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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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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1 11:53:39
第18章 巡政(一)


    從三月中旬到四月下旬,樞密院所出的政令多達二十餘項,涉及到田畝、丁戶、兵役、工坊、礦權、郵傳等諸多領域。

    田畝、丁戶以及礦權將以頒發許可狀的形式允私人冶之,對傳統勢力的利益衝擊極大,但十數年來持續未斷的戰事,使傳統勢力飽受摧殘,使他們根本沒有能力站出來抵制新政,更不要說反抗。

    江寧的局面大體穩定,國公府之下形成公府會議、軍事參謀部、樞密院三院分掌議權、軍權及政權的格局。

    到這時候,高宗庭等人才意識到,林縛真正的意圖是設立公府會議。

    公府會議置於軍事參謀部、樞密院之上,但置於國公府之下;如有必要,林縛可以關閉公府會議,或者另選參議事組成新的公府會議。

    林縛不在江寧期間,軍事參謀部、樞密院都要向公府會議負責,實際上就是代林縛“監國”、執掌國公府大權,使得立世子的事情就變得不再那麼急迫……

    五月初,旌旗、甲兵相簇的大股騎隊,身著禁營軍的衣甲,保護十數輛車馬,從居巢城而出,沿巢湖東畔北行。

    這是林縛四月下旬出江寧巡政、視軍的隊伍,前日從弋江渡江到居巢,在居巢召集陳華文等廬州軍政官員,一直到今日才離開廬州北上去壽州。

    雖說戰爭的威脅降到最低,但廬州依舊是江寧外圍最重要的屏障,又是千里淮西的戰略及軍政重心所在;當然,林縛巡政首站選擇廬州,是有另一層意圖的。

    林縛將送行的知廬州府事陳華文召到車上來,說道:“華文戀戀不捨,那就再送我一程吧……”寬闊的馬車裡,還有這次隨林縛出京巡政的高宗廷及、王成服、孫尚望三人。

    “主公有事示下?”陳華文登上馬車,與孫尚望擠坐在一起,問道。

    “有一樁事,我本想從徐州回來後再議,不過提前說一下,讓你在廬州先做些準備,”林縛說道,“江淮總督府裁撤後,江東郡諸府就歸中樞直領。江東郡本身就是魚米之鄉、富甲天下,新政又主要集中在江東郡,我叫孫尚望估算了一下,此時中樞歲入,差不多有八成都來自於江東郡境內。隨著新政深入,這個比例短時間內很難降下來。這個乍看上去是好事,但實際不是好事,很容易使浙閩鄂湘等郡邊緣化……”

    陳華文點點頭,此時中樞歲入主要來自於江東郡,而江東郡諸府又受樞密院直領,會導致以後調入的中樞官員大比例的向江東郡傾斜,使得以後的樞密院成為江東郡之樞密院。一方面會使樞密院權力過度膨脹,第二方面會使浙閩鄂湘等郡給邊緣化,絕非好事。

    林縛繼續說道:“我想將壽、濠、信陽、東陽及廬州五府以及江南岸的弋江、池州兩府諸縣單獨劃出來(也是大體按照後世的安徽省),新置一個宣撫使司;崇州五縣及江寧府設兩個直隸府,餘下的江東郡部分再設置一個宣撫使司……這只是我一個想法,你們先小範圍內討論一下,要是可行,就交由公府會議議決!”

    江東郡諸府受樞密院直轄,樞密院就幾乎直接控制全國近八成的財力;有林縛在,樞密院自然翻不了天,但實際上並不是好的權力結構——林縛是要將江東郡諸府從樞密院獨立出來,再分拆成四大塊,以達跟江西、兩浙及閩東、兩湘等郡平衡的目的。

    “此外,下一步我打算將明州府、泉州、夷州府,從兩浙、閩東宣撫司單獨劃出來,歸樞密院直轄,”林縛說道,“一方面是方便樞密院直接使新政在這三府深化下去;另一方面一旦新政深入的實行下去,明州、泉州以及夷州的財稅規模將遠超普通府縣,就需要樞密院直接掌握……”

    此時中樞合併戶部及樞密院的歲入,計有一千六百萬銀元來自於江東郡,其中崇州五縣貢獻將近四成,逾六百萬銀元。而以往兩湘繳歸中樞的稅賦及漕糧總計都不過三百萬兩銀;江東郡作為元越傳統的財賦重地,繳歸中樞的稅賦及漕糧最高年度總計都不超過六百萬兩銀,以此可見新政的威力。

    新政要深入的執行下去,明州、泉州以及夷州府的稅入都將大幅提高,將能很輕易的超過傳統郡司的財稅水平。要是將三府還劃歸兩浙、閩東郡司管轄,就會導致兩浙、閩東郡司的財權過大。

    林縛要實行的新政,不僅涉及到中樞權力分配,還要進一步的調整權力在中樞與地方郡司之間的分配:不把江東郡從樞密院拆出來,拆開四塊,就很容易使權力過度集中於個別人手裡,同時也要削弱地方割據獨立的可能……

    在淮西的基礎上再合併弋江、池州兩府新置一個宣撫使司,陳華文自然是宣撫使的當然人選,所以林縛也是將這個問題先跟他談,讓他做些準備去推動這個工作。

    見陳華文及高宗庭、王成服、孫尚望等人將他的話記下來,林縛心裡感慨,跟陳華文說道:“你便送到這裡吧,莫要耽擱了回廬州的行程!”讓陳華文告退。

    陳華文下車去,與隨行的廬州官員及隨扈退到路旁,車馬隊緩緩啟行,往北面壽州行去。

    林縛還繼續留高宗庭、王成服、孫尚望三人在他車裡商議事情。

    林縛說道:“田制新稅政頒發下去,雖有些議論,但還在可以控制範圍之內;我想接下來大力去推動改市商稅了,下面的阻力,應該會小一些……”

    高宗庭說道:“主公革新市商稅,將傳統的榷稅拆成場稅與市商稅兩塊,地方將得到很大一塊的利益,至少在府縣以下,不會有阻力……”

    傳統榷稅的大宗,有鹽鐵茶馬酒諸類,這些以往都是內庫的收入來源,與戶部及地方無關,故而鹽鐵使、茶瓷等稅監使,大多是宦臣充當。

    以兩淮鹽場為例,每年鹽稅收入高達兩百萬銀,皆入內庫;以浮梁茶業為例,江西浮梁府茶事最盛時,年產五百萬斤新茶,茶稅最高時一年能徵四十萬兩銀。

    除了榷稅之外,過稅釐金也歸入內府,由內府派宦臣到各地設稅卡監收;這也是元越中期侍臣勢力膨脹、郝宗成、張晏、劉直等侍臣能製衡外臣的一個關鍵原因。

    宦臣勢力過度膨脹,使得宦臣與外臣勢力之間的爭鬥就格外的血腥,而宦臣充當稅監橫行地方,不受中樞監管,而皇帝不諳世務,給幾個宦臣操、弄在手裡,又如何有效的去掌握宦臣勢力?從而導致種種弊端,最終造成龐大的榷稅、市商稅收入給權貴、地方勢力及宦臣分享,僅有一小部分歸入內府的局面。

    林縛要實相權,最根本的,就是要將天下能夠收歸中樞、統一調撥的歲入,都集中到樞密院去。當然樞密院之下,在支度司之外,新設立稅政司、礦監司、工坊司,是將財權在樞密院內部進一步分散掉。

    新的市商稅,林縛將大幅調低榷稅徵收幅度,以場稅的形式併入工礦稅一體徵收,但允許地方官府額外從入境銷售的鹽茶等商品裡,以二十抽一的比例,徵收市商稅。

    王成服笑道:“僅以鹽事一項,地方官府總計能額外增加一百萬銀元的收入。新市商稅實施之後,分攤到各縣,每年能多兩千到一萬銀元不等的財力用於地方支度,府縣怎麼會反對?”

    林縛說道:“我們要在縣之下多設巡檢司、設鄉司管理地方事務,打破以往王法不下縣的格局,不想方設法的給地方增加收入怎麼行?”

    要使新政能夠貫徹下去,就要在縣之下增設鄉司,將政權的觸手滲透到鄉村去。

    眼下新舊更替,新政容易實施,以巡檢司、鄉司直接掌握縣域以下的地方政權,也容易;但根本上就要有錢,要有財力支撐中樞政駐向縣域以下進行滲透。

    眼下江寧直接控制的縣,就有五百餘個;要縣之下設六到十個巡檢司、鄉司,直接增加的吏員就高達三五萬人之多。再考慮到以後的機構膨脹,新帝國的官僚群體將很輕易的就突破十萬人、甚至二十萬人的關口。

    把傳統的中樞歲入都投進去,都養不活這麼龐大的官僚群體;但實際上,以傳統的自然經濟,是能夠養活這麼龐大官僚群體的。

    戰前,在朝廷正式委命的官吏之外,地方上存在大量的鄉勇、鄉卒,其供養就是來自於地方;而舊制官員的私吏,其供養也只要來自官員對地方的盤剝。

    林縛掌握江寧之後,設釐金局加強對進入江寧的商品釐金徵收,去年就徵得六十萬銀元;兩年時間就歸還了江寧府之前對淮東錢莊的戰事善後藉款。這還是江寧人口大幅下降近三分之一,傳統的江寧士紳勳貴階層受到戰事嚴重摧殘後的結果。要在戰前,此數怕是要再增加兩到三倍還有可能不止。

    然而,在戰前,內府在江寧設稅監司,一年釐金收入不過三五萬兩銀,相差整整兩個數量等級。這不是說江寧之前的商貿活動不旺盛,而是多達數百萬兩銀計的市商稅給地方鄉族、勳貴以及稅監司的官員貪佔過去。

    市商稅徵收很難,除了幾個直轄府外,其他府縣的市商稅,林縛打算全部歸入地方稅源,使地方以新徵的市商稅來供養縣以下增設的鄉司;同樣的道理,在縣以下增設諸多鄉司,也是要能進一步壓制地方鄉族勢力,將行政觸手滲透下去,擴大對市商稅的增收。

    為此,稅政司將要在諸府縣之下增設市稅廳,初步釐定三十餘種能夠徵收的市商稅種,以擴大地方財政稅源。

    而所行的新田稅,基本田稅收歸中樞,而階差田稅,即戶均四十畝田之外額外增收的部分,林縛將其全部劃地方財政稅源。

    林縛實際上就是要使中樞委派下去的地方官員,成為對抗地方鄉族勢力、抑制土地兼併的主力,而不是要他們跟地方勢力勾結起來;再往下推,就是異地任官制的貫徹。

    這種種分稅之法,林縛都是依據後世的經驗而設定,也是趁新舊更替之際,強行推廣下去。新稅法實行下去,中樞歲入想要繼續擴大,就只能在工礦等業及對外的商貿動腦筋了,林縛也是要以證保證中樞對實行新政有源源不斷的動力。

    林縛也是想等新政制有了一個大體的框架、叫大家都新政形成初步的共識之後,再另立新朝,甚至緩下北伐的步伐,就是希望在有外部威脅的情況,減少內部對新政的阻力。

    坐馬車走陸路,不比坐船舒坦,但能時時停下來關注地方農政,既然如此,也是很快離開廬州府,進入壽州境內。

    林縛也早就接到傳報,劉妙貞與宋佳已經先趕到壽州來見他。

    林縛原計劃是在三月之前就去徐州的,沒想到要將新政理出一個頭緒來,竟然又拖了兩個月,看到劉妙貞、宋佳到壽州南境來接自己,也是心懷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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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巡政談馬戰

 五月已是入夏天氣,鳳離軍指揮使寧則臣、參謀軍事宋時行、壽州知府孟畛與宋佳、劉妙貞到壽州南界的桑河鋪來驅逐林縛。

    桑河鋪本是早年淮西軍在這里所設的一處軍壘,是軍鋪、軍堡,是用來防備淮東在廬州的駐軍。

    取得壽州之後,淮水以南的淮西部分就與廬州、東陽形成一體,桑河鋪的駐軍自然撤掉,改為從巢東往壽州所路經的一座驛所。

    出居巢到桑河鋪,已經入夜,林縛等人與從壽州趕來相迎的諸人,就臨時在桑河鋪下榻。

    夜色漸深,寧則臣、宋時行、孟畛找著借口,拉著高宗庭、孫尚望、王成服以及護隨的周普等將早早離去,不耽擱林縛與劉妙貞、宋佳二女相聚。

    在淮東將卒的心目里,林縛早就取代了那個在皇城里當作擺飾的永興帝。

    林縛雖說要事從節儉,但實際上因為林縛有可能會臨時下榻,桑河鋪臨時進行過修繕,外圍還增建了供扈騎入駐拱衛的驛堡。

    對林縛的宿衛工作,已經是淮東的重中之重;在淮東的強勢已經沒有辦法逆轉的情況下,敵人突破底線,將希望寄托在行刺上,已經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雖說日常宿衛還是由禁營騎軍充當,周普為禁營騎軍都指揮使,他對林縛的忠心自然不會有絲毫的動搖,但他擅長戰場,而不擅長秘密領域的斗爭。

    在淮東諸人堅持下,國公府設立侍衛室,將周瞎子與四娘子馮佩佩調來,專司內衛與外勤,而不是將擔子壓在周普身上。

    四娘子本是秦承祖的長子妻,受陳韓三所陷,秦承祖長子秦行文在突圍時戰死娘子守寡至今。當年甦門舊將與林縛相遇娘子就不斷在甦湄身邊貼身侍衛,甦湄嫁入林門之後娘子也是不斷負責內宅守衛事務。

    雖說秦承祖不拘四娘子改嫁他人,但四娘子從幼習武,身強體健,相貌雖說也是中人之上,但她的地位到後期已經是相當高了。普通男子不能配得上她的地位,她的心性也看不上普通的男子,而地位高的男子嬌妻美妾四周能娶,何苦娶一頭母老虎回家?

    還是荊襄戰事回江寧之後,周普一次喝醉酒犯諢,給眾人哄騙著拉四娘子在席前比試武藝,給四娘子打趴在地。這事過後,林縛便與秦承祖強行作主,將四娘子許給周普,湊成一對老寡婦、老光棍的婚事——周普本是新婚燕爾,但他受不住別人拿這事取笑他,這次還是堅持帶隊護送林縛離開江寧巡政。

    當然,禁營騎軍歸周普統領,真正的內衛工作,還是隨行的周瞎子周斌負責。

    這夜深人靜之時,林縛將周普與四娘子的婚事緣由說給宋佳、劉妙貞听,宋佳笑道︰“別看你們男人個頂個的耀武揚威,但真正上馬比試,周普打不過四娘子,你也打不過妙貞……”

    “妙貞是馬戰無敵,但我贏她,何需要在馬上?”林縛瞅向劉妙貞,“一比床戰如何?”

    “你沒個羞恥的!”宋佳臉皮子夠厚,听著林縛這話,差點笑跌桌下去。劉妙貞本有大將風度,鎮得住淮陽數萬男兒,恰恰叫林縛這無賴的一句話說得面紅如染,臉埋在桌上,顯露來的細長脖子卻是紅透的,嬌艷無故。

    宋佳也不敢瞎接林縛的茬,要是給林縛評一個“馬戰無力、床戰無力”,指不定以後就是內宅里的笑柄,想著法兒岔開話題,問林縛︰“這回在江寧怎麼為立嫡事惹出這麼大的風波來?”

    宋佳一是無法正名,二是她在林縛身邊這些年,也確實沒法生養;有些事情,林縛跟君薰、柳月兒還有些隔閡,沒有辦法跟她們將立嫡的事情說透,但更願意跟宋佳說——諸妻妾里,劉妙貞孤身鎮守徐州,林縛也覺得虧欠她,要她與宋佳都坐榻上來,叫他能左擁右摟,好不快意,說道︰“立嫡只是一個引子;你們也清楚,我現在要行什麼新制、新政,便是下面有什麼阻力,強按著頭推行下去,也是能夠的。但是,新制要行下去,還要扎根下去才行。人力時有窮,自古以來,皇帝多難長壽。我身子還壯著,大體還應有三五十年好活。相比較歷史長河,三五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行新制行不過兩代人。我在,強按著頭推行新制,下面人即便有反彈,也彈不起來。但我要是不在了,新制一旦出現反復,就會有大的動蕩,以至有可能掀起腥風血雨,這個則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大家都眼巴巴盼望著立新朝,新朝有那麼好立嗎?保守上,為什麼重視立嫡立儲之制?無他,立嫡立儲涉及到權力傳承之根本,在千百年的權力血腥之中形成立嫡立長之制,主要的目的是什麼,是確保權力能夠有序的傳承下去——你們都讀史,有史所載,從春秋算起,兩千余年來,除了改朝換代,王國權柄血腥之爭,有幾次不是圍繞立嫡、立儲之事而行?無論是戚族、宗室,還是外臣,哪一個獲得擁立之功,幾乎就等同于掌握除君權之外的最高相權;而為其傳承能夠有序進行,除立儲之外,為儲君選師亦就變得異常重要。信兒、武兒、睿兒,都已經連續到了讀書識字的年齡。實際上也是三番五次有人提及選師之事,這背後所蘊藏的什麼,我也怎能一點不警惕?我怎麼能不殺殺他們的氣焰?當然,也怨不得那些吹風的人,無論是立信兒、立武兒、還是立睿兒,都會有人歡喜有人悲。我要是一廂情願的不想你們卷進這樁事里來,可不可能?而你們一旦要卷進這樁事里來,這事情就會復雜、就會叫人頭痛……”

    林縛肯定是要廢掉元越、另立新朝。保守兄弟姊妹為家產,還爭得個頭破血流,何況擺在大家面前的是新朝帝位啊!

    柳月兒、甦氏姊妹以及孫文婉,平日都相處和諧,但涉及到自己兒子能不能爭得帝位,母老虎的本性就會發揮出來;就算柳月兒、甦氏姊妹以及孫文婉能夠平和相對,但是絕對擺脫不了背後的戚族以及更深層次的勢力糾葛。

    一次讒言也許不會叫人動搖,但千百次、整日在耳朵所吹風的都是讒言,叫人如何還能把持住心性?

    宋佳、劉妙貞此時無子,故而能夠超脫,但想一想自己若是有子,必然就沒有辦法這麼超脫——特別是正室顧君薰無子,長子林信的母族勢力又弱得可憐,能為子嗣爭一個帝位,天下間到底有幾個女子能把持得住?

    其實選師的問題,在林信入學前就有人委婉的提過——選師實際是跟選嫡間接相關的。倘若林縛使曹子昂、高宗庭等重臣里的任何一個人指定給林信教授功課,實際上就是使他們以後的政治地位與林信綁在一起。

    林縛也不能怨柳月兒不懂事,柳月兒性子本身就弱,而且為子選師也是保守,林縛當時沒有許,而堅持辦了公學,將林政君、林信都送入公學入讀,暫時杜絕他們為林信、林政君選師的念頭。

    隨著離帝位越來越近,而立嫡又涉及到新朝帝位的傳續,怎麼可能不牽扯著內宅及相關戚族的心思?他們沒有膽量到林縛跟前來指三道四,但林縛不能阻止有些人跑到內宅去吹風……

    “鬧這一出,我也是要先聲奪人,”林縛輕嘆道,“我可不想後宅以後不得安寧啊!你們看看,我將立嫡之事交給公府會議之後,這幾個月來就沒有人在耳邊再提選師的事情……”

    “你也就這點鬼主意嚇唬人,”宋佳說道,“折騰了半天,你搞出一個公府會議來,公府會議能叫你少些頭痛嗎?”

    “太平天子好當啊,但天上不會總是太平。我自信有些能力治理國政,還能壓得住一干將臣、能使天下由亂轉治。但是,到後世遇上個天災**,而我的子孫又是一個酒囊飯袋怎麼辦?”林縛說道,“保守上,皇族通常利用外戚、侍臣或宗室制衡外臣,但外戚、侍臣及宗室弄權的後果,一點不比外臣弄權輕半分。遇上亂世,禍害更是劇烈百倍,天下堪亡——故而,我一不大立宗室、二不搞侍臣、二不立戚族去制衡外臣。不過,我也不想樞密院及軍事參謀部以後會出現權臣、權帥砍我子孫的頭顱,我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相權分散出去,不使之集中在少數人的手里,這才有公府會議這一出啊!有公府會議去平衡各個方面的關系,權力斗爭的破壞力就會少一些。那些個戚族、宗家、師臣,想為嫡傳爭、想為相位爭、想為封爵,好吧,我就讓他們都到公府會議里攤開來爭好了,不需要藏在背後冷槍暗箭的殺來射去,叫人防不勝防!先讓他們在公府會議這個圈圈里爭個三五十年,爭習慣了,看在這個圈圈里爭,有著不把斗爭擴大的好處,也就會安于這種處置模式。”

    元越政事堂開議事之制,實際能夠說是公府會議的前身,但政事堂的議決之權僅僅局限于諸相之間。一旦諸相之間分出一個高下來(這也是元越中後期黨爭的一個根源所在),就使得權柄集于一人,就出現相權過度膨脹的局面。皇族這時候用外戚、宗室或宦臣去壓制相權,從而又暴顯露其他嚴峻弊端——林縛實際是要將政事堂分拆成公府會議與樞密院。

    接納宗室、戚族及各方勢力代表進入參議事的公府會議,專司議決以往所未有之新制、新政,而樞密院專司執行,就能很好的平衡各方位的關系。

    也許新朝締造之後,林縛也會使某人出領樞密院,實際擔任朝相的職務,但由于只有執行之權,而無議決之權,權力就會給有效的限制住,不至于從根本上危害君權——當然,公府會議實際上也是相位的形勢之一,天然不會喜歡過于強勢的君主登基,林縛又將立嫡之制丟給公府會議,實際上也將極大減輕各家圍繞立嫡、立儲之事的明爭暗斗。

    “你這辦法好是好,怕是以後要害苦小政君啊!”劉妙貞說道。

    劉妙貞沙場征戰慣了,與顧君薰、柳月兒等女眷反而處不來,有時候林縛叫妻妾子女團聚,劉妙貞倒是跟小政君相處得最是和諧。

    林縛立女嫡本意是先聲奪人,將各方面都鎮住,然而再討價還價,行了公府會議之制,但小政君從此就給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小政君她此時還小,待她稍大一些,林氏及淮東一干重臣,必然盯小政君的婚事,要叫她不能成為干擾帝統傳承的一個因素,說到底還是怕林縛再心血來潮……

    林縛哈哈一笑,說道︰“誰說我就不能立一個女王來?”

    “啊,你是打算立新朝之後再封外藩嗎?”宋佳心思最活,從女帝與女王里立下听出區別來。

    林縛點點頭,說道︰“中原不裂土,必須保證統一及中樞集權,但海外之地以後中樞想間接控制很難,也許能夠行封藩之制;政君,我的心肝一個,我怎麼會舍得害了她?立嫡之事,我也是想給君薰她們一個警醒,這些打算就擱著沒有跟她們細說……你們想想看,我要給你們一個冷臉,過幾天也就過去了;你們姊妹間要是給個冷臉,心氣小的,怕是要記上一輩子啊。”

    “合則就你心氣大,我們女子心眼小?”宋佳不服的頂嘴道,但給林縛掐著腰身,吃痛又硬不起骨頭來。

    劉妙貞倒沒有想過海外封王藩的事,但細想想,淮東不就依靠著將倭國、高麗的貿易大門強行打開而起家的嗎?

    如今在海東,濟州及東州都督府已經間接歸江寧管轄,算是中樞在海東的飛地;也是江寧對海東進行貿易滲透的橋頭堡及基地。

    而南洋則有著更廣闊的土地,江寧要對南洋進行貿易滲透及擴張,僅僅派商船過去貿易是遠遠不夠的。一旦江寧的貿易滲透及擴張對當地資源及財富的捋奪超過其能承受,必然會遭受強烈的抵制,那江寧就需要用武力去打開貿易之門,必然也將要像濟州城那樣,間接在南洋港口地區間接佔領一塊土地建城派駐軍隊及官員。

    將來對海外領土的治理,林縛考慮采用總督府與藩王府相結合、總督由中樞派遣、海外藩王府世襲的方式。

    林縛又嘆了一口氣,說道︰“立個女藩王出來,也許跨步有些大,不過在海外立個女國公、女伯侯出來,會府會議總不會真跟我爭這個氣!”

    宋佳笑了起來,說道︰“你也就是瞎搞的心;立嫡涉及到新朝傳續,大家不會容你亂來,此外,你胡亂搞,誰人會擋你?再說,別人指不定盼望你將女兒封藩于海外呢——封女于外,再納鄉族為婿,反而有利于海外立藩。”

    “說到容我亂搞,你與妙貞一起留下來?”林縛腆臉問了一聲。

    “去,”宋佳沒好氣的白了林縛一眼,說道,“你先把這個床戰無力的擺平再說……”劉妙貞听得宋佳又說這事,羞得連爬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當真是應了“馬戰無敵、床戰無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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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巡政之口戶


     清晨,林縛醒來早,而劉妙貞擁被甜睡,有如春雨之後的海棠,林縛披衣走到廊簷前,看到宋佳在院角憑窗欄看著清晨的光景。

    林縛從後面摟住穿薄衫長裙的宋佳,手貼著她溫熱的腹上,那兒不見起伏,卻著盈巧的肉感,身上透著清冽的香氣,林縛將臉埋在她的脖子梗,貼著如瀑的秀發,貪婪的嗅著。

    宋佳本依著窗欄看晨色,不防備林縛從後面貼過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倒也無語,而歪著螓首,貼上林縛的頭,感受他熾熱的小腹緊壓在自己豐滿的臀上,扣住他生著厚繭的手,輕語道:“玉儿的事,還未曾好好謝你……”

    “哦,能算多大​​的事情……”林縛笑了笑,嘴裡說著話,手裡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往宋佳半襟截口的褙子裡伸手去,摸著那如玉脂一般嫩滑而彈指的膚肉。

    荊襄會戰之後,淮水以後還有三處殘敵:

    在荊襄會戰過後,據幕埠山反抗的袁州軍殘部徹底絕望,叛卒殺陳子壽等叛將出降。

    陳韓三還真是個不死的小強,荊襄會戰,他僅率千餘殘部從鳳離敗走逃入淮山南脈深處,後趁淮東接手信陽、壽州局面混亂之際,使其部分散往北突圍。雖說前後叫淮東抓捉五六百人,但還是叫陳韓三及數十親信渡過淮水,於三月上旬逃往河中府,還得虜王葉濟兒特旨嘉許,封為洛川伯,許其在洛水東岸招攬舊部、鎮守伊川。

    在奢文莊的遺函送往建安後,奢家在閩北的數千殘部走出深山投降;雖說約有六十余宗姓子弟給列為戰犯流放南洋,但婦孺及普通將卒皆免其罪,遷往揭陽安置。

    雖說奢飛虎的遣孀宋玉及幼子是宋浮的庶女及外孫,但淮東與浙閩這些年來血戰死亡十數万人,林縛最終決定讓趙青山將宋玉母子秘密送到徐州,叫宋佳安排她們母子改名換姓之後乘船渡海去了濟州。

    從此之後,除了參謀部下設的特情司記錄在案,就再沒有旁人知道她們的罪民身份。倒不是說林縛擔心什麼,奢家在東閩立族兩百餘年,免不了會有什麼奸臣孝子想著替奢家復辟。林縛不想將宋玉母子殺了或關進大獄一輩子,只能將她們單獨送往海外安置去……

    截止到五月,淮水以南的戰事就算是徹底的平息下來了,進入生產恢復的時期。

    壽州雖沒有給戰火直接涉及,但董原叫林縛逐走,壽州約有十萬青壯編入河南諸軍北遷到淮水以往去——對近三五年來生息才剛剛得到恢復的壽州府來,也是不少的損失;信陽受戰火波及更深,還休養生息一段時間。

    這時候侍從遞進一封函報,函報拆封過,想必是高宗庭閱過覺得十分重要,才叫人不解風情的立時遞進來。

    “呵,看來還是我們之前太保守了,”林縛將函報攤到欄杆,摟宋佳同閱,“平江及丹陽兩府諸縣的丁戶及田畝清查合併數據……”

    “多出這麼多來!”宋佳看著合併後的數據,也是大吃一驚。

    “不是多出太多啊,是這些士紳隱藏得太狠了!”林縛咬著牙,輕聲說道,“要不是改鹽製,先把三四百名鹽政官派下去,而後再遍立鄉司,怕是一年時間遠不能查出一個實情來;這麼看來,樞密院之前預測江淮、兩浙、閩贛及兩湘六郡的總數為三千五百萬,還是相當保守了……”

    平江府丁戶在籍錄有一百五十萬口,這在元越戰前所轄的十六郡、一百零五府裡,以丁口數僅次於燕京、江寧兩個直隸府。

    在江寧戰事之後,淮東就實際控制江南七府,林縛則銳意推動對江南七府的田畝、丁戶清查工作,當然估算平江府的口數實在兩百二十萬到兩百五十萬之間。

    隨著一年多的清查工作進行下去,雖說林縛屢屢給林夢得他們提醒,對實際數據要有心理準備,但合併數據出來,還是嚇了一大跳。

    僅平江府實際錄得人口高達三百三十四萬,不僅遠超在籍數,還要比之前預估的上限還要高出三成有餘。

    這裡除了因戰事逃入太湖沿岸的流民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逃徭役丁賦的隱戶、寄戶。

    僅前相陳西言在暨陽的家族寄奴就有一千兩百戶、六千餘口;換在偏僻之地,足以抵得上一個小縣的人丁了。

    與隱戶、寄戶相對應的,則是僅平江府就有高達三百萬畝寄田給清查出來;暨陽陳氏計有五萬餘畝冊外田,而且都是上熟田。

    “你打算怎麼處置?”宋佳看向林縛。

    林縛摸著下頷:陳西言已逝,將陳氏餘族拉出來殺雞駭猴,積極影響大過負面還是相反,委實叫人難以判斷——而林夢得他們得到此合併數據之後,加緊往這邊送來,想來也是拿不定主意。

    會議治政的核心人物,除了陳華章、陳華文外,其他將臣對江南士紳皆無好感,是不會反對殺一殺江南士紳的。

    林縛叫女侍拿來炭筆,在函報批复意見:“前罪不究、據實錄冊;若有反對者,著令地方嚴懲不貸!”

    “行新政,不要立一立威風嗎?”宋佳不解的問道,即使陳西言最後死得很有風骨,但處置此事,也沒有必要將其子侄拉出來砍頭,抄沒田宅就能有以儆效優的效果,林縛不做,她倒是奇怪。

    平江府所立田冊還是元越立朝之初,但元越立朝兩百餘年來,太湖沿岸百姓圍湖造田、修塘攔海,新造出數以百萬畝計的新田來,但都在田冊所載之外。雖說兩百多年,有不少大臣意識到這個問題,欲清查田畝以實國庫,但都會給江南籍官員及士紳強烈的抵制。

    由於江南的耕讀之風日重,學而入仕者的比例遠遠高過其他地區,吳黨也一貫活躍於中樞內外;早初元越高祖皇帝也是據江南起家,使得江南勳貴之族尤多——這種種因素疊加,就使得江南的諸多弊端積重難返。

    也是林縛攜淮東悍卒之軍威,而浙閩軍在江南大肆破城屠地在前,才使得江南士紳勢力對這次清查徹底的閉上嘴。

    林縛輕輕一嘆,海陵經他經營十年,包括崇州五縣在內,實際總人口也只有兩百五十萬不到。原以為平江府實際人口最多也就此數,沒想到還要再多八十萬去。

    林縛說道:“其實江南經營之風頗盛,不能輕易打擊啊;我要是將陳氏拎出來殺雞駭猴,怕給下面人會錯意啊。不過也難怪,沒有這麼密集而旺盛的丁口,兩陳也難成商紳之勢力……”

    林縛所說兩陳,是指暨陽陳氏與海虞陳氏。

    暨陽陳氏以陳西言為首,海虞陳氏以陳華章、陳華文、陳明澈。他們雖然有著傳統的官紳特點,但實際有著濃烈的商賈經營之風氣,林縛稱之商紳。

    以海虞陳氏為例,陳家經營綢布,除了擁有三四十萬畝的桑園僱人打理外,還有專門的巢絲及織綢作坊,織機兩千餘部、僱織工數千人,並有綢莊沿楊子江及漕道布行天下,已經可以說是將傳統的手工工場做到極致了。

    要不是受戰事影響、拖累,陳氏都堪稱第一商族了;經營綢布而得來的實底,要比東陽林氏還要厚重。

    而暨陽陳氏,除兼併土地,還經營佈業;又如東陽林氏早年經營遍及江淮及兩湘的貨棧、葉氏經營紙業、肖氏經營典當行、西河會以船運為業、周廣南家族以海運為業、粟品孝家族則在西嶺礦山有產業——

    這些本來就是新政得以實施的基礎,是舊格局走到極致需要尋求新的突破的一個表現,焉能隨便打擊?林縛真要將江淮地區的這種商紳經營之風打壓下去,是不利發展工礦及商貿,

    “這看來,江東拆分而治的事情,要加快了……”宋佳感慨道。

    “對,要加快了,”林縛說道,“樞密院此前預估江南七府人口是一千兩百萬,從丹陽、平江兩府的合併數據看,一千六百萬都打不做。淮東的工作,我們做得比較扎足,但對維揚府(揚州)府的人口,怕是要再多估一百萬,那淮東包括徐泗、崇州五縣在內的人口,就應該是七百萬,而不是之前預估的六百萬;而淮西壽州、信陽濠州、廬州加上江南岸的池州、弋江兩府在,人口總數也可能達到四百萬之多——這麼一算,僅原江東郡涵蓋的地域,人口總數就高達兩千七百萬;不拆分而治不行啊……”

    “戰前,江東郡在籍丁口不過一千兩百萬吧?”宋佳問道,“元越消亡,不是沒有道理的。”

    除了從河南、山東、燕薊等地湧入的大量流民外,造成在籍丁口與實際人口相差如此之巨,實際就是元越到後期,對地方已經失去有效的控制,造成大量的隱田、寄戶脫離出中樞及地方官府的掌握。

    當然,平江、丹江兩府清查合併數據遠超過之前的估算,是這個一樁好事,意味著江寧直接控制人口,很可能將近五千萬,而非之前預估的三千五百萬。

    林縛此時是計劃三年時間,使中樞歲入規模由當前的兩千萬銀元再增加五成;要是實際人口比預估的要高過四成,三年時間,林縛都有信心使中樞歲入增加到四千萬銀元,北伐也許都不用拖到三年之後再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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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巡政之屯田

     日隅時分,車馬隊從桑河鋪起程往壽州而行,日將暮時便到壽州城下。

    壽州控扼淮水中游,有居高臨下之勢,發船去山陽五百里水路,若是下游生變,壽州發兵將極​​為迅速,故而在巧取淮西之後,鳳離軍的防禦重心就開始往西轉移,不過靖海水師之主力以及陳漬的登城鎮師,都駐在東側的新浦(連雲港)及雲梯關等地。

    荊襄會戰之後,除陳漬奉命到雲梯關組建獨立的登海鎮師外,張苟、唐復觀也分別調入鳳離軍及淮陽軍的序列,連同柳西林、楚錚、韓采芝、耿泉山、陳魁立等部,在東線集結的甲卒已經達到七個鎮師,此外還有李良所率的騎營第二鎮師、以葛存信、楊釋分別為指揮使、參謀軍事的靖海水師。

    除此之外,十四萬俘兵裡,除了以新附漢軍及虜兵為主的八萬俘兵交由南洋船社、黑水洋船社運往海外進行勞役之外,餘下的六萬俘兵則以隨州軍為主,也將徐州工輜營,要使得東線儲備兵員上升到十二萬甚至更高的水平。

    隨州軍俘兵,構成也簡單,大多是荊襄及淮西隨羅獻成起事造反的貧困民眾,後隨羅獻成在隨州停下有六七載,家小差不多也都在隨州安頓下來,偏偏叫羅獻成鬼迷了心竊,一步走差,成了戰俘——與新附漢軍及胡虜俘兵不同,隨州軍俘兵不僅容易改造好,還將能成為淮東軍接下來一個重要的兵卒補充來源。

    為了更好的將六萬俘兵轉化為對國公府忠心、能為國公府征戰沙場的悍卒,同時王相在隨州,無論是編入工輜營的六萬俘​​兵的家小,還是隨鍾嶸、羅建等將投附董原的隨州軍將卒家小,林縛一律要求他妥善安置,編入民籍,有條件進行優先授田。

    而此前羅獻成在隨州進行大規模的屯田,實際由各級將領私佔,屯卒及耕作的將卒家小,實際不過是各級將領的農奴——

    對壽州的軍墾屯田,也將是要作同時的處理。

    將入城時,林縛停下來,站在路旁,看著馳道兩側漸次金黃的麥田,與身邊的高宗庭、寧則臣及孟畛等人說道:“董原在淮西數年,還是做了一些工作的……”

    “倒不曉得董使君聽了主公這番話,心裡會是怎樣的感慨?”孟畛笑道。

    辛辛苦苦數年經營,叫淮東不費吹灰之力全盤拿去,如今壽州、濠州總計一百五十萬畝地,都叫林縛一體拔入殖商銀莊,成為林縛對淮東將臣的封賞;董原要有好心情,才叫見鬼呢?

    “顧不得董原怎麼想了,”林縛哈哈一笑,他至今猶覺得叫董原入彀是今生得意之作,與孟畛說道,“銀莊接管軍墾屯田後,雖說將田價壓到二三銀元一畝,但依舊相當一大部分人是赤貧,無法出資購田,也不能簡單粗暴的將他們趕走。成服他們打算,以殖商銀莊的名義,與耕戶立下楔書,許他們在稅賦之外,以租代償,十年之後田地即歸為永業,十年之租歸入銀莊算售田款!這個工作,要府衙以及縣跟下面新設的鄉司配合著進行。當然哦,官員們替殖商銀莊做工作,殖商銀莊也需要額外拔些銀錢給壽州府,算作補助——至於怎麼補,你們談,談妥之後公告出來,不要藏著掖著。”

    上田年產糧三石,每戶授田四十畝以內,新稅政之後,稅賦不過二十抽一,田租也立律制不得超過三成實收,即不得超過基本田賦的六倍——實際董原在壽州屯田,為養軍,每年要從屯田裡直接拿走高達六到七成的收成。

    林縛是要將壽州及濠州屯田統統拔歸殖商銀莊,但允許耕戶總共只繳不到三成半實收的租賦,就已經是一種恩惠;更立下楔書許耕戶在連續繳納租賦十年後田地歸為私有永業,這對耕戶來說,幾乎就是叫人喜極而泣的喜訊。

    孟畛說道:“主公仁厚,愛民如子,子民也必會愛主公如父……”

    愛民如子嗎?林縛心裡一笑,只是後世的記憶,使他看待普通民眾沒有高高在上的視角,這恰恰是當世一些俊傑所不具備的。

    大多數農戶,生生死死都在一塊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對土地的渴望,是上層人士難以想像,故而這些人也將是新政最堅定的擁護者。

    以往這些人是赤貧者,在壓迫在社會的底層,是表現不出力量跟聲音的。他們給壓迫到極致,反抗,只會產生極強的破壞力。但是,現在他們是淮東軍最堅定的組成部分跟支持者,他們的力量跟聲音就能夠通過淮東軍整體的表現出來,也是林縛推動新政深入下去最核心的保證。

    新稅政出來之後,特別是,林縛以封賞的名義,直接將元越宗室在江寧外圍諸縣數以十萬計的莊田討來,拔入殖商銀莊向附近無田及少田的農戶出售,殖商銀行雖說是以此收攏本金,但無田及少田的農戶卻實實在在的得到莫大的利益,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江寧的地價,在短短半個月裡,就暴跌到戰前的水平。

    那些利益受損者,自然有恨林縛入骨的;但那些千千萬萬的、甚至前半輩子都沒有如此奢望跟幻想的貧苦農戶,又何嘗不是林縛的狂熱擁護者?

    由於林縛要逐步的實行新兵制,原淮東軍的老卒,不能成為士官,也將逐步的安排退役,安置到地方進行授田,另外就需要徵募新卒,填入諸軍保證軍隊的更新換代,並逐步的將戰卒規模擴大到五十萬,甚至更高。

    時人視兵役為苦役,充軍亦為流刑的一種,特別是江南富庶之地,農戶子弟非不到走投無路才會吃兵糧——原先林縛也沒有打算從相對富庶的江寧諸縣能征到多少兵員,所設的徵兵點連月來也是應徵者寥寥。樞密院及軍部即使將宣傳工作做得再好,一再強調將卒的地位與以往大不同,但在江寧府周邊的徵兵效果,都是無不如在淮東、浙南及江西等相對苦寒、而授田工作實實在在做下去的地區。不過,在新稅政及殖商銀行售租田法頒布之後,江寧府的幾處徵兵點,就每天給貧困的農戶子弟圍滿。

    林縛稱之為群眾基礎:淮東軍之所以能有如此之強的凝聚力,也恰恰林縛在淮東立足十年來,一直都在紮紮實實的做這方面的工作。眼下只是將之前在崇州、在淮東所做的工作,做一些調整、加以改善,再向全國范圍內推廣而已。

    林縛與孟畛說道:“我往壽州而來,防務倒不怎麼關心,最關心的,還是從董原那裡橫搶過來這一百五六十畝軍墾屯田、怎麼處置的問題。在荊襄會戰前期,董原直接從這些屯田上抽走五萬屯卒,隨後又將這些屯卒帶去許昌。壽州田處置好了,有好的效果,傳揚開來,聽那些屯卒曉得、聽到耳朵裡去,特別是那些個屯卒,有相當大一部分的家小都還留在壽州,我想他們是不會願意再跟淮東做對的……”

    孟畛以往只覺得董原有著別人不及的大才,對人心的把握也是極佳,能通過拉攏、壓制不同的將領去掌握軍隊,但他融入淮東,才真正的體會到,林縛是從根本上掌握軍隊,他是幾乎掌握著每一個兵卒的心!

    當董原為一年一兩百萬兩銀的養兵錢糧愁得頭髮欲發之時,樞密院已經將三年之後的歲入增漲目標定在三千萬銀元了。

    孟畛不知道董原此時有沒有絕望的沮喪,總之他覺得董原是沒有爭贏的希望了。

    孟畛想到一樁事,當面跟林縛禀告:“董使君入鎮淮西,維揚有不少鹽商子弟來投,董使君去許昌赴任倉急,故而有多少鹽商子弟留在壽州,此時又有意北去許昌投董使者;主公請示訓孟畛如此處置?”

    “要留的,歡迎他們留下;要走的,一概不送。”林縛說道。當初這些鹽商子弟從維揚逃出來,就是怕給淮東清算。這些年投來壽州,這些鹽商子弟的財力差不多也給消耗光了;就算沒有消耗、大規模的在淮西置了田宅,只要能遵循新政之製,林縛也不想節外生枝去翻舊帳。

    進壽州城後不久,即有信騎從東面馳入壽州,將一封密函呈到林縛面前。

    “甄封倒是來得快,已經在新浦上岸,”林縛與身邊諸人說道,“我本想在壽州多留兩天,這下子看來要先趕去新浦了。”

    甄封為高麗海陽郡督,在西歸浦一役中給林縛所俘,後林縛支持甄封組建海陽軍謀奪高麗王權——高麗戰事也如火如塗進行五六年,雖說叫甄封占得高麗南部的三個郡,但甄氏即使得海東行營軍及佐賀氏的幫助,在兵力上還是吃虧太多,雙方在高麗漢陽郡以境形成拉鋸,暫時誰都奈何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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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海東勢力

此次跨海來覲見林縛的,除了海陽郡都督甄封之外,還有築紫國執政佐賀賴源、日向國輔政家宰近鄉津野、東州都督遲胄、儋羅國王世子李繼等人。

他們都是崇觀十一年林縛親率淮東水步軍精銳跨海東征、西歸浦戰事之後,由淮東扶持起來的海東諸雄。

此時新任才三個月的濟州都督府陳恩澤及黑水洋船社執事周廣東,也陪同甄封、左賀等人一起到海州候駕。

海州原隸沂州、改隸淮安,又歸為淮北鹽監司冶地。

海州地處魯南丘山與淮泗平原之交,沿海岸線有近三百里、縱深百里,鹽田幾近千萬畝。鹽政改制以來,林縛正式設立海州府,除舊縣外,另外分拆出贛榆、新浦、灌云三片軍屯農場。

青州戰敗之後,楚錚等青州諸人一面堅持在沂蒙山區抵抗、牽制胡虜及新附漢軍往南擴張,一面組織青沂民眾往南撤退。

徐沂之間,之前就容納了上百萬流民,民戶盈實,也沒有多餘的土地用來安置人青沂等地往南遷移的民戶。

淮北沿海地區,雖有大片的荒灘廢地,多達數百萬畝之多,但多貧瘠的鹽磧地、灘塗地,易受海潮相侵,早年主要作為鹽區的草場使用,鹽戶居其間困苦不堪。

南遷民戶分散開來,以個人能力根本就無法成片的去開墾這些貧瘠的鹽磧灘地。

為了不使南遷民戶淪為赤貧、流民,除了允許富裕的青沂農戶遷往壽、濠、揚、淮等府自行購地安置外,林縛另將近十二萬戶從青沂南遷的民戶編入工輜營,在海州府之下設三大屯區安置。

海州府屯田以六百戶設一屯營,共設屯營一千一百餘座,分歸八十九個鄉司轄管。

設鄉司、屯營集體開墾荒灘、修堤開河、改良土壤的效率,絕對不是民戶所能比的。

除了軍司五年以來累計達一百萬銀元的撥款外,三大屯區還向淮東錢莊支借近兩百元銀元的墾殖款,用於購入大量的鐵製農具、騾馬耕牛、大小船舶、造窯燒磚、燒石灰,種植耐鹽磧、耐潮湧的樹草。

從正式設屯區以來,四年時間裡,硬是修成長一百四十里的捍海堤,將灌河截曲取直,使通沭水、泗水,又在灌河兩邊挖掘六塘河、新沂河等灌運接合的運河數條,用泛淤法改良土壤逾兩百萬畝,目前已經能使海州府百萬口戶產糧幾乎做到自給自足,修建的棚屋瓦舍更是數以萬計。

當然,樞密院在海州府直接投資最大的,還是海州軍港的建設。

海州處於魯中南丘山與淮北平原的交野處,境內的云台山系是泰沂諸山的餘脈,云台山系在海州境內又由南云台、中云台、後云台、東西連島等五座山脈組成。

東西連島位於海中,與後云台山相去五六里,但就是五六里的海域,成立淮北地勢最為優良的大型海港資源。

後云台山勢直侵海中,使得沿海多陡岸、少淤灘,甚至能叫林政君級超大型海船直接靠泊,而南北縱深十數里的東西連島屏護在外,使得海州港不受大風、大潮的侵襲。

此外最關鍵的一個因素,就是從高麗半島南端所形成東海環流裡有一股常年都存的分支洋流,能直接直接抵達海州東西連島,也就是說,從濟州島西歸浦海港出發的海船利用這股洋流,甚至不用測星術,就能直接跨海摸到海州外的近海域……

此外,海州西依沂州,北臨魯南莒縣,是徐泗防線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海州駐水步軍,走陸路可以進襲莒縣、諸城、即墨等魯南諸縣;走海路可直接打擊魯東南及魯東沿海——這樣就迫使燕胡不敢主動打開膠萊河道的封鎖,使其在魯東南、魯東沿海只能採取禁海遷界、消極對抗的焦土策略,從而使其根本沒有辦法利用魯東南、魯東沿海地區。

從永興三年以來,淮東靖海第二水營即現在的靖海水師,就逐步的將海州港作為主駐港,而新設立的登海鎮師駐地也設於海州,加上之前徐泗防線在海州駐軍,海州聚集的水步軍已經達到五萬之眾。

甄封、佐賀賴原、長崎秀鄉、近鄉津野、遲胄、李繼等海東諸雄趕到海州時,林縛尚在壽州巡政。

他們則在靖海水師都指揮使葛存信、參謀軍事楊釋、海州知府羅藝成、登海鎮師指揮使陳漬及隨行跨海過來的濟州府都督陳恩澤及黑水洋社掌事周廣東等人的陪同下,先考察海州府的軍政。

站在云台山的主峰之上,往西北眺望,在海州舊城之外,後台山與中台山之間的軍壘營房鱗次櫛比,彷彿巨大的營城。

後台山外港口裡駐泊著數以十計的大型海戰船,東西連島的北端,聳立於防寨之中的巨大燈塔,彷彿立於崖頭的小峰,在黃昏的暮色裡彷彿漸次明亮的大星。

而在後云台山的南麓,則是一條新開闢的運河直直的通往西面的沭陽、宿豫等地而去,使海港與徐泗腹地相接。

即使東海寇鼎盛時期,海東與中原的聯繫實際上都沒有徹底的斷過。

而在淮東稱霸東海以後,濟州島到海州、鶴城的航程更是最短縮短到三天、使福江島、松浦港到海州、鶴城的航程縮短到五天之間,海東與淮東的聯絡更是密切。

甄氏、佐賀氏、近鄉氏以及李氏、遲氏,為了表示對淮東沒有異心,同時也要學習淮東的新匠術,常年有數百子弟在淮東或事商貿或入學,更有甚者,李氏、遲氏更有數十子弟加入淮東軍出任將校,領兵作戰——這些都極大的促進了海東與內地的聯繫。

故而甄封、佐賀賴源、近鄉津野、遲胄等人說是首次來中原,但在此之前對中原一點都陌生。

想到淮東能在短短三四年間,將海州這座濱海臨戰的鹽業小城,改造如此規模的軍港大城,駐以五萬精銳雄師,直接威懾燕胡控制的魯東地區,甄封等人猶能感受淮東的強大之處,實非高麗、扶桑等寡民小國所能對抗。

甄封等人這次跨海西渡來覲見林縛,一是面賀國公府開府治政的盛事,二是應林縛之邀,來海州商議擴大高麗戰事,三來是議將來海東地區的權力分屬……

扶桑及高麗以及儋羅等國曆來都是中原王朝的藩屬國。

只是燕胡在遼東崛起後,清水司一戰全殲高麗在北方邊疆屯駐的十萬精銳,高麗遂在國相左靖等人的控制下,徹底的淪為燕胡的附庸。而東海寇勢力盛時,扶桑、儋羅與中原的聯繫也告中斷。

元越對地方控制力尚助處於崩潰的地方,又怎麼去管轄高麗、扶桑等藩屬國?

崇觀十一年,林縛率水步軍精銳萬餘人跨海東征,在松浦、西歸浦諸戰裡,重挫佐賀氏及高麗水步軍,使佐賀氏、近鄉氏及高麗甄氏等家降服,徹底打通海東的商道。

林縛除了在海東地區設立濟州、福島兩處受淮東軍司直接轄制的自由貿易港外,還又將松浦、平戶等地從九州島割出來,設立名義上受儋羅國轄管的東州都督府,並在海東地區以馬一功為首,維持兵額多達一萬五千眾的海東行營軍武備,以維持淮東在海東地區的強勢存在。

不過,一方面,出乎隱藏實力的目的,一方面林縛當時還沒有掌握中樞,故而也沒有辦法以元越的名義直接給扶桑及高麗國下國詔,對海東勢力進行正式的權力劃分。

公府治政以來,林縛正式掌握元越的軍政大權,樞密院之下設外藩司,直接管理藩屬事務。高麗國王以及扶桑最高執政太宰的任命,至少在名義上,都需要得到元越朝廷的國書授詔,才算名正言順。

當然,以往元越對海東沒有節制力,只是名義上擁有宗主國的地位,對高麗及扶桑的權力更替沒有什麼約束力。高麗及扶桑承認元越的國書授詔,只是給元越臉面,即使不承認,元越也無可奈何……

但到這時,特別是國公府在海東地區以濟州都督府及海東行營軍強勢存在著,國書受詔的意義就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使得國公府直接干涉高麗及扶桑的權力更替,除了有正當名份外,還有強大的威懾性跟操作性。

這一次,林縛將直接以樞密院的名義立國書傳詔,封甄氏為高麗忠烈王,廢除李氏的王爵,授權高麗忠烈王甄氏召集高麗民眾推翻受國相左靖把持的李氏偽朝;也將強令扶桑太宰府遷往九州島,由佐賀氏及近鄉氏輪流執掌太宰府,以治扶桑國政。

當然,把持高麗、扶桑的舊有勢力不會輕易就範,那等待他們的就是戰事將進一步的擴大。

從林縛率淮東軍跨海東征以來,佐賀氏、近鄉氏在淮東的支持下,征滅平氏,平分了大隅國土;隨後,近鄉氏又征滅長宗我部氏,佐賀氏征滅了毛利氏,轄土相比以往都擴大了兩倍有餘,成為扶桑諸國新崛起的兩大霸主……

佐賀氏所控制的武士,也由松浦戰之前的一千五百人擴大到五千餘人,近鄉氏所控制的武士也達到四千餘人,聯合軍高達五萬餘人,兩家控制的人口高達三百萬,已經有與當前控制太宰府的北條氏分庭抗禮、甚至取而代之的能力。

要說有什麼不滿,就是林縛在佐賀氏與近鄉氏之間採取平衡策略,使他們兩家聯合之餘相互制衡,一家都不要想壓過另一家,無法一家獨佔九州島以達到真正制霸扶桑的最終目的。

不過,佐賀氏與近鄉氏兩家,任何一家想到獨力對抗北條氏都顯得實力偏弱,實際上有聯合作戰的必要。也正式有淮東平衡策略的背書,使得他們的聯合有著更實際、可靠的基礎,不用擔心會給盟友在背後捅刀子。

也由於淮東直轄的福江自由貿易港就緊挨著九州島,使得佐賀氏、近鄉氏受益最大。

以濟州、福江為主體的自由貿易港,承接著對扶桑、高麗的主要海貿重任。海貿以生絲、綢布、瓷器、煤鐵、兵甲、棉布、染料、蔗糖、海鹽、糧食、馬匹、皮料、金銀銅貴金屬等物為主,每年的交易量多達六七百萬石,津海級、林政君級的大型商船有近百艘活躍於海東近海,每年的交易額高達兩千餘萬兩銀。

雖說淮東軍控制的濟州都督府要從這麼龐大的貿易額裡直接征走約計四百萬兩銀的稅金,聚集於黑水洋船社的商紳勢力也要分走數以百萬兩銀計的利潤,但扶桑、高麗背後受世家控制的商賈勢力依舊能從分享極厚的利潤。

要是不能從中分潤,佐賀氏、近鄉氏也沒有辦法在短短五六年間,組成武士多近萬人、普通兵卒多達四萬餘人的強大軍隊來。

林縛之所以支持佐賀氏、近鄉氏爭奪扶桑的最高執政、支持將扶桑太宰府遷往九州島,主要也是此時主持太宰府的北條氏意識著開放的海東貿易對其統治力的侵害。

雖說扶桑在吹灰煉銀法傳入後,扶桑銀產量大增,但每年五六百萬兩白銀、數萬斤黃金以及差不多七八倍量的銅流出,依舊是此時的扶桑所難承受……

淮東日益旺盛的貿易,對金銀銅等貴金屬的需求十分旺盛;淮東錢莊每年一千餘萬新銀元、差不多三倍價值銅元的籌幣量,甚至不能滿足當前江淮等地的所需。

林縛雖然下令在浙西重開銀礦,但浙西的銀礦產量每年僅有五六萬斤、湘南及廣南的銀礦產量也多不出太多,根本不能滿足江淮當前新鑄金屬貨幣的需求。

雖說林縛極力推行大宗商貿使用銀票結算,但此時銀票從本質來說,相當於後世的匯票,銀票的背書極為詳細,以防止偽造冒貿巨款;此時還沒有到推廣錢鈔的水平,只能不斷的從海外吸納金銀銅貴金屬……

以往扶桑鑄錢以鐵為主,故而對金銀及銅的流出不是十分的敏感;掌握太宰府的北條氏,沒有實力強行關閉福江自由貿易港,想出一個狠絕的主意,就是有意在扶桑改鑄幣法,想要將以往的鐵錢改成銀銅錢。

一旦扶桑國改用銀銅鑄錢,將直接刺激扶桑國內對銀銅的需求,刺激銀銅價格在扶桑國內大漲,杜絕淮東從扶桑廉價吸納銀銅的可能,這自然不是林縛及樞密院以及此時聚集在海東貿易上吸取厚利的各方勢力所能夠忍受的。

所以林縛這次會支持佐賀氏、近鄉氏征討北條氏,最低的限度就是要扶桑國在今後三五十年裡放棄改用銀銅鑄錢的念頭;此外將太宰府遷往九州島,也有利用增加新的自由貿易地,促進對扶桑的貿易進一步擴張跟滲透下去。

西歸浦戰事後,甄封及約三千海陽子弟曾為淮東的戰俘。林縛於戰後放甄封及海陽俘兵返回高麗。在平靜兩年後,甄封與高麗國相左靖之間的矛盾爆發,正式揭開高麗內戰的序幕。

林縛使趙虎、馬一功先後率海東行營軍參與高麗內戰,打壓高麗水軍,助甄氏先後拿下山南郡、關西郡,一度威脅關內郡漢陽。

燕胡意識著一旦高麗失去控制,淮東將能在甄氏的協助直接從西翼威脅遼東,故而於永興三年之後,將此前助燕胡南征的兩萬高麗戰卒還給國相左靖控制,將高麗的內戰戰線維持在關內郡以南。

高麗在藉口戶不足三百萬,實際人口約在五百萬到六百萬之內。

雖說甄氏掌握高麗九郡裡人口最多的三郡,但實際掌握人口也不足兩百萬。特別是兩萬高麗悍卒重歸國相左靖控制之下,甄氏所掌握的海陽軍在陸戰就極為吃力,接連吃了幾次敗仗,使得其北進的勢力給遏制住。

甄氏這次需要淮東擴大對高麗內戰的干涉程度,擴大海東行營軍的規模。

助甄氏打高麗內戰,一方面是淮東出於從側翼牽制燕胡的需要,另一方面對是高麗的貿易擴張需求。

甄氏能拿來跟淮東交換的物資不多,但山南、海陽的煤礦資源尤其的優質。

高麗山南煤火力強、燃燒溫度高,其性能遠遠高過溧陽、宣州等地所產煤炭。

從永興二年,淮東錢莊、黑水洋船社就直接借款給甄氏等海陽大族,以利他們山南郡設礦挖煤,以山南煤、海陽煤輸出來彌補淮東、扶桑往海陽輸入物資的差額。

此時經山南、海陽兩郡運往海州、崇州、江寧的高麗煤每年多達兩百萬筐;至於甄氏等海陽大族如何奴役俘兵及敵對勢力的罪族子弟以牟煤利,就不是淮東所考慮的範圍。

林縛這次除了進一步擴編海東行營軍之外,還將通過淮東錢莊、殖商銀莊向甄氏提供高達兩百萬銀元的戰爭借款,以助其將兵備由當前的六萬人擴編到十萬人。

這樣淮東從荊襄會戰裡繳獲的大量剩餘兵甲也有一個傾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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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南洋擴張

得信知甄封等人已到海州,林縛就沒有在壽州再耽擱,與高宗庭、王成服、孫尚望及宋佳、劉妙貞等人從壽州乘船而下,趕往海州去接見海東來人。

從壽州順淮水而下,行速甚疾,但趕到海州,還是需要三四天的工夫;這三四天的工夫,林縛則與高宗庭、王成服、孫尚望等人進一步詳細的討論對海外殖商的政略跟方針。

林縛在窗壁開啟的艙室裡,與諸人圍桌而坐,侃侃而談道:「淮東對海東的貿易滲透開始崇觀十一年,是以強大的海上武備為支撐,以濟州島、東州都督府為立足點,以自由貿易港的形式,在短短數年內,將海東的區域貿易規模做到兩千萬銀元以上。相比較之下,南洋涵蓋的區域更大,僅僅包括南洋諸島、安南國在內,地域之廣就是海東的六到八倍,人口也是海東的兩到三倍;再往西,則是據說遍地黃金的芨多王朝(今南亞印度等地),其地域及人口,跟戰前元越相當,將有億萬——也就意味著南洋地區近期能發展的貿易潛力,是海東地區的十倍之上:尚望、成服,你們肩上的壓力不輕啊……」

孫尚望點點頭,貿易量要做到海東地區的十倍,那就是兩萬萬銀元。而眼下靠自由貿易,在五六年間,與南洋地區諸國的年貿易量已經做到一千萬銀元,差不多快摸到瓶頸的位置,想要再增漲二十倍,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孫尚望說道:「南洋貿易規模想要繼續擴大,一個是航線繼續往西延伸,另一個就是學海東之成例……」

學海東就是軍事與貿易擴張相結合,有必要時還可以進行軍事威懾跟佔領,直接或與當地貴族進行合作,開採淮東所急需的資源,與金銀銅礦等,或在當地強行大規模的種植棉蔗,以供淮東所不足,而不是單單的侷限於傳統的貿易物。

就如同海陽郡傳統的貿易物,不足以支撐與海東其他勢力所進行的大規模貿易時,淮東錢莊就向海陽大族支借大筆的錢款,以便他們能夠在當地組織更廉價的勞動力,開採優質的山南煤來供應江淮。

已經不僅僅是貿易滲透了,而是將要衍化成一種新興的金融殖商策略——淮東錢莊將錢款借給海外勢力,依仗的就是背後強大的水師戰力,不怕海陽郡不歸還錢款,還能坐吃錢息厚利。但這種策略實施下去,淮東錢莊以及背後的勢力,則更需要維持對海外有威脅力的水師武力,更需要中樞保持對海外持續擴張的戰略。

所有的因素都是相輔相成的,沒有對外擴張的戰略以及強大的海師武備,聚集在淮東錢莊、黑水洋船社之下的諸多勢力,也就沒有辦法從海外獲得超額利潤;而聚集在淮東錢莊及黑水洋船社之下的諸多勢,想要持續不斷的從海外獲得超額利潤,就要確保中樞保持對海外擴張的戰略以及維持強大的海師武備。

公府治政之後,支撐中樞的核心,實際上主要由支持向外拓張殖商的諸家勢力構成。殖商銀莊的成立,更是徹底的將中樞綁在向外擴張、殖商的道路上。

「嗯,」林縛點點頭,說道,「我這次在海州召集海東諸雄議事,使你與成服也參與進來,就是要殖商銀莊、南洋船社認真的琢磨一下海東模式。」

淮東錢莊的成立,源於王成服於崇觀十一年所獻的《典錢議論策》。

只是當時所成立的淮東錢莊,初期主要從海商集團及東陽鄉黨吸納本金,而當時的王成服資歷也有所不足,故而林縛用周廣南、林夢得主持其事。

這次用王成服主持殖商銀莊,也算是一個平衡,而且以王成服之才,對錢莊運作的熟悉程度,並不會在周廣南等人之下;而孫尚望也是最早助林縛經營津海糧道的核心人物,精於船政、運務及軍政。

故而林縛指定王、孫二人為接下來對南洋地區進行貿易擴張的核心人物。

孫尚望說道,「眼下南洋需迫切、亦是能用來建軍港的島嶼,其一是呂宋國西南的盧加島,其地廣與西沙島相當,海路能通往呂宋、蘇祿、馬曼等島國。盧加土著於十六年前已叫呂宋國征滅,僅餘數千番族在島上為奴耕作,微臣用一船湖綢買下整個盧加島及數千番奴,若是要建軍港駐軍,盧加島是最便利……」

林縛想起後世美國以數百萬美元從沙俄手裡買下阿拉斯的事情來,他也是屬意對南洋的擴張以金錢開道,以降低地方的抵抗力。

湖綢華麗薄輕,運及南洋販售,尤其的精貴,一船湖綢在南洋也值得上數十萬銀甚至上百萬兩銀。相比較國境邊緣、番奴寄生的荒島,呂宋國的貴族們一點都不覺得這筆交易有吃虧的地方。

眼下南洋貿易以絲綢、茶瓷等奢侈品為主,雖說南洋地方對這些奢侈品沒有抵制,但貿易量有限,很快就會達到瓶頸。而林縛對外殖商將來是要以新布、鐵器等初級工業品為主,這會觸及到地方勢力的傳統利益,而受到強烈的抵制。同時,旺盛的海洋貿易,會使海盜勢力大規查的滋生出來。

無論是強行打開南洋諸國的貿易之門,還是打壓航線周圍的海寇勢力、維持商路的通暢,都需要在南洋維持具有威懾力的水師武備。

一座差不多有七八百平方公里、易於建軍港,又緊貼著呂宋、蘇祿等國、位於南洋航線的島嶼,林縛願意拿十船湖綢甚至更多的財貨去換;一船湖綢換一座大島,實在是廉價得很。

看著孫尚望展開來、較為詳細的南洋島圖,林縛說道:「可設盧加都督府以轄島事及對呂宋、蘇祿等國的商事;人選嘛,需要對南洋事務熟悉……那就思宗去好了,」林縛看向站在孫尚望身邊的青年孫思宗,問道,「如何,不會嫌棄盧加是酷熱荒地吧?」

孫思宗是孫尚望的長兄子,燕南戰事時得以倖存,時年才十七歲,後來一直跟孫尚望身邊為吏,此時年僅二十六歲。

孫尚望治夷州,曾派孫思宗兩度隨船下南洋考察南洋諸國的風土人情,作為經營南洋海貿的第一手資料,也確實是最為熟悉南洋事務的青年官員之一。

此時盧加島僅是數千番奴所居的半開發島嶼,而淮東此前在盧加僅僅建有一座補給基地,派駐了百餘兵丁、幾艘近海戰船駐泊著,說到繁榮程度,甚至還不如江南地區的鄉司。

但是,新設的盧加都督府,在級別上,甚至要比普通州府高半級,雖說本島荒蕪,但處於泉夷通入呂宋、蘇祿等國的黃金航線上,有著保護航線、打擊海盜的重任。

除一定數量的守島衛軍會受都督府直轄外,還將長期駐泊水師的精銳戰力以威脅周邊的海盜勢力及呂宋、蘇祿等國。

即使不談其他,僅掌握數十萬畝沃土及數千番奴,都是極大的權柄——這麼一個美差等落到孫思宗的頭上。除了孫思宗對南洋事務熟悉之外,林縛也是考慮孫尚望叔侄這些年來治理夷州勞苦功高。

「思宗定不負主公重任!」孫思宗不掩欣喜的立正宣誓,以示忠心不二。

林縛揮了揮手,要孫思宗莫要太嚴肅,說道:「盧加島半是丘山、半是沃土,番族也有種蔗的傳統,要是殖商銀莊吃不下全部,還可以將一部分沃土出售給浙閩商紳以種植蔗園,不受內地新稅政的限制——如此也能籌集經營盧加島的經費。守島衛軍方面,我給你一營水步軍的編制。營哨將,由軍部調給你,普通兵卒可以從浙閩沿海徵募;都督府屬吏方面,你選個名單來報備給樞密院選吏司;水師方面,我要趙青山從東南岸輪調一旅戰船駐在盧加島;盧加島本土所產,我給你五年的免稅期,之後等同濟州……」除了守島衛軍的軍官任命及水師的輪調外,林縛也是儘可能多的給孫思宗治理盧加的自主權。

中樞眼下撥不出太多的錢款去經營盧加島,所以在經營上會以殖商銀莊為主,但也不能完全奴役番奴勞作,還要吸引一部分商紳僱傭失地農戶遷移上盧加島,才能達到永遠佔領盧加島的目的。

盧加島有二三十萬畝沃土宜種植蔗園,還有數千番奴作為極廉價的勞動力可以役使。浙閩一帶的商賈對南洋也不是十分的陌生,特別是隨船走過南洋的,對在南洋經營蔗園,只要土地足夠廉價,還是很吸引力的——就算沒人應募,以孫尚望、孫思宗治政夷州數年所積累的聲望,與殖商銀莊一起從夷州、泉州等地自行籌集數十萬兩銀募幾千農戶去經營盧加島,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縛又與孫尚望說道:「僅設盧加都督府還不夠,在婆羅與柔佛之間,需要設一水師基地及都督府,你看什麼地方合適……」

柔佛海峽,即後世的馬六甲海峽,是南洋航線通往芨多王朝的必經之地,唯有在柔佛海峽附近建設一座水師基地,才能使南洋商貿航線順利的往芨多王朝延伸。

此外,婆羅國即後世的印度尼西亞,在前陳時又給稱為金州國,以境內盛產黃金而聞名——林縛要行新政,需要大量的貴金屬充當貨幣,無論是貿易滲透也好、強取豪奪也好,樞密院此時都需要能夠直接利用婆羅國的金銀礦資源。

其實除了婆羅國的金銀礦之外,出海南洋的商船給林縛帶來兩樁更緊要的婆羅物產,叫林縛異常重視對婆羅國的貿易滲透。

一是婆羅火油、一是婆羅山灰。

所謂的婆羅火油,就是石油。而婆羅國的石油儲層很淺,很容易開採,而且油質極好,不用提煉就能直接用作燈油。婆羅國地方已經習慣開採石油用作燃燈,在南洋傳為婆羅火油。

林縛此時還想不到石油有別的用處,也許是內燃機發明之前,石油的用途不會太廣,但僅僅是用作燈油,利益就極大,而運來江淮地區販售,成本很低。

要是大規模的設礦井進行開採,成本還將大幅下降。

為了導航燈塔能有更強的照明光源,淮東甚至從悶燒煤的殘餘油渣裡提煉輕質油物,成本是婆羅火油的二三十倍之多。其他不論,淮東在鶴城、長山島、海州等地設立的幾十處大型燈塔,每年僅火油耗費就要用掉上萬銀元。

改用婆羅火油之後,燈塔燒油的成本驟減到十分之一。

林縛記得東北有石油儲存,但儲油層很深,千米之深的儲油層顯然不是眼前的技術水準能開採的。

眼下以蜀地打井開採鹽滷的技術極深,鹽井最多只能打到岩下一百丈深的程度。

西域應該有淺層石油,史書及雜史也記載西域有黑火油產出,應該就是石油,但陸路運輸的高昂成本,想要在江淮用上西域開採出來的石油,想想就會叫人崩潰。

從婆羅國到揚子江口,雖說有萬里海路,海船往返於江淮與婆羅國之間,一趟要走四五個月之久。

但一艘林政君級海船,能運萬餘桶火油。

當世火油與豬肉同價,江寧一斤肉值六十錢,一桶一百二十斤淨重的火油就值七個銀元還多——也說是三四十員船員操縱一船林政君級海船,在兩三個月之間內能將價值近十萬銀元的火油運到江淮出售。

而這些火油從婆羅島購入再走海路運到江淮,成本都不用一萬銀元,即使到江淮等地拋售的油價降低一半,走一趟船也能賺近四萬銀元。

如今一艘能走遠海的林政君級海商船,造價都只不過四萬銀元,也就是說走一趟船販售火油,就能賺回一艘林政君級海商船來,利潤高得驚人。

林縛要在大規模的推廣琉璃燈,琉璃燈本身的造價高是一個原因,更主要的是當世農戶人家,在夜里根本就燒不起燈油——即使在眼下,婆羅國的淺層石油資源,也是叫林縛垂涎三尺。

即使作為傳統的燈油使用,只要價格足夠的低廉,江淮浙閩贛鄂等地五千萬人口,潛在的年需求量也要有數百萬桶,甚至還可以在開採之後向海東及南洋其他地區傾銷。

還有一樁是婆羅山灰,實際是為不知何年噴發沉積下來的火山灰。在婆羅,當地人就用這種火山灰肥田、抹漿砌屋。

婆羅山灰經商船運到江淮,這兩三年來小範圍試作,用於改善沿海沙質地是效果奇佳,能使沙質田的棉糧產量直追江南的上熟田。而將波羅山灰混入漿料裡使用,粘合度堪比三合漿料。

婆羅山灰實際是一種天然的礦肥跟天然混凝土,雖說價值比不上婆羅火油,但也是一樁運及江淮有利可圖的貨物。

而婆羅國火山頻發,使得其地肥沃異常,也是發展各種種植園的首選之地。

故而林縛需要在婆羅國附近有更強大的軍事存在,如有可能跟必要,待到有餘力時,甚至對婆羅國進行軍事吞併也在所不惜。由於後世的記憶,林縛對印尼也沒有什麼好感。

「柔佛國東南有半島名普丹,與柔佛國似連似斷,潮起有斷水,潮落淤地,」孫尚望指著南洋海圖,與林縛說在婆羅與柔佛之間適合佔來建軍事駐港的地點,「所以雖與陸地相通,但也沒有通道相接,給柔佛國視為棄地,僅有三五千番族以漁事為生,南洋商船早年常與番族交換淡水、食物,後購下一座村莊,建了小堡……」

其實在今日之前,南洋商船對外的貿易滲透,就處處學習海東模式,在航線上建有好幾處補給地。

從前朝末期到元越開國,都大量的遺民出海逃往南洋定居。在東海寇未興盛之前,浙閩等地也有許多破產失地農戶下南洋討生計,使得南洋諸國如呂宋、蘇祿、婆羅、柔佛、安南等國有許多沿海或島嶼地區,都有大量從中原南遷的海民在乞生,地位極低。

這是南洋商線在短短五六年間能夠大規模擴張的基礎。

「柔佛離本土更遠,而前朝對婆羅、柔佛的滲透有限,影響不深,故而需要更強的軍事存在,」林縛對高宗庭等人說道,「你們商議著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大概要派多少水步軍過去合適。佔領普丹,不要想著省錢。花幾十萬兩銀子買下來,將來柔佛國民想要討回去,還可以公開說:這塊地是咱們花銀子買下來的;再說也不缺這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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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高麗戰略

五月十六日,林縛乘船經淮水、灌河,抵達海州港,接見甄封等海東諸雄。

船在海州港駐泊,林縛憑欄而立,問身後左氏姐妹及入江綾織三女:「你們三人可想回海東省親去?」

左蘭、左雁當初是作為禮物給儋羅王室選出來獻給林縛的,本就有一種給遺棄的失落跟幽怨,不過她們生長富貴之家,對這種命運也有自覺,心裡還是頗為想念遠在濟州的母親跟弟弟。

當然,她們跟在林縛、宋佳身邊這些年,也學著處理政務、知悉軍政,知道林縛此問,是特別問入江綾織的,一起回頭往入江綾織看去。

入江綾織跟隨林縛才十一歲,此時也才是雙十妙齡,臉蛋清媚而純真,肌膚滑膩如雪,看不到一絲的瑕疵,她身量豐盈,穿著淺綠紗羅裙衫,高高撐起的胸脯,使她有著望之入骨的美感跟媚態。

當初入江綾織叫入江氏送給林縛時,主要還是因她年幼、臉蛋清麗卻著成熟婦人的身材,此為男人所喜之奇趣,卻未料得她長成之後,也是如此的絕美。

僅在容顏上,左氏姐妹還稍有不及。

「離鄉時年紀尚幼,已記不住家鄉模樣,也早就不想回去了……」入江綾織幽幽的說道。

入江綾織,雖說跟入江氏是同族,但幼年時家破人亡,她因為年幼貌美而給族人豢養,要不是遇到宋佳、林縛,她只會淪為族人或族人中餽贈他人的玩物。

她作為禮物叫入江氏獻給林縛時,年僅十一歲,心裡棄滿著對未來的恐懼以及對族人的怨恨,親人也早就不在,哪裡還想去重遊故地?

佐賀賴源、近鄉津野聯袂而來,不會僅滿足將太宰府遷到九州島叫他們兩家輪流執政,他們兩家在九州平分了大隅國平氏之後,想要更好的動員戰力進攻北條氏,入江綾織的族人入江氏是一個障礙。

林縛在允許佐賀氏、近鄉氏平分入江氏國土之前,不能不感覺入江綾織的感受。

雖說入江綾織當初是作為玩物叫入江氏獻給林縛的,但看到她一年年的在自己身邊長大成人,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喜愛,對她也許是欲多過情,是更喜愛她的一身媚、肉以及內生的媚骨,但猶不希望她為故土凌落而哀傷。

林縛想要社會風氣開化,就不能將海外的事務再捂著不揭開,公府治政以來,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將海東事務較為徹底的攤開在江淮士紳商賈、走卒販夫之前,也引起很大的議論。

以往對外藩的邦交,差不多千百年來,都是行「君行王道、四海咸服」的王道,與外藩邦交,純粹是展示一下中原漢邦的仁義道德跟大帝國風範;而林縛強化國家、弱化朝廷的概念,自然事事要強調國家利益,與外藩邦交,自然要行霸道、爭權益,絕不僅僅侷限於外藩在口頭上的「咸服」。

船駐泊後,左氏姐妹及入江綾織三女作為林縛的寵姬,不會公開露面,而劉妙貞身著金絲繡凰將袍、宋佳也穿女吏官服,隨林縛一起下船接受諸人到碼頭來的迎接。

林縛看著甄封、佐賀賴源、近鄉津野等人,垂手而立,俯仰一笑,說道:「濟州一別,將近十載,諸公都安好,有諸公在海東,我心安哉……」

「崇國公英偉神武、風華正茂,我等垂垂老矣!」佐賀賴源行禮道。

三人裡,佐賀賴源年紀最輕,也就五十有六;甄封時年五十有九;近鄉津野年紀最長,已經是古稀之年,但為不叫佐賀賴源在背後搗鬼,還是死撐著一把老骨頭坐海船來海州覲見林縛。

雖說甄氏、佐賀氏、近鄉氏近年來崛起於海東,但尚不具備制霸的優勢。

他們或將老去、或已垂垂老矣,子嗣裡也沒有特別閃耀的人物出現,眼前林縛正值壯年,雖知依附淮東的格局難以更改,也想在有生之年,將海東的局勢最終的確定下來。不然等到他們亡故,而子嗣又沒有大出息,說不定會叫林縛下決心去扶持別家勢力取代他們……

這也他們不顧風波險惡,齊聚海州面賀林縛得賜九錫、開府的根本原因,想以這次聚首,將海東未來三五十年甚至數百年的權力格局確立下來。

海東跟南洋不同,無論是高麗或者扶桑,此時陷入分裂,但高麗及扶桑還是有著統一及整體民族化傾向的傳統,即使帶著後世不愉快的記憶,林縛也知道對之進行軍事佔領有些不大現實,會遇到強烈的抵抗。

林縛這回需要徹底的將濟州島、松浦、平戶及五島列島從高麗及扶桑劃出來,成為中樞在海東的直轄領土,需要甄氏、佐賀氏及近鄉氏為此背書。

早在陳恩澤代替林景中執掌濟州政事之際,就與儋羅國李氏以及東州都督府遲胄進行密商。

儋羅國雖稱一國,但佔地不及一縣,民不過三萬口。說得好聽一些是個藩國,說得不好聽就是一家土著番族,為維持三千的常備兵員,已經用盡吃奶的力氣,較強一點的勢力就能叫他們國滅戶絕。

而遲胄得掌東州都督府,完全是在林縛的支持下的臨時措施,隨著對淮東的瞭解越深,遲胄也是早就放棄割據東州的念頭。再者沒有淮東的支持,遲胄想以一縣之地,以異族之名而佔據九州島一角,遲早會給日益強大的佐賀氏或近鄉氏所滅。

這一次,李氏及遲氏都將以世享爵襲的條件放棄對濟州、松浦、平戶以及五島列島的治權,使儋羅國、東州都督府將徹底的併入新設立的濟州都督府,成為中樞直轄的海外領土。

雖說濟州島、五島列島、平戶島及松浦半島加起來也就只有兩縣之地,但意義非同小可,一旦濟州都督府正式得到將來高麗王室及扶桑太宰府的承認,治權確立下來,從此之後,廣逾萬里的東海,將為新帝國的內海。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林縛這些年來借北地民戶南遷,不斷的往濟州、東州等地遷置漢民,使得濟州、東州的人口膨脹到二十萬之多,其中半數都是遷往當地落戶安置的漢人,此外還有常年前往海東貿易的商賈、船工、水手以及做工的雇戶三四萬人。

甄封、佐賀賴源、近鄉津野,雖說前後折於林縛之手,但他們在海東莫不是一時之選的雄主;林縛的意圖,他們心裡都是明白的,也知道眼前根本沒有拒絕設立濟州都督府直轄濟州島、五島列島及松浦半島的能力,只希望以此換一些更有利於家族的條件。

佐賀賴源、近鄉津野則希望林縛能默許他們能平分了入江氏的治土,甄封則希望林縛能往海東派駐更強的戰力,以利他能早日推翻受國相左靖挾持的高麗舊朝。

高麗半島上的戰事如火如涂,國相左靖得燕胡交還兩萬戰卒,聲勢大漲,在漢陽以南集結了近十五萬軍隊,欲一舉平滅甄氏在海陽掀起的叛亂。

在宴席上,甄封就有些迫切及待的向林縛提出增兵的要求。

林縛位居高座,笑著指著左列第二排陪宴的胡喬冠等人說道:「他們便是本院挑選出去高麗助戰的將領,忠烈王與他們也相處有日,還能滿意嗎?海東行營軍將增加到三個鎮師的編制,在原先的人馬基礎上,儋羅王衛軍及東州水步軍會進行擴編,組成一個混編水步鎮師,以濟州都督藩聞叔為制軍;另外,喬冠他們還將在海州抽選健卒,組建一個全新的鎮師,赴海東增援……」

海東行營軍真要擴編到三個鎮師,將是四萬到五萬水步軍戰卒的規模,再配合甄氏自身的擴兵計劃,在高麗本土聯合作戰的總兵力也將達到十五萬之多;至少在兵力將能與國相左靖控制高麗舊朝軍隊分庭抗禮……

說實話,甄封他們這次從海外過來,恰逢胡喬冠他們以學員隊出海見習的名義經過濟州島,於是在濟州島一起並船來海州,相處了好幾天,但胡喬冠等恪守軍紀,甄封等人此前還一點都不知道林縛對海東的增兵計劃。

這時聽林縛這麼說,甄封也放下心來。

甄封此前沒有奢望淮東能直接派兵參加陸戰,而是希望淮東能在優勢戰國將國相左靖所控制的高麗水軍壓制在漢陽出不來。林縛將海東行營軍擴編到三個鎮師,一個鎮師以水軍為主,一個鎮師為水步軍混編,一個鎮師以馬步軍甲卒為主,這自然是除了壓制高麗水軍之外,還將直接參與陸戰。

看著心頭落下石頭的甄封,林縛微微一笑,經歷去年的上饒、荊襄會戰,淮東財力也有透支過度的吃力感;林縛答應林夢得等人要給兩三年的休養時間,他打算利用這兩三年時間裡,將新政理出一個頭緒來。

雖說休生養息,不會大動干戈,但眼下十萬人以下的用兵規模以淮東來說,根本就談不上大動干戈……只是遠赴高麗作戰,有一個適應性問題,林縛倒不會一下子將援兵派足,他最終的目的,除了助甄氏推翻高麗舊朝外,還要聯合甄氏從東翼進攻燕胡之遼東。

就算燕胡此時放棄燕薊之地退回遼東去,林縛也絕不會放過他們。

增援甄氏、派兵參與高麗內戰,僅僅是林縛北伐、從兩線夾擊燕胡戰略的前戰;真正的北伐,林縛要將西到關中、東到高麗半島的萬里海山,都劃為平滅燕胡的戰場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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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陸七零三鎮師

林縛早就指示軍事參謀部做出向海東地區增派一個鎮師增援部隊的方案。

現有的方案,不從現有的人馬里抽一部精銳渡海東征,而是從諸軍、從軍事參謀部、從陸軍指揮學堂抽調將官,組建新的一支鎮師增援海東。

以胡喬冠、虞文備、賀宗亮、馮衍、陳瑜勤等人為制軍、參謀軍謀、旅師的營哨級以上將官隊伍,共一百四十七人,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已經陸續從各部抽調出來,陸軍高級指揮學堂以學員隊的形式進行有針對性的培訓。

羅文虎以及早初隨他投附淮東的周勝、田蘇等人也編入學員隊,即將作為新編鎮師的旅指揮參軍及營將、副營將前往海東作戰。

羅文虎從十二月初進江寧任職,迄今已過去有半年時間;實際他在軍事參謀部任職的時間並不長,其間作為第一批學員進入陸軍高級指揮學堂學習了三個月,之後就直接編入軍官團學員隊……

進入江寧這半年時間,以及之前短短半個月協同淮東軍在荊襄作戰,給羅文虎帶來的是翻天覆地的認知。他在隨州軍時就自詡文武雙全、見識過人,而他在進入江寧之後,展開在他眼前,則是一個令他陌生、新奇的全新世界,令他不得不收斂起以往的輕狂跟無知,也更深刻的認識到,淮東的崛起,絕不是偶然的。

雖說即將組建趕往高麗增援甄氏的,是編號為「陸七零三」陸軍鎮師,以步卒為主,編制一定比例的車馬戰隊,但軍官團學員隊一個極重要的針對性培訓,就是適應海航。

增援陸軍鎮師將配合水軍從高麗西海岸北進高麗王都漢陽郡,將領要是對海洋沒有一個基本的認識,顯然是不合格的。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軍官團學員隨巡海戰艦編隊從崇州出海,往南經嵊泗、明州、泉州,在夷州島北端短暫停留後,又順著黑水洋北上至濟州島,在濟州島匯合甄封等人,一起跨海東行返回海州,正式負責起組建增援鎮師的重任。

書上得來總是淺,短短一個月的旅程,對羅文虎、陳瑜勤等以往視野只侷限於一郡一府之陸地的將領來說,衝擊力是極強的。遼闊海洋給軍官們的感受力,也絕對不是陸軍指揮學堂上的沙盤演示所能展示出來的。

羅文虎內心深處則洋溢著一種在加入淮東之後就持續存在的強烈自豪感,為自己處於一個偉大的時代、參與一個偉大的時代而興奮,也為以往那個坐在禮山城裡做著封妻蔭子美夢的自己而慚愧。

林縛抵達海州的第二天,「陸七零三」鎮師則正式授旗成立。林縛邀甄封等人一起檢閱由「陸七零三」鎮師士軍官組成的編隊演習,「陸七零三」鎮師,哨將級以上的軍官定製為一百四十七人,哨將以下的士官定製為一千三百二十三人。

唯有到這時,羅文虎才能尤其深刻的感受到,為何諸將武官對林縛的出現是如此的興奮跟激動!

在隨州軍時,羅文虎雖有野心,但也不敢觸逆羅獻成的威勢,但降附淮東之後,才真正的領略到什麼叫高下之別、什麼叫天壤之別,才真正的認識到隨州軍為什麼會毫無希望,才真正認識到王相的見識為什麼能超過他們一等——這都來源於半年時間以來,幾乎每天都會給他新奇感受的新世界。

淮東軍的強大是浸透於每一個角落的,而非單純的說林縛足智多謀,而如此強盛的帝國,竟是林縛以十年之功開創,怎能不折服人心?

陪同林縛視軍的是徐泗行營都指揮使、淮陽軍指揮使劉妙貞,她跨馬而行,身穿彩金將袍,未戴面具,金屬兜鍪下露出清豔無雙的面容來。

「紅襖天女!」隊列裡發出小聲輕呼。

淮泗流民軍未起之前,「紅襖女」之名就盛傳於淮水兩名,其時她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女孩,隨舅兄征戰天下時,也才十八歲,以女子之身勇奪淮泗第一勇將之名。

淮東諸將官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身而輕視她,作為當世唯一在戰場上曾與林縛平分秋色的將領、作為手下刀槍從未遇敵手的無敵戰將,便是女子身,自然也會贏得足夠的尊重;便是周普、寧則臣這樣在淮東軍裡一等一的悍將、勇將,在劉妙貞面前也是懾服敬畏。

也許叫諸將官感喟的是,如此名將,竟如此的豔如桃花;也叫人打心底認為唯有林縛這樣的人物,才能叫紅襖女折身相嫁。

在後云台山北麓空地進行編隊演習的,還只是「陸七零三」鎮師一千五百人的士軍官團隊,已叫甄封、佐賀賴源、近鄉津野等人感受到淮東軍的強大之處。

在扶桑,諸家都是以武士為核心,另從平民征補兵卒組建軍隊。

以扶桑兵制相比,淮東軍的士軍官團隊相當於扶桑諸家的武士團隊,只是規模更大、培訓體系更完備,而且絕大多數人都經過戰火的嚴峻考驗。此外,淮東軍的普通兵卒,來自於有至少有半年以上戰訓基礎的工輜營儲備兵員。

僅在海州地區,列入工輜營、作為淮東軍儲備兵員的人數就高達十二萬,平日以營墾與戰訓相結合。

甄封等人早前已經看過海州地區的鄉司、屯營墾訓之事,由於靠近海港能夠提供充足的肉食,樞密院對海州輜兵營的伙食供應,要遠遠好過扶桑平民階層的日常吃食。

即使每日都要完全繁重的營墾及戰訓任務,但充足而肉食豐富的伙食,就足以叫儲備兵員的身體變得更強壯。淮東僅在海州的工輜營兵員素質,就絕非扶桑或高麗的平民所能比,甄封對新組建的增援鎮師戰力充滿期待,而佐賀賴源、近鄉津野二人的心裡則充滿著絕望——他們雖說此時不得不依附於淮東去輪流控制代扶桑最高權力的太宰府,但從心裡終究是不甘心永遠附庸於淮東。

在整個扶桑國,人口約近兩千萬,只要能夠進行統一,本是可以成就一個帝國的。但是,以後只要給將來的大崇朝籠罩在陰影之下,扶桑就絕對沒有成就帝國的可能。

佐賀賴源看了身側的近鄉津野一眼,心裡充滿著無奈,他本打算拖到近鄉津野亡故,再行吞併近鄉氏之謀,眼下看來哪怕近鄉津野早亡而其後又無雄才,淮東也絕不可能叫佐賀氏獨佔九州島的。

夜間,林縛又在臨時行轅裡宴請陸七零三鎮師的將領,與胡喬冠、虞文備、賀宗亮、馮衍、陳瑜勤及羅文虎等將說道:「參謀部及樞密院不會允許我再去海東督戰,你們在海州集訓三個月之後再跨海東征,要服從指揮使馬一功、參謀軍事陳恩澤的指揮,不能急於求勝。大捷是急不來的,即謂『凡戰事以正合以奇勝』也。你們在軍中以及在戰訓學堂,所學習的戰術,都能歸咎到這一點上來。唯有在心定氣閒、做好長期心理準備的對峙中,才有可能發掘到有利的戰機。當然,你們也不用擔心北伐能不能趕上趟的問題。我現在就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唯有待你們在海東、在高麗半島獲得決定性的軍事勝捷之後,才是北伐的時機……北伐不會太早,所以你們要有在高麗長期作戰的心理準備。」

海東行營以馬一功為指揮使,以濟州府都督陳恩澤為參謀軍事,下設三個鎮師,第一鎮師由馬一功直轄,以葛長根為副制軍,第二鎮師以濟州府都尉潘聞叔為制軍,第三鎮師的將官便是以胡喬冠為首。

胡喬冠也是崇州童子在軍中的代表人物。陳恩澤雖然會兼領海東行營參謀軍事,但也是以政事為主。胡喬中、羅藝成、唐希泰等崇州童子的代表人物,也都側重於政務,成為地方上的骨幹官員。

林縛還特意讓人將羅文虎的坐席安排在身邊,笑著問他:「此次隨巡海戰艦編隊出去適應海航,有何感受?」

「……」羅文虎感慨良多,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如何盡書,言道,「末將嘗隨族人走販私鹽而走各郡,在江畔觀察大倉船便震驚不已,其後近二十年皆以為大丈夫穿江過海,應坐大倉船。唯入歸主公麾下,才深知井底之蛙所謂即末將之類也。以往不服庸於主公足下,實是不知螳臂當車之實情,幸得主公不棄末將迷途……」

大倉船,多為糧商從川江、兩湖往江淮運販米糧為造,載量有兩三千石到五千石不等,在林縛大興船政之前,確實是揚子江上最大型的船舶。當然,林政君級的遠洋海船,不是在載量上要遠遠超過大倉船,船體結構上更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頂級的林政君級海船,除船板外,內部結構包括龍骨在內,都換成精鐵鑄造。成本雖然高昂無比,一艘船造價逾十萬銀元,但經得起普通南洋風暴的考驗。以當前南洋海貿的厚利,投入多大的本錢,走兩年船便足能賺回來。

而一艘林政君級的海船,航行年度是以三十年為標準建造的。

林縛哈哈一笑,說道:「我們要開眼界,但妄自菲薄也不好。我只是給諸將士創造更好的條件,但勝捷還是希你們一刀一槍的去拼回來。要是事情能如此簡單進行類比,虜王葉濟爾也無需此時要登州視軍了……」

正如林縛到海州來,動靜不會小,葉濟爾於五月下旬趕到登州巡視燕胡在登州的水軍建設,也絕無可能掩人耳目。

差不多在崇觀十一年林縛跨海東征之後,其時還沒有侵入燕薊的燕胡,就在遼東半島的南端金州府設立水軍;待青州戰事之後,燕胡更是先後用陳芝虎及老將那赫雄祁鎮守青登,起用登州水師降將大規模的擴編水軍。

歷經前後九年時間的建設,投入絕大的人力跟物力,燕胡水軍雖說還沒有大規模出擊的跡象,實也不容小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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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島城鎖海

    到五月上中旬,登州也漸次入夏,腥熱的海風橫刮過隍城島。

    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將渤海環抱在內海,僅在登州與金州之間敞開寬兩百里的口子。

    隍城島,就於這個口子的內側,南距登州刀魚寨有一百二十餘里,距廟山主島約七十里,北距遼東金州鐵山寨約八十里。

    環渤海灣的燕薊、兩遼及魯西北等地,目前是北燕控制的核心區域,數以千萬畝的糧田,主要就集中於這一區域,距離海岸線的縱深不過三四百里,北燕逾六成的錢糧皆得於此,聚集了近七成的丁口。

    唯有能將淮東水師戰船封堵於渤海之外,才能使北燕核心區域不受侵襲,而沿海防務壓力才能有效的減輕。在淮東水師縱橫東海無以匹敵的局面,位於渤海門戶之上的隍城島,對北燕來說,軍事意義就顯得額外的重要跟突出。

    青州戰事之後,先是陳芝虎督青、登兵備,陳芝虎西調後,那赫雄祁接替魯山防務,更是直接將行轅遷到登州,著手將隍城島整體修建成堅固的永備軍壘。

    玉妃身子嬌軟無力,吹彈欲破的臉給腥熱的海風吹拂,略有不適,陪著身體在春後才稍稍好轉的天命帝登上隍城島。

    隍城島分南北兩島,兩島相距不過兩三里,狹長的島山高二三十丈不等,將當中的海面圍在一座風平浪靜的內湖,使得隍城島古往今來都是海上南往北來之船舶避風泊錨之所……

    登島山望下,玉妃實不知如此堅固的一座島城、海寨,要投入多少錢糧才能鑄成!當然,北燕以往以遼東之地,能將元越打得毫無還手之手,此時控制的丁口比以往多十倍、多二十倍,能做的事情自然是更多。

    玉妃陪同葉濟爾登上南島南弩台,弩台建立南隍城島南端的岬山上,飛崖臨時有二十丈高,左右能登臨的坡地,都建成駐守甲卒的堅壘,拱護弩台不受敵侵。弩台上十數架輕重型拋石弩,最遠射程能有六百步,與北島南端的弩台,恰好將隍城島海寨的南口子封鎖住。

    而在封鎖口的內側,海水之下,還藏著鑄鐵尖頭的暗柱,用鑿石溶鐵的方式立於海底。而在北端,那赫雄祁更是將數以千計的巨石浸入海水之中為基,砌成長兩裡有餘的海堤,將南北隍城島的北端銜接起來,使兩島之間的月牙形水域,完全變成登州水軍戰船駐泊的內島。

    為能抵禦海流的衝擊,每一塊沉入海底的巨石,都重數千斤——為能建設立隍城島寨,那赫雄祁常年使萬餘精銳駐守隍城島、役使兩萬餘奴工。

    在過去三年時間裡,在隍城島上不堪苦役而病疫或給刑斃的奴工多達數千人。

    便是以如此的決心跟投入,終是叫那赫雄祁、建立隍城島這座不沉的“海上巨船”,擋在從東海進入渤海灣的口子上。

    玉妃也注意到汗王一路南巡來,唯有登上隍城島,愁眉才稍稍展開。

    北燕在魯東北、燕薊、兩遼以台州、萊州、滄南、津海、昌縣、榆關、塔山、金州等城為核心,構築海疆防線,駐以十萬戍卒,不畏淮東水師小規模的滲透侵襲。

    十萬戍卒看上去很多,但給近兩千里的防線攤薄,實際任何一段都很難單獨去抵禦淮東水師集結超過萬餘兵力的強力進襲,故而隍城島與南面刀魚寨、廟山寨以及北岸鐵山寨共同組成的鎖海防線就額外的重要。

    只要這四座臨海或直接處於海中的堅固城壘不給攻破,再輔以水軍戰船,就能將大規模的淮東水軍戰船編隊封鎖在渤海之外。

    畢竟相比較兩三千里的渤海岸線,渤海口從刀魚寨到鐵山寨的直線距離僅兩百里,順風順流,只需要半日行程,無論是防守,還是相互增援,都要便捷、靈活得多。

    “我等大燕戰將,以往何曾想過要在海裡築此堅城?有此海上堅城,燕薊足保,雄祁將軍大功哉!”葉濟白山等北燕將臣以及葉濟多鏑率魯豫總督府將臣,隨同葉濟爾一起來登州視軍,登上弩台看島城如此雄壯,葉濟白山也情不自禁的感慨道。

    “戰事要如何進行,不是取決於傳統,也不是取決你想怎麼樣,而是取決於對手!”對長子葉濟白山語氣裡的自滿,葉濟爾非常不滿,不管諸將臣都在身邊,出言截斷他自滿的感慨。

    在場除葉濟多鏑等王公外,範瀾、那赫雄祁等大臣重將,哪一個不是見識非凡?

    以往軍中那赫雄祁是為數不多堅持建設水營的將領,葉濟白石等慣以騎兵強力撕開敵防線的將臣,則多不屑一顧,還是葉濟爾頂著強大的阻力,支持那赫雄祁出鎮登州、大規模擴建水營。

    唯有在荊襄會戰失利後,北燕將臣才能明白葉濟爾與那赫雄祁當年的堅持,是何等的高瞻遠矚……

    戰爭的形態,傳統是有強大的慣性,但不隨著對手而改變、進步,則注定會給拖入被動挨打的窘迫境地。

    雖說以隍城島、廟山島以及登州刀魚寨、金州鐵山寨構成的鎖海防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淮東水軍大規模侵入渤海的可能,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眼下只是被動的防守,遠遠不能拿在東海上縱橫馳騁的淮東水師戰艦編隊沒有辦法。

    弩台上所部署的十數架新型拋石弩,則是淮東軍早就在軍中廣泛使用配重式拋石弩,此等利器,也叫北燕在荊襄會戰之中吃夠苦頭,北燕還是在近期才試製成功。

    要是限制於傳統,不主動的跟著對手進步、進行戰事升級,就永遠沒有獲勝的可能。

    葉濟白石臉色訕然,他還沒有坐上太子之位,而軍中掌權的葉濟羅榮、葉濟多鏑二王,也不喜歡他,有時候不得不低下頭顱來服軟,說道:“父汗教訓所是,孩兒半年來靜心思慮,也確知以往孤陋寡聞、見識輕淺,也願意靜下心來跟雄祁將軍學習水戰之法……”

    葉濟白山認下,葉濟爾臉色緩了緩,說道:“兵事險惡,未慮勝、先慮敗也。南朝丁口是吾族百倍,人才濟濟,非吾族所能比也,你們對此要有清醒的認識。之前元越**,蛇鼠之輩竊居高位,使有誌之才傑不得舒展,使軍政殆壞,吾族能擊之;然而元越給林縛竊居,從天命年初始,前朝屢敗、屢挫,實際也給南朝開創了革新鼎故的良機。你們不認真的反思,荊襄之敗不會是孤例……”

    葉濟爾要葉濟白山臉上好看一些,最後一番話則是轉身對著身後的諸將臣訓示;以往大燕鐵騎戰無不勝,養出一群驕兵驕將,他只希望荊襄之敗,能叫大家清醒過來。

    葉濟爾說及“蛇鼠之輩竊居高位”時,張協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雖說旁人也忍著不拿眼睛看他,他又如何能心安?

    荊襄會戰的影響是極為深遠而深刻的。

    首先,也是最根本的,荊襄會戰徹底改變南北對峙的勢態,使北燕被迫放棄進攻勢態,全面的進行戰略收縮。雖說在淮東控制下的元越沒有立即展開獠牙利齒,但只要有些見識的將領,心裡都清楚,戰略的主動權已經掌握在江寧那邊。

    其次就是荊襄一役,包括降附軍在內,總計損失兵力近三十萬,其中諸燕部族子弟損失逾四萬人。對於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丁總數也就四五十萬的諸燕來說,四萬本族丁壯的損失,是痛徹入骨的。

    葉濟部從烏倫山起事,糾集燕東、燕西十餘部佔據遼東,先後數次擊潰元越邊軍及高麗邊軍,直至奪得燕薊、晉中、關中、山東等地,前後數十年,在戰事裡直接損失的本族男丁人數也不過五六萬人而已,而荊襄一戰就損失了近四萬五千人最精銳的本族戰力,是怎麼都難以承受的!

    要不是葉濟爾力排眾議,堅持要葉濟羅榮在晉南領兵,葉濟羅榮怎麼都難逃其責。即使如此,葉濟羅榮的王爵也給削去,以罰其過。

    再一個,荊襄失利的消息,傳到燕薊、晉中、山東等地,對地方民眾的心理影響也是極深刻的。

    以往北燕鐵騎戰無不勝,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以強大的武力及血腥,令陷地軍民屈服,不敢反抗。荊襄會戰之後,在晉中、燕薊等地,形勢就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首先是各地抵抗軍勢力如春筍初發,而在太行山中盤距多年的魏中龍等頑寇,更是在荊襄會戰之後頻出太行山掠奪周邊府縣,聲勢越發壯大。

    魏中龍等頑寇,在太行山里活躍有些年頭了,數百人、千​​餘人一股,盤踞在地形險惡的太行山中,有如惡龍遊走,難以清巢。

    以往,這些頑寇雖然難纏,但燕南、薊西及晉東的府縣以及地方鄉紳勢力,還是能頗為堅決的配合清剿之。魏中龍等頑寇雖說常年盤踞太行深山里,但為害也不算大。

    但在荊襄會戰之後,除了普通民眾的心理髮生變化外,之前地方士紳及降附官員的心理也發生微妙的轉變。從以往積極配合清剿抵抗軍,變得消極​​拖延,更有甚者,甚至有暗中勾結、支持抵抗軍的跡象。

    只要不是給徹底綁死在燕胡戰車上的,谁愿意將自己的退路完全堵死?

    便是燕京城裡,稱病不朝、甚至有意直接告老退居的漢臣也日益增多,不得不說,淮東頒布的一二三等戰犯及將功贖過之標準,對北燕的降附漢臣影響是極深刻的。

    張協站在弩台之上,望著腳下的隍城島寨以及周遭的碧藍海水,心裡暗想:這鎖海防線真的就能守住北燕半壁江山嗎?當年那個豬倌兒,會如何看待北燕的鎖海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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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鐵山船場

葉濟爾巡視隍城島只有半日辰光。

倒不是說隍城島無物可看,而是隍城島位於海中,一旦叫淮東水軍戰船聞著腥味來襲,叫天命帝及一干王公大臣都給困在島上,這個玩笑就開大了。

也是葉濟爾一再堅持,葉濟多鏑、那赫雄祁才勉強同意他率一干王公大臣登視隍城島。然而水軍一旦護送天命帝及諸王公大臣出海,動靜怎麼可能會小?

瞞不過淮東在登州的密間,為防消息傳出去引來淮東戰船襲擊,到島上之後,葉濟多鏑、那赫雄祁就一再催促天帝命離島。

葉濟爾抬頭看了看天,叫葉濟多鏑、那赫雄祁等地催得不耐煩,便說道:「去鐵山!」

那赫雄祁與葉濟多鏑對望了一眼,見天帝命意思堅決,而其他王公大臣大概知道勸阻無用、也就沒有勸阻的意思,他也只能從命去做安排。

海上行程的安全,倒不是說需要多少護衛兵力,而是行程要快,叫淮東水軍戰船編隊捕捉不到戰機即可——葉濟爾起意去鐵山,那赫雄祁小半個時辰就安排下來,揚帆渡海,在天色將暮之時就駛入鐵山港。

鐵山又稱鐵門山島,實際是遼東尖內側緊挨著崖岸的兩座半離島,在潮汐淺時,就會露出泥床來。南北鐵門山隔水對望,環抱出一塊縱深七八里的水域來,而進入的水口子處岬石對立,口子僅四里寬,而且在四里寬的水口上,還有一座名為草陀子的小岬島。

那赫雄祁選擇鐵山建鎖海防線的北端水寨,就是看中鐵山彷彿天然海城、極有利於防禦的地形,而鐵山東翼則是橫貫整個遼東尖的老龍嶺,地形巍峨險峻,易守難攻;老龍嶺北麓則是遼東尖金州城。

北燕在遼東尖部署水步馬軍總共有兩萬餘精銳;從金州城到鐵山寨,城寨相接,利用遼東尖的地形,極盡固險深遠之能事、形如游龍、險如深獄。

從崇觀十一年起,北燕最主要的官辦船場也在永興三年之後,遷到鐵山來。

視察水軍,葉濟爾在對岸的登州就能看到水軍出海操作習的情形,沒有必要專程跨海來金州;他是要看鐵山船場。

北燕船政,興於崇觀十一年,前後九年經過三個時期的發展。

崇觀十一年,北燕從高麗強徵千餘工匠,設船場、立水軍。

最初的船場建於金州城北側的內河青囊河之中,以利隨時封鎖河口,防止給當時的登州水師及淮東水軍侵襲。遼東尖縱深數十里到百餘里不等,就這麼點縱深,自然發育不了多深廣的溪河,青囊河船場水淺口窄,造不得大船。

雖說北燕早期的船政,並沒有使其有能力直接組建一支與當時登州水師相抗衡的水軍力量來,但也為北燕船政及水軍建設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青州戰事過後,北燕控制了大半個山東,特別是陳芝虎在柳葉飛的配合行調虎離山之計,將登州水師主力誘到陸地合圍,在降附登州水師近萬人之後,北燕才真正具備設立水軍的條件。

葉濟爾先用陳芝虎兼領水軍,起用殺主將趙珍挾眾降燕的叛將柳元龍為副都督,實際主持水軍建設;之後又用那赫雄祁治青、登、金三地防務。

那赫雄祁在構建鎖海防線之外,將元越在登萊未來及撤走的船匠及造船設施遷到遼東,一併在鐵山興建一座全新的造船場。

在遷並登萊船匠之後,鐵山船場的匠工多達四千人,能造兩千石的水密艙大船,差不多已經完全掌握了當世北方的造船技術。

當世南船北車;也恰恰是需求所在,使得北方精於造車,而南方擅長造船。便是高麗三面臨海,但受海盜勢力封鎖,困於近海不能遠航,也不擅於造大船。

以北方及高麗造船之傳承,鐵山船場在建成後短短兩三年就能成功造出兩千石的水密艙大船,雖遠不能跟淮東相提並論,但表現已經是相當不俗。

林縛在崇州任用鐵匠出身的孫打爐為監官,就惹得滿城風雨,而在那更早十數年之前,葉濟兒初登汗位,就在遼東頒佈《求賢詔》,聲稱「不限販夫走卒、隸從農人,凡有一技之長,獻之衙府,皆授官長」——說起來北燕重視匠術、務實求新,是要早過淮東。

其崛起於遼東,自有其過人之處,並非偶然。要不是淮東橫空出世,以孱弱而內部矛盾重重的元越王廷,實在是很難阻攔北燕侵吞中原。

北燕船政的第三次大發展,與荊襄會戰密不可分。

雖說荊襄會戰,北燕大潰,兵馬損失將近三十萬,但也不是全無所得。在荊襄會戰中,北燕最主要的收穫,就是得到奢家投附獻上的近兩萬名南方工匠。

這些工匠,差不多在南陽戰事之後,就陸續北遷併入北燕控制各地官辦工場裡去,其中北燕最緊缺的近三千造船工匠,在遷入金州後,給鐵山船場帶去奢家所掌握的所有造船技術。

這時才知北燕將臣越發深刻的領略到南北造船技術的差距。而在奢家匠工併入後,鐵山船場就迅速具備建造超大型海船的能力,並在年初時著手同時建造六艘五千石大船。

荊襄會戰的失利,使得北燕的戰略重心不得不轉移到東線來,變戰略進攻為戰略防守。而戰略重心轉移到東線,勢態又從進攻轉變為防守,水軍則是北燕必須要加強的一環。

若不能將淮東戰船封堵於渤海之外,北燕在東線的防兵便是再多一倍,也會倍感吃力,便如奢家在閩東給淮東水師逐漸蠶食消弱之惡局。北燕能使魯東南、整個山東半島的東南半面都變成殘地,與淮東拉據,但不能將燕薊、遼西、遼東面渤海的區域都變成殘地!

單純的刀魚寨、廟山島、隍城島及鐵山寨,哪怕建得再固若金湯,沒有一支在水淮之上的水軍的配合,沒有近海作戰的能力,也是沒有辦法構成鎖海防線的。

葉濟爾不奢望能在短時間裡,建一支能與淮東水軍在東海上爭雄的水軍,那是沒有可能的,但水軍戰船,依託刀魚寨、廟山島、隍城島以及鐵山寨,將淮東水軍戰船封堵於渤海口之外,並非沒有可能。

這個戰術,與陸戰中的依城作戰同出一轍。

單純的在海面拼戰船,拼不過淮東,那戰船依託於戰備兼全的險峻海島,各自控制三四十里縱深的海域,還是可以做到的。

當然,在淮東水軍面前,要建一支相差不遠、在水準之上的水軍,絕對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眾人走進守衛森嚴的鐵山船場大門,迎面便是一艘半面給拆去船板、露出船肋與龍骨的巨舶。

葉濟白石看了暗暗心驚,心想:原來傳言不假,那赫雄祁真是這艘船拆開來空擺在船場的空地裡?

這是一艘崇州船場所造的津海級戰船,是那赫雄祁出重資、幾經周轉,從北條氏手裡購來;而北條氏得到這艘戰船,則是從入江氏那裡橫搶過來。

入江氏屈於北條氏的威壓,將淮東出售給他們的津海級戰船轉讓給北條氏,而謊稱觸礁沉沒,這是林縛最終放棄入江氏、默許佐賀氏、近江瓜分入江氏的一個重要原因。

扶不起的阿斗,林縛也不會去扶,林縛此時在海東地區需求的,還是一些能扶得起來的勢力。

這艘戰船的確是集中體現了淮東的最高造船技術,單看那精鐵鑄造的巨型船骨,那黑漆漆的金屬光澤,叫人望而生畏——淮東拿這種結構異常堅固的戰船藉著湍急的海洋,直接衝撞敵船,也能無往而不利。

這艘船在駛入鐵山船場之前,為避風浪曾不意觸碰礁石,但十三個水密船室,只毀壞了一個,甚至都不影響航行——怎能叫人不吃驚?

這麼一艘戰船,費盡心機搞來,耗費十數萬兩金銀,不編入水軍,卻叫那赫雄祁剖解開半面,擺在鐵山船場的空地,許多人都大為不解,臉色都頗為難看。

葉濟爾走上前去,伸手觸摸那冰涼的精鐵船骨,看向站在那赫雄祁身後:「蘇庭瞻,這便是淮東的鐵骨船嗎?」

蘇庭瞻在荊襄會戰中,不戰先逃,葉濟爾最後非但沒有責罰他,還封爵蓋州伯,調他入燕京咨備水軍之事,有意用他督掌水軍。

蘇庭瞻倒非不知道淮東的強盛無敵,但天下之大,哪裡有他的容身之所?

雖說奢文莊使奢淵授意他們往西北走,離開這個非之地,但西北諸羌爭雄,也是血腥之地,焉容弱小外族插足?奢淵遵從奢文莊之意,執意不敢離開關中,遷往天水為將,蘇庭瞻考慮再三,最後還是選擇進入燕京覲見天命帝。

蘇庭瞻走上前,行禮道:「稟皇上,這確是淮東鐵骨船。」

「閩東海民世代走海,造船之術應不會差,你們倒是說說看,林縛到底是怎麼的一個人物啊,竟然想到用精鐵鑄船骨?」葉濟爾袖手問諸將臣。

張協心裡暗想,當年陳西言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才會稱林縛為豬倌兒的?他不相信以陳西言的眼力,真就是開始看走了眼。

蘇庭瞻藏著話未說:淮東在荊襄會戰中使輜車披覆鐵板,成為戰場橫行無敵的鐵甲戰車;照此看,淮東甚至也可以在戰船上披覆鐵甲。到時怎麼在海上與淮東戰艦爭雄?他藏著話不說,不是為別的,是怕更打擊北燕將臣的信心。

葉濟爾問那赫雄祁:「找匠師估過這艘船耗去多少鐵料嗎?」

「粗略估過,」那赫雄祁說道,「僅船骨耗用精鐵,應在十二萬斤以上……」

那赫雄祁這麼一說,在場好些人都生抽一口涼氣。

精鐵堪比銅價,十二萬斤精鐵就價值兩萬兩銀子,這艘船從北條氏手裡搞來,花了十數萬兩銀子,真是一點都不冤啊——北燕控制的鐵場,一年也就產百十萬斤精鐵,其他什麼事都不干,全部用來造船,一年也造不出八九艘來啊!

而在淮東,崇州、明州以及江寧三地的船場,津海級的商船、戰船,一年能造四十艘;船體更為龐大的林政君級戰船、商船,一年能造十艘……

這些船裡,即使只有三分之一是鐵骨船,所耗用精鐵也極可能高達三百萬斤。

葉濟爾委託那赫雄祁在登州設立的、專司蒐集淮東各種情報的西監寺,稱淮東一年鐵料產量逾三千萬斤,還四處不停找鐵礦設場時,燕京城裡諸公都是不屑一顧,以為在那赫雄祁的操縱下,西監寺的刺探誇大其辭,但經幾處相互對驗,實情還真是叫人難以接受。

「雄祁將這船拆開來擺在這邊好啊,但不夠好,應該擺在金鑾殿前面,叫大燕的王公大臣都睜著眼睛看一看!『燕騎滿萬、天下無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不要以為還佔據著半壁江山就大事無憂——你們再不給朕醒過來,什麼都遲了!」葉濟爾一字一頓的說著話,字字彷彿砸進在場的王公大臣們的心裡,但是他說完這些話,也似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咳嗽不己,背躬得像海蝦。玉妃忙上去攙扶,替他捋背緩氣,然而看著身後森森發生的鐵船骨,也情不自禁的想:林縛到底是怎樣的男子,竟叫汗王如此生忌?

她十四歲嫁給葉濟爾為妃,迄今已有十五個年頭。在她眼裡,葉濟爾就是天下無人能及、堪一統天下的雄主,只是荊襄會戰的失利,叫她認識到,那個曾給世人稱為豬倌兒的男子,也許會更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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