小姐將這鴛鴦扣進行了改裝,添加了凹槽,雖然勉強將這些零件盡裝了上去,可是,卻盡失了鴛鴦扣原來的效用,到時莫說抵擋風浪,就算是在風平浪靜時,使用戰船的火砲,估計開砲使用一段時日之後,船架就受不住火砲的反力,便自摧毀了。到時將士們若真是用了這樣的戰船,卻在戰場之上,陡失利器,豈不是枉自送了性命? ”

    眾人聞聽,皆是臉色突變。就在這時,飛燕已是站起身來,將兩座火砲按照玉瑩的方法用一旁的刻刀添置凹槽,重​​新安裝上去,然後伸出玉指輕輕地彈動砲架,這炮架便模擬著開砲的樣子,前後滑動,伸出船身,提高射程。可是,那船架滑動了十來下後,就聽到哢嚓一身脆響,竟是被彈得飛了老遠。

    這時,大殿裡的人皆是“啊——”的驚叫了一身,想到了開戰時若是這樣的情況該是如何。

    飛燕又說道:“稟皇上,奴家力氣小些,還請虞大人過來試一試奴家安裝的砲架是否結實。”皇帝對著虞虢夫微微點了點頭,虞大人沉著臉走上前來,猛吸一口氣,用手指使足力氣地猛彈飛燕所組的船架。足足二十幾下,砲身都被彈得有些爆開到了,但是船架依然是嚴絲合縫,沿著既定的軌道順暢地滑行……

    飛燕收回目光,依然跪在地上,柔順而謙恭地說:“想必虞大人也是彈得手疼了,若是累了,可歇息一會的,再繼續彈試。

    本來,這機關一類的玩意便是不如大雅之堂,比不得那些名人雅士來得響亮。虞二小姐若是興趣使然,喜好機關之學,心內嚮往奴家師傅的技藝,就算對外宣稱是師傅的徒弟也無傷大雅。奴家也不會如此這般不識大體,非要求著二殿下帶著奴家到聖上的面前,爭這無用的名頭。

    可是……昨日看了虞二小姐所繪的圖紙,又心知她必定不識得鴛鴦扣的用法,一旦大船造出,又未及時發現其缺憾,豈不傷及我大齊的龍威?所以,便是心內發急,一夜未睡,趕製了這些部件,前來面見聖上。如今,奴家要說的盡是做了,若是有得罪貴妃和虞大人之處,還請陛下責罰!

    一旁的皇后聽得眉梢一挑,心內暗道:竟是沒想到這尉遲氏竟是這般的牙尖嘴利!她嘴上是請皇上降罪,可是說出的卻盡是自己的忠肝義膽,與那虞家為了爭名奪利,騙得隆寵而差點誤國的齷齪卑鄙……

    聽到這,她已經慢慢地放下茶杯,也同時放下了自從虞貴妃得寵以來一直高懸著的心。她與霍允結髮夫妻幾十年,當然知道自己這位泥腿子出身的丈夫的性情,大齊的這些家底積攢出來實在不易,霍允就算是再怎麼色迷心竅,在穩固江山時,便是冷血的鐵腕帝王!

    想到這,她便是笑著去看那一旁臉色早已白得如紙的虞貴妃。這狐媚子肚裡懷的是男是女早已不重要了,因為虞家的好日子已經是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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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4:47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這時,皇帝的臉已經陰沉下來,這時的情形早已經不是一般的妻妾爭寵了,而是事關國事,豈可玩笑而言?當下又將那建造戰船的管事叫來,問明了內裡的關竅的確是如此時,一雙豹眼立刻圓瞪,陰沉地望著虞家兄妹。

    虞貴妃當然也是知道此時皇帝已經是生疑震怒了,剛想開口,卻被皇帝開口打:“開船試水的時辰不能耽擱了,此事以後再議,說完,也不看那虞貴妃,便起身徑直出了內廳。

    這時,皇后也開口言道:”霆兒,你也帶著尉遲氏去觀水台去坐下吧,至於虞貴妃額……你這懷著身子,莫要著涼動了胎氣,還是讓大內的侍衛們先送回宮中靜養吧。”

    說著,看也不看那虞家兄妹二人一眼,便站起身來,儀態萬千地走了出去。

    那一日,大齊新試水的大船讓觀者為之驚嘆服,只是不知為何,這大船隻是匆忙地巡遊了兩圈便宣告結束了,而原先影傳威力驚人的砲彈演示卻莫名其妙地取消了,只有遠處幾艘漂浮的靶船暗示著原本是有這一項演示環節的。

    眾位使節探測不出頭緒,但是隱約也猜出定然出了些紕漏。

    霍允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盡量做到面色平靜,可是心內卻是想將那虞家的兄妹剝了皮再扔入汪洋大海裡餵了魚。

    方才他詢問工匠,真正大船上的砲架能承受住幾炮的反彈力。那工匠總管猶猶豫豫地說,前幾日,船上的大砲已經試射擊了幾次,方才他已經命著下面的工匠查看了一番,果然是有幾尊大砲的底座有鬆動的現象,若是貿然再開砲,很有可能如同方才驍王側妃演示的那般,整個砲台彈飛入了大海中。可是臨時加固又是來不及了,所以最後沒了法子,這砲台演示便是盡取消了。雖然惹人非議,總比當面丟醜上演砲台滿天飛要好。

    只是霍允天生好面子,此番本來是憋足勁兒準備展示炫耀一番,卻被當頭潑了涼水,再加之想到若是拿尉遲氏不當面指出疏漏,自己就要被虞家那對蠢貨累及得在群臣以及各藩國使節面前丟了大醜了,這麼一想愈加的心緒難平。

    而此時百官攜帶的女眷也是在互相的竊竊私語。有那些消息靈通的,一早便聽說了虞家小姐要指婚給驍王作正妃的事情,要知道他們二人的八字都是找人批算過了,皇帝做的媒,那八字豈是會有不般配的道理?

    聽說那虞玉瑩乃是當世才女,這戰船也是她的設計,今日演示完畢,恐怕皇帝便會頒布指婚的詔書了。可是在觀水台上,那虞家兄妹卻是面色入土,毫無喜色,就旁邊有人恭維著虞家二小姐才華出眾,匠心絕妙,那虞大人也是一臉莫名的惶恐。

    而到了試船入水結束,眾人也沒有聽到皇上頒布關於驍王大婚的喜訊,心內更是猜測紛紛,摸不著頭腦了。

    百官們紛紛散去時,大內總管來到驍王的近前,笑著說道:“皇上有請二殿下的側妃到宮一敘,”

    驍王心內一緊,慢慢點頭後便準備陪著飛燕一同入宮,可是那大內總管卻是笑著趕緊說道:“聖上交代得明白,只請側妃一人入宮。”

    驍王皺眉正待說話時,飛燕輕輕扯著他的衣袖言道:“聖上不過是傳喚妾身去問些話罷了,不要擔心。”

    驍王自然知道皇帝暫時不會對飛燕如何,但是她一人獨自入宮卻是怎麼也放心不下的。便是在宮中的偏殿裡等候著她。

    皇上心內有何疑惑,飛燕一猜便知,定然是疑心著她乃是阿大所授,準備試探一二。

    果然入了殿中,皇帝面色陰沉坐在殿內的軟榻上。皇帝單獨面見兒子的妻妾於理不合,所以皇后也是陪坐在了一旁。

    飛燕見過了帝后二人後,坐在一旁的小椅上垂首等著皇帝的臨訓​​。

    皇帝喝了一口皇后命人端來的參茶,突然開口問道:“今日你這戲法,可是老二授意你如此行事的?”

    只見飛燕聞言點了點頭。皇帝心內冷笑;果真是如此,一準是驍王從端木勝那裡學了些機關的本事,便是誆著這尉遲氏來冒充勞神子的黃大師傳人。

    皇后心內也是一沉:“這婦人竟是這般的老實,怎麼一問便盡說了?”

    就在這時,飛燕慢條斯理道:“奴家本是不願出頭,只因這樣一來,豈不是影響了虞家二小姐的清譽?奴家也難免沾染上善妒之名。是殿下向奴家申明茲事體大,才是說動奴家前來向陛下言明的。”

    皇帝半瞇起了眼睛,問道:“那你的恩師黃千機現在又是身在何處?”

    飛燕早就想到了應對之詞,不急不緩地說道:“當年家父亡故,飛燕前去投奔了師傅,與他隱居在北方玉華山上潛心鑽研技藝,後來家師病重,奴家遵從恩師遺願將他的骨灰傾灑在了黑土白水間……”

    聽到這,霍允冷哼了一聲;倒是死無對證,連渣都不剩!

    他不欲再糾纏此事,問出了心中最最掛念之事:“你在船塢上曾經說過,這戰船的設計圖乃是敗筆之作,此言可是當真?”

    飛燕沉聲應到:“這戰船看似船堅砲利,可是真正運用到實戰中,多半是大而無用的下場。”

    霍允眉梢一挑:“此話怎講?”

    飛燕站起身來,走到擺放戰船模型的桌子旁邊,說道:“不知陛下能否允許飛燕展示一下?”

    霍允點頭應允,飛燕便命一旁的宮女捧起戰船,放到殿外的水池當中。與此同時,從那大船甲板外的船身上,飛燕拿下幾艘懸掛著的小艇,也放到水池中。

    霍允也移步到殿外,看飛燕在那裡擺弄著大船和小艇。飛燕對霍允說道:“陛下請操控大船,奴家斗膽操控小艇進攻。”

    飛燕手伸出纖纖玉手推著幾艘小艇從遠處向戰船前進,途中陸續放手了其中的三隻小艇,任他們在水面上飄動。

    霍允明白飛燕是在模擬戰船和那幾艘小艇的水戰。開始是幾艘戰船同時駛向戰船,但因為戰船的射程遠,炮火猛,接近射程,只要砲口對準,那麼小艇就算作被擊沉。

    於是他變換大船角度,讓砲口對準小艇。

    而現在飛燕放手的三艘小艇便是如此。接連被擊傷或擊沉,飛燕又接連放手了兩艘小艇,吸引著大船的火力,接著推著最後剩下的兩艘小艇來到戰船旁邊,圍著戰船游弋了一會,站起身來向霍允福禮,說道:“陛下,飛燕演示完畢了。”

    霍允初看到飛燕剩下兩艘小艇到戰船旁邊時,還有些不明所以。這戰船的火砲再猛,也不可能在遠處將所有的小艇都擊沉,自然會有漏網之魚來到旁邊,這並無出奇之處。

    可飛燕輕輕按了幾下那幾隻小艇,赫然在船頭的位置出現了幾柄造型獨特長鋸去切割船底。但是待看到小艇在戰船旁鑿開了一個洞,他一下子明白了飛燕未出聲之言。

    瞬時皇帝陛下的臉色陰沉下來,黑得似灶房鐵鍋的鍋底。飛燕的演示讓他明白了這戰船火砲猛則猛矣,但卻是打遠不打近,一旦讓小艇近身,則戰船便毫不辦法,只能挨打。戰場上形勢多變,戰船根本不可能防止敵船靠近,那時這煞費苦心,不惜重金打造的戰船豈不是成了甕中之鱉?

    正在思索只見,那戰船已經被飛燕接連鑿開了幾個大洞,正在汩汩地進水,不一會那大船的模型便沉入了水底……

    霍允乃是武將出身,自然看出飛燕方才布陣時,無論是路線還是排布小艇的手法,堪比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這可不是任何人能夠在短短的時日內能夠事先教會的。

    他陰晴不定看直著尉遲飛燕道:“你好大的膽子!”

    飛燕連忙跪下道:“請陛下恕罪。”

    “那麼既然你自稱是黃大師的徒弟,可有法子彌補這戰船的不足?”

    飛燕輕啟朱唇道:“陛下已經彌補了戰船的不足了,何須奴家獻醜?”

    霍允不解:“此話怎講?”

    “古人云:‘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真正善謀者何須兵器之勇,便是在大戰之前就已經積攢了勝利的籌碼,不求勝利過程的大起大落,而是細水長流得到最後的結果。

    就比如這淮南,本是蠻荒之地,不知天子威嚴,而讓鼠輩之名猖獗。然陛下聖明,派二殿下前往淮南,勵精圖治,整治民生,更是以大齊天子之名,減免了淮南民眾之賦稅。當地民眾感激涕零,無不心念天子的恩威,天子的威嚴遠涉蠻荒之地,教化了民宗,埋下了福根,他們食得飽飯時感念是天子之恩,穿得暖身之衣時知道是天子的庇佑,如此盡得人心,何須那些個堅船利炮? ”

    這番話語,竟是霍允聽得一陣舒爽。其實這些時日來的淮南奏摺裡,已經是有官員請報了淮南民間百姓在過年時,自發為大齊天子製作萬民祈福華蓋的情況,當時便是龍心大悅,覺得這老二倒不是獨自居功收買民心之人。如今再聽飛燕所言,倒是不覺得她的話裡有何誇張之詞。

    這些時日來,總有近臣進言勸諫,妄圖打消霍允用兵淮南之意,可是那些大臣生硬的措辭,竟是沒有一個有眼前這女子溫溫婉婉的話語來得舒心貼切。

    霍允眼裡終於是帶了些許的笑意,命宮女攙扶起了飛燕道:“不貴是將門虎女,從你的身上,竟是又彷佛窺見了尉遲德將軍的風采,可惜啊!若是尉遲公健在,與朕一起把酒言歡該是何等的愜意。你不愧是我霍家的兒媳,倒是為了夫家盡心盡力,當是得到嘉獎……你們尉遲家裡應該是還有個男娃吧?”

    尉遲飛燕連忙說道:“奴家的叔伯家裡有一堂弟。”

    霍允點了點頭:“明日叫他去工部領個差事去吧,雖然你精通機關,但是身為我霍氏皇家的兒媳,也不能拋頭露面,以後有了什麼工程器械,他便向你這堂姐討教也是方便。”

    飛燕聽了,連忙謝恩。

    沈皇后在一旁聽得分明,心內一陣的冷笑;昨兒還是老二家的那個妾呢,今兒竟成了霍家的兒媳婦了。自己的這位夫君雖然當了皇帝,見風轉舵的本事卻是一點都沒有減少!

    雖然是心內腹誹,可是她的臉上倒是半點沒漏,待得飛燕告退,走出了大殿後,慢慢說道:“虞家二小姐的八字已經批下來了,聖上看,這大婚之日要定在何時?”

    聽到皇后的話,皇帝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瞟了一眼皇后道:“既然她假冒黃大師的徒弟,又是累得朝中勞民傷財造下這無用之物,差一點在各國使節面前丟盡了大齊的威名,便是足以說明這女子品行卑下,竟是敢欺君罔上……一會請皇后傳朕的口諭給虞家的兄妹送去一壺酒去吧!對著外面就宣稱二人皆是得了時疫急症,發病得急俱是半夜便走了。”

    沈皇后替皇帝滅口這樣的事情,倒是沒少去做,夫妻二人一路互相扶持,從新野小鄉來到這高高的殿堂之上,就算深情不在,可是默契卻是從來都未變過的。聽皇上這麼一說,當下便是心領神會了。

    皇帝頓了頓又說:“虞貴妃懷著身孕,不宜悲痛,還是不要對她多言,待得龍子誕下時,便抱來請皇后代為教養。還望皇后能如親生一般,替朕好好教養幼子,不可有半點的懈怠。”

    沈皇后微微一笑,親手在皇帝的碗裡有添了新茶,說道:“請聖上放心,臣妾定然會替虞貴妃將孩兒養大成人。”

    當鴆酒送達虞家的時候,虞虢夫正在小廳裡密會一個一身勁裝的大漢。

    他略顯氣急敗壞地說:“我以一張圖十兩黃金的價格從你主子的手上買下來的竟是內容不全的殘圖!如今,害得舍妹在皇帝面前丟了醜,出了紕漏,這可如何是好?快叫你的主子將那黃金盡數返回,不然我虞某也不是好相與的。”

    可是來者卻是目光炯炯地問道:“你說那側王妃自稱是黃千機的高徒?”

    於是虞虢夫便將今日在船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盡道了出來。就在這時,管家來報宮裡來了公公送東西過來。

    虞虢夫便匆忙打發這人離開,然後去見宮中的來使。

    那人出了虞府,騎上駿馬一路策馬跑到一處破廟前,小聲地說道:“主公,那虞大人不肯再出錢買圖了。”然後他便說了虞大人方才的那番話。

    這個身披罩頭斗篷的男子,聞聽此言,伸出長指慢慢掀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了一雙如皎月一般的長睫美目,那番氣定神閒的出眾氣質就好似自己身處於瑤池瓊台之上。這人赫然竟是那前樑的皇子——宣鳴。

    他眼睛微瞇,若有所思地說:“她?倒是小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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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4:58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那個前去虞家的正是宣鳴的貼身侍衛邱天。

    他不死心地說道;“要不然屬下再去一次虞家,看看能不能說說動那虞虢夫。

    宣鳴站起身來,淡淡地說:“不必了,那虞家已然是一步死棋了。我原是想著利用那虞虢夫急於重振家威的心態,裝成貪利的商人,將那偶然在徽東覓得的黃千機的戰船圖買給他,為齊朝添置屠戮利器,讓那皇帝攻打淮南之心日盛,可是卻未想到,功虧一簣,折損在了一個後宅婦人的手中,可惜,可惜……”

    說到這,他微微一笑,稍微用力地回想著自己先前幾次見到那驍王側妃的情形,雖然是有心利用她接近驍王,可是並沒有發現這女子有何過人之處。

    他的鳳眼似有暗波湧,低聲言道:尉遲飛燕,我這次倒是記住你了。

    虞家系兄妹二人一夜殞命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這可是讓聞者為之膽戰心驚。凡是了解內情的人都是噤若寒蟬,不肯多言一句。

    可是有二點,是在朝堂之上混飯吃的群臣們爛熟於心的;一則是天子恩威難測!二則嘛,就是……大齊的二殿下的八字可能偏硬,凡是說與他為婦的千金小姐們竟是沒個好下場的,那沈家的小姐被克進了廟庵,前些日子才還俗悄悄地許了外放的官員為妻,遠嫁山西。至於這虞家的二小姐更命薄,竟然是被克得差點死絕了一門。

    算起來,那位嫁入了蕭王府的側妃倒也是個命硬的主兒,不然怎麼會平平安安便嫁入了王府,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也只有這無父無母的的孤女才扛得住那天煞孤星的二殿下吧?

    其實飛燕聽聞了虞家人的遭遇後,心內也是一陣的唏噓。虞家兄妹雖然沽名釣譽,厚顏無恥,但罪不至死。況且那虞貴妃還懷有身孕,可是那霍允能夠翻臉無情,可見本性冷血,難怪可以一統天下,成就帝業。

    當魏總管外出採購,在街市裡聽到這樣的傳聞時,氣得差點掀翻了擺著胭脂水粉的櫃檯。瞪著眼質問那幾個碎嘴的女子都是哪個府上的?

    當他回到府中,惴惴不安地將自己聽到的傳言過話給驍王時,驍王便是眉梢微挑,並沒有多言什麼,已久平心靜氣地勾畫著一株盛開的蘭花。魏總管小心翼翼地往桌案前湊了湊:”殿下,這等流言若是不能及時阻住,往後若是趕上殿下命裡註定的良緣佳配,豈不是因這些沒影的話耽誤了?”

    驍王伸了伸腰,直了直一直批改文件而有些僵硬的脊背,淡淡地道:“將這畫送到工匠那裱好,回了淮南,掛在側妃的客廳裡……今兒中午都吃些什麼?”

    魏總管嘴角一耷拉,得!自己又是閒吃蘿蔔淡操心了。

    王府今天中午吃的還真是很別緻。前些日子,內務府送來一笸籮帶籽的韶春魚。這魚個頭倒是不大,只有兩指來寬,但是個個飽脹的肚腩裡都是彈滑飽滿的魚籽。

    廚下知道側妃最愛吃魚,便是備了個鐵盤,將這些無磷的小魚抹了素油,碼在鐵盤之上。撒了一層精鹽,然後放到爐膛之上,以明火燒烤鐵盤。待得七分熟時,便將鐵盤取出,再細細地撒上切碎的香菜蔥花,再淋上磨碎了的孜然粉,就著鐵盤的餘熱,再微微的灼烤一下,頓時香氣四溢。陪著這鐵盤烤魚的,是廚下精​​心用黃豆粉裹著芝麻餡做的炸團。一口一個,外焦里嫩,滿口的芝麻醬香,再配上一碗枸杞人參鵪鶉湯,既滋補又美味。

    驍王入了飯廳,正看到飛燕一手握勺,一手端碗,就著湯盆盛湯。驍王一個健步跨到飛燕身邊,一把將她攬在懷裡,接過了那碗,衝著屋內的侍女冷冷說道:”竟都是不心疼主子的嗎?怎麼還要側妃做這些粗活!”

    原來,飛燕前幾日因為練習拆裝零件,當時事出匆忙,兩隻纖手也是許久未做這等磨練人的了。細嫩的小手被堅硬的零件劃出了道道小口,微微一碰便是鑽心的疼痛。驍王便不許飛燕做任何事情,以免碰疼傷口。

    寶珠她們連忙跪下認錯。

    飛燕微笑著道:“哪來這些個說道,竟是盛碗湯都不能了嗎?”

    可驍王卻不以為然,坐定之後,伸手執起飛燕的玉手,仔細查看了一遍,見並沒有被燙紅的跡象才放下心來。然後才拿起飛燕剛盛的湯,說道:“豈止不能盛湯,就連吃飯都要本王親自餵著才行。”

    一邊伸手去餵飛燕,一邊說道:“京城裡已經傳開本王是天煞孤星,注定孤獨終生,沒有哪個姑娘敢嫁給本王。本王自然要將你這個命硬的養得白白嫩嫩,才不至夜枕孤眠。”

    這話聽得寶珠她們都是面露竊笑之色。

    飛燕眼見驍王當著侍女又是口無遮攔,便是臉色微紅:“殿下不修口德,哪有人這般咒著自己是天煞孤星的?

    驍王確實笑而不言,也是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是何其幸甚,便是這一世遇見了這樣一位女子,竟是有些不敢想像若是沒有遇到她,自己此時又是身在何方,與何人相處?

    那湯是飛燕特意囑咐廚下準備的,這幾日驍王不准她開小廚,便是囑咐寶珠讓廚下備了明目的煲湯,給連夜批改文件的驍王補一補眼睛。虞大人走得匆忙,黃河治理還是有一堆的爛攤子呢,那霍允那倒是會抓人,一併將這些活計甩給了工部和驍王處理。

    這一查,不打緊,竟是發現虞虢夫利用治理黃河水之際,貪沒了大筆的治水款項。只把霍允氣得恨不得再將那虞虢夫從墳崗裡挖將出來,狠狠地抽打一番。

    飛燕也是心疼驍王熬紅了眼兒。便是囑咐著廚下準備些明目去火的湯水,滋補著殿下的身子。

    吃著吃著,驍王倒是長嘆一聲,待得無人時,對著飛燕道:“本王的命可是真硬的,不過可能克的乃是銀子。燕兒可是要有些準備,回到淮南,恐怕是又要勒緊褲腰帶了。

    這幾日朝廷上傳來皇帝有意將鹽業收歸中央朝廷的意思,雖然是打擊沈家,可是連帶著淮南的鹽業也是一併受了影響。

    也是正是基於這點,驍王才發出聲感慨。不過飛燕卻知道,驍王其實並不是很發愁的,因著在淮南賣痰盂的苦楚,他老早便化名在各地開設了各家商舖,更是整頓了水運,開設了商船。

    就算是鹽業收歸了朝廷,不照樣還是要貨運嗎?只要壟斷了水運河道,所賺取的銀子只會多不會少。

    當下便是笑著道:‘殿下倒是越來越肖似魏總管了,都是屬貔貅的!守財得只吞不吐! ”

    驍王確實一把將飛燕報了起來,斜著眼一臉魅惑地邪笑到:“本王的燕兒才是那能吞的,且讓本王看看這吞納的本事可是僅丟了沒?說完便是抱著入了帷帳……

    因著之前驍王要迎娶正妻之事耽擱了許久,眼看著沈皇后的壽辰將至,但是不能馬上回轉淮南。

    這幾日,皇后在宮中會見諸位大臣女眷,皆是叫來飛燕作陪。眾女眷們見皇后進來很是待見這位側王妃,紛紛主動示好,竟是多年的閨中密友般,與飛燕噓寒問暖,或是道些里短家長。飛燕對此很是頭疼,但也不得不耐著性子陪著她們談話。

    期間也是見了太子妃幾次,那太子妃的反應倒是淡淡的。因著上次樂坊出事的緣故,太子和太子妃對驍王頗有些忌憚,連帶著對飛燕也是疏離。

    這日沈皇后又召飛燕進宮陪駕。飛燕跟著皇后身邊的侍女,進了請過安,皇后道:“給側王妃看座。”

    皇后和飛燕聊了一會閒話,這時,一個年老的太監進殿給皇后行禮,說道:“稟皇后,壽辰舉辦的大宴,內務府已經定好了章程,特來稟告。”

    皇后揚了揚細眉,道:“你且講來。”

    太監將開了多少桌酒席,酒席規格如何,請了那些大臣,等等內容,一一匯報給皇后。

    皇后聽後,揮了揮手,讓他下去。待太監告退後,沈皇后略有些不滿地對飛燕說:“這些年,他們兄弟幾個少有齊聚的時候。好容易今年二子也在京城,本宮本想壽宴上好好熱鬧一下。誰知皇上要建造戰船,宮裡的各項開支一律減免,連壽宴也降了規格。唉,都是銀子鬧得。”

    飛燕不好答話,說了一個“是”便不再言語。

    沈皇后嘆息一聲,言道:“二子打小便與眾不同,一副能闖蕩的灑脫,從來不曾在意金銀之事。他居然會開建鹽場,想來你們在淮南的日子十分不好過。好在你們的竹鹽生意做得甚好,當能貼補一些。”

    飛燕微微欠身,說道:“殿下在淮南,人地生疏,苦無金銀開路,不得已才建了鹽場出產竹鹽。

    她心內有些摸不透沈皇后今天的用意,只是附和著皇后,不敢貿然說什麼。

    沈皇后接著言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皆是需要金銀過活。可是這個“商”說到底也是在於一個“和”,和氣生財,精誠合作,不知道這老二有沒有將這淮南的鹽業擴寬些……

    飛燕這次倒是聽明白了,皇后這是在拉攏這驍王一脈,要保住沈家滾滾的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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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5:11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皇后投遞過來可不是什麼好接受得住的善意。

    飛燕溫婉地笑了笑:“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只是奴家不管王府中的這些個錢銀瑣碎,倒是不懂太多……”

    皇后見飛燕不將那話茬接下去,臉上頓時有些微微的冷意:“你們王府裡頭,就你一個側妃,人頭寡淡的,你又是什麼都不管的,可是怎麼當的家! ”

    飛燕被皇后劈頭蓋臉的申斥,便是垂下眼道:“皇后申斥得是,奴家以後一定盡改……對了,奴家此番帶來了二殿下給您的備下的壽禮……”

    皇后卻是餘怒未消,冷冷地說:“等著宮人自己慢慢地拆解開了,再看吧,不然那麼多,本宮挨個過眼豈不是要累死!”

    一旁的樂平看見苗頭不對,便說道:“母后,三哥的壽禮送到了。他大老遠不能親自盡孝,您要不要過一過眼?”因著霍廣云人不在京城,壽禮倒是一​​早便到了。

    沈皇后這才緩了臉兒來,命著太監先將這壽禮抬來。

    三殿下的壽禮倒是闊綽,選的是三尺高的和田玉分籽料,碧綠的顏色也算是稀罕了,油脂中透著清亮,雕工也是精湛,一棵蟠桃仙樹樹根盤錯,延伸出了花盆,蔓延開的樹枝結著碩大的蟠桃,看上去分外喜人。

    其他在遠處用著茶點的婦人們圍攏了過來,看著這壽禮紛紛是讚不絕口,直誇著三皇子的孝心。飛燕打眼兒一看,便心知自己借給三殿下的錢銀全都砸在這尊大件的玉雕上了。也不知那三殿下的王府是否能周轉開了,有沒有錢銀打點其他。

    待得茶會曲終人散,其他人都散了,獨留下樂平公主時,她​​撇了撇嘴,對沈皇后說道:“母后,這三哥的心眼倒是見長啊!你知道嗎?昨兒還寫信跟我哭窮了,要我周濟些銀子給他來京的時節一併帶回去,可是今兒卻是這番的大手筆,倒是讓女兒為難了,送些什麼才不會被三哥比下去啊!”

    沈皇后冷哼了一聲:“心眼?他長過那東西嗎!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聽著本宮派著跟去嶺南的總管說,這壽禮的錢也是借來充場面的。 ”

    樂平公主瞪圓了眼兒,竟是誰這麼闊綽?敢往三哥那無底洞里扔錢?

    沈皇后冷冷一笑:“就是方才那位不管錢銀的驍王府側妃啊!同樣是嫁人,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妾室手裡倒是闊綽,哪像你!成天的揮霍,也不知都幹了些什麼!嫁了人帶走了成箱的嫁妝,卻隔三差地來宮中拿東西要貼補,哪裡有個一國長公主的樣子?

    樂平雖然知道驍王很是寵愛這位尉遲氏,可是壓根沒想到她的手裡竟是這般的闊綽,一時間那心情便是有些微妙了。她雖然身為長公主,可是看著風光,卻自有自己的的一番苦楚,嫁郎君,雖然看著一表人才又是考取了狀元在身,但是二人性情不投,那王玉朗待她又是一副相敬如賓的架勢,自然是短少了夫妻的情趣,王家乃是大家,不太講究鋪張奢華,自己與整個王家的詩書氣息是格格不入。便是只有在外面尋了些歡愉,銀子花銷自然是大了,偏偏是自己的那些個嫁妝大多是典當不出去的,試問哪個當舖敢收銘刻著宮中內侍特供字樣的器具?便是能賣出去,若是傳揚開來,依著父皇好面子的程度,不打折她的腿才怪呢!

    這麼一看,她這堂堂的長公主還真是不如二哥家的一個妾室來得滋潤呢!

    “所以說,這嫁人當真是要擦亮了眼兒,像我二哥那樣疼惜妻妾的才是難得的良配,若是我的話,管他是不是天煞孤星命,便是拼了死也要嫁過去嚐一嘗得了獨寵的滋味。”樂平總結了半響,便是得出了這番結論。

    沈皇后本來就是因著霍尊霆生時難產,而對他心存芥蒂,現在聽到樂平說起“天煞孤星”便是大眼微瞪:“竟是胡說些個什麼,難不成竟是盼著霍家出個克父克母的災星不成?還在這賴著幹什麼!還不快些回府去侍奉你的公婆去!”

    攆走了樂平,皇后站起身來,一眼正掃到了方才飛燕帶入宮裡來的禮盒,方才飛燕入宮時說道因著驍王要在淮南的半途前去水患之處,收拾著虞大人留下的殘局,要提前出發,唯恐趕不上皇后的壽宴,便也提前呈上了賀禮。

    便是伸手指了指,讓侍女端過來。打開盒子一看,裡面竟是放著一副緞面椅墊,上面的繡工雖然是精緻,可不能稱得上是什麼極品。

    沈皇后微皺眉,將那椅墊拿了出來,伸手這麼一摸,便是發現內裡的蹊蹺了,這椅墊是用來套在椅上的。靠著腰的位置墊了一段軟木,摸得時間久了竟然發出陣陣帶著香味的熱氣。原來這椅墊裡鋪了一層南疆稀有的龍香火木。這種木頭軟而清香,尤其是挨著溫熱的人體後,便是自己也會跟著發熱。

    沈皇后生著老二時因著難產月子裡落下了病根,那腰總是在陰天時酸脹無比,這帶著腰託的椅墊,還真是貼心至極。龍香火木固然稀罕少見,但是難得能有心想到這一點。她向來好強,從不在人前喊痛,尉遲氏作為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內裡的緣由。

    這麼一看,這禮物倒是老二特意吩咐著叫人準備的……平時見他時,總是一副冷冰冰跟自己不親不近的模樣,沒想到這是暗暗的有這樣的心思?

    沈皇后還真是有些意想不到。

    說起來,這老二雖然也是從她的身上掉下來的骨血,可因為自小便因為八字與自己相剋的緣故,送給別人去養。化解下克母的戾氣。可偏偏送給誰不好,竟是送給了“她”。每每思及自己的骨血卻要叫他人作母親,也是輾轉反側,淚濕了枕席。

    待得後來,好不容易熬到了年歲,她立刻讓夫君將那老二接回了家中。可是,送走的是襁褓裡綿軟的一小團兒,接回來的卻是個快要成形的少年了。那眉眼模樣,沒有一處長得不好,這是她的兒子,盡是挑了自己親身爹娘的優點,可以想見長大成人時該是多麼的英俊。

    可是偏偏這孩子的眼睛裡望著她時,冷得就好像冬日屋簷下的冰凌直直地插在自己的心窩子裡。那是無聲的宣洩,這孩子恨她,恨她將他強自帶離了阿大阿媽的家中,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壞境下。

    期待多年,盼著重圓的心,也就這麼的冷了下來。那孩子的做派談吐,統統是跟家裡的其他兒女大相徑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在你身邊的,根本就不是你親養的孩兒……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不願再看他一眼,這個霍氏皇族裡英俊挺拔的二皇子,戰場上無往不利的驍王爺竟是慢慢地變成了她心底拔不掉的一根刺。他愈是優秀成才,愈是提醒著自己教養著兒女是多麼的失敗。

    她心內固然知道,依著人品才學,老二才是當之無愧的大齊繼承者,可是自己親養的兩個兒子不堪繼承大寶,卻叫那個女人養出的兒子成了新帝。這是讓她無法容忍的失敗,便是拼了性命,卻絕對不能讓這夢魘成為現實。

    可是,今日瞧見了這精心準備的椅墊,沈皇后的心裡也是不由得的微微的一動,那個平日冷冰冰的老二……竟是還掛念著自己的腰……

    不過跟老三的那尊玉雕比,還是略顯了寒霜……想到這,她的嘴角一撇,將那椅墊扔回到了盒子裡,衝著一旁的侍女道:“也不是什麼值錢的,壽宴那日,倒是不用拿出去展示了,就套在本宮畫室的那把圈椅上吧!

    吃了半碗燕窩浸蜜果後,沈皇后站起身展了展腰身,移步開到了畫室,展開畫紙,準備繼續畫著自己已經繪了一半的牡丹圖,只是做在那套了龍香火木的椅墊上,感覺著腰被那形狀恰到好處的軟木撐起,不一會便熱氣熨燙,緊繃的腰身立刻舒緩了許多。

    那日,守在門口的侍女見到,那皇后竟然執筆懸空,半閉著眼兒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有落下一筆……

    單說飛燕出了皇宮,回轉了驍王府。驍王正興致勃勃地讓魏總管家將幾副馬鞍子搭在架子上,挨個審視著。將飛燕回來了,便招了招手道:“燕兒,快來看看,這幾幅鐵烙的壓花馬鞍,你是喜歡哪一副?一會再試一試,看看這定制的大小是否合適?

    驍王最近給飛燕購了一匹通體純白,沒有一絲雜毛的小母馬,便是要運回到淮南去,等到開了春兒,正好帶著佳人一起去踏青。

    等挑選好了馬鞍子,驍王才牽著飛燕入了房中,淨手擦面,又換了身衣服後,才問道:“方才入宮去,母后可是為難你了?”

    飛燕笑著搖了搖頭:“說了些閒話,母后可能是有心問一下殿下您打算如何應對皇上收了鹽路的舉措,妾身怕自己答得不妥,便是打岔過去了。”

    驍王聽了,自然猜到了沈皇后的盤算,冷冷地哼了一聲,飛燕在一旁瞧著,突然發現竟然不愧是母子,那冷哼嘲諷的表情倒是跟沈皇后肖似得很。

    “對了,你給母后送去的賀禮是什麼?說跟本王聽聽,免得後日辭行時說得錯了,反而不好。”

    飛燕便是說了自己特意命人準備的蘇繡龍香火木的椅墊。驍王聽了,遲疑了一下道:“燕兒是怎麼知道母后那腰是不好的?”

    飛燕坐在妝台前,慢慢地摘下入宮時戴的繁複的頭釵,挽著鬆散下來的頭髮道:“就是先前有幾次宮宴上,瞧著皇后雖然身子坐得筆直,卻總是時不時地調整著坐姿,起身時雖然有侍女攙扶,卻總是用不上勁兒的模樣,大致猜出的。那宮中金銀珠寶什麼沒有?這賀禮實在是難以揀選,便是大著膽子備了一份表達孝心的便好了。

    驍王聽了,便是點了點頭,說了句:“燕兒真是心細如髮……“便再沒了下文,徑直倒在了榻邊看書去了。

    飛燕隔著銅鏡看著驍王略顯冷漠的樣子,不由得微嘆口氣搖了搖頭:那皇帝的冷血薄情,其實也盡是顯現在了驍王的身上。大齊的二殿下還真是那帝后二人的親身骨肉。

    她老早便覺察到了:這二殿下對自認為與他無關的人,都是異常的冷漠。敬柔敬賢眼裡溫柔體貼的姐夫,也不過是因著自己的緣故而產生的假象罷了。至於沈皇后雖然是他親母,因為他不覺得親近,便也是可以直接漠視的了,加之那沈后也是不懂得收攏兒女之心的,竟是母子二人相處都越來越夾生了。

    偏偏二殿下無論軍中朝野,皆是長袖善舞,可是在母子二人的關係上卻是冷漠得寸步不讓。單說這準備賀禮的事情,她問驍王該是備些什麼,他卻徑直地說:“看著辦吧……”

    這倒是說不得孰對孰錯,若是拿夫子綱常去跟驍王理論,估計他連瞟都不會瞟上一眼。說到底,那是驍王幼年種下的不欲人知的心結,從出生便被送出的那一刻,注定了他不會如同霍家另外幾個兄弟妹妹一般,愜意自在地與父母相處。

    飛燕自認為自己也是改變不得他們母子二人甚麼,只是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和緩了一二。畢竟驍王的親生爹娘乃是大齊的二聖,家事有時糾結得久了,便成了國事。

    而她的父親尉遲德也正是因為不拘泥與這些人情世故細枝末節,最後也間接地造成了最後戰場上的那一幕悲劇。對於這一點,飛燕是引以為戒的。

    所以,這份賀禮,她是精心地畫了圖紙設計那腰託的弧度大小,又是吩咐魏總管花重金購來那一塊難得完整的龍香火木,依著皇后的身形才趕製了出來的。

    可是自己的這番心血,似乎這母子二人都是不領情的,飛燕不由得自我開解地苦笑一番:尉遲家的兒媳不好當,妾室更是難上加難啊!

    原以為驍王並沒有放在心上,那人也沒有再說些什麼。可是到了傍晚入寢時,驍王卻是一反常態地緊緊地摟著自己,一下下地在她的額頭上親吻著,半響了才說了句:“本王何其幸甚,能得你在身旁……”

    自那一刻,飛燕便是反摟住了他的脖頸,將自己的櫻唇緊緊帖服在了他冰涼而柔軟的唇上。

    驍王看似厭惡生母,可是未必是不想改善與沈皇后的關係,只是……這二人隔閡得久了,竟是不知該如何彼此靠近了。

    飛燕緊緊摟著男人健闊的眼神,突然覺得這一刻,自己懷裡抱著的,似乎是個軟弱的幼童,這個看似冷漠,無所不能的的男子其實有一顆比誰都怕受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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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5:24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在驍王攜著飛燕準備離開京城時,沈皇后倒是派人送了東西過來。東西也不是什麼值錢的,乃是皇后在臨入冬前親手醃製兩罐新野當地特產的醬黃瓜。

    這原是霍允極愛吃的,用這醬黃瓜來燉肉很是開胃下飯。只是他寵幸了那虞貴妃等幾個新人後,飲食方面也改變了不少,尤其是那虞貴妃口淡,吃不得重口的醬菜,皇帝宗總是陪著她一同那個用膳,自然也不會去皇后那吃家鄉風味的醬菜了。

    這些在清貧的日子裡難得的美味,待得入了金碧輝煌的禁宮中時,便是失了記憶力香溢舌尖的香味。皇后現在也是不愛吃它了,便讓宮裡的嬤嬤給驍王送去了。

    飛燕接過這兩壇子的醬罐時,心內也是略略了解皇后心內的苦悶。雖然虞貴妃失了嬌寵,可是宮里門閥地位不低,年輕貌美的女子從來是不匱乏的。這幾日新近得寵的是一個叫溫姓的女子,聽說她的父親已經是連升三級,入京為官了。可以想見,以後皇帝的后宮會愈來愈熱鬧。龍子倒是一時斷不了的。

    皇后只有這幾個孩子時,親養的孩子裡自然分出個偏頗輕厚。可是現在后宮裡將會多出幾個不是自己身上的骨血,便再顧不得去分那輕厚了。說到底驍王再怎麼跟她疏離,那也是她自己親生的孩子,總是不能便宜了那些年輕的狐媚們生養的孩子來。

    以前是她拉不下那個臉兒主動與老二親近。如今因著飛燕常來宮中的緣故,嘴裡也有意無意地念叨著驍王的至孝之心,比如著這次回來進貢給二聖的兩條貂毯,便是在淮南打獵時,親自收取上好的貂皮,讓工匠積攢著制了兩件純色的毛毯孝敬著皇上與皇后等等。

    這一來二去,倒是將皇后的心慢慢溫煮得綿軟了些。此番她雖然只派人送給了驍王兩壇子醬菜,可是送給飛燕的物件可是不算吝嗇。竟是一整套上好的翡翠頭面,那瑩綠的顏色倒是極其襯著飛燕雪白的膚色,飛燕戴著這套頭面進宮辭行時,竟是讓正在宮裡作陪的一干女眷們看得不由得直了眼兒。

    要知道這套翡翠乃是滇國的進獻的貢品。皇后得了都沒有戴過幾次,怎麼就賞賜給了驍王的側妃了呢?

    太子妃也在一旁看著,雖然面上依然是溫婉大氣地微笑,可是心內的酸楚,卻是快要滿溢了出來。

    太子妃傅林秀與尉遲飛燕都是前朝的舊識。以前也是稱得上算是和睦的閨中好友。只是自己無論是容貌還是談吐,到底是比著飛燕差了些,這些個細小的比較雖然不足以為人道之,可是心內的計較還是有的。

    後來飛燕家道中落,父母雙亡無所依靠,又是以妾室的身份嫁給驍王。而她卻是嫁與太子為正妃,曾經有一段時間她真是同情著幼時的閨中好友。

    可是,面上的風光有人知,內力的酸楚無人嘗。

    那太子霍東雷雖然在聖上和百官面前倒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儲君模樣,可是在那府宅之中,卻是個十足的好色之徒。府宅里除了兩名正妃以及正式納入府裡的姬妾之外,那通房的丫鬟,舞女歌姬更是懶得去數了。

    傅家的祖母耳提面命地囑咐她,她乃是堂堂大齊太子妃,以後的中宮皇后,待太子即位後更是要面對六宮粉黛和眾多妃嬪,所以第一要務就是要有容人之量,萬萬不可生出尋常小婦的嫉妒之心。而她也一直恪守著娘家人的諄諄教導,盡心料理著太子府上的事務,同時又不忘在皇后面前克盡孝道,對待樂平公主這個行為放蕩的小姑子,更是勤加勸誡。可是,自己盡心做的這一切卻並非落得半個好字。

    那太子嫌他太過端莊木訥,一個月中若是一天在她房裡過夜便是多的了。而皇后與樂平似乎也是不太喜她,甚至有幾次樂平公主當著皇后的面頂撞於她,皇后卻是假裝聽而不聞。

    可是在看這飛燕,明明只不過是皇子的妾室罷了,在成禮時得了皇后本來要賞給她的宮中特供的頭面不說,又是得了那驍王的獨寵。偌大的驍王府裡,竟是乾乾淨淨,連個通房的丫鬟都沒有。

    而當皇上為驍王指定正妃之時,她竟是隱約聽說飛燕一人面見聖上,竟是攪黃了驍王與那虞二小姐板上釘釘的親事。這般的魄力,真是大大超乎了傅林秀的想像。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是做了什麼,竟是盡得了樂平公主與皇后的歡心,此番離京,皇后更是賞賜了名貴的翡翠頭面。這番的厚待的卻是她這個正兒媳從未得過的殊榮。

    此時再看向那飛燕,哪裡還是當初在京城重逢時略顯憔悴的粗布民婦模樣。窈窕的身段,在一身淡煙色的水踏流波的拖地長裙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妖嬈迷人。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那水滴形的勒額翡翠頭飾更是襯托得那對鳳眼如皎月一般明亮。那皮膚的瑩白安閒的氣質,無不是在無聲地向人宣示著她的日子是何等的暢快。

    想到這裡,太子妃的心內竟是生出了對著昔日舊友的說不出的嫉妒之情,便是勉強地一笑,對著飛燕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還沒待得說完,便看見那樂平將飛燕拉到一旁的小閣內又是親親密密地嘀咕著什麼。看得她不由得心裡又是一陣暗流翻湧。

    其實如果可以飛燕是願意與旁人易位而處的。

    這個樂平也不知是從哪裡聽到了她借錢給三殿下置辦壽禮的事情,便是拐彎抹角地也要來打一打秋風。

    飛燕倒是沒有吝嗇,本來入了京便是要使銀子的,畢竟驍王不在京城,總是要打點了帝后身邊的人,也好以後辦事。但論起來,這樂平便是皇后身邊最親近之人了,她既然開了口,飛燕便爽快答應直接送了她五萬兩的銀子,這下樂平可是高興壞了,只覺得自己到底是沒看錯人,這個尉遲府裡出來的女子,可真是有些武夫的豪爽之氣。

    只是送了錢財,飛燕笑著道:“你的二皇兄寵你,可惜又是不在京城,便是將這一年的體恤全折成了現銀給你,只是年後皇上要改革鹽路,只怕你的二哥以後囊中羞澀了。來年再返京,若是沒有這番出手大方,公主可是別挑理啊!”

    樂平公主也是一撇嘴:“父皇的這個點子,難啊,我那舅舅也不是好相與的,你看著吧,這年後便是要不太平了……”說完這句,她自覺失言,便是急急地收了口。

    可是飛燕心裡卻聽得咯噔一下。樂平的這番話肯定是有一番典故的,但她又不能細問,只待說與驍王聽,讓他多加留意才好。

    在經歷了大大小小的宴席之後,驍王的車馬終於踏上了回轉淮南之路。

    只是這次回轉,並不像第一次奔赴淮南時的那般忐忑了。

    在路途之上,她與驍王一起又仔細研究了那從太子寶劍裡取來的密圖。飛燕對前梁歷年來的各版地圖頗有研究,幾番比對之後,確定這地圖所用的版式乃是前梁崇光年間妙徽先生所繪製的北國孤本。只是自己手中的這份藏寶圖只是孤零零的一份,辨別不出其中描繪的路線,一時也是無計可施。

    驍王的主意已定,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聖上重整鹽路之心甚堅,而那沈家必定不肯就範。至於他的殺手鐧無非便是沈家經營了幾代的商路與漕運。若是沈家欲與聖命對抗,十有八九會出現罷運的事端。驍王覺得這倒是個取而代之的好時機。

    無論沈家使出什麼招式,必定是要拖拽著自己一起行事。驍王不欲登上一條注定要下沉的破船,所以人還未到淮南,便命令各大鹽場仔細核算,將明細賬目一併由專人快馬加鞭一路送往京城,直達皇上的龍案之前。

    同時,命令淮南的船廠建造更多的貨船,編制船隊,以待時機。替代沈家的漕運。

    對於賺錢的事情,飛燕一向是不多操心的。用驍王的話講,便是拼了力也不能讓我的燕兒的梳妝匣子匱乏了。每每聽到這話,飛燕總是抿嘴一笑,心道自己一時的氣話竟是被他逮住不放了。

    由於驍王要去受災的幾個郡縣去巡查,又不放心飛燕一個人回轉淮南,所以飛燕陪著他一併趕往受災的郡縣。

    便是在臨近的郡縣暫時停留。當地的官員提供的府宅倒是不小,驍王每天外出巡查,飛燕便在這縣城之外的曠野裡設了些粥堂,賑濟災民,同時請了當地的郎中在粥堂附近開設醫館,為災民診治病情。因著每日都要來著粥堂醫館檢視一番,杜絕了有人中飽私囊,吞沒了銀子。

    只是,每日尋常時,飛燕都是特意脫下那些錦衣華服,換上尋常人家的女子服飾,頭上的釵飾盡卸,低調的很。

    這日,飛燕見初春咋暖還寒,許多體弱孩子皆是感染了風寒,便令寶珠在自己隨身的箱裹裡取了兩隻上好的人參,切成細片,泡發好了後,倒入的粥鍋之內,再配上些生薑佐料,親手熬煮著藥粥,打算分給那些老人與孩子。

    因著飛燕不欲揚名​​的,免得驍王的名頭削弱了聖上的龍威,所以她一向不展示自己的身份。就連貼身的侍衛們也是尋常人的打扮,分散在飛燕的四周,做些雜活。

    當粥鍋熱氣騰騰,冒著香味時,一輛華麗的馬車橫衝直撞,差點將一個孩子撞倒。多虧飛燕的侍衛眼疾手快,一把將孩子抱走。但是那拉車的馬屁受了驚,將馬車帶入了路旁的溝裡。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那馬車後面的幾個侍衛便是急速趕來,揚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打還抱著孩子的驍王府侍衛。

    飛燕見此情形,揚聲喊道:“住手!”

    就在這時,從那馬車裡出來了一名妙齡的女子,被侍女攙扶著下了車。飛燕抬頭一看,竟是不覺一愣。沒想到在此處遇到了故人。眼前的女子正是通古部的公主——樊景的妻子。

    因著樊景從京中回去後,並沒有提及飛燕嫁給了驍王為妾這般讓他每每想起便痛心疾首的恨事。所以這通古公主並不知她已經嫁人之事。

    而此時後,飛燕又是一身粗布羅裙,粉黛未施的模樣,雖然天生麗質卻是容易讓人誤會,她如今已經淪落成了街邊的村婦,

    那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倫多便是這樣想的,認出了昔日的女諸葛後,便是微微嘲諷一笑:“夫人,您看這村婦可是像一位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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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7:05:35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這侍女說話甚是刁毒,不說故人而說“舊人”,內裡的深意也只有明白其中情愛糾葛的才懂。

    飛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與這樊夫人再相見的一日,心內著實一愣,不由得微微蹙眉。雖然皇帝有意招降那白露山的叛軍,以抵禦北方的蠻族,可是阿與公主為何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來到中原腹地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那阿與公主便緩緩地開口了:“尉遲小姐,別來無恙?”

    飛燕覺得自己與她沒有什麼舊情可續,便不卑不亢道:“此乃鄉間村道,不比驛站官道,常有村人行走,還望尊駕能稍微慢行,免得傷及了無辜。

    阿與公主的那個侍女倫多卻是看不過飛燕那冷淡的模樣,還沒等阿與開口便揚眉說道:“如今我們白露山已經歸降了大齊,我們主公樊將軍的侯印也已經送達,就差冊封的聖旨,還請尉遲小姐在跟我們定北侯夫人說話時,用上敬語。”

    一旁幫忙盛粥的寶珠聞聽立刻此言,立刻放下了鍋勺,走了過來,正好開口說“大膽,哪來的刁奴”時,卻被飛燕一個眼神制止住了。

    白露山招降這麼大的事情,她卻半點沒有從驍王的口裡聽說過,不過既然這阿與公主不像是偷偷潛行的模樣,十有八九是正式拿了通關度牒入了中原內地。驍王雖然俱已經知曉了她在白露山的往事,可是這等隱情也是不宜張揚,免得橫生枝節,想到這裡,便淡淡說道:“這倒是好事,恭喜定北侯夫人了​​,我還有事,就此別過了。”說完,便轉身要走。

    可是那阿與公主卻是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轉頭對著多倫說:“還不快快跪下,怎麼與尉遲小姐說話的!”然後便笑著說道:“姐姐,你那日在白露山上不告而別,阿與的心內一直寢食難安,此番相見,竟是有一肚子話要說,你我二人可否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容我與姐姐說說這些時日的離別之情。

    飛燕冷眼旁觀,再次覺得以前的自己可真是小瞧了這位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阿與公主了。以前每次有樊景在身邊時,她總是這樣,如同乖巧的小貓一般輕聲地叫著自己姐姐。然後便是安靜地退居一邊,默默地看著樊景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自己,那一雙大眼裡滿是濃濃的羨慕,竟然無半絲嫉妒之情。

    與那樂平公主的驕縱不同,這位阿與公主倒是謙卑和馴得很,真不似一個大部落的嬌養貴女。

    也真是因為如此,飛燕才沒有對她太過警惕。而樊景也生出娶了這阿與公主,還可以與飛燕共結連理,妻妾平等其樂融融的心思來。

    此時在路邊,人多嘴雜,飛燕也是不想太過聲張,在這鄉道間失了言行,便是微微點頭,請阿與公主去一旁的一間土屋改造的茶水室裡。

    入了茶間,飛燕叫寶珠在門外候著,然後坐在木桌旁問道:“侯夫人有何話要說?”

    阿與還沒說話,眼圈卻是先是微微發紅:“姐姐,你可是怪我搶了樊郎?若是真如此,只怪我當時見樊郎實在是支撐得辛苦,便是一心想著要藉助我父王的助力替他解憂,萬不得已,才出了聯姻之策,樊郎當初怕你誤會,才將你支開,想著成禮後,再跟姐姐解釋,到時再將姐姐迎娶入門,妹妹是知道姐姐與樊郎情深的,從來不會介意樊郎再迎娶姐姐……”

    飛燕深吸口氣,心內其實被這新出爐的定北侯夫人一聲聲的“姐姐”叫得略有些心煩,便開口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侯夫人容人的雅量,飛燕已經領教了。您能不在乎樊將軍早有鍾意之人,僅僅是為了穩固權術而迎娶與你,飛燕更是佩服。

    只是侯夫人這番誠心實在是有些多餘,您不介意橫刀奪愛,搶了他人的未婚夫婿,未必別人也俱是有娥皇女英的心思,與您共侍一夫,既然你們二人已經是共結連理,現在也是琴瑟和鳴,歸降了大齊,當真是萬事通達。不知您又來與飛燕說著這些陳年往事是何意思? ”

    阿與沒想到這個以前在白露山上對她一直禮遇有加,頗有些世家閨秀風範的女諸葛,如今說話竟是這般還不留情面!

    若不是因為她出走之後,樊景便是對著自己忽冷忽熱,從京城回來後,更是莫名地衝著自己發火,又連納了兩名妾室,她真是無計可施了,也是犯不著受尉遲飛燕的閒氣。

    她向來是在樊景的面前裝賢惠的,自然是妒恨在心也不能直接表露出來,便是背後狠狠地整治著那兩個不要臉的狐媚。

    那兩個不要臉的女人,還以為自己是受了寵的,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是能看出這兩個女人肖似著的是誰。

    每每看到那兩個女人,她的心都像在鐵水里煎炸一般,原以為樊景娶了她為正妻後,自然便會納飛燕為妾。關於這點,她是可以忍受的。

    男人嘛總是喜新厭舊的,但是關鍵是要讓他得到,才算是舊的。就算樊郎是真心喜歡的是尉遲飛燕又如何?樊郎自尊心強,而那飛燕也是個不示弱的,兩個人經常因為軍中事務不合而開始激烈地爭論。每當這時,樊郎總是會因為爭吵而心緒難平,這時自己就會做一朵解語的嬌花,寬慰著樊郎一番。

    以後只要同處在一府之中,有了自己的溫柔陪襯,自然是能顯出了飛燕的弱處來。過了新婚燕爾的熱情,兩個不示弱的人彼此地磨合著,樊郎的心怎麼不會漸漸地靠攏向自己呢?

    可是這般的算盤卻是在飛燕不告而別,出走了白露山而宣告終結。

    她知道,若是不除盡了這個女人在樊郎心裡的影子,以後便是會有第三個、第四個肖似飛燕的妾室出現。

    因著之前樊郎在醉酒時,不小心將懷有三個月身孕的她撞倒在桌角上,結果她流血不止,沒有保住孩兒,之後一直懷不上身孕,所以特意來中原求訪名醫看病。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卻是遇到了尉遲飛燕,這不禁讓她一喜,只有將這正主兒帶回白露山,才能杜絕了一府的燕燕鶯鶯,對付一個總比對付一群女人要輕鬆容易得多。

    而且她若是帶回了飛燕,豈不是更在樊郎面前做出了賢惠的表率。與飛燕的負氣出走更是對比出了高下!

    她堅信自己才是最愛樊郎的那一個,樊郎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想到這,她微微一笑說道:“姐姐,妹妹是要代樊郎接姐姐回去的。”

    這話一出,飛燕詫異地抬起了頭,真是沒有想到這個阿與公主竟是會說出這等荒誕至極的話來。

    她慢慢瞪圓了眼睛,說道:“樊景沒有同你講,我已經嫁人了嗎?”

    阿與聞言便是一愣,但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心內一陣竊喜,如此這般更好!若是飛燕已經是嫁過人的,便是已非完璧之身,那麼日後這一點必定成為樊郎的心頭芒刺,待她入了侯府,才能讓這改嫁的婦人徹底在他的心裡消失!昔日的共處的回憶也變得不再美好,值得留戀!

    於是她打量著飛燕通身的粗布打扮慢慢說道:“姐姐你這是何苦呢?樊郎一心愛著你,若是你肯低低頭,豈不是成就了一番良緣?如今,樊郎歸降大齊,尊享侯位,府裡的日子豈是這等窮鄉僻壤所能比擬的?想必這段姻緣,也是你負氣為之。若是你肯回頭,我和樊郎都是能接納你的。”

    飛燕覺得再聽下去,便是肚腸都要聽得笑疼了。她站起身道:“飛燕的夫君待飛燕不薄,飛燕不知為何要聽你之言,棄他而去?更不知您是何來的自信認定你們定北侯府的妾室之位來得就是比別處要好?”

    阿與聽到這里便是自信地笑了,她認定這​​飛燕心裡也定然是愛著樊景的,只是因著自己佔了正妻之位,才意氣用事。

    窮苦清貧的日子,哪個女人能耐得住?更何況是個胸中有韜略的女人,更是不會甘於平凡。

    “姐姐休要與我置氣了,將來你入了侯府,妹妹自然是待你若親姐一般。難道你真的甘於捨棄心愛的男人,而執拗地守著一個窮鄉僻壤裡的正妻之名? ”

    飛燕已經懶得與她胡言亂語了。時辰不早了,驍王該回府用飯了,隨行的廚子病了,其他人做的飯菜味道差了些,倒不如自己親自做的小炒。晨起時,她讓寶珠醃製了一籠海蝦,只待翻炒就可以吃了……心裡盤算著中午的吃食,嘴裡淡淡說道:“飛燕還有事情,請定北侯夫人自便。”人也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高聲稟報:“稟側妃,二殿下親自接您來了。”

    這話聽得那阿與公主與她身邊的侍女一愣:側妃?是外面的哪一個?大齊的二殿下驍王竟是在這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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