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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穿越] 席絹 - 大齡宮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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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2:30 |只看該作者
「大少爺,已經過午時了,要讓廚房夥計擺飯了嗎?」趙平無聲地走進貨棧裡克難隔間出來充做帳房的小房間裡,輕聲問著。

    「再等等。」趙不逾目光專注地放在手上的文件上,只略抬了抬左手示意,表達出自己還需要一點安靜思考而不被打擾的時間。

    趙平便安靜不再說話,無聲地恭立在門口等著主人忙到一個段落。看著自小跟隨到大的主子,擠在這充滿各式雜貨與腐敗臭味的侷促小地方吃苦,眼中滿是不忿與不忍。

    大少爺是個能力出色又極能吃苦耐勞的人,可偏偏老天爺沒有給他一個好出身,所以才會不斷地被命運捉弄,卻又無法擺脫。

    大少爺氣憤過、反抗過,無時不想改變現況,但都被打壓得動彈不得。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某個崗位上方做出一點成績,就被無情地調派到更糟糕的環境接手那亂成一團的事務。沒有人想看到他做得好,希望他就此一蹶不振地爛在某個地方,可大少爺總是能創造奇跡,渾身的傲骨讓他吃再多苦也不願意屈服!

    如今被派到西郊這個小貨棧當主事,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事可以做,簡單來說,就是看守倉庫的。而這個倉庫堆置的,都是一些快要壞掉的陳谷舊雜糧,還沒敗壞得太徹底的,就便宜賣給窮人;實在爛到不能吃的,就大量批售給飼養家禽家畜的商人當飼料。

    在大少爺過來接手時,這裡正發生了一件買賣糾紛--前任管事將已經不能食用的腐敗雜糧賣給窮人當吃食,結果造成上百人食物中毒,雖沒有死人,但那些病號都得要趙家負責,事情鬧得很大,連宮府也主動追究。大少爺臨時被調派過來,第一件要處理的,就是與這些人談和解與理賠的問題。

    每天都要隨時接待上門索賠討公道的家屬,其它時間就待在帳房裡研究解決方案,晚上還要趕回位於天都城中心的趟家大宅,向總管報告進度!

    趙不逾很忙,忙得一天沒有幾個時辰能好好休息,忙的都是沒有什麼成就感的瑣碎破事,堂堂一個趙家大少爺,卻得天天挨這些平民老百姓的罵,還不能回嘴。趙平常常忍耐得雙拳緊握,幾乎要咬碎一口牙,才勉強忍住衝上前將那些不明事理的人給踹飛出去!但少爺不允許他動手,所以他只能忍了再忍!

    大少爺真的是太苦了!但,只要還待在永盛王朝,就躲不開趙家的控制,趙平常常恨不得大少爺哪天終於想開,遠遠離開這個國家,到別國去發展,憑大少爺的本事,成為天下第一巨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偏偏……唉,少爺不想離鄉背井,總是默默承受趙家對他的不公。

    年少時還會因為血氣方剛而反抗,希望獲得公平對待,但如今二十五歲的少爺,已然沉穩得像個老人,誰也看不出他心中真正的情緒與想法了。

    時間又過了兩刻鐘,趙不逾才將手上的文件放下,習慣性地抬手捏捏鼻樑,讓有些酸澀的雙眼獲得一點緩解。

    「可以讓人擺飯了嗎?少爺?」

    「嗯。」淡淡地點頭,將一旁已經涼了的茶水拿起,一口喝下。然後起身道:「走吧。」

    趙平跟隨在少爺身後,趁這點走路的時間,說道:

    「大少爺,上回李公子提的事兒,您考慮得如何了?」

    「哪件事?」趙不逾隨口漫問。他每次與李倫相見,談的事可多於,哪裡會知道趙平講的是哪一件。

    「當然是您的終身大事啊!李公子不是說他有一個表妹是極好極會持家的,正適合您,雖然不是大戶人家出身,但比起出身,性情賢慧更重要啊,少爺!」要說趙平對趙老爺、夫人最大的不滿就是這個,這些長輩居然從來沒有為少爺的終身大事打算過!還說得好聽,說什麼讓大少爺自己去找喜歡的,回來對家裡說,家裡一定會前去說親!

    瞧瞧,這是一般正經長輩會說的話嗎?!真是太過分了!夫人怕是打算讓大少爺獨身一輩子,最好沒有子息後代,這樣她就不用擔心少爺太過厲害,連後代也厲害,顯得那些身份高貴的嫡親弟弟們相對的蠢!哼哼,一定是這樣!

    趙不逾腳步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走,沒什麼情緒地回道:

    「我看你是太閒了……也是我這個主子的不是,你都二十二歲了,還沒想過給你配個妻子管管你。這樣吧,夫人姨娘房裡的大小丫鬟我是不能作主的,但那些管事的女兒,只要不是在主子身邊伺候的,若你有看中意的,我給你說親去。」

    趙平小聲抗議道:

    「我才不想娶府裡的丫頭,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不過是下人,出門在外卻擺足了派頭,全拿鼻孔看人,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哼!不就仗著趙家的權勢嗎?那嘴臉真難看!還有,少爺,重要的是您的終身大事,不是小人的。您沒有成親,小的也不會成親的。」

    「這種事你隨我做什麼?」

    「少爺您一天沒安定下來,小的也就不想有家累,這樣隨便跟您去哪兒,都沒有牽掛。」

    「……是我拖累了你。」輕輕歎氣。

    「大少爺,您別又說這種話了!小的--」

    趙不逾突然停住腳步,臉上帶著點疑惑的表情,讓一旁的趙平也不禁停止說話。每當趙不逾在思考時,趙平一定立刻保持安靜,絕不打擾到他的思緒。

    他們主僕二人走出倉庫之後,穿過一個小庭院,正往飯廳走去。所謂的飯廳,其實就是大門進來後的第一間屋子,跟廚房相鄰,平常就是工人吃飯休息的地方,擺設得十分凌亂。近來因為大少爺被駐派在此,才將那屋子又隔出一個相對乾淨的房間,放了一張桌子四張椅子,靠窗的地方放了張羅漢床,也就是大少爺的私人休息室兼會客室了。

    趙不逾站在飯廳門口,專注地聞著空氣中那抹奇特的味道。

    是有人在燃香嗎?可一般的薰香不可能有這種味道,趙不逾很確定。

    那麼,莫非是廚房做了什麼新菜色的味道?似乎也不可能,這裡的廚師只會最粗淺的料理,東西能煮熟就很萬幸了,沒有人期待他會研發新菜色。

    那麼,這究竟是燃燒什麼產生的味道?

    趙不逾是個天生的商人,對任何未知的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因為這樣旺盛的好奇心,所以總能挖掘出每樣商品的最大價值。這次,他也放任自己的好奇心,開始尋找這抹味道的來源。

    這個味道很奇特,從來沒有聞過,香香的,帶點辛辣,有點嗆,但卻並不令人感到討厭,甚至,忍不住聞了還想再聞;很勾人,但並非是女人香那種勾人法,卻又難以具體形容出來……這到底是點燃了什麼東西產生的味道?

    自幼生長於豪門巨富之家,不敢說天下各種薰香味他都聞過了,但最好的與最特別的香味,他都是知道的,所以當鼻子一聞到這種前所未有的香味時,自然好奇心大起,連帶著,敏銳地往商業方向思索著制新香的可能性……這種味道,不勝在名貴而在新奇,應該很有市場!獵奇是有錢人的共同嗜好,獨一無二的產品最容易在他們身上賺到大把金銖。

    「少爺?怎麼往門口走了,要出門嗎?」趙平看著大少爺突然轉身朝大門走去,連忙問著。

    「你有沒有聞到一種特別的味道?」

    「味道?」動了動鼻子,深深嗅了幾口,趙平訝然叫道:「咦,這是什麼香味?沒聞過的。」

    「正是沒有聞過的。」趙不逾走到敞開的大門前,正在辨識味道的方向。

    「大少爺,您要出去嗎?」守大門的門房連忙從一旁的輪值房裡鑽出來,滿嘴的油都來不及擦,看得出來正在吃飯。

    「沒事。」趙不逾揮了揮手,讓門房回去繼續吃飯。抬腳跨出門檻,正要張望四方,不料卻一眼撞進一雙含笑的眼底,不由得為之一怔!

    「嗨!」來人身於懶洋洋地半靠著門牆,一副悠閒模樣,開口打招呼的同時,幾朵煙圈從來人嘴裡被賣弄了出來。

    是這個香味!但,怎麼會是這個人?!

    還有,為什麼煙竟會從她嘴裡吐出來?難道世上有什麼薰香是可以點在嘴裡的嗎?是怎麼點的?作用是什麼?淨化口氣嗎?

    趙不逾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然而一顆活絡的大腦瞬間已經轉出無數個問號,並迫切渴望得到解答。即使上次分別時,他在心底下定決心再也不會見她!再也不可能跟她有任何合作!

    畢竟這個女人實在難纏,對付她比對付嫡母還累。不是說這個女人是那種胡攪蠻纏之輩,但跟她談生意,卻是非常累心的一件事,總覺得跟不上她的思緒,無法掌握她的性情。失去主控權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上回折扇的談判,他一直覺得自己吃了虧,卻無力回天。那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戚覺,讓他無比厭惡,於是很明白地拒絕了她在其它方面合作的提議--因為不認為這個奇怪的宮女身上還會有什麼值得他關注的商品可以談合作。再者,一個不能掌握的合作者,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在今天之前,他都深信兩人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也很快將她忘在腦後。

    顯然,他錯了;而她對了……

    他們還會再見面,還會合作……

    正如她所預言的那樣。

    「你……」糟,忘了她的名字了!還是,他根本沒問過她的名字?

    「請我吃飯吧,守恆。」

    「你……我沒允許你叫我的名字!」這女人真是太失禮了,一個人的字是可以隨便叫的嗎?!

    「你會允許的,守恆。」她將他的字叫得輕輕的,有點笑意,笑意裡又帶著點懷念意味。啊,這個名字,因為他這個人的存在,便永遠不會被她遺忘掉了,這樣真好,真好。

    「不可能!我不會允許!」趙不逾絕望地發現自己破功了,他的修煉不到家,什麼喜怒不形於色都化為天邊的浮雲,光是看著她那一張笑得懶洋洋的臉,就忍不住一股火氣直冒上來。

    「守恆,我想叫就能叫,你不允許,又怎樣呢?」

    「你--」無賴!

    「你也可以叫回來啊,守恆,我並不小氣,當然--」金寶生笑得壞壞的:「如果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的話。」

    趙不逾一個字都講不出來,只能風度大失地瞪著她看。

    這個女人--這個氣死人的女人--見鬼的她到底叫什麼名宇?!

    ***

    「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

    半個時辰之後,用餐完畢,金寶生從包袱裡取出一個很好看的油紙包,這個折疊成長方形的油紙包使用的是日式禮盒包裝的折法,土黃色的油紙裡襯了一張雪白的波浪紙,形成很亮眼的視覺效果,本身就夠惹人注意了。然後,金寶生從油紙包裡倒出兩根比女性手指還細長些的長煙卷。

    「喏,一根給你。」她用一種圓滿了的表情,遞了根煙給他。

    「這是什麼……是哪種葉子?」已經開始習慣金寶生偶爾無從解釋起的詭異表情的趙不逾,也懶得猜她那表情是什麼意思,拿過一根細細端詳。

    他發現這長條的物件是某種草葉植物製成的。外頭是某種曬乾的葉子捲成,往裡頭看,是切得細細的像茶葉末的東西。

    「是某種香草嗎?」湊近聞了下,依稀聞到一點香味,正是方才在門外聞到的沒錯。

    「一般來說,它通稱香煙,不過我的理想是雪茄。至少我的工序是按照雪茄的製法去做的,雖然味道還差太遠。現在嘛,還是先叫香煙就好了。」

    話說,上輩子曾經因為前妻特殊身份的關係,而有機會跟著她跑去古巴雪茄工廠參觀了三天。古巴不幸地被美國鎖國幾十年,美國對他們實行經濟制裁,致使古巴的生活水準硬生生被迫停留在二十世紀初,工業都沒機會發展起來,只能靠手工業苦撐。是挺慘的,但純然的手工作業,倒讓金寶生在古代仿起制煙來不那麼一籌莫展,失敗了許多次之後,如今倒也勉強可以抽上一兩口了--雖然味道很嗆,口感很差,離成功還很遠。

    「來,守恆,抽一根吧。」男人間博感情就該這樣!這是金寶生上輩子的理想啊!不能抽煙的他,一直覺得會抽煙的男人很帥很爽氣很有男人味,作夢都想過有一天定要冒死一試。如今,她身體健康,不必冒死就能抽煙了。

    「你又叫……」不讓她叫名字,她全然充耳不聞,趙不逾下意識又要抗議,但也知道沒用,於是算了,問道:「你說的『抽』是什麼意思?」「抽」這個動詞,不是用在整治人或整治牲畜上嗎?比如說拿鞭子抽人什麼的?

    「這解釋有點困難,我演示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金寶生將煙的一頭叼進嘴裡,然後很帥氣地探手進袖子裡,從袖袋裡掏出另一隻長方形小盒子,這只盒子很小,頂多只有掌心大小。就見她小心翼翼地將盒子展開,露出裡頭排放整齊的物品。

    「這是牙籤嗎?上頭沾裹了什麼?」趙不逾好奇地問。

    「它比牙籤更神奇。上頭沾裹著硫磺和磷石粉。」簡單說明了下,金寶生取出一根,四下看了看。發現全是木製的東西,沒有石材,沒法引火呢。

    「你在找什麼?」

    「你身上有沒有打火石?」

    趙不逾起身走到放置燭台的地方,取來兩塊打火石給她。

    「一塊就可以了。」她接過,將小木棍上沾了硫磺磷粉的一頭往打火石上一劃--火光頓起。

    耶!一次就成功,沒有漏氣,真是太好了!金寶生滿意地將嘴裡的香煙點燃,悠然地深深抽了一口--靠!還是挺嗆的!抽小口點好了。

    趙不逾楞楞地看著金寶生吞雲吐霧,看著她奇特的動作,聞到濃濃的香煙味,覺得若有再多奇怪的事情發生在這個女人身上,也不必覺得意外了。她已經奇怪到超乎常理太多太多,非一般世俗人能承受得起的。

    「來,你的也點燃,抽一口,你會喜歡上的。」她再抽出一根小木棍,就著打火石劃出火苗,示意他學她叼苦煙。他照做了。「用力吸進去。」

    他吸了,但沒有用力。所以金寶生有點失望沒看到他出醜嗆個半死的經典畫面……

    這個男人果然很有吸煙的天賦,居然兩三口就上手了,抽得有模有樣有范兒,簡直可以去當廣告明星代言了!

    「所以,這就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找我合作香煙?」趙不逾指了指手裡的煙,問道。

    「當然不是。」金寶生堅定地搖頭。「我找你是因為這個!」食指點在小木棍上。「這東西叫火柴,雖然有一些技術上的問題要克服,但絕對的本小利大,它的成本很便宜,而,只要你包裝得夠華麗,在外表上下功夫,一盒火柴賣到一金銖都有人搶著買。這種家家必備的好物,你可以賣到全天下,幾年內都沒有人可以跟你競爭,等別人學會了製造方法,你也賺飽了。」

    不是推廣香煙,而是想賣火柴?

    趙不逾有些迷糊了。當然,他也看得出這個叫做火柴的價值。但那只是很便利的生活用品,對上層消費者的吸引力沒那麼大,沒有人會沒事放一盒火柴在身上炫耀--這是貼身小廝才做的事。

    而這個叫做香煙的東西,則絕對有巨大利潤可圖的!它定可以成為一種流行,一種身份的表徵,如果好好謀畫的話!所以趙不逾不理解為什麼這個女人竟然只說要合作火柴,難道她想自己經營香煙?!她有足夠的資金與人力嗎?就算有,她哪來的通路去打開上流階層的市場?!

    「香煙的製造很困難嗎?以至於你不打算找我合作?」他問。

    「也不算多困難。入門挺容易,若是想做出真正的精品,就要找人不斷改良研發了。你也別多想,我不打算販賣香煙這種東西,並不是想獨食。」她一眼看穿他心中的懷疑,直接說道。

    趙不逾並不因為被看穿心思而不自在,認真向她遊說道:

    「如果你只想賣火柴,那就跟上次一樣,我向你買斷專利,你會得到一筆錢,之後,不會有分紅,不會有抽成。可是,若是你願意將香煙的配方與製法賣給我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談合作了。我可以保證,光是你一年領到的花紅,就夠你吃一輩子了,更別說接下來你每一年會領得比前一年更多,最後會多到你算不過來,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富有一方的大財主,擁有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錢。」

    如果金寶生一直都是窮光蛋,那麼,趙不逾說的這一番話肯定就能讓她拋頭顱灑熱血的萬事不管,只管點頭如搗蒜。無論趙不逾想怎樣都好,別說合作了,賣了她也無所謂。

    但可惜不是,現在這個金寶生只窮了幾個月,卻過了四十年富家少爺的生活,錢對她來說,沒有美好到像個夢。錢,就只是用來花出去的東西而已。

    「守恆,香煙這事兒,你就別打它的主意了。咱們還是好好地談談火柴吧!我是覺得經過折扇那件事之後,大家也算是朋友了。你老是想獨食,這樣可不好。我有一些合作的方案,咱們參詳參詳,包你不會吃虧,而我也不會,這樣比較好,畢竟以後大家還要合作嘛。我的價值遠遠不止於此,你眼光要放遠些,不要老想過河拆橋地打發我。」

    「我這不是很有誠意地在跟你談合作嗎?我對香煙更感興趣一些。也許我們應該先在這個部分達成共識,再談其它--包括咱們的『友情』。」他口氣溫和,態度卻強硬地道。

    金寶生瞧著這個全身散發著上位者強大氣場的男人,很威嚴、很迫人,一般小老百姓怕是禁受不住的,不過她不在此列。還是懶洋洋地笑道:

    「共識啊,我們最終的共識就是--吸煙有害健康。它不是個好東西,咱們不要推廣它。相信我,不管怎麼談,它就是唯一結果。」

    「你……既然不是好東西,那你為什麼將它放到嘴裡,吸進身體裡?」

    「因為它是我上輩子的理想啊!所以就算知道它是個壞東西,我還是忍不住要抽啊,不過,我們禍害自己還成,去禍害別人就不好了。做人要有良心,做商人更是要隨時把良心拿出來曬太陽。」她豪爽地拍拍他,沒注意到他有些受驚地閃躲了下--她沒記起自己是個女人,可趙不逾卻不會忘記男女授受不親這回事。「香煙這種東西,就留給我們兩個人受用就好,就這麼說定了!」

    「沒有什麼說定!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趙不逾不能接受在談判過程中被別人主導了一切,尤其還是個長著一副土包子樣的女人!

    「啊,是嗎?那就,拭目以待了。」她攤攤手,吐出一串白煙之後,道:「好了,接下來,我們談談手工藝品收購的問題,關於宮女繡品之類的東西,我有一點小小的想法,既可以幫你開拓財源,也大大幫助了宮女的生計……」

    金寶生無視趙不逾滿臉的不爽樣,逕自說著自己的計劃。

    趙不逾一點也不喜歡跟金寶生這樣的女人打交道,她太目中無人,也太自說自話,而且,不允許別人的拒絕!她嘴裡所謂的「商量」都是要求別人配合執行的指令,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然,她很厲害,有著無數的奇思妙想,這是很珍貴的特質,但趙不逾就是欣賞不起來,因為她太囂張了,而且太獨裁!以她的身份來說,實在不應該有這樣的性格脾性。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麼養大她的!

    這對一向自負於商業天分,而且在商業領域上也很獨裁很特立獨行的趙不逾而言,是難以接受的。

    所以,不管她身上還有多少價值,趙不逾都在心中決定,等香煙的配方以及製造方法買到手之後,絕對!絕對再也不要跟這個女人有任何往來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女人,不管她有多特別,他都只想遠離她!

    只要他想,他就會做到!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想擺脫這女人,不願與她有什麼瓜葛,那就能做到。

    她很強勢,他又何嘗弱勢過了?

    ……一向記憶力強悍的趙不逾忘記了,這是他第二次在心底發誓要遠離金寶生。第一次下定決心時,就沒有做到,那麼,第二次立誓,恐怕其效力也是有限得緊……

    【小劇場之  發誓】

    某年某月某日,暴風雪肆虐了十天之後,天都郊外,貧民賤民雜居區。

    金寶生和趙不逾都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地方見到對方!

    他們向來只在趙家的西郊貨棧會面,而每一次見過面之後,趙不逾都會有元氣大傷的感覺,並且都會狠狠在心底發誓,再也不讓這個女人糾纏上來!可惜,一次都沒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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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3:17 |只看該作者
雖然對她認識還不深,但趙不逾向來有識人之能,所以他知道有一種人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就算出自一時的臨時起意,也會盡全力去完成,不管那事有多麼芝麻蒜皮。

    遇上了這種殺雞都要用牛刀的人,趙不逾只能學著不要與之計較,計較了只會讓自己氣悶個半死。

    所以,當兩人目光不經意地對土後,趙不逾便很淡然地錯開,一點上前去打個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即使,她的折扇創意讓他賺了大錢;即使,她的創意女紅繡品也打開了銷路,錢景一片大好;即使,兩人勉勉強強算是合夥人了--他上個月第一次結算了盈利給她,但,這並不表示在外頭見到面,他有向她打招呼的義務。

    相較於趙不逾的冷淡,金寶生當然是熱情得多了。她是想過來打招呼的,但得等她將手上的事情忙完。沒有人會閒著沒事在大冷天跑出來挨凍,她這是為了收攏人心來著。當然,代價有點大,雖然把最保暖的衣眼都穿在身上了,她還是冷得直打哆嗦,懷疑自己已經凍成一根冰棒了。

    趙不逾是來這裡施粥布衣的。他領著五十個手下,讓他們一字排開,有的施熱粥、有的分贈棉襖,有的管理秩序,工作快速而有效率地進行著。

    金寶生是來給宮奴的家人送財貨的。宮裡的女紅人力才剛整合起來,還沒有到齊心合力的地步,為了能更好的管理這些勞動力,用高薪或者用人情捆綁住她們的心是最有效的了,所以才會今天帶著大包小包來這裡。

    當金寶生冷得直跳地將滿車的東西都送到宮奴家人手中之後,一隻精巧的手爐突然遞到她眼前。她抬頭一看,看到了趙不逾那張像是被後娘附身的俊臉。

    「啊!太感謝你了,守恆,我正需要呢!」痛快接過,然後被那溫暖的熱度感動得幾乎要流淚。

    趙不逾沒理她,將工作交代給趙平,然後逕自轉身往一輛由厚皮毛鋪蓋得很嚴密的馬車走去。不用這個彆扭的大少爺招呼,金寶生很自然地跟上,一點也不跟他客氣的,自己人嘛!

    「你怎麼會來這裡?」上車後,他倒了杯熱茶給她,決定讓她喝完就趕人下車,絕不讓她有機會糾纏。

    「受人所托,幫宮奴送衣食給家人。」好幸福地啜飲著,答。

    「收攏人心嗎?」輕哼。

    「可不是,想要將事做好,就得先將人做好。」她聳肩。然後對他道:「看來我們今天的目的是一樣的。真是心有靈犀啊!」

    心有靈犀,這辭兒可以亂用嗎?這女人!算了,不理她……不理她……她已經快喝完一杯茶了,等會就趕她下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你上個月才有了第一筆收入,我不認為那麼一點錢財除了能讓你改善一下自身的生活外,還能有些許餘裕施恩給旁人。」想裝善人也是要講條件的,硬去做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世人只會笑其蠢,不會感其善。

    「我只是出力,沒出錢。」她又不是那種不自量力的白目。

    「哦?」她的杯子已經見底,大概還有一小口的量……

    「那些物品都是宮奴們憑自己勞力賺來的錢買的,嗯,當然,她們能賺到的錢還不多,所以我預支了薪資給她們,算是幫了點小忙,讓她們可以買齊這些過冬衣食送給家裡。」仰頭,將茶喝完。

    「你這施恩法子,未免也太過斤斤計較了。得到的也不過一聲口頭感謝,如何買來人心?」趙不逾的原則是要嘛不做,要做就得做得漂亮,所以瞧不起她這樣的小家子氣。還有,可以趕人了……

    「其實人心不人心的,我也不是很在乎。」她吃了塊糕點,嫌甜,只好又倒了杯茶喝起來。沒瞧見趙不逾因她的動作而嘴角抽了下。「你是個人商人,需要訓練出能為自己所用的忠心人才,所以在這個地方施恩再正確不過,既買了善名,又能藉機找得可用的人才。雪中送炭總是比錦上添花強上百倍,收攏來的人心,忠誠度也高。但我不需要這樣,所以比起施恩,我更願意讓宮奴們學會自立自強。」

    「什麼意思?」她到底有多渴?怎麼一直在喝茶?

    「我不會平白送困苦的宮奴們錢財貨物,她們想要過好日子,想要改善家人生活,那麼就努力工作。憑自己的努力去創造自己的人生,就這樣。」這話題引起趙不逾的興趣,一時放過對她茶杯的關注,想了一下,挑眉道:

    「我記得你上回找趙平到沽衣鋪幫你搬貨,是因為你買了太多衣物市料一個人搬不走。那些衣物裡,有一半是為別人買的,不是嗎?」

    「嗯,她們的衣服也確實破得不能再破了,是人都會有惻隱之心,所以我送了新衣給她們。」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與理念有所街突。

    「這不算平白給人東西?」他哼笑。

    「其實也不算是,至少不足以買恩。平常我支使得她們團團轉,給點衣物算是她們付出勞力的所得也合理,不過主要是我習慣順手幫助身邊的人,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連喝了兩口熱茶,舒服的「啊」了聲。

    對她粗魯的舉止視而不見,道:

    「你既然能順手幫助身邊的人,又為何不接著澤被她們的家人?不過是幾個銀元的事而已,若是做了,就算施恩成功。」若是他,肯定會這麼做。

    「就算是施恩,也不該這麼幹的。我希望她們學會一切靠自己,而不是安於自己宮奴的身份,把所有的希望仰仗於別人代她們實現。這是毀人,不是助人。」

    「幫了人,竟成了害人?這是從何說起?」這女人的想法從來都怪得讓人無力。

    「哎,這說來就話長了,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喝完第二杯茶了。覺得肚子裡還能容納更多,於是將茶壺提過來放在自己這邊。

    她這是在看輕他的智力嗎?如果她的想法說了他也無法理解的話,那麼問題肯定出在她身上!

    「我看你一時半刻也不想離開這輛溫暖的馬車,你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地跟我說清楚,我不吝撥冗恭聽。」看她霸佔了滿壺茶水的模樣,恐怕在沒喝完那壺茶時,是無法請她下車去的。

    既如此,那就讓她好好大放厥辭,以充作那壺熱茶的報酬吧。

    對於……上回在心底立誓再不理會她的誓言,那就,下次再執行好了……

    然後,每一次的相見完後,都決定下一次再也不理她。

    一次又一次,直到無力地發現,所有有關於金寶生的事情都不能預期之後,趙不逾發誓再也不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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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4: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趙大哥,奴家燉了點湯,您快趁熱喝了吧。」王詩芳以婀娜多姿的小細步走進書房,聲音甜美,溫柔無限地道。

    一陣香風隨著美人的靠近而撲向趙不逾的感官,但這迷人的香味並沒有讓趙不逾馬上從堆積如山的文件裡抬起頭來。他仍是專注地計算著帳冊上的數字,左手翻著帳冊,一頁一頁地快速翻過,右手撥著算盤。那以頂級翡翠雕成的算珠在快速而俐落的撥打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更別說那碧綠剔透的顏色真是美麗極了。任誰看了都要心動不已,恨不得能佔為已有!

    王詩芳每次有幸看到這精緻昂貴的東西,都忍不住怦然心動,不由得看得癡了。為了它的價值,也為了它的精巧。這可是以翡翠製成的呢!

    翡翠是玉裡的貴族,稀世而珍貴,然而,趙不逾手裡的這個算盤本身,卻又更為稀罕了,就算它不是奢侈地以翡翠製成,僅是以隨便的木材雕就,就是件奇珍異品了!

    不在於材質的名貴,而在於它本身的獨一無二。

    是的,趙不逾手上這個算盤,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

    翻完一本帳冊後,核算工作暫時做到一個段落。趙不逾拿過毛筆,將算好的數字寫在紙上。這才起身,禮貌地對王詩芳打招呼道:

    「王姑娘,你是貴客,怎麼勞你做這樣辛苦的工作?在下愧不敢當。」然後帶著點責備地對著站立在門邊伺候的小廝道:「還不快過來接過王姑娘手上的托盤,就會呆站著,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明著是罵小廝怠慢,實則斥責小廝的失職,竟沒將門給看好!

    這名小廝才當上書房伺候沒兩個月,平常也沒輪過幾次守門的任務,不曉得主子將書房列為閒雜人不得輕易進入的重地,不是一般貴客可以任意來去的。不過小廝沒敢攔著王家小姐進書房,其實就跟其他僕人的心態一樣,認為這位王小姐是內定的未來趙家大少奶奶,整幢宅子豈有她去不得的地方?自是放她通行無阻,盡量地巴結討好。沒想到會因此令大少爺不悅了!

    小廝還算會看人臉色,發現主人雖然臉上一片溫和,但眼底的冷冽,早已令小廝雙腿打顫,哆哆嗦嗦得幾乎沒跪下求饒!

    「小的、小的知錯!王姑娘,小的來就好,小心燙……」

    「你可要端好了,別給灑了。我燉好久的呢!」王詩芳將湯交給小廝,不放心地交代著。

    「是,一定不會灑的,不會的!」小廝趕忙將湯端到角落的茶幾上放好,然後立刻回門口守著。

    「趙大哥,你別怪他嘛,是我不讓他通報的。怕他聲音太大,打擾到你工作呢。」王詩芳看小廝怕成那個樣子,不忍地為他說了句。

    「嗯。」趙不逾淡淡應著,不置可否。然後道:「我這書房向來雜亂無序,也沒個可以落坐的地方,不方便待客。你以後有什麼事,讓人傳個話就可以了,不必特地過來這裡。」

    「也是。」王詩芳點點頭,好奇地打量四周,有點皺眉道:「好歹你是天下皆知的『火柴元祖』、『折扇創始』,憑著這兩樣獨門的生意,經營遍佈各國,如今連最遠的北遙國都不遠萬里地跑來向你採購火柴,雖然永盛王朝的五大巨富排名仍在你之上,但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再給你十年的時間,永盛王朝依然會有五大巨富,但這天下十二國裡當得上巨富稱呼的,就只有我表哥和趙大哥你了。」

    將趙不逾與表哥李倫這兩年來的輝煌成就很自豪地說了一些之後,才又回到正題--

    「以趙大哥你這樣了不起的成就來說,這書房是夠大了,但也未免太寒酸了。竟除了幾張書桌、幾牆書櫃,就沒有其它像樣的東西了。至少這面牆可以拆掉書架,掛上兩幅名畫。」她指了指靠窗的那片牆。出主意道:「我聽說『天寶商社』最近得了畫聖周思勰的名作『萬頃金秋圖』,已經有不少王公貴族搶著要收藏,據說那幅圖目前已經叫到一萬金銖的天價了。不過,也只有這樣昂貴的物件,才有資格放在趙大哥你的書房啊。」然後,目光又放回桌上,忍不住走近兩步,想趁機把玩把玩那精巧的算盤。

    「那件事我也聽說了。不過我一介銅臭商人,向來不懂風雅之事,倒沒想過要去爭搶那幅名畫。若是只為了妝點書房而將畫買來,實在是浪費了,也會被天下文人士子唾罵的。」趙不逾裝作不知道她的動作,早她一步轉身將算盤收進檀香木製的盒子裡,接著放進抽屜裡扣上暗鎖。

    這個算盤,是一年前金寶生制來送給趙不逾當二十六歲的生日禮物的。目前世上只有這麼一件。

    趙不逾認識金寶生已經兩年了。每次跟她見過面、議過事之後,心中都恨恨地想著定要擺脫這個難纏的女人,發誓不管這個女人再有什麼新奇的合作提案,也不要被吸引,堅定地將她列為泛泛之交,拒不讓她成為自己的朋友與合夥人。

    ……兩年下來,慘痛的事實血淋淋地證明了一件事--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低估了金寶生的手段。他,是擺脫不了她的!

    她總是能得到她想要的,而他,本來也是這樣的,但自從金寶生這個奇怪的女人在他生命中橫空出世之後,便成了唯一的例外,完全不可預期,不被他左右指揮。而他甚至連想離她遠一點都做不到--只要她不允許的話!

    就算認識金寶生已經兩年了,他還是覺得她很怪異,雖然對她有些許瞭解,卻始終搞不懂她為何如此地跳脫飛揚,行事如此地不合常理,難以預期,甚至難以理解!

    她一點也不像女人!而,與其說她不像女人,倒不如說她一點也不像這世界上應該有的人!

    趙不逾從十五歲開始被家族打發到各地工作,十九歲之後開始跟著商隊遊走各國,不敢說天下間的各式各樣人種都見識過了,但也算是比大多數人見多識廣,奇人異事更是被引見過不少,偏偏就是沒有一個會像金寶生這樣的!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趙不逾至今沒有辦法確實地將她定位。她太奇特了,而且無從臆測起。

    最讓趙不逾百思不解的一點是--金寶生對他沒有來由的信賴!

    非常地沒有道理。似乎從第一次見面起,就直接跳過相熟相知互了相解的階段,一下子就是推心置腹、不必客氣的知交……

    但不管有沒有道理,兩年下來,也就這樣了。她全然地信賴他,以及……支使起他來也是毫不客氣的,這讓他無比氣悶又無可奈何。

    誰教他忍不住對只有她會製造的香煙上癮?

    誰教他被她發明的算盤著迷到晝夜不捨離手?

    還有許多許多被她強加的種種,糾纏至今,他甚至還是她的財富管理。

    有他這個好用的掩護,沒有人知道金寶生這個年紀老大的宮女,其實已經有錢到可以把銀票拿來點煙--這囂張欠扁的說法自然是來自金寶生本人。所有與金寶生相熟的人,都以為趙不逾是金寶生傍上的靠山,她的收入來源只有幫那些宮女姐妹們代為將繡品轉賣給他,從中賺取還不錯的中介費而已。

    就算只是賺仲介費吧,她也儼然成為宮女裡人人羨慕的小富婆了--

    這女人簡直把那些宮女組織成一座繡品工廠,花樣、造型、成品全部有計劃的安排,不再是隨便繡個方巾什麼的,而是加以整合,做出許多前所末見的產品,比如成套的布偶娃娃,附加衣櫃,精緻的小衣服可以替換,取了一個奇怪的品牌名--「裝扮芭比」,深受女性顧客的熱烈喜愛。原本定的是高端路線,後來當金寶生將宮女的生產力與皇宮外頭女紅出色的居家婦女力量整合起來,確定能夠應付量產之後,也走向平價路線了。

    布娃娃非常暢銷,但真正賺錢的還是金寶生設計出來的成套床被組、椅墊組,有的走古典風味,有的走可愛路線,繡品的造型千奇百怪都有,意外地大受歡迎。

    聽說,有一度因為刺繡的收入比宮女月錢高上許多,致使宮女們每天在上班時大多虛應了事,或者在工作時間躲起來刺繡,怠工情形非常嚴重,驚動了最上頭的大管事嬤嬤特地跑來追究,結果金寶生因此被找去問話好幾次。最後不知道達成什麼共識,總之,宮女們是收斂了一點,但還是拚命地找時間刺繡,上頭竟能忍受,只要沒犯大錯,便直接視而不見。

    那個女人……真是不服了她都不行。

    趙不逾不敢認真檢視自己對她的厭惡還剩幾分,更不敢仔細算計兩人之間能力的差距有多大……像他這樣對自己經商能力絕對自負的人,其實不太容易接受被無情的打擊……

    「趙大哥,這湯……」被忽略在一旁的王詩芳並不因為趙不逾的沉默而感到不對勁,在她心目中,趙不逾就是一個溫文少言,不會主動起話題,但工作非常努力、也有天才般生意腦袋的了不起人物。這樣的男人,有別於一般浮誇揮霍的商賈,是個好男人,最理想的丈夫人選。

    「先擱一會吧,天氣正熱,放涼點更易入口。」

    「嗯,也是。」她溫順地同意道。「那麼我陪你坐坐吧,等你喝完湯,順便將湯碗端回廚房。」

    「這種小事,交給丫鬟就好了。你是貴客,不能讓你辛苦忙這些。」

    「沒關係的,我樂意的。」她嬌羞地表態,有點欲蓋彌彰地道:「我的意思是……我本來就喜歡研究廚藝之事,所以不覺得辛苦。只要你不嫌棄就好了。」

    趙不逾無言了半晌,轉移話題道:「明仁說今日要帶朋友過來賞花,看看時間也該到了,不如我等先到花園那邊等著,看看總管佈置妥當沒有。」

    「好的,都聽你的。」她微笑,跟著趙不逾一同離開書房。

    依著禮節,她落後趙不逾半步,跟在他身後。這正好讓她可以偷眼看他。

    這個男人,要不是出身差了點,又深受嫡母忌憚,憑他出色的條件,早就令媒婆踏破門檻了,不會至今年紀老大還沒有娶親。這,正是她的機會!她的家世平平,但勝在清白,而且她是嫡女。再加上表哥近幾年出色的表現,即使表哥是庶子身份,卻備受李氏族長與所有長輩們重視,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有表哥這樣顯赫的親戚,她也勉強算是有點身份的淑女了,不是嗎?

    所以,她是趙不逾最理想的選擇,不會有比她更好的人來配他了!

    這也是三天兩頭表哥帶她來小住或者作客的原因,她與表哥都希望可以與趙不逾有更緊密的聯結。那麼,婚姻就是最適合的聯結方式。

    王詩芳抬眼望著這座新建成的美輪美奐的大宅,心中思索著還能更如何地將它妝點出符合天下第一巨富身份地位的模樣。或者將石製屋瓦全換成黑亮的琉璃瓦?將白雲紙糊成的窗紙全以絲綢替代?還有這園子全是花草樹木也未免單調,就放置些以白玉雕成的各式奇禽異獸,四處擺著吧,這才顯得出富家氣象……

    就在王詩芳幻想得滿眼冒星星時,走在前頭的趙不逾卻在想著:那個女人,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了,是在忙什麼?

    ***

    「哈--啾!」

    那個正在被想著的女人,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金大姐,棉巾。」隨伺在側的四玉以很嫻熟的動作遞了塊方帕到金寶生面前。

    金寶生頭也沒抬,依然專注於手中的塗塗寫寫,伸出左手接過棉巾,隨意地擦擦嘴。

    「金大姐,喝口涼茶吧。」七喜端了茶過來。

    「嗯。是有點渴了。」咂了咂舌,將手巾還給四玉,再接過茶水,一口飲盡。「好了,你們也去吃點東西吧,不必待在我身邊了。吃完了就去將那些剛烘製好的葉子給切碎,和一點丁香進去,等會我有用。」交還茶杯,揮揮手,叫她們退散。

    兩人乖巧應好。輕手輕腳移步到客廳去了。

    如今已是宮女裡有名的富婆的金寶生,住的地方仍然是當年住的那裡。曾經管事姑姑討好地主動說要讓她換到中級宮女區住,打算撥一間單間給她,甚至是獨門獨院也成。不過金寶生拒絕了,因為那時她已經花了許多錢將破舊的宿舍給打造得很舒適了,還租下左右兩間通鋪加以打通,讓自己有了私人的臥房與書房,這樣的活動空間對她已經足夠,委實也無須換個更大間的了,所以就留下來了。她想反正也住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了,也懶得重新佈置新屋。

    人只要有錢,身邊就永遠不缺奉承伺候的人。金寶生又是個花錢大方的人,自然能讓日子過得無比舒服,連工作都有人忙著幫她做,所以她雖然掛了個宮女的名頭,但物質上享受的程度,恐怕就連一些小宮妃也比不上。

    大多時候,她的日子都過得很悠閒,不過,隨著她年紀已到,離出宮的時間不太遠了,日子又不由得過得忙碌起來。實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與準備了,一切,都是為了更美好的明天哪……

    而眼下,讓她連續在書桌上趴了兩天,不時抓耳撓腮的事情是--

    「十六世紀威尼斯商人製造出了鏡子。用錫與水銀……嗯,水銀可以溶解錫,變成一種錫汞劑這樣偏向粘稠的液體倒在玻璃上成形……而水銀呢,是從硃砂加熱提取出來的,這不難……可是,那種方法做出鏡子還有很大問題,不完全明亮,有模糊的問題沒有辦法克服。如果要做出像樣的鏡子最重要的工序是鍍銀,主要材料是硝酸銀……我記得硝酸銀的化學式是……呃……」拿著炭筆的右手在白紙上寫寫畫畫,不時地以左手抓抓頭髮,捏捏紙團,在捏出十幾張紙團丟了滿屋子之後,終於將化學式寫出來--AgN03

    「然後,硝酸銀的化學原理是銀離子在有機物的還原性作用下,以金屬銀結晶析出……制備硝酸銀又必須防止NOX污染的方程式是……嗯,這個以前高中考過,也做過實驗的。就是……」

    3AG(S)+8HNO3(AQ)→3(AQ)+3NO+5NO2(G)+4H2O+1/202(G)

    「是這樣沒錯吧?應該是這樣吧?當年背得很辛苦的,居然還記得,真是天才啊我……嘿嘿嘿……」坐在紙團堆裡傻呼呼地喃喃自語。

    寫完了一長串近似亂碼--以古代人看來也確實是亂碼的符號與數字之後,金寶生先是為自己優秀的記憶力自豪地嘿嘿傻笑兩聲,笑完後便挫敗地丟開筆,抓著頭髮哀號--

    「記得這些有什麼用?這裡又沒有工業用品專賣店!去哪買硝酸來溶解銀啊!除了硝酸銀,還要氨水,還要酒石酸鉀鈉來做還原液,這些都很麻煩的啊!沒有現成的東西,就要用很原始的方法去製造出來,只為了製造出一面漂亮的鏡子,太難了!難道……到最後還是只能用威尼斯人的方法嗎?那多遜啊!」就算是遜,也比現在使用的銅鏡清晰太多了。唉……

    「大姐?怎麼了?」守在房間外的七喜滿臉驚嚇地探頭進來問。

    金寶生回頭給她一抹慘兮兮的笑:「沒事,我只是無聊叫一叫而已。別理我。」配合著她一張青白的臉與凌亂的發,形狀相當可怖,七喜不敢直視,乖乖回到門外,什麼也不敢問。

    「我現在這樣子一定很像瘋婆子……」金寶生摸了摸臉,沒有照銅鏡的勇氣。搔了搔頭,咕噥道:「再試試吧!一定有辦法的,最原始的硝酸好像是用綠礬和硝石干餾出來的是吧?硝石,有;綠礬嘛,找醫士或煉丹的方士問問……然後還原液的初始原料出自於釀葡萄酒產生的副產品,就是酒石酸氫鉀,反正先試著釀酒就是……這點記下來,叫守恆去開酒莊。看來想要做出現代化的鏡子,不花個幾年或幾十年是不成的,在那之前,就先拿錫和水銀做鏡子吧。也不急著製造玻璃,反正我也不會,不過永盛王朝盛產各種水晶,價格也不貴,就拿來打磨成玻璃用了。」很財大氣粗地想完,聳聳肩。覺得這兩天為了執著於鏡子的事,忙得廢寢忘食,卻沒有辦法圓滿將問題解決,實在很虧。

    金寶生平常是很懶散的,但是一旦心裡有什麼執著的念頭時,就會變得不可理喻,就算將牛角尖給鑽破也不回頭。所以當她動起要製造鏡子的念頭,便將高中時期學化學的記憶死命地想出來,寫了滿滿一桌的紙,書房裡的廢紙團都要埋到她膝蓋了。

    她常常能夠心想事成,但並不表示總能心想事成。她想,就算她前生不是個老闆,而是個化學專家,被發配來到這一無所有的古代,也是一樣沒轍;就算寫得出全世界最艱澀的化學方程式,能做到點石成金,然而沒有原料,一切白搭。而她也不過想要一面可以用的鏡子,就已經千難萬難了,要真是一名化學狂熱者,怕就直接撞牆去重新投胎了。

    「再說,硝酸銀是有毒的啊……如果真制備出來了,也只能像製作香煙一樣,自產自用,絕對不可以外傳了。一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啊,所以這方面的研究只能自己來,連助手都不能找。」想當年猶太人歐本海默主持『曼哈頓計劃』,聚集十五萬個專業人才共同研發出原子彈時,絕對不是為了用來炸長崎廣島的,但它就是炸了。

    所以任何一個事物的研發,若帶著點危險性時,總要先想想後果,然後再考慮如何防範。

    「算了,還是先用威尼斯商人的法子去隨便做幾個吧。硝酸銀這類東西,等我以後有大量空閒時間之後,再宅在家裡悶頭研究吧,現在還有太多事要忙呢。嗯,也該出去找守恆了,啊,對了,圖紙……」想到這裡,她快步定到書架那邊,對著一卷又一卷的紙卷翻翻找找,那是她近三個月以來的心血--她未來新居的室內設計!有關浴室、有關馬桶、有關水管、有關沙發與彈簧床……種種對趙不逾來說肯定屬於異想天開的想法,都要趙不逾化身為萬能的哆啦A夢來幫她做到!

    可以想見這次會見趙不逾,又可以看到他變臉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能者多勞嘛,她就他一個朋友,不找他兩肋插刀,找誰?

    找出圖紙放進背包裡,再順手抓了兩條煙丟進去--作為賄賂趙不逾之用。再清點了一次,確定要帶的東西都帶了後,拎起背包,轉身離開書房。

    一走出院子,就被三三兩兩閒坐在小院子裡的宮女們慇勤地打招呼著。

    「金大姐兒,要出宮啊?」

    「是啊,出去溜溜。」金寶生笑了笑,朝她們揮揮手。

    「路上小心啊,近來聽說街上有一些扒子在流竄,荷包可得守牢些啊。」

    「真的啊?那可真要小心了,謝謝你啊。」隨口說著,人已經走出院門了。

    現在金寶生處於工作年資已滿的階段,不必執行勤務,還隨時都可以申請退休搬出宮去。皇宮對她們這種良籍役女還算寬厚,監於有些宮女可能已經無家可歸,所以會給予半年的寬限期,讓除役的宮女可以暫住於宮中,在這段時間可隨時出宮打點日後的居處,等一切安置好了,再搬出宮去。

    金寶生從兩年前就常常出宮去了,手邊的工作多的是一堆人搶著幫她做,剛開始是為了討好金寶生,後來則是為了爭取那優渥的報酬。金寶生以一個月十銀元的薪水僱請人代班,這是她領到的月錢的三倍!對於中下階宮女來說,是一筆難以想像的收入,自然造成爭搶。為了公平起見,金寶生讓她們抽籤輪班,每個人都有機會代班一個月。然後,她就從種菜的工作裡脫身,成日不是忙著出宮就是整合宮女繡品,讓這些女紅資源變成一座有效率的量產工廠。

    不到半年的時間,大家的口袋都豐盈了起來。

    金寶生是個很有賺錢本事的人--這個消息很快在宮人間流傳,後來連一些太監也跑過來跟金寶生攀交情,希望這個滿腦子賺錢主意的高手,也能幫貧困的太監們找一條出路。

    才走出院子沒多久,就被一聲大喝叫住--

    「金寶生!」

    「嗨,順兒。今天吹的什麼風?」金寶生一點也沒有被嚇到,一邊打招呼,一邊將背包背好在背後。

    說起這背包,可也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當然,因為方便好用,宮裡已經有人偷學了去,不過沒她這樣精巧好看。誰也捨不得像她用上好的金銀絲布來製作一個放東西的袋子,只為了它有防水功能!簡直浪費得教人發指,那背包上的扣子甚至都是用珍珠製成的呢!

    再說回金順兒吧。這雨年的時光裡,金順兒也沒有虛度,她成功考上了女官,成了近五十年來,從宮女晉陞為女官裡最年輕的一位。如今是個從八品的長宮女宮,如果造化好的話,日後最高可以升至正三品御侍--也就是皇帝所居之宮殿的女總管。當然,那個位置競爭非常激烈,不是一般宮女出身的人可以獲得的,通常是被那些一入宮就是女官的宮家千金們給拿去。

    不過,金寶生對金順兒有信心。金順兒有足夠的聰明與潑辣,能力強、手段高,誰也欺負不了她;況且,她手邊也培養了不少得用的親信,未嘗沒有可以跟那些大家千金有一爭之力。

    隨著年紀老大,性情變得靜斂深沉,金順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把所有刁鑽與盛氣凌人的脾性都顯現在臉上的女孩兒了,面對別人時,她總是冷冷淡淡,很有大主管的派頭。而她唯一的情緒發洩口,一直不變的就是金寶生。

    就像一般企業會設有「壓力解放室」一樣,金寶生無疑就是金順兒的「壓力解放室」。這個時代,女人家要出頭天,實在太不容易了,當然壓力也更大一些。金寶生還是沒弄清楚金順兒為什麼總要跑來罵罵她、找她麻煩一下,不過因為一直都忙,也就沒時間來好好想一想這件事。反正也快出宮了,一旦出宮去,兩人這輩子搞不好就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就算弄清楚了彼此間的恩怨情仇,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不是?

    「我問你,你是怎麼想的?」金順兒一把抓住金寶生,謹慎地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人之後,為防萬一,還是將她揪到不遠處的樹林裡,才開口問。

    「啊?什麼意思?」

    「這個!」金順兒從袖袋裡抽出一封信,就興師問罪道:「我大哥來信說等你一回家,你家人就要將你嫁出去了,讓你嫁給孫傑當填房,是真的嗎?」金順兒一張秀麗的臉無比猙獰,如果這時拿一隻手電筒從她下巴往上照,一定比貞子還恐怖……

    「啊?嫁人?我怎麼不知道?」金寶生腦袋還在想著貞子PK金順兒,誰勝誰負的問題,沒有將金順兒的質問真正聽進去。

    「這信上寫的!你還想裝作下知道!」金順兒吼道。

    「是嗎?那給我看看--」她伸手想要借看。

    金順兒拿信的手,不客氣地揮開丁金寶生的爪子,冷笑道:

    「你又不識字,要看什麼!」

    「我怎麼不識字了?這兩年我都乖乖去內書堂聽課--」

    「內書堂?那是教太監識字的地方!」身為宮女,她應該去女德堂聽課才是。

    「所以我也去學識字了。」揮揮手,對金順兒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就算男女授受不親,可那些人是太監啊,就不必拘泥那些沒必要的禮教啦!誰教女德堂教的偏重於女紅製衣,而不是識字算帳,她就只能去跟太監一起上課了。「總之,兩年下來我也是能識得一些字了。」很驕傲地抬下巴。

    「你這兩年就學了個認字,有什麼好得意的!」金順兒覺得她那下巴很礙眼。這個金寶生這兩年突然發達了,人也大變樣了,讓金順兒百般疑惑又不得其解,不明白只是被人踩昏了頭,竟就能變了個人似的,為什麼?

    「就算沒什麼好得意的,至少我可以看懂你手上的信了。借我看看吧。」

    「不必!反正你只要知道……」深吸好幾口氣,眼中閃過一抹可疑的水光,但一下子就不見了。再開口時,聲音是帶著抖的。「你……只要知道,等你回家……那個令你朝思暮想的孫傑……就會來娶你……就算你是個笨蛋,也是個幸運的笨蛋!」

    啊,原來如此!金寶生終於明白為什麼金順兒總是與她過不去了,說穿了不過是男顏禍水惹的……

    不過,那個孫傑……誰啊?金寶生這兩年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之後,就很少去提取以前的記憶了,任由那些記憶逐漸褪色,一點一滴地消失--不管是金寶生的,還是前輩子屬於金大公子的,都漸漸地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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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5:32 |只看該作者
所以對於這個新聽到的名字,一時之間腦子裡Google不到訊息。雖然想不起來此君是何人,但從金順兒的表情不難解讀出這個男人八成是村子裡的白馬王子,就連金順兒這樣聰明而志氣高遠的女強人也為之傾心。然而那個孫傑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卻似乎只對金寶生感興趣,如今知道她要被放出宮了,就去她家提親。

    如果她還是沒有換過內芯的舊?金寶生,那麼她會為了有這樣美夢一般的歸宿而高興到發瘋掉!要知道,低階的大齡宮女在婚姻市場幾乎是垃圾般的存在,只有又窮又病又殘又醜的老男人才會願意屈就娶回家--那還得是有點姿色、有點積畜的,要是長得粗笨黑丑又沒錢,那就絕了這門心思吧,省得被嘲笑侮辱;就算不幸嫁了,也八成會被照三餐打……

    「我沒想到……沒想到孫傑還會回到村子……自從他中舉之後,就娶了恩師的女兒,去遙林縣當了縣老爺,以為再也不會回到金家村的……哪裡知道,他還是回來了,回鄉開起私塾當起夫子來了……」

    「從一個縣官變成夫子?他犯事了?」

    「他是個正人君子!才不會犯事!是他的恩師被朝廷上的黨爭波及,連帶孫傑也丟了官位!其實不當官也好,孫傑他太正直了,這樣的人定上仕途實在太危險了,隨時丟了命都還不知道是誰下的黑手。他最適合的,就是當一個作育英才的夫子,要不是他娘親非要他光宗耀祖,他又怎麼會去娶那個女人……哼!那個沒用的女人,只會在我們面前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結果她父親垮了,她就受不住倒下來,成日憂思,最後病死了。這種只想享福不願吃苦的女人,怎麼配得上孫傑!」金順兒說得恨恨的,可見當年很是吃過那個官家千金的苦頭。金寶生還來不及對這一出肥皂言情劇發表什麼個人看法,就對上金順兒瞪向她的惡狠狠目光,活似要拆了她似的。

    「你不要這樣深情地看著我,我怕你看得太用力,會不小心愛上我。」金寶生一時忍不住,口頭調戲道。

    「……」金順兒滿腦袋的火氣突然被金寶生莫名其妙的話給打了個岔,一時有點難以為繼的感覺。不由得覺得跟這樣形跡脫線的人計較的自己有點兒傻,如今金寶生變成這樣,還會是孫傑心目中的良配嗎?

    「我……聽說,孫傑正在往天都趕,或許他是打算先來看你一面,更或者,是來接你回金家村。你怎麼想?」金順兒好一會才說得出話,有些艱難地問。

    「我沒打算回金家村,也不打算嫁人。」她才二十五歲好不好……上輩子過早的結婚,是因為對自己身體能撐多久不抱期望,遇上個心儀的女人,自然就馬上結婚了,渴望給家裡留個後,就算在下一刻就死去,也還有人可以代他承歡父母膝下。而現在,身強體健的,活到九十九都沒問題,那麼,結婚不結婚的,都不用太早放進人生的計劃裡了。

    「你作夢都想嫁孫傑的不是嗎?現在又何必在我面前矯情?」

    「我都離開金家村十幾年了,十幾年的時間還不夠我改變主意嗎?」金寶生聳聳肩。

    「那可是孫傑啊!你在胡說什麼!」金順兒氣她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不由得大叫。

    「不喜歡他了也不成?誰規定的?」

    「你--你、你憑什麼敢這樣對他嫌棄引」

    「你為什麼生氣?我嫌棄的又不是你。」好無辜的樣子。

    「你--」金寶生看了看天色,對金順兒道:

    「已經有些晚了,我有事得出宮一趟,就不跟你聊了。回頭見!」擺擺手,快步離開樹林,不理會金順兒在她身後氣得跳腳。

    在走到神武門附近時,來來往往的宮人太監就多了,他們也都注意到金寶生這名女財主的到來,都熱絡地過來打招呼著。

    「金大姐兒,哪兒去啊?」

    「金大姐兒,要出去是不?讓小的幫您提包袱吧,別累著您了。」

    「金大姐兒,需要給你叫馬車嗎?」

    「金大姐兒……」

    金寶生只得含笑地一一應付,借口有要事,很快溜出宮去了。

    唉,人紅就是累……真希望早日賺到可以宅一輩子的錢,好好宅在家裡享福,不必管這些人情世故啊……
***

    「老爺,老金川的馬車已經駕過來了,請上車吧。」一名年約四十來歲、作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背上綁著一個大包袱,手上還提著一隻木製箱子,主要放的是老爺最心愛的書籍,一路上打發時間要看的。

    「孫叔,那只書箱挺沉的,還是我來提吧。」孫傑已經多次想要親手拿一些行李,都被老孫不客氣地拒絕。當然,這次也是!

    「老爺!您是讀書人,是舉人老爺,您的手是用來讀書寫文章的,不是用來干粗活兒的!這事兒就別說了!」很強硬地再度拒絕,然後向那輛緩緩停在家門前的馬車走去。

    老金川家裡經營的是村裡唯一的一間雜貨鋪,由於每個月都會到城裡去進貨幾次,於是也順便做起了馬車載人的生意,賺取一點路錢。平日最遠也只跑到縣城,不過自從上個月孫舉人老爺的管家來找老金川,說要雇他的馬車上天都一趟,讓他好好合計合計。於是老金川便立刻四下奔走攬客,問人有誰要搭馬車去天都辦事的、進貨的、探親的,甚至是去見見世面的,都趁這次難得的機會趕緊一道兒去。要知道,天都雖然不算太遠,走路十天也就到了,但更多的人是一輩子也沒機會去天都一次的!

    這次的動員很成功,老金川招攬了十個客人同去,手上更列了長長的一張單子,都是村裡人委託代買的物件,讓他走這一趟長途的路線,算是小賺了一筆。而且旅費由十個客人一同分攤,對每個人來說都不算是難以承受的天價,所以大家都很滿意。

    願意走上這一趟長途旅行的人,家裡算是有點餘裕的,可說都是村裡的有錢人。而孫舉人正是金家村最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了,所以當孫舉人上車之後,大家都連忙問好,並將最好的靠窗位置讓給他坐。

    孫傑溫和有禮地向眾鄉親問好,一陣寒暄之後,由管家孫叔擋在前方負責跟眾人話家常,讓孫傑得以安靜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看書,不被打擾。

    雖然目光盯在書上,但心思卻不在上頭,想著的,是金大嬸那一家人的嘴臉。

    金大嬸是金寶生的家人,但只是後母,終究不是親生母親啊,在得了寶生所有的工資,買地蓋房娶媳婦嫁女兒的,哪樣不是得自寶生的錢?但卻沒有半點感激之心,反倒還認為即將退役回家的金寶生將是家中多餘而無用的累贅,想要寫信叫金寶生想盡辦法留在宮中工作,再不然就留在天都找個活兒養活自己,就別大老遠的回家來了。家裡這幾年又添了人口,正愁房間不夠住呢,說是就算金寶生回家來,也只能窩在灶房暫時安置了,因為沒錢給她蓋一間新屋子……

    金寶生的家人都目不識丁,想寫信當然只能請人代筆,若是去找了專門代寫書信的秀才,還得給錢,於是捨不得花半毛錢在金寶生身上的金大嬸便理所當然地找上了孫傑的學生代筆,仗著的是與孫家有幾分交情--

    當年金寶生的親娘在世時,曾經幫助過落魄的孫家母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而今孫傑辭宮歸故里,對人友善,從不盛氣凌人。但他舉人大爺的身份擺在那兒,對村民來說是高高在上必須仰望的存在,大家尊敬之餘也不敢有所冒犯。金大嬸就仗著被孫傑禮貌地叫聲「大嬸子」的身份,命令私塾的學生寫信。那名學生不好違逆,在寫完信之後,立即跑來向師父報上口。

    於是,孫傑這才知道金寶生的處境竟是艱難至此,心中下由得生起一些火氣。他已經忘記金寶生長得怎樣了,只記得是個很黑、很粗壯、木訥口拙的女孩兒,就跟一般村姑沒兩樣;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金寶生的孔武有力--

    金寶生還比他小一歲呢,但在七歲那年,有一次他為了捉幾條小魚回家給體弱的母親補補身子,不慎滑落溪裡……那時是春天,山上的雪水正在融化,溪水暴漲,水勢湍急,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下子沖得老遠,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要命絕於此時,是金寶生以及另一名女孩兒救了他!她們丟了一根粗壯的籐要他捉住,但那時被水勁沖得七葷八素已然無力的孫傑,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了,哪還使得出半點力氣?

    後來當他再度清醒過來時,整個人竟然是趴在金寶生背上的--

    他一個七歲的男孩兒,被一個六歲的小女娃從溪邊大老遠地背回村子裡!

    金寶生的孔武有力從此在孫傑心上永遠銘記。

    金寶生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早已忘記了金寶生的長相,甚至也沒有什麼跟她相處過的印象,但無論如何,他不能坐視她的家人這樣對待她!

    於是他上個月前去金家找金寶生的父親談論這件事,然而這畢竟是家務事,就算他是金家村最受敬重、最有地位的人也不得干涉人家的家務事。那一次的談話毫無收穫,但至少讓孫傑徹底看清了金家人對金寶生的想法。金寶生的親生父親,以及同父同母的大哥雖然有心幫金寶生爭取好一點的福利,然而他們娶的女人都太過厲害,壓制得他們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連最親近的人都如此了,更別說後母以及其他異母弟妹了,誰也沒當金寶生一回事!

    這對孫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他是個端方的讀書人,一生清正,深信做人應該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雖然知道世上不乏有那種恩將仇報的小人,但卻從來沒有想過骨肉至親也會涼薄無情至此!

    金寶生救過他一命,他在心中感恩一輩子;而,金寶生從十二歲入宮服役至今十三個年頭,所有的收入全數寄回家裡,身邊半點不留,家裡人毫不感激不說,甚至還常有抱怨說她沒本事掙得更多,而今金寶生年紀老大,不能再給家裡錢財供應,竟得到這樣下場,對孫傑來說是不能忍受的!

    所以在苦思三天之後,他決定插手了!

    好人不該沒有好報,這是不對的!

    一心巴望著他光宗耀祖的母親,拖著病體,憋著一口氣,親眼看著他中舉當官、安排他娶了對他仕途有幫助的妻子、生了一個大胖兒子之後,終於心滿意足地吐出那口氣,含笑九泉去了。

    而他那貴妻,打從丈人在朝廷裡失勢之後,因為覺得在貴婦裡抬不起頭,鎮日躲在家裡再不肯出門,心頭積鬱一病不起,兩年前也過身了。

    他上頭再也沒有可以拘著他的人,再也不必為了別人的心願而活,所以孫傑才會大膽地做出了這個決定--迎娶金寶生為填房!

    這個打算,孫傑只先向金寶生的大哥私下提過,並要求在金寶生本人同意之前,先行保密,不對家人提起。孫天寶同意了,這樣有利於親妹子的事,他自然是同意的!他能幫妹妹的地方不多,心中一直感到有所虧欠,卻又無可奈何。

    而這個密秘,金天寶唯一分享的人,就是金順兒的大哥金一山。為的就是請金一山給金順兒寫信時,稍稍向金寶生透露一下這個消息,讓寶生有個心理準備,好生在天都等待孫傑的造訪。

    這也就是今日孫傑帶著管家上天都的原因了。

    他要去找金寶生,取得她的同意之後,才回金家村正式公開下聘。

    恩義比男女私情更重要,而婚姻對男人而言,從來不是為了服務愛情而存在的。所以孫傑毫不在乎金寶生長得平乎無奇的相貌,甚至僅是個目不識丁的村婦,年紀還老大。以他的身份來說,就算只是娶填房,金寶生的條件也實在是太差了,所以當他告知管家老孫這個決定時,老孫力阻不成之後,一直沒給主子好臉色看,使盡力氣要讓主子改變主意,就差沒跑到老太爺、老太夫人的墳前去哭墳了!

    這次非要跟著上天都,將宅子裡的事都托給婆娘與兒子打理,就是想找機會破壞這樁姻緣!

    老孫不像孫傑對金寶生一點印象也沒有。老孫是記得金寶生的,那是一個非常平庸的女孩,平庸到甚至有點粗笨,連長一點的句子都說不完整,說一個字卡兩個字的,比那些天生大舌頭的人還結巴。

    他不是看不起村姑,但一個粗笨的女人,如何能配得上溫潤清正的老爺……男女之間的姻緣可以不看門第,但絕對不能完全無法相契,連對話都成問題!這樣結成夫妻的話,絕對是悲劇。再說了,有金寶生這樣的繼母,對小少爺的教育沒有任何幫助。知恩圖報也不是這樣做的!拿自己的一生去報恩,太過了!

    主僕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靜靜等待抵達天都那日的到來。

    【小劇場之  生日】

    某年某月某春未,晴光大好,楊花四處飄飄,人的心思也不署分地飄啊飄著。

    金寶生覬覦那一組十二根的象牙算籌已經很久了。

    算籌啊,在算盤還沒被發明出來之前的計算工具。金寶生不懂得如何使用它來計算,但這不妨礙她對這套算籌的喜愛。因為它實在製作得太精巧可愛了。

    她決定得到它,然後用它來製作一柄迷你折扇。

    「你在看什麼?」趙不逾推門進來,不意外看到金寶生坐在他的私人辦公室裡--即使這裡號稱最機密處,連一般高等管事也得經過層層通報才會被允許進來的地方。但金寶生永遠是那個例外,她不用通報,她也是唯三知道這間書房有密道的人之一。然後,總是從那條暗道進來。

    「我們認識快一年了,大家好朋友那麼久,我從來沒有向你這個人老闆索要過什麼東西對吧?」她朝他笑得好狗腿。

    誰跟她好朋友了?趙不逾暗自腹誹,但懶得跟她鬥嘴,只淡淡道:

    「這套算籌是象牙制的,永盛王朝不產象,所以材質極之罕見。再說了,這上面的雕刻精美無雙,乃是一代大匠師岳南山耗費了一年所雕就的封刀之作,世上僅這麼一套,其價值已非金錢所能衡量。」

    「你幹嘛對我說這麼多?」

    「我說這麼多就是告訴你--我不會將它送給你。」平常趙不逾說話是不會這麼直白的,這時代的人說話都講究含蓄、講究意在言外,將心領神會的功夫練得爐火純菁,給自己與對方留點餘地。也就是明明只要說出「不可以」三個字就能解決的事,偏偏就要編出三萬個字眼來解釋,而三萬個字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不可以」三個字。

    但,跟金寶生這樣的人說話就不必了。直白是最好的應對方式,近一年來的血淚教訓,讓趙不逾深刻明白了這個道理。

    「真的不會送我嗎?」

    「不會。」他拉長了聲音,說得很堅定。

    「就算看在我那麼喜歡的分上,也不行?」

    「不行。」

    「那,就先不談這個吧。不過我還是要讓你知道,這套算籌,可能是我這輩子最最最想要的東西了。」星星眼眨啊眨地。

    既然如此,那麼,本少爺就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將它送給你--趙不逾在心中喻快地發誓。

    「對了,這個送你。」金寶生走到放置自己背包的地方,從背包裡取出一隻包裝精美的長方形檀木盒子,雙手捧到趙不逾面前。

    「送我?」

    「是啊,聽說今天你生日,這是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為什麼生日要送禮物?永盛王朝的人是不過生日的,生日即是母難日,不會有人慶祝。他們只做壽,也就是活到成家立業子孫滿堂之後,有一定年歲了,才會慶祝福氣與長壽。

    趙不逾挑挑眉,沒有伸手接過這所謂的「生日禮物」。再說,就算他再健忘也不會健忘到轉眼就忘記方才發生過什麼事。不久前他才拒絕將象牙算籌送給金寶生,而此刻若是收下金寶生送的禮物,那自己就站不住腳了,最後只能順遂她的心意,讓她得逞。

    她竟然就這麼正大光明地在他面前耍陽謀,把他小看成這樣,讓他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我不缺任何物品。也從來不收別人的禮。」他說完,還很有禮地道謝:「雖不能收,但還是謝謝了。」

    「守恆,虧咱們已經認識一年了,你對我的瞭解還是太少了啊。我既然會送你東西,就是保證你一定會收的。」

    「你可真自信。」就算送的是延年益壽的仙丹,他也足不稀罕的。

    「喏,打開來看看吧。」她將檀木盒硬塞在他手中。

    「要不要收,還是等看完之後再做決定吧。」

    趙不逾其實也很好奇金寶生會送他什麼東西。要知道,就連香煙這種奇特的物品,她也只當成零嘴似的,取出來就跟他分享了,一點也沒有這是稀罕物的自覺。那麼,又會是什麼東西能教她當成禮物,慎重以待呢?

    於是,也就矜持那麼一下下,就拿著禮物,走到桌邊,將盒子打開,然後,看到了一樣不知名的昂貴物件。饒是趙不逾見多識廣,還是不知道這件由許多翡翠珠子串成的物品,除了造型奇特、材質昂貴之外,選有什麼用途?

    金寶生在一旁解釋說這叫--算盤。

    然後,花了二刻鐘去教授他使用方法。而趙不逾本來就是個極度聰明的人,沒多久就上手了,而且還玩得欲罷不能,竟馬上搬出一疊帳冊撥算了起來,劈哩啪啦的聲音霎時成了辦公室裡唯一的聲響。

    「生日快樂,守恆。」

    「嗯。」充耳不聞,只是習慣性應了聲。

    「還有,我的生日也快到了,你也會願意讓我在生日那天感到很快樂的是吧?」

    「嗯。」越打越上手,很快算完一間鋪子的月帳,欣喜地再來復算一次。

    「那這套算籌,就是我的生日禮物嘍?」

    「嗯。」根本什麼也沒聽到。

    於是,金寶生偷笑著,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旁,輕輕地將那套算籌收好,塞進自己的背包裡,然後,再留下一句「生日快樂」後,悄悄閃人。

    直到好久好久好久以後,趙不逾在金寶生的書房看到一柄極眼熟的、以象牙製成的折扇時,才愕然想起,驚叫--

    「那不是我的那套算籌嗎?幾時跑到你這裡了……還被你製成了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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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是金寶生第一次見到趙不逾的家人。不過他們全是庶出的弟弟,沒有一個是真正具份量的趙家正經主子。

    而,令金寶生感到驚奇的是,這些庶弟們的名字--趙不越、趙不行、趙不遠、趙不前、趙不進……

    知道趙不逾的名字時,還不覺得怎樣,如今再聽到他其他庶弟們的名字之後,便知道他們這些非嫡出的男丁們,在趙家生存得有多麼艱難了。

    趙家嫡子嫡女的名字都是有排字輩的。跟趙不逾同輩的兩名嫡母所生的弟弟,分別叫趙師堯、趙師舜;而兩名由平妻與側妻所生的女兒,則叫趙師妹、趙師姈;至於妾生的子女,則會取一些恭順而卑下的名字,告誡他們雖生來享有榮華富貴,卻不可妄想得權,不可在家族裡爭取出頭,讓正統嫡系難以自處。

    這些巨富豪門對庶子從來放任,願意將他們養成紈褲更勝於讓他們勤奮向上,所以當趙不逾從小展現出驚人的經商天分時,早就令長輩們不喜,立刻加以壓制了!而這兩年更是過分,與人私下合夥經營了獨門的火柴、折扇,以及獨樹一幟的布偶娃娃、家飾配件等繡品等物,讓他賺盡了天下間的財富,名聲傳遍十二國,讓永盛王朝殷富了一百二十年以上的五大家族都不得不正視起趙不逾以及李倫這兩個豪門庶子起來。

    其中,又以趙家最為憤怒!趙家長輩們認為趙不逾忘恩負義,身為趙家子弟,在沒有分家的情況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家族的!就算那些發明來自於趙不逾,但趙不逾這個人是屬於趙家的,所以趙不逾沒有權利自己做生意賺錢,於國法、於家法來說,家族都有權利隨時將他的財富沒收充公!

    但趙不逾豈是那麼好拿捏的人?就算他不是生來就聰明絕頂的人,以一個被家族打壓了十幾年的人而言,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防範地就自行創業,還將場面弄得如此轟動高調到驚動了天下各國?!

    明面上,「暢行天下」商號屬於趙不逾、李倫兩人所有。但,僅憑兩個富家子弟,在沒有家族的支持下,如何能在短短兩年間,商行順利開逼天下各國,而沒有遭遇到當地權貴的侵佔或刁難?有點腦袋的人都會猜測著「暢行天下」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勢力在支撐著?!

    許多人暗中去察,震驚地發現這個商號的背後,竟有著各國王公貴族的影子!沒有人知道趙不逾是怎麼辦到的!竟能攀結上那些權貴人物,還讓那些向來輕賤商人的貴族們,願意屈尊下交,甚至成為商號的合夥人。

    原本以為趙不逾與那些貴族們的往來,他的地位必定低微,相處方式恐怕像是奴才一般的存在,但在半年前,有一名雲龍國的皇子特意來拜訪趙不逾,並在趙不逾的「鴻賓別館」住了一個月。那一個月內,趙不逾領著雲龍國皇子在天都各處名勝遊玩,竟是以稱兄道弟的方式相處,當時所有明裡暗裡注意著他們的人都為之驚呆了,不敢相信眼見的事實!

    也從那時候起,趙家裡大聲叫囂要沒收趙不逾產業,讓「暢行天下」充公的聲音,一下子被壓制得沒了。所有的大老們至今仍在苦惱要怎麼跟趙不逾相處……以及,從趙不逾身上得到最大的好處。

    雖然苦惱至今,仍沒有一套可行的方案,但至少已經有許多人反對再用打壓的方式來對待趙不逾。甚至認為最好盡可能地讓趙不逾體會家庭的溫暖,讓他心向著本家,而不會想要分家出去自立門戶!

    但是卡在趙不逾的嫡母、嫡親弟弟們堅決不願意向趙不逾示好,這事也就一直是不上不下地僵著了。於是,長老們只好從那些庶子上下手,也不用多做什麼,就讓那些想親近趙不逾的人都去親近,而不像以前二十幾年來那樣,對趙不逾刻意地孤立,不讓任何人接近他。

    於是,趙不逾的弟弟們便開始三天兩頭地往趙不逾的住所鑽了。雖然是長老們示意他們來向趙不逾交好,但基於趙不逾是趙家最出色的經商天才,更是兄長,以及大家同是庶子的身份,他們都是很樂意來親近趙不逾的,並希望可以從趙不逾這邊找到一條出路--不是每個庶子都滿足於當個紈褲的,何況,他們的嫡母並不寬厚,給的月錢僅是能溫飽,連想給自家母親或妻小買件像樣首飾都要存好幾個月的錢才勉強能湊出來。他們的日子頂多可以叫做游手好閒,卻遠遠沒資格以紈褲稱之。

    如果能找到出路的話,誰願意一輩子就這樣倚靠嫡親兄弟的施捨度日?就算只是沒地位的庶子,誰說他們的人生就該爛在泥裡,只能安分當個豪門乞丐,不能掙出一塊立錐之地?

    所以這些弟弟們在家族的拉攏策略下,終於能被允許親近長兄,自然連忙趕過來建立起兄弟之情,就算是最沒志氣的人,也覺得依靠這位長兄比依靠嫡母嫡兄長有盼頭多了。

    趙不逾是個成功的商人,賺錢對他而言從來不困難,自然就有慷慨的本錢。雖然庶長子的身份讓他在趙家處境尷尬,但這並不妨礙他對他的所有弟弟們善盡一個兄長的責任。倒不是說他對這些從小沒什麼機會相處的弟弟們多有兄弟之情,但花錢只是小事,若能經營起一分感情,然後又能從這些來依附的人裡尋找到可用的人才,那這項投資就算是獲利豐富了。

    而且,對於一個商人而言,世上沒有無用之人,就看你能不能將他擺在合適的位置罷了。

    於是,他對所有的弟弟們敞開住宅的大門,給予最慷慨舒心的招待,親近的相處,更便於他對每個人稟性的觀察與能力的評估。只要弟弟們開口求助,他一定盡量幫忙,而大多的求助,不過是錢財上的問題而已,並不教他為難。自然而然地,他這住所,就成了庶弟們常常光臨的地方,雖然礙於嫡母的臉面,不敢公開表示對兄長的忠誠,但其實大家心底都自有盤算,日後,終究要明確選邊站,到時會是怎樣的結果,大家其實是有數的。

    趙不逾的這幢名為「鴻賓別館」的豪宅建成於八個月前,當時打算用來當招待貴客之用,所以蓋得極為用心,花費更是驚人,簡直像在燒錢似的,務求每一處皆是精雕細琢而成,處處展現富貴而高雅的氣息;其華麗的程度,用來當皇帝的行館都夠格了。有錢就是好辦事啊,什麼樣的奢華得不到?

    後來趙不逾原本住的小莊園被嫡母藉口收回去,說是要當妹妹的陪嫁莊子,一時沒有其它住處的趙不逾,便直接在這處貴賓招待所安居下來了。

    對於這個地方,金寶生沒來過幾次,連這次算來,只有三次.所以對於這裡的變化,一無所知,自然更不曉得這處所近來已經變成親情聯絡處了。平常她有事都直接到「暢行天下」總部找趙不逾,而且從來都是只走後門,所以至今絕大多數的人都以為金寶生只是趙不逾手下的一名管事,專門代理宮女繡品事務,見到她都會叫一聲「金姑姑」,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其實是趙不逾最核心機密的合夥人--連李倫也不知道。

    李倫認得金寶生,卻只當她是折扇的創意提供者,以及宮女繡品的創意開發者,當她是個外圍管事兼之趙不逾的友人,時常得到趙不逾的幫助,並不曉得金寶生在趙不逾的心中地位比他能想像的還重。畢竟趙不逾幫助過的人太多了,趙不逾是個廣結善緣的人,他認為雪中送炭是世上最劃算的買賣,所以在遊走各國時,就習慣幫助一些落魄的人,只要遇上了,就算是沒有什麼用處的販夫走卒,也能得到他一點善意。於是金寶生也被李倫歸類在這些人裡,而趙不逾從未對這一點加以糾正。

    今天金寶生也是直接到總部找人的,卻只找到趙平。如今高昇為商號管事之一的趙平,見到她來,立即丟下手邊的工作,親自駕車領著她來到鴻賓招待所……話說,「招待所」這三個字還是金寶生發明的。

    不過金寶生光是看到大門口停了一堆馬車,就知道裡面一定很熱鬧,隨著趙平走進大門,就看到前院左方桂花樹群圍繞的涼亭裡坐了四五個年輕男子,正在喝酒吃點心,圍著趙不逾談笑。趙平倒是將來人都認了出來,低聲一一向她介紹著。

    於是金寶生才知道那些人都是趙不逾的弟弟,而這些弟弟們都有著一個神奇的名字……

    她在大門邊站了一會,決定找個沒人的地方小歇一下,就不打擾人家上演手足情深劇碼了。

    不過,她才正要叫趙平給她找間房間休息,就看到趙不逾朝她走來。

    「怎麼來了?」

    「當然是有重要的事。」她笑。「不過不急,你先忙你的,我等等沒關係。」

    「走吧。」趙不逾沒說什麼,直接領著她往右側的一條小徑走去。

    「將那些人撇下,沒關係嗎?」

    「沒關係。」他回頭瞥了她一眼,見她渾不在意他沒將她引見給弟弟們,便又轉頭領路。

    金寶生聳聳肩,既然他說沒關係,她當然更沒有關係了,幹嘛還要回頭看她一眼?心思真重啊。

    ***

    趙不逾將她帶到『品香軒』。

    『品香軒』是趙不逾平日獨自賞花品茶休息的地方,建在一群假山奇石後方,地處偏僻隱蔽,被他劃為私人領地,並不用來待客。除了每三天有專人過來打掃一次之外,其餘時候門窗都是閉鎖著的。

    不過金寶生每次來都會被他帶到這裡,不是因為她是特別的,而是因為他們兩人同是個癮君子。這間被取了個好聽名字的小雅廳,其實最切合實際的名字是--吸煙專用廳。

    是的,這裡是用來抽煙的房間。說起來也沒有什麼了下起,以前去歐洲參觀城堡,人家貴族家裡也是會專設一個廳出來品酒抽煙的。不過趙不逾特設這間吸煙廳,不是為了體貼別人,不教別人吸二手煙,而是怕別人發現他有這樣奇特的東西,而不願販售……

    由於趙不逾至今還沒有辦法說服金寶生給出香煙配方並同意生產製造,於是他便不能將香煙公開展示於世人面前。這種不能生產卻又一定會勾人上癮的物品,當然只能躲起來享用,就跟作賊似的,但沒有辦法,這後果畢竟太嚴重了。

    瞧瞧他,從來自認不被外物所惑的人,卻也是不由自主地迷上了這奇特的味道,就算為此少活二十年--金寶生警語,也認了。他都如此了,何況那些總是熱愛獵奇的王公貴族、富豪子弟們!若讓他們知道有這種東西而不願生產販售,他就別想在這世上混了。

    「那些是我弟弟。你介意我沒有對你引見嗎?」一走進品香軒,趙不逾便將每一扇窗戶都打開,一陣涼風從荷花池那邊吹送過來,帶著點花香的味道。

    「你不必替我引見任何人。」她對別人從來不感興趣。在這個世上,她只認定趙不逾這個人,其他不過是無可無不可的泛泛存在。

    將背包卸下,放在桌幾上,一邊從裡頭掏東西,一邊看著桌上的紫檀木盒,問道:「上回給你的兩條煙還有剩嗎?」趙不逾定到桌子的另一邊,正好與她相對,將紫檀木盒打開,讓她看到空空如也的內在。然後道:

    「我不喜歡加了甜菊的口味,下次別做了。夏日裡加些薄荷倒是挺好,接下來幾個月,你都供應薄荷的吧。」

    「好的,下次給。」她掏出兩條煙。望向他為之一亮的雙眼,介紹道:「這是加了丁香口味的,另一盒是薰衣草口味的。來,先試一下這個,我覺得薰衣草口味才是夏天最需要的。」她將煙盒打開,取出兩根由淡紫色棉紙捲成的香煙,一支含在嘴裡,一支遞給他。

    「哦?怎麼說?」趙不逾並沒有馬上叼進嘴裡,而是拿在手上細細欣賞。這兩年來,金寶生的制煙技術是越發精湛了。每次她帶來新煙,都比上次更好更整齊,再不會有煙絲散落、煙卷鬆脫的情形發生,現在每次改變的是煙的口味,有些味道還不錯,有些則不敢恭維,上次加了甜菊的,以及上上次加了檀香的,還有桂香和麝香都讓他覺得不搭輒,直接請她下次別再做了。

    而今天,又多了兩種新味道,不過更多的是,那煙卷的顏色也豐富了起來,以前都只是用深褐色的煙葉捲著,或者用白色雪棉紙捲煙,今日倒是不同了,薰衣草的煙用淡紫色的雲紋紙包裝,而丁香那口味,用的是淺黃色的波浪紙,看起來都精美可愛得緊,非常有賣相。

    這樣吸引人的物品,竟是不能當商品販售的,真是太遺憾了。

    就在趙不逾再度感到滿心遺憾痛心時,金寶生已經點了煙,深深吸了一口,將煙吐出,於是淡淡的薰衣草味道,瀰漫在這問小廳裡。

    「這味道,並不特別。」比起之前使用名貴香料調理香煙的味道,這次使用了薰衣草並沒有值得令人注目的地方。這種長在郊外隨處可見的野花,有些人會採來曬乾,用來薰香衣物,但因為味道較為特別,有些人覺得香,有些人覺得臭,並不是太受歡迎的東西。

    「討厭這種味道嗎?」

    「不討厭,但也不特別喜歡。」他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將煙含進嘴裡,伸手去拿桌上的火柴盒。取過之後,發現裡面的火柴已經用完。

    「夏天到了,你還是試著喜歡一點吧。」金寶生看著他丟開空的火柴盒,正在翻抽屜找新的火柴盒。

    「哦?怎麼說?」趙不逾隨口漫應,發現竟然沒有備用火柴了。心中對於僕人的粗心有些生氣。

    「這味道驅蚊,既能享受抽煙的樂趣又能驅趕蚊子,簡直再美好不過了。」

    「你是在說笑吧。」他覺得她只是在胡譫著玩,沒放在心上。

    金寶生沒有多說什麼,見他找火柴找得都快冒起火氣了,於是笑著走近他,趁他沒有防備時,雙手揪住他衣領,用力將他提到面前,兩人距離很近,近到很不合時宜,簡直太過逾越了,所以趙不逾一時被她的動作給怔楞住了,忘了反應。

    金寶生咬著嘴裡的煙抵住他的煙,然後輕聲道:「吸。」他下意識照做,於是,借火成功,她的煙點燃了他的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煙嗆到的關係,趙不逾一張白皙的俊臉火速地轉為大紅色,雙眼像是驚又像是怒更像是尷尬地瞪著金寶生看,不由自主退了一大步!

    金寶生神情倒是很自在,竟還有點惡劣地微笑打量他的臉色,評道:

    「你的表情好像是被調戲了的良家婦女。」

    「金、寶、生!」趙不逾惡狠狠地咬牙。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個女人啊!

    啊,又生氣了。金寶生在心底聳聳肩,相處兩年了,還古板成這樣,真是沒有長進。雖然知道這樣點煙是不合禮教的,不過前世她一直覺得這樣點煙很帥說,如今正巧有這個機會,也就試了。嗯……還不錯,夠曖昧。

    「給你一根煙的時間生氣,生完氣之後,咱們就來談大事吧。」她很大方地說著。

    這兩年來被她氣得很習慣的趙不逾忍下掀桌的衝動,走到窗邊面對著一池荷花抽煙消火氣。一邊沒好氣地哼道:

    「你會有什麼大事?莫非是終於打算將香煙交給我販售了?」

    「天還亮著,怎麼就作起白日夢了?我來找你當然是比那還重要的大事--也就是我的房子的事!我最多只能再待在皇宮三個月了,你幫我買下的那間老宅得抓緊時間裝修啦。」

    「說得好像你有多上心似的?那宅子買下大半年了,你除了交代我找人將屋子搬空、將破舊的房舍拆除掉之外,就再也沒有動靜。我還以為你不要那座宅子了,打算出宮之後就回老家去了。」也只有在金寶生這個女人面前,趙不逾才能無所忌憚地說話,不管多尖酸多挖苦的用語,都可以直接噴出,不必費心修飾。

    金寶生見他抽完一根煙了,連忙狗腿地捧「煙灰缸」上前伺候。她這舉動沒有感動趙不逾,反而又造成他另一次的激動--

    「這是寶岑硯!只出產在極北之國寶岑山的珍品!產量稀少,開採不易,每有出產,必定令各國爭搶!全永盛王朝的寶岑硯最多不出一百個!我放在這裡是為了收藏,不是用來捻煙灰的!」

    「你的表情真像守財奴。」金寶生無視於他氣綠了的臉色,將他手上的煙屁股捻熄在「煙灰缸」裡。「東西買來就是要使用。你既然捨不得將這個硯台拿來用於書寫,那就該給它找點別的用途。你是商人,又不是文人雅士,別一副酸樣。」創造出物品的最大價值或實用價值才是商人本分哪。

    趙不逾知道金寶生說的對,但還是會心痛於她這種牛嚼牡丹的行為,簡直是……太令人髮指了!就算是最市儈的商人,偶爾也有想要風雅的時候,誰似她,徹徹底底是一個實用主義的人?!

    當然,她這樣是對的,可是他就是……接受不能啊!誰教他就算再會做生意,也還是個世俗人,有著最平庸的心態,偶爾會想風雅、會想讓自己有氣質、會希望自己就算是銅臭的商人,也可以是個儒商,博個好名頭。人一旦富了之後,不是接著想要貴嗎?有錢成富,有地位成貴,逐步追求,再正常不過了。

    而她……不能說世俗,只能說務實,而且,現實……

    她似乎從來沒有更高的追求,比如說,有錢之後,就朝上流社會的階層靠攏而去,學會一些風雅之事,把上流社會那種清貴的價值觀套自己身上,成為準則,好將自己身上的銅臭味給暗自抹去……

    她樂於享受,花起錢來像流水一般教人咋舌,但她卻從來不想認識其他富貴人物藉以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就連李倫,偶爾見上一面,也是懶懶地應付著,更別說其他人了,她一點都不想接觸。

    原本趙不逾就沒有打算將她引進自己的交遊圈,但這不表示當他發現她完全無意認識那些有頭有臉的人時,不會感到訝異不解。

    金寶生實在是個太奇怪的人了,這個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現第二個像她這樣的人了,他深信。

    而他,趙不逾,卻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活該見識到她所有毫不掩飾的惡形惡狀,常常被她找麻煩、被她氣個半死,當然……也從她的言談舉止裡,學到了一些前所未見的經商手段……

    「這是什麼鬼東西?!」

    而,當金寶生在書桌上層開一堆圖紙,將她天馬行空的居家創意呈現在趙不逾面前,興致勃勃地加以說明時,趙不逾只覺得眼前一陣昏黑,再次肯定認識金寶生這個傢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劫數!

    「這是我的房子我的理想之克難版,礙於現今條件的不允許,也只能先這樣應付一下了,等以後慢慢研發出好的,再修整出像樣的吧。來,三個月之後完工,很簡單吧?沒問題吧?」好輕鬆地將任務交代完。

    很……簡單?

    沒……問題?!

    趙不逾捏緊雙拳,咬牙想著若是此刻將她掐死,該怎麼毀屍滅跡,才能將自己的嫌疑給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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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7:19 |只看該作者
把室內設計的圖紙一古腦兒交給趙不逾之後,金寶生夢想著三個月後就能住在便利而近似現代化的豪宅裡,過著快樂似神仙的日子。雙手一甩,就要回宮宅著,不過,卻被趙不逾拎住後領子給揪了回來,沒能溜成功……

    趙不逾這兩年也不是白認識金寶生的,他當然不會允許金寶生的日子過得太美好,尤其這些事情都還是她惹出來的,日後也是由她來享受著的,想甩手閃人?門兒都沒有!她那些異想天開的創意,還是得由她來帶領工匠們發揮最大的創造力,才有可能實現。初步的技術問題,自然需要她來克服。

    沒錯,正如金寶生所言,如果她這些奇思妙想都能實現的話,又是一條前所未有的生財大道。光是「自來水」這個創意,就非常吸引趙不逾的注意力。但問題是,搭蓋水塔容易,做個有止水功能的「水龍頭」也不難克服,但,拿什麼做水管?銅嗎?別開玩笑了,那是貴金屬!製作錢幣的原料!被國家所管制,想購買必須向國家申請,寫明用途,層層審核之後,才能購買到,而且數量是有限的。而,如果他敢寫說買銅是用來做水管的話,官府一定會把他當胡言亂語的瘋子給打出去的。

    金寶生知道不能用銅之後,改而要求用鐵,居然還敢苦惱於鐵會生銹的問題,咕噥著說以後很難處理……趙不逾很想跟她說,在擁有這個奢侈的苦惱之前,還是先想想國家會不會因為這個離譜用途而把鐵賣給她吧!

    鐵雖然沒有管制得那麼嚴格,但國家也不會允許這樣浪費資源的。永盛王朝可不是什麼產鐵大國。

    所以,在研究了五天--其實是爭論了五天,每天都在拍桌瞪眼的情況下,終於決定用開陽竹充作水管。開陽竹是永盛王朝隨處可見的竹種,並不是特別受歡迎的竹類,因為它產出的竹筍味道偏向苦澀,一股人是不食用的,也只有窮到三餐不繼的人,才會去挖掘開陽竹的竹筍來吃,而且還不會有人跟他搶。

    開陽竹原本的價值只在於它的葉面大,夠堅韌,可以用來包裝食物;生命力強,不必刻意栽種,便生長得遍地都是。它竹身不夠硬直,不適合當竹竿使用;節少,於是文人不屑吹捧,因為無法用來引喻為氣節。但用來當水管,倒是便宜好用,且值得一試的東西。

    雖然有著使用長久之後會腐化的問題,但腐壞了就更新,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而竹與竹之間的銜接,可以用鐵皮包裹,將縫隙以膠糊密合,就不用擔心滲水的問題了。兩人一邊吵嘴一邊達成共識,執行計劃書很快寫了一疊。

    只要給趙不逾打開一個思路,他就能摸索出解決方法,金寶生對趙不逾很有信心,所以才會毫不客氣地丟給他各種難題,以實際舉動表達出對他能力的無比推崇……雖然趙不逾一點也沒有被崇拜的虛榮感。

    水管問題得到初步的解決,接下來就等實際測試的數據出來,再來調整。然後,第二天,金寶生又衝上門來,要求「抽水馬桶」的問題務必要盡快解決,她堅決不肯忍受茅坑這種東西存在於她的住所裡!這兩年她算是受夠了!

    「你可以不必忍受茅坑。你新宅的茅坑是給僕人使用的,會蓋離主屋很遠,遠到你不會聞到異味。你是主人,使用的是恭房,恭房會蓋得極盡華麗,裡頭會有淨手的藻豆,也會有各式香粉,每日都會有專人清洗恭桶,甚至可以派兩個丫鬟在恭房裡伺候打理,絕對一點臭味都沒有--就跟我現在使用的一樣。我不明白你為何堅持要製造這個叫做氣抽水馬桶的東西,如果都是為了乾淨沒臭味,現下的恭房就能辦到了。」趙不逾很不解地道。雖然已經很習慣金寶生給他找麻煩,但過於無理的麻煩,他還是會不客氣地拒絕受理的。

    金寶生當然聽說過古代有錢人窮奢極欲可以到達什麼地步,晉人石崇流傳後世最廣為人知的除了三斛珍珠買綠珠之外,不就是他那間金璧輝煌而且有十幾個美婢伺候的廁所嗎?!所以她是知道有錢人家的廁所想要多精緻乾淨都辦得到,但這不是她要的。

    「守恆,這是不一樣的。」金寶生抓了抓頭髮,出宮時被宮奴梳得整整齊齊的雙髻已經被她抓得凌亂不已,髮梢四處亂竄的毛樣子,簡直像是兩團被貓玩亂了的毛線團,慘不忍睹。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想要乾淨而已?現在就已經能辦到的事,何必自找麻煩?」趙不逾看著她這副模樣,唇角連連抽搐,對她的毫無女性自覺再一次默哀。

    金寶生才不管他哀不哀,走到書桌後面的架子邊,將一堆足以被列為極機密的帳冊挪到一邊,帳冊後方露出一隻檀香木盒。

    「你別在這裡抽煙!」趙不逾看著她的動作,連忙起身定過去警告。

    「不許抽?那你藏煙在這兒做什麼?」雖然這裡不是他的品香軒,但好歹也是被列為重地的私人辦公室,抽個煙也不會被人看見。

    「我雖然放煙在這裡,但也只在夜晚無人時抽,這味道傳得遠,外頭的人雖然進不來,但總不免感到疑惑。真要有人問起我點的是什麼薰香,向我索要的話,我是沒法子唬弄過去的。」金寶生同意他說的對,但已經叼了根煙在嘴裡,難不成還能放回去?

    所以,就抽了吧!「唰」地一聲,火柴從石牆上劃過,很帥氣地點燃起橘黃色的火光,然後,不一會兒,帶著淡淡薰衣草香的煙味在空氣裡散放。

    「喏,也來一根?」拿了根煙討好地遞到他唇邊。

    「你從來不聽勸。」他有些抱怨地道。然後自暴自棄地把煙頭咬住。

    金寶生很狗腿地為他點煙,然後才道:

    「放心,這裡雖是人來人往的『暢行天下』總部,然而你趙不逾的私人辦公室誰敢隨便闖入?又不是不想在你手下混飯吃了。」

    「你怎麼會突然談話到一半想抽煙?」她很少這樣的,所以趙不逾才沒有堅定地阻止她。

    吁出一口白煙,金寶生隔著煙霧與他的雙眼對望,輕聲道:

    「守恆,你覺得,我是個和善的人嗎?」

    趙不逾想了一下,搖頭。「不算。」

    這個成日嘻皮笑臉不正經的女人,其實很冷漠,從她不與其他人親近就能看出來了。她對每個人都笑臉相迎,但誰也進不了她眼中--或許除了他?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做任何事從來不是為了天下蒼生打算,就算在遭災的年月大把灑錢去救濟災民,也不過是--反正手邊有錢,剛好看到別人有難,就給了吧。錢賺來了,不就是要花的嗎?花錢,不就圖個開心嗎?我只做讓我覺得開心的事,不在乎那事算不算得上良善……」

    「那跟馬桶有關嗎?」這女人是在解釋什麼?撇清什麼?就算只是花錢買善名,就那麼令她感到羞愧嗎?

    「嗯……」金寶生咧嘴假笑了下。不正經地揚高眉毛道:「哎,怎麼說呢?正如你所說的,如今我有錢成這樣,要蓋間華麗的廁所太容易不過,甚至可以安排一群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在那裡輪班伺候,讓廁所隨時香噴噴得像千金小姐的閨房。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執著於抽水馬桶呢?是吧。但是……我還是希望馬桶這種東西可以創造出來。我希望一般平民也能用上抽水馬桶,讓衛生清潔成為全民共識,而不是看著他們依然使用臭烘烘的茅坑……」

    「讓天下人民都能用上乾淨的馬桶,會讓你覺得開心是嗎?你……真是善良啊。」趙不逾不客氣地諷刺著。「如此善良的你,日後再做什麼善事,就別找借口遮掩了吧。為善不欲人知到這地步,不知道的還當你在做賊呢!」

    「老實說,讓全民使用馬桶也不是出自什麼善良的動念。」金寶生看著趙不逾不以為然的臉色,壞笑道:「若是把話攤直白了說,就怕你從此以後吃不下飯、睡不安枕,那就是我的罪過了。咱們兩人兄弟知交一場,我實不忍心害你啊。」

    「兄弟知交?你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嗎?!」趙不逾翻白眼地提醒著。

    「還有,不要為了達成目的,而胡亂編造這些危言聳聽的話。」

    「用詞不當這種小事兒,就暫且別計較了。我要說的是,你最好還是把馬桶做出來的好,我無意造成你的恐慌,而是,你想想,雖然身為王子的人每天給人伺候得清清爽爽的,甚至連恭房都香氣四溢。但你的僕人都在使用茅房,他們沒有衛生概念,然而你的食衣住行哪一樣不是由僕人打理伺候?你就沒想過,你在吃廚子做成的食物時,搞不好這個廚師上完茅房沒有洗手就給你煮菜了?你在穿著香噴噴的衣服時,有沒有想過那名僕人可能帶著滿身的茅坑臭味在幫你的衣服薰香?還有你--」

    「夠了!」趙不逾被噁心得很徹底,完全不想再聽下去,急急暍止。

    「我還有很多例子可以說呢,這樣就夠了嗎?好吧,那就不說了。」金寶生惡劣地聳聳肩,不過達到目的就好,也不必窮追猛打了。

    「你這個人真是什麼話都敢說……」氣得好無力。

    「謝謝誇獎,誠實確實是我的美德之一。」很不要臉地接受他的崇拜。然後在趙不逾的白眼下,正色說道:「總之,把馬桶做出來吧,就算不看在錢的分上,也為了讓自己的日子舒心好過啊。如果你不想推廣馬桶我沒意見,但你家和我家最好把這東西裝上,然後教育僕人做好個人清潔,務必養成良好衛生習慣。那麼日後才能安心吃得下、睡得著。」說完,轉頭四下看了看,問:「這裡沒有煙灰缸嗎?」

    「當然沒有!我已經叫人去做了,你別想再拿硯台--」

    「啊,在這裡。」金寶生已經看到書桌上那只「煙灰缸」了,正是趙不逾所擁有的唯二寶岑硯!而且是有在使用的。

    就在金寶生打算將抽得差不多的煙給捻進硯台裡時,趙不逾飛快衝了過去想要搶救價值千金的寶岑硯,兩人不小心撞在一塊。金寶生手上的煙蒂脫手呈拋物線飛走,而趙不逾原本叼在嘴上的煙一時沒銜好,直直落了下來,掉在金寶生手臂上,燙得金寶生下意識驚叫一聲,雙手亂揮,結果那煙被甩飛向趙不逾的臉面而去,金寶生反應靈敏地連忙撲救,雙手合掌一拍,險險在那煙頭吻上趙不逾的俊臉之前,將之拍進自己手掌裡……

    然後,兩人在地上跌成一團!

    而金寶生雖然有趙不逾當肉墊,但還是痛得哇哇大叫,主要是讓手上的煙給燙的。被她壓在身下的趙不逾倒還好,畢竟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他也沒有碰撞到一旁的桌角椅腳之類的硬物,只是跌了下,沒有太大問題……除了他身上壓著一個女人……

    在趙不逾還下知道該怎麼對眼下這情況做出合適的反應時,一道突如其來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這是……什麼東西?」

    這個聲音……糟!趙不逾連忙看過去,就算心底有最糟的預感,還是在看到來人真正的光臨這裡,並且手上拿著一隻煙蒂而渾身一震,一時心緒亂得無法做出反應,只能呆呆地輕呼出來人的身份--

    臨川王……

    臨川王,當今聖上與皇后最寵愛的幼子,是皇帝的第十七子。是太子殿下最倚重的兄弟,一手掌控著皇傢俬庫財富的經營;同時,也是趙不逾在永盛王朝的靠山……

    而這個靠山,此刻正充滿興致地打量著那只煙蒂,眼中閃動著無比好奇的光芒。

    【小劇場之  佳節】

    某年某元宵,全國暫不宵禁,天都的夜被燈海妝點得如白晝,車如流水馬如龍,舉國不夜歡慶申。

    趙不逾從宴會裡脫身,身上雖然帶著濃濃的酒氣,但真正喝進嘴裡的其實並不多,在談生意的場合,可以裝醉,但絕不能真醉。把三分微醺弄成九分爛醉,這是大家都會的把戲。

    應酬完那些來自國外的商人,散席時,競也將近子時了。

    走出酒樓,趙不逾就從人群裡隱約聽到有人在吟應景詩,側耳傾聽了幾句,哼笑了出來:

    「每逢佳節倍思親……嗎?哼。」

    「守恆,要不要我載你一程?」李倫一一送走了大客戶後,走過來他這邊問著。

    「不了。已經很晚了,就不耽擱你,快點回家吧。別讓家裡妻小擔心。」趙不逾揮揮手,將好友兼合夥人打發掉。

    李倫走了,趙平駕車過來了。

    「大少爺,請上車吧。車上備了醒酒湯,還熱著,您趕緊上車喝點。」趙不逾半靠著一棵樹,見趙平要過來扶,擺擺手示意不用他扶,正要上車時,不意眼角餘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於是頓住動作。

    「少爺?」趙平不明所以,輕聲提醒著。

    「你先等一下……算了,你回去吧,別等我了。」交代完,朝那抹身影走去。

    金寶生提著一壺酒,隨著人流登上廢棄的古城樓上,找了一處無人的偏僻處,爬上城牆,發現上頭頗為寬敞,躺在上頭都可以了,只要好好坐著,就不必擔心會掉下去的問題,便坐了下來。今天天氣難得的算是暖和,攏緊了兔毛披風,身子也就不覺得冷了。

    「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趙不逾帶著點指責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兒沒人打擾啊。」她仰頭喝了一口酒,才回頭看著牆下的他。下巴一勾,招呼道:「上來啊,守恆!今天月亮好圓,我們也應該團圓的。」

    見她半醉半迷茫的模樣,趙不逾收起打算勸她下來的話,輕輕一躍,跳上城牆,坐在她身邊。

    「來,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今天已經喝得夠多了。」雖是這麼說,倒也沒有拒絕,接過酒瓶,才想起剛才她是對著瓶口喝酒的,於是望著酒瓶,無語了……

    金寶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哼道:

    「是男人就乾脆點!竟然怕髒,不像話!」

    這不是髒不髒的問題好嗎?!趙不逾再度對她沒有女人的自覺感到無語。

    「金寶生,你是個女性,而我,是個男性,你應該更注意一點--」

    「守恆,在這樣的好時節,你就別說教了。」她伸手抓住他衣袖,一個使力,將他給扯了過來。

    趙不逾一時不防她的動作,身子不穩地朝她歪去,險險在碰到她身子之前,將自己穩住。「你--」

    金寶生湊近他,在他身上深深嗅了一口。道:「酒味夠重,但不夠香。你喝錯酒了,所以才會愈喝愈正經,這樣是不對的。」粗魯拿過他手中的酒瓶,趁他不防,對準他的嘴就灌了過去。「喝一口你就知道差多少了,這可是買來之後加工蒸餾,又加入果香味的果酒呢,這種又香又醇還帶著點甘甜味的,世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是朋友才跟你分享的。」

    趙不逾在那酒朝他口鼻灌來時,為了不讓那酒倒入鼻子裡,只好開口承接那口酒,然後及時壓下她粗魯的手,搶過酒瓶,退離她老遠,挽救自己免於遭到酒災。

    「你這個--」吞下口中的酒之後,恨恨地要罵人。

    「好喝吧?」金寶生懶懶地靠著身後的牆,笑問。

    被她的問話截住了一肚子火,趙不逾咂了咂嘴裡殘留的味道,是滿特別的,於是低頭看著手裡的酒,只遲疑了一下,便仰頭又喝了口,這回記得慢慢品味,發現確實是從來沒喝過的口感,很醇厚、很特別,而且容易醉……他覺得頭有點暈了……

    「坐過來。」她朝他招手,下巴高揚得很女王。

    「不。」他不客氣地拒絕。

    「那我過去好了。」說著,就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你別動!」趙不逾可沒忘記他們此刻待的地方是城牆之上的一處平台,左右都沒有護欄,要是往外跌了下去,絕對會摔死人的!所以警覺地上前扶住她的手。

    「好,我不動。坐!」扯著他乎,硬將他拉坐到身邊。為防止他逃走,不僅雙手像蛇一樣纏住他左臂,一顆發沉的頭也靠在他肩膀上,打定主意要讓他好好在這裡陪他過節。

    他想,他是醉了,才會順從地挨著她坐,才會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酒,完全忘記男女之防。

    「元宵節,是個團圓的日子呢,守恆。」

    趙不逾不語,由於被她纏得緊,能自由活動的只有右手,便於喝酒;還有頭,可以抬起望月。所以他就只做著這兩樣動作了,懶得理地。

    「我真高興你在這裡,守恆。不然我都要消失了……」

    消失?什麼意思?

    「今天,這顆心很浮躁。」她伸手指著左胸口。「很想家,很想哭,我能感覺到金寶生的難過,然後我有點心軟了,覺得消失也無所謂,反正我在這兒沒有什麼牽掛……」

    「你不就是金寶生?」趙不逾對她的胡言醉語翻白眼。

    「差點就不是了。如果你沒出現的話,也許,就不是了。」她面頰貼著他肩膀摩挲著,雙眼發困,努力想要振作。

    「哼。」他永遠不習慣金寶生在表達上的直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後來,你來了。我才想起,你是我的牽掛啊。在這兒,我沒有那麼孤單。這是一直以來都很清楚的事,怎麼在今天就忘了呢?」她吸吸鼻子。

    「……」還是無言以對,但臉不知怎麼的,就紅了。一定是酒喝多了吧?!

    「所以,都是月亮惹的禍!」金寶生舉頭望明月,差點對月亮比出修長的中指,但那實在太不優雅了,於是改為亮拳頭示威!

    又關月亮什麼事了?趙不逾暗自唾棄。卻沒有跟她鬥嘴,一切由著她去。

    她醉了,她心情不好,她想家,她想哭……

    在這樣的時節,闔家歡慶的日子,只要是孑然一身的人,都會有些難受吧?

    當然,他沒有。他是不會有這樣軟弱的時候的!

    一小壺酒,就在你一口我一口之下,很快沒有了。

    「守恆……」她的聲音很飄忽。

    「什麼?」他語氣也有點茫。

    「元宵節快樂。」

    「有什麼好快樂的?」明明借酒澆愁了大半夜。

    「有啊,見到你就快樂了。」

    他輕哼。唇角在暗夜裡微勾。

    「所以在月園又恰逢佳節的時候,我們都該相聚,就算沒能相聚,也要想念。記得哦……」

    酒喝完了,月亮還在;話說完了,人也還在。

    兩顆頭顱不知何時抵在一塊,兩雙帶著醉意的眼傻傻地望著天上的滿月,就這麼依偎坐到了天明。

    然後,往後的元宵、中秋……甚至是中元,就算沒能相聚,他也會在抬頭看到圓月時,自然而然地興起一抹想念,像是被制約了要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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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7 23:59: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無論再怎麼以有色的眼光去看待趙不逾與金寶生在地上跌在一堆的事實,都不會讓人聯想她這樣的女人,會跟趙不逾產生什麼曖昧的感情糾葛。

    她的條件實在太差了!要青春沒青春,要姿色沒姿色,連成熟的風情都欠奉。當然,不能昧著良心說金寶生長得醜,但也不美就是了。經過這兩年努力不懈地精心保養下來,原本粗黑壯糙的模樣,已經朝細緻的方向改進了;黝黑的膚色也養成了蜜色,她天生不是白皙膚底的人,能養成蜜色已經很不錯了。粗如樹皮的膚質在西瓜皮、小黃瓜、牛奶、珍珠粉等不斷優化的保養品養護下,也有一些滑膩的手感啦,要是螞蟻爬上來,搞不好還會滑上一跌呢!總之,雖然容貌沒法變得更好,但品質是提升非常多的。

    能有現在這樣的成果,金寶生已經很滿意了。她當然會希望自己是個美人,但平凡無奇也有平凡無奇的好處,至少……不會有男人來纏;至少……就算跟一個男人抱在一起,也不會被誤會有什麼私情來看待……呃,這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金寶生也很難做出定論。

    總之,一個無財無貌的女人跟一個有錢有地位的帥哥跌在一起,在大家眼中,就真的只是不小心跌倒在一起,而不可能有任何旖旎曖昧的風月情事發生。

    然後,金寶生就被那個看起來很尊貴的王子給打發了--也是,一個管事之類的路人甲、沒有姿色的中年大媽,哪來的資格可以待在王子駕臨的地方?連服侍都不夠格呢!所以那個王子連看她一眼也沒有,就揮揮手讓人領她出去了。

    於是,金寶生很順利地回宮,將一切麻煩丟給趙不逾去應付--看得出來那個王子很想弄清楚香煙是什麼東西。

    顯然,跟他說那是驅蚊的薰香,他是不會信的……

    啊,不管了,反正最後會有什麼結果,趙不逾都會告訴她,她大可不必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到時看情況怎樣,再一起想因應之策吧!

    雖然無意讓煙這種東西流傳出來,但若是沒有辦法藏著自己享用,那就小範圍的公開,然後狠狠地朝那些錢多到沒處花的人宰上一刀!想求得長命百歲不容易,願意短活個十幾二十年還不簡單?!

    她曾經為了反煙害而盡過力,已經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黃昏時分,回到宮裡,才踏進自己居住的小院,就見那三名宮奴朝她衝過來,一臉著急的樣子,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大姐!大姐!您可回來了!」

    「張常侍姑姑今兒個親自過來找你!是常侍大人啊,大姐!」

    「是啊是啊,天大的官兒啊!」

    三名宮奴七嘴八舌地陳述著大女官駕臨小院,以及方圓數個院子的宮女慌亂迎接的雞飛狗跳情況。這裡是最下階等的宮女宿舍,平常根本沒機會見到有品級的女官,若是女官那邊有什麼吩咐,也不過是派個人過來叫人去拜見,不會屈尊過來這兒的,所以一大堆低階宮女與宮奴,都不知道該怎麼迎接才算周全了禮數,結果亂成一團,非常地慘不忍睹。

    「張常侍?是誰啊?」目前她唯一認得的有品級女官就是金順兒。而金順兒身為從八品的長宮女官,已經是她們這些宮女仰望的偉大存在了,而今天居然來了個常侍!這可是正七品的大女官呢!其稀罕的程度,說是神仙下凡也差不多了。

    不過,這位神仙是何方神聖啊?金寶生還是很確定自己不認得。

    「後來唐姑姑特地過來說那張常侍是在御服司當管事的,目前職稱是御服副領。本身家裡也是當大官的,說是知府千金呢!當年一進宮來,就是正八品的女官了,才二十歲就已經升到正七品了,真是太厲害了……」

    這個張常侍有多厲害又關她什麼事?一向少有往來的唐姑姑也過來了?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嗎?就算發生了什麼大事,又怎麼可能會跟她有關?想不通。

    金寶生見三名宮奴逕自說起名人的八卦起來,就沒理她們,任她們說個夠,越過她們走進房間裡,走到水盆邊洗手洗臉,讓勞累了一天的身子骨好過一些。

    一刻鐘之後,三名宮奴才想起該講的正事還沒說完呢!竟就扯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而且金大姐兒早就進屋去了。於是趕忙跑進屋子裡,端茶送點心伺候完後,才由講話比較有條理的四玉報告道:

    「張常侍大人說了,要你明日午時之前到御服司去找她。」

    「瞭解。」金寶生吃著剝好皮切好片的水蜜桃,對水蜜桃的鮮甜多汁感到很滿意。示意七喜再切一顆來。

    如今她這小院裡的物資豐富,生活舒適,連帶三名宮奴的生活品質也美好得讓她們連作夢都會笑醒過來。個個被好吃好喝地養得再也不復兩年前那乾巴枯瘦的非洲難民樣,如今健康紅潤得讓人側目,要不是穿著一身宮奴服色,誰會相信她們是宮奴出身?!

    這兩年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如今,隨著金寶生即將出宮的日子進入倒數計時,三名宮奴心中其實是非常恐慌的,但又無可奈何。她們不是良民,一生都是奴隸,就算老了病了不能幹活兒了,也只能被送回奴隸村落等死,沒有其它出路。不過,就算心裡難受,她們也已經很感恩了!這兩年來吃得好穿得好,金大姐兒還幫她們將繡品賣出好價錢,那些錢超乎她們所能想像的多,大大改善了家人的生活,教她們無比感激。所以她們對金寶生是絕對的忠誠,聽到什麼消息都會如實稟報,連來自三姑六婆的嗑牙也當成國家大事一樣的完整轉述,絕不會有一丁點遺漏。

    「我們、我們聽唐姑姑說,說……」珊瑚小心地四下看了下,才又道:「好像是因為大姐兒你這兩年幫讓宮女們賺了不少女紅錢,消息傳到了上頭,有人認為你是個懂得經濟的人才,認為應該把你留下來,說要將你高昇上去……」

    「然後,唐姑姑走後,隔壁院的宮女姐姐就說,這是想破格將你擢升啊,或許就直接給你女官做了。大姐,你會留下來嗎?」最後,滿是希冀地問著。

    如果金寶生願意留下來,她們三個宮奴的好日子就能一直過下去,而不必擔心會回到以前備受欺凌的日子。

    「留下來啊……」金寶生吃下最後一塊水蜜桃,將竹製的叉子含在嘴裡,雙手高舉,交握在腦後,抬頭看向窗外的滿天彩霞。喃喃道:「我現在其實比較好奇上頭的人想留我下來,是認為我可以為她們做什麼……」

    至於留下來?開什麼玩笑!她好好一個良民不當,非要給人當僕人使喚,又不是腦袋壞掉了。在她沒錢時,就沒考慮留在宮裡繼續當宮女這一條略,更別說如今她乃富婆一枚,趙不逾正在為她打造夢想中的住宅給她享福,就算把皇宮裡最華麗的宮殿撥給她當宿舍,她也是不會心動的。

    雖然不希望出宮的事節外生枝出什麼意外,不過這兩年她並沒有把日子過得很低調,要是真招惹到上頭人的注意,其實她也是不意外的。

    那個張常侍,雖然宮大,但從她親自過來的行為上可以猜測到,她八成也是奉別人的命令過來找她的,所以應該還有更高位階的人知道了她,而且認為她的某些能力能為她所用,於是派了個常侍過來召喚,面子實在是夠大了。

    這同時也表示,需要她辦的事,應該不簡單……

    那就,等著瞧吧!

    ***

    在這個沒有夜生活的古代,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是無可奈何的事。

    金寶生每天晚上就算還點燈工作著,最多也是在十點左右就得上床睡覺,而那對古人來說已經是非常晚了。若不是不忍心看那三個非要伺候她的宮奴,總縮在牆角猛打盹,還不時打瞌睡到去撞牆,叫她們先去睡又叫不動,金寶生只好投降,乖乖地跟所有人一樣,每天晚上九點上床,第二天六點左右起床……當然,別人都是四點半起床梳洗,五點半就吃完早餐去工作了。

    當她有錢之後,手邊的工作就承包出去了,每天盡可游手好閒地四處晃蕩,這也給了她很多時間去保養自己、或者想些有的沒的計劃,然後順便幫助一些前來求助的宮女,比如幫她們開拓財源等等。而今她處於役期結束,等待出宮的狀態,更是可以理直氣壯地過起米蟲的悠閒生活。

    捨得花錢的人,就能讓自己的日子舒心好過。像她從來無意刻意跟誰結交,或討好什麼人,但她出手大方,隨手幫助了人,也不會索恩或索要錢財的回報,於是這兩年來,博得了極好的人緣,讓她在各方面都很吃得開,與她有所往來的人都樂意給她方便。於是想要出宮基本上不用每次都申請令牌了,人家管令牌的小太監直接給了她一塊可隨時進出宮門的令牌;再有,守神武門的宮衛大哥們也總是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逾時歸來,不僅沒通報宮律處處置,讓她順利進宮外,還在登記時間上填寫為正常,讓她不必老是跑宮律處交代自己為什麼逾時歸來,到時罰錢還無所謂,倒是寫檢討報告書會煩死她。

    不過,金寶生倒不知道她人緣會好到令宮衛大哥們甘冒丟到差事的危險,充當了一回門房,跑來向她傳報有外人來找的消息!

    「金大姐,門衛大哥過來說宮門外有人找你!」四玉站在金寶生的工作室外面低聲報告著。

    「啊?沒搞錯吧?」有人來找?而且還是一大清早?現在才七點多一點好不好?金寶生從一堆圖紙中抬頭,不知道要為宮衛大哥的大膽行為驚訝,還是更該驚訝於竟然會有人跑來宮裡找她?這裡是皇宮耶!就算宮女區是貴人們一百年都不會蒞臨的地方,但總也是皇宮的範圍,這樣有人隨便來找,可以嗎?

    「宮衛大哥說是趙大公子派來的人,不是不認得的人,所以才斗膽地偷偷過來說一聲,怕有什麼繡品上的事要跟你說,耽誤了不好。」

    「喔,那宮衛大哥還在外頭嗎?」金寶生有點緊張地問。

    「沒有,傳完話很快走了。沒教人看見,不會有事的。」四玉還算知道輕重,更小聲地道。

    「嗯。」吁了口氣,起身往臥室走去,「來幫我梳頭吧!誰會想到一大早會有這樣的事,我起床後連早餐都還沒吃呢,又哪還顧得到梳頭更衣……」看來趙不逾那邊是拗不過那位王子的堅持,讓他知曉香煙這東西了。搞不好連他偷藏在辦公室的那點存貨,也被順手拿走了,才會一大清早的跑來,還請動宮衛幫他傳話,恐怕花了下少錢吧。當然,也是她的人緣不錯的關係,不然多少錢都請不動宮衛幫他做這件事,這種事往大了說,可是會殺頭的呢!

    雖然現在是女兒身,平常也過得很懶散,但該俐落行事時,金寶生也從不拖泥帶水。一刻鐘之後,金寶生已經朝宮人專用門的方向大步走去。

    順利地走出宮門,就見到不遠處的趙平坐在一輛馬車上向她招手,她半跑過去,也不用趙平為她將梯凳擺好方便登車,她左手一撐,身子就輕鬆地跳上馬車,掀起竹簾進去了。

    果然趙不逾人在裡面。

    這輛馬車外表平凡無奇,比起他那輛滿天都皆知的招搖白馬香車來說,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但其實這輛馬車才是趙不逾平常出行時最常使用的,造價上來說,一點也不比那輛白馬香車便宜。裡面佈置得像間小辦公室,沒有太多金璧輝煌,但勝在實用舒適,文具用品應有盡有,甚至還鑲嵌數顆夜明珠輔助照明;各式茶點瓜果另擺了一櫃,絕對不會讓人在辦公得昏天暗地之餘,還要餓著肚子。

    金寶生搭乘過好幾次,算是這輛馬車的常客了,所以上車後,就熟門熟路地打開放食物的櫃子找東西吃--

    「啊!熱呼呼的肉包子!太好了,我們快趁熱吃!」她笑逐顏開道。

    這肉包子是剛才宮衛進去幫他找金寶生時,趙不逾讓趙平去買來的,只因想起金寶生不止一次抱怨宮裡的餐點非常之糟糕,讓她常常覺得沒有胃口,早上起來通常是喝了碗牛乳就作數了。他對金寶生的飲食喜好不甚瞭解,只依稀記得她說過以前沒錢時,最希望可以買一堆肉包子吃個夠。所以,今天就買肉包子來備著了,沒想到她會這樣喜歡。

    「來,你也吃!」招呼完後,才想道:「還是你已經在家吃過了?」

    趙不逾嘴角抽了下。看著她吃得很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陰陰地道:

    「在經過你昨天那番『抽水馬桶』普及論的荼毒之後,我現在看到食物都很難興起將它吃進肚子裡的念頭。」

    「啊?」金寶生這才想起他這個大少爺昨天確實被她噁心得夠嗆。吃完了第一個包子之後,朝他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守恆,我只是要讓你明白,全民衛生的重要性。不過做人就要看開點,像我,要是看不開的話,早活不下去了。但你瞧,我現在活得還不錯,不是嗎?」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很明顯啊,聽不出來嗎?」

    「聽不出來。」連對她生氣都嫌浪費表情,趙不逾也就省了,臉皮一直繃著。

    「反正我心意到了就好。真的不吃點?」她又夾了個肉包,問。

    「你自己吃吧,我喝牛乳吃點水果就好。」這兩年來受她影響--她實在太會扯了,結果一邊唾棄她的胡言亂語,一邊還是不由自主接受了她的謬論,於是在吃食上,也就隨了她了。原本他就不是重口欲的人,沒有特別的偏好,自然就成了她怎麼吃,他也跟著習慣那麼吃了。

    「喔,那我就不客氣了。」她決定將四個包子全都解決。「對了,昨天跟那位貴人談得怎樣?竟嚴重到非要你一大早過來找我?」

    「先不談那個。你要的透明水晶和錫箔、硃砂已經給你弄來了,你看看是不是你需要的。」

    永盛王朝的極西之地產水晶,一般都用來做成精美的飾品,雖然比不上金玉的價值,不過正因為它較為平價,所以才會成為一般平民用得起的髮飾掛件。這類沒有國家管制的礦產,想要買來多少都可以,但若想買到清透無雜質、又要大塊平滑的水晶,卻得要費一番工夫。零碎小塊的水晶不值錢,但完整的大塊水晶價值就不同了,更別說還要一點雜質也無的透明水晶,就算上貢給皇家,一年也產出不了十塊呢!

    趙不逾盡最大能力,弄來了四塊。金寶生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桌上的一隻木盒,將裡頭的水晶取了出來。其中最大的一塊,大約是A4紙張的大小,另外三塊則只有手掌大,透明度很高,這樣的規格,是金寶生兩輩子都沒見過的。

    「哇!真厲害!」她驚呼,小心地拿過一塊,放在眼前,透過水晶看趙不逾,已經相當清晰了,雖然還有不平整的地方,但足夠了。「居然這麼快就弄到了,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趙不逾壓住嘴角想要上勾的慾望,還是裝得很淡然,很不以為意的樣子。被這樣一個女人誇獎了,有什麼好高興的?他才不要笑!

    「這沒什麼。」

    「怎麼會沒什麼?難不成永盛王朝出產的水晶都是這麼大一塊的?隨隨便便就可以買到?」那敢情好,也不用想著要怎麼製造出玻璃了,直接把水晶當玻璃用,像他這輛馬車就還可以更奢侈一點,為了采光更優,可以安裝幾片水晶……

    正在胡思亂想呢,趙不逾就滅了她的幻想--

    「這種精品水晶不可能在市面上買到,這是我向皇家買的。昨天臨川王過來找我商議要事,順便讓僕從將水晶帶過來了。歷來這樣的寶物都歸皇親貴族收藏,雖然沒有大用處,但用來當作賞賜也是合宜的。只要有門路,向皇室購買一些,倒不是太困難的事。」

    「問題是,門路難尋吧。」金寶生瞭解地點頭,再次向他道謝:「謝謝你,守恆!讓你為了我這樣的小事去求人,真是不好意思。」

    趙不逾心中有點愉快,但嘴巴上可不饒人,哼道:

    「你要真有感到一些些不好意思,就不會給我找麻煩了。」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辦得到啊!這世上我只信你!」她很豪爽地拍拍他肩膀。

    趙不逾對她大刺刺的舉動已經懶得說什麼了。也伸手拿起一面水晶,問道:「你要我幫你弄來這個,究竟要做什麼?」

    「我要做水晶鏡子。」她回道。

    「水晶鏡子?一般鏡子不是黃銅做的嗎?」

    「雖然磨得很好的銅鏡也可以將人照得滿清楚的,可那顏色真是慘不忍睹!再美麗的人對著那面黃鏡子一照,都要醜上七分。這兩年我是一點也不肯照鏡子的,就怕照出一隻母夜叉來,把自己嚇壞了就不好了。」

    趙不逾無力道:

    「有人會這樣說自己的嗎?算了!不談這個。」還是說回正題吧。「千百年來,人們都是以銅鏡梳妝正衣冠,從沒有人想要去找出另一種照人的物品來替代,表示大家都已用慣銅鏡,沒有什麼不滿的。怎麼偏偏就你有這麼多的不滿意?」

    「等我把水晶鏡子做出來,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會對銅鏡不滿意了。」讓事實說話,好過現在舌燦蓮花。

    收好水晶,將一應制鏡物品都交給金寶生,趙不逾等金寶生吃完包子,喝著白開水去掉口中味道時,才說道:

    「昨天臨川王知道了香煙的使用方式,非常的感興趣。」事實上是當場抽了起來,還一連抽了三根,直到抽出瀟灑的美感後,方才捲了他剩下的存貨走人。

    「他想做這門生意?」

    「是有這個意思。」趙不逾點頭,表情有些慎重道:「所以臨川王希望我們能精製出一批香煙,讓他在誕聖節那日進獻給皇上,藉此打響香煙的名號,讓香煙成為全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享用得起的名物。

    「誕聖節?這是哪位偉人的生日?」金寶生聽得一怔,差點以為耶穌也在這個時空誕生了,這當然不可能,這裡連孔子也沒有,又哪來的耶穌!

    「歷任在位的皇帝的誕生日,即是誕聖節……」趙不逾額頭的黑線隨著冷汗一起冒了出來。這金寶生怎麼會沒常識到這種地步?!虧她還是在皇宮裡混了十三年的老人了,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

    「啊?是哦?那是哪一天?」

    「每年的八月初三,即是我皇的誕聖節,今年又是六十整壽,自是要大大操辦……我說,你好歹還住在宮裡,難道沒有注意到宮裡從年初起就在忙著這件大事嗎?」他都注意到了!甚至全天都也都為了皇帝的六十大壽而整頓起市容,動員起來了。

    「我是真沒發現……」她一個給宮人種菜的宮女,皇帝生日向來沒她什麼事,反正也不會因此叫她多種幾樣菜上貢。而她們這樣被定調為粗笨的宮女,也不會被抽調去幫忙佈置宮廷,所以金寶生沒有任何感覺是合理的。

    「總之,如果可以,你快點搬出宮來吧,我們也好合計合計。就算你的宅邸還要整理一陣子才能完工,那也無妨,你可以先住在我那兒,而無須擔心名節的問題。如今鴻賓別館已有明確劃分,右翼全都歸為女眷住所,每個院門都有幾個媳婦婆子守著,不會有閒雜人等闖入。

    「名節什麼的都是小事。倒是這麼多婆子盯著,行動多不自由。你還有別的房子沒有?就小小的,有兩三間屋子一個院子就夠了,不必太大。」

    「是有幾處平日備來給遠道而來的管事暫住的地方,但都極為簡陋,你恐怕不會喜歡。」他對她喜歡舒適享受是非常瞭解的。

    「只是暫住,我不需要喜歡,能得到清靜比較重要。再說了,製作香煙這東西,並不是太難學會,目前我們還是隱密一點的好。可別我才將配方交給你,轉個身而已,就被全天下的人都學去了。」

    「你在說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他的地方豈是任人來去的?

    「你敢保證你住的地方沒有商業間諜?你敢保證你那些來依附的弟弟們裡沒有你嫡母派來的臥底?你幾樣獨門生意都快賺盡天下人的錢了,眼紅你的人又怎麼可能放過你?所以,我的結論是--但凡你待的地方,都是最不安全的。」

    「你認為我會一點防備都沒有?」趙不逾不喜歡被她看扁的感覺。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啊。」金寶生對於香煙配方總有一天會被外人探知,是很有心理準備的。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就不會外洩出去。」

    「你哪來的自信?」她哼。

    「這個。」趙不逾突然從袖袋裡抽出一張紙,展開給她看。

    「這是什……咦?!我這張紙怎麼會在你那兒?」金寶生目瞪口呆!這不是她寫的硝酸銀製備方程式嗎?那時也只是寫著好玩的,趁機緬懷以前學化學時的美好時光,沒其它意思的。

    「這張紙夾在你那捆圖紙裡,被我撿到了。」

    「喔……」無言。

    「這是阿拉伯數字,我知道。」趙不逾指了指數字,點頭。其實他的機密帳冊早已改用阿拉伯數字記數。然後指著英文字母道:「我猜,這種文字,也是有規律的是吧?本身甚至是特指著什麼事物,對吧?」

    金寶生張大的嘴巴幾乎可以塞進一顆雞蛋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聽趙不逾繼續說道:

    「如果不麻煩的話,就將這種文字教給我吧。然後,用它來記載機密文件,比如香煙的配方,再比如抽水馬桶的製法、自來水的製法等等,以後有什麼新發明,都這麼做。工人只知道一部分的工序,完整的配方與關鍵的部分,由我倆掌握就行了。約好日後只能傳給下一代的繼承人,而不是傳給所有後代子孫。只要做好足夠的防範,那麼,這些機密的東西,至少可以在我們手上掌握好幾代。」

    聽著趙不逾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談,向來在他面前總是佔盡上風的金寶生沉默了。她一直知道他很聰明,也深信他是個成功的商人,但畢竟他是「古人」,所以身為現代商人,多少對他是有點俯視心態的,以至於此刻才會發傻成這樣。

    果然,她還是太自傲了。人家這名「古人」,放在這樣的環境都聰明機敏成這樣,要是投生到二十一世紀,大概會有不弱於比爾蓋茲的成就吧?!

    金寶生發現,自己有點小嫉妒了呢……

    「金寶生,你有在聽嗎?」說完了保密計劃,才看到金寶生一副夢遊的樣子,趙不逾翻翻白眼,略為提高聲音叫她。

    「啊,有有,都聽到了。」

    「你聽到什麼了?」

    「等我搬出去之後,就教你這些字母的用法,你這法子好,用來記機密正好。」

    趙不逾輕哼了聲,算是放過她的不專心了。收起那張紙條,再轉回正題道:「所以,不必擔心機密外洩之後,先暫住在我那兒沒問題?」

    「當然有問題,我本身也是『機密』,不能外洩的。」她指著自己,理直氣壯道。

    「你以為你能這麼一直躲下去,永遠不被世人知道?」

    「我渴望默默無聞花大錢的美好生活,我希望能辦到。」她雙眼冒星星。

    「這是不可能的。」他對她的「理想生活」嗤之以鼻。

    「當然有可能!」她很有自信地道。

    「你哪來的自信?」

    「因為我有你啊!」她說得好得意。

    趙不逾聞言,默了。

    看著眼前這個得意洋洋的女人,始終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他如此的有信心,沒來由地信任有加。像是從來不擔心會被他出賣或陷害……

    兩年來,稀里糊塗的交情走到今日,從來不將信任徹底交付給任何人的趙不逾,因為被金寶生蠻不講理地交付了全然的信任,於是開始了這場奇特的友情。

    他不知道,朋友可以互相損成這樣,明明刻薄得不留餘地,偏又知道對方不會放在心上,所以益加的百無禁忌,臉紅脖子粗掀桌子對罵都有過,沒形象到那個地步,對他而言是難以想像的。但在她面前,他就是放得開。

    只因為,她莫名其妙的信任。於是,就這樣了。算是怎麼樣的交情,他也說不清。他對她有一種認命的感覺,自從確定擺脫不掉她之後,就很少去想一切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愈想只會愈挫敗,只好不想了……

    只是,這個奇怪的女人,和他,以後會怎樣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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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8 00:00:42 |只看該作者
由於中午還要去找張常侍,所以金寶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跟趙不逾說好盡快搬出皇宮,好細細籌畫香煙的行銷方式之後,也將香煙的主要材料--煙葉,告訴他是哪種植物、需要哪些香料,讓他趁這幾日派人去準備,初步的處理步驟都寫給趙不逾了。她的不藏私,令趙不逾看向她的眼神複雜萬分,不過她忙著呢,沒空理會他滿心的糾結,拍拍屁股走人了。

    還沒踏進自己住的小院子呢,就被一聲大喝叫住!

    「金寶生!」

    「哎唷!」金寶生先是被那吼聲嚇了一跳,接著被人重重推撞到牆上按住,忍不住叫了一聲。痛是沒有那麼痛,倒是被驚得很大,鐵打的人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啊。真是粗魯!

    「順兒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你一大早跑哪兒去了?又出宮去溜躂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樣!你就一點也不緊張嗎?!」

    「我需要緊張什麼?」金寶生眨眨眼問。

    「上頭想要讓你留在宮裡,考慮讓你進宮務司協理宮繡經營事務!你知道這回事嗎?」

    「還不知道。不過現在你說了,我就知道了。」金寶生點頭。

    「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激動?!這種事對其他宮人來說或許是天大的好事,但對你不是啊!你想出宮的,不是嗎!」

    金寶生當然想出宮,不過她想,金順兒想到的理由一定跟她大大的不同。

    「順兒……」

    「再過幾天,孫傑就會來到天都了,到時你就跟他走吧!我知道中午你得去見張常侍。我跟你說,張常侍只是想先看看你的人,評鑒你的能力如何,再向上呈報。並不是一定要留你下來,所以到時你別太努力表現,最好把你平日的本色都盡數展現,不要出挑,那你就安全了--」

    「我平日那麼聰明伶俐--」

    啪!金順兒一掌拍上她額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都這時候了,你還敢貧!給我安分點!」

    「是是是。」一副卑順乖巧的樣子。

    金順兒被她氣得滿肚子火,要不是時間緊迫,不容耽擱,她還真想揪著她好好罵上一頓!但現在不行,只能捺下火氣,咬牙交代道:「聽我說,我知道張常侍還有上面的人想試你,所以今天只是第一關,有可能接下來會叫你領一件差事,看你辦得如何。所以我會幫你,我大概知道那件差事會是什麼,我會去爭取過來做,如果爭取不到的話,那我就破壞它!總之,就算落到你頭上,你也不許做得出挑,那會很危險,知道嗎?」

    「順兒,害你這樣緊張,我都不好意思了。你真是我的好姐妹--」金寶生的語氣好感動,雙眼冒星星。

    「什麼好姐妹!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金順兒嫌棄地放開她。「反正這事如果我接來做的話,對我的前途也有好處!我既然打算一輩子留在宮裡當女官,那就要成為女官裡的首領!」雖然現在她不過是最低微的從八品,但正三品的位置對她來說沒有那麼遙不可及。

    「我是想出宮沒錯。不過,你不想出宮嗎?」金寶生問。

    金順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為什麼要出宮?在宮裡我的前途大好,若是回家,就只能當個人人嫌棄的老姑娘!我家人是不會說什麼,但我不能害我的家人被別人指指點點!」她在村子裡當女王慣了,絕對不允許自己有一天成為被可憐嘲笑嫌棄的角色。

    「如果是為了孫傑,也不願出宮嗎?」

    「什麼孫傑?!你在胡說什麼!」金順兒平靜的面孔一下子龜裂成慌亂,一連退了好幾步,差點被地上的小石子絆倒。

    「你喜歡他,不是嗎?」金寶生挑明了說。

    「孫傑想娶的人是你!」金順兒低吼,惡狠狠地瞪她。

    聳聳肩:「問題是我不想嫁他。」

    「什麼?你竟然敢說這樣的話!也不想想你這個樣子,能得到他的青睞是你三輩子都修不來的好運,你--」

    金寶生伸出食指,點在金順兒唇上,讓金順兒因為驚訝於她的動作而住了嘴。

    「順兒,只要拿出一半你在宮裡力爭上游的心力智謀,拿下一個書獃子,是何其簡單的一件事。想一想吧!」

    「你--」

    「如果你心裡沒人,想開創自己的事業,我是支持的。不過,既然你有喜歡的人,為什麼不去努力看看呢?總之我話是說在這兒了,那個孫傑,我不會嫁,不管他有多好。心中有他,就努力讓他心中也有你,這樣才不虧,不是嗎?就算沒結果,也不枉你喜歡他幾乎一輩子。」

    金順兒的臉色又紅又白又青,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只能瞪著金寶生看。而金寶生收回手指時,還捏了捏她白白的臉蛋,小吃了一旦豆腐,才揮揮手走人--

    「我得回去準備一下了,等會得去拜見張常侍呢。回頭見啦!」

    【小劇場之  情疑】

    某年某月某日,街上狹路相逢。

    這次的偶遇,對趙不逾來說有點尷尬。因為他正在陪一名女性購物,而且提了滿手的貨品,樣子傻透了。

    會有曖昧這樣的情況,連趙不逾都措手不及。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混蛋李倫!原本一堆人出行上街的活動,一個個都找了借口離開,最後,李倫扯著一臉迷糊的趙平什麼也沒說的溜了,於是變成了孤男寡女逛街的場面,連個小廝丫鬟都沒有留給他,讓他堂堂一個大老闆,淪為提貨的小廝,偏偏那位王家姑娘正購物得方興未艾,像是這輩子只上街這麼一次,不買個過癮會終生遺憾似的,全然不顧趙不逾已經滿臉烏雲。

    當趙不逾看到迎面而來的金寶生時,心中霎時有著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的念頭……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用力祈禱金寶生不會發現他……當然,這個願望被實現的機會也非常渺茫。

    不管在何時、在何處,有多少人群將他們阻隔,金寶生都能神奇地在第一時間發現他的所在。這很不可思議,非常無解,但卻是事實。經過多次驗證,連趙不逾都不得不懷疑這是否正是所謂的……心有靈犀?

    「趙公子。」金寶生嘴角含著禮貌的笑,帶著恭敬的姿態,走到趙不逾面前,躬身向他問好。

    認識金寶生快兩年了,這女人幾時對他這麼有禮貌過?她的不正常表現,成功讓趙不逾怔住了。

    「趙大哥,這位是……」王家姑娘走過來,滿臉疑惑地打量著金寶生,不明白這名衣著普通的大娘,怎麼會認識高門大戶的公子。

    見趙不逾還在發呆,所以金寶生很自動地對美人自我介紹--

    「在下是趙公子手下的一名管事,承蒙趙公子提拔,專管宮繡事務。」

    「哦,是管事啊,身為一名女子,竟能成為管事,想來是很有本事的了。」王家姑娘一聽是趙公子的下屬,不由自主地便端起主母的架式說話。 「好好幫公子做事,公子向來知人善任,不會虧待你的。」

    「是是,這是當然。能有趙公子這樣的東家,是下屬們的福氣。」點頭哈腰完,立即狗腿道:「這些粗重的物品,讓屬下拿就好了,公子與小姐只要專心逛街就好了。」邊說邊拿過王家姑娘手上的小物件,以及趙不逾手上一半的貨品。

    「嗯,是個懂事的。」王姑娘很滿意,轉身又開始購物去。

    金寶生與趙不逾乖乖地跟在她身後當小廝,讓王家姑娘覺得非常有面子。

    趙不逾從來沒有機會見識到金寶生跟別人相處的情況,所以當他發現金寶生其實也定個很能長袖善舞的人時,心中非常的驚訝。看著她成功地扮演一個阿諛奉承「主母」的小管事,將王家姑娘哄得得意洋洋的樣子,心中霎時百般滋味在心頭……

    金寶生是個很隨性自在的人,但她同時非常冷漠--對他以外的人。

    金寶生是個骨子裡很驕傲的人,雖然她表面上總是嘻皮笑臉。

    金寶生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目中無人,她眼中唯一的「人」只有他!

    所以她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像個真正仰人鼻息的女管事,正在小心翼翼地討東家夫人歡心,以求鑽營出更好的前途……

    趙不逾不明白,她將王家姑娘逗樂成這個樣子,是圖著什麼?如果不是確定她的性別是女的話,他差不多要以為她看上王家姑娘了!

    因為在想著金寶生,所以趙不逾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金寶生在他耳邊問:

    「在想什麼?你發呆太久了,該回魂啦。」

    趙不逾瞥她一眼,然後發現他們來到一間珠寶鋪子裡,王姑娘正在挑首飾。

    「你今天……不太一樣。」

    「你也是。」金寶生板著臉點點頭,然後忍不住噴笑:「特別傻。」

    「傻?!」趙不逾被這形容詞氣得直咬牙。要不是她行徑怪異,他怎麼會失神?滿心只想著她是怎麼一回事,都忘了身在何處了。

    「哎,別生氣。我知道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會有點兒傻,這是一定要體諒的,畢竟事關終生,總想留給人家一個好印象不是?所以難免患得患失,我瞭解,真的瞭解。」很哥倆好地拍拍他,一臉正經地點頭。

    趙不逾看她擠眉弄眼的怪樣,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更深了,讓他心火一陣陣冒了上來,連開口都要極力克制,才不會在說話的同時還噴出了火。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沒誤會。我不會笑你的,你別害羞。」她安撫他。

    「金寶生!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你是不是以為我跟那位王姑娘有什麼事情?告訴你,你錯了!事實上我跟你一樣,今天第一次見到她!」為防止她再誤會下去,他咬牙低聲而快速地說明情況,表示自己清白。

    「好啦,別惱羞成怒了。只是相親而已,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不是也在幫你看著嗎?」她再拍拍他,然後轉頭看著不遠處,正著迷看著手上珠寶的王姑娘,給了一點中肯的評價:「這個姑娘嘛,不是太聰明,不是太伶俐,但還算容易看透,是個好擺平的。優點是,放在家裡就算想興風作浪也能很快被你壓制住,也算是娶妻的合適對像之一,如果你不太挑的話,這樣的也算可以了……咦,你怎麼這樣看我?有什麼不對嗎?」正說得高興的金寶生猛然回頭,卻發現趙不逾以一種非常怪異的眼神盯著她看,直把她看得發毛。

    「金寶生,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女人。」

    「我……知道啊。」全寶生點頭。

    「就算你知道,可是你也一定常常忘記吧?」

    「你今天很奇怪,守恆。」他到底想說什麼啊?

    「不,奇怪的一直是你。」他仍然盯著她,在王姑娘走過來之前,意味深長地說道:「然後,把你的奇怪行徑努力視為正常的我,就被你弄迷糊了。」

    「什麼啊?」金寶生被他奇怪的話弄傻了。

    「我們之間的情誼,到底算定怎麼一回事呢?」趙不逾在問她,也自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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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8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宅在皇宮裡的金寶生日子開始過得不舒坦,波折迭起的同時,外頭的趙不逾也沒有好過多少。

    在這當時蓍蓁蒟蒺,禈禠稰稨趙家內部終於勉強達成共識,初步決定逐步地向趙不逾示好竮端竭箖,蝕蜵蜣蜱讓這個被排除在家族事業之外多年的庶子,重回家族溫暖的懷抱。當然綷緎維綼,榨槏榽榦想要在家族事業裡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是不可能的,他重病在床的老父都不允許了馺馽馹駂,漚漏漭滻別說目前真正的當家人是防了他幾十年的嫡母與嫡親弟弟,更是不會給他妄想的機會。

    趙氏家族要的是趙不逾的私人產業變成公產,然而在隱約知曉了趙不逾的背後勢力之大後,自然不敢妄動,只能從感情上出發,企圖找到一個突破口,讓趙不逾主動回歸,到時他掙下的財富,當然就是趙家的了--包括他經營起的那豐沛的人脈網。那些來自各國的皇親貴族們,竟然都被趙不逾搭上線了,真是不可思議!天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不過,不管他怎麼辦到,趙氏族人只需要拿過來就是了。

    要對趙不逾表達家族的溫暖,第一件事就是召喚他住回主宅,特地撥出一套僅次於嫡子的院落整理出來讓他住,一應僕從丫鬟都配備充分。然後派了族中高他一輩的旁支叔叔上門通知他回家住;再來,就是他的終身大事了!當大家發現趙不逾竟然還沒有娶妻時,才猛然想起--他是庶長子,已經二十七歲了!

    就連一般貧苦人家,也不會到了二十七歲還沒有娶妻!

    從這一點就可以知道趙不逾的父親與嫡母到底失職到什麼程度,以及趙不逾當年在趙家生存得有多麼困難。在族人滿是指責的目光壓力下,趙家嫡母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始收集各個世家大戶適齡的姑娘資料,為趙不逾的終身打算起來。他只是庶子,名門正系的嫡女是沒有他的分的,想娶嫡女,就只能往一般門戶去挑選,若想娶大戶人家女,當然唯一能娶到的就是庶女了,而且還是旁支。

    對於趙不逾的高齡未娶,嫡母的失職是抵賴不掉的,自然只能摸摸鼻子去對這件事情加以補救了。而,正因為如此,趙不逾的日子才開始難過起來。

    家族希望他搬回家住,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說好,只回答說知道了。

    他當然對家族是不滿的,自從母親過世之後,他就再也不曾從那冰冷的家中得到一絲絲溫暖,更多的是侮辱與譏笑,被僕人怠慢,甚至還被血統高貴的弟弟以切磋為名,讓貼身侍衛揍了他一頓。這些苦澀的記憶,他一件也沒忘,但那並不表示當他在商場上經營得風生水起之後,可以隨心所欲且洋洋得意地朝所有他厭惡的人盡情發洩一通,好感受一下揚眉吐氣的感覺。

    一個成功的商人,是不會幹這樣落人話柄的蠢事的。他可以表達出一種態度,卻不能給人留下失禮或狂妄的批評。

    這日,李倫行色匆忙地上門來找。守在書房門外的門僮才通報完,還沒得到趙不逾的應允,他就推門而入,臉上滿是迫不及待的表情。

    「不逾!不逾!不好意思打擾你!我中午在『盛貴樓』聽到了一個消息,跟你有關的,所以趕緊來通知你!」話說完時,人也站在趙不逾常用的大辦公桌前。當然,也看到了趙不逾手邊來不及收起來的文件--「咦?這是什麼文字?你在學外國語嗎?哪國的?怎麼沒看過?」

    「沒什麼。只是偶得的一種外文,我也正在查是出自何方。」趙不逾裝作混不在意地收拾著桌上的文件,放進抽屜裡收好。

    這是金寶生教給他的英文字,他現在已能認出二十六個字母,所以正在研究如何將它製作成一組能使用的密碼。若能設計完成,那麼日後「暢行天下」的所有機密文件,就算失竊,也絕對不會有外洩之虞。當然,這樣的事,目前還不宜讓別人知道,所以他不動聲色將話題拉回--

    「你說在盛貴樓聽到了什麼?」

    「啊,對了!我跟你說,今天我在盛貴樓看到你的堂叔趙宗宏帶著幾個管事正在給遠道而來的客人洗塵。我認出來了,那些人是南方首富劉平派來的人。」

    「劉平嗎?」趙不逾想了下,點頭。「是那個以木材發家的劉家吧。近來趙家拿到了為皇室興建避暑山莊的工程,需要大量上好的木材,劉家自然是合作的首選。」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趙家為了可以跟劉家合作順利,決定讓兩家人聯姻。」李倫激動地瞪著趙不逾道。

    從李倫激動的模樣來猜,趙不逾知道自己恐怕是趙家打算推出去的聯姻對象,不過……

    「劉平本身並沒有女兒。」永盛王朝裡有頭有臉人物的資料,趙不逾自信掌握得還算確實。

    「他有!是他第二十房姨太帶來的女兒。那姨太是再嫁之身,帶了一個女兒進來,就認養在劉平名下了。聽說德行不佳,至今二十歲了,仍無人問津,又不願隨便嫁個小門小戶將就。於是劉平打算趁這次生意上的合作,將這個女兒給嫁掉。而你,就是趙氏家族打算推出來娶妻的人。」

    趙不逾聞言皺眉,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並不忙著發火。比起無意義的發火,還是趕緊思索如何因應才好。

    「不逾,你怎麼還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我跟你說,這事兒你可不能聽族裡的!以你現在的身份,娶個高門大戶的嫡出千金也配得上了!但娶妻重要的是娶賢,就算是王公貴族的女兒,若是名聲不好,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你一定要趁這事被公開決定時,讓這事兒沒法成!」李倫大聲說道。

    「嗯。」趙不逾只是點頭,沒有跟著李倫激動到一塊。

    「這一定是你嫡母的陰謀!你不能讓她得逞!」趙不逾的不激動,讓李倫更氣急敗壞地激動了。

    「不會的,你也太看得起她了。」趙不逾想了下,笑了:「就算劉平的養女道德極之敗壞好了,到底也是劉家的人,如果讓我與南部首富劉家聯姻上了,我那嫡母只怕從此吃不下睡不著,成日擔心著我藉妻家勢力奪權呢。」

    「好好!也許你說得對,這跟你嫡母無關,但趙家主事們都想推你出去娶那個女人啊!你無論如何不可以就範!」李倫跳腳。

    也怪不得李倫急。即使趙不逾出來創業已久,也算是半出去自立門戶了,但子女的婚姻向來掌握在父母手中,他的父親與嫡母若是為他定下親事,他是不得反抗的。

    「不逾!現在唯一的辦法是你得快點成親!我表妹詩芳正是最理想的人選,你們也認識好幾個月了,她也常常過去你那兒小住,彼此心意已然相通。我說,你也該有點表示了吧?」親上加親,一直是李倫的心願,為了兩人的合夥事業永不拆伙,還有什麼比結親更牢固的嗎?

    什麼叫彼此心意已然相通?趙不逾橫了李倫一眼:

    「你別胡說。為了王姑娘的名聲著想,這種輕浮的話,還是別再說了。」

    「這不是只在你面前說嗎?平常在外頭我怎麼會亂嚷嚷?!」李倫擺擺手,不滿於趙不逾太過平靜的臉色。「你好歹也表現得著急一點吧!要真是娶了個婦德有虧的女人進門,那你一輩子都別想過安生日子了,所以放眼現下合適的人選,就只有我表妹了。她門戶是不高,但還有我家撐腰,也不算配不上你,更重要的是她賢慧啊,一定能讓你無後顧之憂,這事就這麼定了--」

    「停。」趙不逾果斷地切斷李倫的滔滔不絕。道:「這事我會想辦法處理。但別扯上王姑娘,我跟她,不是那回事。每次她來別館小住,也都在西院那邊跟我那些妹妹玩在一起,我跟她沒怎麼見上面,她只是你的表妹,對我而言,僅此而已。」

    「啊?可是我表妹--」李倫傻眼。這分明跟他表妹說的不一樣!不是說兩情相悅了嗎?

    「她年歲也到了,你們也該為她打算打算了,別老是讓她往外跑。耽誤了她的年華可不好。」非常明確的拒絕。

    「守恆……」還想動之以情地勸一下,所以親密地叫他的字。

    「別說了。」堅決地告知這話題到此為止。

    李倫是知道趙不逾性情的,也不敢多糾纏,歎了口氣,勸道:

    「好吧,不談她了,我知道怎麼做了。不過,不逾,我知道你在女色方面非常冷淡,也是,生長在我們這樣的家族,見識過妻妾爭寵的種種可怕手段之後,對女人是有些怕了的,所以我這個人雖然也是好色的,但也不敢隨便看到喜歡的女人就接回家,如今娶進府的也就一妻二妾,不敢再更多了。」當然,養了幾個外室這類的事,就不用提了,只是上不了檯面的玩意,玩幾年就打發掉了。「至於你,就顯得矯枉過正了,竟然避女人如蛇蠍,寧願面對著金大娘那個大齡宮女談一整天生意,也不願跟我上「樂香院」去欣賞那些美貌多情的戲子優娼……」

    「什麼金大娘……」趙不逾乍聽到這詭異的名稱時,楞了一下,錯愕地問:「你說的金大娘是……金寶生……嗎?」

    「是啊,年紀老大的女人了,稱她一聲大娘也該了。對了,說到這個--」李倫覺得剛才的討論太嚴肅了,也惹得趙不逾有些不快,決定補救一下,就來點輕鬆的話題調劑一下了。於是道:「我看這金大娘是個得用的人才,一定得留住她。你也知道,咱們的商行管事全都是個大男人,雖然目前也從管事的妻子裡找了幾個精明能幹的栽培,日後方便管理織工繡娘之類的姑娘婆子。但宮繡這塊,到底還是金大娘這樣身份的人才好辦事,所以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拉攏她,讓她為我們所用。」

    「嗯。」趙不逾還在錯愕中,呆呆看著李倫,想著如果金寶生知道這人如此「尊稱」她的話,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加以報復……

    「所以我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娶她的人了!」聯姻乃是人情的萬靈丹--李倫深信不疑。

    「什麼?!」趙不逾驚叫出聲。

    李倫得意無比地道:

    「嘿嘿!你一定沒想過可以這麼做吧?驚訝了吧?所以說啊,做生意我比不上你,但人情攀結這樣的小事,我還是可以的。我門下有個管馬場的副管事,才三十八歲,前年剛死了老婆,留下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正在讓媒婆給他找填房。原本希望找個小門戶清白人家的女兒的,但我叫他娶金大娘,許了他管事之職,他考慮了半個月,雖然很是勉強,但為了可以更上層樓,也就同意了。」作態地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表示自己為這事奔忙得無比辛苦。

    趙不逾整個人都呆住了,仍然無法回神中,只伸著微微顫抖的食指,指著李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李倫還在得意洋洋地邀功:

    「哎,這條紅線,牽得可真不容易,你要知道,像金大娘這樣年紀老大又沒姿色的宮女,一般是只能孤老終生的,幸好我這手下已經有兒有女,也不冀望金大娘的肚子爭氣了,反正金大娘能賺錢就行。你看,我們給金大娘這樣一份大恩,她這輩子定然為我們做牛做馬,全心效力,絕對不會有二心了……不逾?不逾?你怎麼了?你為何這樣瞪我?」不只瞪,還要打人!

    一隻無法自控的拳頭,呼上了李倫的左眼,這場書房密談在一聲痛呼下,畫下暴力的句點。

    你為什麼打我?!

    面對李倫齜牙咧嘴的控訴,趙不逾無話可說,只是匆匆道歉,沒有解釋就落荒而逃。

    比起平息李倫無端被揍的怒火,趙不逾覺得更大的麻煩在自己身上,讓打從心底深處漫起一股非常不妙的絕望感……

    為什麼光是聽到李倫以施恩的口氣說著要讓某個莫名其妙的粗人娶走金寶生時,就能讓他怒火燒上天,什麼都沒法想,一心只想著要將說出這種話的人給滅了!只因……什麼呢?是因為他們不該對金寶生鄙視?還是為著不該說出要找別人娶她的渾話?

    或許都有吧……但為什麼這會令他如此生氣?

    他有疑問,卻下意識地不敢多想!

    再說,金寶生……是他的朋友,她……不該被任何人輕賤以待的!

    可是,李倫……甚至是其他見過金寶生的人,對她帶著點輕視的眼光是合理的,因為她確實在世俗眼中是一個不可能有男人要的大齡宮女,而,在外人眼中也是個仰仗趙不逾鼻息討生活的一名女管事。

    如同趙不逾的婚事通常是由家族作主決定、本人無權置喙一般,身為一個大老闆,對他旗下的管事、夥計、丫鬟小廝什麼的,也有著代為婚配的權利與義務,下面的人非但不會拒絕,甚至當成天大的榮幸。那麼,李倫「好心」幫大齡女金寶生找尋了個願意娶她的男人,可說是恩同再造了……

    但是、但是,那是金寶生啊!不是任何一個渴嫁的大齡老女,只要有男人願意接收就會感恩戴德。她不是別人,不是世上任何一個尋常女人,她是--獨一無二的!

    趙不逾敢拿自己所有身家發誓,金寶生這個女人要是知道了李倫這樣「好心」為她終生打算的話,一定會重重地用拳頭來表達出她深刻的感謝的!而他……咳,只是先代她這麼做而已。朋友嘛……

    「東家,已經到神武門外了。」趕車的車伕朝車裡的趙不逾報告著。

    趙不逾恍惚了下才想起,方才揍了李倫一拳後,滿心煩躁無從排解,於是奔出商行,跳上看到的第一輛馬車,直接叫車伕往神武門定。而現在,神武門到了……可,他來神武門外做什麼呢?

    算了,既然來了,就下車吧。當然,他不會因為到了神武門,就一定要找金寶生出來。又沒有什麼事,就不用找她了吧!

    將車伕打發回商行,自己一人漫步走在神武門外的熱鬧集市區。

    現在是下午近黃昏的時刻,燠熱的陽光已經逐漸收斂起狂放的威力,天氣顯得涼爽許多,出門逛街的遊人也多了起來。

    額角冒了點汗,趙不逾習慣性地探手向袖袋裡,打算抽出折扇揚涼,不過一個不經意的抬眼,發現滿大街的男子都人手一柄折扇,一邊揚涼,一邊揮蚊子之後,便放棄了從眾行為。嗯,金寶生曾經說過一句話--流行,就是一起傻。

    一個衣冠筆挺的男士,獨獨拿著一柄折扇,漫步在人群裡,是卓然,是風雅;而一群男士,每人都拿著一柄折扇,相信自己這樣很風雅,所以拚命扮風雅,那就是傻透了--當時,她是這麼對他說的。

    趙不逾對她那些話是不以為然的,但每每在掏出折扇時,都會忍不住四下看看,若是周圍的人都配備了折扇在手的話,那……他就不拿出來了。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金寶生的胡言亂語還是深深影響到了他!

    他不是個容易被影響的人,但金寶生,是不一樣的,所以她不該被當成尋常人看待,她自己也沒當自己是尋常人,活得那樣我行我素的,全天下再也沒有人比她自在的了。

    「金寶生!這裡!」

    正在想著金寶生這個人,不意突然聽到有人在大叫金寶生的名字,那聲音從上方傳來,趙不逾一驚,訝然地抬頭望去。

    他現在站立的地方是某間客棧的外頭,有人在客棧的二樓窗口召喚金寶生的名字。

    金寶生在這裡嗎?趙不逾很快四下找著。街上人很多,但他一眼就找到了金寶生的身影。並不是她衣著顯眼,也不是她長得特別,但他總是能很快在人群裡找著她!

    這個對別人而言只是個平凡大娘的女人,在他而言,是最不一樣的。

    「咦?守恆?你出來逛街啊?」金寶生原本好好待在宮裡忙著的,但金順兒派人叫她出宮到「長山客棧」見面,還不允許她拒絕。基於好奇,基於「美女有約,不宜爽之」的紳士風範,她也就溜出來放風了。但抵達客棧門口時,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趙不逾的存在,無比愉快又感到有些奇怪地向他打招呼。

    趙不逾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所以別人就被她理所當然地拋到腦後了。

    「嗯。」逛街?他像是這麼閒的人嗎?趙不逾一時沒有適合的答案來回答地,只好含糊應了聲。

    「好幾天沒見了,真想去找你,但偏偏宮裡正忙。你知道,為了那個什麼什麼,呃,『聖誕節』的。」

    「是誕聖節,不是聖誕節。」趙不逾無奈糾正,然後疑惑地問:「就算全皇宮都在忙著誕聖節的事,但那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她已經服役完畢,是個隨時要出宮的人,她的上司不可能會指派重要工作給她的。

    說到這個,金寶生就忍不住掬了一把辛酸淚。雖然現在是站在大街上,但並不妨礙她的訴苦--

    「唉,守恆,往好聽的說,是我走老運了,被上頭的貴人看上了,於是正在考驗我呢!往悲慘的說,就是我現在正在走霉運,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關在宮裡出不來了。」

    「出不來?怎麼回事?!」趙不逾連忙問道。

    「可能是我跟你合作的宮繡事務太成功了,被上頭注意到了。覺得我很有做生意的天分,希望我能進入宮務府裡幫忙開拓財源。」有氣無力地簡單說道。

    「你怎麼就讓人給抓住了?你不是一向都很能隱藏的嗎?」

    「是啊,大部分的人都相信我能混得這麼好,是沾了你的光的關係,但還是有一些人不這麼認為啊。再說,就算每個人都相信我是沾了你的光,看在你這麼挺我分上,當然更希望我能留在宮務府,跟你合作,開拓出更大的財源出來。」趙不逾這兩年經商成績出色到連皇子都跟他合作了,他的未來當然不可限量,許多人都希望能跟他攀上一點關係好發財。

    「那你就認命了?」趙不逾問。

    「怎麼可能?我一定要出宮!我辛辛苦苦設計好的房子,就快完工了!當然要自己住,才不要便宜了別人!」總之,她是一定會離開皇宮的。

    「就為了這個?」這女人心中認定的重點,永遠跟別人不一樣。

    「這個就很足夠了。」金寶生用力點頭。

    兩人就站在客棧門外交談著,忘了樓上還有人在等著金寶生的到來。

    不過,他們忘了,樓上等她的人可沒忘。久久沒見人上來,自然是衝下來看了。這一看,氣了!

    「金寶生!你還待在下面做什麼!我們在樓上等你那麼久,你到底有沒有放在心上?!」金順兒衝過來一把就要揪住金寶生的耳朵給她好看。

    趙不逾迅速將金寶生拉到身後,金順兒的手落了個空,被他突然出現而驚得腳步一時踉蹌,差點撲進趙不逾身上--說是差一點,是因為趙不逾躲開了。因此金順兒在暴沖了三四步後,險險扶住一根柱子來穩住自己。

    「這人是誰?」趙不逾一眼也沒有施捨給金順兒,只是看著金寶生問。

    「嗯,同宗,老鄉,以及前途看好的未來頂級女官,還有,目前自認是可以幫我順利離開皇宮的人。她叫金順兒。」金寶生簡單介紹著。

    「金寶生!他是誰?!」金順兒一帆風順的宮女生涯讓她見多了皇宮裡的各種貴人,倒是與宮外的名人交集下鄉,所以就算趙家大公子在低階宮女群裡非常有名,但金順兒是沒見過他的。

    「他啊,嗯,算是我的東家。」

    「東家?你哪來的東家?」

    「他是『暢行天下』的趙大老闆。」金寶生慎重介紹道。

    「啊?是他?!」金順兒怔丁下,終於正眼看向趙不逾,發現這是一個長相端正俊秀的男子,從他身上一點也看不出商賈特有的精明銳利氣息;事實上,道趙公子的氣質更像儒雅的貴公子……

    這樣豐采迷人的男子,怎麼會跟金寶生走在一起?還很熟稔的樣子?

    正待問個清楚時,又有兩個男子從二樓走下來,金順兒與金寶生因為角度的關係,沒有注意到,但趙不逾第一眼就看到了,並且確定這兩人是來找眼前這兩位金姑娘的。果然,就見那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近時開口道:

    「金姑娘,請問寶生姑娘她是否來了?」

    金順兒這才一驚,想到自己竟然將樓上的孫傑給忘記了,霎時懊惱不已,連忙扯過金寶生,對孫傑道:

    「寶生來了,在這裡,你看!」然後對金寶生道:「這是孫傑孫大哥!他來找你了。」語氣帶著點心酸,醋味隨風飄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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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8 00:02:47 |只看該作者
趙不逾雙眼一瞇,原本只是泛泛掃過書生的目光,一下子專注而挑剔起來--

    這男人,是為金寶生而來的?

    「都說大齡宮女愁嫁,看來是傳言有誤。」半陰不陽的聲音,哼哼然均聲音不知道是從鼻子還是嘴巴裡發出。

    金寶生帶著點無奈地道:

    「你哪只耳朵聽到人家要娶我了?」

    「若不是你裝出一副、一副……咳,樣子。我想那位『孫大哥』就直接找你談提親的事了吧!」

    「一副一副什麼樣子?」金寶生抓住他語焉不詳的地方逗他。

    然後,自是得到趙不逾一記瞪眼。而金寶生一點也沒放在心上,自個兒哈哈大笑起來。

    在一刻鐘前,一群人方從客棧裡聚會結束。金順兒在金寶生的示意下,留在客棧裡安撫孫傑,而金寶生則和趙不逾一同離開。說是聚會,其實也牽強,因為五個人排排坐在一塊,嚴格說起來都是陌生人;又都不是善於製造氣氛的人,一時也沒有什麼話題可聊--原本孫傑是為了拯救可憐的、被家人遺棄的金寶生而來,願意貢獻出婚姻來報答她幼年時的救命之恩。他不是個巧言令色的人,更不擅長迂迴行事,原本打算見了面就開門見山的提親了,但是……沒有機會提,一點機會都沒有!

    在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金寶生對那位名門出身的趙家貴公子有多麼迷戀!從頭到尾一雙眼就沒片刻離開趙公子臉上,不時還慇勤地添茶倒水遞瓜果的討好,就算金順兒強勢地抓著金寶生的臉,將她臉轉向孫傑,要她好好跟人打招呼時,金寶生也是看也沒看一眼,隨口說了聲「孫大哥好」就別過頭,將眼睛黏回趙大公子身上。

    想拿婚姻去拯救的人心早已有所屬,這教孫傑怎麼開得了口說出求親的話?不,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而,一旁的孫管家原本就不贊同自家主子的這個決定,在見過金寶生的模樣之後,更加反對了!所以金寶生著迷於趙公子,對孫管家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列祖列宗有保佑啊!

    在場最著急的人就是金順兒了,她雖然不忿孫傑這個被她心儀多年的好男人居然想要娶金寶生,但比這個更令她生氣的是金寶生竟然毫不為此感動!甚至還怠慢了人家的一片赤忱之心!孫傑大老遠地跑來,她卻給了他如此難堪,太過分了!

    金順兒在心中狠狠發誓,回宮以後一定要好好地教訓金寶生一頓!

    然後,聚會不歡而散,什麼事也沒談成,連敘舊也不知該從何敘起,於是就成了無言的結局,默默地散了。

    而,趙不逾就算原先不瞭解金寶生與孫傑之間發生過什麼麼事,今天約見在客棧又是為了什麼,但憑他聰明的腦袋,看了幾眼,心底也就有數了。於是腆著臉不請自來地在聚會裡佔了一個位置,讓這場不諧調的聚會尷尬到最高點,而他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也沒有。

    不僅沒覺得不好意思,甚至還非常享受於金寶生千年難見的肉麻表現。

    趙不逾一直知道金寶生厚起臉皮來,是沒有極限的,而今天再度得到印證。她就這樣招呼也不打一聲的,就利用他來讓孫傑吞下所有想要說的話,表現出一副對他迷戀得神魂顛倒的模樣,令趙不逾一想起來,還是會控制不了雞皮疙瘩爬滿身。

    這個女人……當她表現得像個女人時,怎麼會恐怖成這樣?

    趙不逾不知道,當他心中不斷批評著金寶生女性風情的可怕時,瞼上卻是帶著一抹看起來很傻的笑,讓一旁的金寶生瞧著直揚高丁眉,懷疑這傢伙在心中意淫著什麼不良的念頭。

    莫非單身得夠久,終於開始思春了?

    「喂,我說--」雖然天色已漸漸暗了,一般人看不清他這副傻樣,但他趙家大少好歹是天都有頭有臉的人物,盡可能的,還是保持一點形象的好,所以金寶生覺得他該笑夠了,也該是掛回正常面具的時候了,於是打算開口給他招魂。但才開了口,眼角餘光就發現情況不對勁,有一個形跡鬼祟的人正狀似喝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地朝他們這邊半跑而來,而且速度愈來愈快,轉眼已經到了趙不逾身後。

    然後,就見那人突然高舉右手,右手上則有白光一閃,用力地朝趙不逾背後刺去--

    一切發生在迅雷不及掩耳間!金寶生來不及出聲示警,她只是任憑身體下意識的動作去行動--一把推開趙不逾,然後雙手想要擒住那只握著凶器的手,但是失手了!她的雙手握住的不是那人的手,而是刀子!

    痛!非常痛!痛死人了!

    但比起疼痛更重要的,是解除現在的危機!雖然不幸握住了刀子,還是不能放手!金寶生咬牙握緊,趁那失手的人還來不及回神時,使盡全力右腳一踹,往行兇的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踢去,這次總算相準了--

    「啊!」

    隨著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天際,代表所有危機解除了,兇手被KO得昏迷不醒了,然後,她才放心地去專心理會自己雙手的痛--希望手指部還健在,希望手筋都沒有斷……

    「金寶生!」

    在成為在場第二名昏倒過去的人時,金寶生有點抱怨地想……看在她救了他的分上,守恆就不能把她的名字叫得有感情一點嗎?非要用吼的,還帶著那麼旺的怒氣,真是個沒情調的男人。

    難怪都二十七歲了,還沒娶到老婆……

    【小劇場之  信任】

    某年某月某日,談信任。

    趙不逾與金寶生的合夥,是個秘密。全天下除了他們兩人知道外,再也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也沒有任何書面文件可以澄明。

    也就是說,如果趙不逾隨時翻臉不認合夥的事實,那麼,金寶生定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可是,明明應該很精明的金寶生,卻在合作之初就沒向趙不逾要求取得合夥的證明來保障自己。

    問她,她只道:

    「我信任你啊。」

    「輕易就能說出的信任,毫無價值。」

    「會有價值的,相信我。」

    「哼。」鼻音。

    「別哼,你總有一天會相信的。」她很誠懇地道。

    「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嗯,大概就是我被你賣了,還開開心心替你數錢的那一天吧。」

    ***

    又某年某月某日,考驗信任。

    在非親非故,連交情也欠奉之時,金寶生就毫不在意地交付了她的信任,這讓趙不逾心中湧起一股厭惡的感覺。正如古人所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如她這般口口聲聲說著信任,卻毫無來由,只會讓人懷疑她所圖甚大,而不會有絲毫的感動;要是她真是毫無所圖的話,那麼,趙不逾也只會因為她的奇蠢無比而拒絕與之往來,不會有第二種想法。

    別人交付過來的信任,也得看他要不要接受!

    可惜,他不夠心黑;可歎,他沒有金寶生的厚瞼皮。

    當他拒絕不了她的糾纏,也拒絕不了她對商品創意的奇思妙想之後,合夥成了一種必然。但她沒有底限的信任,卻讓他一直對她深深防備著。

    信任嗎?哼!

    他取出三張面額為一百金銖的銀票,以及十五個金銖與一百個銀元放在書桌上。

    「這是你今年的分紅。」

    「喔。」應了聲。

    「不清點一下嗎?」唇角勾著一抹嘲諷的笑。

    「啊,不用了。」金寶生將桌土的錢財一古腦兒掃進背包裡。

    「這些錢財並不多,你不會光這麼點就數不過來吧?」

    「不會啊,滿一目瞭然的。」金寶生聳聳肩。從背包裡掏出香煙:「好啦,分紅人事做完了,咱們抽根煙慶祝吧。這次是蘭草味道,你試試看。」

    趙不逾接過香煙,由著她為他點燃,吸了一口後,才緩緩道:

    「今年繡品的生意才剛有起色,還沒有太多盈餘可以拿出來分。倒是火柴生意已經廣為世人接受,最低等的一盒只要五個銅子,窮人都買得起,已經推廣到國外去了。這種家家戶戶都用的東西,雖有賺頭,可惜利薄,所以就只能分給你這麼一點了。」

    「喔。」金寶生點頭,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咂咂嘴,品評著味道。

    趙不逾臉色變得有點差,不滿於她的反應。他的「暢行天下」商號因為火柴的狂銷而順利成立起來,全天下都知道他光賣火柴就賺翻了!每個商舖每天一開門沒多久,火柴立馬銷售一空!各國的商人對他的折扇與火柴商品趨之若騖,天天都有知名商號找他商談代理事宜,光是代銷權利金就賺了好幾座金山銀山!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他不相信金寶生會不知道,更不相信金寶生會滿足於他給她的這麼一點錢!比起她真正該得到的錢,此刻她拿到的,簡直像是在打發叫化子。

    但現在,他被她的「信任」氣著了,連打發叫化予的錢都決定省下來!

    「啊,對了。你上次不是要我幫你買些上好的皮子與各式布料嗎?已經買來了。」他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

    「真的?謝謝了,我現在最缺的就是冬衣了,正好趁現在趕製起來。」她愉快地說道。「等一下你借我馬車,讓人幫我運回宮。」

    他點點頭:「借馬車,沒問題。不過,親兄弟明算帳,那些上好的皮子的錢,我還是得跟你算一算的。趁現在你剛分了紅,口袋有錢,咱們就清一清帳吧。」

    「沒問題。」金寶生怔了下,倒也沒反對,點頭同意。

    於是趙不逾從書架上取來一份清單,對她念了起來--

    「終寒山白熊皮子一張,兩百一十全銖……」說完,朝她伸手。

    金寶生楞了下,從背包裡掏錢付帳。

    「天狐山雪狐皮子兩張,一百金銖……」再度伸手。

    還沒煨熱的銀票再度飛離開金寶生的手。

    「比較貴的部分沒有了。接下來就只是一點零星錢,兔皮五十張、牛皮一張、金銀絲布半匹、白絲布兩匹、白棉布十匹……總共三十金銖。」那隻手又伸來。

    金寶生面無表情,將剩下的銀元銅子什麼的都倒到他手上。然後聳聳屑道:

    「好像不夠,就記帳吧。從下次分紅裡扣除。」

    「你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該回報你足夠的信任。所以,我允許你記帳。」趙不逾一副施恩的表情。

    「我不會賴帳的。」金寶生保證。

    「嗯哼。好啦,我還有其它事忙,就不招待你了。若你沒其它的事了--」

    「我有!我沒錢了!」她趕在他下逐客令前叫道。

    趙不逾挑眉,眼中滿足諷意,冷淡地問:

    「你沒有錢了,是我的問題嗎?。」

    「當然是你的問題!」

    「怎麼會是我的問題?你的分紅就只有這麼多,你不是說信任我的嗎?」

    「我現在仍然很信任你啊!」

    「哦?怎麼個信任法?」

    「借我錢!」

    「……」

    「我信任你會借我錢!」她朝他伸手,非常堅決地投予他至死不渝的信任目光。「所以,你借吧!借我再多,我都會拿的!一座金山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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