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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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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姒錦 -【御寵醫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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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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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5 22:21:36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不速之客

    海日古急匆匆過來的時候,夏初七並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儿,是小寶音聽到了嘈雜的馬蹄聲響起,說外頭有大馬馬來了,她這才曉得可能出了什麼事儿。

    把寶音從小床上撈起,夏初七胡亂為她擦了把臉,便抱著她出來。

    几乎就在她從內帳走出的同一時間,外頭氈賬垂下的簾子被人從外面撩開了,一行三人風塵仆仆的入了帳,剛好與她撞了一個正臉。夏初七微微一愕,看到那几個人一同前來,不免錯愕。

    “咦,你們怎麼來了?”

    看她一臉疑惑,晴嵐向趙樽行了個禮,快步走近,驚喜的看著她……還是她懷里抱著的小寶音,“王妃,你可還好?……這個是……小郡主?”

    額爾古發生的事儿,晴嵐還不知情。夏初七只點點頭,並未與她細說,注意力更沒有在晴嵐的身上,而是落在正向趙樽施禮的道常和陳景的身上。

    陳景帶晴嵐過來,雖奇怪,但也算符合邏輯。

    但道常大和尚也跟到了陰山,那就稀奇了。

    道常看見她,微微一笑,打了個佛手,“女施主,別來無恙。”

    不曉得為什麼,大抵是上次的事儿留下了陰影,夏初七看到這老和尚,心里便有些發瘆,即便想要假裝熱情,都不能很好的掩飾情緒,明明扯著嘴角,出聲卻是毫無誠意的干笑。

    “道常大師好,許久不見,您又增添了几分仙氣。”

    “阿彌陀佛……”道常垂下眸子,微笑著,念念有詞。

    夏初七發現做和尚最好的地方,便是所有的回答,不管尷尬的,還是窘迫的,都可以用一句“阿彌陀佛”來代替。喜也阿彌陀,悲也阿彌陀,什麼都阿彌陀,旁人哪里知曉他真正的意思?

    “阿七,你帶孩子去玩,我與大師和陳景說几句話。”

    趙樽的聲音不輕不重,聽上去像是與她商量,但他這人天生便有一股子王者的統御之氣,與人俱來的威嚴感,仿佛就刻在字里行間,在他認真吩咐某件事的時候,夏初七很少有直接違逆他的勇氣。

    帶著晴嵐出門儿之前,她特地觀察了一下。

    除了向趙樽福身告退,晴嵐三個眼神,有兩個都是瞄向陳景的。

    她不知道這些日子晴嵐與陳景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關系有沒有實際性的進展,心里一直好奇著,卻憋著沒有詢問,只抱了小寶音換了一個氈帳,讓二寶公公打了水來,又找了干淨的帕子遞給晴嵐,讓晴嵐先洗洗。

    簡單擦了擦臉上的汗和風沙,晴嵐坐下來,目光落在寶音粉扑扑的小臉上,怎麼也挪不開,“王妃,恭喜你,總算把小郡主找回來了。”

    有寶音在這里,孩子又是一個伶俐敏感的主儿,夏初七並沒有說太多在額爾古的事儿,更沒有提怎樣從東方青玄手里接回的寶音,只是笑了笑便轉開了話題,問到了她的事儿。

    “你與陳大哥在漷陰鎮……有沒有什麼,嗯嗯嗯?”三個“嗯”字,她尾音帶笑,一臉都是八卦的興奮,意有所指的奸味儿極濃。

    到了陰山,必有一問,晴嵐早有准備。

    加上她又是長期跟隨夏初七的人,不必多說,就知道她要問什麼。

    抿了抿唇,她笑道,“王妃,你是想問,你的藥酒,有沒有效?”

    “呃”一聲,夏初七扶額,瞥一眼女儿懵懂的小臉儿,朝晴嵐使了一個眼神儿,趕緊喚了鄭二寶進來,讓他把寶音抱了出去,這才大膽地挨近晴嵐,順著她的話題,失笑不已。

    “啥藥?我是會下藥的人麼?”

    晴嵐嘴一動,嘴上說著“不是”,眼神儿卻分明寫著“你就是”。

    那一日,酒里的藥,小二只說王妃吩咐他“看著辦”,並沒有承認是夏初七指使的。但是依晴嵐對她為人的了解,她難保不會暗示小二……依小二那智商,就算被暗示了也不會知道,尤其還說他在村子里兵工作坊的劉鐵匠那里拿的藥,晴嵐能信麼?

    “王妃……你就別摻和這事儿了。”

    “我是在摻和麼?”夏初七嚴肅著臉,“我是在做媒。”

    晴嵐哭笑不得,“不必做媒了……他都有婚約了。”

    “如今是新時代了,咱們得講究自由戀愛,你懂不懂?”

    “……”什麼新時代?什麼自由戀愛?晴嵐啞口無言。

    “就知道你不懂。”夏初七笑吟吟的看著她,再近一些,握緊了她的手,“行了行了,旁的不多說,噯,你就說,那個藥……到底有沒有效?陳大哥吃了之后……有沒有……嗯嗯嗯,啪啪啪,嗒嗒嗒,麼麼麼……”

    全部都是擬聲詞儿,她學得惟妙惟肖,晴嵐雖然似懂非懂,但只需要察言觀色,也能知道她腦子里都想了一些什麼。她飛快地瞥她一眼,臉上登時升起兩片儿紅霞,有些害羞,又像是有些無奈,復雜的情緒里,帶了一抹淡淡的局促,但是在夏初七滿懷期待的視線里,她卻搖了搖頭。

    “陳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他是不是那樣人不重要,只要我那藥是那藥就成了,別說他,即便是神仙來了也得倒下……”

    “果然是你吩咐小二的?”不待她說完,晴嵐便飛出一個“剪刀眼”。

    夏初七哪里曉得酒被老孟家娘子調了包的事儿?與晴嵐目光對視著,只覺得奇怪,“難道是小二辦事不利?也不對啊,若是辦事不利,你怎知酒里有藥?”

    睨著她緊皺的眉,晴嵐那叫一個無奈。

    嘆息一聲,她把那天發生在老孟家的事儿詳細說了一遍,驚得夏初七合不攏嘴。

    “果然還是趙十九老道,比我略勝一籌。”

    長嘆一聲,她又一把抓住晴嵐的胳膊,奸著臉笑,“那麼后來呢……陳大哥中了趙十九的藥,你與他兩個有沒有發生什麼?還有還有,在漷陰鎮相處那樣久,你兩個就沒有日久生情……擦出點什麼火花來?”

    她說得眉飛色舞,晴嵐卻沉默了。

    似是不想提起那一段往事,垂著眸子考慮了許久,她方才抬頭,注視著她,認真道:“王妃,我知道你是好心撮合,但是……陳大哥已有皇室的婚約,依他的性子,既然允了,便不會反悔,還有,我一孤女,無家世,無背景,哪里……可堪匹配?”

    說到陳景的時候,晴嵐的眸子里,滿是黯色,那愛而不得的苦澀難以掩飾。

    多情總被無情惱,這世間男女之情,莫過如此!夏初七心疼著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的玩笑道,“沒事儿,沒事儿,我藥還多,一次不成,還有下次……反正如今你倆都在這里,我有的是法子……”

    “王妃!”晴嵐捏捏她的手,“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有何意義?”

    “襄王果然無夢麼?不對啊!”夏初七琢磨著晴嵐的話,想到陳景那張臉,略一皺眉,“先前我觀察了一下,我發現陳大哥還是在意你的……”回捏著晴嵐的手,她發現大熱的天儿,這故事的手心卻是一片冰涼,想想,不由一嘆。

    “好吧,我不勉强你們了,姻緣之事,旁人最是幫不了你。”

    “嗯。沒有福氣,就得放棄,我懂這個道理。”

    看著晴嵐黯淡下去的面孔,夏初七目光微微一閃,趕緊笑著換了話題,與她講起小寶音的聰明、可愛、頑皮……母親談女儿,總是喜歡得緊。她說得眉目間全是母性的光彩,晴嵐也聽得慢慢噙了笑容,偶爾隨著她咯咯發笑。

    二人正暢想著小寶音長大后的模樣儿,會比較像她多一些還是像趙十九,會有多少男人踏破了門檻儿來家里求親,只見氈帳簾子的下方,拉開了一條縫隙,緊接著,便有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寶音低垂著頭,撅著小屁股,慢慢悠悠地在地上爬著,大概以為這樣她們便不會發現她,那樣子嬌憨又可愛。

    “寶音!”

    夏初七低低喊了一聲,走過去蹲下了身子。

    “你在做什麼?”

    還不等寶音回答她什麼,外面便突地傳來鄭二寶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我的頭發——”

    夏初七瞪大了眼,無法想象二寶公公僅剩的雞窩頭又遭到了什麼破壞,趕緊撩簾衝了出去,一看,她整個人便不好了。可憐的二寶公公,這一回比上次還要狼狽,長短不一的頭發上,好像被澆了一層白白的米湯,濕濕的黏糊在一處,一縷一縷的,黑的,白的,極有后現代主義的凌亂美。

    “王妃……小主子她……嗚,奴才不活了……”

    鄭二寶帶著哭腔告著狀,傷心得只差抹脖子了……

    瞥一眼還撅著屁股趴地上的寶音,夏初七無奈的扶了扶額頭。

    “二寶公公……”

    “嗚……王妃,你要為奴才做主啊!”

    一個几十歲的人了,被兩歲娃收拾成這樣,也夠……好笑的。

    夏初七一嘆,嚴肅著臉,指了指趙樽與道常議事的帳篷。

    “阿彌陀佛,一會儿去請道常大師為你剃度吧!三千煩惱,一剃無憂。”

    鄭二寶一愣,“嗷”一聲,捂著腦袋便屁滾尿流的跑了。

    ~

    發生了這樣的事儿,夏初七作為“家長”,很想把寶音拎出來教訓一番,打她一通屁股,教育教育。但是她知道,若是因為鄭二寶打了寶音的屁股,二寶公公肯定還要去自殺一回,再加之孩子才兩歲,又剛剛回到父母身邊,不安全感會導致她的破壞性增加,原則上來說,其實怪不得她……

    好吧,反正她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為寶音開脫掉了。

    “娘……”寶音從桌子底下爬出來,雙手撐在地上,抬著小腦袋喊她,大抵看她沒有理睬,小丫頭便撅起了嘴巴,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像受了欺負的小貓小狗,比二寶公公看著還要委屈几分。

    小小年紀,還曉得攻心計了?

    “有潛質。”

    夏初七似笑非笑地感慨一聲,到底還是心軟了,把她從地上拎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小心翼翼地攬在臂彎里,指著還沒有從“事故”中回過神儿的晴嵐,道,“你看你這般皮,把晴嵐姑姑都嚇住了,往后不許再這樣整人了,曉得不?”

    “噗”一聲,晴嵐樂了。

    “確實有些……嚇住。這才兩歲啊!”

    她揉了揉寶音的臉,說笑間,全是愛不釋手。

    “不過這也是因為咱家小郡主聰明,機靈,換了旁人,還沒這本事呢。”

    大抵是晴嵐的和藹可親感染了寶音,她對待陌生人向來沒情緒的小臉儿上,罕見地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后,小家伙歪著頭考慮了一下,突然冒出來一句話。

    “阿木古郎說……想要放棄之前,還可以再努力一下。”

    什麼意思?

    想到先前自己說過的話,晴嵐面色一僵,中風般抽搐著唇,久久無言。

    夏初七也石化在風中,眼珠子都差一點掉出眼眶。

    “小孩子,偷聽大人說話,還講上道理了……”

    苦巴巴的扁一下小嘴巴,寶音道:“不是姑姑說要放棄麼?”

    “是……”夏初七揉額。

    “阿木古郎的話……總是對的。”

    “……”

    夏初七沒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會有這麼多心思,更沒有想到,她受東方青玄影響會這樣深,一時說不出旁的話來,只嘆息著抱她,“好好好,阿木古郎總是對的。不過,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儿,你還小……不,你不是小,你是還太太太小,智商超高是很可怕的,你知道的太多……很不安全,地球會容不下你的,現在,你給娘去睡午覺,乖乖的,知道沒有?”

    寶音古怪地看她,“什麼是地球?”

    有一個腦子天馬行空的娘,也不知道是寶音的福氣,還是她的不幸。夏初七敲了敲她的腦袋,笑吟吟地道,“地球就是吃的,長得圓圓的,胖胖的,甜甜的,若是地球容不下去,你並沒得吃了……懂了?”

    “哦。”吃貨的世界,也很神奇。

    一說這句話,寶音立馬就乖了。

    夏初七得意的一揚眉,一副“爭寵”的不爽臉,“好了,總歸你記著你娘的話就行了。嗯,還有,你娘的話,總是對的……比阿木古郎的話還要對。”

    “為什麼?”寶音小嘴巴一撅,不服氣。

    “因為……”夏初七捏了捏她的鼻頭,“阿木古郎看到我……都得叫聲爺!”

    “……”

    ~

    忽略完了小糯米團子,夏初七待她睡去,又與晴嵐聊了一會。

    從晴嵐那里,她得到了一些南晏的消息。

    高句國的反臣李良驥占據著遼東與高句臨水相隔的地帶,一直與高句形成著拉鋸關系。趙綿澤登基后,采用趙樽所說的法子,一直采取“兩方都不幫,兩方都不理”的政策,任由他們兩虎對峙,坐收安穩。原本一直相安無事,但是大抵是為了生活物資與軍備,在定安侯陳大牛回京之后,李良驥手底下的人,便有恃無恐,時常在遼東地區掠奪百姓錢財和禍害婦女,令當地官府極是頭痛……

    事情傳到京師之后,趙綿澤迅速做出了反應。

    前几日,丙一從泰安衛回到北平,傳回一個消息。趙綿澤利用此事,調譴了京畿三大營的十万人馬,還遣旨下達北方各地的軍屯衛所,旨意內容大抵是為了防備遼東事變,維護邊陲安定,丙一從各方消息綜合得知,趙綿澤此一舉調動的兵馬至少三十万,且配備的都是精兵悍馬,先進火器,一等集結完畢,便會拔營向北……

    去遼東,先過北平……

    三十万大軍到底是對付李良驥,還是劍指趙樽?

    得到這樣的消息,丙一便要奔向陰山,陳景卻執意要了這個任務。

    他們是在離開北平府的時候,遇到的道常和尚。道常一年多前隨同趙樽達到的北平,一直住在北平府的慶壽寺,並且在趙樽的干預下,做了慶壽寺的住持。平素里,他偶爾也會到晉王府叨擾几頓,與趙樽下棋、喝茶、談禪道,來往也算密切。這一回,他只說有要事找趙樽,這才結伴到了陰山,至于到底為何事,晴嵐也不知曉。

    聽完,夏初七長長一嘆。

    “陳大哥,不該來的。”

    他若是被趙樽强行留在的漷陰鎮,那是不得已,趙綿澤也怪不上他。

    可如今他主動跑到陰山,一旦京里得到消失,他的立場就非常被動了。

    晴嵐眼睫一垂,頭也跟著垂了下去。

    說了兩句,她想到夏初七聽不見,又抬起頭來,看著她道,“我也曾勸過他,讓他不要辜負殿下的苦心……但他這個人,看著不多言不多語,其實固執得緊,一心想要為殿下分憂。”

    夏初七點點頭,“是,陳大哥為人忠厚,但確實是一個有主見有擔當的男人,你想,他與殿下相伴那麼多年,亦主亦友……如今殿下有事,他又怎會袖手旁觀?都說醉心習武之人,最討厭勾心斗角和爾諛我詐,陳大哥便是那種直率的人,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晴嵐,我家小寶音說得對,再努力一次?”

    “王妃……”

    “你別急著決定,你看這仗眼看就要打起來了。什麼婚約,都抵不住戰爭的殘酷……你與她,說不定真是有緣分的?”

    看她對自己的事儿這般上心,晴嵐想拒絕,也是說不出口。

    但是,很多事情,只有當事者才了解個中滋味儿。在漷陰鎮,那般好的機會,她又怎會沒有努力過?可陳景雖然為人親和,對她也好,但一番相處下來,他看上去是恪守禮儀,實際上,也是拒她于千里……

    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的心思之后,他的拒絕,代表了什麼?

    ~

    讓晴嵐下去休息,夏初七原本想要回帳篷去找趙樽,但還在帳外便看到甲一黑著臉守在那里。她問了一下,只說道常和陳景還在里頭與殿下交談,她略一皺眉,便頓住了步子,准備轉身。

    男人做事儿,有時候,女人不好干預過甚。

    她不是那種武則天似的霸道女人,尤其是耳朵不好使的現在,又得回了寶音,做了母親……身上的野氣與戾氣都磨去了不少。

    可她還未走開,帳簾便掀了開來。

    從里頭出來的人,是陳景。

    他看到夏初七,目光微妙的一閃,趕緊退到邊上,拱手行禮,“參見王妃!”

    夏初七站定,笑眯眯看他,“這麼客氣做嘛?”

    陳景垂著頭,趕緊道,“應該的。”

    夏初七輕輕笑了笑,想著上次在北平府騙了他的事儿,稍稍有些歉意,“陳大哥,你不要老是和我這樣客氣,咱們都是風雨同舟過來的人,自己人,即便是殿下也沒有拿你當外人,我就更不用說了,咱們直接是哥們儿,不管是你,還是晴嵐,都一樣。”

    聽她提起晴嵐,陳景面色微窘,便要開溜。

    “……是,王妃,我先退下了。”

    夏初七笑,“這是有事儿要忙?”

    嗯地應了,陳景點頭,“殿下讓我去做些事……”

    夏初七想到晴嵐,想到寶音說的再努力一次,皺起了眉頭。

    “你是要離開陰山了?”

    陳景大抵沒有想到她會問這麼多,目光微微一閃,稍稍遲疑了一下,才點頭,“是要離開兩日……”又頓了片刻,他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帶了一些淡淡的擔憂,“王妃,你這些日子可還好?”

    他是察覺到她的耳光了吧?

    夏初七幽幽想著,淡淡一笑。

    “我好得很……你路上多保重。”

    陳景拳頭微微緊握,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像是想說點什麼,又不好說出口,僵硬地立在那處,像一尊雕塑似的,幽暗不見底的眼睛,無底洞一般難以窺測。

    “好,你也……保重。注意著身子。”

    女人的心思都是敏感的,這樣的目光,這樣的叮囑,夏初七心里難免就“咯噔”了。她退了一步,干笑兩聲,摸了摸鼻子。

    “忙你的去吧,我剛才就隨便問問。”

    “嗯”一聲,陳景低下頭去,大步離開了。

    只是,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時,他猛地頓住腳步,回頭看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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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發表於 2016-3-25 22:21:50 |只看該作者
第280章 痔!

    有句話說: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卻在看你。

    就在陳景駐足觀望的片刻,離夏初七不遠的氈帳拐角處,晴嵐默默立在陽光照射出來的陰影下面,直到看見陳景再一次轉身離開,她方才抿了抿唇,微微一笑。

    她是喜歡這個男人的,喜歡了很多年。

    但她雖是出身武將之家,詩書禮儀也未落下,雖不得已入了晉王府為奴,自尊與傲氣也是分毫不少。陳景,這個她只需要默默在心里念一遍,便會心跳加快和心痛不已的男人,她想,從今爾后,應當要徹底把他屏棄在腦海里了。也許做起來會有一些困難,可她不得不這樣做,强扭的瓜……不甜。

    世間諸多苦,唯情最苦……

    沉吟了片刻,她慢慢跟了上去。

    待陳景從馬棚里牽出馬來,她方才喊了一聲,朝他襝衽行禮。

    “駙馬爺——”

    陳景回過頭來,看見是她,那一剎那的目光中,有淺淺的詫異。

    但隨即,他便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鎮定。

    “晴嵐姑娘,找陳某有事?”

    有事找他麼?他永遠這般的客套。

    晴嵐知道,若是換了楚七,一定會似笑非笑地瞪他一眼,翻個白眼儿,反問他一句“沒事不能找你?找你一定有事儿?”。可她不是楚七,她沒有楚七的灑脫大氣,沒有她的快人快語,更沒有她的幽默詼諧,也永遠不會像她那般……合他的心意。

    万般情緒壓在心里,她為自己唏噓一聲,微微笑開。

    “看你要走,我……送送你吧。”

    這一句她說得極為直白,陳景微微一愣,眉目間像上染上了一層難辮的色彩,但他沒有拒絕,緩緩抬頭看了一眼還未散去的日頭,撫了撫馬背,挪了挪馬鞍。

    “天熱,你坐上去吧,我走著。”

    晴嵐心髒下意識一跳。

    可轉瞬,繃緊處,又松緩下來。

    她知,他這般的呵護,並未為愛,只是他與人為善的慣有好心……在北平漷陰鎮,她與他相處的一段日子,她其實也總能從他的身上感覺到溫暖。他雖然不善表達,卻懂得如何照顧女子,溫潤体貼,但僅僅只是照顧,只是出自他本能的善良……

    陳景這個男人真的很好,她想。

    她之所以不如意,只是他不喜歡她而已。但這……並非他的錯。

    想透了這一點,她心髒似是敞開了一扇門,豁達了許多,笑得也更為坦然,“不了,日頭大,坐在馬背上才熱呢……還是走走吧,我不會耽擱你太久,只是有几句話要與你說。”

    “那……”陳景遲疑一下,應了,“好。”

    他不是一個會拒絕別人的男人,更不會隨便傷害。相反,他極為尊重女子……這一點,晴嵐相當清楚。以前也曾暗示揣測過,他這樣的性子,他未來的娘子有福氣了。

    夕陽西下,兩人一馬,影子被拉得極長。

    這時辰的陽光,不算太炙烈,但走在陳景的身邊,晴嵐的手心卻生生攥出了汗來。

    兩個人默默走出嘎查村,一直都沒有說話。

    一男一女不說話的時候,那一種令人緊張的曖昧感,並會暗暗滋生。

    心慌意亂著,晴嵐心跳如麻,在走到村東頭的一個斜坡上時,她終于無法再繼續走下去,腳步頓了下來。再往下走,便會越來越遠,而陳景此番是去辦爺交代的事儿,她再這般耽擱他,那便是不懂事。

    “駙馬爺……”

    晴嵐清了清嗓子,剛喊出一聲,陳景便皺了眉頭,打斷了她。

    “晴嵐姑娘,你我相識已非一日兩日,不必這般客套……”

    “你本就是駙馬爺,該有的禮數不能少。”晴嵐微笑著,腦子一轉,話鋒突地一轉,“若不然,我該怎麼稱呼您?”

    陳景眉心一蹙,“喚我名字就好。”

    在北平漷陰鎮的時候,其實晴嵐是喚他陳大哥的。

    最初的三天,陳景中了趙樽的藥,無法起床,就連生活都無法自理,一直是晴嵐照顧他。爾后他慢慢好起來,兩個人便一起在楚七設計的“新型農村”里,看那些亦兵亦農的伙伴們下地鋤草,劈柴撈魚,過了一段極為閑適輕松的日子。

    也就是說……現在晴嵐這一聲駙馬爺,其實是他們的關系退步。

    這一點,陳景自然也能感覺得出來。

    只不過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而已。

    微風徐來,二人互視著,或是都想到往昔的漷陰鎮,一陣沉默。

    陳景的眉頭一直微蹙著,好一會儿,他攥緊了馬韁繩,往前走了兩步,打破了彼此的僵局。

    “晴嵐姑娘,你找我有什麼事,直言便可。”

    晴嵐眉心一跳,低垂的目光沒有看他的臉,而是落在他腰間的劍柄上,莫名的,心里陡地生出一抹苦澀來。這一把劍,她曾為他擦拭過,在漷陰鎮的時候;這把劍,因她不敢直接看他的臉,所以一直都是她目光的焦點;這把劍,有時候比陳景的臉,還要令她有熟悉感。

    “好。”緩了緩呼吸,晴嵐回避的別開臉,順手捋了一把頭發,淡了聲音,“本來我只是王妃的丫頭,只是晉王府的家奴,這些話是不該由我來說的,但是既然你肯讓我喚你一聲陳大哥,那我便斗膽直言了……”

    哆嗦了好几句還未入正題,她也不想。

    但她就是……習慣了在陳景面前繞。

    可男女之間總是這樣,接近、試探、琢磨、揣測……其實很多時候,誰也不知道對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麼。晴嵐以為他知道的,可他分明不知道。在她吞吞吐吐的聲音中,他眉心皺得越來越厲害,壓根儿就不知道她到底要說什麼。

    “晴嵐姑娘,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是不耐煩了麼?晴嵐暗自猜測著,瞄著他臉上的情緒,暗暗一嘲,小心地咽了一口唾沫,絞著手指,盡量放平和聲音,道:“你對王妃的心意,我看得出來,依王妃的聰慧,自然也能看得出來……甚至王爺也能看得出來。但是陳大哥,我們都是王爺與王妃身邊的人,他們兩個的情分,他們待我們的情分,我們比誰都要清楚,所以,有些事情……切莫為之,切莫念之,若不然,對誰都不好。”

    這番話算是說得比較明白了,哪怕陳景遲鈍,也能聽懂。

    他微微一詫,轉瞬,俊臉潮紅一片,神色大窘。

    “晴嵐姑娘……”

    僭越身份說了這樣的話,晴嵐也是心跳加快,尷尬得手足無措,垂著頭根本就不敢看他。不待他說完,她便慌亂的解釋:“陳大哥,我只是就事論事,你要是不愛聽,也不要往心里去…”

    陳景窘迫的神色稍微,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方才一嘆。

    “晴嵐姑娘想來對陳某有一些誤會……我並無此意,也不敢有此意。殿下對我恩重如山,我豈會肖想他的女人?我對王妃與對王爺一樣,只有仰慕之情,敬重之意,關切之心……絕無男女之愛。”

    只有仰慕之情,敬重之意,關切之心,絕無男女之愛?

    晴嵐一怔,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猛地抬頭看他。

    一顆空洞了許久的心髒,又騰地升出一抹希望來。

    這便是愛上了男人的姑娘……但凡有一點點希望,愛意便會再一次從土壤里卑微地生出根、發出芽來。

    “那你……”

    她遲疑著,卻問不出口。

    她能問他,那你明知我對你的好,為何對我無意麼?不能。

    她能問他,既然你對王妃無男女之愛,為何又那麼痴痴想望麼?也不能。

    她不是他的誰,沒有資格,也沒有臉子去問。

    垂眸片刻,她糾結的絞著雙手,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這般,是我冒昧了。”

    陳景斂著眸子,看著她,不吭聲儿。

    這般對峙著,又生尷尬。

    晴嵐失神片刻,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來,遞到陳景的面前,淡聲道:“這是在漷陰鎮你中藥那晚,我在地上撿到的,已經洗淨了。原本早就想還給你的……又怕有所誤會,一直拖延著……”她沒敢說自己不舍得歸還,為自己找了一個蹩腳的台階,便順著下來了,“如今看你要走,也不知何日還能相見,趕緊還給你。”

    陳景低頭看著那東西,皺著的眉心,更深了几分。那是一個紅青緞口的雞心形荷包,絛繩束口,上面打了好几層淺淺的抽褶,極為精致大方。

    遲疑一瞬,他接過荷包,撫了撫攥在掌心,莫名說了一句。

    “……這是我娘給的。”

    晴嵐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抿緊了唇。

    她又沒說是哪個姑娘給他的,這話不是顯得多余嗎?

    心有疑惑,但是她沒有再問。陳景似乎也是不好開口,沉默了。

    靜謐了好一會,晴嵐實在找不到什麼借口再留下來與他說話,尷尬的捋了捋頭發,微微一福身,道:“東西給你了,我便先回了。你路上小心……”

    “好!”

    陳景淡淡說了一個字。

    可是待她轉身,突地又拔高了聲音。

    “晴嵐姑娘……”

    晴嵐心里一跳,下意識轉頭。

    “陳大哥,還有事?”

    陳景攥著荷包的手伸了伸,可未及半空,突地又垂了下去,臉色微紅,像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其實我……早知荷包在你處。”

    微微一愣,晴嵐心里騰地升起一股子涼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陳景看著她,再出口的有些支吾,更與上一句半分關系都沒有,“你所言極是,我如今是朝廷駙馬,陛下親自指的婚……我實在……不想牽連更多。”

    他為人素來一板一眼,做事謹慎直接,晴嵐很少聽見他說這麼多的話。可這到底什麼意思?指婚與牽連之間,有什麼關系?她琢磨了好半天儿,也沒有琢磨明白他的意思。

    “陳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一回,輪到陳景尷尬不已。那一雙幽黑的眸子,閃了又閃,他方才鎮定下來,朝她拱手一揖,道:“世事無常,大戰將起……往后的事情,未有定數。若是戰事一了,我還活著,定會報答姑娘的一番恩情。”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已有沙啞。

    晴嵐身子一震,耳朵里“嗡嗡”作響,也不知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雪白的小臉儿仿若滴血一般,潮紅了一片,丟臉得說話也結巴了起來。

    “你,你是說……是想說?”

    想說什麼?她說不出口,陳景也是。

    他輕咳一聲,放下手上的韁繩繞在馬鞍上,窘迫地朝她走了兩步,把手上那個荷包遞給了她,“這個荷包有些舊了,若是晴嵐姑娘不嫌棄,便先替陳某保管著如何?”

    保管?晴嵐仰著頭,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臉,還有那一雙深得不像話的眼睛,只覺得山坡上的微風掃在臉上,有一種不真切的舒爽感,就像原本聽得一個段子,劇情走向已然定了性,卻突如一轉,春風拂來,千樹万樹的梨花瞬間綻放……

    她心髒怦怦直跳著,整個人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看著他,做夢似的不敢動,更不敢去接那荷包,害怕一動,夢就醒了。

    “眼下局勢嚴峻,姑娘想必也知道……你留在王妃身側,更是險中之險。常時你多留個心眼,定要護她周全,你自己……也万万保重。”

    晴嵐怔愣間,手被他重重捏了一把,那個荷包也溜入了她的掌中。

    掌心一熱,她低頭看向他的手。

    那只手很有力,勁瘦而有型,指節修長,掌心似乎有常年握劍留下來的薄繭,粗糙卻真切,一把便將她從夢境拉回了現實。恍惚間,她雙頰滾燙,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覺得被他握住的不僅是手,而是整個人都被一種溫暖的東西包圍著,暖融融的,渾身無力。

    “我走了,回去仔細些!”

    陳景似乎比她還要不好意思,匆匆放開手,便側過了身去,拿起鞍上的韁繩。那繃緊的唇線,高挺的鼻梁,讓他側面的五官輪廓看上去比平常少了嚴肅,多添了几分緊張。

    看著他翻身上馬,晴嵐心底千言万語,可嗓子眼就像被堵了棉花,出口,只剩兩個字。

    “保重——”

    “好。保重。”

    夕陽下的蒼穹底,有牛羊在悠閑的吃草,高遠的天空上,有蒼鷹在桀驁的飛翔,遠處的群山在血紅色的殘陽之下,被勾勒出一抹絢麗多彩卻神秘莫測的光芒,而一身戎裝居于馬背上的陳景,在晴嵐的眼睛里,更是說不出來的豐神俊朗,仿佛立于蒼茫大地上的一只獵鷹,俊氣得讓她心髒發酥……

    “駕——”

    陳景深深看她一眼,一拉馬韁,調轉馬頭,策馬而去。

    一人一馬,在夕陽下的影子越來越小。

    最后,變成一抹黑點,點綴在無窮無盡的草原上。

    很快,又消失不見。

    晴嵐揚起手上有一些褪色的荷包,唇角慢慢地揚起,那一瞬的容顏燦爛得仿若三月的春花,在春風的吹拂中,搖曳出別樣的姿容來。

    ~

    趙樽與道常這一談,便談到傍晚。

    漠北的天氣多變,一陣疾風滾過,天空暗沉下來,仿佛要下雨了。

    晚飯的時候,道常並沒有與趙樽一道過來,夏初七觀察著趙樽的面色,沒有瞧出什麼不對勁儿,也很難猜測他與道常兩個到底談了些什麼內容,但是她卻看得出來,這廝目光閃爍,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又不便出口。

    想到先前陳景那般,他又這般欲言又止,夏初七狐疑不已。

    可十九爺素來高冷孤絕,更是特別會端住臉,不論她暗示了多少次,他都像是沒有看見,只稀罕著他的閨女,把眼神儿都留給了寶音。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夏初七咬牙切齒,恨不得一腳踹翻他。

    看她如此,邊上侍候的人都噤若寒蟬,尤其是鄭二寶,下意識與小寶音拉開了距離,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反倒是晴嵐,不過短短一會儿工夫不見,就像變了個人儿似的,臉上的燦爛光茫掩都掩不起,為她布菜時,那唇角時不時上揚,顯得心情極好。

    反常!全部都反常。

    飯桌上,除了小寶音,每個人似乎都不對勁儿。

    趙樽也沒有主動提起趙綿澤正在籌備向北的三十万大軍。

    他不談,夏初七也便不問,只專心致志的照顧小寶音吃飯。打仗這玩意儿,在時下的男人看來,還是不屑于與女人探討的,即便是趙十九這貨,私底下或許會與夏初七交換意見,但是有旁人在的時候,他絕對是一個大男子主義的家伙。夏初七無奈,也只能學一回“知書達禮”,做一回“賢淑婦人”,靜默不語,也不再理會他。

    但沒有想到,她剛放下筷子,趙樽便表情古怪地看過來。

    “阿七……”

    夏初七接收到他的消息,冷冷瞥過去,不吭聲儿。

    兩個人互相看了半晌儿,他抿著唇,還是她沉不住氣了。

    “到底要說什麼?吊人胃口,罪大惡極,知不知道?”

    趙樽嘴角微微一抽,從容起身,語氣淡淡道:“跟我來——”

    遲疑一下,夏初七强忍心底的疑惑與不適,把懷里的寶音交給晴嵐,冷冷一哼,便隨他走了出去。

    “有病了?”她問。

    “嗯。”一聲,趙樽竟是應了,不過她沒有聽見他沒有張嘴的詞儿,只是再一次鄙視地看過去,“……趙十九,是不是道常那老和尚又和你說了什麼?”

    “是。”趙樽又應了。

    夏初七瞪著他,猛地一咬牙,就差叉腰甩咧子了。

    “靠,老和尚是不是又鼓動你拋妻棄子了?”

    “……不是。”趙樽一愣,低笑一聲,拍她腦袋。

    她嫌棄的側開,抬頭挺胸地睨視著他,“不要摸來摸去!今儿姑娘我必須與封建大男子主義死磕到底。說,到底是怎麼了?”

    趙樽眯了眯眼,像是極難開口。

    “大師身子有些不適。”

    “啊!”

    原來他不好意思開口的事,是讓她去為道常瞧病?

    什麼病會難以開口,難不成那個大和尚身上有什麼隱疾不成?

    想到這個,夏初七很沒有道德的高興了一下,心里響過一道“哼哼,老和尚,總算落到我手里”的聲音,抿了抿唇,腦子里閃過無數種收拾老和尚,讓他一件一件交代真話的法子,然后,她非常真誠正直且善良地看著趙十九,惋惜地道:“不要擔心,這不是有我在麼?小神醫好久沒有大展身手了,都快要憋壞了……”

    “……”她的溫柔,讓趙樽一臉不敢置信。

    夏初七笑吟吟看他,“大師到底何病?”

    “嗯……爺還在思量,是否該讓你去瞧。”

    趙十九不是一個吞吞吐吐的人,夏初七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一時間,更是好奇得心里直癢癢,貓抓似的難受。

    “我是醫生,趙十九……沒什麼病是不能對醫生講的。”

    “嗯。”趙樽皺眉,終是喟嘆,“走吧!”

    夏初七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儿,斜著眼睛睨他。

    “我看你也有病了,一會儿完事儿,我也替你瞧瞧。”

    輕嗔一聲,她步入道常的休息的氈帳,得了允許,撩開了簾子。只見那老和尚打著盤腿坐在榻上,手拎佛珠,嘴里念念有詞,除了氣色不好,面色有些蒼白之外,也瞧不出哪里有毛病。

    她愣了一下,方才微笑著施禮。

    “大師!身上哪有不適?”

    看到她臉上的笑容,道常和尚眉目微垂,覺得渾身上下都不適了。

    “老衲…”像是不想說,他瞄了趙樽一眼,眉宇間似有難言之苦,“女施主,老衲是想讓你討些藥。”

    “哦。”夏初七笑眯眯的看他,坐了下來,“藥得對症,大師不如告之病症,我再為你開方子如何?或者,容我為你請脈?”

    道常還在猶豫,“這……”

    “大師,阿七面前,沒什麼不可說的。”趙樽打斷了他,眉頭一挑,便看向夏初七,直接替道常回答了,“阿七,大師是……后病。”

    后病?

    《說文解字》有:“痔,后病也”。

    原來是得了痔瘡?夏初七莫名的有些幸災樂禍。

    清咳一聲,她眉眼慵懶地一挑,掃了道常一眼,又朝趙樽擠了擠眼睛,輕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呢?痔瘡而已,十男九痣,這個不稀罕,大師雖然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吃的還是人間煙火,五谷雜糧,與人無異,不必害臊……啊米豆腐!”

    什麼叫“與人無異”?什麼叫“阿米豆腐”?

    她明褒含損的話,說得道常老臉略有異色,卻未多言。

    “多謝女施主了。”

    夏初七心里已有計較,看了看趙樽,笑道,“趙十九,你先下去吧。我這便為大師看診!”

    趙樽顯然不肯,淡淡瞥她一眼,悠閑地坐在那處。

    “無事,本王坐這里,不會擾你。”

    “……”

    難不成他一直緊張,是以為他會替道常看屁股?

    夏初七惡寒了一把,心道,若是一只帥得人神共憤的小鮮肉,她倒可以犧牲一下,就道常這滿頭銀須的老頭儿……她還不至于占人家便宜吧?趙十九太邪惡了。

    咳了一聲,她一本正經地繃著臉,也不趕他了,只專心致志地坐了下來,盡量用平和的表情為道常請脈。

    屋子里靜靜的,見她許久不說話,道常眉頭微皺。

    “女施主,可有異常?”

    心里嘿嘿一聲,夏初七臉上卻半分表情都無,張了張嘴,她沒有出聲儿,又欲言又止地瞥了一下趙樽,再回頭來看道常時,眉目蹙起,像是想說又說不出口。

    “阿七?”趙樽眉目一黯,喚了她一聲。

    在憋笑快要憋出內傷之前,夏初七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嚴肅地板著臉道:“大師,確有不妥之處。你這不是尋常的后病,乃是不良的生活習慣導致的……不知大師,可有亂性之舉?”

    “唰”的一下,道常老臉通紅。

    “阿彌陀佛”也不念了,出口便是一句。

    “什麼?女施主,老衲潛心禮佛,豈會……亂性?”

    不僅亂性,還是后亂?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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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5 22:22:05 |只看該作者
第281章 母女齊心,人父之心!

    “大師不必介懷,我也只是想搞清病因,對症下藥而已。”

    看著道常青白不均的面色,夏初七半闔著一雙狡黠的眼儿,笑得熱情飽滿,接著道:“再說,這里也沒有旁人,只有我與趙十九兩個,我是醫生,有職業道德的,趙十九也是你的忘年交,更不會泄露出去……我們也能理解你,寺中清苦,除了和尚,也瞧不見女子……”

    她似笑非笑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不僅暗指道常“后亂”,還深入分析了他的生存環境,指出與他“后亂”之人也必定是寺中和尚……一番話說出來,氣得道常數十年修為都見了佛祖,一張老臉上打上無數的褶皺,好不容易才鎮定出生。

    “女施主,紅口白牙,不得妄言!老衲沒有。”

    千言万語,抵不住簡單兩個字——沒有。

    老和尚倒是精明,可夏初七更奸。

    她長長“哦”了一聲,拖著嗓子,曖昧一笑。

    “大師的難處,我懂,你說沒有,便沒有吧。”

    這種似是而非,意有所指的話,簡直比前面的話更有殺傷力。

    道常身子一僵,見鬼般看著她,手上佛珠轉動更快。

    果然不是今世之女……腦子與常人太過迵異。

    這般女子,對趙樽是幸,還是不幸?

    他低眉尋思,夏初七瞧不見他的面色,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轉一想,她又不得不佩服這老和尚,定力確實很足。

    清了清嗓子,她像是為了維護道常似的,繼續道,“不過,大師也不必擔心,這種病也沒什麼稀罕,治療之后……注意日常生活習慣便沒多大的事儿了。”

    道常慈眉善目地看過來,神色已然鎮定。

    “那便多謝女施主了。”

    夏初七半眯著眼,打了個哈哈,“大師客氣客氣。”心念一轉,她唇上的笑容擴大,“這樣吧,我先給你開些藥,暫時緩解一下症狀。眼下醫療條件不夠,也沒有器具,等回頭到了北平,我再給你詳細檢查……你這種‘后病’與常態不同,若要徹底斷根,估計還得手术。”

    “手术!?”道常眉目間明顯有不解。

    夏初七想起那時候道常說的話,他似是知曉她來自與時下不同的空間。那會儿,她曾猜測過道常與她是“同鄉”,如今見他對手术一詞根本不懂,又否認了那個觀點,只好贊嘆確實是這高僧法力深厚了。

    回頭到了北平,得想法子,從他嘴里撬出話來。

    她尋思著,點點頭,“得看具体情況。要不然,我先看下患處?”

    做醫生的人,自然不會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

    可她話音一落,原本保持沉默的趙十九,云淡風輕的俊臉,登時一變,涼涼的眼風便“嗖”的剜了過來。道常和尚也老臉微紅,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答道,“不勞施主了,施主只需為老衲開些藥物便好。”

    夏初七這人嘴上雖然偶爾缺德,但還是有身為醫者該有的醫德的,尤其對方還是道常。這老和尚雖然屢次試圖“拆散”她與趙十九,但他維護趙樽的心,卻是實誠的。她分得了輕重,不會在疾病這種問題上,真的害了他。

    不過麼……

    小小的捉弄,還是有的。

    限于此地的條件,她用了最為原始的枯痔釘療法,托人找了一些砒、礬、乳香、沒藥、朱砂和雄黃等藥物,混合在一起,配成了一種兩端尖細並且一定硬度的釘狀之物……用于肛、門上藥。

    另外,道常痔瘡較為嚴重,她又開了一些用于坐浴用的洗液和內服的藥物,雙管齊下,用了兩天之后,老和尚的情況便有了好轉。

    只是,每想到和尚用釘狀之物治療,夏初七就悶笑不止。

    “你故意的?”趙樽對她的心思,了若指掌。

    “阿米豆腐!”夏初七半蹲在他的面前,托著腮幫看他,“鄙人懷著濟世憫人之心,豈會干這種沒有善心的事?我家祖師爺在天上看著我呢,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治病。”

    趙樽淡淡看她,翻著手上書本,唇角几不可察一挑。

    “喂,趙十九?”

    他抬眉,“嗯?”

    夏初七半眯著眼,起身去掐他鼻子。

    “你怎麼這樣邪惡?”

    “我邪惡?”趙十九俊臉一沉,“爺太委屈。”

    “……”夏初七哼了哼,無語的翻個白眼儿,把他的書拿了下來,笑眯眯的道,“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咱們身邊的人,都有些不對?”

    趙樽眉一挑,“有嗎?”

    “當然有。”夏初七就差掰手指頭數了,“第一個,道常大和尚就不說了,自從用了釘狀物……你看他出來見過人麼?就連吃飯也得差了人送進去。嘖嘖嘖,虧得他得道高僧,還在為‘后亂’之事耿耿于懷,修行什麼的,都枉然了嘛……我就說,到底還是凡人啊。”

    “……這怨誰?”

    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夏初七咳嗽了一下,換了話,“好了,不說他,就說二寶公公,你看他好端端一個大男人……不對,一個大太監,每次看到寶音,就跟老鼠見到貓儿似的,不是溜,就是躲……你說咱們家閨女,多可愛,多漂亮,怎麼被他瞧得,像魔鬼似的。”

    這一點,趙樽很認同。

    “還有呢?誰不對?”

    “還有?”夏初七覷視著他,“你太不關心你下屬的私人生活了,你難道沒有發現,晴嵐這兩日情緒很是古怪?一會儿皺眉,一會儿微笑,一會發怔,一會看天,整個人神神叨叨的,就跟中了邪一般。我今儿還在想,要不要請道常大師出來,為她驅驅魔?”

    “我看中邪的人,是你。”

    他的話,惹得夏初七瞪圓了眼。

    “趙十九,你啥意思?想分裂革命隊伍,生出階級仇恨是吧?”

    輕唔一聲,趙樽閑閑看她,神色悠然。

    “爺若真去關心女下屬,你不覺得,我才古怪?”

    “呃”一聲,夏初七長吁一口氣,“有道理。”

    她感慨完了,讓趙樽先歇著,決定自個儿親自去關心晴嵐。

    可趙十九眉一抬,臉便黑了下來。

    這些日子,兩個人為了哄著小寶音,一直讓姑娘睡在自家的氈帳里,已經好久未曾親熱。今儿好不容易從外頭請的奶娘到了位,把孩子帶了下去,兩個人可以安心的纏綿纏綿了,她卻要開溜,他豈能如她所願?

    “阿七,你還是先關心一下你家爺吧。”

    “我家爺怎了?”夏初七裝著不懂,嗤嗤發笑,“我家爺天塌不驚,地陷不怕,便是閻王來了,還能打得他屁滾尿流,實在無須我一小女子關心……我先走了啊,回頭再來——”

    “反了你。”趙樽伸手拉住她,把她往懷里一帶,滾燙的吻便落了下去,熱辣辣的切割著夏初七的唇角,激燙得她心思也熱絡起來,雙手攬住他的脖子,便迎了上去。

    “趙十九……”

    一番天雷勾地火,直到她憋得快呼吸不了,使勁儿掐他脖子,他方才停了下來,捏住她的鼻尖儿,動情的聲音,低沉、磁性又動聽。

    “我叫鄭二寶備水。”

    夏初七翻個白眼儿,“有條件。”

    “……”趙樽繃緊了臉,“阿七,你在作死?”

    “!”她笑得極奸,“誰讓你沒積分?”

    “看來爺太慣著你了。”趙樽銳眸危險一眯,突地扼住她的腰,把她壓在床上,扣緊了她的雙手往頭上一拉,便吻向她的脖子,聲音低低的,悶聲悶氣的請求,“……先賒著!”

    “哈哈哈……小本經營,概不賒欠……”

    夏初七在他身底下掙扎著,笑得喘不過氣來,可趙十九到底還是有辦法的,吻、啃、鉤、纏、撫、抱……她的身体慢慢便癱軟在了他的懷里。半眯著眼,她借著氈帳內朦朧的燈火,痴痴地望著身上那人俊朗冷硬的面容,沉醉在了他為了她而發出的一道一道動情的聲音里……

    那一夜,他們睡了不足兩個時辰,天便亮了。

    折騰了一晚上,次日起來,夏初七還沒有顧得上去關心晴嵐為什麼變得神神叨叨的,便被小寶音拉了出去,在烈日底下曬油,瘋耍……

    這一日,天晴日暖。

    母女倆從村外開滿了野花的坡地上回來時,道常正在趙樽的屋子里研究占卜之學……

    這是“釘物治痔”事件以來,夏初七首次見到老和尚。

    她來了興致,剛想上前詢問病情,老和尚便“阿彌陀佛”告辭。

    “大師,且慢。”趙樽替她留了他,“這卦象如此,可有什麼說法?”

    道常不敢去看夏初七,低眉道:“佛家講究因果循環,今日之果,前世之因,都非人為可以改變……”

    夏初七聽他又玄乎上了,生怕他左右趙十九原本就迂腐的腦袋,捏了捏女儿的小胳膊,朝她使眼色儿。

    小寶音聰明得緊,看著她娘的表情,張開小嘴儿便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真鮮艷,和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娃哈哈娃哈哈……”

    道常被打斷了,擼了擼花白的胡須,尷尬地道。

    “殿下,那老衲先告辭。”

    趙樽看了過來,夏初七覺得,他一定想殺了自己。

    清了清嗓子,她道,“大師慢走!”

    “大師!”小寶音也喊了一聲。

    道常慈眉善目的看過來,“小郡主,有話請講?”

    小寶音笑眯了眼,學著夏初七教的那樣,兩手豎起來,在頭上做了一個犄角的動作,搖著小屁股,一邊跳,一邊唱,“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唱到這里,她猛地頓住,直起身看向道常。

    “我要說什麼,說什麼……大師你猜猜?”

    “噗”一聲,夏初七啞然失笑,趙樽也握拳放到嘴前,掩飾的咳嗽起來。道常大和尚則是僵硬的看著小不點儿,風化得成了一尊佛像。

    靜默好一會儿,道常才離去了。

    夏初七看著他寶相庄嚴的背影,哈哈大笑不止。

    趙樽皺眉,看看她,又看看女儿,無奈一嘆。

    夏初七止住笑:“怎麼了,我母女兩個影響你搞封建迷信了?”

    趙樽瞄她一眼,朝她走過去,捋了一把她的腦袋,伸出手,就把寶音從她的懷里接了過去,“爹抱一下。”

    小寶音捉弄了道常,也正高興。

    被老爹抱過去,她興奮不已,手舞足蹈的要求。

    “高,高高……爹爹……高高……”

    高高的意思,是把她舉高拋起,再接住。

    這樣危險的動作,好多小姑娘都會驚叫,害怕,她卻喜歡得緊。趙樽的身量比夏初七高,舉起來也更有力,小寶音尤其喜歡她爹舉她。

    低笑一聲,趙樽扼住小丫頭的腰身,舉了起來,還沒有拋,卻突地蹙緊了眉頭,“這才几日,丫頭都長沉了?”他回頭,看向夏初七:“阿七,你別縱著她,吃東西得有節制。”

    “壞人!”夏初七還沒有反應,小寶音便扁起了小嘴儿,先前還服帖著要舉高的她,掙扎著就要從趙樽懷里出來。

    “我……不要壞人,不要壞人。”

    對于吃貨來說,一切阻止她吃的人,都是階級敵人。

    夏初七深表同情的看著趙樽,看著小魔女在他身上作,心情倍儿好,也不理會,只意態閑閑的坐了下來,等著看十九爺如何狼狽不敵小魔女。

    然而,她想錯了。

    寶音剛掙扎了几下,小身子突地一僵,便停了下來。

    趙樽把寶音抱在面前,寶音的身子剛好擋住了夏初七的視線。所以,趙樽對寶音說了什麼,她聽不見,小寶音又說了什麼,她也不知道。在一片寂靜的空靈里,她只看見寶音怔了片刻,便歡喜地扑過去,雙臂殿開緊緊攬住了趙樽的胳膊。

    末了,她還學著夏初七的樣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的天啦!”

    夏初七見鬼般起身,換了一個位置,偏頭看向趙樽。

    “你給孩子灌什麼迷魂湯了?她突然這般聽話?”

    趙樽黑眸淺淺一眯,眸底几不可察地閃過一抹復雜的光芒。

    “山人自有妙計!”

    “去去去!少來!”夏初七瞪他,“你到底用什麼哄住了小丫頭?”

    在夏初七疑惑不解的目光里,趙樽遲疑了許久,淡淡的聲線儿才再次揚起,“我只是告訴她,東方青玄要來了。”

    原來如此——!

    在安靜了這些日子之后,暴風雨終于要來了嗎?

    ~

    天邊最后一些霞光收住,蒼穹慢慢被黑色代替。

    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一排又一排忽明忽暗的火把,蜿蜒著像一條長長的巨龍,往嘎查村的方向移動著……空氣中,夾雜著夜風拂來的潮濕氣息,讓這個夜晚,顯得極不平靜。

    東方青玄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靜靜看著這片天地,一雙魅惑的眼眸里,卻什麼情緒也沒有。

    兀良汗的局勢,已經穩定了下來。

    那一些復雜得讓人焦頭爛額的事情,他用了最快的時間解決。

    接著便緊趕慢趕地往嘎查村來,半刻鐘也沒有多等。

    在他的記憶中,還從來沒有像如此這般,急迫地想去一個地方,想得都恨不得把手上的事情丟掉,只是為了去看心心念念的一些人——一個婦人,一個孩子。而且,那兩個女子,都不是他的。

    妖冶唇輕輕挽起,他喊了一聲。

    “如風。”

    “屬下在!”如風打馬上前,立于他的身側,“大汗有何吩咐?”

    短短有時日下來,時局風起云涌,扎那一死,東方青玄已經不再是當初兀良汗的諾顏,也不是神出鬼沒的三公子,而是兀良汗的大汗。數年沉澱之后,他終于從幕后走向前台,參與到這天下格局之中。從今往后,在這趟渾水里,他與趙樽、與趙綿澤、與哈薩爾,或互相為敵,或互相結盟,或互相利用,或者會處心積慮地要把對方弄死……但無論怎樣,這些人到底都再也回不到過去那些簡單的時光了。

    沉吟一下,他看著面前的夜色,問:“可有通知趙樽?”

    “回大汗的話,通知了。”如風平靜的道。

    東方青玄“嗯”一下,並沒有看他。

    他的視線,仍然一眨不眨的盯著黑壓壓的蒼穹。

    “陰山那邊的情況如何?”

    如風抿了抿唇,瞄著他的臉色,小聲道:“晉王殿下說,陰山皇陵里埋著的太祖爺,到底也是大汗你的祖宗,為免你下不得手,也為免讓你落下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千古罵名……陰山的一切都由他來安排好了。包括……北狄人那邊儿。”

    東方青玄一愣,冷冷了“哼”一聲,譏誚的問,“你信嗎?”

    如風攥韁的手一緊,怔了怔,放才松開,朝他拱手道,“我信。晉王殿下言出必行,且他辦事,從無錯漏,他既然說了,便一定能夠做到。”

    東方青玄緩緩側過頭來,看著如風的臉色,審視了好一會儿,才莞爾一笑,“我是問你,他說他做這一切,是為了顧全我的臉面,為了保住我的聲譽,你信嗎?”

    如風身子一僵,回答不上來。

    如今趙樽與東方青玄二人,雖然約好了一同前往陰山皇陵,說得好像出入無人之境似的,但是其中凶險,每個人心里都有數。且不說陰山皇陵原身的凶險,就說它如今一直在北狄人的手上,就不是那麼好辦。

    在陰山,北狄駐扎有一支守陵的軍隊,約摸有兩三万之眾。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還會再次調兵,極有可能,會引發三方大戰,事態會更為嚴重……實際上,東方青玄作為前朝太祖爺的子孫后代,撬盜祖宗墳墓,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視為不敬不孝,確實是這麼個理儿,但若非得說趙樽是為了顧惜他,如風也不敢相信。至少,不好完全相信。

    “晉王殿下心機之深,天下無人可比。”

    良久,他終是嘆息著道出了一句老實話。

    可老實話,卻未必中聽。尤其對于東方青玄這樣孤高的人來說。

    他不輕不重地瞥了如風一眼,唇上噙著一抹復雜的笑意,“知曉就好,就怕你被他往日情分所迷惑……”說到此,他眼眸一眯,又住了嘴,把話鋒一轉,“切記,不可掉以輕心!”

    “是,屬下定會注意。”如風垂下眼眸。

    想了想,他又從腰間取下一個牛皮袋,遞了上去。

    “大汗,你該吃藥了。”

    東方青玄噙著笑的臉,頓時僵住了。

    望了如風許久,他突地笑嘆一聲,“如風,若有一日,你不再說這句話,我必定要去廟里還願,燒三炷高香。”

    如風微微一愣。

    自從額爾古事變那一晚開始,東方青玄就沒有好生的歇息過。好不容易才把兀良汗的內政平息下來,昨日他剛剛繼了汗位,本該好好休息兩口,可不待天亮,他便整裝待發,帶著那個從神機寶盒中拿出的模型前往嘎查而來。

    他嘴上說的為了陰山皇陵一事,可如風心里卻很清楚,他是舍不得楚七,舍不得寶音……哪怕兀良汗的事情,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心力,哪怕他的身子都快要累垮了,卻是一聲不吭,只一心往這里趕。

    長長一嘆,如風的手固執伸在半空。

    重復,再重復,還是那一句話。

    “大汗,您該吃藥了。”

    東方青玄盯過去,有一種想掐死他的情緒。

    正在這時,一名著甲帶盔的斥侯策馬馳來,遠遠地便高喊了一聲。

    “報!”

    東方青玄鳳眸一眯,帶著笑容,像遇到了救星一般,不再去看如風手里的牛皮藥袋和他僵硬的臉,勒住馬韁繩便調過頭去,高聲喊那斥侯過來。

    “何事?”

    斥侯翻身下馬,小跑到他馬前,單膝跪地,抱拳道,“大汗,晉王殿下的信。”

    趙樽?東方青玄心里的對手,這天地間只有趙樽一個人。對于他的任何東西,他都極為謹慎——尤其是有了楚七之后的趙樽,更是不得不防。

    考慮一瞬,他沒有去接那封信,只看向斥侯。

    “念!”

    斥侯一愣,沉聲答應著,便拆開信來。

    “晉王說,今日子時,陰山北坡見,讓大汗安心。”

    陰山北坡見……子時,安心?趙樽敢讓他光明正大地過去,意思便是……那里的北狄人,到時候他都已經搞掂了?可據他所知,趙樽在嘎查村一共就几十號人,北狄卻有兩三万人,他如何搞得掂?

    “大汗。”斥侯揚著信,還立在風中。

    見東方青玄不答,不動,如風收回手上的牛皮藥袋,接過信來,望了望他,遲疑道:“大汗,那我們……不去嘎查村了?”

    東方青玄狹長的鳳眸,微微一瞥。

    “他自然是這個意思……”

    趙樽不想他去嘎查村,還把時間安排得這樣緊,目的……是不想讓他去嘎查村見到寶音。對于人父之心,東方青玄不能完全理解,但趙樽得回女儿,不想女儿再受他影響,顯而易見。

    可他說不見,便不見了麼?

    東方青玄輕笑一聲,眉眼間寒意一片。

    “拉古拉!”

    “在。”拉古拉翻身下馬,拜于他馬前。

    “你領著人,從這里前往陰山……”

    “是!”拉古拉抬頭,想問他的去向,卻不敢問。

    “如風!”東方青玄望向遠處的山巒重影,腦子里便下意識浮現起寶音一聲比一聲高的“阿木古郎”,那哭喊聲入耳,一如趙樽的人父之心,每每念及,他的心髒便扯得生痛。

    緩了一口氣,他笑了。

    “養父也是父,隨我去嘎查,見我的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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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調虎離山

    草原上的夜蟲,在靜謐中,嘰嘰有聲。

    氈帳里,安靜到了極點。

    一陣微風吹過,撩起一條墜了紅珊瑚珠的流蘇,叮當作響。朦朧的燈火下,夏初七埋著頭,在學著縫制一件小孩儿的肚兜。趙樽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一張鋪了毛皮的木質大椅上看書,寬衣大袖,神色慵懶,雍容高貴,一派云淡風輕。在他二人中間,有一張矮腿的小桌,桌面上放著兩盞冒著熱氣的茶水,微風一吹,似是蕩出一層淡淡的漣漪來。

    夏初七打了個呵欠,側眸過去,“爺!”

    “嗯?”趙樽應著,冷峻的臉隔了一層茶霧,俊美得如同匠人精心刻出的雕塑,讓她恍神一下,方才抿笑道:“咱們睡去吧?天儿不早了。”

    換往常寶音不在,趙樽早拉著她去睡了。

    可今儿,他情緒松緩,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趙樽淡淡的看著她,唇線上勾出一絲笑意。

    “今晚上,還有事,睡不得。”

    “有事儿?睡不得?”夏初七再次不給面子的打了個哈欠,眼淚都滾了出來。她不明所以的擦了擦眼睛,眉心稍稍一緊,便把手上的小肚兜放在膝蓋上,雙手往上面一撐,狐疑地看著他。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咋不知道?”

    趙樽輕唔一聲,漫不經心地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喝一口,淡淡道,“阿七若肯給點積分,爺便大發慈悲,告訴你。”

    被人吊胃口什麼的最是討厭了!

    夏初七牙齒一咬,眉頭一橫,卻不中他的招儿。

    她猜測道,“難道是陳大哥離開的事儿?晚上有行動。”

    趙樽但笑不語。

    她又猜測:“哦,我明白了,難道東方青玄今天晚上就要來?你在這里等著他?”看他不吭聲儿,夏初七了然的摸著下巴,調侃起了他們滿滿的基情來,“果然情深,奈何情深,何苦情深……勢必情深,對也不對?”

    眉頭一蹙,趙樽剜她一眼,像在看妖怪。

    然后,喝茶,品味儿,他悠然自得,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

    “牛氣!”夏初七被高高吊起的心髒,在鄙視了趙樽無數次他卻始終無動于衷還變本加厲之后,還是落不下去。長長地嘆了一聲,她不得不伸出五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放了軟話。

    “要積分,行。五十,怎樣?!”

    “一百。”

    “四十!”

    “一百二。”

    “三十!”

    “一百五!”

    “趙十九,不帶這樣的!”看著他云淡風輕的講條件,還把數額越漲越高,夏初七翻了個大白眼儿,放下手上的東西,側身往椅子上一倒,便斜眉覷著他,“你不愛說,便不說吧。我才不稀罕知道,憋死你算了!嘿嘿,不要以為你這招儿對姐有用,實話告訴你……趙十九,你那點小把戲,我早就看穿了,貓逗老鼠而已……。”

    “小老鼠,你果真不想知道?”

    看她傲嬌了,趙樽黑眸一深,輕飄飄瞥過來,與她對視著,等她的眼睛里再一次流露出濃濃的興致來,他低笑一聲,慢慢低下頭,漫不經心地喝茶,一聲也不吭,那欠揍的高冷樣子,氣得夏初七真想捏住他的臉頰,扯出一百八十種不同的弧度來……

    “不想知道!”她斬釘截鐵的說罷,見他沒有反應,自個儿咽一口唾沫,便扶膝起身,冷哼道,“我去睡了,晚安。”

    她腳步還未邁出,他卻突地抬頭看過來。

    “阿七,咱們閨女不見了。”

    “啊!”一聲,夏初七腦門儿一炸,几乎跳起來了。

    “你說什麼?你沒開玩笑吧。”

    看她說著便要往帳外衝,趙樽一把拽住她,眉頭一皺,“我說,咱們閨女不見了,你不想知道原委麼?”

    “廢話不是?!”夏初七咬咬牙,真想掐死他,“快說!”

    “積分……”趙樽眯起眼,淡淡一勾唇。

    微微一愕,夏初七哭笑不得。她當然不會相信寶音如果真的不見了,趙十九還會這般淡定地坐在這里喝茶、逗人、熬燈油。但信雖不信,她卻知道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為了滿足好奇心,她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好,一百五就一百五。快點說,怎麼回事儿?”

    她“揮分如土”的樣子極為爽快,可趙樽冷冷一抿唇,卻搖頭。

    “二百!”

    “……”夏初七咬牙,“你……二百五!”

    十九爺哪里會知二百五為何意?

    他微微眯眼,臉上掠過一抹笑痕。

    “成交!”

    ~

    嘎查村是離陰山最近的一個小村,人口數量不少,但到了夜間,還是安靜得不像話,除了偶爾的几聲狗吠,万物俱寂。在離嘎查村約摸三里處的小山坡上,一陣帶了夜露的馬蹄聲儿,“嘚嘚”地划破夜空,顯得猶為清晰。

    “大汗——!”

    如風騎馬走近,勒緊韁繩,“馭”一聲。

    “我在村里看過了,晉王殿下的氈帳外,無人值夜。”

    “好。”東方青玄勾唇一笑,順著坡沿騎馬上前几步,從山坡上往遠處的村子瞭望,妖魅的目光在夜色里,露出一抹復雜的情緒,“她應當是跟著晉王去了……但陰山之行,甚是凶險,他們一定會把寶音留在嘎查村,寶音既然在,也一定會派人在暗處守護。”

    頓一下,他抿唇,轉頭看向如風,“大意不得。”

    “是,大汗。”如風微微垂眸。

    “走吧,時辰不早了!寶音應當已經睡了……”東方青玄淡淡說著,腦子里閃過小丫頭流著口水趴在他懷里的小模樣儿,一雙盛滿了夜霧的眸子,划過剎那的笑意,更添了几分明媚。

    一拍馬屁股,他加快了步子。

    “進村。”

    ~

    小寶音的氈帳緊緊的閉合著,靜寂一片,只有夜風拍打著帳簾。東方青玄在來之前就查探得很清楚,所以他熟門熟路,連彎儿都沒有繞,便直接走到了帳子跟前。在他過來之前,如風四處探察過,寶音的氈帳外有兩個暗哨,都被他端掉了。

    氈帳里沒有開窗,沒有點燈,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瞧不清。

    黑夜里,東方青玄攥緊手心,心髒“怦”一下,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但里面有小寶音身上的奶味儿。

    他一聞,便可以很確定……寶音一定住在這里。

    慢吞吞探手入懷,他掏出火折子擦亮,走向榻邊儿。

    “寶音……”

    他唇角微張,卻沒有發出聲音。可沒有想到,几乎就在他手上的火折子亮起來的一瞬間,榻上的棉被突地被人翻開,一個纖瘦嬌小的女子彈身而起,坐在床上,一雙滿帶黠意的眼,似笑非笑地掃著他。

    “大都督……哦,不對,大汗!半夜三更,四處漆黑,你一個大男人,偷偷闖入我閨女的房間,到底有什麼企圖?”

    偷偷闖入她閨女的房間?

    這句話有一些怪怪的歧義,東方青玄琢磨了一下,唇角几不可察的勾了勾,極快地看她一眼,目光深深,“我來,自然是看你和我閨女的。”

    他的閨女?!

    夏初七悶了一下,哼哼。

    “大汗似乎還沒有娶大妃,哪里來的閨女?”

    東方青玄淺淺彎唇,沒有回答,只舉著火折子,點燃了屋里的油燈,轉身便邁開步子走向她,俊臉上淡淡的淺笑,數年如一日,几乎就沒有變過,妖治、唯美、優雅……似乎仍留在昨日,仍在南晏的京師,他偷偷潛入她的閨閣,調戲之余,留下一句“軟玉溫香抱滿懷,真個偷情好滋味”……

    想到那個時候意氣風發的錦衣衛大都督,再看看如今歷經滄海桑田之后,面前這個仍然神采飛揚,卻明顯與往昔不再一樣的兀良汗大汗,莫名的,她的心髒抽搐了一下。

    “你不該來。”

    “可我來了。”東方青玄笑,“再說,有你在的地方,即便再不應該,對我來說,也該。”

    “呵”一聲,夏初七嗤之,“你這臉皮,還是沒變。”

    “誰說沒變?”東方青玄牽唇一笑,在氤氳的燈火下,他頎長的身姿,俊美的面孔,被點綴得更添了几分妖氣與魅惑……或者說,添了几分曖昧的氣息,那一雙眼神儿里,分分鐘輻射的都是情意。

    “分明是變厚了,阿楚難道沒有發現?”

    阿楚……

    一聲阿楚,似乎只有他喚?

    這個人與趙樽一樣,喜歡獨有的稱呼。

    在深井茶館,他幫她應付趙綿澤,喚她一聲阿楚;在建平城外的葫蘆口,他從懸崖上飛落,為她擋住致命的三箭,喚她一聲阿楚;在盧龍塞的山頂,他受傷卻故意不治,只為在趙樽面前向她討一罐藥膏,也喚她一聲阿楚。在遼東、在京師,在漠北、在皇城、在東宮、在晉王府、在任何一個她可能有危險的地方,他始終不曾跨多一步,卻也始終不曾跨少一步……他每次都站在合適他的位置上,頓住步子,看著她,給她一分希望,為她的性命護航……

    時間仿佛錯位,往事交替著在腦子閃現。

    她的嘴唇越抿越緊,手心里竟生生攥出汗來。看著面前這個仍然錦衣玉帶、芝蘭玉樹的妖孽男子,想到那個已經沉入了南晏歷史河流里的“錦衣衛”,還有那一個屬于東方青玄的衣冠塚,她突地黯然一笑。

    “寶音已經睡著了,和奶娘睡一屋。你要去看她嗎?”

    東方青玄眉心微擰,反問:“你要讓我看她嗎?”

    夏初七輕輕一笑,點頭,“你想看,我自然會讓你看。”

    呵一聲,東方青玄妖嬈的眉梢高高一挑,“有你這句話,足夠了。”說罷,他並沒有急著去看寶音,一雙狹長的鳳眸巡邏似的審視著她忽明忽暗的小臉儿,突地一眯,話鋒轉了開。

    “你……別來無恙?”

    “我?……還好。”夏初七撐了撐額頭,尷尬的僵硬片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是與趙十九約好了在陰山見麼?大汗為什麼會出現在嘎查村?”

    東方青玄目不斜視的看著她,不答反問,“是啊,不是約好了陰山見嗎?你為什麼還會在嘎查村?這不像你的性子。上刀山、下油鍋,不是都要跟著晉王一道的嗎?陰山皇陵,你會不去闖?”

    夏初七托了托下巴,頭微微一仰,“你猜?”

    這完全是與寶音一樣的耍無賴,東方青玄輕笑一聲,在她略微古怪的目光注視下,突地想到了趙樽讓斥侯遞來的那一封信,想到了趙樽的陰山子時之約……腦子激靈靈醒了過來,微眯的眼睛里,便迸射出一種難以壓抑的憤怒。

    “調虎離山?”

    “回答正確,加十分。”夏初七眼珠子滿是黠意的一轉,雙手搭在膝蓋上,懶洋洋地坐回床沿,不溫不火地望著他笑,“只可惜,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楚、七!”

    東方青玄目光一冷,涼颼颼看著她,一字一頓喊得咬牙切齒,像是恨不得掐死她……而他的心里,那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蔓延在心窩上,仿佛有一把尖利的劍,活生生拉扯著他的心髒。

    這時,外頭馬蹄聲大作,仿佛有數騎馳入了村子。

    他身子微微一震,還未及開口,外頭便傳來如風的聲音。

    “大汗……不好。”

    緊接著,帳簾被撩開,如風大步進來。

    “……拉古拉在陰山遭遇陳景,剛派人來報!”

    “好!”東方青玄點點頭,猛地一回眸,定定地凝視著夏初七,目有痛色,“你很好。”

    形勢頃刻間逆轉,事情變得令人始料未及,東方青玄冷笑一聲,不等夏初七反應過來,人已經撩開簾子大步出去,翻身上馬便疾奔而去。那風般的速度,仿若在與時間賽跑,又仿若在搶占一次與尊嚴有關的勝利。

    夏初七怔在那里,好久沒有說話。

    她的腦子一片糟亂著,也說不出話來。

    沒錯,東方青玄中了趙樽的調虎離山之計。

    不得不說,趙十九玩得一出極好的心理戰。

    陳景離開嘎查村,去了哪里?早已候在了前往陰山的路上。

    東方青玄收到的那封信,有何玄機?不過欲拒還迎。

    趙樽的目的是什麼?夏初七猜測:一定是為了陰山皇陵的機關模型。

    靜默一瞬,想到東方青玄離去時那滿是痛楚的一瞪,夏初七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迅速起身套上一件外袍,跑出了氈帳,便要去找趙樽。

    不巧,正好趙樽領了人過來。

    她心里一急,大步奔過去,雙手扯住他的袖子。

    “趙十九,你看見東方青玄了嗎?”

    “嗯?”趙樽目光爍爍,“見到了。”

    見到了他,卻沒有阻止他?趙十九在搞什麼鬼?夏初七訥悶的瞥他一眼,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猜測了。但抿了抿唇,她沒有直接問,只是看了看趙樽身后默默跟著的“十天干”,小聲問,“現在我們去哪?”

    “陰山。”趙樽捋一下她被風吹起的發,聲音極淡。

    夏初七遲疑一下,小心瞄著他的臉色,道,“東方青玄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陳大哥他們在那里……有多少人?這好端端的,何必呢?”

    “你擔心他。”趙樽眸光微微一閃。

    垂了垂眼皮儿,她老實承認,“……我狠不下心傷他。”

    “嗯”一聲,趙樽答了,又像是沒有答,冷峻的面上根本沒有絲毫情緒。他探臂過來,牽住她的手,只說了一個字。

    “走。”

    嘎查村距離陰山皇陵不算太遠,一行几十人迎著黑色出了村,進行的速度極快。可眼看離陰山越來越近,夏初七的心髒也越跳越快。她的腦子里,几乎不由自主的便想到東方青玄那像是恨意的一瞥,整個人神思不屬。

    “趙十九……”

    她拖著聲音,想問,又問不出口。

    但趙樽又如何能不了解她?掌心一緊,他勒了勒韁繩,放緩馬步,近了她的身側,一把將她從旁邊的馬背上撈過來,放到自己的馬前,讓她面向自己而坐。

    “說吧,我聽著。”

    “……沒什麼要說的了。”

    “阿七。”他沉聲一笑,低頭看著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小臉儿,目光里冷茫如冰,面色也泛著一層微微的涼意,“你以為我故意引開東方青玄,是想坐收漁翁之利,搶下他手上的機關模型,從而把他踢出局外?”

    夏初七微微一愕,“難道不是?”

    几乎剎那,趙樽的目光黯了下來。

    “看來你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他。

    實際上,從東方青玄把寶音帶走開始,在很多事情上,趙樽便只能任由他來做主導,他也不得不順著東方青玄設計好的路子在走……譬如此次的陰山和額爾古。但這些行為,都不是趙樽的風格。

    他不想受制于東方青玄,更不可能從此被他捏著鼻子走。對于趙樽這樣的男人來說,任何無奈之下的舉動,都是有傷尊嚴的大事,尤其對手還是東方青玄,更是容不得。大抵基于男人之間最原始的敵意,也基于他們兩個對同一個女人的愛意,彼此之間,都絕對不肯輸給對方半分。

    趙樽如此。

    東方青玄又如何不是?

    所以,他要找回來的,只是面子與尊嚴,而非皇陵的機關模型。

    他得讓東方青玄知道,他不是不能,只是不願。

    看著他幽深的眼,夏初七心髒抽搐一下,拉住他的手。

    “怎麼不說話了?難道是我想錯了?咱不要那機關模型?”

    淡淡勾唇,趙樽沒有說話。

    他似乎有些生氣?夏初七琢磨著他的臉色,腦子像被人灌了糨糊,有些不明白自己今儿到底闖了什麼鬼,先前已經把東方青玄得罪了,大抵往后要成世仇了,如今竟然又把趙十九得罪了?

    坐在他的身前,她時不時拿眼瞥他,可他一直沒有看她,也不與她說話,只有他身上的披風揚起時擦過她的臉,才能讓她感受到,這個男人還在……他依舊抱著他,並沒有因為生氣,便甩下她不管。

    唉!邪門儿了。

    她閉緊嘴巴,索性也不再吭聲儿了。

    在他們的身后,十天干快馬跟上。

    草原的夜色里,一片寂靜,除了馬蹄聲,再無其他。

    “趙十九……”夏初七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壓低聲音拉他的袖子,“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你就說出來,我哪里不對,你也告訴我便是……我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生氣了?”

    “沒有。”趙樽的聲音淡淡的,一如往常。

    可憑著夏初七對他的了解,憑著兩個人多年相處的經驗,她就是知道,先前的那句話,似乎傷害到他了。趙十九有豁達的胸襟,但偏生特別計較東方青玄——

    這一點,她知。

    可這一點,她又無奈。

    小意的拉著他,她微微笑著,手慢慢滑到他的手背上。

    一下一下的安撫著,她的聲音也比常時更為柔軟。

    “先前我只是覺得,我們……用調虎離山把他騙到嘎查村,他卻只是為了看看咱們的閨女……這樣一來,我們就算拿到機關模型,也會有一種……虧欠感。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雖然他以前也屢次要挾過我們……但我不喜欠著人情。唉,我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了,趙十九,你能聽懂嗎?”

    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卻期待別人能聽懂?

    這話又詭異,還不科學,更不是她干練的風格。

    看來是被他們鬧糊涂了,腦子不好使。

    夏初七想捂臉,很想捂臉。

    可沒有想到,趙樽低頭順了順她的頭,卻淡淡一嘆。

    “能懂。”

    能懂?!夏初七笑了,“趙十九,你鑽我腦子里的?這都懂?”

    趙樽沒有吭聲,形勢也容不得他再多說。

    此時,陰山的輪廓已然在望,月光下的山巒被銀輝一罩,似是為了應景,散發出一種慘淡而蒼白的光芒……待慢慢走近,只見那北坡下面,人影紛亂,金鐵鏗鏗,肅殺之氣,划破了陰山的夜色……

    在雜亂無章的人影中,東方青玄的身姿尤為引人注目。

    他高倨馬上,時而飛身而起,時而落回馬背,時而與人相纏搏殺,動作矯健、勇猛、姿態也極為優雅……看得人眼花繚亂。

    可待再走近一些,夏初七卻生生呆住了。

    原來,與東方青玄的人戰于一處的,不僅僅只有陳景。

    除了他們,還有北狄的守陵軍隊。

    到底怎麼回事儿?

    趙十九要調的不僅是虎,還要一調兩只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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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情敵

    三方混戰的局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還要持續了多久,在陰山北坡一片震天的廝殺聲里,仍著一身丫頭裝的夏初七,眸色如水,脊背挺直,靜靜地端坐在馬上,淡定地看著趙樽,一眨也沒有眨,卻沒有詢問。

    整個世界都混亂了。

    北狄、兀良汗、趙樽……殺起來了。

    漫天似是都有鮮血在飛,天地間一片混沌。

    一條又一條的生命,就這般離開了這個世間。

    靜默許久,沉寂在她眼中的男人轉過頭來,黑眸深幽如井,琢磨不透,冷峻的面容也仿佛一尊月下的精美雕塑一般……平靜、平靜、平靜得几乎情緒。

    “為什麼不問?”

    她笑了笑,也很平靜,“我可以問嗎?”

    趙樽目光微微一眯,唇上的一抹涼意便落入她的眸底。就像知曉她的想法似的,他不等她問,便開口道:“除了對我自己的人。旁人的好與壞,生與死,我從不會放在心上。”

    夏初七默了。

    看著他的眼,她腦海里的時光仿若倒流。几乎下意識的,她又想起了多年前的清崗縣,她混跡在人群之中,而他高倨馬上,領千軍万馬呼嘯而過,冷漠得離人千里之外。

    從那時開始,兩個人一路走來,經過風霜,歷過雪雨,他也曾在她面前無數次舉刀迎敵,但有她在的時候,他屬實也是溫和的。溫和得她几乎都快忘記了,這個男人看似云淡風輕,波瀾不驚,卻有一個外號叫“冷面閻王”,他的鋒芒不比任何人少,對于赤裸裸的殺戮與戰爭,更是不比任何人陌生,他的心腸,也不曾比任何人更柔軟——比如眼前那一具具倒下去的屍体,都不會在他看重的范圍之內。

    確實,這個樣子才是趙十九。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便是如此?每個人生來有命,若是太顧及他人的命,也許自己就沒了命……雖然入皇陵的方式與我事先響的不一樣,但是我懂。”

    夏初七靜靜回答,臉上的情緒明明滅滅,看不太真切。但她除了唏噓與心疼那些被輕賤的人命,感慨時代的不公,對趙十九的做法,說懂,確實也是真心懂的。

    趙樽靜靜盯她片刻,黑眸里的視線變幻不停。

    良久,他都沒有吭聲儿。

    慘烈的喊殺聲,直入天地。

    戰馬哀鳴,人在嘶吼,天際,突地划過一道驚雷。

    “轟”聲里,人群里突地俯衝過來一騎,他黑甲黑馬,疾馳上前,人還未走近,已然翻身下馬,拜倒在趙樽的跟前。

    “參見晉王殿下。”

    那人正是先前得了命令前往陰山的陳景,他甲胄上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太分明,但夏初七卻明顯地嗅到一股子淺淡煌血腥味儿。

    趙樽抬了抬手,示意他起來。

    “情況如何?”

    陳景抱拳,聲音與不遠處尖銳的嘶吼混雜在一起,顯得猶為沉重,“幸不辱使命!北狄在陰山皇陵的守軍共計兩万八千余人,已斬殺十之八九,余下的苟延殘喘,已不足懼!東方青玄所帶部眾,傷者過半……”

    趙樽點點頭,目光越過陳景的肩膀,落在不遠處的戰場上,只見一名兀良汗的士兵與一名北狄士兵同時舉刀格斗,一個人慢了一步,登時被鋒利的刀子砍斷了一只胳膊,鮮血濺射……可那殺紅了眼的兵卒還沒有從勝利中回過神儿來,另外一名兵卒手上的彎刀已經從他的脊背貫入……

    趙樽眉頭一蹙,眼神遙遠得仿若一只俯瞰蒼穹的孤鷹,過了好久才從那邊的廝殺人群中轉到陳景的臉上。

    “做得很好,辛苦了。”

    “屬下應當的。”陳景頷首。

    趙樽眼神冷漠地望著前方,勒緊韁繩往前走了几步,突地又一回眸,靜靜的看向夏初七,那目光里有胸有成竹的鎮定,也有算無遺策的自信。

    “阿七,我若願意,無人可以與我抗衡,東方青玄也不能。”

    他說此話時,喑啞的聲音里,有一抹淡淡的無奈。

    皎潔的月光下,万物生輝,而他冷漠的影子,凝成雕塑。

    夏初七的目光越過他的身子,看向那一群還在搏殺的人,眉頭緊緊一鎖,表情十分淡定。

    “是的,我相信,你是冷兵器時代,最牛逼的戰神。不僅在于武力,還在于謀略……”轉眸,她朝他莞爾一笑,一字一頓,“趙十九,我服了你。”

    “誠心的?”他問。

    “誠心的。”

    “不是諷刺?”

    “不是諷刺。”

    她話音剛落,“轟隆”一聲,夜幕下的天際,雷聲滾滾而來,掩蓋了她最后那一抹淺淺的笑意。

    趙樽略一斂目,“那好。”

    說罷,他調轉頭來,策馬上前,踏著遍地的鮮血,對著暗夜昏暗的光線中,還在廝殺的人群,沉聲一喝。

    “都停手。”

    淡淡的三個字,簡單得簡直不能用簡單來形容。可他話音一起,陰山北坡上余下的人,竟是紛紛一怔,喊殺聲頓時停住。在東方青玄輕輕一揮衣袖之后,廝殺徹底停了下來,刀劍入鞘,刺耳的金鐵聲划過耳際。

    爾后,沉靜。

    偌大的天地間,無數的人,仿若靜止。

    北狄的守陵軍隊已被剿滅,剩下來的人只有趙樽的人和東方青玄的人……也就是說,如今陰山的局面,只剩二虎相爭,可是,這二虎里,先前東方青玄的人馬在對陣北狄守陵軍隊時,已然元氣大損,而趙樽的“十天干”人數上雖不及兀良汗多,卻兵强馬壯,全是精銳,再纏斗下去,結果顯而易見——東方青玄已阻止不了趙樽。

    當然,北狄人更是阻止不了他。等守軍被殺之事,傳到哈拉和林,待哈薩爾反應過來,再派兵前往,到達陰山,最少也得四五天……這個時間,足夠趙樽利用了。

    然而,三方纏斗,眼看趙樽就要獲勝,但誰也沒有想到,他卻突然單方面喊停了。

    這個人,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無數猜測的目光,都落于他一身。

    可他目光寂寂,眼神凄凄,勝了,停了,卻不見高興。

    東方青玄勾了勾嘴唇,從人群里緩緩地騎馬出來,抬起左袖淡淡地抹了一把刀上的鮮血,與趙樽目光相視著。在天地万物的寂靜中,輕輕一笑,發出一道清越的聲音。

    “晉王殿下,玩夠了?”

    冷眸微眯,趙樽的聲音里,一片諷嘲之意。

    “大汗,可有心服口服?”

    兩個人的樣子都極是從容,默默相視著,仿佛一對久不見面的友人在閑聊敘舊。沒有鮮血,也沒有殺戮,有的,只是相互的了解。

    東方青玄挑高眉梢,微笑地望著他,卻沒有對他說話,而是冷不丁把美艷的眸子轉向沉默的如風。

    “你說得對,晉王心機之深,天下無人可比。”

    如風深深垂下頭,拳手緊攥。

    他不知東方青玄這話里,有沒有不信任。

    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向他解釋的必要。

    于他而言,一個是舊主子,一個是新主子,都對他有恩,都有他有主仆之情。而且,這兩個男人都是他所崇敬之人,對趙樽,他一直有著棄離的內疚和歉意。雖然趙樽並未怪過,但他自己並未完全釋懷。對東方青玄,他更有著數年相處、生死與共的情分……

    若是可能,他希望這兩個男人之間沒有爭斗。

    可二人皆是虎,如何能相處?

    很顯然,風雨驟起……已不會輕易停止。

    趙樽看著東方青玄,低低一笑,眸中冰冷之意更重。

    “心服了便好。”

    說罷,他看向陳景,“收兵,出發。”

    “是,殿下!”

    在勝利之時收手,趙樽的做法極為精妙。一松一緊,一張一弛,即收拾了北狄在陰山皇陵的守衛,又給了東方青玄一個迎頭痛擊。可他卻並不趕盡殺絕,偏生在東方青玄絕望之時,朝他伸出一枚橄欖枝。

    東方青玄若收下他這份心意,心里自然不會痛快。

    可形勢逼人,他拒絕不了,也拒絕不起……

    東方青玄的狠,在心。

    趙樽的狠,在骨。

    這一次,誰更高一籌,真章立顯。

    東方青玄緩緩撫了撫袖,還刀入鞘,唇角掀起一抹不辯情緒的笑痕來。他比誰都清楚,趙樽把他當成了真正的情敵,他是要借此告訴他……想要楚七,得在他的手底下勝出。只有强者,才能有擁有她的資格——而這一次,輸贏一目了然。兩個人在時隔兩年之后的再一次交鋒,從嘎查村一開始的處處受制,到此時的絕地翻身,趙樽玩得很從容。說到底,他還是壓不過他。

    “收兵,出發。”

    帶著笑意,他也說了與趙樽同樣的四個字。

    也代表……雙方再次達成一致,擱置恩怨,攜手合作。

    “是,大汗!”

    從死人堆里撿回了一條命的將士,紛紛長吁一口氣,面面相覷著,就像事先說好的一樣。一方在東,一方在西,一起打掃著戰場,再一起挖出一個大坑,埋下那些殞在這一夜的屍体……

    寂靜中,隨同前來的晴嵐,憋了許久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她悄悄瞥一眼夏初七與趙樽的方向,見他二人與東方青玄默默站成三角,誰也沒有吭聲儿,似乎也無人注意到她,便稍稍埋了埋頭,勒馬走向陳景的方向……

    “陳大哥……”

    壓抑著怦怦直跳的心髒,她低低道:“你……受傷了?”

    很顯然,她看見了他臉上,還有甲胄上的鮮血。陳景轉頭看向她,拳心微微一緊,臉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窘迫,好在,月色朦朧的光線,把他的不自在掩飾得很好。

    “不是我的血。”他道。

    “哦”一聲,晴嵐緊張得又不知說什麼才好了。

    陳景收回目光,看向已經平靜下來的戰場,琢磨了一下,也不知自己先前那句話是不是太過生硬了,微微蹙了蹙眉頭,他清一下嗓子,又補充了几個字。

    “你莫要擔心我。”

    若說最開始的兩句話還算正常的問候,那麼,當一男一女之間,用上了“你別擔心我”一類的詞儿,那便是曖昧入骨,掩藏不了“奸情”了。

    晴嵐心頭莫名一顫,微垂眼皮,不敢看他的臉,像懷揣了一只小鹿子,心髒怦怦亂跳著,緊張得聲音都似乎帶著顫意。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加深了“尺度”……

    “知道我擔心你……便好。陳大哥,往后的戰事會更為頻繁。無論如何,你得多保重自個儿……你知道的,我總是在默默地盼著你平安歸來。”

    她看不清陳景的表情。

    但是,就著月光,她分明察覺到他臉上有一份暖融融的情緒。

    “你也一樣。你眼下……不比我輕松。有王妃要照料,還有小郡主,免不得操上兩份心。”

    聽著他溫和的聲音,晴嵐心里一甜,像被灌了蜂蜜一般,說不出來的激動……看來楚七說的是對的。有些男人本性木訥,不解風情,在感情上尤其含蓄,譬如陳景。她若不說出來,陳景未必就懂,她雖然是女人,但在感情上多進一步,也不會真的丟臉……至少,她的主動拉近了與陳景的關系,他們兩個人之間,分明親密了許多。

    她緊張的扯著衣角,道:“我都省得。你比我辛苦,也更危險。我,我時時都惦著你安危的。”她小心肝儿上下蹦達,跳得極快,雙頰燒得通紅,聲音也小如蚊蟻。

    “嗯”一聲,陳景顯然聽明白了。他尷尬的咳嗽一下,沒有看她,但低沉的聲音,卻是飄向她的,“今日陰山發生的事,我離開嘎查時,未與你細說……屬實有万般不得已,你切莫怪罪。”

    晴嵐微微一愕。

    這是在向她交代麼?

    唇角揚起,她笑得燦爛。

    “你受殿下之命,我懂得。”

    “那便好。”陳景的樣子頗為尷尬。

    兩個人聊開了,拘束感便慢慢少了。但陳景確非懂得風花雪月與浪漫之人,再出口的話,也沒有脫離主上之事。

    “這一回,殿下擺了東方青玄一道,做得極是漂亮,可東方青玄為人素來奸猾……還有如風他曾是殿下的人,對我們也甚為了解,有他在東方青玄身邊,更是如虎添翼。”

    說到此,他略一蹙眉,“入得皇陵,你得万般小心自己。”

    “嗯,我知道的。你也是……”

    晴嵐低低應著,笑容凝固在唇邊,久久散不去。

    這兩個同樣一心為主的人,身下的馬匹越靠越近,人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月光下被拉長的剪影,卻完全地依靠在了一起,仿若相擁,仿若再沒有縫隙……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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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5 22:22:55 |只看該作者
第284章 入陵:解謎

    拂曉時分,陰山北坡恢復了平靜。

    一場浩劫死了無數人,但在一具具屍体被推入大坑掩埋之后,這些人曾在人世的過往與留下的印痕,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沒有激起半分波瀾,從此無影無蹤。

    趙樽與東方青玄達成了協作的一致意見,卻沒有馬上進入皇陵。而是開始做一些更為周密的准備工作與安排。人員修整、補充;物資調配,行動路線與方案等等……都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他們沒有再返回嘎查,而是在原來北狄軍的營地上,搭鍋煮飯,略做休整。

    次日上午,入陵事宜終于准備好。

    入陵的人,只選了約摸一百人左右,一方各五十。

    這些人全是精兵焊將,個個負弩佩刀,戎裝在身。

    趙樽這邊,除了從嘎查村趕來,執意同往皇陵的道常和尚之外,基本都是“十天干”的人,並無太大變化。讓夏初七略感驚訝的是,東方青玄換下了一批傷員,補充了戰斗力之后,前往皇陵的隊伍里添了一個奇怪的老頭儿。

    那老頭儿實在太怪異。

    不僅面相怪,人也怪。

    他滿頭的長發已然花白,似是許久沒有修理過,一縷縷凌亂不堪地披散在身上。眉毛也長了很長,胡須更大,長得几乎遮擋住了他大半的面容,讓人瞧不清五官。他身上的衣物也是邋里邋遢,好像從來就沒有洗過,髒兮兮得像一個乞丐。在隊伍里,那老頭一直不說話,也不怎麼瞧別人,時不時抓耳撓腮,喃喃自語,看上極是怪異,像個瘋子。

    為什麼東方青玄入陵要帶上這麼一個怪人?

    她一邊從北坡甬道往前走,一邊看向趙樽。

    “那人……你可認得?”

    趙樽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眼,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趙十九都不知道?夏初七蹙一下眉頭,緊了緊握住他的手。

    “喂,你沒發現嗎?那人看上去不太正常。你說,東方青玄帶上他做什麼?”

    趙樽一笑,“或許是他有何特殊技藝?阿七不知,江湖上懂得奇技淫巧之人,大多古怪,自視甚高,與人格格不入。你且不必理會。”

    “哦”一聲,夏初七點點頭,趕緊收斂起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思緒,加快了步伐,跟上趙樽的速度,沒有再轉頭去看那個被拉古拉拽著的怪老頭儿。

    二入陰山皇陵,夏初七的心情與第一次相比,大是不同。

    那時的她,初生牛犢,好奇心壓過一切恐懼。

    眼下的她,如履薄冰,每一步都不敢大意。

    那時的她,在回光返照樓沉入沸水湖的一刻,以為她命將休也,做好了與趙樽同生共死的准備,沒有想到形勢急轉,她逃出生天。那時的她,以為那將會是永別,沒有想到趙樽卻會“死而復還”,那時的她,在離開陰山之時,以為從此再也不會踏入皇陵一步,沒有想到,會再一次與這些人來到此地。

    計划不如變化快,世事果然難料。

    可地方是相同的地方,人也几乎是相同的人。

    但……情形卻完全不一樣了。

    皇陵前殿的八室機關已覆沒,后面一千零八十局,一切未知。

    雖然東方青玄手里有一個機關模型可供參考,但是,當年趙樽逃出沸水湖時,回光返照樓的備用機關再一次啟動,會不會影響后殿的一千零八十局?還有,元昭皇太后,也就是夏初七眼里那個“盜墓賊”,她原本就是一個心思難測之人,機關模型到底是真是假,誰又能保證?也就是說,機關模型與真正的一千零八十局,是不是一樣,根本無人得知。

    從北坡入皇陵回光返照樓那一段,已經被北狄人重新修繕過。當年東方青玄與元祐為了找尋趙樽而挖出來的凌亂甬道,也被重新改造完善,顯得齊整了許多。

    路好走了,沒花多少工夫,一行百人便到達了當初的回光返照樓……舊址。

    沒錯,只能說是舊址了。

    樓已不見,湖已填平,只有一股子氤氳的熱氣還在。人一靠近,便覺得渾身熏蒸得難受。不過,由于封閉的空間被打開,又是在歷時兩年之后,“百媚生”的香味儿已經淡去,若非仔細去聞,几不可查。但在入陵之前,為了安全起見,夏初七還是特地在北狄軍營地里,煎熬了几大鍋“醒神湯”,讓眾人服下。

    “阿米豆腐!”

    夏初七往四面八方看了又看,並沒有發現皇陵后殿的入口,不由嘆息了一聲。

    當初他們進入前殿的八室,還有開啟機關的機關環,但后殿的起點在回光返照樓,可此處早已變了模樣儿,根本沒有可入之門。

    “沒有路,怎麼走?”

    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問,只不過夏初七問了出來。

    沒有人回答她,她無聊地瞥了一眼如風身邊兩個侍衛抬著的機關模型,學著道常的樣子,雙手合十,打了一個佛號,瞪圓雙眼,看向趙樽。

    “請問這位施主,你可看懂了?”

    趙樽淡淡剜她一眼,“施主不懂。”

    夏初七遺憾的攤了攤手,又瞄向他背后蹙眉而觀的道常。

    “阿米豆腐!大師,你可懂?”

    道常看過來,眉梢似是一抖,“大師不懂。”

    活學活用?沒有想到這老和尚還挺可愛!夏初七“噗哧”一聲,壓著嗓子,湊近他,低低問:“大師,后病可有痊愈?”

    “……”道常面有窘意,“阿彌陀佛!”

    當今世上會敢于這般問的女子太少,夏初七這種問得直接的女子更是奇葩,道常哪里見過?……當然,她原本就是醫生出身,見怪不怪,根本不以為意。不過,看見道常和尚那一張憋得快滴血的老臉,終于善心發現了,不再追問。

    “阿米豆腐。”

    “阿彌陀佛。”

    “……”

    這一回,換夏初七無語了。

    道常大師,果然是一個趣人。

    “火把拿來——”

    趙樽沉聲喊了一句,陳景趕緊從侍衛手里接過火把,小步跑到他的面前。

    “殿下!”

    輕嗯一下,趙樽沒有說話,只是凝重地拿過火把,在這個已經大變了樣子的回光返照樓和沸水湖舊址上尋覓著,憑著記憶里的方向,慢慢摸索著走到那個被泥土封死的“天梯”處,回頭看向夏初七。

    “阿七過來。”

    夏初七在他兩丈開外,看不清他的嘴形,但憑著感覺也知他在喚她。

    她走了過去,眉頭不由自主蹙起,“怎麼了?”

    許是思及往事,趙樽目光略有涼意,“是這里嗎?”

    “啥?”

    “天梯!”

    想到天梯,夏初七心髒一縮,“呃”一下,左右看了看,伸出手去,又在石壁上摸了摸,不太確定地搖了搖頭,“怎麼好端端的地方,被修成了這個樣子?……我不太確定。”

    趙樽點點頭,黑眸回轉,看向東方青玄。

    “挖。”

    一個字,語氣淡淡的,但意思卻不逗人喜歡。

    他這不是擺明了把東方青玄的人當成勞工來使喚麼?

    東方青玄勾了勾中,挑高眉毛看向他,沒有動彈。

    趙樽靜靜與他對視著,不回避,不尷尬,從眉眼到動作,都從容、淡定。

    現場的人紛紛看向他兩個,一片寂靜,誰也沒有說話。

    這兩個人之間,曾有過命的交情。這兩個人之間,也曾有刻骨的仇怨。都以為再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他們卻偏偏握手言和了。從北坡入皇陵,沒有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甚至于,偶爾還會像離別多年的老友,有說有笑的調侃几句。在眾人眼中,趙樽一如既往清風冷月,高冷無雙。東方青玄也一如往常,似笑非笑,溫和嬌媚……

    不過,如今是在彼此的下屬面前……

    趙樽語氣帶著命令,東方青玄又是兀良汗的大汗,他會服這個氣?

    “呵……”

    一聲盈盈的輕笑,打破了寂靜。

    東方青玄果然是一個脾氣極好的,淺淺勾唇,便笑了。

    “殿下吩咐,敢不從命?挖!”

    人多好辦事,加上眾人手里的器械是早就准備好的。在一陣“咣當咣當”的金鐵聲里,不多一會儿,石壁上被重新處理過的地方便被剝開了,那一堵石壁,終于又露出了它原本的痕跡。很快,堆砌的泥沙被刨開,那個一丈見方的小甬道露出了它黑黝黝的洞口。

    “果然是這里!”

    夏初七驚嘆一聲,朝趙樽投去欣賞的一瞥。

    “厲害啊,這都記得住?”

    趙樽瞥她一眼,偏頭,又看向陳景。

    “探!”

    “是!”

    任何一個有危險地方,都不能輕易入內,這是常識。陳景一吩咐下去,便有一個身穿甲胄的侍衛,頂著頭盔,拿著一簇燃燒的火把走了過來,速度極快地進入了那個洞口。

    眾人提著氣儿等待著,心里忐忑……

    很快,那侍衛回來了,衝趙樽搖了搖頭。

    “殿下,空無一物。”

    “空無一物便對了。”

    趙樽淡淡說完,輕輕扼住夏初七的手腕,帶著她率先往里走。

    他道:“從機關模型來,后殿一千零八十局的入口,便是這個甬道里的天梯間。”

    “天梯間有入口?”夏初七狐疑地看著火光下的甬道。

    當初趙樽便是從這個甬道把她送入天梯間,再送到上面“生室”的。但此時,火把的光線太弱,照射的范圍也太窄,左右一團也不過丈許,除了天梯間那個狹窄的地方,什麼都瞧不明白。不過,地方太小了,輕易地便可以看出來,整個甬道包括天梯間的石洞里,都沒有別的入口可供進出,更沒有顯而易見的機關可拉動。

    入口,哪里來的入口?

    想要金銀財寶,果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儿。

    想到還會面臨的困難,夏初七這麼愛錢的人,都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這時,她手上一緊,抬頭看去,趙樽正低頭看她,問:“阿七,若是你,在闖入者破了你的前殿八室機關之后,你還會輕易讓他再進入后殿?還會把入口擺在他的面前?”

    這……

    夏初七遺憾的摸了摸鼻子,“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那個家伙的心思……實在難測!我活了這麼多年,還真就沒有見過她這般不按照理出牌的主儿……”

    趙樽點頭,“是故!無路處,必定有路。”

    “呃……好吧,這樣解釋也成。”夏初七剜他,“你與她一樣變態。”

    “變態?”趙樽顯然不明白這個詞儿的意思。

    夏初七唇角往上一揚,打了個哈哈,“變態就是比常人長得更好看。”

    “嗯。”趙樽目光微微一閃,嚴肅的點了點頭。他雖然分知她說的不是好話,也不想揭穿,只是舉著火把在天梯間窄小的地方里探查著,靜靜地尋思起來。

    天梯間實在太窄,只容得下一人通過。

    趙樽站在里面,夏初七只能在洞口張望。

    當年連接天梯的鐵鏈已經沒有了,那一張讓她生還的石椅也不見了。

    ……物不是,人也非啊。

    “阿七,你來看。”

    趙樽低低喊了一聲,看她沒有反應,又回過頭來,拽了拽她的手腕。

    夏初七回過神來,得到他的暗示,彎下腰從他腋下擠了過去。

    面前,黑壓壓的逼仄之地,什麼也瞧不清楚……

    “看什麼?什麼都沒有呀。”

    他低頭,火光印著的俊臉,極是嚴肅,“你看,這個天梯間,有四面石壁。”

    “……”夏初七默了默,仰頭掃他,“不是四面,難不成該有八面?”

    不理她唱的反調,趙樽淡淡道:“阿七,你再仔細看一下,這四面石壁有何不同?”

    不同?夏初七一愣,隨即從他的手里拿過火把來,湊近了仔細觀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琢磨了好一會儿,她終于瞧出一些端倪,“咦”了一聲,回頭看他,“好像是有些不對啊。顏色……對,這些石壁的顏色有細微的差別……”微頓,她瞥向趙樽,豎了下大拇指,“你眼睛真毒,貓頭鷹似的。”

    “不是我眼神好。”趙樽嘆息,“是你眼神太差。”

    她撇嘴翻了一個白眼儿,不等說法,趙樽的手又搭在了她的后腦勺。

    “看地下。”

    夏初七舉著火把,低下頭去。

    地上的青石板,原本是放置的那一張石椅的,可如今上面,除了一圈淡淡的痕跡……什麼東西都沒有啊。

    “我怎麼看不見,有啥東西?”

    “什麼都沒有。”趙樽淡淡回答。

    眉儿一揚,夏初七著惱地扯他一把,“趙十九,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工夫耍我?”

    “……我讓你看,是有事說,沒說上面有東西。”趙樽淡淡掃著她,回憶道:“當年,我把你綁在石椅上,轉動天梯,在石椅升起之時,發現在椅子的下方,雕刻了一句話。不過,那句話有些怪異,我想了許久不明其意,便把它忘記了。如今想來,定是與后殿入口的開啟有關。”

    好奇心折磨死人。

    夏初七看他解釋這樣多,卻不說關鍵的,急得紅了眼。

    “到底是一句什麼話?”

    趙樽思考一下,才道:“上面寫著:一個人向南走了100米,又向東走了100米,再向北走了100米,卻回到了出發點。在出發點,有一只熊,請問這只熊,是什麼顏色?”

    “……”夏初七腦子懵圈儿了。

    他皺了皺眉,又道:“那會時間倉促,我來不及思量。待昏迷后醒來,思考許久,卻一直困惑。若說它是一道題目,分明不合邏輯……若說它不是題目,為何又會出現在此?元昭皇太后,性子雖古怪了些,但絕會不做無用之事。”

    “也是……可這題,啥意思?”

    四周靜靜的,每一個人,都在思考這句話。

    東方青玄妖孽的面孔,一片凝重。他在他們身后站了許久,待夏初七退出天梯間,方才舉著一支火把,稍稍往里湊近。可他仔細觀察了一遍天梯間的四面牆体,似乎也沒有什麼發現,又默默地退了出來。

    “顏色……顏色……”

    靜謐的氣氛之中,那個古怪的老頭儿,突地喃喃接了話。

    東方青玄面色一凝,看向拉古拉,使了個眼神。

    拉古拉點點頭,走近那個老頭儿,蹲下身來。

    “老人家,你可有什麼發現?”

    老頭儿並不抬頭看他,仍然喃喃自言自語,“顏色……顏色……”

    “……顏色是什麼?什麼顏色?”

    “顏色……顏色……”

    拉古拉一連問了几遍,老頭儿除了說“顏色”兩個字,並不說別的。眾人剛剛升起的希翼又落回了原地。很顯然,這分明就是一個神智不太清楚的老頭儿,與趙樽所言,懂得“奇技淫巧”的高人,完全是兩回事儿。

    那東方青玄帶他進來做什麼?

    好奇心又一次浮上腦海,但夏初七很快便把它屏棄在外。

    眼下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顏色……顏色……”

    激靈靈一下,她腦子里也冒出這兩個字來。

    下意識往“顏色”上一靠,她的腦子豁然開朗。趙樽說,石椅間的四面牆体顏色不一樣,也就是有顏色的區分,而那道題目里,也提到“熊的顏色”,那麼,是不是表明,只要猜出來熊的顏色,便可與牆体對應?

    可“盜墓賊”這問題,也太坑了吧?人走的方向,與熊有什麼關系?

    哪個地方,往東西南北走,都會在原地?

    托著下巴思考著,她在原地轉來轉去,腦洞也越開越大。

    好一會儿,她眼睛一亮,“有了。”

    她突如其來的喊聲,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什麼有了?”無數道目光,齊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清了清嗓子,她賣著關子道:“趙十九覺得題目不合邏輯,那是思維受限。實際上,這個題目並沒有不合邏輯。在地球的兩極之上……確實是沒有東南西北的方向區分的。”

    兩極?兩極是什麼?

    在這個地方,只有趙樽聽她講過一些后世稀奇古怪的東西。所以,聽完她的話,除了趙樽,其他人的眼神儿里,都露出一種不太友好的光芒來。似乎把她和叫著“顏色”的瘋老頭儿看成一類人。

    夏初七眼神閃著黠意,不管他們怎樣想,只看著趙樽。

    “不管向南,向東,向北,都能回到出發點的地方……是地球的兩極。兩極是指北極和南極……但是這個人走了回來,發現原地有一只熊。在南極上是沒有熊的,只有北極才有熊。那麼答應就出來了……北極熊是白色的。”

    她話音一落,現場唏噓聲四起,恭維聲更是不少。

    “晉王妃驚才絕艷,這都能猜出……”

    “原來是白色啊。那便簡單了。”

    “了得了得……晉王妃果然了得。”

    誇獎聲里,東方青玄瞥了一眼那個聲音最大的人。

    “你懂什麼是兩極?”

    那人縮了縮腦袋,搖頭,“不懂。”

    東方青玄一哼,笑著橫他一眼,“小心馬屁拍到馬腿上。”

    不管旁觀之人怎樣絮叨,有了夏初七的答案,這個困擾了趙樽兩年之久的題目,也困擾了大家伙這麼久的后殿入口之謎,總算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樣子雀躍不已。

    但是,當趙樽的火把光線再次照亮天梯間時,問題又來了。

    因年代久遠,人為破壞,石壁上的顏色並不分明。

    或者說,不太容易判斷出到底哪一面是白色了。

    “這……可咋整?”夏初七縮了縮腦袋,再一次擠在趙樽的腋下,看著長了青苔的石壁,默了默,挑眉發笑,“趙十九,要不然,咱四邊都試試?”

    趙樽淡淡瞥她,“一試,便回不了頭。”

    “也是哦。”這畢竟不是玩游戲,想試便試,大不了死了,再重來一遍,還可以滿血復活……想到當年前殿八室的艱難,夏初七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扯了扯趙樽的袖子。

    “趙十九,若不然,咱閃人吧?不陪他們玩了。”

    趙樽一嘆,“來都來了……”

    “噗”一下,夏初七被他逗樂了,“好吧,來都來了,闖……”

    說到此,她微微一頓,腦子轉了轉,突地反應過來。

    “不對。”

    “嗯?”趙樽唇角微抿,認真看著她。

    她額頭都冒出了虛汗了,“北極熊沒有顏色……”

    沒有顏色?這世上竟有無顏色的動物?

    她的話極為古怪,不僅趙樽沒有明白,在場那樣多的人,都不解地看著她,誰也沒有吭聲儿。在他們的意識里,這世上的物什儿,不管是什麼,總會有顏色的……一頭熊,為何會沒有顏色?

    “這個我可不是胡說的……這麼跟你們講吧,某國一個專門研究北極熊的科學家通過掃描電子顯微鏡分析,驚奇地發現,北極熊的毛不是白色的,而是一根根中空而透明的小管。看上去中白色,只是因為他的毛表面粗糙不平,把光線折射得非常凌亂而形成的……”

    與古人探討高科技的東西,極是費勁儿。夏初七本身在這個方面的知識也有限,她沒有辦法說更多關于北極熊毛色透明的問題,只撿自家知道的說了一個大概,便瞥向趙樽。

    “趙十九,你眼神儿好,看看四壁,有哪一個是沒有上顏色的?”

    要區別出是什麼顏色不太容易,可要看出來哪一個是根本就沒有上過顏色的,相對而言,要簡單許多。趙樽目光欣賞地瞥她一眼,點點頭,在天梯間里走了片刻,終于,指著他右手邊的一處石壁,“是它了。”

    夏初七看著那光光的石壁,“可這個沒有機關啊?”

    “機關在兩年前,已被破壞。”

    “那咋辦?”

    “鑿!”他淡淡的,還是一個字。

    “呃!”夏初七扶額,“好吧,簡單粗暴。”

    兩個人對話間,已然退出了天梯間,把剩下來的任務交給了東方青玄。再一次,如風安排了兀良汗的士兵去鑿那一堵石壁。石壁面積不大,雖然比之外間更厚了一些,但還是很快便被鑿開了。與趙樽所料沒有差別,鑿開后的石壁里,露出了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里面的石壁上,鑿有通氣孔,也有一盞盞銅底的油燈,但是燈油燃盡,燈芯早已熄了火。

    “看來,盜墓賊也有不行的時候啊?這燈不是應該長明的麼?”

    夏初七嘰歪的笑著元昭皇太后,任由趙樽牽著小手,一步步往里走。

    在他們的身后,雙方的人馬也陸續而入,執了火把走在甬道里。

    甬道里靜靜的,涼涼的,黑黑的,一絲風都沒有,悶氣得緊。

    前方的路不知有多遠,更不知通往何方。探險一般的心理,讓他們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屏氣凝神的走了約摸一刻鐘,趙樽高大的身形突地一頓。

    “大家小心!”

    他沉聲吼完,突地反手抱緊夏初七,把她緊緊納入懷里。

    夏初七沒有聽見喊聲,卻被他的動作驚住了。她喊了一聲“趙十九”,未及做出運作反應,便覺得頃刻間地動山搖起來……尤其是他們站立的腳底下,石板好像移了位一般,仿佛踏在了松動之地,一直搖晃不停。雖然她明知是觸動了后殿的機關,但仍是惴惴不安,緊緊圈住趙樽的腰身。

    “趙十九……我還有遺言沒交代……”

    “閉嘴!”趙樽緊了緊她的身子,沉聲低呵。

    “不必交代,在晉王殿下在,你死不了。”東方青玄噙著笑,調侃似的接了一句。

    只可惜,夏初七聽不見他,只有趙樽淡淡的聲音,嘲弄一般傳來。

    “大汗難道不知,她的耳朵……聽不見?”

    像是突然被雷劈了,東方青玄原本搖晃的身子,狠狠一僵,整個人呆立了片刻,鳳眸里冷芒一射,偏頭看向了如風和拉古拉,“怎麼回事?”

    一陣搖晃中,如風與拉古拉都有些站立不穩。

    他們站在東方青玄的身側,緊緊扶住他,低垂下頭。

    “……大汗息怒,我們……不敢讓你知曉。”

    不敢?東方青玄拳頭狠狠一攥,還未說話,現場的形勢便發生了巨變。

    腳下堅固的石塊仿佛被抽離,整個甬道的底下變成了流沙,再也無法承受一群人的重量,在驚叫聲,抽氣聲里,甬道上的眾人猶如一鍋粥,跌跌撞撞在一起,速度極快地陷入了流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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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5 22:23:07 |只看該作者
第285章 三人夾心!

    天旋地轉間,鋪天蓋地襲來的全是流沙。

    頭上、臉上、脖子里、鞋子里……流沙就像發瘋一般,不停往里頭鑽,癢癢的,麻麻的,再帶著排山倒海的顛簸力道,卷著夏初七下滑的身子東倒西歪,無法著力。在顛了几個來回之后,她和趙樽便被一股子巨大的衝擊力硬生生扯了開,她也從趙樽的懷里滑落出來,辯不清所在之處。

    頭昏,眼花,胸也悶。

    她耳朵里的世界是安靜的,眼前的世界卻一直在旋轉、在顛倒。

    無窮無盡的黑暗里,她雙手慌亂的抓扯著,卻什麼也抓不到,更不曉得趙樽在什麼位置。

    “趙十九——!”

    她驚聲大喊,雙手奮力在流沙里刨動。

    可流沙如何能受力?她手腳都支撐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下滑的慌亂間,好不容易拉到一片衣角,又被流沙像簸箕一般篩抖著,甩了開去。

    她心里一凜,緊緊抱住腦袋,不敢再亂動,急得額頭上布滿了一層冷汗。

    “阿七……阿七……”

    黑暗里,趙樽也在叫她,可她卻聽不見,只能在一個又一個的顛簸中,雙眼發黑,胸口發悶,越滑越遠。

    嘴巴,鼻子都噴入了流沙,一種快要被掩埋的窒息感,讓她呼吸越發困難……

    盜墓賊……丫可真狠。

    意識模糊間,又一波流沙卷住了她的身体。而她的腰,也被人卷了過去。

    “阿七……”趙樽沉聲喊著,急急撈她入懷,緊緊裹住她。

    兩個人相處時間極長,對彼此的身体也極為熟悉,夏初七聞到趙樽身上的味道,忐忑不安的心情便鎮定了不少。

    心里一松,她咳嗽著“呸”了一口嘴里的沙子,緊緊扯著趙樽的衣裳。

    “你丫的……跑哪去了?”

    “不要說話——”趙樽大喊著,知她聽不見,又把手伸過去,把她腦袋連同人一並按在自己懷里,緊緊圈住,不讓她再胡亂動彈,也不讓她再受到流沙的襲擊。

    “阿七,不要怕。”

    一個人的翻動,變成了兩個人的滾動。

    黑暗,流沙,浮沉,腳不著路的感覺……顛得夏初七像坐了一百次“過山車”,發暈想吐。

    “呸呸呸……”

    她强忍著胸口的不適,緊緊閉上雙眼,僵硬在趙樽的懷里。

    那漫天席卷的流沙仿若有了生命一般,攪拌著他們,像一只大型的機械操縱著他們,一波又一波,衝擊力巨大,呼嘯著,像海浪,像颶風,一浪接一浪……這些被流沙卷入的人,在巨大的機關面前,無奈得像一只只掉入了大海里的小舟,隨著風浪不停的搖擺,起伏,似是永不會結束……

    夏初七在前世時,並不會暈車和暈船。

    可這會子她的感受,就像暈車暈船一般,惡心感極强。

    身体跟著趙樽顛簸了一會儿,她心窩子里的穢氣不停往上翻騰。

    “趙十九……不行了,我想吐。”

    “吐吧!”趙樽安撫地攬緊她的后背。

    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聲音,卻可以憑著兩人的熟悉,猜測出他的心思。

    可是,她若是真的吐出來,不就全吐在他的身上了麼?

    她緊緊閉上嘴,强壓著那排山倒海的惡心感,抱緊趙樽的腰身,在他懷里咕噥。

    “還是不吐了,要不然你該嫌我了。”

    “……”他沒有說話,在流沙里面,也根本沒法說話。

    “……趙十九,我們會不會死?”

    夏初七看不見周圍,咕噥著又緊張地問了一句。

    趙樽眉頭緊蹙著,摟緊她,順便為她阻擋流沙,被她問及,他低頭抵著她的額,低低說了一句。

    “沒事的,阿七,我在,有我在,不會有事。”

    夏初七沒有聽見他,喃喃地,自言自語一句,道:“我其實一點也不怕死,反正這條命是撿的,要死的話,早該死了無數次了。就是,我們還有小寶音……若是我們兩個死在這里了,我們的寶音怎麼辦?如果東方青玄在外面還好,我想他會對寶音好的……如今我們三個都在……要是一起死了,那寶音,豈不成了孤儿?”

    夏初七這個人向來豁達開朗,性子也樂觀向上,很少會有像現在這般悲觀的時候,但或許是有了孩子,心里惦念的東西便多了,大多時候,考慮的就不僅僅是自己,還有那一條小生命……趙樽心里一窒,在流沙掀起來的搖擺中,擁緊了她,一雙肅殺的眸子,越發冷冽。

    “阿七不要緊張,若是要人死,元昭皇太后便不會搞出這樣多事……相信我,熬過這一會,便好了。”

    他話音一落,邊上突地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正是東方青玄。

    “初略估算,已下滑三十丈左右——”

    在流沙不停的攪拌之呂,他似乎也一直在盡力往他們的身邊儿靠,好不容易近了一些,他强睜著被流沙襲擊的眸子,看了一眼被趙樽緊緊擁在懷里的夏初七,目光微微一涼,冷笑一聲,看向趙樽。

    “你受傷了,我來——”

    “我沒事。”趙樽冷冷的。

    “沒事……血把沙子都染紅了,還叫沒事?”

    東方青玄似是有些惱怒,難得的嘶吼了一聲。

    在下落的過程中,流沙混著這些人一起攪拌的力量並不小,夏初七一直躲在趙樽的懷里感受不到,可實際上,趙樽在被多次撞擊與碰砸之后,身上已是布滿了皮外傷,也早已磨破了衣裳,只不過他一聲都沒有吭過。

    夏初七沒有聽見東方青玄的話,趙樽說了什麼她也沒有聽見,只覺得自家的手臂,突地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東方青玄?下意識的,她覺得一定是他。

    她心里一緊,轉過頭去,想看一看,但視線里除了流沙,還是流沙。

    緊接著,她未及反應,身上便被人緊緊一攬,東方青玄竟是猛地扑了上來,把她和趙樽兩個人一起抱住。

    三個人的身子,在流沙中不停往下滑動,像緊緊裹在一起的夾心餅干。

    “這……”

    心中一蕩,她很想發表一點什麼感言,可此時的環境,似是不合時宜?

    “放手!”趙樽沉聲低喝著,雙臂緊抱住夏初七,手肘卻往東方青玄身上撞去。

    對于他的憤怒,東方青玄似是不以為意,他寬大的袖子將他倆緊緊攬住,“呸”了一下嘴里濺入的沙子,聲音急切。

    “你閉嘴!下滑的速度在加快……不想她受傷,你就抱緊她。”

    “我讓你放手。”趙樽聲音更冷。

    “……噗噗噗,我讓你閉嘴!有沙不知道?”東方青玄也不肯示弱。

    “東方青玄,放手!”趙樽似在咬牙,“你這般……不要命了?”

    “我的命要與不要,與你何干?”

    “你命金貴,爺受不起!”

    “……不受,也得受著!”

    兩個人語速極快的几句搶白下來,東方青玄也不知想到什麼,突地笑了。那感覺好像兩個人第一次為了某一件小事在爭吵,他氣得趙樽黑了臉,自己卻悠哉悠哉的看他笑話。

    趙樽眉心緊蹙著,被他這般抱住,無奈到了極點。他不能放手,不好反抗。一放手,就怕把阿七弄丟,一反抗,就怕阿七受傷。

    若是有燈火,此時一定可以看見趙樽想要殺人的黑臉。

    可流沙里面,除了簡單直接的觸感,什麼也瞧不見。

    三個人,三種不同的呼吸,被流沙緊緊地攪和在一起,仿若要歷經天荒地老一般,不知道時辰,不知道對方的表情,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落地,更不知道落地之后迎接他們的是什麼,到底是生還是死。在一片流沙的“唰唰”聲中,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擁抱,或無奈的被擁抱。

    ……這是一副極為詭異的畫面,除了他們三個人自己可以感受,旁人無法瞧見,也無法感知他們的心情,而他們,不管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終其一生,也無法忘懷生死面前這緊緊的一抱。

    “咳咳!”夏初七不知兩個人的爭吵,只是被趙樽捂在懷里,嗆得咳嗽了一下。

    “沒事吧?”趙樽急了。

    “讓你捂緊她!”東方青玄也急了。

    兩個人互掐著,但被他倆夾心餅一樣摟在懷里的夏初七,完全聽不見兩個男人在為了她而爭吵,只覺得腦子大了,眼睛花了,耳朵更聾了,有一前一后兩股力量都在圈住她,搶奪著她,在一陣“嗡嗡”作響的聲音里,似乎還有流沙鑽入她的耳朵里,不停的敲擊她的耳鼓……有一點點刺痛,難受得她想去撓,去挖……那感覺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放開一下!我快要憋死了,呼吸不了——”

    她緩了一口氣,緊張的低聲喊了出來。

    聽見她劇烈的喘聲,趙樽圈住她腰的手一松。

    “東方青玄,你放手!”

    東方青玄抿緊嘴巴,緩緩放開手,沒有說話。

    趙樽飛快的縮回了手,順便將夏初七搶了過去。

    “阿七,抱緊我,不怕。”

    說罷,他瞄了一眼東方青玄的方向,再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勢,也不管夏初七有沒有聽見,只把她的身子埋在懷里,借著緩坡下滑的力道,提一口氣,便以極快的速度往下滾……身邊的流沙滑來滑去,夏初七手抓不住,腳踏不實,那一種無助感,讓她覺得似乎整個天地都已淪陷,心髒也被人用繩子拴在半空……上下蹦噠著,忽高忽低,忽起忽落。

    “趙十九!”

    在她“啊”的尖叫聲里,兩個人“扑嗵”落在了地上。

    趙樽墊在下方,她則砸在他的身上。

    身上感覺不到痛楚,她摸黑捂上趙樽的臉。

    “趙十九,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趙樽几不可察的“嘶”一聲,抱緊她,刨開邊上的流沙,扶住她的身子慢慢地坐在地上,又扼住她的雙肩。

    “阿七,好些了沒有?有沒有哪里傷到?”

    都忽略了自己,只想到對方。夏初七動了動酸澀的身子,剛想開口,胃里突地一翻,再也忍耐不住,她推開趙樽,猛地跑了開去,躬下身子,干嘔起來。

    “嘔——嘔——”

    趙樽皺著眉頭跟了上來,掌心撫在她的后背,輕輕拍動安撫。

    “很難受,有沒有藥?”

    “我沒事。”夏初七搖搖頭,直起身子,卻見前方亮起一道火光。

    昏暗的光暈里,剛剛落地的東方青玄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舉著火折子,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只瞄了一眼,他默默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絹巾,一如多年之前,即便經過了流沙,那絹巾還是干淨得一塵不染。

    “拿著。”

    夏初七胃氣往上翻滾,吐了一口氣,伸手便要去接。

    可下一瞬,她的手便被趙樽格住了。

    “不必了,多謝大汗。”

    他淡淡說了一句,夏初七還沒有看見,面前那一張帶著東方青玄体香的潔白絹巾便不翼而飛了,只留下一張趙樽自己的絹子,還有東方青玄錯愕的面孔。

    “殿下……會不會太緊張?”

    “稀罕之物,緊張一點,是應該的。”

    兩個人互相注視著,在微弱的火光里,眼神卻如同燃燒的火焰,炙烈而肅殺……直到邊上傳來另外一道真正緊張的聲音。

    “大汗,快來看——”

    他指的是那個跟隨東方青玄的老頭儿。

    夏初七跟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老頭儿嘴里吐著白泡,雙眼無神的翻動著,面色青白一片,在昏暗的火光中,樣子極為瘆人。不過,瞧著他的樣子,夏初七覺得與自個儿的症狀倒有几分相似。只不過,明顯他比她嚴重了不少。

    “我去看看——”

    夏初七掙扎著就要起身,趙樽卻輕輕摁住了她的身子。

    “你也不舒服,不必去。他自會處理。”

    “……我不是幫東方青玄,我是醫生。”夏初七輕輕掙扎一下,無法說服吃醋的男人,也無法掙脫開身子,只能無奈地翻著白眼儿看著他,目光一眨不眨,卻滿是固執。

    趙樽冷冽的眸子微微一眯,與她對視數秒,無奈的一嘆,松開了手。

    “這就對了嘛。”夏初七朝他莞爾一笑。

    晴嵐趕緊過來,扶住她的身子,走到那個老頭儿的面前。

    “老人家。”夏初七柔聲喚著,蹲下身去,手掌搭在他的脈上,“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那老頭儿目光渙散,看著她,一直看著,突地張開嘴,發出一道沙啞不堪的聲音,“你……你不是……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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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5 22:23:29 |只看該作者
第286章 迷宮滿基情

    “我死了?”

    莫名其妙被人詛咒“死”了,夏初七微微一愣,以為自個儿眼神儿不好使,看錯了。她無語抿唇,擺出一個無奈的造型,准備再看仔細一點,奈何吃了一嘴的灰,趕緊偏頭吐掉。

    可頭一偏,腦子激靈一下反應了過來。

    莫不是他認識夏楚的?

    猛地轉回頭,她瞪圓了雙眼。

    一陣微風從滿是流沙的大殿拂過,灰蒙蒙的光線下,老頭儿身上的襤褸衣衫,無法掩蓋他身上被磨破的皮膚,溢出了絲絲的鮮血來,一雙無神的眼,面容瘦削,虛弱……但她確實不知他是誰。

    默一瞬,她問:“老人家,你識得我?”

    老頭儿先前似乎還較清醒,待她話剛問完,便又迷糊了。

    “識……識得……”

    “嗯?”夏初七眯眼,“你說我是誰?”

    老頭儿重重咳嗽著,喉嚨里像扯風箱似的喘息了几下。

    好一會儿,他才掙扎著,手指顫歪歪指著她,露出微笑。

    “你……小貓……小貓……”

    夏初七身子一僵,差點儿便憋不住噴笑出來。

    對一個瘋頭儿寄予太多希望……果然只會失望!

    說完“小貓”這一句,瘋老頭儿便有點儿口齒不清了。

    剩下來的話,全都被他含糊在嘴里,聽不分明。

    她無奈一嘆,不再吭聲儿。她的身邊,也適時響起了一串串“哈哈”的大笑聲。先前殿內之人都以為那瘋老頭儿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或許他是真的認識晉王妃,哪里曉得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這人到底是誰?”

    “大汗為何把他帶入皇陵?”

    眾人的竊竊私語里,這兩個問題被反復提及。

    夏初七半垂著頭,沒有看見,只專注地為老頭子把著脈,目光也自然而然停留在他的臉上,觀察著他蒼白的面色,把脈的手指輕輕挪動著,在他瘦骨伶仃的手腕上摁了摁,心里一片柔軟,一抹怪異的情緒浮上心來。

    那不是尋常的同情,而是一種與他自然而然的親近。

    就這般握住他的手,除了心酸之外,心髒仿佛在一層密不透風的情緒中,扯出一絲不同與往常的一種感情來。她還詫異的發現……自己對于這個並不熟悉的陌生老頭子,有一絲本能的喜歡。

    難不成這便是眼緣?

    或者說,他與原來的夏楚熟悉?

    夏初七看著他滿頭的白發,靜靜的蹲著,一動不動,心里卻像被堵了一塊鉛。

    怎麼辦?

    這老頭儿的思維已經不太正常了,她不能再告訴他,他除了與她一樣有暈車暈船一類的症狀之外,還被人下過藥。正是這種藥物直接影響了他的神經系統,導致他邏輯混亂……當然,她不想說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不知道下藥的人是不是東方青玄。老頭儿是東方青玄帶來的,在東方青玄的面前,她不好直接拆穿,尤其是在這皇陵里,在暫時沒有藥物治療的情況下。

    吁了一聲,她緩緩道,“老人家這是暈動症,閉上眼休息一會儿就好了,並無大礙。”

    說罷她從懷里掏出一只常備的小瓷瓶,從里抖出一絲自制的類似于“藿香正氣液”成分的藥粉儿來,哄著瘋老頭儿張了嘴,倒了一些進去,看他咽了下去,她稍稍放了心正要起身,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不要死……”

    他的手心燥熱,汗濕,捏得夏初七手腕很不舒服。

    但她沒有掙脫,只是反手拍拍他,柔聲吹道,“老人家,我剛給你吃了藥,你休息一會儿,不要說話。”

    老頭子像是在半睡半醒的狀態,受到她這般溫柔的呵護,舒服的嗯了一聲,咂咂嘴道,“爹……”

    “……”夏初七凌亂在了風中。

    慢騰騰收回手,她正想起身,肚子里胃腸的不適再次加劇,眼前閃過一片金星,腦子懵了翼,胸口發悶心慌,腳步一晃,便站立不住。

    “王妃!”晴嵐搶步過來扶住她。

    “唔,我沒事儿。”她穩住了身形,揉了揉額頭,發現身上一層虛汗。她吐出一口濁氣,朝晴嵐感激的一瞥,咳嗽一聲,拿袖子抹了抹嘴,發現嗆出來的竟全是黃沙。

    “呼……我這個也是暈動症,得歇息一會儿。”

    她苦笑一聲,斂住心神,回頭去看眼前的情況。

    此時,侍衛們燃起了几支火把,光線較之先前亮了許多。

    可面前的畫面,卻看得她詞窮不已,不知如何形容。

    這個地方非常空曠,面積極大,堆滿了不規矩的流沙。與前殿八屋一樣,原本該放在墓外的石像生被墓主人奇怪地移到了墓內,栩栩如生地佇立著。在大殿四角和正中,有共計十六根雙人合抱的大柱子,筆直地支撐在上方,柱子的高度,以他們手上火把的光線范圍,沒有辦法看得真切,但可以確定一點,他們就是被流沙從柱子上方的一層,送到了這一層。

    到底是有多高?

    心里有了疑問,她便慢慢踱過去,在人群中找尋趙樽。

    流沙堆積的大殿里,雙方正在緊張的清點人數。

    趙樽站在離她約摸三丈開外的地方,正與陳景說著什麼。在一團昏暗的光暈中,他清風朗月般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但眉頭微微蹙著,俊朗的面孔在火光下略有一絲蒼白,身上的黑袍也有多處磨損……最關鍵的是,他身上黑袍雖然不顯傷口,但在他站立的地上,那一片黃沙上頭卻隱隱有鮮血的痕跡。

    “趙十九?”

    夏初七飛快地跑過去,撩開他的袍子。

    “你受傷了?”

    果然,在他的黑袍掩飾之下,身上添了許多新傷……

    心里一痛,她仰頭看著他,“你受傷了為什麼不說?”

    “小傷。”

    “頑固!”夏初七嗔他,頓一下,又無奈一嘆,“趙十九,以后有危險的地方,你不要再穿黑色的衣裳了……你曉得的,我眼神儿不好,常常會看不見。對不住……”

    聽著她語氣里的歉意,趙樽唇角微微一勾,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不以為意地看向不遠處東方青玄忙碌的背影,道:“他也受傷了,你先去瞧瞧,給他弄點藥,噴口酒什麼的……”

    “……呃?你確定?”

    夏初七看著他,像看著外星人。

    先前還吃醋吃味,為什麼現在就沒事儿了?

    不對勁儿!為了不踩趙十九的雷區,她緊張地扶著他胳膊,笑吟吟的回答。

    “沒事儿,他那人皮糙肉厚的,我還是先顧著你……”

    “錯了,他是細皮嫩肉!爺才是皮糙肉厚。”趙樽的樣子竟是相當固執,或說是難得的固執,說罷見夏初七不吭聲儿,他斜眼一瞄東方青玄,又攬了攬她的肩膀。

    “乖,去吧,你是個醫生。”

    拿她的話來堵她的嘴,拿她的搶來戳她的心。

    丫夠狠的啊!

    夏初七不明白這廝到底中了什麼邪,想了片刻,突地明白了,嘿嘿一笑,小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偏頭看著他,道,“我曉得了,趙十九,你讓我過去,這心里其實難過得在滴血吧?但是麼,剛才在流沙里下滑時,東方青玄奮不顧身的抱住咱們……雖然你不情願,可還是變相欠了他的人情,你是想還清人情,輕裝上路?嗯?”

    趙樽身子微僵,緩緩側頭看她,不吭聲。

    夏初七抿了抿唇,但笑不語。

    大抵是被說中了心事,趙樽咳嗽一下,輕輕拂開她的手,朝東方青玄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擺出一副情操高尚、助人為樂、心胸開闊的樣子,拔高了聲音,“阿七,不要強了,先去看看大汗……我兩個是自己人,無須講這虛禮。”

    “……”

    男人吃味儿……怎的像孩子?來不來先把彼此身份擺平了。

    夏初七看他一副傲嬌的樣儿,想笑,又不敢笑,趕緊把他胳膊拽回來,拉住往地上一坐,小聲嗔怒道,“得了吧你,不要裝了……傷口不處理,一會感染了可沒人理你。趕緊的,閉上嘴,坐好。”

    她的樣子像個大人在訓小孩儿……

    當然,趙十九長了這麼大,也就這個女人敢這麼訓他。

    而且,還訓得他甘之如飴。

    “唉,好吧。”

    他像是無可奈何,可看向東方青玄的目光卻……隱隱有得意。

    夏初七看不見他兩個的目光交流,只蹲身迅速為他處理著傷口。

    火光里,東方青玄頎長的身姿,懶洋洋地走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流沙堆邊的兩個人,抿唇一笑,把夏初七用來給趙樽消毒用的酒袋拿在手心里,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儿,又瞥向趙樽。

    “晉王殿下,怎生又舍得了?”

    很明顯,他聽見了趙樽讓夏初七為他治傷的話。

    夏初七也看見了東方青玄的話,但她眼皮儿耷拉下去,假裝沒見。

    這個時候,她不知道說什麼……而且,說什麼都不好。

    趙樽面無表情,連眼波都沒有掃他一下,但一股子森冷肅殺的氣息卻隨著他漫不經心的一舉一動蔓延在殿里,使得殿內登時安靜下來。几乎就在那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聚在他們三個人身上,就連完全聽不見的夏初七也感應到了那古怪的氣氛,下意識抬起頭來,撞上東方青玄妖冶的鳳眸。

    “這……你們在說什麼?”她問。

    東方青玄視線掃過她懵懂的臉,落在她的耳朵上,沒有回答。

    趙樽哼一聲,淡淡開口,卻是回答東方青玄。

    “大汗錯矣!不是舍得,而是信任。”

    “信任?”東方青玄笑著挪了挪位置,直接坐在他的身邊,樣子看上去與他竟是十分親密,“信任什麼?信任誰?”

    趙樽緩緩側頭,與他正對,目光爍爍。據夏初七目測,這兩個人面孔的距離,不足五厘米,是一個極為曖昧的空間距離。只可惜,趙樽滿帶寒氣的聲音,卻無半點曖昧可言。

    “信任我和她的感情……不是旁人,可以插足的。”

    夏初七看見了他的話,唇角不由微微一抖。

    晉王殿下了不得,連插足都懂得了?她有些想笑,但男人之間談話,女人往往不便插嘴,尤其是這種時候,說什麼都可能會起反作用,她索性一聾到底,不去看他們說什麼,待專心為趙樽扎好了傷口,又換了個位置,開始去剝東方青玄的衣服……

    看她重手重腳的樣子,東方青玄眉梢一挑。

    “急什麼?慢慢脫!”

    這含義深刻的話,原有曖昧。

    但他在趙樽的面前說,卻又剛好相反,仿若成了一個玩笑。

    趙樽冷哼,瞥著他,“就你沒二兩肉的身子,你以為我阿七樂意看?”

    東方青玄目光一閃,也笑,“你問問她,樂意看不?她啊,喜歡得緊。”

    夏初七……手腳麻利的做事,看不見啊看不見。

    趙樽知曉她在裝傻,抿緊了嘴巴。東方青玄則是一愣,看她低垂著頭,毫無反應的樣子,飛揚的眉頭慢慢便耷拉了下來,就連出口的聲音也消沉了不少。

    “她是真的聽不見?沒法子治了?”

    趙樽淡淡道:“她自己便是世上最好的醫生。”

    東方青玄眉頭一皺,凝目看來,“最好的醫生不見得能治得好自己的病。回頭離開陰山,還得找旁人為她瞧瞧才好……我那里有一個老大夫,早在前朝時,便已名滿天下,出任過太醫院大使,后來末帝北逃,他便隱于民間,好不容易才讓錦衣衛查訪到他,收為己用……”

    趙樽低笑一聲,不疾不徐地瞄他,“看來大汗那會子沒少拿朝廷的俸祿,辦自己的私活啊?”

    東方青玄微嘆,“你得理解一個為你老趙家賣了一輩子命的人。”

    趙樽目光一深,略帶嘲意,“你那一輩子,短得也未免太不實在!”

    “……”東方青玄一哂,“為了活命,混口飯吃而已。”

    “嗯”一聲,趙樽云淡風輕的看著他,“若做兀良汗的大汗也只是混飯吃,那麼這天底下的人都不必活了。大汗的謙遜……實在令吾等汗顏!”

    “汗顏,是指大汗我的顏,與殿下何干?”

    這般强詞奪理的話,聽得人心里癢癢,想揍人。

    但趙十九豈是那般容易被他激怒的?他漫不經心地看著東方青玄俊氣的面色,輕唔一聲,也不知想到什麼,輕輕搖著頭,唇上噙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痕。

    “大汗很自信。可你似乎忘了……”

    “什麼?”

    “情人眼里出西施。”趙樽涼涼一笑,又補充,“在我阿七眼里,誰能比我?”

    東方青玄面色微微一沉,“王婆怎麼把瓜賣到皇陵來了?”

    “看不清真相的人,比王婆更傻。”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斗著嘴,夏初七則蹲在他二人的身邊,為他們處理身上的傷口。氤氳的燈火之下,兩個同樣挺拔俊朗的男人,一個風姿卓絕,一個眉目俊雅,一個冷,一個熱,看上去氣場極不融洽,可氣氛卻詭異的和諧……只是他們在說話時,眼風時不時從夏初七身上掃過,帶出來的波瀾,起起伏伏,心思也各有不同。

    好一會儿,東方青玄笑了,“下輩子,我得搶在你前面。”

    趙樽唇角一抿,冷笑道,“下輩子你也沒機會。”

    “哦?”一聲,東方青玄淺笑瞥他。

    趙樽看向不遠處打坐的道常,淡淡道:“你若不信,不如去問問道常大師?……像你這般作盡天下孽的人,下輩子可還有機會投胎做人?當然,若是不小心投生成了小貓小狗,本王也不介意把你收入府中。”

    東方青玄差點儿嗆住。

    趙樽看著他變色的面孔,淡淡一笑,“可以出發了。”

    東方青玄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說了一句同樣的話,“好,出發。”

    這會儿,大殿里的兵卒們已經清理好了身上的衣物與隨身物品,也點明白了人數。經過先前的流沙突滑,入陵的一百人少了三個,一群侍衛在流沙中翻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沒有尋著人……

    聽完稟報,眾人都沉默下來。

    找不到人了,雖然不排除他們三個被機關送去“吃香喝辣”的可能,但遇到了危險的機率,相對來說還是要大得多,每一個人心里都很沉重,什麼叫著“出師未捷身先死”,大抵便是這樣的感覺了。用人力來對付龐大的機關,用活人去對付死人……實在有一種深深的無奈。

    “阿彌陀佛!”

    道常法師的佛號喊得庄嚴肅穆,可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中聽。

    “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盡,不生則不死,此滅最為樂……”

    夏初七看他說的禪言……似懂非懂,卻生出了一種想拍飛他的衝動。

    “大師,人都死了,你就別樂了。”

    “……”道常面頰肌肉一抖,只恨雞與鴨無法勾通,除了一聲“阿彌陀佛”,再也無話可以拯救他了,“佛經是為了讓你了悟的,女施主不能單憑字面來釋義……”

    “好吧!”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儿,朝他豎手指,“大師造詣之高古今罕見,若說我啊,你沒事儿就在廟里敲敲木馬,念念經,渡化渡化世人算了,何苦跑到這般凶險之地來?”

    道常合十的手,往往垂下,目露一抹溫和的光芒。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阿米豆腐!”夏初七干笑一聲,“這樣下去,地獄都滿了!而且里面住的……全是和尚。”

    “……”

    道常無言,大殿里卻暴發出一陣笑聲。

    逗樂一番,眾人情緒稍有好轉。入陵時,便知會有危險,失去同伴雖然難過,可前面的路,還得走下去。

    很快,一行人再次准備妥當出發了。

    經過與元昭皇太后的機關模型對照,此處正是皇陵后殿一千零八十局的開始之處,但粗略一看,大殿里通往四面八方的小門很多,一個個都大開著,並沒有門掩,搞得像一個迷宮似的,不知到底該走哪一條……

    走的路不同,面臨的風險和選擇,肯定也不同。

    條條都是路,可條條都不敢輕易走。

    在趙樽的示意下,侍衛們短暫的巡視一圈,在大殿左側靠牆的一口大鼎背后,發現了一塊與前殿一樣的漢語拼音石牌。上面的留字,正是元昭皇太后……也就是夏初七眼里那個盜墓賊寫的。

    大概意思是歡迎他們闖入她設下的鬼門關,比起前殿八室的牛刀小試,后殿一千零八十局將會凶險万分,但是,墓主人向來熱情好客,來都來了,只要通過,一定會好好款待大家的。

    另外,她還說,這里叫著“數學迷宮。”

    數學迷宮,夏初七看著這几個字,又恨又酸,還有些哭笑不得。

    老鄉,你到底知不知道,當年我數學……常常不及格?

    心里尋思著,可她的忐忑不安,很快便迎刃而解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局尋找出口的題目竟是一道數字填空題。而且,還是一道小學生的數學填空題——1,1,2,3,5,(?)13,21,34,55,89。

    夏初七驚呆了。

    那個盜墓賊到底是瞧不上古人的智商,還是她明知道一般人根本就瞧不懂漢事拼音,所以,但凡能懂得拼音的人都是她老鄉,這才故意放水,用了一道簡單的題目來送她們過關?

    好吧,算她有點儿良心。

    對于時下的人來說,還不會使用阿拉伯數字來進行運算,算术這門學术,時下懂得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所以,相對同行的那些人來說,這樣的題目會比較困難。不過夏初七數學再爛,小學生的題目,還暫時難不倒她。

    很快,根據填空題得出來的答案,她們順著數出了第八條通道。

    盜墓賊果然很給“老鄉”面子,這一回沒有流沙,也沒有出任何狀況。

    一行九十多人,安靜的走在一條又一條甬道上。

    闖過了一關又一闖之后,他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雖然說是一千零八十局,但后殿里的關卡,與前殿八室完全不一樣,確實更像是一座迷宮,夏初七自己,就像在做一道道的數學題,只要找到了答案,便會有路,也就可以走對門,只要走對了門,就不會出現機關毒霧一類的危險。

    一路走來,累得夠嗆,卻也有趣,他們腳步不停的做題闖關。

    但慢慢的她便發現,越到后面,題目的難度也越來越大……

    心里有些擔心,但並不影響他在趙樽面前嘚瑟。

    “趙十九,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這回要是沒有我……嘖嘖……會怎樣?”

    趙樽淡淡唔了一聲,瞄向侍衛手里的機關模型,“你以為那模型用來干嘛的?”

    夏初七一愣,恍然大悟,“你是說?”

    趙樽肯定的點點頭,“嗯”一聲,道:“模型上有指示。”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夏初七惱了,走過去便在他小腿上輕輕踹了一腳,“既然有模型可以看路,你干嘛要讓我算啊算啊算啊算,我腦細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你怎麼賠?”

    “爺不是看你算得開心?”唇一勾,趙樽懶洋洋攬住她的腰,“再說,模型上的指引不一定是對的,剛好可以拿你的結果驗證一下,也更為安全不是?”

    “這……”夏初七承認了,“確實有道理。”

    她的嘚意被趙十九掐死在了搖籃里,滿心憂傷的轉過了頭去。

    可一個不小心,卻發現后面有一個畫面更“憂傷”。

    那是道常與那個瘋老頭儿……

    太詭異了!原本一直跟在趙樽背后的道常大師,也不知道啥時候就脫離了群眾,跟那個瘋老頭子一道儿去了。而且,兩個老頭子還相扶相攜著,小聲的在說著些什麼,樣子看上去極為親密……

    果然搞基不限年齡,更不分……職業。

    夏初七感慨一句,沒好意思再去看他們。

    遠遠的跟隨著,瘋老頭儿在說,“大師,此處可有老虎?”

    道常眉梢一跳,“沒有。”

    老頭儿又說,“會不會有狼?”

    道常又說,“不會。”

    老頭儿默了一下,“那會不會有蛇?”

    道常耐心極好,“不會。”

    老頭儿說,“蛇會咬人……怕怕。”

    道常瞥他一眼,“阿彌陀佛。”

    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的講了好一會儿,瘋老頭儿摸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咕噥了一聲,“大師,我餓了——”

    夏初七再一次轉頭時,看見的便是他這句話。都說老來還小,老頭子這個動作,這個語氣,確實有一點儿孩子氣,看得她“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

    “趙十九,我們先停下來,吃點東西罷。”

    即便玩“超級瑪麗”也要花費時間,更何況這還不是游戲?一千零八十局,聽這數量便足夠驚人,要用的時間自然更驚人。反正一時半刻也無法通關,吃東西的時間還是有的。

    入陵的時候,他們准備了不少干糧,但人的負重畢竟有限,糧食的數量也有限。所以,他們吃東西的時候,很是節省……這走了整整一天了,中途也不過只吃了一頓。

    他們熬得起,夏初七卻有些熬不起。侍衛們打開隨身的包袱,食物的香氣便散了開來,她原本也不覺得很餓,可嗅到味道,肚子便不爭氣的叫喚起來,饞得她咽了一口唾沫,狠狠閉了閉眼睛,發現腹中空空的滋味儿,實在受不住。

    這是一處黑暗而空曠的地方。

    隱隱的,似乎能聽見流水的聲音。

    一行人原地坐下休息,食物被合理的分配了下來。

    道常與瘋老頭儿關系迅速拉近,吃東西的時候也緊挨一起。

    “吃……你吃……”

    老頭儿似乎很喜歡道常,把懷里藏了好久的一塊雞腿肉扯下來,遞到道常和尚的手里。夏初七偏頭一瞧,正想發笑,感慨一句“和尚不吃肉”,卻万万沒有想到,道常大和尚粗糙的手伸了出去……

    沒錯,他真的伸了出去,抓住了那雞腿。

    不僅抓住了雞腿……他還把雞腿塞進了嘴里,吃得很香。

    夏初七微張著嘴巴,咀嚼的動作停了,愣愣看他一會儿,好不容易才咽下那口饃饃,挪到他的身邊,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道,“阿彌陀佛,大師……廟里不是有規章制度麼?和尚不是要戒酒戒肉的?”

    道常不輕不重地看她一眼,淡定的咬下一塊肉。

    “何人定下的規矩?”

    呃?這個問題難倒她了。是太上老君,還是釋迦牟尼?

    夏初七搞不清狀態了。正如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樣的問題一樣,任何一個沒有法子進行佐證的東西,只要拿不出依據來,就無法反駁別人的觀點。

    “好吧,我看別的和尚都是那樣的,原本以為大師您跳出了三界,不在五行,吃肉喝肉這種事儿,便與你無緣了呢……”

    “阿彌陀佛!”道常和尚說得實在,“口中有佛,心中無佛,也是枉然。口中有肉,心中無肉,也是一樣。人之修行,不在乎形勢,只在乎心誠也……”

    丫真是會自圓其說啊!

    夏初七冷眼睨著他,撇了撇嘴,一時默然。

    沒想到,老和尚卻是偏過了頭來。

    “女施主以為,老衲所言如何?”

    夏初七“哈哈”干笑兩聲儿,衝他豎大拇指,“極是……極是,大師所言有理。正如大師身上有基,心中無基……是一個理儿。”

    “身上有雞,心中無雞?”道常大和尚哪里能懂?

    默念一遍,他不解地審視著夏初七調侃的臉儿,自覺不是什麼好話,卻也不再追問。夏初七憋住笑,眉梢跳了跳,回頭瞥一眼早已懂得“搞基”為何物的趙十九,目光陰惻惻一眯,警告他不許亂說,方才解釋。

    “是也是了……便是大師手上之雞也。”

    道常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夏初七趕緊閃身遁入陰影中,悶笑不已。

    大殿里的人,各自吃著東西,順便休憩。夏初七無聊的數著手指頭,回想著自家以前學過的各種語數外,以便接下來的不時之需,眼風卻四處掃來掃去,一不小心便掃到了躲在角落里啃干糧的陳景和晴嵐。

    “咦……”

    他兩個人,一個正憨厚老實地給人遞水,一個正文靜淑雅地默默吃著東西,並沒有語言交流,可是那個氣場怎麼看怎麼古怪……曖昧真是無處不在啊。

    “趙十九,他兩個啥時候搞上的?”

    她低低的聲音只有趙樽聽見。

    當然,順著她的視線,趙樽也曉得了她指的是誰。

    勾了勾唇角,趙樽拍她的背,“阿七,咱能說委婉一點?”

    “哪個地方不委婉?”夏初七轉開了頭去,繼續欣賞晴嵐與陳景的“小奸情”,沒有心思聽他了。趙樽睨著她的側臉儿,無端的嘆了一聲。

    “……阿七的注意力,總是這般詭異。”

    “……”

    夏初七沒有看見,但陳景和晴嵐卻發現了他們的目光。

    晴嵐臉上一燙,慌亂起身,挪開了陳景的身邊,小聲道:“殿下,王妃……我與陳大哥……不,駙馬爺,沒有什麼的。”

    她想為陳景開脫,可陳景卻似不以為意,更不解釋。

    “在殿下和王妃面前,沒有秘密。”

    不得不說,晴嵐這姑娘看著機靈,卻分明沒有陳景會拍馬屁。他一句看上去不像是拍馬的話,卻是真真儿的拍中了趙樽與夏初七兩個人,得了他的意思,他兩個對視一眼,眸底都有濃重的笑意,夏初七更是表現得明顯,笑完還擺了擺手,做了一個鬼臉要求。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兩個繼續,繼續啊……”

    趙樽抿唇瞥她一眼,便把她拉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衣服。

    “走了,還繼續什麼?”

    說罷他看向殿里的人,“大家都吃好了吧?”

    “回殿下,吃好了!”這些人都是久經沙場的將士,不過跟著多走了一會儿路,看夏初七做了一些算术題目而已,沒有受傷,沒有受累,休息一下,自然又精神了。

    聞聲,眾人紛紛起身,排好隊形,等待出發。

    趙樽掃視一圈,冷冷道:“按機關模型的顯示,一千零八十局便是迷宮局,如今我們已過一半。當然,能這般輕松過關……”轉一下頭,他看向夏初七時,目光柔和了不少,“都虧得有了阿七,為我們節約了時間……”

    “好說好說!”夏初七擠眉弄眼,拱手致謝。

    不過,雖然有機關模型,但若不是夏初七識得數學題,他們花費的時間將會更多……也就是說,夏初七的作用確實是顯而易見的。

    受了表揚,夏初七發現,趙樽真的適合做領導。

    他竟然能把那一套安撫人心的官話套話,講得這麼繪聲繪色,催人淚下……

    丫看著正經,其實是個……賤人啊!

    她腹誹著,跟著一行人再次進入了迷宮甬道。

    接下來的關卡,與前面沒有什麼區別,只要選對了路,便沒有任何凶險……慢慢的,大家伙儿的心越放越寬,甚至有說有笑起來,也沒人覺得此地是地底皇陵,個個就像只是扛著扁擔去抬寶藏似的,沒了緊張之心,還輕松地開起了玩笑。

    “晴嵐姑娘,唱首歌儿來聽吧。”

    男人對女人說這種話,便有几分調戲之意。至少在陳景聽來是這樣的,他原本嚴肅的臉孔,微微一沉,望向那個嬉皮笑臉的黑臉侍衛,一雙眼睛森冷冷的,像嵌了兩坨冰棱子。

    “好好走路,唱什麼歌?”

    “駙馬爺,別啊!”陳景為人隨和,這些人都敢和他開玩笑,那黑臉侍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好意思的晴嵐,笑哈哈的道,“這入陵大抵有一天多了吧?既不見光,也不見姑娘,多憋屈啊,有晴嵐姑娘這般漂亮的……”

    “閉嘴!”陳景喝了一聲,不耐煩道,“不許拿她開玩笑。”

    那黑臉侍衛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他粗暴的打斷,稍稍愣了一下,撓撓頭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是個識趣儿的,看著陳景盛怒的樣子,趕緊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的看了晴嵐一眼,加快了腳步,混在人群中,再不敢吭一聲。

    眾人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看趙樽與夏初七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干涉,晴嵐緊張的小心肝儿松緩了下來。她四處偷瞄一下,輕咬著下唇,跟在了陳景的身側。

    “陳大哥,你原本……不必的。他們只是玩笑。”

    “男人的心思,你一小女子,如何能懂?”陳景下意識便加重了火氣,可說完了突然發現,這不是把自己也歸為一類了麼?稍稍尷尬了一下,他頗有些不好意思,放軟了語氣。

    “我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你不必管了。”

    他嘴里是嗔怪的話,可晴嵐聽在耳朵里,心里卻莫名的覺著甜。

    這是一種先前她不敢想,甚至不敢夢的狀態。

    “陳大哥,你這般護我……我……”話剛到此處,她猛地閉上嘴,突然覺得腳腕上一涼,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滑了過去,那冰冰涼涼的感覺撓得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嗯……”

    在陳景面前,她沒好失態,只是想要把腳挪開,可電光火石之間,她還沒有來得及做完那動作,腳上涼涼的東西便順著她的小腿纏了上來,速度極快的俯上了她的膝蓋。緊接著,腿上猛地一陣刺痛,嚇得她心髒一縮,狠狠跺腳,“啊”一聲,便驚恐得失聲叫了出來。

    “有什麼東西咬我……”

    她低低一哼,就著火光埋頭看去,差一點嚇飛了魂魄。

    “啊……蛇,有蛇……”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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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

    “啊……蛇,有蛇……”

    晴嵐一聲驚叫,登時驚了眾人。

    不過轉瞬間,原本排列整齊的隊形便有了變化,几個她身邊的侍衛迅速的圍攏過來,想要查看究竟。可也正是這是轉瞬之間,衝過來的侍衛們驚詫的發現,不待他們出手,晴嵐的身子已經落入了一個人的懷里。

    是陳景……?

    早知二人有曖昧,沒想到曖得這麼明白。

    侍衛們相視一眼,紛紛退下,把機會讓給“領導”。

    陳景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變化,他半蹲下去,扶著晴嵐還在發顫的胳膊,把她的身子半攬在懷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用一個極為呵護的動作,輕輕捏住她的小腿。

    “不要怕,我看看。”

    “不……不能看。”

    晴嵐扼住他的手臂,一臉羞澀與緊張。

    陳景微微一愣,瞬時明白過來……是蛇咬的地方不方便。

    臉上一窘,他迅速縮回手,回頭高聲喊。

    “王妃,快來看看……晴嵐姑娘被蛇咬到了。”

    陳景的聲音是緊張的,靠在他懷里的晴嵐,臉也燒得通紅。當夏初七排開眾人擠過去時,見到的便是二人僵硬著身子,不好意思相靠,偏又相靠一處的樣子。她微微一愣,心里想笑古人的迂腐,但還是板著臉蹲了下來。

    “痛嗎?”她問晴嵐。

    “有一點。”晴嵐咬著下唇,目光閃爍。

    “痛?”夏初七在她腿上摁了摁,觀察片刻又抬頭,“是羞痛的?還是咬痛的?”

    “王妃……”晴嵐無奈的看她,滿是求饒。

    夏初七唇角一揚,笑了笑,找了一群侍衛背對著圍成一堵人牆,把晴嵐與自己包圍在里面,以免晴嵐的白大腿走光。等准備妥當,陳景也背轉過了身去,她才笑著搖了搖頭,在晴嵐的傷口上查看片刻,又低頭瞥了一眼不遠處那一條以銷魂的姿態死在地上的小蛇……它尖細的腦袋已經被侍衛踩扁,正干巴巴地貼在地面上,細長的身子也被斷成了几段,身上並沒有色彩斑斕的花紋,顏色烏黑而單一……

    再看一眼傷口,她心中已有計較。

    抬頭,她掃向晴嵐,蹙緊眉頭,加重了聲音。

    “不好!”

    “怎麼了?”陳景沒有轉身,問得卻比晴嵐還快。

    沉著面孔,夏初七緊張地看著他兩個。

    “據我觀察,那是一條銀環蛇,有劇毒,但凡被這種毒蛇咬傷的人,必須趕緊吸毒,否則有致命的危險……”

    毒蛇?銀環蛇?

    東方青玄與趙樽同時瞥向地上那條無辜的家伙……

    一個靜默不語,一個但笑裝傻。

    可局外之人都明白,身在局內之人已經斷了心神,又如何知道被人算計了?不管是陳景還是晴嵐,都沒有分辨出她話里的真假,陳景緊緊攥了拳頭問現在應當怎麼辦,而晴嵐原本不覺得身上難受,但被夏初七這麼一暗示,只覺得傷口更加疼痛,腦子也開始發暈,就連呼吸也困難起來……

    “我……喘不過氣來了。”

    聽著她略帶呻吟的低呼,夏初七滿意的點頭。

    “得趕緊吸毒!”一臉凝重的說完,她扶著膝蓋起身,圍視了一圈眾侍衛,“你們……誰來為晴嵐吸毒?”

    吸毒,不就是啃姑娘的白大腿麼?

    估計有無數人都在心動了,夏初七卻冷冷一瞥,補充道:“不過嘛,別怪我沒有提醒啊,一般被毒蛇咬了之后,傷口上馬上就會有反應,但相比于這樣的毒蛇,毒環蛇的毒液並不會馬上出現症狀,可越是這樣的毒,便愈發凶險。一個不小心,吸毒者也會中毒……”

    那些蠢蠢欲動的侍衛縮回了腳。

    但不等她說完,陳景卻搶過了話去,“王妃,我來。”

    晴嵐一驚,摁住夏初七胳膊的手一緊,目光楚楚的看向陳景的背影。

    “不行,不必麻煩了……陳大哥。”

    陳景拳心越攥越緊,“你放心,我先前被蛇咬過,很有經驗……”

    “不,不是這個……”晴嵐嘴里支吾著,羞紅了臉。且不提陳景為她吸毒會不會有危險,就論她的傷口在大腿上,那個位置也不是輕易可以讓男人瞧見並且觸碰的,更何況還吸毒?想到那樣的畫面,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目光求助地望向夏初七。

    “王妃……”

    下意識的,她覺得夏初七會有辦法。

    可她對上的,是一張一本正經的無情面孔。

    “別,你可別找我……”

    夏初七雙手一叉,目光略帶黠意。

    “我給你配藥還成,讓我吸毒,殺了我吧。”

    她是王妃,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晴嵐能如何?

    緊咬著下唇,她很難得柔弱的紅了眼圈儿。

    陳景靜了片刻,突地轉身,不管不顧地走過來,蹲下身攬住她的肩膀。

    “還是我來!”

    “可是……”晴嵐頭皮一陣發麻。

    “別可是了!”陳景斬釘截鐵的打斷她。

    夏初七眯起眼,壞壞地翹了翹唇角,像是沒有看見晴嵐的無助,冷靜地道:“陳大哥,事不宜遲,你得趕緊行事才好,若是再耽擱,等毒性發作……那就回天乏术了。”說罷她又急迫地看向晴嵐,黑著臉批評她,“姑娘,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講究男女之防?到底是性命重要,還是你的臉面重要?”

    性命重要,還是臉面重要?

    對時下的姑娘來說,自然是臉面重要。

    “王妃,我……”

    晴嵐松開下唇,還想說什麼,卻被夏初七硬生生打斷了。

    “別我了……你兩個趕緊的,我為你們‘護法’。”

    在她殷勤的指揮下,眾人紛紛行動起來,包括趙樽與東方青玄在內,全部被她趕到了外室,以“晴嵐是個姑娘,受傷的地方又極為私密”為由,為她與陳景創造出了一個相對隱蔽的空間,方便他們搞奸情。

    眾人轉移得很快,除了那個瘋老儿……

    他蹲下身去,把那條被砍成了几截的蛇一一撿了起來,笑吟吟迎著光觀察。

    “蛇肉……好吃……”

    無人知曉他先前與道常的對話中提到過蛇。

    但他們卻可以預見這條蛇的命運。

    而且,蛇的出現,也鼓舞了眾人。

    有蛇……便有肉……便不會餓死。

    這是一個好訊息,除了晴嵐與陳景,眾人都是雀躍的。

    堵在外室的人,都在低低發笑,心照不宣地調侃陳景與晴嵐的曖昧。

    石室里面,晴嵐靜靜地靠在牆上,在室內唯一的一支火把照耀下,她羞紅的臉上,粉潤潤像喝了醉,目光也像醞了蜜,一顆心髒怦怦直跳著,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來了。

    光線氤氳,幽暗。

    偌大的空間里,除了彼此的心跳,再無其他聲音。

    万籟寂靜中,晴嵐感覺不到疼痛,整個人仿佛沉入一個永不會醒來的夢境,天地空遠,情意纏綿,面前俊氣陽剛的男人,蹲在她的腿邊,堅毅的臉孔上滿是擔心,眸光里跳動著火苗,那一只觸向她裙擺的手,似乎還帶著一種僵硬的緊張。

    “晴嵐姑娘,陳某……魯莽了。”

    陳景聲音低啞,喉結上下一滾,慢吞吞地掀開她的裙擺,像在完成一件極為神聖的任務一般,慢慢往上卷去,做得仔細、小意、緊張……

    入陵正是夏季,晴嵐除了里衣之外,只套了一條裙子。故而那裙身撩來,里面便只剩下白晃晃的腿……長了這般大,她從未在任何男子面前展示過身子,如今這般被陳景注視著,她羞紅了臉,緊攥著雙手,咬緊了下唇,身子几不可察的輕顫起來。

    像是感受到她的緊張,陳景蹙著眉頭,沉了嗓子問。

    “弄痛你了?”

    “沒,沒事儿。”晴嵐的臉燒得更紅,想要說點什麼,又覺得尷尬,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小聲告歉道,“陳大哥……麻煩你了,王妃說蛇毒很烈,你仔細著點,若是受不住,便不吸也罷,我不能連累了你。”

    “無須客氣!”

    陳景簡潔地說完,她的裙子已經卷到了大腿位置,只堪堪露出傷口,他便知禮的停下手,不再往上繼續撩動。然后,目光爍爍的一瞥,他慢慢地半跪下去,低下頭,靠近了她略微紅腫的傷口。

    “會有點痛,你忍著點儿。”

    說罷不待晴嵐回應,他的嘴輕輕覆上傷口,那虔誠的姿態,那細心的呵護……即便是鐵石心傷之人,也能動容,更何況是晴嵐這般原本就將他擺在心上的女人?如何抵得住這般不要命的憐惜?

    心窩一軟,她渾身几乎都化成了水。

    “陳大哥……”

    陳景沒有抬頭,眼皮微微翕動著,發出一個含糊的聲音。

    “嗯?痛?”

    晴嵐暗吸一口氣,搖頭,緊張地閉上了雙眼。

    傷口哪里還會有痛?在他溫軟的嘴唇貼合下,輕輕刷過舌,帶著緊張的吮,無一不是他的珍愛……這並不是情愛的吻,卻比情愛之吻更為柔軟,更為甜蜜,從他唇舌覆蓋的地方起,漸漸蔓延,直達心髒,把一顆心細密的纏住,渾身上下都隨之歡欣鼓舞,激動万分……或說是神魂顛倒也不為過。

    她胸中小鹿在蹦噠著,正胡思亂想。

    突地,傷口上一下火辣辣的刺痛。

    她下意識睜開眼,“嘶”一聲,低下頭去。

    不巧,目光正好撞上陳景的眼。

    他皺著眉頭,“痛了?我等下輕一些。”

    晴嵐看到他臉上的正經,想到自己腦子里的“不正經”,靈台一清,面色霎時紅得更為通透,出口時,緊張得差一點咬到舌頭,“不,不痛,你不必管我……再說,要是不痛,豈不是清不了殘毒?”

    “那你忍著,要是痛了,便喚我。”

    他的唇上,沾了一絲她的血。

    但他表情冷靜,目光平和,似乎真的只是當成一項工作,並沒有半分旖旎。

    “好。多謝……”

    晴嵐再一次閉上眼,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愧。可當他溫軟的唇舌再一次貼在她的傷口時,那貼合的觸感,還是讓她心跳加速,緊張得腳趾都卷了起來……在他的吸吮里,傷口癢癢,很癢癢,那癢遍及全身,整個身子都不安的顫栗起來……那是一種復雜的,夾雜了興奮、不安與期待的癢癢……若是用夏初七的話來形容,便是獸血已沸騰,欲望被喚起。

    “再忍忍!”

    吸出一口血,陳景偏頭吐出。

    他並不看晴嵐,只是重復著自己的事情。

    一口,又一口,他用唇舌洗刷著她的傷口,也濕潤了她的眼圈儿。

    “陳大哥……”她喃喃低喚,實在不忍他這般為己。

    陳景聽見,抬頭,“很快就好,不急。”

    晴嵐不敢去看那半跪在自己腿邊的男人,只搖了搖頭。

    “我不是痛,是不想……你這般委屈自己。”

    在姑娘們的心里,但凡是自己喜愛的男人,都是自己的神,神應該是被供奉在心尖上的,是應該高高在上的,也是應該讓她去伺候他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次的親密,竟是陳景這般待她。

    “晴嵐姑娘,性命攸關,你我何需計較太多?今日莫說是你,即便是換了任何人,我一樣會這般做,所以你不必有負疚之心。”

    陳景到底還是不解風情……為姑娘做了這樣的事儿,卻不懂得邀功或者趁機遞進一下彼此的關系。這般生硬的客套之話,把晴嵐“扑扑”跳動的小心肝儿瞬間又震回了原地,沮喪的一嘆,

    “如此……便多謝您了。”

    不明所以的陳景,含了一口血,愣神看她。

    他是情商不高,在感情方面也遲鈍,但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可他沒有哄姑娘的經驗,又是在這樣一個暗不見天的鬼地方,姑娘身上還中著蛇毒……他來不及思考那許多,便繼續躬身做他的事了。

    幽幽的光線,映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氣氛低壓而古怪,晴嵐的心髒,一直在胡亂跳動。

    “晴嵐姑娘,這傷……”這時,陳景悶悶地抬頭,瞄她一眼,繼續道:“王妃說是銀環蛇,有劇毒,但你被咬傷這般久了,都沒有發作的跡象,再且,我吸出這血,也是鮮紅的顏色,並非中毒的樣子。”他多少還是有一絲經驗,很快便察覺到了不對。

    晴嵐一愣,臉儿緋紅。

    “陳大哥……?”

    未及說完,她心里便已經有了譜儿。那條蛇肯定沒有毒,一定是王妃在鬧鬼。但她雖然意識到了,卻不好意思直說是夏初七做怪,只無奈地把雙手捂在雙頰上,半垂著頭,羞愧不已。

    “那便……不要吸了。”

    “無事!王妃的話,也有道理,興許真是這樣的蛇,才是最毒之物,我們大意不得。”陳景嚴肅的說完,又把嘴覆在她的傷口上,一口一口的吸吮。晴嵐咬著唇,無奈看著他的發頂,感受著他唇舌的溫軟,耳根一陣陣發燙,心里卻道:王妃那樣的蛇,其實才最毒。

    漫長的吸毒過程,對晴嵐來說,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若是可以……她希望可以這般折磨一輩子。

    但再不舍,也會有結束的時候。

    再次吐出一口血水,陳景撕下里衣的下擺,一圈一圈扎緊她大腿的傷處,方才小心翼翼地拉下她的裙子,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不過,興許是想到了此番尷尬,他的臉上也有些發燒,窘迫的道,“……陳某唐突,姑娘勿怪!”

    看見他尷尬的表情,晴嵐的羞澀竟突地散去,不知是長期與夏初七待在一塊,受了她的影響,還是每一位姑娘其實都有惡作劇的心性……她唇一抿,玩笑著眨眼。

    “既是唐突了,那你可要負責?”

    陳景一愣。

    兩個人對視著,狹小的空間里,似乎連空氣都緊張起來。

    “我……”陳景緊了緊自己的手,局促道,“會!”

    晴嵐心髒怦怦直跳,但還是忍不住逗他。

    “那你要怎樣負責?”

    “娶你。”

    ~

    一個時辰后,闖禍的那條蛇入了瘋老儿與道常和尚的肚子。

    稍事休整的隊伍,也重新整裝出發了。

    晴嵐腿上受了傷,雖然她自己說不太嚴重,不影響走路,但陳景在許諾過要娶她之后,似乎膽儿也肥了,不再計較旁人的眼光,也無視她的抗議,從內室出來便執意把她背在自家身上,率先走在了迷宮里的甬道上。

    不得不說,夏初七此人,最喜看奸情。

    走在陳景的后面,她兩只大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著,有一種“大媒已成”的成就感。

    “……佩服我自己了。”

    她自言自語完,又瞥身側的趙樽,“你可佩服我?”

    趙樽面頰微微一跳,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字。

    “服。”

    咧嘴一樂,她擠在趙樽身邊,尋思著,突地扯了扯他的胳膊。

    “趙十九,你也背背我唄……”

    這廝是個女漢子,很少這般撒嬌。

    一道柔糯得不可思議的聲音入耳,趙樽身子明顯一僵。

    緩緩低下頭來,他看怪物似的看著她,然后,像安撫寵物似的摸了摸她的頭,又看向她的腳,“阿七是生病了,還是被蛇咬了?”

    不解風情啊!夏初七抗議地撅了一下嘴,學著小十九似的,無聲的鄙視著他,臉上滿是委屈。趙樽低笑一聲,伸出右手勒緊她的腰,往自己懷里帶了帶,無奈的嘆道。

    “都是做娘的人了,怎的還像個小姑娘?”

    “誰說做了娘就被不能讓男人背?”夏初七翻白眼儿。

    “好!”他低低的聲音,夏初七沒有聽見,只覺得腰上突地一緊,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身子猛地被趙樽拎了起來,凌空一翻便甩到了他的背上……再然后,他的胳膊勒著她的臀,回頭淡淡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趴好了。”

    要他背的話,不過是夏初七小女人的矯情,與他玩笑罷了。

    哪里曉得,趙樽會真的背她?

    而且,好端端的被男人背著走,又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她哪里受得住?

    “趙十九!”在他背上,她捶了捶他的肩膀。

    趙樽“嗯”一聲,為她挪一個舒服的位置,掌心整個儿包住她的臀。

    “不要動來動去,小心一會摔了你。”

    “喂,快點放我下來,被人笑話了。”夏初七有些無顏以對“江東父老”,頭低垂在他的肩膀上,根本就不敢抬起,那小表情相當詭異,就像小時候偷了老師窗台上的花戴在頭上被發現了一般的尷尬。

    可她的窘迫,趙樽卻不以為意,懶洋洋道:“爺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趙樽胳膊一緊,把她溫軟的身子在背上蹭了又蹭,竟似十分滿意。

    “此番也是情趣,阿七……忍忍吧。”

    “靠!”原想吃豆腐,結果被豆腐砸了頭,啥感覺?

    夏初七欲哭無淚,掙扎不開,只能裝著自己不存在,把身子偎靠在他的背上。

    怦怦直跳的小心肝儿,慢慢平緩了。

    她的呼吸也均勻起來,貼合在他背上的身子,更軟了……

    像這樣的被人穩穩的背在身上,正常人小時候都有過,但夏初七其實從來沒有。她沒有父母,在孤儿院的日子里,也曾經艷羨過有父母的小朋友,他們可以騎在父親高大的肩膀上看世界,也可以靜靜地趴在母親溫暖的背上睡大覺……

    沒有想到,如今這般背她的人,竟然是趙十九。

    從一開始的別扭,到慢慢滋生的感動,她心念九轉,竟是一嘆。

    “趙十九……”聲音里,隱隱竟有哽咽。

    趙樽聽得,眉梢微微一跳,“阿七累了吧?我背著你,你便休息一會。在這里,沒有人會說什麼的……除了東方青玄那廝會酸,旁人你且不必顧及。”

    他說完,背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趙樽想到她失聰的耳朵,不由暗嘆一聲,卻並未回頭去看他。

    “睡吧!”

    他踮了踮她的身子,一本正經地走向前方——

    忽閃忽閃的燈火下,這一副畫面非常的美。高大的男人,嬌小的女人,他黑色的袍角在走動中,微微擺動,臉上冷冽堅毅,要多男人有多男人;她低垂的長發柔軟服貼,掃著他的頸,呼吸輕輕淺淺,要多女人有多女人。

    火光一閃,是溫存。

    火光再一閃,是恩愛。

    火光又一閃,似乎是今世前生注定的緣分……

    每個人都看見了,卻沒有人直視或是玩笑。

    東方青玄的眼神微微一冷,別開了臉。

    爭不了,搶不了……可此情卻無計可消。

    ~

    有趙樽與東方青玄在的隊伍,紀律嚴明,極有團隊精神。一行人除了偶爾的几句調侃,隊伍里除了甲胄磨擦出來的“叮叮”聲,便只剩下火把在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安靜的地宮里,一行人,互相照應著,又走了整整一天。

    在這樣一道接一道的迷宮循環里,有了積累的經驗,雖然題目越來越難,但在這麼多人的配合,加上元昭皇太后機關模型的指引,路上雖然偶爾會遇到危險,卻不致命。而且,這樣的試題式闖關,反倒激起了眾人的好勝心與探險精神,几乎每過一關,都有一陣勝利的歡呼聲,還有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關題目以及解法的期待聲……

    夏初七看著這情形,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誰也阻止不了這些人從學渣變成學霸,個個都熱愛學習,想要做題了。

    地底下沒有天亮,也沒法子感受天光。

    計算著時辰,他們入陵約摸已有三天了。

    “吁……累死我了!”

    夏初七不會武,比起趙樽與東方青玄這些人來,身子骨似乎弱了不少,加上她一路翻譯解題,用腦過多,体力似乎連那個瘋老頭儿都比不過,在闖過又一道迷宮后,她終于忍不住,碰碰趙樽的胳膊,尋個低矮的石頭坐下來,癱軟在上面。

    “趙十九,我們休息一下吧。”

    “原地休整!”

    趙樽朝眾人喊了一句,把水囊遞給她。

    “喝一口。”

    夏初七抬起眼皮儿瞄他,搖了搖頭,沒有去接。

    盡管她的嘴唇都干得快要開裂了,也曉得此時的水有多珍貴……三天以來,隊伍里的人都舍不得喝水,即便是趙十九與東方青玄都舍不得喝,她有什麼資格每次都大口大口的入喉?

    她渾是渾了點,算算,也是好人。

    “我不渴,來點吃的就行。”

    “嗯。”趙樽目光一閃,似是了解她的心思,並未强迫。

    干糧很快便送了上來,但也不知她確實是疲憊了,還是肚子備不住這樣沒有油水的食物,啃了兩口,肚子還在“咕咕”叫,卻難以下咽,吃不下去了,腦子也發暈,胃氣一翻,忍不住想要干嘔……

    趙樽看她臉色,蹙緊眉頭,為她順著后背。

    “可是傷了胃?你為自己瞧瞧。”

    “我沒事。”夏初七莞爾,靠在他身上,“有你在,我飢渴都無。”

    “大汗,殿下——”這時,先去前方探路的如風帶著兩名侍衛急匆匆回來了,他朝東方青玄點點頭,又看向趙樽,嚴肅著臉道,“甬道約摸十丈左右,里面是一個大殿,大殿里,竟然有一座塔……”

    “塔?”

    眾人倒抽了一口氣,互視著沒有動靜。

    正如石像生應當放在墓外一樣,塔這種東西,不也是該佇立在室外的麼?

    有誰會把塔修到陵墓里?

    不得不說這個造陵人的腦子,與正常人的思維完全接上不線。但大抵是前面有驚無險的闖關活動讓眾人都有了興趣,越是遇到不合常理的事儿,越是容易引發好奇心。待如風說完,眾人只僵硬了片刻,便躍躍欲試的討論起來,想要去瞧那個塔。

    填飽了肚子,收拾妥當,一行人過了青磚的甬道。

    入目的地方,正如如風所說,是一個大殿。

    也是他們入陵以來,見過的最為豪華的所在了。

    且不說這里的建筑漂亮,就論那殿內四方几顆用來照明的夜明珠,就能值不少錢。

    “乖乖,你終于惹得下血本了。”

    一直在黑暗里摸索的夏初七,早就被火把的味儿給熏得鼻子發了酸。如今乍一看見光線溫和的夜明珠,她心尖尖那叫一個美,手心心那叫一個癢……

    “火把滅了!”

    火把也是資源,也是需要節約的。

    有了夜明珠照明,還要火把做甚?

    就著夜明珠的光線,眾人看著大殿中間的那座高塔……都靜默了。

    在塔邊的石壁上,夏初七看見了一行字。

    “清遠法師舍利塔,來者從左至右,圍塔繞七圈,以示敬意。”

    與先前的迷宮關口不一樣,這里除了入口,並沒有其他迷宮一樣的多數出口來選擇。偌大的空間里,除了這一座舍利塔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最為可氣的是,這一回,盜墓賊也沒有寫上出口道路的指引題目。

    不讓做題了,是不讓他們走了麼?

    眾人面面相覷了片刻,都有些不解。

    但是不管元昭皇太后的目的是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尤其這個清遠法師,既然能得到元昭皇太后的供奉,甚至還把他舍利收藏到自己與太祖爺的陵墓之中,同受香火,那至少證明此人也是值得人尊敬的。

    几十號人肅穆著面孔,從趙樽到東方青玄,陳景,如風,一個又一個,整齊的排列著,滿是敬意的從左邊繞向右邊,圍著舍利塔順時針轉動著,默默地……

    這座塔是一座喇嘛塔。由地宮、塔基、塔身、塔頂和塔剎組成。地宮藏舍利,位于塔基正中地面以下。塔基包括基台和基座。塔剎在塔頂之上,由須彌座、仰蓮、覆缽、相輪和寶珠組成,材質為磚石,塔身全部涂成乳白色,甚為精美,塔身上勾填的淡淡一層金粉被夜明珠光線一照,庄重得讓人几乎不敢細看。

    但不包括夏初七。

    她一直注視著寶塔,一點一滴都沒有放過。

    可她悲催的發現,繞塔七圈快要走完了,並沒有發現有什麼貓膩。

    沒有指引,如何繼續闖關……?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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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5 22:24:03 |只看該作者
第288章 鬼打牆:破!

    死寂一般的墓室之中,呼吸聲可逆。

    繞著舍利塔走完了七圈,看著並沒有任何變化的墓室,眾人都呆立原地,沒有動彈。

    他們從沸水湖進入一千零八十局開始到現在,每過一關,那一位可愛又可恨的“盜墓賊”元昭皇太后,都會用她不合常理又趣味十足的問題來給他們指引。而且每一關都會有不同的墓道可供選擇,大家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思維模式與闖關模式,冷不丁碰見這塔殿內什麼也沒有,自然都懵圈了。

    “這可怎麼是好?”

    有人低聲在問,夏初七沒有聽見,但她把同樣的疑問拋給了趙樽。

    “趙十九,我這個學霸沒有題可做了,怎麼辦?”

    一個隊伍得有一個主心骨,趙樽無疑是最重要的一個。

    不僅因為他過人的智慧,還在于他曾經帶人闖過前殿八室的九宮八卦陣。

    趙樽沒有馬上回答她,只安撫的瞥她一眼,便靜靜走到那兩個手捧機關模型的侍衛身邊,仔細觀察了片刻那個不會說話的機關模型,他抬起頭來時,目光微微一涼。

    “進入塔殿,已接近一千零八十局的末局。由這一關開始,機關模型上再無指引。”

    “啊!”

    墓室內,響過一陣淺淺的抽氣聲。

    沒有提示,沒有指引,也便是說,真正的危險來了。

    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不論布置了多麼危險的機關,她總得亮出招儿來,旁人才好見招拆招,這般什麼都沒有,連危險都無……是要讓人怎麼做?

    夏初七摸著下巴考慮一瞬,見無人吭聲儿,登時腦洞大開。

    “我記得前殿由生室出關時,須得給太祖爺的雕像磕三個響頭。嗯,依我看,這個什麼清遠大師或許正是元昭皇太后極為熱愛的……情人。所以,這貨在與太祖爺雙宿雙飛睡在陵墓里的時候,害怕寂寞,又把她的情人給弄了進來。嘖嘖,其心可恨啊。肯定是讓咱們拜完了她的正牌男人,還得再拜拜她的情人。”

    說罷她自以為很有道理的點點頭,掃向眾人。

    “我分析得如何?”

    眾人:“……”

    夏初七當他們默認,指了指舍利塔正前面的一個和尚浮雕。

    “諾。拜吧,磕頭,一人來三個,磕足了數量,說不定機關就開了。”

    看她真的要過去磕頭,憋了一口老血在心頭的道常和尚又“阿彌陀佛”了。

    為了替自家祖師爺正名,他擋在了夏初七面前,待她不悅地瞪來時,他道:“女施主,清遠大師乃佛教高僧,修其行,播其德,一生未娶,長住寺廟之中,譯經、講經、撰述……弘揚佛法,他老人家豈會與元昭皇太后有苟且?死者已矣,女施主切勿妄言,損及祖先聲譽……”

    夏初七盯著老和尚一抖一抖的長胡子,瞥了瞥嘴。心道:人家兩個有沒有奸情,難不成還能告訴你這個大和尚?再說了,這都多少年以前的老皇歷了?那個時候發生過什麼事儿,鬼才知道啊?

    總而言之,依她猥瑣得極為高端大氣的智商來看,“盜墓賊”把這個清遠大師的舍利供奉在此,還設在這樣艱難的一關,還不給提示出去的墓道,那便是有鬼,一定有奸情。

    “原路返回吧。”她正腹誹著,趙樽突地攬了攬她的腰。

    呃一下,夏初七轉頭,看見他淡然的面孔。

    “既是前方無路,何不退后?”

    趙樽的說法,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同。

    在整個塔殿里,只有他們進來時的那一條墓道。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侍衛們已經把整個塔殿的角落都找遍了,沒有找到出口,也沒有發現任何的機關,不回頭出去可怎麼整?

    不進則退……這是人的慣性思維,也是無奈之舉。

    然而,很顯然元昭皇太后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等他們一行數十人從原入口退回來時,走過一條不算太長的墓道,卻發現……前方的墓室還是那個塔殿,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變化。

    也就是說,他們走著走著,又繞了回來。

    “這……怎麼回事?”

    眾人的心里,已升起了一股子涼氣。

    帝王的墓室大多都會有機關,機關之巧也各有不同。

    但是這個元昭皇太后的機關巧术,顯然已是登峰造極。

    猜測不到,眾人的目光都慣性的落在了趙樽的臉上。

    在這里,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對機關之术一無所知。

    趙樽眉頭緊蹙著,走向那一座乳白色的舍利塔,觀察片刻,身子沒有動彈。

    墓道里的涼風吹了過來,冰冷冷的,入肌透骨,夜明珠幽幽的光線似乎也更涼了几分。每一個人都安靜著,像被冰霜凍僵在原地,整個塔殿里死一般的寂靜。

    此情此景,令人不寒而栗。

    沒有人是不怕死的。

    尤其是在無路,前途又未知的情況下,都會恐懼,會緊張。

    “再繞塔七圈,回頭再走一次。”趙樽突地低壓了聲音,吩咐眾人像先前那般繞著舍利塔而行。

    “你確定這不是在無端的消耗体力?”東方青玄走近他,鳳眸略帶嘲意。

    “若不然呢?”趙樽回頭,淡淡看向他俊美的臉,眉目疏冷,“大汗倒是想一個好法子?”

    東方青玄哼一聲,垂著左手,右臂輕輕倚靠在舍利塔上,盈盈而笑著掃視一圈眾人,“繞便繞吧,繞完了出去,橫豎還是要轉回來的,不如我就在這里等你們?”目光落在背著晴嵐的陳景身上時,他臉上笑意加重,“旁人還好,尤其是駙馬爺,背著這麼一個大活人,走來走去的,那可得受累了。”

    關系不和,全靠挑撥?

    趙樽掃他一眼,冷笑聲中,語氣極是篤定。

    “大汗確定這一間便是先前那座塔殿?”

    他話音一落,不僅僅是東方青玄,旁人也都紛紛側目,不解地看他。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趙樽疏冷的眉梢輕輕一揚,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他撫了撫腰上長劍,指向身邊的塔基,冷靜地分析道,“在第一次繞圈的舍利塔殿中,我離開之前,曾用刀鞘在底座上划了一道標記。但是在這個舍利塔殿里,卻並無這樣的標記。”

    說到此,他勾了勾唇,看向東方青玄。

    “難道大汗以為,標記也會消失?還是這里有鬼?”

    “鬼”字在任何時候,都能產生驚悚的效果。

    更何況,這是在陰颼颼的陵墓里面?

    眾人汗毛一豎,看著確實一模一樣的舍利塔殿,只覺渾身陰嗖嗖有些發涼。

    趙樽一哼,“故而,我斷定,這並非先前那一座。”

    沒有人能不佩服趙樽的心細,在先前出那塔殿時,誰也沒有想到應該做一個這樣的標記,可他卻先做了。單從這一點上……大家都服氣他了。尤其是夏初七,原就愛得緊,有了這番,趙十九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加高大起來。

    她湊上前,膩歪著笑問:“也便是說,在這座陵墓機關里,有好多間塔殿,也有好多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舍利塔?”

    趙樽眉目微斂,看她時,目光柔和了不少。

    “具体有多少,我也未知。但諸位可以設想。在我等退出那一座塔殿之時,是往相反的墓道方向走的,中途便無轉角,墓道連接的距離也不算極遠,在這般情況下,要走回到同一個地方,怎麼可能?”

    夏初七略一遲疑,點點頭。

    不管機關再巧,那也是科學,不是迷信。

    在這麼大的地方,不可能有那麼强大的機關托著整体運轉。而他們先前走的,卻一直都是直線。想要沿著直線繞回原地,除非他們走出的是一個大大的圓形。但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到這一點,那麼中間便需要一條長長的墓道方能做到。

    可先前走過的墓道,不足二百米,万万做不到。

    “那元昭皇太后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在里面繞?”

    有人低聲在問。

    “廢話!若不是讓你繞,難不成她還由著你去撬她的梓宮?”

    有人嗤之以鼻。

    “唉,先前還以為元昭皇太后是一個有趣的女人……”

    有人表示遺憾。

    “如今她也是一個有趣的女人……不是男人。”

    有人無奈的苦笑。

    “可現在……該怎麼辦?”

    終于,有人問出了一個最重要的關鍵。

    “吃點東西,繼續走!”

    趙樽沒有向他們解釋太多,淡定的語氣回響在浮躁不安的空間里,有著安寧人心的作用。人在危險的面前,恐懼感往往來自于自己的內心,只要有可以依靠的人,有可以解決的辦法,神經便會松懈很多。

    補充能量的時候到了,陳景小心翼翼的把晴嵐放了下來。

    塔殿里沒有基石,也無人敢坐到“清遠大師”的身邊去,晴嵐也被他放坐在了地上。屋子里的眾侍衛,紛紛取出攜帶的干糧和水,開始分配、充飢。干糧大多都是不易腐爛又能耐餓的饃饃。晴嵐接過自己的一個,想了想,掰開一小塊儿,把剩下來的大塊儿塞到了陳景的手里。

    “陳大哥,我沒走路,也不餓。你吃。”

    陳景微微一怔,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隨著入陵的時間加長,他們的食物正在減少。

    盡管昨儿瘋老頭儿逮了好几條蛇來充飢,但對于接近上百人的隊伍來說,那也是杯水車薪。如今還不知何時能出去,她這是不想他餓著,把自己的食物省給他吃呢。

    “晴嵐姑娘,你不必如此。”陳景與她相好了,但稱呼仍是未改。

    他怔忡片刻,把手上的饃饃又塞了回去,見晴嵐皺眉不接,嘆了一口氣,又起身去點燃了一個火把,從侍衛那里拿了兩個硬邦邦的饃饃來,在火上烤軟了,烤熱了,方才遞給夏初七一個,把剩下的一個遞給了晴嵐。

    “我們都是糙老爺們儿,吃啥都成。婦道人家,身子金貴一些,更是餓不得。”

    聽了他的話,夏初七沾了晴嵐的光,平白得了“好處”,只朝她笑笑,啃得毫無壓力。

    可晴嵐心里的情緒則是不同了。

    感動、激動、心痛、喜歡……各種亂七八糟的摻和在一起,五味雜陳。

    “陳大哥,委屈你了。”

    他的心意,她不忍不受,終是把烤軟的饃饃喂入了嘴里。

    “不委屈。”陳景坐在她的身邊儿,眼風掃了靜默的趙樽一眼,道,“這些年跟著殿下,什麼苦沒有吃過?這原也算不得什麼。再說,我小時候家境不好,挨餓受凍的日子更是沒少過,如今已算是苦盡甘來了。”

    晴嵐的成長環境與他不一樣。

    當年他落魄之時,她還是將軍府的小姐。

    如今他貴為駙馬,加爵封侯,她卻成了一個丫鬟。

    想到身份上的落差與門弟的不匹配,晴嵐苦澀一笑。

    “……但願往后,都是苦盡甘來。”

    陳景一愣,不知自己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咬饃饃的嘴一停。

    “還是不能下咽?或是傷口痛了?”

    晴嵐揉了揉眼睛,看著他,突地閃過一抹衝動。

    “陳大哥,有些話……我想問你。”

    “嗯。”陳景點頭。

    晴嵐是一個安靜柔和的女子,很少會去細究某一件事情,尤其是她與陳景之間的感情,還處于曖昧的萌芽階段,有些話題她更是謹慎小心,生怕觸摸到不能觸摸的東西。故而,半垂下眸子,她的聲音便有些支吾。

    “那一日在嘎查村,我見你突然回頭,看著王妃……那個眼神儿,似是極為喜愛她的……你對我……究竟是怎樣的一種……一種感情?”

    陳景眉目微微一沉,放下了握著饃饃的手。

    看他不答,晴嵐心里一窒,有些后悔自己的小心眼儿。

    “我只是隨口問問,你……可以不回答的。”

    “沒什麼。”陳景又抬起了手來,啃了一口干饃饃,語氣很正常,“那一日,你不是就躺在王妃的氈帳后面?”

    晴嵐微微一愣,驚詫地想了片刻,情緒終于變成了驚喜。

    “儿女情長!英雄氣短啊!”夏初七瞥向趙樽,似笑非笑的一嘆。

    她坐的距離,其實聽不見晴嵐與陳景的小聲儿對話。

    可一個耳朵聽不見,還會唇語的人,有時候也是有優勢的。

    一字不落,她全給看明白了。當然,趙樽,自然也看明白了。

    他道:“阿七,你可知罪?”

    夏初七哼一聲,“敢問青天大老爺,奴家何罪之有?”

    趙樽語氣略有酸味儿,“差一點毀了一樁大好姻緣。”

    “哧”一聲,夏初七掐他,“講不講理?”

    “不講。”趙樽冷冷一哂,“往后,仔細點待你家爺,少去瞧旁人,多生事端!”

    不得不說,趙十九吃味吃得很沒有道理,但夏初七偏生就喜歡這樣傲嬌無恥的他。低笑一聲,她扑了過去,緊緊束著他的胳膊,把身子偎了過去,小手在他身上胡亂的撩動著,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好,我往后只瞧你。我電,我電,我電不起你……”

    “……”溫香軟玉抱滿懷,小女人還在撩他,趙樽身子微微有些發熱。

    可四周都是人,他又能做什麼?

    輕咳一聲,為免被旁人瞧見,他拉住她的胳膊。

    “起來坐好,眾目睽睽之下流氓,你也不害臊。”

    “此言差矣!”夏初七借著幽幽的夜明珠光芒,看著他豐神俊朗的臉,心里蕩漾著,使勁儿向他放電,語氣卻滿是調侃,“奴家是在光明正大的耍流氓。”

    這個婦人……

    趙樽無奈地摁住她的手,把她拉扯起來。

    “好了,出發——”

    “靠!”低低嚷了一聲,沒有吃到豆腐的夏初七服了。

    “差評!……扣分五十。”

    “爺不從。”趙樽低笑,趁人不備,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抬頭時,他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的面色,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面。

    “阿七,爺是在一本正經耍流氓。”

    夏初七沒有聽見他的話,昏暗的光線中,也無人看見他們的小曖昧。

    一行數十人,又一次開始了長長的行走。

    他們從墓道退出來,又再次進入一個相似的舍利塔殿。

    如此周而復始,循環往復,走了約摸一個多時辰后,好多人都疲憊了,甚至于有的人已經產生了絕望的情緒。火把几乎燃盡,帶來的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最為關鍵的是,沒有方向的道路,未知的一切,反復的兜圈儿,都是很容易消磨人意志的東西。

    這樣的機關陷阱,考驗的不僅是人的智力,還有耐性、韌性和心態。

    “太詭異了!來來去去都在這里轉圈儿。”

    在又一次進入墓室,看見那相同的舍利塔后,夏初七撐著腰身,也感慨了。

    晴嵐覆在陳景的背上,心痛他的辛苦,要下來。

    “陳大哥,你放我下來吧。”

    “無事!”陳景阻止了她,目光卻看向夏初七,“莫不是鬼打牆?”

    “鬼打牆?”夏初七撇了撇嘴。

    鬼燈牆這事儿在千百年來的口口相傳中,被老百姓添了許多的神秘色彩,聽見便能令人毛骨悚然。夏初七小時候也從老人嘴里聽過,還曾經為此糾結和驚恐了很久。但后來看《射雕英雄傳》的時候,她在網上看過一個分析的貼子,有人說桃花島主黃藥師布的那個陣,便是一個典型的“科學鬼打牆”,說明白一點,便是布置一些地面標志物,給人假象,讓人混淆,讓人迷路。因為,人的行走方向主要是依靠標志物來完成的。

    也許這些舍利塔,便是標志物。

    可是,趙樽分明已經用標記進行了識別,為何仍不得破?

    意思就是……元昭皇太后這貨,比桃花島主還要厲害。

    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她咳了咳,瞥向趙樽,“趙十九,你比黃藥師如何?”

    趙樽面色不變,淡淡看著舍利塔,“黃藥師何人?”

    夏初七為了調節氣氛,笑得極為得意,“一個風水先生,你不識得的。”

    不識得如何比?那不明顯廢話麼?可趙樽卻未動聲色,只是淡淡牽了牽嘴唇。他便是這樣的人,即便在這樣逼仄的空間里,仍舊可以雍容高冷,云淡風輕的應對任何緊張的事情。

    “唉!”夏初七道,“我要有你的心態,便好了。”

    趙樽俊朗的面孔微微一緩,唇上帶笑。

    “阿七,我有法子了!”

    在同樣的地方轉了近兩個時辰之后,又累又餓的人,聽到這句話會有怎樣的反應?

    雀躍、興奮、崇拜、恨不得以身相許……的目光,一束束落在趙樽的身上。

    夏初七更是扯住他的胳膊,雙眼冒著晶亮的星星。

    “趙十九,我太崇拜你了,快說。”

    趙樽把手緩緩覆在她手背上,捏住,握在掌心,無聲的問:“多少積分?”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到積分?

    夏初七看怪物似的瞥著他,無奈的堅起兩個根頭。

    “二百!”

    “五百!”趙樽淡淡道。

    “成交!”

    見她應得咬牙切齒,趙樽眉光微閃,似是笑了笑,方才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好奇不已的眾人。可他的視線,最終卻落在還在看塔殿頂端的瘋老頭儿,眉心几不可察的一蹙。

    “我能想到法子,得感謝這位老人家。”

    感謝他?感謝這個瘋老頭儿。

    眾人一瞬便安靜了,目光全是不可思議。

    “是。”趙樽很肯定的回答,又淡淡瞥向東方青玄,“大汗會把他帶入陵墓來,自然比我更清楚,這位老人家一定曾經入過皇陵,而且走過這些路。雖然他的腦子……似乎有些問題,但是人本能的反應還在。從入殿一開始說‘顏色’,到甬道上有蛇……我便注意到了。”

    “哦?他是怎樣提示你的?”東方青玄含笑問。

    “你沒見他看著墓室的頂子?”趙樽淡淡回答。

    頂子?夏初七看完趙樽的唇形,心里一窒,與眾人的做了同樣的動作,齊刷刷仰著腦袋望向了墓室的頂子。可實際上,每一個墓室的吊頂都極高,以夜明珠微弱的光線,根本就沒法子看清頂子上有什麼。除了一片陰影,還是陰影。

    “趙十九,我咋看不到東西?”

    “這樣自然看不見。”趙樽靜靜立于原地,回頭看了一眼眾人,慢慢走到舍利塔的底座,蹲身撫了撫他自己刻上的一個標記,好一會儿才起身道,“像這樣的舍利殿,一共有十六個,分別位于一個圓上的十六個方位,如同一個風水局。”

    稍頓,他又道,“這一間,正是初始那一個。”

    夏初七四周看了看,眼睛瞪得老圓,“那怎樣才看得見墓頂。”

    趙樽指了指石碑上的刻字,“按上面的指引,所有人圍成一圈,繞著舍利塔走。”

    “我去!”搞了這麼久,中間做的,不都是無用功麼?

    夏初七揉了揉酸澀的腰,翻了個大白眼儿,“趙十九,為什麼早不這樣做啊。”

    趙樽淡淡瞥她,哼一聲,“你家爺是人。”

    夏初七不解,“嗯?”

    他道,“不是神。”

    更何況這是一件關乎到近百人性命的事,若不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反復求證,他又如何能隨便實施?睨著夏初七扭曲的臉,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開始吧。”

    又一次列隊,排成行繞著舍利塔。

    只不過,這一回,無人再去觀看那個故布迷陣的舍利塔……他們都已經快要看吐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望向頭頂。

    大抵是人轉著繞圈子,便啟動了設置的機關,只見在夜明珠照耀下,這不知是什麼材質造成的墓頂,似乎與鏡子的原理一樣,下面圍著轉圈的的人影,竟印在了頂上……夏初七視線不太好,瞧不太分明,但在繞到第七圈結束的時候,她卻驚得夠嗆。

    只見墓頂的上方,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幻燈片”似的圖案,上面還有字儿。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以‘有’而在,‘有’以‘無’而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大大的“土”字。

    那個古怪的畫面一閃而過,不過還是被許多人捕捉到了。

    可看是看見了,啥意思?

    夏初七七瞥向道常,“大師,何解?出口在哪里?”

    “阿彌陀佛!”道常道骨仙風地喊了一聲佛號,花白的頭發上似乎都沾上了仙氣,可他說出來的話,卻差一點雷死了夏初七,“老衲不知。”

    “你……”夏初七牙根有些癢,“白念那麼多經。”

    受了鄙視,道常不以為意,“一言參差即千里万里,難為收攝。老衲不敢打誑語。”

    夏初七眼皮儿往上一翻,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趙樽的身上。

    “爺……你老可有發現?”

    “万物以有而在,有以無而生……”趙樽淡淡道:“出路便在無路處。”

    有了他的話,眾人又興奮了起來,夏初七更是滿眼愛慕。

    東方青玄似是受了刺激,看著趙樽時,目光略有不善。

    “那麼請問殿下,哪里是無路之處?”

    趙樽回道,“四面八方都可以有路,這舍利塔內,卻是無路。”

    這樣也行?東方青玄挑了挑眉梢,笑吟吟的面孔上,頗為輕閑。

    “殿下好生詭譎的辯識,那你且說,這舍利塔內,如何有路?”

    趙樽薄唇一挽,淡淡道,“我若向你這般笨……早另外投胎去了。”

    “……”這話損人忒毒,東方青玄斜著他,變了臉。

    冷笑一聲,趙樽解釋,“大汗以為我先前每到一處舍利塔,為何非得讓大家繞塔七圈?因為在眾人繞舍利塔轉圈祭奠清遠大師的時候,每一次都會在墓頂上方出現一個字。十六個圖案上的字組合在一起,便是:十六登科,禪名邁古。一朝往生,指向樂土。”

    十六登科,禪名邁古。一朝往生,指向樂土?

    相傳清遠大師十六歲登第,考中進士,乃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生得又是風流英俊,后來為什麼會做了和尚,又為什麼會在這里為難他們,歷史上的版本很多,但卻沒有任何的正史記錄,並不可考。

    ……可這些,與尋找出口有何關系?

    夏初七相信趙樽的判斷,卻辯不出此中貓膩,心急得很。

    “趙十九,到底什麼意思?”

    趙樽沒有回答她,只是執著她的手,慢慢走向舍利塔,靠近了舍利塔前方清遠法師的浮雕,手指一點一點挪動到他栩栩如生的十指手指上,撫了一會儿,終于停在他左手中指的地方。

    “看見沒有,每一根手指上,都有一句刻得極為細小的佛謁禪言,而這一根指頭上的禪言,便是‘万物以有而在,有以無而生’。出口在這一間,也剛好對應了那十六字祭語的藏頭四字——十禪一指。”

    “呼”一聲,眾人嘩然抽氣。

    不得了啊!太不得了!

    他們除了佩服元昭皇太后機關之巧和心思之靈外,更多的是敬佩趙樽竟然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從進入舍利塔墓室的第一時間,便已經考慮了各種有可能發生的問題……若不是他,又如何能解得這般深奧之局。

    贊美的言辭太多,已顯浮華。

    眾人只拿崇拜的眼神儿看著他,包括那些兀良汗的兵卒。仿若天地万物在他面前,都低矮上了几分,而他平淡的面色和疏遠的目光里,釋放出來的光華,竟是讓人不敢直視。

    沒有人說話,東方青玄目光微閃,卻毫不避諱的誇贊。

    “晉王殿下,果真厲害。”

    “不如大汗。”趙樽淡淡的眸子,掃過他的眉眼,“聰明者無須自己動手,只要會用人即可。大汗正是此類人。”

    “哈哈”一聲,東方青玄笑容擴得更大。

    “好說好說,看來我的心意,殿下都知。”

    他笑聲未絕,趙樽已轉過頭去,他的手指摸索著,不輕不重地摁下了浮雕手指上的啟動機關……那嚴絲合縫高大舍利塔,在一陣機括的“咣咣”聲里,基座處竟然一點一點挪了開來。下方,露出一個一丈見方的出口。

    但凡舍利塔,基座的下方,便是地宮。

    也就是安放舍利子的所在。

    出口顯形,眾人的好奇心被吊到了極點,視線也凝在了那一處。

    東方青玄的笑聲也止住了,目光媚氣而幽靜。

    基座下面光線很暗,夜明珠根本照不見。

    火把又一次燃了起來,借著它忽閃忽閃的光線,眾人一驚,紛紛呆住了。

    只見在下行的石階上面,堆放了好几具一動不動的屍体。有的斜躺在石階上,有的靠在旁人身上,姿態各一,動作也各有不同。其中有兩具屍体,與旁人有些不一樣,男的身上穿著堅硬的鎧甲,腰上挎著烏黑戰刀,女的黑發長長,頭顱微垂著,靠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緊緊相擁,十指相扣,像是從容的共赴死亡。

    他們的樣子,像是情侶或是夫妻……

    恩愛的姿態……令人唏噓不已。

    興許是盜墓賊為了保護自己的陵墓,在地宮里頭搞有防腐一類的東西,那几具屍体雖然死去的時間較長,但身上的衣物和皮膚組織除了略顯陰暗無光之外,竟然還沒有完全損壞掉,借著火光,依稀可以辨別面容。

    不是舍利子麼?怎麼會有這麼多屍体?

    眾人錯愕,霎時靜止著,一動也不動。

    時間仿若凝固了一般。

    夏初七緊緊抿著唇,看著那几具屍体,身上全是雞皮疙瘩。

    這些人……難不成也是盜墓的同行?

    有本事闖入到舍利塔殿這一關,按理說來他們應當很厲害才對,為什麼又枉死在了這里?

    瞧著那一對夫妻的樣子,她突地有些惋惜。

    沒有辦法,誰讓她是天生的顏控呢。那男人長得面目英挺,身姿頎長,極是俊氣,女人只瞧得見一點側顏,但也大体可見眉清目秀,身材曼妙婀娜,定然是一個沉魚落雁的美人儿。而且,他兩個的穿著也不似普通人家。

    ……咦,好像不是中原人的衣著打扮?

    她詫異著分析,摸了摸下巴,眼角余光隨意一掃,便捕捉到了東方青玄顫歪的影子。

    那是一種她從未有在他身上見過的失態模樣儿。

    他臉上沒有了一慣的笑容,眉頭緊蹙著,唇角顫抖著,雙腿像是站立不住似的,晃悠了一下,右手趕緊扶著身側的舍利塔。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堅持住,雙膝一軟,竟是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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