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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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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23:24:16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就在此時,有人吃味地看著正倒在軟榻上看賬本的驍王,忿忿不平地說:“二哥,你這日子倒是逍遙,又弄了什麼撈錢的營生?我們三兄弟裡,屬你的油水最多,真是悶聲發大財!可是弟弟我就沒了你的眼光,識人不清,替人背黑鍋,早晚餓死在嶺南了。”

    說話的人年紀輕輕,眉毛濃黑,膚色呈古銅色,看上去便是一副武夫氣息。

    霍尊霆抬眼看了看自己這個本應該在嶺南吃荔枝的三弟霍廣云,合上了賬本說道:“你這是奉旨背黑鍋,被人求之不得,就不要抱怨了。”

    霍廣云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裡的貢桃,粗魯地將桃核吐到了地上道:“明明賣官兒賣的最狠的是大哥,可父王偏心眼兒,將屎盆子都他媽的扣在了老子的頭上,殺雞給猴看,下手真狠!一道聖旨就把我貶到了嶺南,當真是只有我不是他生養出來的?”

    驍王的臉陰沉了下來,低聲說道:“本來是因為你說著在嶺南染了頑疾,母后求情,父王才特別恩准你秘密回京看病,可你若是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別怪我綁了你去見父王!”

    老三霍廣云不同於他的兩個哥哥,自幼不喜讀書,性子一向是直來直去。原本他與大哥霍東雷感情甚篤,與這自年少便出外求學的二哥有些疏遠。

    可是有道是患難見真情,此番原本是因為父皇棄車保帥,拿了自己當了點撥太子的棋子。當初被貶斥出京時,他那平時交好的大哥竟然是連踐行都不是敢,生怕是受了牽連,影響了他太子的清譽。

    倒是這個平時交情淡淡的二哥,不但親自踐行,更是一路關照了各個地方的官員多加照拂。這讓霍廣云甚是感動,只覺得原來真是有“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說,這二哥才是有情有義的,一時間便是百感交集,大有重寫人生情誼之意。

    此番回京,不及入宮見母后,便是趕著先來見二哥了,可因自己出言不慎,讓二哥動了怒,便憤憤地收了口。

    霍尊霆見他住了口,才說道:“若是愛極了嶺南的風光,大可以在父皇與大哥面前也這樣口無遮攔,不然的話,且老實些,免得消磨了父王對你心內的那點子愧疚,讓你老死在那不毛之地!”

    霍廣云雖然性子直了些,到底是霍家人,心眼倒是不缺,自然明白二哥的話有道理,便是深吸了一口氣道:“二哥,你放心,出了這個府門,便是不會再提這樣的話茬了。”

    驍王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四妹樂平要出嫁了。父王恩准你回來,也是託了她的福氣,最近不宜在百官面前走動,一會就趁著夜色趕緊去見母后吧。 ”

    見弟弟點頭應下,他才命人備了馬車送三弟入宮。

    剛送走了三弟,魏總管匆匆趕來,小聲道:“國舅爺過府求見。”

    驍王想了想,說:“將他請入客廳。”

    算一算,這位國舅也是該來了。畢竟現在這番窘境已經不是妻兒出場能解決得了的。

    沈茂公坐在王府的客廳,心底卻是長嘆了口氣。

    算起來,齊帝的這三個孩子,都是他打小兒便看著長大的。都是什麼性情,他是最了解的。他與齊帝霍允素來交好,自然也只猜到齊帝捨能幹的二皇子,而立大皇子為太子的原因了。

    齊帝身體康健,狼群之中豈可容忍二王?所以對於這個名聲、能力樣樣毫不遜色的二皇子,齊帝是毫不留情地一味打壓著。

    可是待到齊帝年老時,這狼群的首領又會是哪一個了?

    沈茂公生平善賭。在新野起義時,他將全部身家押在了霍允的身上,結果大獲全勝,換來滿門尊榮。而這次,他左右思量,直覺這二皇子才是真正值得下注之人。

    然而此事又是不宜他來出面,恰好女兒痴戀二皇子,沈霍兩家盡人皆知,正好順了小兒女的癡情,由女兒出面懇請皇帝,而他只能作無奈甩袖不管的父親之態即可。果然,皇帝倒是成全了女兒的一片痴心,允諾賜婚,本來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怎奈自己的那個混賬兒子不爭氣,竟是將府宅妾室的小事鬧得盡人皆知,好好的姻緣弄得現在沒了著落。

    那二皇子也不知心裡打的什麼主意,竟然是大有任事態繼續發展之勢。此番他來便是一探虛實。

    等到驍王入了客廳時,沈茂公連忙向皇子施禮,抬眼一看,驍王身穿寬大的素色便袍,頭戴一頂白玉琢成的小冠,顯得眼目更加俊朗。心裡暗嘆:也難怪女兒痴迷這驍王,這般英俊的相貌,就算是生在普通人家也會讓女子趨之若鶩啊。

    甥舅二人客氣了一番後,便坐了下來,驍王絕口不提近日與沈府的摩擦,沈茂公聊得也盡是寫朝堂上不相干是事務。

    聊了一會後,沈茂公突然話鋒一轉,開口問道:“沈康做事魯莽,近日在家中閉門思過,不知驍王是否還在生這混賬的閒氣?”

    霍尊霆笑道:“二表弟是什麼性情,本王怎麼會不知,必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才一時糊塗,又怎麼會生他的氣呢?”

    沈茂公聞言,微微放下心來,又問:“待得驍王迎側王妃入府後,不知驍王何日準備迎正妃入府?”

    此番問得毫不拐彎抹角,倒是得正面回答一番。

    驍王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舅舅,然後說道:“舅舅看事通達,應該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王要娶的是哪一個,不是本王說了算的,要看父王的聖意啊!”

    沈茂公聞言微一皺眉,只當是這驍王藉口推辭,真要開口,驍王卻又說道:“舅舅如今已經是位極人臣,無論何時都是本王至親的舅舅,表妹嫁與不嫁都是如此,可是舅舅如此一味心疼著表妹,是不是沒有揣度一下聖意,為何表妹入府如此艱難了?”、

    此話一出,竟是驚得沈茂公一身冷汗。齊帝一向待他不薄,自己的門生遍布朝野,竟是生出了些許懈怠之心,還當自己與那齊帝如同患難之時的生死之交,渾忘了帝王之心難測。

    原先他還真當了驍王是色迷心竅,幹出這等不顧念甥舅之情的勾當,心內還略略失望,現在看來,他竟是癡活數年全不入這年輕人看得通透豁達。

    他是越想越怕,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不再多言,起身便告辭了。

    與公主要出嫁一般轟動京城的,便是那沈家的女兒身染惡疾,需要入廟祈福的事情了。據說沈茂公親自入宮稟明了聖上,謝絕了與二皇子聯姻的好意,聖上惋惜之餘也同意了沈公的請求。

    不了解內情的人,直替這沈靜雅惋惜。好好的姻緣,怎麼說弄沒就弄沒了?不解內情的人便會惋惜嘆道:當真是病得不巧啊!

    可是一樁姻緣打了水漂,另一樁卻是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樂平公主在月初便要下嫁到王家。齊帝覺得該給自己這粗野慣了的女兒立下些規矩,學學該如何做別人家的兒媳了,免得下嫁到了書香之家白白丟了皇家臉面。

    挑選教習公主禮儀的除了宮裡的女官時,齊帝突然想起自己二皇子那尚未入府的側王妃尉遲飛燕。

    那日家宴,她舉止有度,食蝦時的優雅給齊帝留下了深刻印象。只覺得若是自己的女兒也有這般王侯之家的貴氣,才真不愧為“公主”之名。於是便宣尉遲飛燕入宮,與教習女官一同教導公主的禮儀。

    飛燕接旨的時候,直覺這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差事。那日公主惡意滿滿的一大杯“翻倒驢”,辣味猶在舌尖迴盪,也不知再與這公主相見,她又能琢磨出什麼刁難人的法子來。

    待到入了宮時,果然這公主花樣百出,正立在自己的宮殿前,舉著鞭子抽打著跪在她面前的教習女官。可憐那女官跪在地上以面伏地,瘦弱的脊梁正顫抖著承受著一鞭緊似一鞭的抽打。

    “真當自己成了先生不成?倒是成了心的糊弄著本宮!我堂堂大齊公主,哪有給王家婆子奉茶的道理?竟敢說本宮的手勢不對,本宮跟父皇都沒有那般的恭敬!他王家算是哪門子祖宗神仙?”

    尉遲飛燕帶著寶珠靜立在一旁,真想好好揉揉自己的頭穴。可憐那沈家小姐成了權謀之下的犧牲品,入了廟庵不知何時能出來再得一門好姻緣。倒是這面前的小潑婦才真該入庵門好好地磨礪下心性,生出些慈悲心懷!

    那公主也是抽打得手腕發酸了,便將鞭子甩到了一旁,命人將那女官拖走,眼角的余光掃到了立在宮門的尉遲飛燕,不由得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尉遲飛燕走到近前向公主施禮請安。

    那樂平公主伸手接了巾帕子擦了手,冷笑道:“父王還真是好安排啊!找了個被悔婚的來教導本宮,難不成是要本宮學著怎麼樣快快地擺脫了王家,被退婚不成?”

    尉遲飛燕也不言語,被這番冷嘲熱諷,依然是恭恭敬敬地福禮也不起身。

    樂平公主只覺得是方才賞了女官的那頓鞭子給了這尉遲飛燕一頓下馬威,所以嚇得這前朝落魄的貴女不敢言語了,一時間心情不由得一陣舒爽,揮了揮手命尉遲飛燕起身後說道:“今兒個,本宮一早便定下了去城郊圍獵,這幾日兔子正肥,若是晚去了,便只能撿了幾位哥哥的牙慧了。你也隨本宮一起去吧,免得被父皇問起,又說本宮貪玩,荒廢了禮儀功課。”

    說完也不待飛燕說話,便招呼著自己的宮女太監,準備著圍獵的弓箭物品,不一會便準備妥帖,便坐上馬車帶了一隊侍衛出了宮去。

    公主坐在前面的一輛馬車裡。飛燕與隨行的女官坐的是另一輛。只是她登上馬車的時候,只覺得有名侍衛在一旁直愣愣地看著自己,一眼瞟了過去,不由得微微一愣:竟是位故人!

    只見這位一臉濃須的彪形大漢身穿一身金甲,頭戴翎毛,明顯是大內禁軍統領的服飾。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名叫徐威,乃是先前自己父親旗下的一位千夫長,曾經在自己幼時受命護衛著她來往於軍營之間。

    再後來在一次與齊軍對峙中他被俘了去,據說是投降歸附了大齊。沒想到今日竟是在這般情況下與故人再次相見。

    徐威也是認出了這位昔日的將軍之女,被飛燕一雙美目直視,竟是臉膛微微發紅,有些歸附敵營,無顏見昔日小主子之感。

    不過尉遲飛燕倒是早早地收回了目光,只當是沒有認出他來。人生際遇各不相同,但都不過圖個在亂世裡保命度日罷了,何必讓這舊日故人難堪呢?

    大齊的皇家圍場位於京郊的九華山。與尚文的大樑貴族相比,大齊的新貴們更加尚武,所以圍場也較於前朝範圍更廣了些,地形也甚是複雜,小嶺瀑布樣樣不缺。

    但是因為是公主前來圍獵,圍場的督官處於安全考量,便向隨行護衛公主的徐威徐統領言道:“近日暴雨,圍場的河道水流湍急,而且河道另一側的林子太密,這幾日因著下雨,看護圍場的僕役們來不及砍伐樹枝密林,若是貿貿然進去,因為樹林遮擋視線,出現弓箭誤傷的情況反而是不美了。所以還請公主極其隨行的侍衛們都在河東岸圍獵,還是不要過河為妥。”

    說完,又遞給了徐威一支長哨,若是出現了緊急的情況,只需要吹響長哨,自然有獵場的大批護衛趕到,及時保護公主的鑾駕。

    徐威也不是第一次陪護著皇家前來狩獵,自然是明白其中的規矩,接了長哨,將其上的銀鍊掛在了脖子上後,便挑選出了一會陪伴公主狩獵的十幾名護衛的精兵,又揀選了二十多名護衛,與公主的衛隊相隔一段距離遠遠守護,免得人馬太多驚擾了獵物,攪了公主的雅興。

    樂平公主早早便換好了一身輕便的戎裝,搭配著她具有胡人血統的面龐倒是顯得颯爽英姿,很有些巾幗女豪傑的氣派,她伸手拉了拉一把小弓,覺得力道不夠勁兒,想了想便將它遞給了也剛剛換好了衣裝的尉遲​​飛燕:“這弓箭力道小,倒是挺適合你這樣弱不禁風的。”

    尉遲飛燕只當聽不出她的嘲諷,接過了那小弓道:“謝公主掛念,只是飛燕不善騎射,恐怕一會顆粒無收,辜負了公主的美意。”

    聽到這,樂平公主的濃眉倒是得意地飛揚了起來,心道:真該叫二哥與父皇都過來仔細地瞧一瞧,就算禮儀得當,食蝦的姿態優美又有什麼用?到了圍場變成了一隻軟腳的蝦蟹,當真只是個模樣美的,也只有成了妾室,替二哥暖床之用罷了!

    想到這,樂平公主的心情更是舒爽了些,立意一會要好好地展露一手,給這前朝沒用的王侯之女好好開開眼界!

    今日因為有公主圍獵,其他人等不能入圍場同獵,公主拉弓拔箭,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射中了五六隻肥碩的兔子,一時間,圍繞在旁的十幾條獵犬歡吠不止,一隻接著一隻地衝入了密草樹叢之中叼回了中箭的兔子。

    而尉遲飛燕也幾次舉弓,可真如她所言的那般,放弓的力道不夠,幾次眼見著肥兔在眼前竄跳,可那弓箭卻劃著弧線射到了一旁的地面之上,惹得公主又是一陣哈哈哈大笑。

    所以放了幾箭後,尉遲飛燕也不再露醜,乾脆跟在公主的身後,只靜靜觀看著公主的精湛射功。

    不過公主也有些膩歪了,只覺得這些兔子都被圍場裡的僕役事先灌了湯藥,一個個渾渾噩噩的呆立在那等死,倒是失了趣味。

    這時一行人馬,已經來到了圍場河界,徐威瞟了一眼那淺河,雖然此段河灘尚淺,但是水勢湍急得很,想起圍場督官說的話,便說道:“公主,對面地勢偏僻,樹林茂密,還是先迴轉到圍場的行館裡休息吧。

    樂平公主真要點頭,突然河對岸的樹林晃動,一頭長著一對碩大犄角的野花鹿突然露出了頭來,只見這鹿竟是一身罕見的白色皮毛,在濃黑的林子裡顯得異常晃眼。

    樂平公主興奮得連忙抽箭引弓,可是那鹿甚是機靈,稍微探了下頭,便轉身就跑。

    這等稀罕的獵物怎麼能讓它輕易脫逃?樂平公主腳下一催馬匹,再顧不得徐威的勸阻,一馬當先,趟過淺河,衝進了河對岸的密林裡去。隨後的人馬也只能緊緊跟隨著公主,沖向了河對岸去。飛燕不善騎術,帶著寶珠還有兩名侍衛跑在了最後。

    當她過河入了密林時​​,便覺得總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心思轉念間已經來到了林中。馬兒的響鼻兒聲,顯得林子更加的靜謐。

    飛燕突然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她猛然醒悟道是哪裡不對了——方才一直陪伴在左右的那幾十條獵犬不知何時消失在了密林裡,連犬吠的聲音都聽聞不到了。

    徐威到底是戰場上磨礪出來的,也察覺情形不對,立刻拿起了胸前的長哨,猛力催動,可是那哨子卻只是發出一陣撕撕漏風的聲音,定睛一看,竟是個壞掉的啞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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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23:24:28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長哨無法吹響,徐威心裡發了急,連忙催馬攔住了公主:“公主,情況不妥,我們還是先迴轉吧!”

    說著便叫自己身後的人準備回轉。

    那樂平公主正在興頭上,哪里肯撤,便是瞪著眼兒嬌斥著:“快些給我閃開!皇家獵場,戒備森嚴,哪個賊人敢來造次?”

    徐威一咬牙,心知此時若是再聽了著刁蠻公主的,若是出了差池便是滿門抄斬的死罪了。於是他大聲喊道:“護送公主回撤行館!”

    就在他話音未落時,一支長箭直射了過來,將徐威身旁的一名侍衛利落地一箭刺穿了額骨,翻身落馬抽搐了幾下,便氣絕而亡。

    徐威立刻抽出寶劍,大聲高喊,想要把後面的人馬叫過來,可是整個林子裡出了鳥兒扑棱棱飛起的聲音再無別的回聲。

    侍衛們立刻護送著公主準備退出林子。

    緊接著,又有四五支短箭襲來,接連有人受傷。而尉遲飛燕早在第一支箭飛來的那一刻便翻身下了馬,這是父親傳授給她的保命的經驗。

    她蹲在馬肚子下,順著箭勢方向查看,差不多能摸出偷襲者的方位在三處,成半包圍的趨勢,而偷襲者的目的顯然是封住他們的退路同時製造慌亂。可是射出的這幾次箭都離公主很遠,顯然來者有些活捉公主的意圖。

    看到這裡,她朝著正指揮著侍衛抽出寶劍抵擋著冷箭的徐威喊道:“徐統領,別往後撤,朝著我們左邊的山嶺水閘那撤退!”

    徐威聽到了她的喊話,略一猶豫,馬上決定聽從尉遲飛燕的話。

    他曾經在護送十二歲的尉遲小姐返回軍營時,遭遇了敵人的埋伏,正是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當時的急中生智巧妙利用地勢反擊,讓眾人擺脫了被俘的厄運。

    這一次,他決定再相信這位尉遲將軍的女兒一次,希望她的直覺能讓大家倖免於難。

    果然,當他們不再後退的時候,暗處的冷箭終於停止了。

    這時茂密的林中樹葉開始嘩啦啦的響動,不知何時風向改變,一股東風朝著飛燕他們的方向吹來。

    有幾名黑衣突然現身,手裡拿著一隻粗長的如同水煙一樣的竹管開始猛力地吹動。從哪竹管裡冒出了一股股白色的濃煙,順著一陣剛好刮來的大風夾襲了過來。

    徐威也是見過陣仗的,立刻高喊:“屏住呼吸,不要吸進去迷煙!”

    幸好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那水閘不遠,跑了幾步便到了,急匆匆地用各自懷裡的巾帕,或者是頭上的頭巾打濕摀住了口鼻後,徐威見飛燕指了指一旁的原木堆,立刻心領神會,便用力砍掉捆一旁原木的繩索,讓木頭滾落下來形成天然的屏障

    這些水閘前擺放的圍場僕役砍伐的原木,此時倒是派上了大用途。

    徐威放倒了原木後,便命令剩下的十幾名侍衛拉開弓箭嚴陣以待。

    此處地勢較高,濃煙漸沉,倒是吸不進口鼻裡。水閘之後便是靠山的瀑布,也無須擔憂後方偷襲。可是這樣一來,他們便成了甕中之鱉,只待來者圍剿了,要知道他們手裡都是打獵之用的小弓,射程不遠,又用的差不多了,怎麼能抵抗得了敵人的暗箭冷槍?

    樂平公主方才吸了些迷煙,有些搖搖晃晃,在一旁侍衛的服侍下喝了些水,這才緩了過來,待看清了他們所處的位置後,又氣又急,衝著徐統領大罵道:“遇到刺客,竟然不趕緊後撤,跑到毫無退路之處,當真是跟那刺客是一伙的嗎?”

    剛罵到這,她忽然又想起方才好像是尉遲飛燕出身喊著要來這裡的,便朝著飛燕怒目而視,大罵道:“你個深閨的婦人懂個什麼,胡亂的瞎喊!若是脫險,定要把你綁了去見父皇……”

    “閉嘴!”尉遲飛燕連看都沒有看她,只是短促地命令道,然後又對徐威低語道,“徐統領,我不熟悉這圍場,但是按照腳程估算,從圍場的行館到達這裡是不是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徐威想了想點了點頭。

    “好!那麼我們只需要堅持一炷香的時間等待援軍即可……“說完,她又問道,“誰的身上有火石?”

    一旁的一個侍衛立刻遞過了火折子。飛燕接過了火折子後,轉身對公主說道:“請公主將鞭子借來一用。”

    樂平公主直覺得此時的尉遲飛燕,與往常在父皇與哥哥面前見到的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婦人不大一樣了,那雙鳳眼在這危機的時刻,竟然閃爍著說不出的光芒,這樣的銳光,她在自己的父兄的眼中見過,那是大戰將至時,身為將帥者無法壓抑的極致的興奮。正是這眼裡的近似狂熱的精光,讓這個清秀的尋常小婦人整個人都為之一變,竟有種說不出的氣場與威嚴。

    她本想說:“大膽,竟是敢管本宮要鞭子!”可是被那毫無避諱的眼神直盯著,嘴裡竟然也如同中了迷藥的身體一般有些發軟。

    鬼使神差間,她便真聽話地將自己腰間別著的鞭子解下遞了過去。飛燕接過長鞭一看,自己看得不錯,果然是泓麟木的鞭柄。

    這種木頭極為罕見,生在北方的密林裡,樹身不高,質地軟中帶硬,很適合用來製成武器的手柄,但是這種木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特性,那便是浸水點燃後,能發出紅色的濃煙,煙體濃稠,風吹不散。

    現在長哨不管用了,只能點燃濃煙求助。

    對方使用的是偷襲包抄放冷箭迷煙的手段,也是變相說明對方的人馬並不多,所以只要行館的兵馬一到,自然能嚇退這些偷襲者們。飛燕便打著火折子,邊在心裡默默盤算著。

    當浸濕的鞭柄放在一堆半乾的樹枝上點燃後,立刻發出了沖天的深紅色的濃煙,如同一條通天血路直入雲霄。

    隱藏在暗處的刺客們一看到那紅煙,顯然也明白了對方的算盤。他們本來欲速戰速決,準備趁著這幫子宮中的禁軍們被冷箭弄得自亂陣腳之際,讓他們定在原地再釋放迷煙,以逸待勞。卻沒料到這十幾個深入包圍圈的侍衛們反應竟然是這般的神速。轉眼間便轉移到了最有利的地形,利用水源解了藥性,並設下了屏障,甚至發出了古怪的紅煙信號。

    這一切都大大超脫了他們的原計劃,當真是讓人羞惱。

    為今之計,竟是不能活捉了,便是砍下那公主的首級也不枉此行。做了這樣的打算,釋放的冷箭便再不留情,

    雖然大部分的箭都被原木擋住,可是依然有一部分穿了過來,又有侍衛接連中箭,徐威將公主與尉遲飛燕安頓在了水閘狹窄的石門閘口處,倒是暫時抵擋了射來的冷箭。

    飛燕在石頭的縫隙間,看到了有將近三十多名黑衣人從林中出來,有幾個異常矯健地爬上大樹,準備從高處向水閘這裡放箭。

    糟糕!若是真讓他們上了高樹,那水閘處便真成了毫無遮攔與退路的葬身之所了。

    而此時,剩下的黑衣人則手拿盾牌頂著徐威他們射的弓箭朝著原木屏障這邊奔來。

    樂平公主的父兄雖然都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可是她本人卻是養在閨閣之內,並未上過戰場。

    此時的她混不見了平日里的刁蠻,在一陣的喊殺聲裡嚇得渾身瑟瑟發抖,緊緊地拽住了一旁飛燕的衣襟。尉遲飛燕這時回身望向了公主,又看了看附近的地勢。

    此處堆積著原木還有石塊,原本是另挖了水道,準備修建一處依傍著瀑布,有河水環繞的假山涼亭,供貴冑們打獵休憩。所以那水閘便是根據旱澇季節,調節水位之用,免得淹了登上涼亭的小橋,反而煞了風景。此時工程只進行了一半,地上也只有一道一人深的地溝,直通向不遠處的河流……

    飛燕看罷,用手拍了拍公主的手背,輕聲問道:“公主可會泅水?”

    “……會些,你又要怎樣?”

    尉遲飛燕定定看著已經逼近原木的刺客們,鎮定自若地說道:“水漫金山!”

    就在黑衣刺客將要翻過原木的時候,徐威他們突然一起施力將原木滾落,朝著奔過來的黑衣人砸去。

    而與此同時,水閘門的鐵鍊也被拉了起來。

    前幾日暴雨,所以水閘拉起,倒是囤積了不少雨水,當水閘拉起的那一刻,幾十名侍衛連同公主都各自抱著一截事先準備好的浮木,順著噴湧而出的水流,沿著挖出的水道,如一葉葉輕舟一般快速地快速地離開了被黑衣人重重包圍的險地衝進了大河之中。有那站在溝渠裡的黑衣人,也被突然而至的大水抽得轉眼間沒了蹤影。

    就在她落水迅速沖出偷襲者的包圍圈時,一個落水的黑衣者掙扎著四肢在她的身旁被沖得失了方向。

    就在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這名黑衣人的脖子上有一枚半殘的虎牙刺青……那是白露山當地的族裔——擅長偷襲圍獵的通古族部的族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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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23:24:42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而立在岸邊的黑衣人首領,也不敢置信地看著漂浮在水中的尉遲飛燕,喃喃自語道:“怎麼……諸葛先生竟是會在……”

    援軍來到比想像中的還快。

    原來今早,驍王便得了信兒,知道尉遲飛燕入宮去教習樂平公主去了。

    他的這個妹妹是什麼秉性,霍尊霆豈會不知?向來的吃軟不吃硬。

    當初她故意刁難著飛燕喝那滿滿一碗的烈酒,他未出手阻攔,便是希望飛燕不勝酒力,示弱一下,讓他那刁蠻的妹妹失了鬥氣的意味,免了以後明里暗裡再為難飛燕之意。哪成想,他卻是不大了解那位“諸葛書生”,竟是硬氣地拼了滿滿一碗的烈酒。

    雖然醉酒的小燕兒嬌憨得另有一番滋味,可是如此一來,那刁蠻的樂平豈會善罷甘休?被父王母后嬌寵壞了的她可是什麼混賬都幹得出來啊!

    所以一早命人去尉遲府上送去了便條,言明自己一早回去宮中議事,讓她且入宮晚些,等到中午時,他議事完畢會在宮門前迎了她一同進宮去見樂平公主。

    哪知跑腿的小廝送回來的紙條上只寫了一句:“盜賊何須君子貌?”

    看來這查抄了絲綢鋪子的釜底抽薪之舉很是讓尉遲小姐惱火啊!

    小商婦果真是將錢銀看得甚重!

    驍王看了紙條笑了笑,心知這著了惱的小姐大概也是不會給大齊的二殿下什麼面子了,所以商議完了國事後,便直接去了公主的行宮。

    哪隻這公主竟然老早便打定主意去了圍場,而飛燕也隨著她一同前往了。於是驍王便決定去為圍場找尋她們。

    當他來到獵場時,老遠就看到了遠處的那深紅色的火柱子,便是渾身一僵。當年他圍剿白露山時,有一次叛軍就是利用了泓麟木點燃時的特性,來了個“狼煙”傳信,兩個山頭的叛軍同時發起夾攻,進行聲東擊西的分化之戰,所以他對這煙霧印象甚是深刻。

    這紅煙……不祥!

    於是他命行館的駐軍馬上上馬,快馬加鞭地朝著冒紅煙的方向奔去。行至河邊時,恰好看到了抱著浮木上下漂浮的樂平公主他們。

    在擅長泅水的徐威等侍衛的庇護下,她已經堪堪被推舉到了岸邊,在援兵的幫助下渾身無力的上了岸。

    而他們口裡的黑衣刺客,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尊霆快速地掃視著四周,卻沒有發現尉遲飛燕的身影,立刻牽動著馬匹帶著幾個人沿著河沿搜尋,越往前走,他的心裡越沉,只因在前處乃是落差很大的瀑布斷崖,若是被河水沖刷入內……

    他不敢往​​下去想,只能不斷地催促著腳下的馬快快前移,終於在靠近斷崖的石縫處找到了被沖得東倒西歪的尉遲飛燕,幸好她抱著的浮木卡在了石縫裡,才堪堪抵住了湍急的水勢。

    驍王從馬上接下了粗長的繩索,揚手揮舞,準確地將它套在了河對岸一處半殘的樹樁那裡。命自己的下屬拉直繩子,然後他跳下馬去在腰間同樣係了繩子,手扶著繩子,快速地跳進大河,抵抗著轟轟的水流,來到了飛燕的身旁。

    這小妮子臉色被冰涼的河水激得發白,情況這般的危機,見了援兵前來,竟然也不喊,只是緊抿著嘴唇依然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攀附浮木上了,

    直到霍尊霆的長臂牢牢地圈住了她的纖腰,那兩隻發抖的細胳膊仍然不肯撒手。

    “鬆手吧,我會抱住你的。”驍王在她的耳旁沉聲說道。

    “手……發僵了,鬆不開……”飛燕試了試,懊惱地小聲說道。

    驍王聞言,想了想,低頭便朝著她的蒼白的臉頰親吻了過去。

    河對岸便是站立的兵馬,這番孟浪之舉當真是不成體統,飛燕驚得一偏臉頰,倆手自然地便是鬆開要去推二殿下。

    就在這時河岸邊的侍衛們拉緊了繩子,將二殿下與飛燕一起拽回了河岸邊。

    上了岸時,驍王依然沒有鬆手,高大的身體緊緊地圈住渾身濕透,曲線畢露的小燕子,直到伸手接過侍衛遞過來的披風,將她密實裹住才鬆了手。

    就在這時,有侍衛來報,下斷崖瀑布下發現了兩具偷襲黑衣者被淹死的屍體。飛燕聞言微微一震,當她抬起眼時,卻發現驍王的一雙厲眼正在不動聲色地緊盯著她,似乎是要從她的臉上發現什麼端倪……

    這時,徐威一臉羞愧地向驍王前來請罪。

    驍王陰沉著臉,直瞪著他。雖然心知他乃是公主的護衛,危機時刻自然是先要護住公主的周全,可是一想到若是方才他若是追趕得不及時,那麼那小女子豈不是同那兩個黑衣人一般,跌下高崖,拍死在水流之下……

    就在他要動怒時,一旁的飛燕突然開口道:“徐統領你太過謙了,方才的情況實在是驚險,幸好你指揮有度,我們才得以脫險,何罪之有?”

    徐威被她說得一臉羞愧,只覺得自己方才竟然大意,讓飛燕一不小心獨自飄走,差點遇險,當真是自己不配個“人”字,如今又聽她誇自己指揮有方,當真是在嘲諷了。

    恨不得鑽入地縫的同時,艱難啟齒道:“屬下哪裡是指揮有度,都是小姐……”

    “行了,尉遲小姐既然這般誇讚,徐統領就不用太過自謙了。若不是你指揮有度,難道還是危急時刻忘了自己統領的身份,聽了旁的不相干的人的指揮嗎?”就在這時,驍王突然冷冷地打斷了他的未出之言。

    徐威看著他尖利的眼神,嚇得吞嚥下了未盡之言。

    這場獵場遇襲的風波很快便傳到了皇帝的耳中,龍顏大怒,那黑衣人的身份也很快確定下來,乃是北方叛亂的通古部族不滿大齊近日抓獲了他們的首領之子並要處以極刑,妄圖在行刑前劫持公主交換人質。

    護公主聖駕有功的徐威晉升官品一等,賞金千兩。其餘的侍衛也一概領賞受封。而圍場的官兵也因為疏於管治,讓刺客蒙混了進來而逐一受罰。至於那個被俘的通古部首領之子,當日便被送到法場斬立決。

    而那個在遭遇突襲時,鎮定自若地指揮眾人抗擊的小女子,上至樂平公主,下至徐威護衛,都是絕口不曾提起。

    雖然正值夏季,可是在密林中本來就是氣溫陰冷,加上又在水里泡了許久,當飛燕回府的時候就開始有些發熱滾燙。

    驍王命宮裡的御醫前來瞧病,只說是受了風寒,服上兩服藥就好了。

    飛燕燒得有些迷迷糊糊,朦朧間只覺得有人在輕撫著自己的臉頰,勉強睜開眼一看,發現竟是驍王坐在了自己的床邊,而自己好像已經不是在尉遲侯府了。

    “本王府裡的藥房小廝齊全,煎藥照料要比你叔伯府上周全。你剛剛遇襲,就在本王的府裡住下養病,等到你我成禮時,再回侯府出嫁走了禮數便好。”

    尉遲飛燕有心回絕,可是剛一發聲就感覺喉嚨裡如同吞了硬毛​​一般,痛得只能沙啞地發出了單調的音節。

    驍王側躺在了她的身邊,伸手輕拍她的後背:“怎麼辦,本王的小燕兒倒是成了個小烏鴉,且閉上眼睛,再睡一會,本王暫時不欺負你便是了……”

    也許是喝了助眠的藥湯,就算身側有梟鷹,飛燕居然也是睡得深沉,待得再睜開眼時,已經到了第二日,身旁倒是沒了那惱人的驍王,只是枕榻便的凹痕明顯,似乎是有人睡了一宿的模樣。

    傷癒的鴛鴦也跟著一同入了府,與寶珠一起正坐外廳一起搗著御醫開開出的草藥。這草藥驅寒,需要搗泥成汁敷在後背前心。

    聽見小姐醒了的動靜,連忙跑過來,倒了清嗓子的藥茶給小姐潤喉。

    這幾日驍王似乎事務甚是繁忙,在她醒了之後並未來騷擾,這日她正靜臥在床上便聽到有門外的侍女稟告,樂平公主前來探望尉遲小姐了。

    這樂平公主倒是甚壯實,前幾日,經歷了那般​​的折騰後,竟然毫髮無損,又活蹦亂跳地出來了。也不知她的母后怎麼會放心讓她出來。

    尉遲飛燕聞言,便想要起身向公主施禮。可是公主卻是早了一步來到了她的床前,不冷不熱地說道:“都病成那副樣子,還起身逞什麼能?”

    說著便徑直坐待了離床略遠的椅子上,左右看了看這屋內的擺設,小聲地嘟囔道:“二哥可真小氣,房間裡的擺設竟是短缺了金器玉雕,平白只擺了些許的字畫木雕,當真是窮酸書生一樣的氣息……明兒本宮會命人送來些擺設,你擺在屋子裡也還漲一漲貴氣,免得那病神黴鬼總是來尋你。”

    尉遲飛燕覺得這公主此時別彆扭扭的樣子倒是有趣,便坐在床上低頭道:“奴家先謝過公主的賞賜了。”

    樂平見她道謝,便略覺得有些興奮,得意地站了身來揮了揮手,然後說:“過兩天,母后為本宮的舉行納禮的典禮,你若身子清爽了入宮觀禮可好?”

    飛燕不知這公主為何變得與自己這般主動親近,便是也拘謹地一一應下。

    公主看起來很高興,便是留下了自己帶來的一盒子百年老參,便離開了王府。

    尉遲飛燕是親手接過禮盒的,當她打開時,突然發現裡面竟然夾帶著一張紙條,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充滿力道的筆體:“燕兒,回到我的身邊吧。”

    尉遲飛燕看著這一行字,不由得渾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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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6-10-10 23:24:56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老參能進補,舊情最傷身。

    那日偷襲獵場的情形看來,倒是白露山王者霸業無虞。她不再看那紙條,伸手將它撕得粉碎,隨手揚進了香爐中化作了青煙縷縷。

    大齊的納禮習俗倒是隨了前樑的做派。高門女子出嫁前,要廣邀親朋女眷清點嫁妝。尤其是絲絹織物,更是要自己親嫂代為折疊一番。

    其實最重要的是,這是當姑娘的在自己的娘家最後一次款待女眷姐妹。上門的親友不可空手而至,要奉上些女孩家的稀罕物。當然這新嫁娘的家裡也是有回禮的。

    這麼多女眷湊到一處倒是熱鬧得很,少不得搭建戲台開場唱上一天。

    至於皇家公主的納禮便更是隆重,得了請柬入宮的女眷們莫不是當作莫大的喜事來炫耀。

    尉遲飛燕既然是得了請柬,自然要好好地準備份賀禮。因著調養身子她暫居在驍王府,自然是要驍王捨些東西做了入宮呈現給皇上的賀禮。

    驍王便讓魏總管打開私庫門,讓飛燕親自去揀選些。

    因著驍王的小肚雞腸,飛燕只當是這被罰奉了一年的驍王還真是硬撐著門面的破落戶,連她小心謀劃的些許子家私都給吞沒走了。

    可是今兒得見了這驍王的私庫才覺察出來,齊帝的整頓朝綱懲治污吏的舉動還是不夠徹底,沒有整治了自家兒子的後院。看看這滿倉庫的流光溢彩!當真是想不出這魏總管每次哭窮時的苦瓜臉是怎麼抻拉出來的。

    不過這魏總管的確是一門人才,站在金山銀山的前面,依然耷拉著略長的鬚眉,一副守財老奴的慢條斯理說:“尉遲小姐,你要知道這納禮時,府宅進獻的寶貝那是各有各的稀罕,若是比著金貴,那就忒累了,比得不過來啊!莫不如咱們就讓那愛出風頭的拔得頭籌,走下中庸之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即可……”

    打從飛燕選了一對馬踏飛燕的嵌著五彩寶石的臥地濾水長燈,這總管就露出心痛的表情,勸說的話語就沒閒過。

    魏總管勸了半響,發現這小姐不為所動,便是嘆了口氣:“小姐,過段時日,您便是也要進府,算是這王府的主子了,這些個東西,其實也是您的不是?如今主子沒了俸銀,能省當省啊!”

    尉遲飛燕笑著說:“以後這王府裡的主子,可是不會少,我豈不是要趁著現在府宅清淨,多多過些當主子的癮?”

    那個驍王身中劇毒都不不忘吃她的豆腐,當真是天然的色胚,雖然沈家的婚事告吹,但是以後說不得再娶妝點門面的正妃來。她這個落魄的前朝千金,哪里當得了這王府的主來?

    “小姐既然是要過癮,本王不可不給機會啊?”

    就在這時,驍王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外,微微笑著說道,他本出府辦事,不知何時回轉了,見飛燕要邁出庫門高高的門檻,便伸手要去扶著她的手。

    飛燕的身子微微一躲,自己提著羅裙邁了出來。驍王的手這時這樣懸在了半空。

    他的俊臉上依然掛著笑,可是笑意卻是未及眼中,不過還是平靜地接著說道:“你我成禮後,這府庫便交由你來管理,可好?”

    自從去了侯府查抄了賬本後,這位燕兒對著他時就是這副冷冰冰的表情。

    方才他去三弟暫時居住的郊外行館,看著三弟有新納了寵妾,綾羅綢緞頭面俱是賞賜了不少,那侍妾當真是嬌羞得恨不得化作春水,癱軟在三弟的懷裡。

    當時他倒是頗有感觸。看來討好女子的手段,且是門精進的學問。又是不由得去想,若是那燕兒也是這般的巧笑嫣然該是怎樣一番美事?從三弟那兒回來,這驍王倒是少了些平日里對飛燕慣常的戲謔之心,生出些討好的意味來。

    可是這尉遲飛燕其實尋常女子?聽聞驍王這般大方,倒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就淡淡說道:“王府私庫乃聚寶之地,又是入不敷出的岌岌可危時,便是要有魏總管這般如貔貅一樣吞金納銀的本事才能管理妥帖,飛燕無才不堪殿下重托。”

    驍王瞟了一眼在旁邊聞聽這話,笑得褶子舒展的魏總管,心道:這老貨活得倒是舒心,聽不出小女子的話外音,乃是暗諷他只進不出呢!

    被捲拂了好意,難得生出的嬌寵討好的心思便是也煙消雲散。也是,這​​等驕傲的女子豈是一般金銀能討好得了的?

    想到這,驍王的斯文便一掃而空,大掌一伸便是握住了她的玉手,牢牢地握在掌中,牽著她一路前行。飛燕猝不及防,被他大力拽著疾走,當真是要跟不上步伐了:“殿下這是要帶奴家去哪?”

    驍王回身露出一口白牙,微笑這說:“替美人剪花妝鬢!”

    大齊最近果然是太過安生了​​。日理萬機的驍王還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帶著她入了花園,提著精緻的銀剪,剪下了尤帶著露珠的嬌豔鮮花。

    飛燕因著以前在軍營裡進出的關係,素來不喜這女兒家都愛的頭面裝飾。可那驍王吃飽了撐了,剪了滿滿一籃子的花來,少不得不能卷拂了他的面子,要選下一朵來插戴。

    待得驍王的利剪停歇,又拉著她回轉了臥房,然後無所事事地坐在妝台的一旁,看著她梳洗打理。

    待得梳好了頭,飛燕瞟了一眼正笑望著她的驍王,微微咬了咬唇,伸手從那籃子裡捻了一朵淡粉桃紅暈色的牡丹插在了自己的髮鬢上,至於其他的髮釵一律統統不帶了。

    驍王在旁側看著,心內不得不承認,這女子雖然不喜打扮,可是倒是會打扮得很,濃黑的髮鬢挽了髮窩,再別緻地斜單插著這朵暈色的牡丹,更加顯得臉龐白淨,嬌豔明麗,卻不顯著俗氣妖冶。

    他揮了揮手,讓梳妝的侍女們都退下,來到飛燕近前,單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著這張只薄施粉黛的臉龐,真真是每一處都楚楚動人,便是忍不住要俯下身來,吻住那比花瓣嬌豔的嘴唇。

    飛燕微微蹙眉側臉一躲,怎奈擰不過得過驍王的手勁兒,粉嫩的嬌唇便再次落入到了驍王的唇舌之間。

    幸好這驍王是點到即止,並沒有如以往那般孟浪得收不住口,見佳人惱火地瞪著他,倒是極認真地語道:“這般嬌羞的微紅臉色,當真是最好的胭脂也調配不了的顏色,佳人如斯,可曾入得旁人之眼?”

    說完這話,就見他的俊臉突然微微暗沉,似乎在惱著什麼。

    這番話語當真是沒有頭腦,飛燕竟不知這驍王心裡想的是什麼,說完也不待她開口,便說道:“既然是打扮妥帖了,本王正好順路送你去宮中納禮。 ”

    說完,便先出了房門。尉遲飛燕看著驍王高大的背影,心裡只是一陣的煩悶。若是叔伯那日出門典當,自己未有跟去,沾惹到這個陰陽怪氣的色胚便好了。

    可惜這世間珍寶,獨獨少了味“早知道”。

    飛燕入了宮時,作為樂平公主納禮典禮的元龍殿已經來了不少的高門女眷。

    飛燕抬眼一望才發現,竟是有不少的舊識。五年的時光不短,前朝的顯貴,除了像尉遲家這樣落敗的,還有經歷朝代動盪卻巋然不動的。

    她那無緣的婆家王家是如此,前朝連出三代狀元的傅家也是如此,堪稱長盛不衰的大族典範。

    那傅府如今當家的乃是前朝主管水政司的傅雲龍大人。在這大齊新朝中,因著兩年前治理黃河水患的功勞,他升為左丞相,雖然在王彥庭這位右丞相之下,但是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

    王丞相的公子迎娶了公主,傅家則是一心嫁女,要將嫡出的二小姐傅林秀嫁與太子為妻。

    那沈家的千金身染“惡疾”,倒是也給太子敲了警鐘,也慢慢揣度出了父親要削弱母親外戚的意圖。不由得暗罵一聲老二狡詐,當真是個不吃虧的油頭!

    由此,便也絕了迎娶表妹為太子妃的心思,轉而物色些朝中妥帖的文官之女。而這傅林秀便是在太子的名單之上。之前幾次入宮,與其他的千金們一起讓皇后過眼了。

    她比飛燕小了二歲,芳齡十六,模樣倒不是傾國傾城之貌,但到底是狀元世家所出,舉止儀態甚是得體,正是有當今聖上極為欣賞的大家之氣。當飛燕入殿時,傅小姐一眼便看到了她,倒沒有像別的舊日相識那樣,紛紛當做不見似的別開眼,而是衝著她極為溫婉地點頭一笑。

    需知今日納禮,來的都是各個府宅有頭臉的女眷,不是正妻便是嫡女。有哪個府宅上派來了妾室名位的?就算這尉遲飛燕還未成禮,頂的是尉遲侯爺親侄女的名頭,也是不配入了這元龍殿內的。

    沈皇后見了飛燕,也是臉色一沉。

    近日她與皇上不太和睦,皆是因著這個剛入殿中的女子而起。雖然她心知根本的緣由是因為皇帝是生出了對自己婆家的戒備之心,可是想到疼愛的外甥女此時正在廟庵里伴著青燈木魚,無常鐘聲,還是難免生出了遷怒之心,便是坐在高位上,用戴著碧璽甲套的手指重敲了下扶手,對著身旁的樂平公主道:“你的二哥越發是沒了章法,這是什麼樣的日子,竟讓這樣沒有頭臉的來給你納禮。”

    樂平公主倒是不以為意,拉著皇后的衣袖說:“母后,是孩兒讓她來的,到底是二哥家的側王妃,也算是孩兒的嫂子,那昔日賣豬肉的都能來得,她一個侯府出身的小姐有什麼來不得的?”

    樂平口裡那買豬肉的,乃是大齊平定將軍竇勇的正妻,那個隆珍口裡的母夜叉吳氏。雖然竇勇是屠戶出身,但是如今卻是大齊開國的赫赫功臣,位列公卿,這昔日的村婦吳氏也是堂堂誥命夫人,正頭叉著扶搖金釵,簪了滿頭的絹花,坐在殿下的位置上,與一群同樣是新晉的貴婦眉飛色舞地大笑著說著什麼呢。

    皇后聞聽樂平公主這般說辭,倒是詫異地微微瞪了下眼睛,心道:女兒什麼時候竟是這般向著那尉遲家的婦人?倒是小瞧了她,當真是有些手段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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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23:25:08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到了納禮的吉時,眾人擺駕到了元龍殿旁的側殿上,由大內太監總管宣讀納禮的禮單。看著眾人的獻禮,飛燕心道魏總管說得倒是不錯,各府的獻禮皆是巧花心思,將整個側殿映襯得珠光寶氣,令人眼花繚亂。

    念完禮單,便到了折織錦,亮喜被的環節了。只見皇后含笑請那傅家小姐傅林秀上前與三皇子未出京的王妃一同折被。

    這實際上便是隱形地宣告,傅林秀便是那板上釘釘的太子妃,這不由得讓眾人投去羨慕的目光。一時間納禮結束後,傅小姐的四周當真是熱鬧得很,女眷們眾星捧月般圍繞在了身側。

    飛燕倒是沒有湊趣,而是一個人默默地出了殿門,等候著皇后擺駕戲園子去看戲。

    前梁盛行的劇種,到了大齊這里便是走向了末路黃昏,因著皇后是新野人的緣故,最近京城裡盛興著連梆子戲。這個戲種原是不登大雅之堂,只是在小地方祭祖的時候搭台子去唱上三天圖個喜慶而已。

    可是因為新野出了真龍天子的緣故,這連梆子戲也是跟著雞犬升天,被皇后請進了京的班主也是個有眼色的,花重金請來先生沒日沒夜的趕出了幾個新劇本子,又讓班下的戲子們排練,趕著天兒的讓宮裡都能瞧上個新鮮的。

    公主落座的時候,見飛燕坐得甚遠,便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此舉又是讓一干女眷們心裡敲起了邊鑼,這驍王府未入門的側王妃竟是得了那性子向來孤高刁鑽的公主如此厚待!待她竟是比那準太子妃傅小姐還高看一眼似的,真是讓人有些嘖嘖稱奇。

    不過尉遲飛燕卻有些承接不得這樂平的拳拳盛意,只覺得當妹妹的倒是真與他的二哥像得很,都是忽冷忽熱讓人摸不住脈門。

    而那皇后則將傅小姐叫到了身旁,坐到了一處看戲。

    連梆子戲的唱腔是新野方言,幸好並不是晦澀難懂,就算是京城裡的那些個舊族們也能聽得個囫圇大概。

    今日因著都是女眷,上演的是《龍宮緣》。講述的是一個窮書生因著機緣巧合救下一隻海龜,進而入了東海的龍宮成為了龍王的佳婿,卻因為大舅哥龍宮太子棒打鴛鴦,夫妻離散破鏡重圓的故事。

    扮演著那窮書生的戲子甚是英俊,剛一亮相便引的看台上的貴女千金們眼睛一亮,巾帕遮唇掩著笑意看著那書生的風流作派。

    飛燕以前就不愛這類咿咿呀呀消磨度日的營生。後來去了白露山更是與這類脂粉氣十足的消遣絕緣。若是放在兩年前,便是想破了頭,也絕想不出自己會坐在大齊的高殿之內,與大齊的公主皇后一起聽著這窮極無聊的地方小戲。

    若是依著飛燕來看,這劇本子本身就是有些讓人琢磨不懂,事理不順,那大龜乃是龍宮龜丞相,因著書生救下了龜丞相,便將龍女許配了這凡人。怎麼想也應該是龜丞相之女感念救父之恩以身相許才對啊!

    不過坐在她一旁的樂平公主卻看得是津津有味,見她微微蹙眉,便問到:“怎麼?難道這戲不好看?”

    飛燕見公主問起,因著是閒話無妨,便據實說了出來。沒想到樂平聽了竟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竟是這也看不出?那書生多俊啊,必定是被龍女一眼看中,尋了由頭嫁與書生啊!那王八的女兒便是想嫁,也必定是被那龍女整治得出不得聲了!”

    這番近乎粗野的話,還真是只有樂平這位大齊公主才說得出來的話。若是真有個英俊的被她入了眼,也真難說這位大齊“龍女”會不會藉用強權掃平路障,一親男兒芳澤。

    見飛燕有些驚異的微瞪著眼兒,樂平公主直以為她還是有些不信,便是有些惋惜地搖搖頭:“原道你是聰慧透頂的,沒想到竟是這般看不清男女之事,二哥該把你收入軍帳才是,這般榆木腦袋,入了閨房有什麼子樂趣?”

    尉遲飛燕其實也覺得這位當妹妹的比那混賬二哥有眼光,竟是一眼便發現自己並無以色事人之才。不過跟這般口無遮攔,不知女兒家羞澀為何物的公主實在是閒聊不得,便急急收了口,假裝被那戲里夫妻分別淒淒慘慘吸引,不再搭腔。

    戲折子唱了一半,便要轉換佈景,正好容得坐了半天的女眷們更衣小憩的時候。

    就在這時,御膳房已經備下了消暑之用的清涼小食,宮女們魚貫著撤下了先前的茶點,將一碗碗浸著碎冰的水果羹鋪擺在了桌案上。那一碗碗水果羹都是用西琉國進貢的水晶碗盛裝的,裝好了碎冰果肉淋上蜂蜜後,再用綠葉花朵點綴,很是賞心悅目。

    待飛燕前去更衣完畢,用淨水滌蕩了素手,又用巾帕子擦拭乾淨後,便接過宮女遞來的調羹,準備嚐一嘗冰羹的味道。

    怎知,她剛抬眼望向碗里便是渾身一僵。

    只見她的碗裡,除了黃澄可口的桃肉荔脯之外,還點綴著一朵粉色的夢瑤花。

    那花兒花瓣細長,嫩黃的花蕊延伸打卷,長長的花莖的部位被人特意一分為二,打了個別緻的結……

    這夢瑤花乃是白露山下最最常見的野花,一到夏季,整個山腳下都是一片醉人的粉嫩。

    入了京,遠離的北疆之地,這等粉色便再也沒有入過眼中。如今在這金碧輝煌,高牆琉瓦的深宮裡再見這夢瑤花,當真是重現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一般……

    恍惚間,自己彷彿又是置身在了那片無邊的花海,一雙健壯有力的手臂,將自己輕輕地從馬背上抱下,執著自己的手,折下一朵夢瑤花,將花莖分開,穿過自己的耳洞,再打了一個結,便成了別緻的耳環,然後笑著低語道:“今吾乃窮山草寇,不能以金銀飾佳人,他日若能與小姐執手同老,願傾盡所有,奪得萬里山河,以酬小姐垂憐之恩。”

    那般的甜言,夾裹著夢瑤花的幽香曾經許久迴盪在夢裡……不過日子久了,倒是慢慢地淡忘了。

    可是今日毫無防備地呈現在自己眼前的花環,竟是一下子扯開了塵封急於淡忘的往事。

    飛燕慢慢地移開眼,發現只有自己的碗裡是這京城不常見的夢瑤花。別人碗裡的俱是些蘿蔔雕花一類的尋常之物,心裡愈加肯定,這絕對不是巧合。

    方才她趁著納禮時,倒是看了幾眼在樂平公主身邊服侍的人。雖然沒看出端倪,但能夠了解公主的作息動向,又能在公主給自己的老參盒子裡動手腳的人,必定是公主近身服侍之輩。而現在這冰碗的夢瑤花,更是讓她發現:“他”的觸角竟是如老樹盤根一般,深入到了這般田地!

    心緒澎湃間,戲台子上的悲歡離合也是到了要緊的關頭。

    那書生被棒打鴛鴦後,從龍宮裡返回了民間,心灰意冷之餘,奉了家中父母之命又娶了表妹為妻。那龍女則冒著觸犯天條苦楚,自拔龍鱗甘願墮為凡人,離了龍宮來尋了這書生。

    苦命的鴛鴦自然是重逢之後失聲痛苦,咿呀呀地便是難捨難分。那表妹也是知書達理之人,見此情形,竟是主動請示公婆,甘願守了先來後到之理,自降為妾室,奉龍女為正妻。從此一家和和美美,書生金榜題名,妻妾生生不息,兒女繞膝,當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

    這齣折子戲堪稱大家手筆,只看得一群女眷們是紛紛點頭抹淚之餘,拍手叫好。只覺得這書生有情,表妹懂義,若是自家宅院能如是這般,丈夫納了新人卻滿心牽掛著舊人,妾室不想著如何爭寵,倒是滿腹心思都想著如何討好侍奉舒坦了正室,該是怎樣的家宅安寧啊!

    樂平公主也看得眉飛色舞,直問飛燕,看了這圓滿的結局,是否品評出了這戲的妙處?

    尉遲飛燕低著首,將那碗裡的花一點點地扯碎,輕撒在了自己的腳邊,淡淡道:“就如公主所言,奴家不大懂得男女之情,只是覺得那書生若是真愛那龍女,豈會轉身便娶了表妹?那龍女若是真愛著那書生,眼看著他納了新人,龍之驕女為何不轉身而去?

    倒是那表妹,奴家看得分明,應該是對她的表哥只有敬意而無男女之情罷了……”

    樂平公主原是只看了熱鬧,並無思及深處,聽了飛燕這般一說,倒是略一磋磨也覺得似乎有理,不過她向來是說慣了上句,便是無理也要攪三分的,便不服氣地笑著道:“那書生家裡窮些,有妻有妾的確是有些癡想,可是本宮瞧著尉遲小姐你的心氣倒是孤高,想我那二哥乃是大齊堂堂的二皇子,以後這府宅里豈能空曠了,若是男子納了新人便是不愛舊人,那以後小姐你豈不是要心疼死了?”

    飛燕聞聽此言,倒是笑了:“公主所言及時,奴家定當恪守婦德,學了那表妹的氣度,惟​​願殿下廣納賢妻美妾……”

    “尉遲小姐倒是有心了,本王在這兒先謝過小姐這娥皇女英之德了?”

    驍王不知何時立在了尉遲飛燕的身後,不咸不淡地開口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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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飛燕微一轉頭,便看見驍王身著朝服正立在自己的身後,便是有些詫異。倒是樂平公主用巾帕子捂著胸口說道:“二哥竟是學了貓兒的功夫?走路也不出聲,倒是要嚇死人了不成?”

    “下了早朝,便與太子過來看看熱鬧。”果然,那太子也是緩步朝著皇后那走去問安。

    女眷們一看紛紛起身向兩位皇子行禮。傅家小姐的臉蛋也是微微發紅,在太子的注視下,不勝嬌羞地低下了頭。

    這時有太監搬過來椅子,讓驍王與太子落座,而其他看戲的女眷們竟是不再看那台上作揖的英俊戲子,紛紛看向了剛剛坐下的驍王。

    小生雖然眉清目秀,可是被這高大俊美的驍王一比,頓失了些男兒應有的氣概。以前皇帝沒有立儲時,皆是影傳這二皇子當立為太子,前去自薦女兒的望門絡繹不絕,後來皇帝立儲後,倒是消停了些,但是京城裡暗暗敬慕著這二皇子的,除了沈家千金外,不在少數。

    原先是略有些看不起這尉遲府裡的小姐的,可是如今看見驍王在她的身邊坐下,體貼地為她用調羹分盛了一小碗冰羹,當真是千金不換的有情郎!只恨不得那坐在驍王身側的是自己才好。

    樂平也含笑著看著飛燕道:“本宮的兄長這般的體貼,就算尉遲小姐想要學了那表妹,也是難啊,當真是不能不愛死二哥呢!”

    尉遲飛燕覺得這驍王倒是很有眼色,專揀這女眷雲集的場合展示鐵血柔情,當真是又要迷亂了哪一個府上的芳心?死太監這般的招搖,也不怕以後入手了頗多良田,卻旱地無雨,平生禍端。

    這時,戲台子已經​​開始了熱鬧的武戲,隨著咚咚的鼓點,又有武生前來獻藝。藉著眾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舞台,鼓鑼震耳的功夫,驍王眼望著戲台,卻低聲問道:“表妹,表哥給你盛的甜品可還爽口?”

    若是單看他的神情,當真是一本正經的儒雅君子,偏偏在人前這般的口出無狀之言。飛燕覺得那台上的武生虎虎生風的飛腿應該直踹向這銅牆般的臉皮。在下一陣急促的鼓點又敲起時,也學著他的樣子,面無表情的說:“殿下親盛,自然是甜爽得很,不知什麼時候殿下能迎娶了正妃,也讓奴家一盡妾室的本分?”

    驍王聞言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飛燕白淨的面龐一眼,便不再言語。

    武戲還沒有打完,皇后許是疲累了,便由太子陪伴著起身先行回中宮休息了。眾人起身恭送,飛燕留意到那皇后從始至終都未曾與霍尊霆說過話。

    看來因著沈家的緣故,這沈皇后似乎著惱得不輕。皇后走後,那樂平立刻又是神情雀躍了不少,在侍女的攙扶下,竟是起身去了後台要去打賞戲子。

    驍王也準備帶了飛燕出宮,走到了了戲園子的門口時,飛燕低頭走在驍王的身後,無意中瞥見在院子路旁的花壇裡,靜躺著一朵蘿蔔花兒,這花兒倒是與其他女眷冰碗裡的一般模樣,似乎是被人匆匆替換下來……

    “怎麼了?”這時驍王轉身問道。

    飛燕定了定神,說道:“沒有什麼……”

    公主納禮後的第五天,便是王家正式迎親的日子。

    驍王自然是要去參加成禮。可是飛燕若去便是不大好看了,畢竟那王家也曾與她有過婚約,去了反而是不自在。

    藉著這個機會,她便離了王府,回轉了叔伯的家中。飛燕回轉了府裡,發現叔伯不在,說是去尋訪舊友去了。

    近日賢哥兒很是刻苦,書院的先生也是大力盛讚,囑咐他準備著來年的恩科開考,見堂姐回來,寒暄了一會,便說要回書房用功去了。她與敬柔在閨房裡說了子話,便想去看看正在書房裡用功的敬賢。

    還沒走到書房門口時,飛燕順著那書房的窗戶往裡望了進去,發現敬賢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封書信。當飛燕含笑推門而入的時候,那賢哥兒嚇得渾身一抖,快速地將書信夾放進了一本《詩經》之中。

    飛燕倒是不以為意,只當是這小兒情竇初開,認識了哪家的小姐,暗中書信傳情。便是只當沒看見,問起了敬賢的功課來。

    可是那敬賢竟是個存不住事兒的,見堂姐遲遲不肯出去,便是有些隱隱焦躁,對答起來竟是有些驢唇不對馬嘴。

    飛燕原想著等到恰當的時候,再變著法兒的提醒下敬賢,男兒當先立業再思成家,現在看來,竟是孽緣深陷的模樣。叔伯向來粗心,可千萬別任著小兒癡情,敗壞了別家姑娘的名聲,犯下了有辱門楣的事情來。

    想到這,她便說道:“說得有些口燥,賢哥兒,去給姐姐倒一杯熱茶。”

    敬賢不疑有詐,便起身去了旁邊的桌前倒水。飛燕趁這個機會伸指捻起那張書信一看,當信紙上的字跡映入眼簾,登時臉色為之一變。

    這書信上的字竟然是與她前幾日收到的如出一轍!都是出自那人的手筆。

    敬賢回身時發現堂姐看到了自己隱藏的書信,登時也是臉色一變,手中的茶水潑灑了不少。

    飛燕逐行逐句地看了手裡的那張信紙,便慢慢抬頭看向自己的堂弟。

    “你什麼時候跟他聯繫上的?當真是不顧自己一家的死活了嗎?”

    尉遲敬賢見堂姐發現了,索性不再隱瞞,理直氣壯地說道:“樊將軍乃是二叔的舊部,有名的抗齊名將,當得上男兒錚錚傲骨,如今他在北方成就霸業,卻念念不忘二叔家眷的安泰,聽聞了你要被迫嫁與那大齊的狗皇子為妾,樊將軍才託人輾轉給了我一封書信,要我們一家老小做好準備,待得時機成熟,便接我們一家離京去呢!”

    飛燕只覺得執著信的指尖都是微微發涼,壓低聲音道:“這書信還有誰見了?”

    敬賢也是被堂姐異常嚴肅的臉有些驚嚇到,可又覺得自己做得無錯,便強自賭氣說:“爹爹素來膽小,我也是怕他嚇得失了分寸,並未曾給他瞧見。 ”

    尉遲飛燕這才緩了口氣,沉聲說道:“如今聖上並未因著我家乃是前梁武將之家而薄待,姐姐也不是被迫嫁與那二皇子……他……為人謙良體貼,也算是良配。我們何苦要跟那北方的叛軍攪合到一處……”

    尉遲敬賢真是打死也沒有想到堂姐竟是這樣詆毀他一心敬仰的樊景將軍,當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說話的語氣登時有可些少年的刻薄。

    “堂姐,莫不是真如樊將軍在信裡所言,因著你以前在二叔軍營裡與他相處時,他曾允諾要娶你為妻,只因為他為了復興大樑,娶了通古族長的女兒,你便因為這兒女私情怨尤了他?”

    飛燕緊抿著嘴,瞪著自己的堂弟,而那敬賢便只當是堂姐默認​​,接著憤憤然道:“若真是這樣,這樊景的確是可恨,竟是辜負了堂姐,可是大義應在兒女私情之前,就算樊將軍是個負心人,但堂姐也不該賭氣嫁給那大齊的皇子,不然二叔泉下有知,豈會瞑目?”

    尉遲飛燕略顯疲憊地望向自己的堂弟,心知如今他已經長成少年,自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倒不像小時那般天真,若是聽聞有人欺負了姐姐,管他是誰,都要揮舞著小拳頭上去一頓捶打。堂弟誤會自己因著小兒女的情傷,而拒樊將軍的好意於千里。只是自己去了白露山的那幾年,到底都是說不得的。

    他倒是口才漸有長進,竟是把這番小時無猜說得是天衣無縫。

    “敬賢,你也漸大了,有些話,姐姐也是可以說與你聽的了,世人都道大樑將軍尉遲瑞戰死在沙場,可是有誰知道,我的父親在那戰場上,是背後中箭而亡……”

    尉遲敬賢從來未曾聽聞過,當年二叔的靈柩回京,俱已經是穿戴了整齊的,他那時還小,自然也沒有人告訴過他關於二叔傷口的事情。只是堂姐如今這般的提起,倒像是有隱情一般……

    “彼時父親在高昌死守,孤軍奮戰抵禦齊軍。那時大齊的兵馬已經拿下江山過半,岌岌可危,先帝便萌生了議和的心思,想要與齊軍劃江而治。可父親當日死守高昌,齊軍折損無數,前去議和的大臣也被齊軍扣押,加上佞臣讒言,那大樑的皇帝竟是一連數道聖旨,急召父親歸京,可是父親死守數月,一旦撤兵,齊軍乘勝追擊,勢必要折損大半的將士,便是違抗聖命,一意待得齊軍撤退。

    那皇帝竟是惱了,秘密下了道聖旨,收買了父親的一個手下,趁著與齊軍對陣之際,從背後偷偷……向父親射了冷箭……”

    尉遲敬賢以前從來未曾聽過二叔的離世竟是這般隱情,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他一向以自己乃前梁忠良後代而自傲,現在竟是如五雷轟頂一般,不知所措。

    “那……那後來為何沒有聽聞了先帝與齊軍議和的消息?”他依然不信,頑強地找著姐姐話語裡的漏洞。

    飛燕苦笑著說:“因著這霍家人俱是有些潑皮無賴,家父乃是大樑軍隊的脊梁,他若沒了,霍允豈會甘心平白少了半壁江山,與那蠢不可及的梁帝劃江而治?所以父親事後,便是一路勢如破竹,沒有多久便京城淪陷了……”

    飛燕看著堂弟震驚的模樣,竟是一如自己在一年前聽聞真相時徬徨無措,便是慢慢地將心裡的鬱氣呼出,接著道:“爹爹生前,曾經跟我講起那紙上談兵趙括的悲劇,怎知父親竟是也落得如此下場,戰場用兵有律可依;朝堂狡詐、人心愚鈍竟是無法可循……所以,堂姐也是疲累了,如今大齊政局康定,百姓安居樂業,哪個平頭的百姓想要那前梁再重新復闢?敬賢,你如此推崇那樊景,究竟是一心為民想要山河平定,百姓安康,還是想要重新恢復前梁,以待重現尉遲家昔日的輝煌?”

    敬賢到底是個聰明的孩子,被堂姐這麼一問,身子一震,便久不再言語,過了一會才遲疑地說:“堂姐,難道是那樊景射了我二叔?”

    尉遲飛燕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再提及往事:“他倒沒有那般的卑劣,只是他野心甚大,豈是北方一隅之地所能滿足的?堂姐只希望你用心讀書,將來憑藉自己的實學為官,踏踏實實地為民做些實事,這才是光復我尉遲家的正經途徑。千萬莫存了投機的心思,年少熱血便生出了禍及家人的心思……你是將來尉遲家的門面,一步都是錯不得的。”

    一時間,姐弟二人又長聊了一陣子。敬賢向堂姐保證,以後再有這樣的書信要當著送信之人的面撕得粉碎,絕不與他們沾染後,才起身出了書房。

    此時天色漸漸昏暗,似乎不久會下一場暴雨,胸口氣悶得有些喘不過來。她回頭掩門​​的時候,看見堂弟依然愣愣地坐在桌旁,便是又深深嘆了口氣。

    執著了許久的信念,一朝坍塌的滋味的確是難受得很,她那時應該也是如堂弟這般。隱姓埋名,白露山落草為寇,一心念及的大樑光復,竟是如此蠢不可及!

    一心以為此生的良人另娶,父親的死原來另有隱情,苦心煎熬的崢嶸歲月俱成了水中打撈不起的殘月鏡花水影……

    那時的她,真是有種萬念俱灰之感……不過,幸好還有叔伯一家,回京的這段日子,竟是她在父親亡故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自己這剩下的唯一的親人們,應該和泰安康地度過一生,誰也不能攪亂這已經平靜的一池湖水!

    她回到自己的閨房裡,也不點燈,便是默默地坐在了黑暗中許久。不多時,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不會那寶珠撐著傘來到門口,興沖沖地喊著:“小姐,二殿下來了,帶了食盒加菜,要在府裡留下用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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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23:25:35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外面的雨下得甚大,隆隆的雷聲裡時不時的打閃。

    驍王居然冒著大雨前來尉遲府上食飯,著實出乎了飛燕的意料。當她站在屋簷下時,看見他並沒撐傘,反而身上披掛著一件蓑衣,戴著小沿的斗笠,因著身材高大倒是不顯得臃腫,像是江邊剛剛打魚歸來的模樣。

    事實的確是如此,原以為他拿來的食盒是在王府打包的喜宴,可是侍女們展開了食盒才發現裡面俱是些生肉碟子,還有一些時鮮的瓜果圍碟一類,一個小廝拎著兩個大大的魚簍進了廚房,讓尉遲府上的廚子把裡面的活魚料理妥帖了。

    “今日大雨,城郊錦湖的閘口鯰魚都冒了頭,一網下去打撈了不少,正好藉著雨天燒烤來吃。”霍尊霆解下了蓑衣,笑著對飛燕說道。

    這當哥哥的怎麼喜酒還吃到了錦湖那?飛燕有些不解,便是出言問道。

    霍尊霆半垂著眼兒說:“過了禮後,藉著酒醉便走了,我素來不喜熱熱鬧,倒不如去湖邊躲下清淨。”

    飛燕直覺這婚禮上應該是有些事情,可是他不說,她也懶得問。下意識地從侍女的手裡接過了巾帕呈給坐在​​椅子上的霍尊霆擦拭下俊臉上的雨痕。

    若是平日,這小妮子絕不會這般的恭謙,霍尊霆注意到她有些懨懨的,似乎有些心事。不禁心道:莫不是因為那無緣的未婚夫婿成了禮,因而倦怠了精神?

    就在這時,那敬賢、敬柔二兄妹也來拜見驍王,敬柔還好些,那敬賢也是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樣,少了些平日見到他時的冷面瞪眼,恍恍惚惚地望著窗外的屋簷落雨出神。

    驍王只假裝看不到兄妹二人的異狀,便是給他們講了些方才釣魚的趣事。敬柔初時有些怯怯的,畢竟是大理寺裡走了一遭,心裡懼怕這未來的堂姐夫——大齊的皇子殿下。

    可是她見驍王倒是隨和得很,並不像她想像那般的盛氣凌人,更沒有那沈康那般的豪橫,便也漸漸放鬆下來。

    這時廚房已經將烤爐小桌擺在了長廊裡的背風處,因著尉遲侯府的供應都是驍王府所出,所以烤肉所用的炭,也是用的宮中小節竹炭,俱是西陲進貢的三年以上的高山毛竹燒製而成,用它烤製食物,不但煙味不大,也會讓食物熏染上竹炭所特有的清香。

    飛燕原是沒有胃口的,本來這雨下得粘稠,濕氣陰冷。她便覺得身子不大爽利。

    在白露山時,天寒地冷,雙腿膝蓋受了些風寒,落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便會隱隱作痛。原來打算著今日就在府裡歇息了,早早地上了床榻,再讓鴛鴦攏個小手爐暖一暖雙腿。可是驍王卻突發奇想,弄出了這麼些麼蛾子,少不得要在長廊裡受些冷風的侵襲,但也只能忍耐著了。

    驍王親自打撈上來的鯰魚已經料理妥當,去了魚鰓和內臟雜物,用黃酒粗鹽塗抹了內外後,切成了魚段並叉上了竹籤。食盒子裡的幾碟子鹿肉與兔肉也鋪擺了上來。

    搭配著這些野味的是驍王帶來的一壇子金桔酒。飛燕原是不想飲用的,可是驍王卻笑著說:“這金桔酒可比不得‘翻倒驢’,酒勁不大,女孩家飲了正好。”

    嘴饞的敬柔早就迫不及待地飲了一口,眼睛發亮地說:“堂姐,這酒可真好喝,酸酸甜甜的。”

    飛燕覺得若是再推託倒是顯得矯情,便淺淺地飲了一口,果然味道甘甜,只是隱隱有種不同於酒的辣味,只飲了一小杯,便覺得渾身發熱,微微出汗,很是舒服。

    “這酒乃是宮裡的御醫按著驅寒的方子釀的藥酒,裡面除了金桔,還配了薑片及幾味藥材,最適合雨天驅散寒氣。”驍王往飛燕的小酒盅裡續酒,慢慢語道。

    飛燕倒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自己這寒腿的毛病,他倒是如何知道的?應該是湊巧了吧!同樣是心裡存著事情,可是到底是少年心性,不大一會,敬賢與敬柔一樣,吃得歡暢了起來。

    霍尊霆是武將出身,更是不拘小節,彷彿是舊日與將士們麾下炙烤一般,親力親為,倒是省了一旁侍女們的瑣事,看著炭火弱了,就自己順手拿起旁邊的長筷夾炭添補。待食物烤熟後,便先用竹夾子捏了食物分給敬賢敬柔,然後再夾給飛燕,自己反而食得不多。

    漸漸的,就連敬賢也放下了戒備的心神,同他藉著酒興閒談了起來。飛燕不由得想起這位二皇子昔日攻城陷陣時,不同於驍勇的三皇子霍廣云一味屠殺,他招攬的前梁降將最多,稱得上是手下人才濟濟。當真是收買人心的個中好手。

    待得吃得飽足時,大雨也漸漸停歇了。主子們都起了身,僕役便前來撤下了桌子。因著要走出長廊,驍王順手拿起自放在一旁的厚絨披風,披在了飛燕的身上:“剛出了汗,莫吹了風。”這般的體貼做派,引得敬柔笑著又多看了幾眼。

    敬賢還要去讀書,敬柔也先回轉了自己的閨房。

    飛燕想離也離不得,只能請霍尊霆在客廳飲茶休憩。看著驍王飲了半盞後,飛燕想了想,斟酌了半響後,說道:“不知那日遇險時的刺客俱是抓到了沒有?”

    霍尊霆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頓,接著淺飲了口,說道:“此案歸了大理寺查辦,本王倒是不好太過問,不過總歸是北方的通古部作亂,眼下齊魯大饑,父皇以排除內憂為主,不宜用兵,便是審問了圍場的官吏,找出了將長哨做了手腳的內應。”

    飛燕靜默了一會,接著道:“雖然圍場官員可疑,但是若宮中毫無內應,想必那次埋伏也不見得會如此的順暢,不知公主身旁之人可否徹查了?”

    驍王慢慢放放下茶盞道:“難道是尉遲小姐發現了什麼蹊蹺?”

    尉遲飛燕怎麼好跟他道出自己昔日的那段舊情,若不是情非得已,樊景竟是將書信送到了年幼的堂弟那裡,她唯恐禍及家人,是萬萬道不得的其中的隱情的,為今之計,只盼著隔山振虎,大理寺加緊徹查,迫得樊景撤出人手,離得自己遠遠的,莫要再橫生枝節,於是開口道:“奴家能覺察到什麼蹊蹺,只是覺得那日偷襲的周密佈置絕非一朝一夕,樂平公主喜歡隨性而至,若不是她的身邊人,豈會這般了解?”

    驍王聽了,俊臉上慢慢浮出了笑意,飛燕與他相處久了,便察覺到,這位二皇子大多數的情況下臉上要麼面無表情,要麼掛著禮節性的淺笑。可是若他真的高興時,那深邃的眼角會形成淺淺的一道彎。

    就像此刻,不知為何,商討著刺殺他親妹的如此嚴肅之事,他卻是突然笑開了,當真是個喜怒不定之人。

    “這等瑣事莫要牽掛了,自會有人料理,不過尉遲小姐現在當真是有些霍家兒媳的模樣了……本王倒是欣喜得很……”

    說著,驍王揮退了侍女,起身來到了飛燕的身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柔夷。

    飛燕沒想到他竟然是誤會了自己擔心小姑子樂平公主的安危,又要過來親近自己,便是要急急收回被握住,急急說道:“是奴家酒飲得多,妄言了。”

    可是驍王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言道:“今日與父王提及了你我成禮之事,下個月初便是個吉日,我讓魏總管翻修了王府西側的院落,圖樣是請了工部主管土木的侍郎按著江南最新的式樣設計的,算一算日子也是剛剛好完工作為你我的婚房,至於聘禮的單子,我也命魏總管備下了,明日你再瞧瞧,可還有什麼要填補的?”

    飛燕雖然一早便做好了嫁入王府的準備,可是聽聞日子已經敲定了,還是心里略略一緊,盡量平靜地說:“我乃是以側王妃之名入府,成禮便是走了過場,倒不是用殿下如此周折費心,若是逾越祖宗禮制,反而不妥。”

    驍王此時正握著她的素手,當然能覺察到她身子的微微僵硬,可依然執著地握著她的手,將她輕攔入了懷中:“經過這些時日,小姐也應該知道本王素來是不拘小節的,先前讓你入府養病,也是盼著你熟悉了環境,莫要嫁入王府覺得生疏不適應,就算成禮後,本王也不是會拘謹著婦人的腐朽之人,除了你要與本王朝夕相處,並無其他的改變,倒是不必太過緊張。”

    飛燕被他拘在懷裡,一時間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承受著他附上來尤帶著桔酒香氣的熱唇,感受著他凶猛吞噬的力道。

    這個男人許是因為久久不舉的憋悶,每次的親吻都是如同色中餓狼一般,只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這不由得讓人再次感嘆著,當年的那一箭真是射得甚妙,不然自己單單是想想日後的“朝夕相處”便叫人覺得頭痛呢!

    一時間被他困在懷裡又是被索吻了半晌,他才微微粗喘地鬆了口,一雙眼睛貪婪地看著懷裡臉色微紅的佳人:“天色已晚,今日又是路滑雨濕,你就留在尉遲侯府,本王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他才整理了衣衫,離了侯府。

    被那霍尊霆癡纏得有些疲累,飛燕用巾帕掩著有些紅腫的嘴唇,回轉了自己的閨房裡。鴛鴦服侍著她換了睡衣,又接過了溫熱的手爐熨燙著自己的膝蓋,飛燕早早便躺下休息了。

    偏偏那敬柔倒是上了些酒興,應該也是躺下了,可是睡衣外竟只披著件披風,便興沖沖地敲開了飛燕的房門,小腦袋鑽進了帷幔裡說道:“堂姐,今晚我跟你一同睡可好?”

    飛燕含笑地看著堂妹,便是解開自己的被子,讓她鑽了進來。

    敬柔方才穿了個院子,身上猶夾帶著涼氣,飛燕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說道:“當真是要耍了酒瘋不成?天兒這麼陰涼,連外衣都不穿就這般在院子裡瞎跑,當心以後哪個府宅里的公子敢娶你這樣的破落戶入門!”

    敬柔微翹起了小嘴,直往堂姐的懷裡鑽:“表姐當真是要嫁人了,越發口無遮攔,只拿我來取笑!敬柔不嫁人,便要在府裡一輩子!”

    姐妹倆有說笑了一番,敬柔才神秘兮兮的語道:“堂姐,戲文裡情形居然也能是真的,那驍王果真是對你一見鍾情啊!今日食飯時,我可是看得分明,那驍王時不時便是用他那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姐姐吃東西,姐姐的碗里短缺了什麼,他便立時填補了呢!”

    尉遲飛燕自從認得那二皇子以後,每一次面對他的精神都是緊繃著的,雖然也知道他總是在相處時,不動聲色地眼望著自己,也只當這狡詐的皇子是要從她身上尋到了什麼端倪。可如今入了這敬柔情蔻初開的少女之口,這如影隨形的眼神竟是成了深情的佐證,當真是讓飛燕哭笑不得。

    想起自己在皇宮裡看的那場戲,她想著倒是應該警醒下涉世未深的妹妹:“若是盡信了那戲文,當真是要將人看傻了。身在高位之人,胸懷萬物,獨獨少了地方容得下'情',你當是戲文裡的書生嗎?見了美貌的小姐便茶飯不思,日不能寐?你堂姐我有何曾是傾國傾城之姿,能把那高高在上的皇子迷得神魂顛倒?”

    敬柔仍舊不服,說道:“堂姐緣何這般自輕?堂姐的妙處其實那些凡夫子能欣賞到的?若是真正了解堂姐嫻淑品性的,必定奉堂姐為珍寶,別的女子皆是入不得眼的!”

    飛燕有些困乏了,一時也是懶得與這正當做夢時節的少女探討著那霍尊霆究竟愛著自己幾何,便是閉了眼不再言語,那敬柔到底是年輕沒有什麼煩惱,方才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不消片刻,便微微地傳來鼾聲,已經是睡熟了過去。

    可是飛燕卻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再難成眠。

    若是真正了解,必定奉為珍寶?

    只有她心裡知道,這是多麼可笑的一句話。她曾經以為,世間再無男子能如樊景那般了解自己,二人攜手並肩作戰那麼久,當真是一個眼神便心知對方想的是什麼。

    可是事實證明,她錯得是多麼無以復加,手下的軍隊,由倆廖廖數人的殘兵敗將,發展成為一支可觀的大軍時,他曾經深情凝望著自己的眼,便越來越少地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而是久久地眼望著遠方山河眼露熱切的目光,她隱約察覺他已經離自己愈來愈遠。

    可笑她竟然還徒勞地在心裡默默為他找尋著藉口。直到偶然發現了父親亡故的真相,她才生平第一次與一直傾慕的樊大哥爭吵了起來。她惱他隱瞞真相,她氣他竟是一直利用父親的威名招兵買馬。可就是那時,她的心底依然在勸解著自己,試圖再一次地原諒了他。

    這是怎樣的一種盲目?竟是對從那時起頻繁來往於軍寨間的通古部的阿與公主視而不見,對於他對待那阿與公主的微妙的態度毫無覺察……

    直到她察覺自己突然被支走前去北地的營寨籌集糧草,心里頓起疑念,偷偷帶著鴛鴦回轉了主營地,才發現整個營地張燈結彩,那紅字剪成的“囍”字當真是刺入了自己淚如雨下的眼中。

    那個全軍齊賀的吉日良辰,她便站在昔日與他並肩俯覽地勢的小山上,看著那片歌舞昇平,看著他含笑抱起了那一身嫁衣的嬌羞新娘子在軍營裡行走了繞帳之禮後,步入了大紅色的喜帳之中……

    那一夜,北地的風冷極了,久站的雙腿在寒風裡如刺入了鋼針一般疼痛,可是她直到那喜帳裡的燈光熄滅了,也久久沒有移動腳步。直到鴛鴦擔憂地搖晃著自己,她才發現,冰冷的臉頰上早已經沒有了眼淚。

    四年的執著最後竟然都是一場空。鴛鴦氣得要下去找那樊景理論。可是她搖了搖頭,因為她心知,自己雖然號稱運籌帷幄,可是他要的,是她窮極一生也滿足不了的。

    自此以後,便是斬斷了情絲。她尉遲飛燕此後一生,恐是再無能力愛上旁人。因為那一夜的冷風心碎,痛入骨髓……

    因為食了鹿肉,又飲了藥酒,第二日晨起時,雙腿倒是沒有了往日陰雨天后的酸脹。

    還未梳頭了,小廝便來報,隆珍前來府上拜訪了。

    算一算,有段時日沒有看見隆珍了,竟不知她這麼早來,是有何急事?

    於是也顧不得梳頭,簡單地挽了麻花辮子便讓寶珠引領著隆珍入了自己的院落。

    那隆珍的雙眼微微泛著光亮,見了飛燕沒有梳洗打理的模樣,便興奮地道:“竟是這般能睡,昨日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可是知曉其中的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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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5:47:00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飛燕被隆珍這沒頭沒腦地一問弄得有些糊塗了,便問:“​​昨日怎麼了?”

    隆珍揮揮手,讓自己的侍女跟著鴛鴦寶珠她們都出去後,才忍不住笑道:“昨天樂平公主的婚宴上可是演了一出好戲!”

    原來昨日婚宴上,王府張燈結彩,貴冑往來不絕。除了新晉駙馬爺的臉有些臭,公主躲在紅珊珠簾後面的臉兒也不大熱情外,初時進行的還算順利,可是等到拜過了天地後,便是夫妻在洞房裡互飲交杯酒的時候了,也不知那王玉朗是說了些什麼觸怒了樂平公主的話,竟是讓公主當時便打了駙馬一記耳光,順便將新房裡擺放瓜果的桌子掀翻了。

    這下後院裡方才灑婚床,還未及撤出後院的那些個女眷們聞聽了裡面的劈裡啪啦的聲音,便是都有些面面相覷了。待得王老夫人趕來的時候,王公子已經被公主一記飛腳踹出了房門了,結果老夫人一個沒防備,竟是撞閃了腰,扶著門框便動彈不得了。

    眾人著了慌,王彥庭大人氣得臉色陰沉,也是不好說得這新入門的公主媳婦,便命人上前廳偷偷地去請太子與二皇子兩位皇兄來勸一勸公主。

    哪知,早在後院打起來的時候,便有人腿腳快偷偷通知了二皇子。這驍王可真不是個愛管閒事的,聽聞了婚房裡一對新人打了起來時,居然藉著酒醉只當沒聽見,起身便告辭走人了。害得前來尋他的王家僕役撲了個空。便徑直去尋太子出面了。

    太子正喝得酒酣,突然聽聞這事,又聽說二皇子先走一步了,心裡登時又是痛罵老二乃是抹了油的狐狸,真是溜得飛快!此事不宜驚動父皇母后,可妹妹將王家鬧成這幅德行,也不能只有他一人丟醜,驍王府離得王家並不太遠,便索性派人追到那驍王府去,將他尋回,可是到了王府又是撲空,二殿下居然沒有回府,一時興起去城郊乘船遊湖去了。

    太子聽聞已經是恨得牙根直癢癢了,心道怎麼雨不下得大些,一浪將他拍死在湖心底!

    可心裡發著恨,還得硬著頭皮親自上陣入了新房,但是那公主耍起潑來,竟是太子這個大哥也勸攔不得的。最後到底是氣得鐵青了臉的太子狠狠扇了公主一嘴巴,這才算是收了場。

    這後院的事情,雖然王家極力地遮掩,可是到底是傳出了風聲,那些個在外院的女眷分明聽見,那王駙馬嘴裡嚷著什麼“私通戲子”、“有失婦德”一類的。

    這內​​裡的隱情秘事,便是激得貴婦們的熱血一陣的洶湧,隆珍雖然沒有資格去吃酒席,可是在昨個晚宴散了後,便聽吃了喜酒,已經足有一個月未來別院的竇勇說起的。

    隆珍也是恨極了這王家人,昨日聽聞了這樣的秘事,登時覺得舒心解氣,只覺得這王家厚顏無恥,活該是報應臨頭,娶了這麼一位碰不得,罵不了的潑辣金枝入門,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了!便是一心想著將這事說與飛燕聽,也解了她當初被王家解除了婚約的悶氣。

    尉遲飛燕早就猜到昨日應該是發生了什麼,那驍王才會心血來潮地冒雨去城郊打魚,卻料不到是這樣的一場鬧劇。不由得替王玉朗隱隱地擔憂著,他素來懦弱,偏偏遇到了這樣強悍的妻子,新婚之日,便起了這樣的開頭,以後的夫妻相處實在是堪憂。

    那隆珍見飛燕是真的不知,又是興趣不大熱絡的樣子,便略歇了興奮的心情,聊起了旁的事情。隆珍一向自嘆命運不濟,但是覺得自己的好姐妹飛燕以後的姻緣也是堪憂,沒想到她竟是機緣巧合被二皇子看中,要去進府裡去做側妃。雖然不是正妻,但是畢竟是皇帝親自下詔,比起一般高門的妾室來,境遇要好得多。只是不知這二皇子以後的正室王妃是何等品性的,若是娶了像樂平公主那般彪悍的,也是苦熬的得很。

    不由得又有了些同病相憐之感。不過眼下成禮在即,倒是要先放下前程的擔憂,先好好的準備一番才好。

    可是提到嫁妝,飛燕卻還是一副情緒乏乏的模樣,只說是那驍王都備下了禮單,到時候他送來,再原樣抬回王府就好,沒什麼可準備的。

    隆珍一瞪眼睛:“一輩子只這麼一次的大事,怎麼可以糊弄著了事?我家的那位是驍王的老部下,原該是要好好孝敬的,他昨日特別跟我提起給足了銀子。那驍王備下的禮單子再好,可是一些小物還是要自己準備著才算可心兒,今兒便拉你出去,一切的費用俱是竇勇大將軍包辦了,你且敞開了買去!”

    隆珍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想到了便要去坐,也不是分說,只讓著飛燕快些梳洗了好出門。飛燕擰不過她,便是只得由著她,換了衣服收拾停當後,與她一起出了侯府。

    這幾日京城裡的首飾鋪子新開了一家,乃是老字號瑞祥齋新開的分店,門臉兒雖大,卻不是什麼人都能跨入的,裡面的首飾頭面都是一式一款,由瑞祥齋的老師傅根據客官的喜好自由定制,倒是免了貴婦們在府宅家宴裡撞了款的尷尬,穿戴上不但別緻,也是自己獨一份的貴氣,就是價格高出了三倍有餘,可依然貴客盈門,不愁銷路。

    隆珍要帶著飛燕挑選首飾,一早便大好了招呼,讓掌櫃的先行清店。先莫要招呼別的客人。掌櫃聽說是驍王府的未過門的側王妃要來,也是滿口地答應了下來。

    當飛燕跟著隆珍來到店內時,立刻有伙計奉上了廬山雲霧,還有三四樣茶點果子,然後幾個長得俊俏的小丫鬟捧著扁平的首飾匣子,讓兩位挑選。

    隆珍看中了一樣珠簾遮面,勒額是選用拇指大的南海珍珠搭配著紅寶石鑲嵌的雀頭樣式,垂掛下的珠簾使用金鍊嵌著寶石,在陽光下閃著金光,若是成禮那日戴著,倒是影影綽綽更映襯都肌膚賽雪了。於是便吩咐寶珠服侍著飛燕試戴了一下,可是勒額略大了些,不過掌櫃說這倒是無妨,三日內別能依著尉遲小姐的尺寸改好。

    飛燕不欲隆珍太過破費,可是隆珍卻是不依,又替飛燕挑選了一對與那珠簾搭配的紅寶石作墜的耳環,還有幾副鐲子,甚至給敬柔也挑了一條玉墜的項鍊,這些加在一處,足有千兩。

    這可讓飛燕有些受寵若驚,只覺得這禮太重。

    可是隆珍倒是快人快語,說話一貫的直來直去:“這些都是我家老爺要孝敬二殿下的,咱們其實俱是過路的財神。你莫要覺得承受得重了,若是那竇將軍發現委託我辦下的差事,不夠盡興,可是要怪罪於我的啊!”

    飛燕這才勉強地收了下來,心道,難怪那驍王府裡的私庫那般的珠光寶氣。他昔日的部下甚多,多身居要職,孝敬起來倒是毫不吝嗇啊!

    二人正在起身時,發現一位滿身貴氣的白髮老婦人在眾人的環簇下走了進來。

    而攙扶著老婦人的那位妙齡女子正是前幾日才在宮裡見到了傅家千金傅林秀小姐。皇帝賜婚的詔書已經下了,傅林秀成了皇帝欽點的太子妃,不日便要成婚了。而那位老婦人這事傅林秀的祖母,傅雲龍大人的母親傅老夫人。

    那掌櫃本要說:“不要意思,清店暫時謝客。”

    可是待得看清了來者,竟是顧不得恭送飛燕與隆珍了,趕緊小跑著過去,深鞠躬道:“傅老夫人,您怎麼親來了?小的老早就跟您府上的管家說了,明日便將為傅府特備的首飾樣式讓得力的伙計親送過去,免了您的周折不是?”

    一旁的丫鬟說道:“我們家老祖宗今日悶得慌,方才是去了雲海寺上香,正好看見了您這的牌匾,便是想著過來坐一坐,順便再親點選下你店裡的其他樣式。”

    說著便攙扶著老婦人往店舖裡的雅座去坐下。這下倒是避無可避,便是與要出門的隆珍和飛燕碰面到了一處。

    飛燕也好,隆珍也罷,與這傅傢俱是舊識。若是論起來,在前朝是隆珍家的門檻更高些了。可是如今傅家光彩依舊,更添榮光,將來是要出一門皇后的,便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隆珍顧不得唏噓,連忙向傅家的老祖宗施禮問好,飛燕也是隨著一起施禮。

    傅老婦人是瞧見過這兩位前朝貴女小時模樣的,也略聽過她們此後的際遇,如今在這首飾舖裡不期而遇,便是仔細看了看二人,倒是都出落得不錯,可惜亂世飄搖,都成了他人的妾室,以後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說的,不免心里略有感慨,便是和藹地說道:“都起了吧,不用多禮。”

    隆珍看了看一旁的傅林秀,便是賠笑著問:“傅小姐,好巧,在這遇上了,太子的大婚之日倒是近了,小姐可是來挑選陪嫁的首飾?”

    傅林秀笑著搖了搖頭:“幸得皇后的恩寵,陪嫁之用的頭面俱是由宮中為皇后打製首飾的工匠一併包攬了,倒是不需來這選買,只是老祖宗過兩日請著看戲,她老人家想著挑選些過眼的,換一換花色。倒是尉遲小姐的好日子也近了,也是來這挑選首飾的嗎?”

    飛燕點了點頭,便是含笑道別要走,那傅小姐遲疑了下,許是覺得話兒既然到這了,倒是不說不好,就問道:“若是二位得空兒,兩日後來傅府聽戲可好?”

    隆珍素來喜熱鬧,聽聞這邀請便是喜不自勝要開口應下,誰知被飛燕搶先了一步,回到:“真是不巧,二日後隨同叔伯去尋訪故友,倒是要卷拂了傅小姐的好意了。”

    聽了飛燕這麼說,隆珍也不好獨自前往了,便也有些猶豫地推卻了。

    傅林秀微微一笑,也未多言,就此別過了。

    待得出了首飾店,才發現傅家的女眷出遊,竟是出動了七八輛車馬,當真是三朝屹立不倒的世族大家,僕役車馬竟是排滿了整個長街。

    隆珍默默看罷,便有些不快,悄聲問道:“你倒是要跟你叔伯尋訪哪個故友,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那傅小姐乃是將來的太子妃,尊貴以極。別人想要靠前都是尋不到門檻,她既然開口相邀,你為何要生生推掉了?”

    飛燕長嘆口氣,有心想提點著隆珍如今他們與那傅林秀乃是雲泥之別,那傅家小姐雖然有涵養,但是方才那遲緩之色,便是不欲與她們走得太近。

    可是飛燕心知隆珍素來不喜別人提她如今的妾室身份,便坐進馬車裡時,略略委婉道:“你我都是從雲裡跌下來的,應是記著這痛……你家的老爺與二皇子乃是一系,太子與二皇子也是面和心不合,就算我們不跟著參合,自有旁人為我們分出個派系院黨,所以何必去攪合這晦暗不明的渾水呢?”

    隆珍一琢磨的確是這樣的道理,她到底也是從高門裡出來的,當時沒有醒過腔來,過後略一琢磨,更是有些明白飛燕的未盡之言,便不禁嘆氣道:“還是你看事通透,我到底是在小宅院裡憋得久了,跟著那莽漢沾染了逢迎投機的習氣。一心只想往香的,熱鬧的那裡湊,卻忘了自己是臭的了,別人避之而不及,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面了……”

    說著,竟是突然掩著手帕小聲地啜泣了起來。飛燕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姐姐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隆珍臉上塗抹的厚粉被沖刷得條痕斑斑,半響才掩著手帕淒然道:“知道嗎?就是一個月前,竇大將軍又新納了一個小妾,乃是前朝戶政大人家的嫡女,年方十五,當真嬌嫩得無以復加,他得了這新婦後,竟是整整一個月都未曾踏入我的別院了,昨日若不是要我來討好與你,不知何時才能見他一面……

    你也是要成親的人了,姐姐倒是不用避諱了你。我原是對他厭惡得很的,可是到底是在床榻上溫存得久了,女人的心便是這樣的禁不住,說是不愛,到底是把枕榻邊的甜言蜜語入了耳去,竟是真以為自己個兒,是他心裡獨一份兒的那個……

    可是到頭來才發現,侯門之後,知書達理又是如何?若是嬌顏猶在,便是恩寵圍繞,一旦容顏凋零,那些個山盟海誓便是風吹得影兒都找不到,世間能代替了你的女子何止千萬? ”

    飛燕最近每次見了隆珍都是見她都是一副笑意的模樣,原來心裡竟是藏了這樣的苦楚,看她的那副模樣,竟是對那莽漢竇勇動了真情,可是發現情動卻是情盡時,當真叫人難以招架的痛楚了。

    她倒是什麼也沒說,便是任著隆珍哭透了,才拿著手帕輕輕擦拭了她的雙眼,然後輕語道:“他不來你這,日常的家用可曾短缺了? ”

    隆珍抽了抽鼻子道:“下面的人也是踩低就高的,那府裡的大婆素來與我不睦,此番倒是在錢銀上開始整治了,幸而我以前從竇勇那得的錢銀不少,倒是一時不太賒手,只是以後的光景怎麼樣,倒是不好說了……”

    飛燕聽了輕搖她的胳膊道:“那你還要替我付賬買那首飾,當真要強裝富戶嗎?”

    隆珍倒是澀然一笑:“倒是要謝了妹妹,便是要藉著給你這驍王府側妃選買首飾的由頭,才從那竇勇的手裡得了筆豐厚的銀票,便是給你買了,姐姐這也能貪沒些銀兩了!”

    尉遲飛燕長出了口氣:“知道貪沒銀子就算還未病入膏肓,莫要整日悲切兒女情長便好,妹妹只想問你,若是有機會回去江南的娘家,你可願意?”

    隆珍想了想道:“若是能回去便是好的,回轉了娘家就算是嫁入了平頭的百姓家裡做了續弦,也總好過做個高門無所出的妾室。說到底也是個出路……”

    飛燕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道:“姐姐且安心等著,我去求了驍王,讓他出面讓竇勇開府放人。”

    隆珍聞言唬了一跳:“那二殿下可是素來不愛管閒事的,你這般強求他的部下放了妾室,可千萬別讓二殿下斥責了你,那姐姐可就是罪過了。”

    這時馬車,已經是到了尉遲侯府的門口,飛燕便要起身下車了,她看著隆珍褪下了脂粉,一臉倦怠的面容,笑著安慰道:“妹妹如今也算是容顏未老的,當然是趁著還是新鮮的,趕緊用一用著難得的恩寵,姐姐自是放寬了心,妹妹心裡有數,你回家準備著就好。”

    雖然話說得甚滿,其實尉遲飛燕心裡也是不太有底的。

    她雖然常年出入軍營,但是沒有機會與太多的男兒打過交道。生平除了父親及家中的親眷外,這樣求著人的機會實在是不多見。

    不過在府裡等了一天,卻不曾見驍王如他所言那般前來府上。

    想了想隆珍今日的模樣,倒是拖延不得,以前有竇勇維護著還好,現在那竇勇有了新歡,自然是顧不得舊愛,誰也說不好那府裡的大夫人趁機落井下石又生出了什麼禍端來。

    可是飛燕看似順和,其實心性孤高,女兒家的藉著情濃撒嬌討要之事,竟是生平從未有過的。想她年少時與那樊景在軍中結下情緣,卻是情止於禮,那樊景倒是個心細之人,無論她想要什麼,從不曾要她開過口,便是看在眼裡竭盡所能地滿足於她。就算因為行軍時尚無條件,過後時也會千方百計地補上。正是這君子一般的體貼讓她心動,進而萬劫不復……

    如今便是命運的使然,她無緣於儒雅的王家公子,恨別了看似敦厚端正的一方霸王,卻要在一個無恥混蛋的手下討得生活,倒是要怎麼開口相求,還真是有些撓頭。

    想了想,到底是當面開口不得,飛燕鋪展開了信紙,研磨提筆,逐字逐句地斟酌,盡述了自己與隆珍的閨中情誼,以及隆珍對母親的思念之情,加上最近身子欠妥,需要江南溫潤的天氣調養,懇請王爺命竇將軍放了隆珍出府去,可以回江南與親友一聚。

    寫完之後,飛燕又是反復看了一遍,確定沒有落人口實之處後,便折好放入信封裡,命小廝給驍王送了去。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小廝回來。

    飛燕不禁心裡微微有些摸不准,就算是二殿下嫌棄自己多管了他人府宅里的閒事,便是當面訓斥了小廝,讓他傳話回來就好了,何必是耽誤了這麼久?

    直到快要安寢的時候,那小廝才回,並讓鴛鴦把二殿下的回信送進了臥房裡。

    裝信的並不是尋常之紙物,而是帶著銀扣的檀木扁匣,上面雕刻著一位月下執握小扇的美人。輕輕的按開銀扣,展開了木匣蓋子,只覺得一股幽香從匣子里傳了出來。

    可是木匣子裡的東西,卻是讓人愕然,只見一張折疊成輕盈飛燕的信紙便靜躺在那木匣子裡。

    飛燕愣愣地看著這紙燕,心道二殿下竟是有這般的技藝?怎麼樣的十八般武藝,吃飽了撐的?

    她捏起那紙燕,慢慢地舖展開來,才發現那信紙甚是別緻,微微發藍,是天生異香的素蘭草夾著白樹漿製成的信紙。這本身帶有香味的信紙就算是前朝太平時,也是金貴之物,一般是高門府邸的男女定情才會用這樣昂貴的信紙傳情達意。

    可是如此格調素雅的信紙上,便是只寫了蒼勁有力,又大​​煞風景的兩個大字——不准!

    飛燕瞪著這言簡意賅的兩個大字,心裡再次確認,他的確是個無恥加無聊以及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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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飛燕瞪著眼兒看了一會,有心將它扯了,可是想到一旁的寶珠是驍王府出來的,到底是忍住了。便是將它放回到紙匣子裡,心知只有到了第二日才能親見驍王,再仔細地求他了。

    於是便躺下休息了,可是帷幔裡那股子素蘭草的味道卻在鼻尖縈繞不去,一夜的輾轉,心裡默默琢磨著驍王不准的緣由,若是那竇勇不肯放人,自己又當是如何?

    最後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晨起了時候,鴛鴦瞧見小姐有些懨懨的,似乎沒有睡好的樣子,便問道:“小姐,要不要再躺一會?”

    飛燕搖了搖頭,說:“準備外出的衣服,一會我要去驍王府。”

    入了驍王府時,王府的下人們還在掃地,前兩日的大雨,打落了不少的殘花,今兒土地漸乾了,正好將它們掃起。那驍王七歲的妹妹安慶公主居然也在王府裡,梳著兩個団髻正蹲在地上用小手指捏起形狀還算美好的落花,將它放在一旁嬤嬤端著的銀盤上。

    安慶公主一抬頭便看見了飛燕正走進來,立刻興奮地站了起來,出身叫到:“嫂子好!”

    一旁的嬤嬤小聲地糾正:“公主,應當叫側王妃。”

    安慶公主點了點頭。又重新叫到:“側王妃安好!”

    這七歲的小娃,臉蛋鼓鼓的樣子甚是可愛,倒是比她的姐姐樂平公主要有禮受教得多了。

    飛燕也衝著這小公主福了福禮說道:“公主太客氣了,奴家尚未與二殿下成禮,倒不必這麼早的更改稱呼。”

    小公主倒是沒有大人能分清正側的本事與勢利,只是覺得這就是二哥要娶的嫂子,模樣長得也甚是順眼,便是笑瞇瞇地看著她說:“二哥送了本宮一匹小馬,急著要騎,所以稟明了母后,昨天來這裡做客便在二哥府上住了一宿,一會二哥要帶我去騎馬呢!你是要來找尋二哥的吧,來!我帶你找!”

    說著,便徑直過去,也不顧身後嬤嬤的低聲呼喚,拉著飛燕的手朝著驍王的書房蹬蹬蹬地跑了過去。

    飛燕被個七歲的小女娃拽著疾走,繡鞋差點踩了羅裙,甚是有些凌亂,心道:“這霍家人都是一股子蠻力不成?”

    好不容易到了書房,開了房門時,卻發現裡面沒人,倒是散落了滿地折疊的紙燕子,那股子素蘭草的香味再次襲來。安慶公主一臉驕傲之色說:“昨兒在二哥書房裡玩耍,尋到了帶有香味的紙,便折了許多的紙燕,就連二哥也誇我折得好了!”你看! “說著便撿起一隻放到了飛燕的手上。

    尉遲飛燕微笑地瞧著手心裡的紙燕子,心道:還以為那驍王得了失心瘋,原來竟是這位二公主的手筆。 ”

    就在這時,已經通稟了驍王的魏總管立在門口說道:“驍王昨夜批示公文熬了一宿,正在臥房休息,請小姐過去呢。”說完又請了安慶公主趕緊去用早膳,莫只顧貪玩,耽誤了一會騎馬。

    於是安慶公主便隨著嬤嬤去用早餐了。飛燕隨著魏總管去了臥房,果然看見霍尊霆身著一身寬鬆的長袍,正躺在床上休息。

    她立在門口,反倒不欲進去了。倒是霍尊霆懶懶地出聲了:“既是來了,便進來說話吧!”

    飛燕這才微微咬了嘴唇走了進去。驍王依舊閉著眼兒,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的床榻:“坐!”

    既然是有求於人,自然要拿出求人的樣子,飛燕就算滿心不願,也慢慢地走過去,坐到了床榻邊。

    “你來是因為那竇將軍家小妾的事情吧?”不待飛燕開口,霍尊霆竟然主動問起了。

    飛燕堪堪坐在榻邊,輕聲言道:“殿下明察,正是因為此事。”

    霍尊霆這時慢慢睜開了眼,說道:“此事原是不難,如若本王開口,那竇勇就算愛極了那妾室,也得遵命,只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情,本王偏偏不識趣地要棒打鴛鴦,實在是有違本王的行事做派,你倒是說說看,本王為何要讓竇勇放人?”

    飛燕輕聲言道:“奴家的好友隆珍本就是被竇將軍強佔了去的,倒不是什麼媒妁之言。如今她在京城裡孤苦無依,而那竇將軍也迎了新歡,倒不如放了她的自由,兩下都自在些……”

    霍尊霆坐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立刻罩住了飛燕的嬌軀:“小姐所言倒是極有道理,可是本王卻是疑慮著若是這般行事,倒是打了不好的樣板,若是小姐日後嫁進了王府,本王一時懈怠,沒有顧忌好小姐的情緒,冷落了佳人,便不顧夫妻情分要棄本王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尉遲飛燕沒有想到他竟是一路扯到了這裡,便是好氣又好笑,說道:“奴家乃是奉了皇帝之名,嫁入了驍王府,怎麼可說走便走?殿下乃龍之驕子,日後當然要廣納妻妾開枝散葉,奴家早就有這樣的準備,倒是恪守自己的本分,不敢妄言殿下。”

    驍王聞言,不動聲色地伸手抬起了飛燕的下額,說道:“小姐當真是不了解男人了,這妒意也是閨房之樂,當真是少不得的。比如日後本王若是納了別人,不喜了小姐,小姐若是不言不語地縮在自己的院中,本王便會很失望,倒是要來鬧一鬧才好,懂了嗎?”

    飛燕真是被驍王的一通歪理聽得是瞠目結舌,一對鳳眼再次變成了杏眼,過了半天才說:“若是驍王肯幫了奴家這個不情之請,日後待得殿下娶妻,奴家一定冒著被天下人唾罵有失婦德之險,披髮垢面,攔轎打滾,痛斥殿下的薄情,以增閨房之樂……這樣可好?”

    霍尊霆聞言,半瞇起了眼,似乎在想像著那副美好畫面,便是微笑著言道:小姐若是如此,當是會比那市井潑婦來得優雅些,真是讓本王期待啊!”

    飛燕覺得若是順著驍王的話茬進行下去,人會變蠢,便急急收了回來道:“昔日易安居士與張汝舟成為怨偶,那易安居士寧肯受皮肉之苦坐獄兩年也不願與張汝舟湊合了事,可見若是男女心不在一處,非但不能度日,也是會釀成人倫慘劇,不知驍王可否做個解救嬌弱女子於危難之人?”

    霍尊霆聞言卻是一笑:“既然小姐這般懇求,又是保證不會依著那隆家小姐的做派行事,本王若是再不應允豈不是不近人情?過幾日,本王會作安排,你倒是不必太過掛心了。”

    飛燕見昨日驍王的書信是那般的斬釘截鐵,只當今日當面相求也是難纏得緊,哪成想也不知自己的哪一句順了他的心思,竟是這般爽快地答應了,讓自己暗自積攢的力氣,真是猶如打在了輕飄飄的棉花上一般。

    那驍王倒是來了興致,竟是睡意全無,拉著飛燕的素手起身來到臥房的書桌前,捏了一張放在書案上的素蘭草製成的大張宣紙上,又親自磨墨說道:“昨日看了小姐的書信,才發現女子的字竟是可以寫得這般筆鋒凌厲,當真是一手好字,只是所寫之事俱是些雞毛蒜皮的無用之語,真是浪費得緊,不如替本王抄寫一首詩,待得工匠裱糊好了,掛在書房裡可好?”

    嘴裡是提問,可是筆墨紙硯俱是妥帖備齊,當真是商量不得了。

    飛燕只得挽袖提筆,咬著嘴唇看著驍王拿來的一張信箋,只見上面題寫了一首詩:

    窗前映山山籠寒,

    相思越嶺空餘念,

    燈前畫中人影殘,

    入夢執手,

    角聲驚夢

    沙場折戟狼煙漫捲天,

    難覓南飛燕,

    東去春歸幾許亦惘然。

    這詩一看竟是首相思綿綿之作,真不像是這霍家門風的喜好。偏偏詩中還有“飛燕”不得不叫人生疑,是驍王寫來調戲自己之用。

    還沒等飛燕羞惱出來,霍尊霆倒是開口道:“此詩,乃是本王當年在行軍時,思慕一位女子所寫,那時年少,到底是有些情難自禁,思念夢裡女子便是日夜輾轉,倒是要寫詩一解相思,昨日從舊日的書籍裡翻了出來,仔細品讀,感慨年少多情之餘,倒是覺得此詩甚妙,竟是趕巧兒暗​​含了本王的側妃名字,便是拿來送你可好?”

    驍王說得不假,飛燕定睛一看,這寫詩的信箋果然已經是紙黃墨淡,看起悠悠數載有段時日了,倒不是新近的作品。

    可是這個混賬竟是這般的猖狂,竟是拿了思慕舊人之作,毫不避諱地贈與新人,當真是吝嗇魏總管一脈相承的主子,驍王府裡的一針一線一張廁紙,皆有其妙用,萬萬浪費不得!

    飛燕有些瞠目之餘,忽然想起驍王方才關於“妒婦”的言論,便是有些遲遲疑疑地問:“殿下這般行事,是否是要奴家現在便醋浪翻滾,披髮打滾,以增閨房之樂?”

    霍尊霆突然朗聲大笑,一把抱住了飛燕,道:“這般的可人兒,怎麼捨得撒潑受了累?”

    飛燕想了想,又問道:“那詩中那位女子身在何處?為何殿下沒有與她結下良緣?”

    霍尊霆意味深長地一笑,言簡意賅地說:“彼時,她有心上之人,本王倒是晚了一步。若是只得身,而心未在,又有何意?……小飛燕這般細細詢問,可是真的有些吃醋了?”

    說完便是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櫻唇……

    一通的胡鬧後,飛燕便是硬著頭皮將那首“求之不得”謄抄的一份。

    待她寫完後,霍尊霆滿意地看了看,竟是真的叫來書僮,命他拿去送與工匠裱糊,再送回來。

    飛燕慢慢撂下手裡的毛筆,在侍女端來的陶瓷白盆裡洗了洗手,心道:這詩裡的女子倒是好命,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是避過了這點下第一的潑皮無賴,若是早知京城裡竟是結下了這份孽緣,那她便是如詩中所言,就算北地天寒無故人,也絕不會南歸之燕回轉了京城,竟是陷入了這般進退維谷的泥潭。

    既然飛燕來了,倒是不好太早回侯府。待得驍王與安慶公主用了早膳後,便是一起去了馬車揚鞭。

    大齊的皇家馬場離皇宮不遠,方便崇武的霍家皇族使用。小安慶雖然只有七歲但已經粗通騎術。驍王送給她的小馬乃是西北進貢的矮馬,天生長不大,倒是很適合女孩騎坐。

    換了騎裝,安慶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馬,兩腿一夾,溫順的小馬立刻邁著小步跑了起來。

    飛燕對這些不太喜好。便打算靜靜地坐在一旁。

    那驍王許久未曾遛馬,騎了自己戰場上的寶騎“黑疾風”,一馬當先便揚鞭開始跑了起來。

    此時夏季綠意正濃,馬場的綠草鮮花遍地,正是馬蹄飛揚花瓣紛飛。驍王一身白色的騎馬裝將挺健的腰身映襯得愈加筆直,騎馬的颯爽英姿如戰場馳騁的一員儒將,當真是有些讓人看得錯不開眼。

    一旁服侍的侍女們各個看得臉頰粉紅,卻又不敢當著未來側王妃的面兒太過造次,便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半低著頭,接著額上的一圈劉海兒偷偷地窺視著。

    飛燕苦笑一聲,心道:模樣倒是整齊,可是那等古怪的性格豈是尋常的女子能消磨得了的?當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坐在馬場的茶室裡細品著廬山雲霧茶,倒是覺得此處甚是陰涼,消散了不少的暑意。便是愜意地望著遠處的山影,突然她看到一匹白馬沿著側門跑入了馬場,那馬背上坐的竟是新婚不久的樂平公主,只見她一身如火的紅色騎裝,臉上掛著新嫁娘特有的嬌羞……只是與她共騎一馬的,卻不是王家的翩翩新任駙馬爺。

    尉遲飛燕直覺這馬場上要平生了風波,那樂平公主竟是大膽如斯,當真是要再挨下驍王的耳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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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5:47:48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那在馬後擁著樂平公主的,當真是個美男子,看上去唇若朱丹,眼含桃花,一張白淨的臉兒竟是賽過許多養在深閨裡的女兒家。

    飛燕只瞟了一眼,便是覺得他眼熟得很,仔細一看他那行事做派立刻恍然大悟,他竟是那日納禮時,在高台之上被龍王招為賢婿的書生戲子,只是現在的他卸去了粉妝,換了一身的騎馬胡服,倒是跟那日在高台上的小生做派略有些差別。

    想起樂平當日對那戲子的溢美之詞,飛燕便是心生感慨:真是個想到便說,說了便做的爽利公主,便是翻遍后宮的書卷,也難找個能與她的恣意比肩的。

    也不知那戲子說了什麼,逗得樂平滿臉堆笑,滿眼中都是得意地飛揚神采。

    可待她行至茶室旁時,一眼看到了在室內飲茶的飛燕,頓時笑容一斂,眼露詫異之色。似乎沒有料到飛燕竟是在這裡。

    其實這馬場乃是一分為二,用帷幔隔開。外場供皇室男眷使用,內場乃是供女眷使用,入場的門也是各分兩側,各不相干。

    可驍王原來是在馬場外側跑大圈,後來因著要照顧著小安慶公主便順著角門進了了內場。於是飛燕便也被馬場的僕役侍女引到了內場的女眷茶室,瞭望著他們。

    所以那樂平公主進馬場時,問了門口的聽差的侍衛只聽說場內無人,便這般放心招搖地領了戲子進來,二人共騎一馬,舉止孟浪,卻不曾想被飛燕撞了個正著。

    見公主望了過來,飛燕適時用手帕遮住臉,便是坐在那閉著眼兒。

    樂安公主從馬上下來,提著馬鞭走了進來,朗聲說道:“真是巧了,你怎麼在這。”

    飛燕這才微微睜開了眼兒,依舊用巾帕捂著說道:“可是樂平公主,奴家這廂有禮了,方才風大迷了眼兒,倒是在公主的鳳儀前失禮了。”

    樂平公主倒是了然在心,便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拽下來道:“哪有這般的多事?就是看到了何妨?本宮都沒遮掩,你倒是怕得睜不開眼兒了!”

    飛燕方才也是圖了給彼此一個台階,讓各自的臉面都好看些。誰知這新野小宅里養出的公主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非但沒順坡而下,給彼此一個自在,反而將這遮羞的擋布一下子扯了了下來,讓她竟有種撒謊被戳穿的尷尬,當時竟無語凝噎了,一愣之下,便是緩緩地吸了口氣。

    那樂平也是看出了飛燕的不自在,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道:“你是跟著我的二哥來到吧?若是大哥倒是有些麻煩,二哥是素來不愛管閒事的,你一會不要在他面前多嘴便是了。”說著,便伸手喚來了那戲子:“柳迎生,過來見一見尉遲侯府的尉遲小姐。”

    那男戲子本是立在茶館的門口,聽聞了公主的召喚,低首進入,在尉遲飛燕的面前恭敬地鞠禮。

    當行禮過後,那叫柳迎生的男戲子微微抬起頭,一雙睫毛微翹的桃花眼便是直直地望了飛燕一眼。還當真是勾魂的一雙美目呢,讓飛燕都是被他看得微微走了神,過了一會才回緩了過來,將目光移開。

    柳迎生這般明目張膽地撩撥賣弄,那樂平公主不但沒有醋意,反而得意地笑道:“怎麼樣,當真是俊俏得緊吧?本宮識人的眼光便是比你強多了,那個王玉朗倒是有甚麼知情知趣的?你也是命好才算是逃過了在王府家宅里熬度的一劫!”

    跟驍王言語久了,人會變蠢;跟這肆無忌憚的樂平公主說多了,便是要癲狂了。飛燕覺得樂平公主越說越沒了章法,便是閉嘴不答,一個勁兒的低頭微笑不語。

    那樂平公主倒是越發起勁兒,起了逗弄飛燕的心思,便是命著那柳迎生道:“去,給尉遲小姐倒上一盞茶。”

    那柳迎生便依言將在瓷杯裡倒了一盞熱茶,雙手捧給了尉遲飛燕。

    這便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就算飛燕此時還是當街賣粥的商婦,也萬萬沒有從男戲子手裡接過奉茶的道理!

    一時間飛燕微微蹙起眉頭正待拒絕時,驍王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茶室的門口,見此情形,語調平靜地說道:“皇家馬場裡的管事倒是憊懶,女眷茶室裡竟是什麼都能進來,難道短缺了侍奉茶水的侍女?要個男子的臭手去侍奉本王的愛妃,這般懈怠,留著有何用?來人,將管事拖入馬廄裡杖打五十大板!”

    那管事正跟在驍王的身後,聞聽此言嚇得瑟瑟發抖,心說:無妄之災啊!當真是被殺雞儆猴了!也不敢喊冤枉,便任著侍衛拖拽走了。

    這時,霍尊霆走到了那戲子的面前,看也不看,單腳伸出,便猛地將他踹翻在了地上,那戲子被踹得甚痛,竟也不喊,只是悶哼一聲撲倒在地,

    霍尊霆依然語調平平語道:“竟是個什麼不男不女的東西?倒是登堂入室,不拿皇家的禮數當回事!本王府裡的女眷豈是你這腌臢物能靠前的,來人,拖出去杖斃了!”

    樂平公主已經傻了眼,她一向知道二哥是不多管閒事的,就算今日被他撞見了,也不會去父皇那裡多言自己帶著個戲子騎馬出遊的,所以方才初見飛燕一驚之後才那般的放鬆。

    沒想到自己方才讓柳迎生去撩撥尉遲飛燕之舉,竟是惹惱了二哥,要知道二哥脾氣向來古怪,若是什麼人不入了他的眼,便是要被整治得不死也要扒層皮的。

    當下便是急急地說道:“且慢!這人乃是母后欽點的小生!甚得母后的歡心,昨兒天,母后便是下了懿旨要聽柳迎生新出的清唱,本宮一會要帶著他入宮去了,你若是將他打死了,豈不是要惹惱了母后不成!”

    霍尊霆看都沒有看自己的二妹一眼,慢慢地扳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板子道:“既然是母后欽點的戲子求情,本王不能不給面子,就先透實地打了一百大板吧,把他的嘴堵得嚴實些,莫要喊出聲兒倒了嗓子,敗壞了母后聽戲的雅興。”

    話音剛落,那柳迎生便被堵了嘴,被兩個彪形大漢拖拽了出去。那戲子倒是鎮定,雖然臉色蒼白,居然也不掙扎,只是一雙眼兒仍然是直直地望向了坐在一旁的尉遲飛燕。

    樂平公主見自己這般的開口求情,二哥依然要打,頓時有些惱羞成怒,一拍桌子便站起身來:“二哥!你是什麼意思!當真是要打本宮的臉面不成!”

    霍尊霆冷冷地看著她道:“你還有臉可打嗎?剛剛成婚,就跟個下三濫的戲子一同策馬,飛燕乃是本王的側妃,你竟也是半絲的敬重也沒有,大哥那一巴掌看來還是不夠疼,要不要本王再代父皇母后替你正一正家風?”

    那樂平公主拍完桌子就後悔了,因著她瞧出,二哥是真的動了氣。想起幾年前,二哥一怒之下差點將三哥打得半死的情形,便是又強撐著說了幾句豪橫的,便如被攆了的鵪鶉一般,急匆匆地出了茶室。

    這時,驍王才轉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飛燕,看著她略有些恍惚的神情,嘴唇微抿,端起了茶水,飲了一口道:“本王略有些愚鈍了,方才見小姐看那戲子的那張臉兒看得仔細入神,現在又是這般的難過表情?莫非也是愛極了那戲子的唱腔做派,有些心疼了?”

    尉遲飛燕一聽話茬不對,便是淡淡說自己不懂賞戲,只是方才見了樂平公主不快,略有些擔心罷了。

    驍王倒是不像在那戲子的身上浪費太多的口舌,便話鋒一轉:“坐得這麼久,莫要疲累了,與本王一起騎乘一圈可好?”

    飛燕微微抬頭看了看驍王的神色,便覺得此時還是順著他些比較好,便點了頭,隨著驍王出了茶室,被他強健的臂膀一提,踩著腳蹬一起上了那“黑疾風”。

    驍王抱住身前的嬌柔女子,輕輕一催馬,那馬兒便輕快地跑了起來,朝著馬場裡的小溪處跑了過去,馬蹄飛濺,激起水花朵朵,倒是清爽。

    當馬兒飛跑起來時,風從耳旁拂過,這樣的感覺卻是那麼的似曾相識,曾經自己滿心傾慕的那個人,也是這般在自己的身後擁著自己,在浩瀚的平原上策馬狂奔。

    而那時的自己則緊緊靠著那曾經讓人心安的結實腰身迎風前行......一時間便是有些恍惚了。飛燕覺得思緒一路漂浮,又要想起許多急於忘掉的往事,便是急急地止住了,可是更讓她心神不寧的,卻是方才瞧見的那個戲子

    方才她之所以見了那戲子的臉,之所以發楞,實在不是如驍王所言的那般,被桃花眼迷了心神。實在這那戲子當真是眼熟得很,尤其是眼邊的那顆痣,總覺得是在哪裡似曾相識,卻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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