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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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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姒錦 -【御寵醫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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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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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0:59:55 |只看該作者
第060章 醉與不醉——

    夏初七原想要一步棋分成兩步走。

    如果面前這位姑娘不答應的要求,她便用先前對付元祐的辦法,下藥逼得她同意為止,而且她相信這麼荒唐的事儿,除非腦袋進水了,要不然沒有人會輕易答應。

    然而,事實就是她發現自個儿才是一個逗逼。

    等她把如何兩個人合伙使用調虎離山之計去驛館里頭打劫官員錢財的詳細計划給這姑娘說了一遍,人家卻是二話不說,直接點頭說“好”,臉上連多余的一絲奇怪表情都沒有,好像打劫官家的事儿,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不了。

    古人會不會太豪邁了?

    一起去搶政府都不用考慮嗎?

    她的爽快,讓夏初七越瞧越覺得詫異,心里反倒不踏實了。

    “喂,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需要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不一樣是劫銀子麼?”

    人家反問得那叫一個輕松,夏初七卻是把眉頭都挑起來了,“我的意思是說,驛館里頭住的人,非官即差,咱們去打劫這事儿,万一干不好,可是會掉腦袋的,你答應得這麼爽快,我這心里不太踏實啊?”

    這一下她說得夠明白了吧?

    可人家卻只推開她抵在頸子里的刀子,略帶嘲諷地淡定道。

    “怕跌的人學不會走路,怕死的人填不滿肚腹。”

    夏初七淺淺眯起眼睛,正想贊一句“江湖儿女果然夠豪氣”,卻見她頓了頓,一雙眼睛越過她,望向巷子的另一頭,又冒出來一句。

    “再說,死了,又有什麼不好?”

    一聽這種幽幽然的話,夏初七便恍然大悟了。

    果然世道艱辛,敢情她遇上了一個對官府有著深仇大恨的苦主了。這貨早就想要報復社會,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不過,她再想想也是,一個姑娘家如果有好的家庭環境,能吃飽能穿暖都在家里繡著花儿等著八抬大轎嫁出去侍候夫君了,誰沒事儿樂意出來做賊,在刀尖子上討生活?

    這麼一想,她對這姑娘,又生出几分同病相憐來。

    收回刀子,夏初七拍著她的肩膀,“看來大家都不容易,咱倆邊走邊說,詳細謀划一番。”

    沒几句話說下來,那姑娘就對她交了底儿。

    她叫李邈,應天府人士,原也是一個官宦之家的女子,前兩年家中遭了難,全家人都死于非命了。而李邈因為出身時命犯凶煞,不到及笄之年,便被家中祖母强行送到一個廟庵里去帶發修行,這才躲過了一劫。孤身一人的她,得知家中遭遇,一個人出了廟庵,過了兩年風雨飄搖的日子。

    她又說,眼看便是她家中親人們的忌日了,這才准備弄點盤纏回應天府去祭拜,今儿在街上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顧阿嬌,瞧她那身穿著,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這才起了心拿了她錢袋。

    她說的是真是假,夏初七無法考證。

    不過在她看來,既然大家都是漿糊儿女,真的假的都不重要。

    為了表示自個儿對合伙“做買賣”的誠意,她自然也編造了一個如何孤身一人,流離失所的悲慘故事給那李邈聽。沒有想到,她沒把自己給感動到,卻是把李邈給感動得一陣直飆眼淚,抓住她的手,几次三番凝噎不止。

    夏初七翻著白眼儿。

    這位大姐,會不會太容易感動了?

    不過,既然大家都是孤身一人。

    她與她,在某一些方面几乎瞬間就站在了一條線上。

    那便是孤獨。

    ……

    ……

    行動方案策划好了。

    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夏初七才把晚上闖驛館要用的東西都准備好。

    晚些時候,她與李邈兩個人在客棧里草草吃過,又帶了她前往顧阿嬌父女居住的“鳳來客棧”去還她錢袋。

    原以為要好一番說和,可沒想到,那顧氏父女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尤其看那顧老頭的表情,不但沒有生氣,反倒有點感恩戴德的意思,這讓夏初七對古人的思想認知,又上升了一個層面。

    為了晚上的行動,夏初七和李邈都穿的男裝。

    在如今這世道里,男人出外辦事儿,遠比女人方便得多。

    所以在見到嬌滴嘀的顧阿嬌時,夏初七想到遠去應天府還有那麼些路程,特地好心的提醒了她,那小臉儿原就長得好看,自身還沒有自保的能力,完全就是引誘男人犯罪的根源。出門在外,不如扮成男子或者穿得低調一些更好。

    可惜,任由她磨破了嘴角子,那顧阿嬌初次出門儿,走到哪里都覺著新鮮,又是一個天性愛美的性子,不肯換男裝不說,愣是打扮成一副招貓逗狗的樣儿,瞧得夏初七臨出客棧前,還在一陣感嘆。

    “下回再被人欺負了,老子不會管你了。”

    顧阿嬌卻也是不惱,只抿著小嘴儿嬌笑。

    “你才不會不管我呢,誰讓我是你的朋友?”

    “喲喔,你還吃定我了?誰當你是朋友來著?”夏初七挑了挑眉頭,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又再次照了照鏡子。

    一頭長發都綰在了頭頂,身上粗布衫子雖不打眼,可描的那眉眼几間,還真有几分少年小子的英武之氣。

    “不錯!”她很滿意,也非常確定這身儿打扮不會露出破綻。

    “丑死了。”顧阿嬌捏著絹帕子直皺眉,一嘴儿的嫌棄,“你兩個這是要上哪里去?穿成這樣,不曉得的還以為要去打家劫舍呢?”

    “沒錯,就是去打家劫舍。”

    夏初七調侃地衝她揚了揚眉頭,也真不敢與她交實底儿,只起身拍了拍李邈的肩膀,回頭衝顧阿嬌一笑,“我要是明儿早上沒有過來,你和顧老爹便自家坐船去京師,不用再等我了。”

    冬日的殘陽,如血一般已然落入了天際。

    巴縣是大晏朝西南重鎮,境內有兩個驛站。一個為朝天驛,在朝天門內,另一個為白市驛,在巴縣的西邊。因了明日晌午后趙樽會在朝天門上官船入京,夏初七判斷,他十有八九是住在朝天驛內,

    果不其然。

    她與李邈到了驛館外頭隨便找一個攤販打聽,就確定了這個消息。

    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驛站,夏初七趁著夜色,先將她那匹從錦城府騎過來的馬還有另外兩匹從馬市上搞到的馬一起拴在離驛站約半里地左右的一棵槐樹身上,然后再次皺著眉頭,沉著聲音吩咐李邈。

    “記得我說的話,不要圖方便。一會儿你引了守衛跑到這里,千万不要騎馬。一匹都不要騎,那些金衛軍追人可厲害得緊,你的馬跑不過他們。你直接砍掉拴馬繩,刺了馬屁股就讓它們各跑各路,追兵一下子就散了,憑了你的身手,要逃很容易……”

    說白了,夏初七不能讓李邈跟著她去送命。

    不管她再刁鑽再任性再無恥,骨頭縫儿里還是一名現代特種兵。

    這點,一直影響著她的為人處世,做不出太過狠辣的事情。

    她之所以約了李邈一起闖驛館,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能替她聲東擊西,引開守門兵士的注意力,並且能讓她順利溜進去的人罷了。

    李邈冷眼看著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點了下頭。

    “你小心些……”

    “會的。”

    “我會在外頭接應你。”

    接應兩個字,讓夏初七突然找到一點前世戰友間的感覺,拍拍李邈的肩膀,語氣又沉了一些,“你不必接應我,那樣危險。一個人逃比兩個人逃容易。我若是天亮還沒有回來,你記得我那房間的包袱里,還有一些銀子,你拿了使去吧。”

    李邈看著她,皺起了眉頭,目光深了一些。

    時間緊迫,夏初七來不及再與她多說什麼,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接下來便只剩下行動了。吸了一口氣,她輕松的勾了勾唇,捏了一下李邈的手心,將兩個自造的“煙霧彈”從馬上取下來,塞在她的手里,神色便嚴肅了起來。

    “一會就用這個引開守衛,關鍵的時候它還可以保命。”

    李邈拎了拎手里的東西,難得露了好奇的表情。

    “這是什麼?”

    “你別問了,把它的引線點燃,往地上一拋,就會有濃煙出來,不過效果時間不長,得抓緊了。”其實這玩意儿在現代沒有什麼稀罕,就是用硝石等原料做成的簡易煙霧彈,好多現代人都會自己做。當然作為特種兵,夏初七做得比普通人稍稍精細一些,卻又由于原料等限制,不如曾經在部隊使用的那麼厲害。

    但是在時人看來,這簡直就是神器了。

    “你……居然會做這個?”李邈一直在發愣。

    夏初七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會的東西可多了,有機會我再教你啊?現在,准備吧。”

    李邈眯了眯眼,“好。”

    朝天驛與清崗驛一樣,四面都是厚土高牆,除了從城門口過去,實在不好混入。而煙霧彈可以在短時間之內阻礙守衛的視線,又有了李邈做掩護,等煙霧散開,追兵也會被她拉去注意力,自然不會發現濃煙時混進去的夏初七。

    李邈確實是一個功夫不錯的家伙。

    不過轉瞬間她便貼近了城門,几個翻滾過去,像是帶著滿腔仇恨似的,大喊了一聲“你們這些龜孫子,都拿命來吧”,果斷的點燃了手中的煙霧彈,便往城門口拋了過去。

    “他奶奶的……”

    “這是何物?咳,咳……”

    “有刺客,快追!”

    守門的兵士共有八名。就在他們一個個嗆得邊咳嗽邊罵邊拿手扇煙的當儿,夏初七已經速度極快地溜進了城門,便貼緊了城牆根儿,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她終于混進來了。

    驛站里頭黑沉沉的,很快又有大小燈籠龍蛇一般游往城門口游去,因那里發現了刺客,驛館里頭值夜的巡邏兵,几乎全都一股腦儿往城門口衝去。

    很顯然,李邈完全吸引住了火力。

    如此一來,她很安全的便潛了進去。

    “阿彌陀佛,保佑李邈順利逃脫。”

    默念了一下,夏初七迅速觀察起這個驛館的情形來。

    這里不比清崗驛小,趙樽住在何處?傻子又在何處?

    望著面前十字縱橫的一個個建筑,夏初七不敢打草驚蛇,摸著黑,小心謹慎的在驛館里頭的建筑里,一個一個的仔細找尋著。找趙樽很容易,哪里建筑高大有格調,他必定就住在哪里,可如果不是十分必要,她不願意見到他,只希望能偷偷找到傻子,能帶出去更好,即便現在不能,至少能確定他的安危也是好的。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又過去了……

    城門處的騷動早就已經停了下來,四處一片靜寂。

    驛館里頭的守衛不如她想象的那麼嚴密,可她卻進行的不太順利。

    她沒有找到傻子。

    在這兩個時辰里,她把整個驛館都摸索了一遍,都沒有人。

    趙賤人到底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夜霧越來越濃,扑在臉上冰冷冷,從頭涼到了心。漆黑的驛館里,只偶爾可見几盞夜巡守衛提著的燈籠在游走,除此再沒有任何的動靜了。

    現在,她沒有“光臨”過的地方,只剩下驛館中間那一幢別致幽靜的大庭院……

    那里,她一開始便猜測是趙樽的住所。

    難不成他把傻子與他自個儿放在一處?她不敢確定。

    可如今看來,她只有先潛進去瞧瞧再說了。

    匍匐在黑壓壓的夜霧里,她靜了靜心,雙手捧了下臉,觸感冰涼……

    按照趙樽向來的警戒度,她心知從院門口直接闖進去是絕對不行的。好在她早就有了准備,用鐵器自制了一個三爪的錨鉤,這個玩意儿雖然攀越外面那種有垛牆和守衛的高大城牆不行,可翻一個院子還是很容易。

    逮住錨鉤,她捏好尾繩,“嗖”的一下便將爪子甩上了牆。

    卡住了!

    拉著繩子試了試力道,夏初七滿足的勾了下唇,像一只猴子似的,就著那繩索三兩下便攀到了牆頭,再輕輕躍了下去,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

    這個院子很大,西南方氣候溫暖,院子里似乎還能嗅到一陣陣的花香。趙樽這個人向來喜靜,外面的防守雖嚴,可一旦到了他的內宅里頭,卻是冷寂得不得了,就像他那個人一樣。

    小心翼翼的將錨鉤等物一起藏在牆根處的花叢里,她這才躡手躡腳地探了過去,繞過一段回廊,開始查看廂房。值夜的人估計都打瞌睡了,她從外頭摸到頭里,沒有弄出半點聲響,也沒有驚醒一個人。

    可東西廂房都找遍了,還是沒有傻子。

    接下來,只剩下正房了。

    輕輕擰動門把,她用足了十二分的耐心,愣是讓它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來,可剛剛一入內室,她便愣住了。

    里頭居然還亮著燈。

    也就是說,里頭的人還沒有睡?

    她心里緊了一下,背身貼在大理石的照壁后頭,懸著心慢慢探頭。

    整個內室,空寂冷靜,只有趙樽一個人在。坐在一張紫檀木的雕花羅漢椅上,他身上僅著了一件黑色軟緞的寢衣,束腰的玉帶松松的系著,一雙眼睛半合半開,有著少見的慵懶之態。而他面前的小几上,擺放了一個棋盤,還有好几個白闐玉的酒壺。

    空氣里浮動著的,全是“茯百酒”清冽輕幽的香味儿。

    這熟悉的酒香味儿一入鼻,夏初七覺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就連背靠著那大理石上的浮雕,似乎都在生硬的咯著她的背。而那顆因為緊張而懸在嗓子眼儿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

    他又頭痛了?

    頭痛就喝茯百酒。明之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在找虐嗎?

    捂著心窩子,下一瞬,她又重重咬上了自個儿的嘴巴。

    傻叉了不是?人家一個堂堂的王爺,怎麼著小日子也比她過得逍遙快活吧,她這又何必咸吃蘿卜淡操心?

    這麼一咬,痛感便讓她清醒了不少。

    撤吧!管他那麼多。

    她要找的人是傻子,如果不到万不得己,不能與這趙賤人正面為敵。而這個內室就這麼大,一眼能望穿,自然不可能藏了傻子那麼一個大活人。尋思著,她慢吞吞地縮回腦袋,深呼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又往門口走。

    照壁到門的距離很近。

    但她走得極緩,極慢,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來。

    不料,就在她准備閃身而出的時候,身后突然掠過一道風聲,她警覺的一回頭,便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如同食人的大老鷹一般,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過來,面上帶著冷硬的,迷惑的,或者說復雜的情緒。

    先人板板的,這樣也會被發現?

    夏初七心里狠狠一抽。

    不容考慮,她伸手探入懷里,正准備襲擊他,不曾想他卻突然出聲。

    “楚七?”

    那聲音,帶著几分酒意,還有說不出來的低沉沙啞。

    她心里抽抽了一下,緊皺的眉頭打開了。

    不用再多想,她已經暴露了。在他的面前,想要再逃脫就難了。可不論如何,趙樽要抓的人,始終只有她夏初七而已,本來就與傻子沒有多大的關系。今儿入得驛站來,她便打定了主意不成功便成仁,再想想,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與他斗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最多不過一死,怕個屁?

    眯了眯眼睛,她收回了手來。看著面前高大的身影,鎮定自若的退后一步,將后背緊貼在門上,手心緊攥著,目光里生出几分嘲弄。

    “晉王殿下,你贏了。我回來了,任你處置,把傻子放了吧。”

    趙樽一動不動,酒意朦朧的打量著她。

    “嗯?你說什麼?”

    夏初七嗤了一聲儿,挑高了眉頭,“裝蒜有意思嗎?”

    他近了一步,冷冷的眸子還是那樣看著她。

    接著,一步,又一步,慢慢逼近。

    隨著他越來越近,那一股子撩人的酒香味儿也扑面而來,激得夏初七心髒完全不受自個儿控制的加快了跳動的頻率,那種熟悉的,惱人的,讓她心煩的壓迫感,狠狠揪著她的心。

    一邊儿暗罵著自個儿不爭氣,一邊儿她又恨得牙根儿發癢。

    “要我的命你拿去便是,為難一個傻子有什麼意思?”

    “嗯?”趙樽輕輕問了一聲,眸子里划過一絲冷冽,遲疑地看著她,像是真的壓根儿就沒有聽明白似的,抬頭撐了下額頭,突地一垂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既然回來了,先來陪爺喝兩杯。”

    低頭看看被緊握的手腕,夏初七愣了又愣。

    在他那麼無情的把她關押進了柴房,又抓走了傻子,還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屠殺了鎏年村人之后,他居然能夠淡定得就像說“今儿的天氣真好哈”那樣,當成什麼事儿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放手!”

    夏初七喉嚨口堵了一股子寒氣,可几次三番那手腕卻是掙脫不開,氣得呼吸都不暢快起來,目光恨恨地盯住他。

    “趙樽,我說你還要不要臉了?”

    “膽子不小,你再說一次。”

    他冷冷地盯視過來,淺蹙著眉頭,通紅的眸底全是醉意,可那張冷臉儿上的寒意和銳氣,卻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減少,情緒也是永遠讓人瞧不分明。

    冷冷哼了一聲儿,作為一個入室劫人者,夏初七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彼此目前的狀況,“晉王殿下,你真喝多了?搞不清楚狀況了?我今儿是來找我家傻子的,既然又落到了你的手里,那算我楚七倒霉。不過你是知道的,傻子他什麼都不懂,他是無辜的,你堂堂的王爺,又何必去與一個智商有問題的人計較,那不是顯得你的智商更著急?”

    冷冷的瞄著她,趙樽闔了下眼睛,手再次扶上了額頭。

    似乎他是醉得更狠了,似乎是頭痛得更厲害了,一道冷冷的聲音里,有著他沒有喝酒時的暴躁。

    “你家爺這里沒人,只有酒。愛喝不喝,不喝滾蛋。”

    夏初七哼了下,怒極反笑。

    到底是她的耳朵出問題了,還是這位渣爺的腦子秀逗了?

    只沉默了一瞬,夏初七死盯了一下他滿是醉意的冷臉,什麼話也不再多說,推開他的手,轉身儿便往門口跑。可人還沒有跑出門儿,腰上一緊,便被他從后面伸出的雙臂死死勒住。接下來,還像往常一下,他毫無壓力地把她拎了回去,重重地摔在那羅漢椅上。

    “爺說讓你走了?”

    “……”不是他讓她滾蛋的?

    夏初七翹了一下唇,諷刺地笑著撩唇。

    “那你要如何?現在宰了我?”

    一只帶著他体溫的手伸了過來,扳過她冰冷的臉,手指慢慢地划過她的臉,落在了她纖細的脖子上,大概因為常年帶兵打仗的原因,他指節上有一層薄薄的繭子,一下一下反復游走,那觸感和溫度,讓她激靈一下,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可唇上卻是不服軟的輕笑起來。

    “喂,你到底想要干什麼?你這個樣子,很容易讓我誤會,其實,你喜歡我?”

    趙樽眯了眯眼,眸子沒有情緒。

    四目相對良久,他才低下頭來,打量著她,略帶酒意的嗓子里,帶了一股子他特有的韻味儿。

    “你很冷?”

    “我不冷。”夏初七隨口嗆了回去,越發討厭自個儿被他一觸碰就沒出息的發顫栗的臭德性。于是,再說話的時候,除了帶上几分對他的惱恨,更多的還有對自個儿的厭棄。

    “晉王殿下,你是真醉得聽不懂人話了?我怎麼感覺,與你與人類有語言的溝通障礙?得了,你現在只需要回答我一句,你要怎樣才肯放了我家傻子?直說了吧。”

    咚……

    她這頭聲音剛落下,那頭啪嗒一下趙樽便重重地在她身邊儿坐了下來。更加讓她不可思議的是,他一雙醉眼只冷颼颼瞄了她兩眼,腦袋一個斜歪,便索性倒下來,舒服地靠在了她的腿上,把眼睛一閉,帶著几絲酒意喃喃出聲。

    “要傻子,先給你家爺摁摁再說。”

    看著大喇喇放在自家腿上的那顆腦袋,夏初七心窩里窒了一下,差點儿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敢情他還真沒拿自個儿當外人,還以為是在清崗縣的那時候呢?

    “還愣著做甚?”

    大概見她沒動靜儿,那顆腦袋又說話了。

    一如往常,情緒不明,聲音涼涼,語氣里全是祈使句。

    夏初七一動也沒有動,盯著他,突然有點儿想知道,如果她現在抽出刀子來划拉上他的脖子,這個權傾朝野的的晉王殿下,手領天下兵馬的神武大將軍,會不會懂得反抗?

    或者說,他真有這樣的自信,吃准了她不會殺他?

    她想要試一下,可她卻不能。

    她的目的只想找傻子,而不是想殺掉一個王爺,然后做一輩子的逃犯。

    既然他不肯說出傻子的下落,也不打算馬上發落了她,甚至想裝著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她作為一名醫生,就把他當成病人,配合他演戲好了。

    涼涼的勾著唇角,夏初七手指觸上他的頭,先將他頭上的黑玉束冠取下來,像往常與他按摩那般,用手指輕輕梳理了一下他滿頭的黑發,這才就著頭部的穴位,一下一下不帶情緒的按摩著。

    “哪里痛?”

    “頭。”他回答。

    “喝了多少酒?”

    “不多。”

    “醉了嗎?”

    “嗯。”

    “你叫啥名儿啊?還記得嗎?”

    “你爺。”

    靠,真醉假醉?

    夏初七手上動作停了,又低頭仔細觀察了下他閉著眼睛喃喃自語的樣子。一張完美得找不出半絲瑕疵的臉上,散發著慵懶冷冽的氣息,可怎麼看,還真是對她半點儿防御之心都沒有。

    如果他清醒著,可能麼?當然不能。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就是這趙賤人有可能真是醉成傻叉了。

    繼續輕柔地替他按摩著,夏初七便起了心要套他的話,“那我來問問你,你把傻子關在哪里了?你抓了他,究竟要做什麼?是想要威脅我回來?”

    “傻子?”那顆腦袋偏了偏,眉頭緊蹙了一下。

    突然,他一個翻身,冷不丁的調轉過來,狠狠便將她壓在了身下。這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夏初七的心髒立馬提到了嗓子眼儿,一雙手死死撐著他的胸口,瞪大了眼睛。

    “趙樽,你要做什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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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整治整治她。

    她尖聲吼完,趙樽卻並不說話。

    他只盯著她,一雙幽黑的眼睛里,像有火花在跳躍。

    “你起開。”夏初七臉上臊得慌。

    火辣辣的,像滾鍋里的水,身上沒一個地方不燙。

    兩個人的姿態實在太過暖昧,他半摟半抱地將她壓在羅漢榻上,几乎完全覆蓋了她的身子,距離近得她不需要多注意,便可以聽見他怦怦的心跳。每一個節奏都强而有力地帶上她的,一起在跳動,合上了節拍,顯得尷尬而窘迫。

    “你再說一次。”他沉著嗓子,呼吸噴在了她的臉上。

    “我說,麻煩你起開,搞什麼啊?”

    “上一句。”他又道。

    整個人被他熨得暖烘烘的,從未有過的心跳速度,讓她喘氣儿都不太均勻了。

    “我說你把我家傻子……唔……”

    話未說完,溫熱的兩片唇,便覆蓋上了她的,堵住了她的話……

    耳朵里“嗡”的一聲,夏初七頓時呆住了。

    大腦一片空白,思維也完全凝固。

    她看著面前閉著雙眼的家伙,几乎忘記了應該推開他。

    “楚七……”

    “唔,你瘋了……”

    “別動!”一股子帶著“茯百酒”的輕幽香味儿,在她的鼻尖儿上纏來繞去,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牽了她墜入了棉花團的酥暢感,還有一只隔了她的粗布衣衫不太規矩的咸豬手,烙鐵般傳入的熱量,一波又一波像不安分的邪惡因子,激發了她沉澱在心里頭的情緒。

    仿佛她又回到了清凌河邊儿。

    夜風很涼,河水很冷,只有他的胸膛很熱。

    頭上,一片沒有污染過的夜空。長了毛的月亮,灰蒙蒙的照著她。

    她坐在他的馬上,他擁了她在身前,一起慢悠悠地打馬回了驛戰。他黑色的大氅十分的溫暖,包裹著她像溫暖的烤爐,滿是醉人的安全感。

    “盯我做甚?”

    他低低問著,那唇撩拔過她的耳廓,癢癢的,卻讓她的腦子陡然清醒了几分。

    “喂,放開……”

    她想要掙扎,可他一下子又欺了上來,把她的話全部吞入了肚子里。

    淺淺的啄了几下,他貼著她,卻並不懂得往里探,只是噙了她的嘴,像在吃什麼好東西一樣,帶著酒意的唇反復研磨與輕蹭,像品嘗,像探索,觸碰的技巧十分生澀,卻無端端弄得她腦子里一直在畫紋香圈儿,手臂像不聽使喚了似的,纏上了他的脖子……

    她中邪了!

    她想,一定是這樣。

    這事儿怪不得她,誰讓他敢長得這麼美,還來引惑她?

    一朵鮮花執意要插在牛糞上,那也由不得她了……

    這句話突然鑽入腦子,她激靈一下,怎麼想就怎麼覺得色。

    “噗嗤”一聲,她理智拉回來一點,愣是笑了出來。

    這個笑,太破敗氣氛了。

    趙樽將她攔腰一摟,眯著眼睛看她。

    “笑什麼?”

    “你唄!”腰被他勒得有些緊,可笑神經這個玩意儿,一旦觸發了那便是收不住的。夏初七抿著嘴唇,越是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越是想笑。老實說,要不是親身体驗,打死她也不相信這位爺接吻的技术這麼差。于是乎,憋了好久,她終是憋不住笑了出來。

    “喂,我說你,沒接過吻?”

    “你有?”趙樽那臉色,比外頭的天儿還要黑。

    “我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走路啊?”

    人的情緒是很奇怪的。

    前一刻,她還在恨不得掐死他。可這會子,見他明明氣極了卻又無法反駁的樣子,她的心情又晴好了起來。笑得身子不停的亂踹亂打,卻看得趙樽的臉,黑得快要沒譜儿了,一把揪在她沒肉的臉上,語氣沉重。

    “哎,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子?”

    “我咋啦?哎喲媽,可真笑死我了,你會不會做流氓?要不要我教你几招儿,銀子可以打八折?”

    置疑男人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而她這個不是置疑,而是赤果果的嘲笑。

    那麼,就不僅僅只是找死了,而是找打找揍找殘廢……

    趙樽原就是個大男人,哪里受得住這個?男女之事上生疏,那是因為他沒有實踐過,剛剛親那几口,也有他憐惜她的成分在里頭,既然她這麼找死,他也是分分鐘就能變成狼的狼人。

    往上提了下她的身子,他把她整個儿拎到了羅漢榻上便壓了上去。

    “爺今儿非得整治整治你。”

    “喂,唔……”

    男的都天生神力,又豈是小女子可比?

    夏初七眼睛里戲謔和嘲笑,很快便在他的親吻中淪陷了。他上來便是强攻,几個回合下來她便体力不支了,由著他像擺玩小人儿似的,挑唇,捻舌,相纏著,弄得她全身發軟,在兩個人呼吸交錯的氣息里,她除了一雙手還能時不時錘打一下他的肩膀,再不敢去惹這頭發了怒的野獸。

    她承認,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的,她吻得越發投入了起來,情緒也在不停的往上攀爬,而他身上茯百酒的特有香味儿,隨著與她親熱的津沫交流,闖入她的鼻尖,像他一樣帶著凌厲而强勢的征服欲,讓她仿佛入了夢,無酒也醉得她銷了魂,只剩下唔唔聲,哪還說得出半句話來?

    “這回,爺便饒你。”他忽地松開嘴,頭埋在她頸窩里,重重呼吸著,不再動彈。

    久久,誰也沒有動,也沒有人說話。

    夏初七吞咽了几下唾沫,試著想說點儿什麼。

    可嘴張了几次,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瞧著她嘴上又損又壞,可她在男女之事上頭就是一個囧貨,有口無心更無經驗,在他之前也沒有誰能讓她產生出些什麼情啊色啊的心思來,不覺得這事儿有什麼吸引力,可趙樽卻給了她完全不同的感受。面對他,她會害臊,會臉紅,會覺得不好意思,也會隨了他一塊儿燃燒。

    “想什麼?”他氣重的喘著,抱著她沒有放開。

    “為什麼……”要吻她?

    “你太小,再養養。”

    靠,他以為她問的是什麼?為什麼他不繼續?

    夏初七窘迫的想要解釋,不料他卻突地埋下頭,惡作劇在她身上咬了一口,痛得她直抽氣。

    “你個混蛋!咬我?”

    微噘一張被啃得紅扑扑的嘴儿,她完全不知道那粉粉柔柔濕濕嗒嗒的一片水澤,究竟有多麼的惹人愛憐。

    “爺沒見著傻子。”

    他盯她半晌儿,在沉默中,突然詭異的解釋了一句。

    夏初七一愣,腦子昏乎乎的看著他。

    鎏年村那些人不是他派去的?

    “你還不信你家爺的話?”他淡淡問。

    “信。”抹了一下嘴巴,夏初七隨口應了,又昏七迷八的問了一句,“可我家傻子他不見了,在鎏年村被帶走的時候,我親眼見到那些人,都打著你的旗號,難不成還見鬼了?”

    趙樽眯了下眼,專注的盯著她。

    “不見鬼,你便不會再來找爺了吧?”

    聽完他這話,再瞧著他那眼神儿,夏初七耳朵尖都燙了,覺得有點儿招架不住。她記得原本她是找茬儿來的,可兩個人如今處成這樣的節奏,實在太坑了,她完全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接下去該說些什麼。

    “那個,為什麼你不早說?那行吧,我先走了,你當我今儿沒來過,回見啊。”

    “你敢——”

    她人還沒爬起來,他便牢牢圈住了她。

    低下頭來,他看著她若有似無的低呵了聲,便壓住她按了下來。她下意識的掙扎著,也不知誰的腳沒放對地方,扑騰扑騰間,有一只腳丫子便踢到了几上的酒壺,“嘭嘭”几下,摔在地上便是一陣碎響。

    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一聲儿輕喚。

    “爺,您沒事吧?”

    輕柔婉轉,溫和端正,除了月毓還會有誰?

    “爺,您可是有差使的事儿?”

    月毓見沒有人回答,又問了一聲,腳步已經在門口了。

    夏初七呼呼喘著氣儿,看著癱在她身上的男人,而他也正看著她。四目相接,几乎是心有靈犀的,隨著那一扇雕花木門在“吱呀”聲中被推開,他一下子松開手坐了起來,而她卻是下意識滾入了那一張雕花羅漢榻的后頭,由她流蘇和軟墊擋住了自個儿的身子。

    “爺,您怎麼……”

    急匆匆披著衣服入屋的月毓,微笑的芙蓉臉蛋儿,僵硬了一下。

    只見羅漢榻上她的主子爺一襲黑色的輕緞寢衣凌亂不堪,束在腰間的玉帶也似乎是松了開來,領口下方赤著一片精壯惑人的肌理,那一雙略帶不滿的視線,冷冷掃過來的時候,眸底還帶著一絲還沒有褪下去的情潮,而他俊氣的臉上也有著她從未有見過的情動之色。

    下意識的,她覺得自個儿明白了。

    臉羞窘得紅了一片,她尷尬的順了順發絲,半垂著頭慢慢靠近。

    “爺這又是何苦為難自個儿?奴婢,奴婢可以服侍你的……”

    很顯然,她自動腦補了趙樽一個人在做什麼壞事。

    屏著呼吸,躲下羅漢榻背后的夏初七,想著那個被人“誤會”的渣爺該是什麼臉色,不由得悶笑了一下,豎起了耳朵來。一聽,越發覺得那月大姐的聲音,軟得實在讓人心里頭發軟。

    這樣的好事儿,不要會不會太浪費了?

    她尋思著,燈火照射下,月毓的影子慢慢地靠近了羅漢榻。

    可頭上趙樽的粗濁呼吸,似乎還沒有完全均勻,只淡淡說了兩個字。

    “出去。”

    他帶著一絲明顯克制著情動的沙啞聲儿,激得月毓心髒一陣怦怦亂跳。

    莫名的,她整個人都羞得熱了起來,臉滾燙……

    “爺,奴婢雖是卑賤之身,對爺卻是,一片痴心,心甘情願服侍爺……”

    月毓說得極緩,極柔,極為深情。

    當然,深情是真的。

    她看出來趙樽喝醉了也動了情更是真的。

    要知道,她侍候在趙樽身邊儿有十余年了,在她眼里,這個男人從來都是冰冷的,沒有感情的,對任何人都是一副疏離冷漠的姿態,就連見著當今聖上也不見溫和几分。尤其是在房帷之事上,她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大丫頭,卻是從未見過他情動時那惑人的樣子,那帶著酒意的眸,那沙啞的聲,那俊朗的顏,那微微鼓動的喉結,几乎每一處,都是能夠提升她膽量的東西。

    她必須牢牢地把握住這麼好的一次機會。

    先前貢妃娘娘曾經差了宮里頭的姑姑教過她。

    在那些有經驗的姑娘教導下,她不僅學過許多服侍男人的技巧,更懂得了一些男人的品性。心知男人這種生物,都是以欲控情的,一旦動了情是不會考慮那麼許多的。

    所以,在她看來,今儿晚上是她的機會,是老天爺對她的垂憐。

    要不然,為何會不巧遇到爺這樣的狀態……

    一雙眸子柔軟似水。

    她看著趙樽,興許是太過沉醉于思考結果,以至于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一雙眸子慢慢轉涼,只顧著一步步走近,在他的身邊蹲了下來,軟軟的,柔柔的喚了一聲。

    “爺,給奴婢個機會,奴婢定能好好侍候你……”

    這種美人儿自薦枕席的事,太讓人噴鼻血了吧?夏初七身子僵硬的曲著,也不知道那趙樽什麼反應,不會發生刷新她三觀的事情吧?

    她也知道,那趙樽明顯吃多了酒,不然也不會來親她。

    如果那月大姐趁機把他給吃了怎麼辦?如此不守道德不守紀律的現場版,她到底要不要看下去?是該眼睜睜看著她吃,還是讓她下不了嘴啊?

    不行!

    她正准備收拾那貨,上頭就傳來趙樽涼涼的低喝。

    “你越發本事了。出去!”

    不需要親眼看見,那聲音寒得入骨三分。

    很顯然,趙樽惱了,而且是很著惱。

    吁了一口氣,夏初七緊張的神經又理順了一些。

    看來,那廝也不是喝醉了酒,逮著誰都亂親的啊?

    “是,爺。”如同被涼水澆了頭,月毓心里頭狠狠一揪,便垂下了眸子,慢慢地退了出去。可沒有走几步,她咬著下唇,像是橫下了心腸一般,突然回頭,聲音凄涼了几分,“爺,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趙樽“嗯”了一聲,沒有看她。

    這個時候的他,一身凌亂的衣袍已經收拾妥當了,原本氣促的呼吸也平復了,下頭的緊繃感自然也就緩解了,再沒有月毓先前突然闖入時的不自在,只淡淡的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來,恢復到了几近涼薄的常態。

    月毓緊攥了手,像是不知道指甲挖入了手心的肉。

    看著他,她心里長久以來死死壓抑的那一處情緒,澎湃著涌上了喉嚨口。

    像是為了獲得一種釋放般,她只覺得不吐不快。

    “奴婢在爺身邊儿侍候十几年了,爺都不允奴婢近身……可為什麼楚七,她,她就可以?”

    趙樽淡淡道,“她不同。”

    月毓咬了咬下唇,目光里明顯掠過一抹痛意。

    “她有何不同?爺告訴奴婢。奴婢可以學,不好的地方,可以改。”

    這個問題,讓處于羅漢椅下頭的夏初七,也是豎起了耳朵。

    她記得那天晚上在清凌河邊儿喝酒,趙樽也說過這句話,她也想知道答案。

    可趙樽卻似是煩躁了,語氣不善,“去,讓鄭二寶備水。”

    這樣子的回答,相當于沒有回答。

    了解他的性子如月毓,自然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

    那就是他煩她了。

    而他煩她的結果,如果她再不識趣點儿,只怕往后更加不會受到他的看重。

    “奴婢知道了,也知錯了。”

    月毓咬著下唇,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不敢再看那羅漢榻上的男人。

    作為一個婦道人家,她覺得自個儿從來都恪守本分,也從來都曉得自個儿的身份。雖然她不喜歡那楚七,卻也並非完全排斥她接近她的主子爺。甚至于,即便主子爺真要收用了她,她心里頭再難過也能受得住。因為在她的私心里,像她家主子爺這樣神祇般的男子,生來就不應該只屬于哪一個女子的。

    可是,她如今介意。

    或者說,她完全無法接受,她喜歡了十余年的主子爺,竟然排斥除了楚七之外的婦人。

    無數姑娘對他趨之若鶩,他都像在避洪水猛獸。

    為什麼那個楚七,就可以靠近他?

    那楚七長得那麼不起眼,到底哪一點好,哪一點不同?

    月毓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的離開了。

    但她卻不知道,由于她的突然闖入,打破里頭原有的一番旑旎。

    夏初七慢吞吞地從羅漢榻后頭直起身來,揉了揉發麻的腰身,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與趙樽對視片刻,兩個人的情緒都有點儿復雜。

    先前發生的情節,就像突然被斷了片儿似的,難以再繼續。

    半晌儿,趙樽搓了下額頭,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

    “是爺魯莽了,不該輕薄于你。”

    輕薄?

    夏初七的嘴皮動了好几下,一臉窘迫的臊。

    一個大姑娘大晚上的送上門來被人家給占了便宜,她能說些什麼?是矯情地扇他一個大耳光,罵一句“臭流氓”,還是沒心沒肺地咧著嘴巴,瞎扯几句“不存在,殿下你隨便輕薄,還可以繼續輕薄”?好像這個情形,說什麼都不太好。

    手心滾燙,頭皮也被他盯得一陣陣發麻。

    她干咳了一下,正准備說句緩解氣氛,卻聽見趙樽突然出口。

    “楚七,你可願意做爺的……侍妾?”

    心尖上像被螞蟻給蜇了一下,夏初七突然想發笑。

    她怎麼把這茬儿給忘了?就不論兩個人先前發生過的那些不愉快。單說上回元小公爺說的那一席話,她夏初七能接受麼?他們這些皇子皇孫,看著風光無限,可偏偏婚姻是誰做不得主的。

    興許在趙樽看來,給她一個像“侍妾”這樣儿的身份,那都是好多女子求都求不到的了。她“被施舍”了,應當對他表現出感恩戴德來。可在夏初七看來,侍妾是什麼?那是小老婆,小三,哪里是她的菜?

    更何況,他如今這個提議,也不過是為了醉酒的意外來買單。

    她再低賤,也不會這麼賤賣了自個儿。

    吸口氣,她吐出來,斜著飛了他一眼,老氣橫秋地拍拍他的肩膀。

    “晉王殿下,您想多了吧?在我們那里,不要說親下嘴巴,便是兩個人看對眼了睡了覺,醒來之后也可以各走各的,各不相欠,壓根儿就不存在誰輕薄了誰的問題,可懂?再者,要認真論起來,殿下你如此高貴雍容之姿,楚七我才算是占了您的大便宜,輕薄了您吧?話說,您不會讓我對您負責吧,我可沒有侍妾這樣的份位許給您哦?”

    趙樽眉頭一皺,盯著她,像盯著一個怪物。

    “楚七……”

    輕輕咳嗽一下,夏初七瞄著他糾結的臉,忽然覺得渾身輕松了。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儿。先前只是意外,你看我像在意這個的人?”

    趙樽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臉。

    裝著不在意的別開,她眨了下眼睛,只是笑。

    “別這樣,這會子沒興趣了。那什麼,既然傻子不在這儿,那殿下您能不能算我今儿晚上沒有來過?讓我現在走了?”

    趙樽眯了眯眼儿,垂下手來,淡淡開口,“你想得可真容易?”

    “不然如何?難不成我親了你,你還就賴上我了,不讓我走?”

    那侍妾兩個字,本就讓她心里頭帶了一股子怒火儿,再被他這麼一別扭的“要脅”,她更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了,低低斥了一句,起身便要離開。可那主儿又哪能是那麼容易讓她溜的人?腳剛踏出去,便被他拖了回去,坐在了他的腿上。她瞪了他一眼,也不罵不吼,只悶著頭皮抓住他就一陣亂咬。于是乎,兩個人又在那羅漢榻上糾纏了起來。

    剛才是親嘴。

    這回是真的打架。

    當然,主要是夏初七打他。

    他沒怎麼使大勁儿,只是防著她的偷襲,而她卻不給面子,每個招式都是要命的抓過來,一時間占盡了上風,打得個氣喘吁吁都不罷手,好一番折騰之后,終究在她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之后,他才生氣的架住她雙手按在了椅子上。

    “你不願意?”

    他的臉,冷靜得有些可怕。

    而他的情緒,卻更是坐實了夏初七的想法。

    很明顯的,在他看來那都已經是施舍了呢,她怎麼還敢不領情?

    “不願意,你以為誰都稀罕你啊?你國寶啊。”

    她嗤了一聲儿,手不能動,一雙腳卻不閑著,在他身上一陣亂踹。他的眉頭一直緊皺著,似是拿她有些無奈,橫過身子來把她的腳也一並給壓在了身下,直到她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氣,才消停了下來,兩個人涼絲絲的互視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燭火氤氳,照得羅漢榻上光線昏暗。

    他的眼睛幽暗得好像一口看不見底的深潭。

    眸底,倒映著的是她的臉。

    過了好一會儿,他才突然放開了手,靜靜地站起身來。

    “爺不計較你私闖驛館,你走吧。”

    說罷,他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徑直去了淨房。

    看著他的背影,夏初七一顆紛亂的心髒,終于平靜了下來。

    嘲弄地翹了一下唇,她拍了拍一直在發燙的臉。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悄無聲息的,她又按照原路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儿,那守衛森嚴的城門口再一次傳來了“有刺客”的喊聲儿,整個驛站又騷動了一次。而趙樽居住的碧月軒里,燈火卻一直亮敞著,等他沐浴完了從淨房里走出來,在內堂里頭等著他的人,是那個始終安靜隨在他左右的陳景。

    “殿下。”

    “她走了?”

    “是。”陳景垂著眸子,“屬下已吩咐過了,不必再追。”

    趙樽輕輕‘嗯’了一聲,重新坐回到羅漢椅上,把玩著亂成了一團的棋子,面無表情的吩咐,“差人去查查,那個傻子怎麼回事?”

    “殿下。”得了這個令,陳景卻欲言又止,“屬下以為,上次柴房那把火燒完,殿下便與她划清界限了。”

    “划清了?”

    趙樽輕輕的反問著,淡淡瞄他一眼,表情平靜,眸子里什麼情緒都無。

    “如今更是划不清了。”

    陳景向來琢磨不透他的性子。

    而今,瞧著他陰沉一片的面色,更加搞不懂他對那楚七存了份什麼心思。

    上回在清崗驛站,他放了那一把火,讓她從手里泥鰍似的溜走了。

    如今怎麼又去管起她的事儿來了?

    從被當今聖上親點為武狀元開始,陳景的日子里便全部都是趙樽。他就像影子一樣始終跟隨在趙樽的左右。這些年來,由北到南,從軍中到京中,就陳景所知,這位爺的為人脾性,可以稱得上教條和古板,從來不可能做違背綱常倫理之事,更不可能會有如今這樣的失態與反常。

    尤其是今天……

    陳景向來不多話,可他卻覺得,不得不提醒多提醒一句。

    “殿下,容屬下再多一句嘴。屬下認為,您並不樂意牽扯到前魏國公案那個漩渦里去。再者說,這位夏七小姐的身份,實在與殿下您……不太合適。即便你只是收她做一名侍妾,一輩子藏于晉王府后院之中,可一旦被人發現她的身份,于情于理,于綱于常,您都會被人恥笑,背上抹不去的罵名。”

    趙樽抬頭,目光冰冷的看過來,聲音驟沉。

    “她不是夏家七小姐。”

    “殿下,她是。您心里頭比誰都清楚,她就是。”

    陳景是一個十分固執的人,或者可以稱得上死板。

    除了忠心之外,還是只剩下了忠心。

    楚七的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由陳景著手調查的。

    因此,他比誰都清楚她的身份,楚七明明就是魏國公府的七小姐。

    當年發生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前魏國公夏廷贛因為謀逆罪被滅門的時候,他不保儿孫,卻只保了第七女,用了一塊刻有“開國輔運”字樣的免死鐵券換了他女儿夏楚一命。那免死鐵券只有少數的几位開國輔臣才有,而且鐵券還有規定,謀逆罪不可赦免。但當今聖上當年念及夏廷贛的曠世功勛,又念他子孫皆亡,獨留一女,實在可憐,對于這樣子的請求,又如何好不答應?

    因此,當年老皇帝不僅答應了這個請求,而且還讓夏廷贛的胞弟世襲了魏國公爵位,並且連他女儿夏楚與皇長孫趙綿澤的婚事都沒有頒旨作廢。

    在案子處理完畢之后,那夏氏女額頭受了黥刑,就被寄養在了其二叔,也就是現任魏國公夏廷德的家里撫養。不料,卻在她與趙綿澤大婚的前一晚,那夏氏女突然不知所蹤。

    這個,也是一件人人皆知的事情。

    而先前在清崗驛道上,當范從良之女范氏指證楚七的頭上有黥刑刺字時,他們便已經懷疑到了楚七的身份,再加上后來東方青玄的几次三番折騰,綜合了各種線索,陳景將調查的結果一比對,楚七的身份便算是確認無誤。按理來說,得知真相,以晉王殿下的身份,就不應該再攪到那灘渾水里去了。

    可如今,這算什麼事儿?

    陳景憋足了一口氣,突地單膝跪了下來。

    “請殿下三思,楚七她確實是夏氏女,皇長孫未過門的妻子。”

    趙樽半眯著眼,遲疑下,才淡淡道,“本王說她不是,她便不是。”

    陳景提了一口氣,靜默了一會儿才抬頭與他對視。

    終究,他無奈地作了一個揖禮。

    “是,屬下知道了,明儿便讓人去辦差。”

    在他說完出門的時候,人還沒有踏出屋子,背后又傳來了趙樽的聲音。

    “陳景。”

    轉過頭,陳景微微垂低眸子,恭聲道,“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趙樽似乎考慮了片刻,才擺了擺手。

    “明日啟程前,帶了她來。”

    ……

    ……

    夏初七再一次利用煙霧彈跑了出來。

    當然,她心知這一回趙樽放了水。可如今的情況已經擺明了,既然她已經被柴房的大火“燒死了”,他也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她又“活過來了”,那麼就當她真被燒死了好了,也算是對那件事的一個了結。

    背后沒有了追兵,她扶著膝蓋,看著靜寂的街道,心里頭,沉甸甸的。

    沒有找到傻子,她今儿的行動算是失敗了。

    更加失敗的是,莫名其妙的差點失了身,做了人家的侍妾,可傻子還不知道人在那里。原先她以為趙樽抓了傻子是為了威脅她出現,想要把她押回京師去受審。可今天晚上他卻放過她,如此足夠證明,他不需要威脅她,那麼傻子就沒有什麼價值,趙樽自然沒有揪住他不放的理由。

    當然,他更沒有對她撒這種謊的必要。

    但是如此一來,事情就更加糾結了。

    不在趙樽那里,傻子到底被誰帶走了?

    在鎏年村里,她親眼見到是一群官兵。

    那個驛站里的守衛,又說是殿下的馬車。

    殿下,殿下,她昂著頭看了看天,腦子突然間靈光一閃。

    難道那個殿下是寧王趙析?

    可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難不成與傻子的身世有關?與那個三嬸娘囑咐不能告訴別人的橢圓形胎記有關?

    事情好像越變越復雜了。

    可不管怎麼說,她都得找到傻子。

    狠狠擼了一把臉,夏初七情緒不是太好,慢悠悠的吹著江風,放慢了腳步。

    巴縣的夜空,很是純淨,依稀有几顆星星掛在天上。而江邊儿上的漁船有些也亮著燈,在水面上晃來蕩去,像是飄浮在水中,十分美好。河風吹過臉,涼涼的,卻不入骨的冷,像極了清凌河邊儿的風。頭頂上那一輪彎月亮,也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來來去去的行走。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調整好了情緒。

    甭管找傻子也好,哪怕就當成去旅游也好,明儿她還得上京師。

    輕松的哼著小曲,她又加快了腳步,回到落腳的客棧。

    在這個點儿,客棧早就已經打烊了。

    好在店家人很不錯,她敲門入內,那人什麼也沒有多問,便掌了燈送她回到了自個儿定下的房間。與她想象中的一樣,房間里還點著油燈,顯然是李邈在屋子里頭等她。

    沒得多說,那姐妹儿很夠意思。

    夏初七推門而入,見李邈靜靜地坐著方桌旁邊儿上的條凳上。

    在方桌的中間,擺放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鋼刀,正是先前她倆為了行動而准備的。

    “嗨,還沒睡呢?”笑眯眯的招呼著,她向來樂觀的心態,恢復得很快。

    李邈抬起頭,目光里隱隱有一抹波光在閃動。

    “你回來了?我在等你。”

    夏初七點頭嗯了一聲儿,翹著唇角,在她對面的條凳上坐下來,便渴得几百輩子沒有喝過水似的,直接抓了桌上的水壺,也不倒入杯子,一仰頭,便骨漉漉往嘴里灌了几大口,這才咂巴咂巴嘴,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李邈看去。

    這一瞧,她這才發現這姐妹儿的目光不對勁儿。

    “誒,你怎麼了?情緒不太高的樣子,可是先前吃了虧?”

    搖了搖頭,李邈良久沒有答話。而一雙帶著審視的目光,卻是瞧了她許久,才一字一頓地問,“你是楚七?”

    “對啊。”夏初七困惑了,“不都告訴你了,怎麼了?”

    李邈眉頭沉了下,又問,“你姓夏?”

    這個事儿,夏初七可沒有告訴過她。

    不過瞧著她將自個儿從頭到腳打量的眼神儿,心下也已經了然了几分。

    “你什麼意思?”

    嘲諷的衝她一笑,李邈得了這個回答,情緒波動大了起來。

    “我叫李邈,你真的不識得我?”

    大概猜到又是前身惹的事儿,夏初七笑了笑,眉梢輕謾的挑開。

    “你李邈很有名氣麼?我應該識得?”

    李邈微微一閉眼,“不識我沒關系。那前魏國公夏廷贛,你可識得?”

    前魏國公?

    這個好像她真在哪儿聽到過。

    對,梅子講過的段子里。

    夏初七原本掛著的嘲諷臉,緩和了下來,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李邈。

    “喂,姐妹儿,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來,你真是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房間里頭,燭火的光線很暗,在燭火的跳躍中,李邈的臉色也暗了几分,陰沉沉地盯著她,語氣里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涼氣。

    “你身上的桃木鏡,會告訴你答案。”

    “桃木鏡?”夏初七微微愣了一下神,調整著不太均勻的呼吸,從懷里將那個她視著寶貝的東西掏了出來,在李邈的面前晃了晃,挑釁地翹著唇角,“誒,姑娘我今儿還就告訴你了,這面鏡子是我的,我本人的,與誰都沒有關系。”

    “是你的啊,原就是你的,我沒說不是你的。”

    李邈淺眯一下眸子,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可夏初七也無從與她去解釋。只覺得她那眸子和白日里見到時完全不同。當然,她自己也是一樣,再沒有了先前與她嬉戲時的吊儿郎當,語氣也不見半分痞性。

    “行了,李邈。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不如一次性說完?”

    “這面桃木鏡,確實是你的隨身之物,在你十歲生日那年,前魏國公的府邸里,來了一個化緣的和尚,他為你算了一命,具体說了些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卻聽我娘說,他給了你一面桃木鏡,后來我找你玩耍的時候,也是見過這面鏡子的,我不會弄錯。”

    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夏初七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前世的最后一眼,見到的便是這面桃木雕花小鏡了。

    所以說,當她穿越過來,在懷里摸縈到鏡子的時候,几乎想都沒有想過,鏡子本身就是屬于原主儿的東西,只是憑了那熟悉的直覺,下意識的就以為是從占色那儿搶來的那面,是那面鏡子帶著她穿越了時空,來到了這個坑爹的大晏王朝。

    可她哪里會想到……

    原來這個鏡子,本來就是放在原主儿懷里的。

    夏初七的表情變幻莫測,李邈看著她,輕笑了一聲,眼圈儿紅了。

    “現在可相信我的話了?夏楚,我花了快要兩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可你真是長變了許多,我原也不太敢相認了。所以今日在街上,我偷拿顧阿嬌的錢袋,本就是為了引你過來試探一下,直到今儿下午,我親眼見你拿出了桃木鏡,才敢確定就是你……”

    聽著她壓抑了悲傷的聲音,夏初七狐疑,“你又是誰?”

    “我是你表姐,李邈。你的母親是我的姑母。我的父親是你的親舅舅,也是當朝的駙馬都尉李長嗣。我的祖父是韓國公李成仁,我的母親是臨安公主,在兩年前那次逆謀大案中,李府與夏府一並受到株連,除我爹娘因是公主駙馬的身份免于一死之外,我們李家闔府八十余口人……”

    說到此處,李邈哽咽了一下,眼圈似乎更紅了,有些說不下去。

    夏初七也不催她,只靜靜的看著她。

    緩過那股子氣儿,才聽見她接著道,“闔府八十余口全部罹難,而我的爹娘也在家人不幸遭難后的几個月里,相繼離世,只余下了我一個人。”

    “表姐?”

    這樣的慘案聽了,夏初七的眼圈儿不由也是一熱。

    “實在對不住您了,我真的不記得了,通通都不記得。”

    李邈自嘲的一笑,吸了吸鼻子,壓抑住就要滾出來的淚水。

    “沒有關系,你看著你的桃木鏡,我來提醒你。”

    那天晚上,天上還是那一輪長了毛的月亮……

    夏初七在油燈下面,聽了一個老長老長的故事。

    在李邈時而嗚咽,時而悲痛,時而憤怒的低訴聲中,她的腦子里不停掠過一個又一個殘缺的片段。那劊子手高高舉起的大刀,那從口中噴出的烈酒,那漫天飄舞的含冤雪花,那鮮血流成了小溪的刑場,那高呼著“斬”字的冷酷,那瀕臨死亡前的一陣陣悲鳴和嗚咽,那細小的針尖醮了墨汁,刺在她額頭上時,比肉体更加疼痛的心髒,還有那個男人看上去溫和其實卻滿帶狠意的眼睛。

    一個又一個片段,撕心裂肺一般席卷了她的情緒。

    有一滴眼淚,掉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她的。

    她怎麼會聽哭了?

    一年多以前,當那個叫夏楚的女子,一路逃亡到錦城府,走投無路之時,站在那蒼鷹山上,往下面跳的時候,大概她就已經徹底死心了吧?

    她記不住原來的名字,沒有了原來的記憶,只是想要忘記那一場刻骨銘心的災難,想要忘記那一個曾經讓她痛不欲生的男人——那個文雅英俊,溫潤如玉,那個她始終盼著能多看她一眼,盼著有一天將與他白頭偕老的男人。她選擇了逃避,忘記了仇恨,也選擇了忘記過往的一切,結果成了一個說話都不太明白的結巴小村姑。

    可命運就是這麼的神奇。

    該有的輪回,誰也跑不掉——

    一個人默默的含著冤屈走了,另一個人卻被命運之神一腳踹來了。

    老長老長的一些故事,得講許久許久……

    一直到天亮的時候,李邈才口干舌燥的停了下來。

    慢慢的,她拿過那把鏡刀,塞在了夏初七的手里。

    “表妹,把它收好。”

    夏初七衝她一笑,慢吞吞的揣入了懷里。

    “一把刀子起不了什麼作用,得借刀啊。”

    她知道,對于她們强大的仇人來說,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兩個人的力量加在一起,也無異于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如何能掀得起風浪,又如何能覆得了大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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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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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1:00:24 |只看該作者
第062章 親一次,給十兩。

    與李邈夜談了一晚,夏初七精神頭還算不錯。興許是穿越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終于找到了一種歸宿感,哪怕是一種變態的、鮮血的、殺戮的歸宿感,可也算腳踏在了實處。

    曉得了自個儿是什麼人,應該辦什麼樣的事儿。

    對于正常的人生來說,這便是目標。

    外頭晨光已顯,原本李邈是讓她再補個眠才收拾上路的,可她心里像長了一堆堆野草,卻是再也睡不得了。推開客棧的窗戶,看了下外頭人聲鼎沸的熱鬧街景,她便匆匆洗漱完,開始歸置自個儿的行李和那張臉。

    女人都愛美,夏初七也不例外。

    可她如今愛美和急欲改頭換臉的心情,比之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痛嗎?”

    李邈問,她指的是夏初七額頭上那個還翻著紅嫩肉的疤痕。

    “不痛了。”

    完全不痛當然是假的,只如今外面那層黑疤掉了,里頭露出來的小嫩肉,鮮紅鮮紅的,瞧上去紅紅的一大坨,上面還有不規則的細細紋路,正是那個墨刺的“賤”字給她帶來的。只不過她上回在玉皇閣里撞過床柱又用針尖給挑過之后,已經完全模糊得看不清原樣了,自然不會有人認出來那個字。

    手指抹了藥膏摁在額頭上,她瞧著自個儿突然愣了下。

    昨儿晚上,那人是怎麼親得下來的?

    要不是喝醉眼朦朧,那就是真不嫌棄她?哎,那得是真愛了。

    她腦補著,又忍不住笑了。

    大概被她笑瘆了,李邈奇怪地問,“夏楚——”

    “叫我楚七。”

    不等她的話說完,夏初七就扭頭過去,打斷了她。

    “那個名字,如今不太適合讓人聽見。”

    “你說得對。”李邈如今對她的看法,與之小時候的相處,完全不同了。依舊是記憶中那樣的五官,甚至比她記憶中的顏色還差上了几分,可一身青布衣衫,布鞋布帶的她,就是與記憶中的夏楚氣質完全不一樣。看著沒什麼正形儿,卻是個有大主意的人,性子遠不如夏楚那麼軟弱。

    “楚七,你如何習得醫术,又會做火器的?”

    對著鏡子仔細抹著額頭,夏初七瞄了下李邈疑惑的眼,眯了眯眼睛,便又翹起了唇角來。

    “你如何又會有了這身武藝,我也不知道。”

    李邈愣了下,被她這樣一提醒,似是了然了,“也是,你我姐妹二人,算算已有快四年未見了,這凄風苦雨的四年里,自然是各自都有了不同的境遇。我變了,你也變了。”停頓一下,她突然一嘆,“楚七,但願我姐妹二人同心,能報得血海深仇。”

    “急不得。”

    夏初七笑眯眯的,回眸看了她一眼。

    “表姐,不要見天拉著個冰塊臉,人生得及時行樂才好。不管處于何種境況,你若不能開懷,天則見不得你開懷,你若時時都笑得開懷,便沒有任何事情再能擾了你的心。學著我,從今儿起,你也多笑笑。”

    李邈現年已十八,比夏初七還大了三歲。

    在她看來,她自個儿已經是個成熟的老姑娘了。可按夏初七的年紀觀念,她其實也不過僅僅只是一個黃毛小丫頭而已。又哪里見得她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似乎比真正的老姑娘還要活得心塞?

    “笑?”

    李邈僵硬著臉,扯了扯嘴巴。

    “自打兩年前起,我已不知該如何笑才好了。”

    夏初七斜剜了她一眼,狡黠地伸手到她的腋下,撓了撓。

    “笑一個。來,美人儿,給大爺我笑一個。”

    李邈吃不住她的搔弄,躲來躲去,那臉上硬是被她搞得扭曲得不行。

    “楚七,要不是你確實是夏楚,我可不敢相認了。”

    “呵呵呵,那是自然,人生得意須盡歡,來了仇人才好殺得歡,懂也不懂?表姐。”

    與她調侃了兩句,見那李邈雖然不笑,卻再也不擺那張苦大仇深的青水臉了,夏初七這才饒了她,繼續在額頭上的傷口涂抹和按摩,喃喃道,“這就好了嘛,苦再大,在心里,仇再深,掖肚里。人嘛,還得樂呵點儿。”

    這種瘢痕膏是她用白附子和白芷等中藥自制的,加了一些胡粉在里頭,可以清散面部的色斑,還有助于皮膚瘢痕的剝脫。但是,效果好不好暫時不知道,卻有一點特別不好,這藥涂在那剛剛長出來的瘢痕嫩肉上時,鑽心的痛。

    果然,良藥不僅苦口,也會痛身啦。

    “表妹,你也是個能忍的。”見她痛得呲牙咧嘴,眉頭都擰起來了卻是不吭聲儿,李邈突然來了一句。

    “那是,你表妹我什麼人啦?江湖上都送我一個外號叫不死小神醫,沒點堅持能成麼?”

    不死小神醫?

    在她强忍著疼痛翹著嘴的笑容里,李邈對她佩服之余,在自個儿混跡江湖的歷史見聞時仔細回憶了一遍,又多出了一絲疑惑來。

    “有這個外號嗎?這些年我四處流落,浪跡在民間,與江湖上的游俠們也素有交道,卻從未有聽人說起過你這個名號。”

    噗!

    古人都是這麼老實的?

    聽不出來她在吹牛逼扯犢子開玩笑麼?

    熟練地收拾好了瘢痕膏,夏初七又仔細在臉上涂了潤膚脂等玩意儿,這才戴了一個防寒的青布羅帽,轉頭嚴肅的說,“那是當然,不死小神醫這種稱號太過霸道,又豈是一般游俠能曉得的?”

    說罷,拍拍李邈的肩膀,她笑得十分得意。

    “歐拉,我親愛的表姐,您就放下心吧,跟著我混,保管你后頭的日子都紅紅火火,不用上街去打劫,也能溫飽不愁,再加上你這副招人稀罕的小模樣儿和一身儿的好功夫,又能文又能武的,挑一個如意郎君,等著享福吧你。”

    一聽“如意郎君”几個字,李邈原本緩和下來的面色,突然一白。

    夏初七察覺到了,也察覺到她肩膀的僵硬。

    “表姐,我說錯話了?”

    李邈抬起頭來,用眼神儿幽怨得死水一般。

    “我的那個他,沒了。”

    夏初七笑容一斂,捏緊了她的肩膀。

    “沒了?怎麼沒的?”

    李邈的聲音又啞了些,“沒了,就是沒了。”

    ……

    ……

    在路上順便啃了兩個包子,喝了一大碗稀粥,夏初七與李邈兩個人沒花多少工夫,便扛著行李去了鳳來客棧。

    那頭的顧氏父女也已經准備妥當了。

    只是他們的行李不像夏初七和李邈這樣簡單,實實在在去京師投親的樣子,就差把在清崗縣的整個家當都帶上了。大包小包的唬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可是,老顧頭的年紀大了,顧阿嬌又嬌滴滴的像一個千金小姐,無奈之下,夏初七嘆息著,只能與李邈兩個人做了義務勞工,幫顧氏父女把那些個行李都抬到了客棧外頭。

    這里到碼頭還有好長一段路。

    夏初七讓他們先等著,准備去前頭雇一輛驢車過來拉行李。可人才走出几步,只見客棧前方的巷口里,就華麗麗的駛來了一輛四馬並轡的大廂馬車,由几名身著金衛軍甲胄的將士護著,几乎占據了整個巷口的道路。

    “楚七,你愣在這里做甚?”

    顧阿嬌見她不動了,奇怪的走過來,順著她的視線看。

    夏初七沒有回頭,只是笑,“只怕是不用了。”

    沒錯儿,那一隊金衛軍打頭的人正是陳景,他高騎在馬上,看了夏初七一眼,頭頂一個頂飾紅纓的頭盔,外罩一件對襟的長身甲,手往腰刀一按,便利索地從馬上跳將了下來,十分的威風神武。走近了,對她一抱拳,聲音也是雄渾有力。

    “楚小郎,有禮了。”

    “侍衛長好巧,又見面了。”

    夏初七笑彎了眼睛,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十分欠揍。

    “不知侍衛長是住店呢,還是打尖儿呢?”

    她油嘴滑舌慣了,說起話來總是不在重點上。可陳景卻是一個不善言詞的小伙子,尤其是在姑娘的面前,被她這麼插科打諢一扯,他愣了愣,只好如實告之。

    “陳某奉殿下之令,前來接楚小郎上船。”

    “上船,用給銀子麼?”

    陳景又是一愣,“自然是不用的。”

    夏初七被他的樣子給逗樂了,“那如果我不樂意上賊船呢?”

    當面儿說晉王殿下的官船是賊船的人,大概天下間也就一個楚七了。陳景擰著眉頭,心里嘆息,臉上還是十分恭敬。

    “殿下說了,要是請不動,只好委屈一下楚小郎了。”

    “可我……”夏初七斜歪歪一揚眉頭,“若不樂意委屈呢?”

    接了這個任務,陳景原本就有些無奈又頭痛,再遇到夏初七這樣子不講理地逗他,他說也說不過,吼也吼不得,索性也就不客氣了,先按殿下吩咐的那麼做,把善后的事情都留給他去處理,先把人給他帶回去再說。

    “來啊,拿下楚七。”

    “是……”

    几名金衛軍聞聲而動,夏初七條件反射的往邊上一閃,還沒有來得及吭聲儿,李邈突地抽劍,便直奔陳景而去。

    “誰敢。”

    李邈手上這把劍是今儿夏初七才見她拿過來的。那是一把好劍,劍身極薄,那青鋒寸寸間似乎都閃著寒氣的光芒,一看便是可厲害的殺人武器。陳景抽刀格擋,他不愛說廢話,李邈也不愛,兩個人二話不說便纏斗在了一處。這個地方原本就不寬敞,又湊了一輛馬車,這麼多行李,還有這麼多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動武的好地方,兩個人打得夏初七有些哭笑不得。

    “喂,別打了。”

    可她在這邊儿吼,那邊儿李邈卻與陳景斗得正酣。她就像殺瘋了一樣,刀刀逼人,步下生風,而陳景卻是步步退讓,似乎對她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卻也不好真的傷了她。

    面前刀光劍影,夏初七不得不再感嘆一句。

    她這個表姐的功夫,確實了得。

    那陳景可是武狀元,她居然也能在他的手上不露敗跡。

    當然她是一個門外漢,瞧著打得熱鬧,並不知道陳景其實讓著李邈在打。眼看著實喊不開那兩個人了,夏初七由著金衛軍給抓了手,笑著拔高了聲儿。

    “好了好了,別打了,回來回來。有免費的官船不坐,還去花銀子坐民船,我們不是傻子麼?喂喂喂,都住手,都甭打了啊。”

    陳景收刀后退,李邈氣喘吁吁,不說話,卻也不追了。

    安撫地攬了下李邈的肩膀,夏初七這會子也不與她解釋什麼,只笑眯眯的指揮著趙樽的金衛軍,完全不拿自個儿當外人,大聲咧咧地吼,“喂,小哥,你几個,快幫我們把行李搬上車啊,愣著干嘛?”

    陳景瞧著她一頭霧水,腦袋都大了。

    “楚小郎,殿下只讓接你一個。”

    擺了擺手,夏初七無所謂的笑彎了眼。

    “沒事儿,這几個都是我的親朋,一道儿去京師的,殿下那儿,回頭我會給他交代,他不會拒絕的,放心吧,這火落到你的腳背上來,他若是指責,定也只會指責我而已。”

    遇上夏初七這麼一個人,陳景的功夫再高都沒有用。更何況,他心知晉王殿下對楚七的不一樣,又如何好真正去為難她?于是乎,几名金衛軍便成了腳夫,把他們那些個大箱子小箱子大包袱小包袱一一給抬上到了馬車上,這才一路往朝天門碼頭趕。

    一路上,只有顧阿嬌有點儿小興奮。她摸摸椅靠,擺擺坐褥,扯扯帷幔和簾子,不時又拿眼風去瞄那個騎著大馬上的陳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除了毫不掩飾的欣賞,還帶了几分少女的春情,瞧得夏初七直嘆息。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

    “阿嬌?”

    夏初七側眸看她,卻見她一直撩了簾子在看外頭的陳景,像是壓根儿就沒有聽見。笑了下,她湊近了顧阿嬌,壓著嗓子小聲問,“那位將軍,可是當今聖上親點的武狀元,生得還不錯吧?”

    “是不錯……”顧阿嬌隨口喃喃。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見她痴痴呆呆的樣子,趴在馬車邊儿上,笑嘻嘻的惡作劇,“喂,老陳,有美女說你長得不錯。采訪一下啊,你現在什麼心情,什麼感覺?有沒有可能進一步發展啊。”

    “楚七……”

    顧阿嬌驚得眼睛都大了。

    這時代的女子大都面儿薄,哪里會像夏初七那般直接替人求愛的?

    顧阿嬌那小臉“唰”的一下,比那大柿子還要紅上几分。可甭管她在這頭多麼羞澀多麼不好意思多麼靦腆,夏初七也饒有興趣的瞧了好半天,那陳景卻是什麼反應都沒有,只說句“楚小郎說笑了”,連個正眼都沒有看過來。

    嘖嘖嘖!

    好有個性的帥哥,與他主子有得一拼。

    受了冷遇,又討了個沒趣,顧阿嬌撒小性了,眼睛看著馬車外的街景,即不吭聲儿,也不再理會她了。

    “安啦!”夏初七輕笑,“美人儿啊,眼皮子不要這麼淺嘛。世界這麼大,帥哥有几多?等咱們到了京師,有的是好男儿讓你挑,著什麼急啊你?”

    她這麼一說,顧阿嬌的臉更紅了,似嗔似怨地瞟了一眼陳景,又啐了她一口。

    “你個死貨,見天編排我,誰著急了?”

    “去,口是心非。不過阿嬌啊,你這個名儿卻是個好名儿。想那個漢武帝都曾經說過,‘若得阿嬌為婦,當以金屋貯之’,想你將來啊,也得是讓帝王置金屋的女人,不做皇后娘娘也得是貴妃娘娘啊,對不對?不然,可真是屈了你……”

    她胡亂的調侃著顧阿嬌,眼風儿卻不時瞄向坐在邊上始終保持沉默的李邈,只注意到她那張臉比早上出門儿的時候,還要蒼白黯然了几分。卻根本就沒有想到過,她這一句玩笑之言,卻被顧阿嬌給聽進心里去了。

    ……

    ……

    朝天門碼頭上,一艘木雕船身氣勢恢宏的官船靠在岸邊。

    可夏初七並沒有見到趙樽,只聽陳景解釋說殿下還在驛館里,得與前來送行的地方官吏們吃完午膳才過來。這個門道儿夏初七自然懂。吃嘛,從古吃到今,官上官下都是一樣的禮儀。

    當然,他如今在不在,她也沒有所謂。

    反正當晚得見上。

    由著陳景安頓好了他們几個又匆匆趕去了驛館,她便自由自在的在船艙里,老神在在地找了個支摘窗邊儿坐下,東張西望地打量起這艘官船來。

    果然霸道!

    怪不得,不管時空如何轉換,人類永恒不變的還是對權勢地位的追求。女人們通過追求男人來獲得,而男人們有了權勢地位,不僅可以擁有這一切,還可以擁有很多很多的女人,這便是惡之源啦。

    几個人坐在艙中,閑等著開船。

    得了陳景的吩咐,很快便有人送來了茶水。

    顧阿嬌瞧著一切都新鮮,一雙眼睛都是亮堂堂,不停在她耳邊嘰喳。

    而李邈還是像上來的時候一樣,只是窩在一張椅子上,悶著腦袋想心事,到底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小姐,除了舞刀弄棒時,行為確實矜持貴重得多。只是不怎麼理會人,別人也不容易走進她的心里。

    夏初七百無聊賴,便在心里頭反復琢磨等會儿見到趙樽,該如何與他進行‘尷尬’之后的交流。她昨夜拒絕了他做侍妾的安排,他也放了她走,為何又讓陳景來找她,而她這一回去爽快的上來了,又如何向他解釋,還有那一眾當她死去了的人,再見面,她該如何是好?

    尤其,有了那個醉酒后的吻,要像以前那樣儿只當他哥們儿的坦蕩蕩,她也沒有辦法做到了。

    心不安,則無處都不得安生。

    擼了几下臉,她也辨不出來心里頭是個什麼滋味儿了。

    月毓是晌午的時候從驛館過來的。

    除了她自己之外,還帶了兩個小丫頭,專程給他們送了午膳過來了。她面上還是端庄溫和的笑容,友好地招呼了她們,擺著一副主人家的姿態。有禮貌卻也客套,看上去熱絡,其實卻全是生疏。

    “楚七,我想找你說會子話。”

    等安排好了膳食,她終究還是欲言又止地望向了夏初七。

    “好啊。”夏初七故意沒心沒肺的樣子,由她領著去了隔間的客艙,笑眯眯地坐在她的身邊儿,“月大姐,又見到你了,可真是好,別來無恙?”

    月毓挽唇笑了笑,拉著她的手,一雙眼睛里全是血絲,看得出來,她昨晚上也沒有睡好。

    “上次柴房失火,可把姐姐給難受得要死。沒有想到,你竟是先從柴房里逃出去了,真是幸事,大幸。今儿咱爺讓姐姐給你送午膳過來,我都歡喜得不曉得說什麼才好了。哎,楚七,你是個有福分的,命大,往后啊,必定福緣深厚。”

    縮回她握住的手,夏初七不舒服的甩了甩,只笑。

    “托月大姐的福了。我啊,就是小强命。”

    “小强命?”月毓自然不能理解,可眼見夏初七笑彎了唇,卻也沒有想過要解釋的樣子,隨即又微微一笑,“怪不得咱爺說你是個不同的,就是個小精怪。”

    停了停,她又道,“楚七,那時你被咱爺關押在柴房里,姐姐也沒有辦法關照到你,你可千万不要生姐姐的氣啊?”

    這姐姐妹妹的一句句,說得夏初七心里毛蹭蹭的。

    什麼跟什麼啊?

    搞得好像大家都是趙樽的女人一樣。

    她心里老大不爽,面儿上卻帶足了笑意。

    “哪儿能啊,我兩個多投緣,怎會為那種小事儿生氣?再說了,即便是心里有氣要撒,我也該氣他才是,一會儿逮著了機會,老子非得好好揍他几拳不可,月大姐以為如何?”

    月毓面色一僵,笑得有些勉强。輕咳了一下,她拿著巾帕拭了拭上了脂粉的臉,雖然極力想要在夏初七面前掩飾,可語氣里還是飄出來了一股子醋味儿。

    “楚七,昨儿晚上,是你在碧月軒里吧?”

    碧月軒?就趙樽住的那地方?

    夏初七尷尬地笑了笑,原本想要否認,卻聽月毓又說,“今儿起來便聽說那個刺客可不得了,還會使喚那種會冒煙的火器,守衛們連見都沒有見。我那時便猜到了,肯定是楚七你回來了,真好,能活著便好……”

    月毓感嘆著,其實還有個事沒有說。

    今儿早上在為主子爺打水洗漱時,她發現了他脖子上的咬痕。

    就她所知,這種事除了楚七,就沒別人敢做。

    再回想起昨晚羅漢榻上趙樽那一副動了情欲的樣子,更是確定了几分。

    “月大姐,這個事……”

    話都說到這個份儿上,夏初七也不好再假惺惺否認。

    當然,如果她能更不要臉一點,可以說,“月大姐啊昨儿晚上你進來的時候啊,我原本是想要招呼你來著的啊,可那時間地點人物都不對啊,尤其瞧著你勾引咱爺沒有成功啊,楚七我啊實在不好意思出來拂了你的面子啊。”

    但是——

    大家都是女人,她也瞧得出來這月大姐是真心喜歡趙樽的,犯不著在人家的傷口上再灑鹽。所以,她想了想,只是扯著嘴笑笑,敷衍的說。

    “是啊是啊……回來了……”

    她以為自個儿很低調。

    可在月毓的眼里,又與炫耀能有何區別?

    她笑了笑,“我拉了你過來還想說一件事。楚七,我的話咱爺他也聽不進去,可你的話,他可能還是會聽上几句的。咱爺他是主子,是王爺,早晚得娶正妃的,你勸勸他……”

    “勸他多收用几個女人?”

    夏初七打斷了她繞圈子的話,撇了撇嘴巴。

    “月大姐,大概你弄錯了。我楚七什麼身份啊,這樣子的話可不敢說,那不是觸咱爺的霉頭麼?咱爺他要中意哪個女人,自然會讓她侍寢,他要不中意哪個女子,難不成我說了就有用?呵,你太高看我了,我要是都能主宰他的榻上人生,那我不如去做月老得了,還杵在這儿和你矯情什麼?”

    這貨說話特別不給人留面子。

    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嗤得月毓面色一變。

    不過轉瞬之間,她又恢復了淡然。

    “楚七,我也是為了你好。專寵的婦人,自古以來都落不到好下場,三從四德那是做女子的本分,一味霸著主子爺的寵愛,那便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譴的……”

    這話像雷劈似的,把夏初七的三觀給雷住了。

    扯了好几下嘴,她才忍住沒有噴口水笑出來。

    “那多謝月大姐提點了,等我沒有好下場的時候會注意的。”

    她滿不在乎的語氣,月毓一時也無言以對。

    悶了半晌儿,她才無奈地嘆了口氣,目光又移到了她的小腹上。

    “咱爺的孩儿,還在嗎?”

    孩子?

    月毓不提醒她,夏初七都快忘了這茬儿了。

    人人都道她懷孕了,還被火燒死了,她這突然又出現了,大人還好說,孩子的事儿如何去圓?她想了想,歪著腦袋笑。

    “在啊,怎麼了月大姐?”

    “孩子在身上,那你還……找了爺發癲,如何使得?”

    夏初七不喜歡“發癲”這個詞儿,如果她直接說發春她還能原諒她。可這麼說她發癲麼,那就怪不得她嘴損了。

    “月大姐你可真誤會我了,我原也說了不要那樣子的,只咱爺的性子你是不知道,興頭上來了誰攔得住啊?那簡直就是專為禍害女人來的,沒輕沒重,我都怕了他,要不是為了肚子里頭的小祖宗,他指不定還得鬧騰成啥樣儿呢?幸好沒出人命,要不然,真得被他活活氣死不可。”

    被活活氣死的人,快要變成月毓了。

    一張臉唰白著,她盯著夏初七,恨大了。

    可即便眼圈都紅了,也不得不端住臉子,往心里頭憋。

    ……

    ……

    官船是在未時一刻離開碼頭的。

    在高昂的號角聲里,送行的官吏們和老百姓們跪伏了一地,金衛軍簇擁著趙樽登上了甲板,万眾矚目之下,他今儿的心情似乎很不錯,面色不若慣常那麼冷,還與眾人揮手告別。

    水面晃悠了一會,行駛便平穩下來。

    夏初七望著河水,還沒有瞧出個名堂來,鄭二寶便鞠著身子過來了。

    “楚小郎,主子爺有請。”

    盡管夏初七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可心下還是有點儿犯突突。

    又要見面了……

    她摸了摸嘴巴,收著鄭二寶領了她入得另一個船艙。

    從里頭華奢了不少的陳設來看,她猜這便是趙樽住的地方了。

    “楚小郎,你且先在這候著,主子爺沐浴完了會來。”

    鄭二寶低眉順目的出去了,夏初七走到那雕著花的支摘窗邊儿上,一陣儿吹河風,想要冷卻一下心髒。

    不過那貨大白天的,上船就跑去沐浴,是有多愛干淨?

    撇了撇嘴巴,她望向外面的水域發愣。

    沒過多一會儿,背后的艙門便被人推開了。一陣冷風夾了些沐浴的清香味儿拂了過來,那人就好像不怕冷似的,身上的袍子松松散散的系著,濕著一頭長發,一張面色難測的臉,俊得她有點儿睜不開眼睛。

    “過來,給爺擦頭發。”

    他眯了眯眼,瞄她一眼,不客氣的命令。

    “晉王殿下,我可不是您的奴婢。”夏初七心下腹誹著,抱著雙臂調過頭,后背倚在窗邊上,“還有,我今儿之所以上船,是有事與你相商。”

    “你樂意上船,是為了省銀子吧?”

    趙樽漫不經心的睃她一眼,哼了下接著又說,“還有,要爺來提醒你,賣身契還在爺的手上?”

    “……”那賣身契上不是她的名字好吧?

    可,不是她名字的事儿,也不能說啊?

    審視著趙樽刻板冷硬的表情,夏初七心里頭最大的疑惑冒上來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按理來說,以他的精明,不可能不產生懷疑,而上次她的桃木鏡被他拿走了那麼久,她鏡子既然是夏楚的隨身之物,他會不會就是找人去核實了?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但他既然不問,她也不會主動說。

    有的事情,說得太明白了,就更加尷尬了。非得讓他承認與自個儿侄子的准媳婦儿糾纏不清,那不是打他的臉麼?再說,她也從根本上認為,自家不會再與那個趙綿澤有半分錢的瓜葛。

    “你啊,就是懶。”

    趙樽不客氣地將兩張大絨巾塞在她的手上,指了指還在滴水的頭發,便大爺似的坐在了椅子上等著,那自然又簡單的動作語氣,尋常得像小戶人家的夫妻之間一樣,卻是把夏初七給愣住了。

    他沒說錯,她確實是懶。

    平時她自個儿洗了頭發都是等著晾高,哪里有那閑工夫去幫別人做這個?可她今儿上船前便打定了主意要與他好好談談,覺得還是先不要得罪她的雇主好了。

    拿著毛巾絞來絞去,她有氣無力,卻突發奇想。

    “要是有個電吹風就好了。”

    “電吹風?”趙樽睨她。

    “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爺如何懂?”

    望著江水,夏初七絞著絨巾惆悵地嘆了一下,越發覺得這古代的生活質量真心不如現代,哪怕趙樽是個王爺也一樣,連電吹機都沒有聽過,真是一個……大土鱉。這麼一想,她的優越感又上來了,絲毫沒有發現自個儿手腳有多重,絞得趙樽沉了聲儿。

    “你謀殺親夫?”

    這話差點儿把夏初七給嗆死,她瞪大了眼睛。

    “你胡說八道什麼?誰親夫啊?”

    掃她一眼,趙樽抿著嘴巴沒有接她這句話,只長身而起,從她手里奪過絨巾,丟在一邊儿的架子上,轉身圈住她的腰。

    “想什麼事出神?”

    身子倏的熱了下,夏初七尷尬的閃邊儿上,“殿下,我正在感嘆自個儿不怕死的頑强生命力和戰斗意志力。不過這種思想相當高深,我猜你也理解不了。不如我就直說了吧,咱倆之間,實在沒有那麼親厚的關系,你別動手動腳的,我今日上得船來,不是同意了做你的侍妾,而是真有買賣與你商量。當然了,也有你說的原因在里頭,確實能節約好大一筆銀子,呵呵呵……”

    “一緊張,話就多。老毛病犯了?”

    趙樽眼睛一眯,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暖融融的氣息,用了一句她曾經說過的話,讓她的心窩里像有一只貓爪子在撓。癢癢的,麻酥酥的,不可自控的發了囧。

    “這個這個嘛……確實如此,虧了殿下您還記得。”

    他揚了揚眉頭,像是發現了她與他相處的不自在,可他卻很自在的欺近她的面前,伸手摟了她,手臂微微一收,嘆道,“昨夜的事,是爺不該,有失分寸。”

    吖,這算是他的道歉麼?

    可既然昨儿晚上那樣就“不該了,失去分寸了”,哪現在他又在鬧哪樣?如今再抱抱摟摟的,他就該,就不失分寸了,還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都什麼邏輯!

    夏初七重重干咳了一下。既然不想走上他侍妾的道路,那麼只好一狠心推開這個誘惑她的,火一樣的男色。

    “晉王殿下,我昨晚上說得很清楚了,那只是一個意外,過去了,咱能不提麼?咱們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節什麼的才好吧?我今日上船,確有正事。”

    “楚七。”趙樽低下頭,專注地端詳了她片刻,緊蹙的眉頭才懶洋洋的放開,唇角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痕,又圈緊了她的腰身,讓她靠在自家胸前。

    “可是覺得侍妾太委屈你了?”

    夏初七一愣,別扭的掙扎,“不是。”

    “那是為何?”

    趙樽的疑惑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臉上,而夏初七也清清楚楚的知道,根本就無關是不是侍妾的問題,而是兩個人在婚姻問題上的本質觀念就不同。她那種“一生一世只要一雙人”的婚姻觀點,在如今這個世界,在一個王爺的面前說出來,真如月毓所說,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有損婦德的,若她真說了,他也只會把她當成個瘋子。

    有些東西强求不得,她並不想去改變他,或者影響他。

    尤其現在,這更不是她需要去考慮的問題。

    在船艙邊上站了許久,她身上真冷得不行,如今落到一個火爐般的溫暖懷抱里,她連掙開他的勇氣都少了几分。不過還是咬著牙掙脫了,抬頭正經道。

    “殿下,我們做個交易吧?”

    “交易?”趙樽淡淡的挑開眉頭,“本王從不與人交易。”

    “放心,楚七不會讓殿下為難的。而且這個交易對你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我還是一樣會跟著你。只不過換一種方式。我也可以憑著自個儿的本事來吃飯,而不是靠色相靠男人。”

    “色相?你有嗎?”趙樽問得漫不經心。

    “……”不打擊人,他會死啊?

    她的臉儿瞬間耷拉得老長,而趙樽深不見底的眸子,卻浮起一抹促狹的壞意。那一襲的俊美高華,皆因了那促狹,沒了危險,沒了冷酷,好像只是一對男女間的玩笑。

    “說說什麼交易,爺來聽聽。”

    見他突然發問,夏初七嘟了下嘴巴,不再計較他的貶損,板著臉,一字一字咬得十分清晰。

    “我想在殿下王府的良醫所里做一名良醫官。一來可以貼身為殿下保養身子,二來也可以混一口飯吃,還能多得一些自由,殿下以為如何?”

    “對爺有什麼好處?”

    果然是一個不肯吃虧的主儿。

    不過只要提好處,可以談判那就是好事儿。

    夏初七撩了撩唇,“好處就是你有免費的小神醫護体,可以多活几年,多撿几回小命儿。另外你心里惦念的神機營火器改造,我定會讓它有質的飛躍。對了,我昨儿晚上使的那個煙霧彈,你都曉得了吧?那只是我隨便制成的而已,如何有了您的資金和人力支持,那效果更不可同日而語。像這樣子的火器應用于戰場,難道不好使麼?可以讓我軍將士的死傷率大幅度下降,那也是功德無量的一件好事儿對不對?想想我昨儿晚上,有了那煙霧彈,可是在你的驛館中,如入無人之境哦?”

    不冷不熱的掃她一眼,趙樽沒有說‘如入無人之境’的原因,只淡淡道,“王府良醫所里的良醫官,都得由太醫院推薦,再由吏部任命。而我大晏的醫官制度楚七你不知道?你一個連黃冊記載都無的小女子,如何做得醫官?”

    夏初七衝他莞爾一笑,“殿下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這句反問,完全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樣子,卻是把趙樽給逗樂了。

    “你就這麼篤定本王會同意?”

    “不會同意嗎?”夏初七恍然大悟一般,轉身就走,“那我下船便是,下回你要有個三病兩痛臥床不起高燒不退身中劇毒被砍數刀徘徊在死亡邊緣什麼的時候,可千万不要想起我,也不要后悔。”

    此時官船已駛至河心,她置氣的話自然沒有人會信她。而她也不過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可不過剛一轉過身,趙樽的雙臂便從后頭伸了過來,在她腰上一鎖,將她抱在懷里,緊緊的摟了摟,腦袋便搭在她的脖子里。那溫熱的呼吸,火一般噴灑在她的頸窩儿里。

    “爺可以同意,但你得給爺好處。”

    后背上,男人滾燙的胸膛,熨帖得她心亂如麻。

    不期然地,她又想到了昨儿晚上那個纏綿的吻來,身子下意識的繃緊,只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臉上不由得又是燥紅一片。

    “我剛才說的好處不夠嗎?你還要什麼好處?”

    他低頭在她脖子里輕咬了一下,“你還能給爺什麼?”

    這一咬,一挑逗,夏初七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想了想這身子,她立馬拔高了聲儿,“你想都不要想啊,我才十五歲,怎麼可以?”

    輕唔了一聲,趙樽扳過她的身子來,讓她面對著自己,一本正經的低頭逼近她,“你以為爺指的什麼?你在想什麼?”

    “……”好像真是她腦補的?

    他嫌棄的眯了眯眼,哼聲,“一身骨頭,咯手,爺能要你?”

    “咯手,誰讓你摸的?”

    “小鴿子,是得再養養。”

    “嗤,你吃了雞仔儿還嫌雞仔儿咯到你牙了?”

    如此傷女漢子自尊的話,氣得夏初七怒氣衝衝。可今儿趙樽的脾氣卻是出乎意料的好,不管她怎麼吼,都只是不冷不熱的瞧著她,由著她發飆。好半晌儿,等她吼累了,這才拉她過去靠在窗邊上,看著已經駛入河道后,兩邊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慢條斯理地嘆氣。

    “你為何不願意隨了爺?你可知道,多少女子求而不得?”

    抬高價碼?夏初七掃他一眼,“做你醫官不成嗎?”

    “不成。”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略略默了一默,夏初七也覺得沒有什麼底氣只要求牛產奶,不給牛吃草。男人麼,不就好那麼一口,既然他不嫌咯牙看上她了,甭管是看上了她哪一點,他要的就是她這個人,而非別的東西。

    那麼……

    “可你也說,我還小,得養養?”

    她問得突然,他卻順著她的話回了,“得養多久?”

    手肘在支摘窗椽上,夏初七看著帆板在水里的倒影,慢慢悠悠的回答,“三年吧。殿下,我們定個三年之約。在這三年里,楚七就做您的良醫官。如果在三年之后,殿下您還沒有娶正妃,也沒有側妃,侍妾什麼的,楚七便心甘情願的隨了您,什麼身份都不重要,但你往后不可再有別的女人。否則我便可以來去自由,好麼?”

    趙樽偏頭瞅著她,一雙眸子深如墨石。

    那眼光里,有審視,有驚詫,也有不可思議,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小女子敢對他提出這樣的條件,也似乎被她驚世駭俗的語言給雷住了。

    夏初七笑了。

    他一定覺得自個儿在拿喬吧?

    想了想,她又換了一種方式。

    “我並不是要干涉殿下你的私生活。事實上呢,在這個養成計划的三年之約內,殿下您可以隨時娶妻生子,也可以找別的女人,這些都是你的私事儿,與我無關。而我呢,不管你找不找別的女人,都一定會盡心盡力像先前說的那樣幫你。只不過,但凡你有了女人,就不可再强迫我做您的侍妾,怎麼樣?”

    趙樽二十四歲了,她認為依他這個“不小”的年紀,事實上又正當血氣方剛,讓他三年不娶正妃,沒有側妃,也不納侍妾,那可能性小得比公雞下蛋都高不了多少。

    當然,如果他三年后還真就沒有,那她隨了他,自然也算圓滿。如果他有了,到時候,彼此成為路人,或者成為朋友,再無感情牽扯也就是了。但這三年里頭,她若做了晉王府的良醫官,一來身份方便行動,二來也算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三來晉王爺這把保護傘夠大,遮風擋雨最好。

    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在私心里,她願意選擇他來做這把保護傘,也有那麼一點點,是因為想待在他的身邊儿。

    她說完了。

    可趙樽卻是良久都沒有說話。

    他只是看著她,就在她等得以為他不會同意,正准備找另外的理由來說服他的時候,他卻突然伸出了手來,捏了捏她的臉,淡淡說了兩個字。

    “可以。”

    太好說話了!

    如果不是這艘船與鐵達尼號不太相似,夏初七真是想興奮的揪著他擺一個鐵達尼號的經典造型出來慶祝她馬上就要成為大晏王朝的良醫官了。

    “不過,本王有個條件。”

    大概心情太好,夏初七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什麼不對勁儿。

    “哦,那你說……”

    她看著他,話剛出口,那廝就低下頭來,堵住了她的嘴,舌頭緊隨著就强硬地撬開了她的唇,一個滿是侵略性的狼吻,無半分客氣,裹住她便肆無忌憚起來。

    丫親上癮了還?

    看來這種事儿真能有癮。

    怪不得以前人都常說,談戀愛的男女,上一次牽了手,下一次就得親嘴,上一次親了嘴,再到下一次,橫豎都得弄上了床才能力罷休。而男人麼,也都一個德性,沒有開葷的時候,沒聞著味儿也就罷了,一本正經得像個君子。可一回生,二回熟,讓他上手了便是一次比一次來得自在。

    “楚七。”他壓了她在懷里,按住她的后腦勺抬起,不給她半點儿退縮的機會,那感覺就像為了證明自個儿的接吻技术有多好一樣,一直吻得她都不會喘氣儿了,才松手放開她,喑啞著聲儿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呼呼喘著氣儿,夏初七莫名其妙。

    “昨儿夜里,你不是說,你家爺不會嗎?”

    “……”

    心髒怦怦直跳著,夏初七翻了一個白眼,對這貨的邏輯有點儿無力,“殿下要我提醒你嗎?你先前說的,是你有條件,不是該繼續那個話題?”

    “條件就這個。”趙樽似乎對這個游戲有些喜歡,“做了王府的良醫官,也不得妨礙到爺。”

    視線凝固了,夏初七終于想明白。

    左右算來除了身份不同,結果都是一回事儿啊?

    “呵,敢情您這意思,是要我拿朝廷的工資,干您的私活儿?”

    工資兩個字,趙樽顯然不是太懂,皺了下眉頭,可能又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這才半眯起一雙幽深的眼,拍了拍她的腦袋。

    “在爺身邊,可保你安樂。”

    腦子眩暈了下,夏初七猛地一僵。

    他的情緒依舊那麼難以揣測。

    可她卻突然間覺得,他好像真的什麼都知道。

    要不然,又何來保她安樂一說?

    “還須考慮?”他捏她的臉,“仔細說來,就你那個刁鑽的擇偶條件,除了爺,放眼普天之下,誰能滿足你?不隨了爺,你能嫁得出去?”

    “什麼擇偶條件?”她腦子漿糊著,一時沒回神儿。

    “貌好器粗,黃金滿屋。”

    “咳咳咳!”

    夏初七差點被自個儿的口水給嗆死。

    想當初那個賣身契上她胡編的那些東西,不過是因為與這個男人沒有情感上糾葛,說什麼都覺得無所謂,也沒把自個儿當成女的。可如今寫在紙上的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那就尷尬了。

    “玩笑,玩笑而已,當不得真。”

    她紅著臉僵硬的笑,趙樽卻倏地沉下了臉來。

    “楚七,這是爺給你的機會。”

    心里“咯噔”下,夏初七默了。

    她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他的性子。即便今儿再好的脾氣,他也是冷面閻王趙樽,剛才給她的縱容在他看來已經足夠多了,如果她羅嗦下去,如今人在屋檐下,只會得不償失。

    不就是他要親親麼?行,反正她也不吃虧。

    扯了扯唇,她笑,“成,我同意了。但是還必須有前提條件。你沒有別的女人才可以,但你若有了別的女人,就再也不許碰我。另外啊,在三年之約里,你也不能誆我的銀子,要不然,打死我,我也要與你干到底。”

    趙樽眼波一蕩,拉她入懷,“你可真是舍命不舍財的主儿。”

    任由他抱著,夏初七蜷縮在他懷里,才發現矮得腦袋都可以鑽到他的胳肢窩儿了,不由囧了一下。尤其她女漢子慣了,還不太習慣與男人靠得這麼近,一時間,臉上熱乎乎的發著燙,那不自在的情緒就像螞蟻在身上爬,癢癢麻麻的,害得她的聲音更是嬌軟了起來。

    “那是,我可是正經人家的姑娘,被你這麼給欺負了,往后都沒地儿說理去的。除了銀子,還能得些什麼?要是最后弄得連銀子都沒有了,那豈不是虧大發了?”

    趙樽淡淡一眯眼,盯她片刻,“行,由著你。”

    夏初七心里一喜,沒有想到這廝真這麼好說話,不由得又嘀咕了一下,想要爭取更大的權益。

    “那親一回,給十兩,可好?”

    趙樽皺眉考慮了一下,似乎很為難的開口。

    “十兩啊,好像有點少。”

    一聽他這句話,夏初七的眼睛就冒星星了,“那你說給多少合適?”

    手指在她的后背上划動著,趙樽眉頭都蹙在了一起。

    “那便十兩吧。可你雖只要十兩,爺的價碼卻不能太低。這樣吧,爺念著你沒有銀子,每次只收你二十兩可好?”

    猛地推他一把,夏初七眉頭挑起,“你說你親我,還要我給你銀子?”

    理所當然地拍了拍她的臉,趙樽淡定地抱她過來,又將她的腦袋給擰了過去,一起面朝著下頭的滔滔江水,十分欠揍而好心地解釋。

    “看看你與爺相比,誰比較值錢?爺親你一下,給你十兩。你親爺一下,給二十兩。也便是說,每親一次,你只需找補給爺十兩即可。合算吧?”

    合算個屁!

    “趙樽,你大爺的窮瘋了啊?”夏初七使勁儿在他懷里折騰著,衝他又捶又打。那感覺就像一個武林高手第一次去闖蕩江湖,還沒有砍到人呢,瞬間就被人給廢了內力,簡直無語到了極點。

    兩個人在那鬧騰了好一陣,氣得夏初七罵人罵得灌了好几口冷風,一陣儿發咳嗽了,他才將她抱了過去,掌心在她后背一陣輕拍。

    “好了好了,不鬧。”

    “誰愛鬧,咳咳……氣死我了……”

    “楚七。”他淡淡地喊了一聲,語氣突然變得凝重。

    氣咻咻的抬頭,夏初七使勁儿瞪了他一眼。

    “什麼事?千万不要再給我提銀子……”

    趙樽看著她,原本放在她背后的掌心,慢慢地挪了過來,不輕不重地覆在她的小腹上,懶洋洋地問道。

    “三年之約。可如今你這肚子里的小祖宗怎麼辦?”

    ------題外話------

    二錦(采訪):我說十九爺啊,你也太缺銀子了吧?可是晉王府的開支出問題了?

    十九(表情淡定):爺缺的不是銀子,爺只是寂寞。

    初七(翻白眼儿):你確定,你寂寞了要的不是女人,而是銀子?

    十九(酷酷的看她):爺確定,你輸定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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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1:00:39 |只看該作者
第063章 桌下的小情儿

    肚子里的小祖宗怎麼辦?

    事情搞成如今這般地步,是夏初七損月毓那會子沒有想到的。她不過一時嘴快而已,可如今一說再說,一錯再錯,就算她想否認,也不能不顧及到晉王殿下的面子了。

    要知道,她楚七信口開河可以,可趙樽那時候也默認了此事,作為王爺,他卻不能信口開河,一個肚子哪能是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的?不管怎麼樣,總得有一個說辭來堵住別人的嘴。

    夏初七頭大了。

    頭大不是來自于處理肚子,而是趙樽給她的兩條選擇。

    第一,兩個人臨時做一個。這個辦法在她看來屬于高投入,高風險,零回報,還有可能會身心淪陷,不可取。

    第二,他有辦法堵住眾人的嘴。但是這個處理會有損他晉王爺的威風,得需要她有所回報才成。而且“回報”還得到位。就她所知,如今那趙賤人關于“回報”的問題,要麼是銀子,要麼是身子,兩樣她都不肯。

    怎麼辦?

    從趙樽的住處出來,她還在考慮。

    得有第三條路吧?

    摔跤了,流產了,總可以吧?

    敲著腦袋,她發現趙樽那個封建統治階級的腹黑王爺,真的很不好糊弄。他既然沒有給她指第三條路,如果她選擇了第三條路,說不定結果會付出第四條路的代價,不行不行,得從長計議。

    “你回來了?”

    見她推門入內,李邈聲音淡淡的,隱隱有些不愉。

    “表姐,你沒和阿嬌去玩?”夏初七感覺到她探究的視線,臉燙了一下。

    之前她沒有與李邈交代過和趙樽之間的事情,主要覺得與趙樽也沒啥事情,可現在明顯有了點儿什麼事情,再被李邈那麼一審視,她就有點儿尷尬了。清咳了一下,她想避開那目光,想要掩飾。可不論她怎麼掩飾,先前被一頭冰山狼給攻了的樣子,雙頰通紅,眸若春水,又是從趙樽那屋出來的,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

    “楚七,你是想利用他嗎?”

    李邈問得極實在,夏初七卻是一愣。

    要說她一開始完全沒有抱這種心態,那她太裝逼了。她有想過,借了趙樽之手才能顛覆那條大船,但實際上她的所做作為又不完全是利用,那趙樽也不是她能利用的主儿。

    尤其如今聽到李邈說出“利用”兩個字,她心里突然覺得有些別扭。

    利用……

    這兩個字太尖銳了,不太好。

    坐下了先飲了一盞涼茶,她等降了些火氣,這才冷靜地看著李邈,慢慢開口,“表姐,其實與得用無關,嚴格點來說,是我與他合作。”

    “合作?你告訴他我們的事情了?還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夏初七心里其實覺得趙樽應該是知道一些什麼的,但是看到李邈緊張得血色都快沒有了,顯然是怕極了趙樽,只好搖了搖頭。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聞言,李邈松了一口氣,“那便好。”

    說完,她的視線又落回在夏初七紅扑扑的臉上,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又是重重一嘆。

    “楚七,十九叔這個人,是有名的冷漠疏離不好惹,京師里人人都怕他,我真怕你吃了虧。”

    “不好惹麼?表姐,你和他熟不熟?”

    李邈搖了搖頭,“雖說我娘是陛下的長女,他是最小的儿子,可能兩個年齡隔得太遠,他與我娘的關系都不算親厚,也無多少來往,真不若尋常人家的姐弟。”

    很詭異的,夏初七對趙樽的事,有些感興趣。

    那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就像以前她嘲笑過的女戰友談了戀愛,就去翻男朋友的QQ空間,最好能再找出兩篇心情日記來,對男朋友的一切喜怒哀樂都會掛在嘴邊上那感覺……難道她也真中招了?

    拍拍臉,她不想這樣,卻還是問了。

    “那他和哪個的關系比較親厚?”

    “十九叔和哪個的關系都不太親厚。前些年,那阿木耳還沒有嫁入東宮做繼太子妃的時候,他和太子兩個算是極為親厚的了,可后來……也是淡了。”

    阿木耳的名字再次入耳,夏初七神色不均的閃了閃眸子,不知道怎麼問下去了,那感覺特別的怪異。而李邈也像是察覺了她的不自在,目光淡淡地看著她。

    “想必你也是曉得的了?我聽我娘說過,十九叔與那阿木耳先前可是公認的一對璧人,只奈何造化弄人,姻緣難續,有情人終究沒成眷屬……”

    有情人?

    李邈說得隨意,可夏初七那心眼子就是不太爽利。

    “你怎知他們有情?你見著了啊?”

    明顯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李邈愣了一下,看著她那一副像被人搶了心愛之物的小表情,哪里又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我自然沒有親見,但那是京師親貴圈子里人所皆知的事情。表妹,這兩日與你相處,我發現你也一個沒有容人之量的女子,這性子往后是要吃虧的……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那是習俗,普通大戶人家尚且如此,更何況十九叔他是皇子?若是你不能接受早晚會與人共事一夫的命運,我勸你,還是早早斷了那些心念才好。”

    又受到教育了。

    這回不是月毓,而是李邈。

    一樣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可夏初七卻從她的言詞間聽出來了一個“也”字。

    “表姐,難道你也……認為女人該與男人平等?”

    李邈自嘲的一笑,神色冷然,“我可沒敢那麼認為,只是我這個人善嫉而不寬厚,自恃無法與別的女子共事一夫,所以此生便如此也罷了。誰說女子就得嫁人侍夫?誰說一個人不可獨活?”

    “表姐……我好崇拜你。”

    這話還真不是夏初七胡亂拍馬屁。

    在現代社會,姑娘家會有這樣的觀念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在這樣的一個封建時代,像李邈能有這樣子超前的心思,那可算相當不容易了。不靠男人,只靠自己,這份心思實在難得。

    又喝了一口涼茶,她笑眯眯的翹著唇,走過去重重拍了下李邈的肩。

    “女子當如是,唯牙刷與男人不可同用。”

    “牙刷?”

    李邈不解地看過來,夏初七發現自個儿又飆了現代詞儿,笑嘻嘻的正准備繞過去,外頭就響起了一道敲門聲儿。她道了一聲“進來”,在嘻嘻哈哈的笑聲儿里,兩個姑娘便一起走了進來,一個瘦削婀娜的是先前在外頭看河景的顧阿嬌,一個胖乎乎的姑娘是見到她便笑眯了眼的梅子。

    “楚七,梅子都想你了。”

    多日不見,再次見到梅子夏初七也是很開心。

    四個人都是十几歲的小姑娘,圍坐在了方桌上,敘了几句家常,寒暄寒暄,除了李邈之外便紛紛露出喜色來。那梅子是個能說的,擺了好大一通廢話,才想起來她的正事儿,急巴巴從拎來的食盒里,拿出兩樣東西來。

    “楚七,爺讓給你送過來的。”

    “什麼玩意儿?”夏初七隨口發問。

    “這個好像叫甜豆花,爺說給你解饞。”

    一個青瓷碗從食盒里端上了桌面,白嫩幼滑的豆花,冒著裊裊的熱氣,上頭還淋了一層熬制過的紅糖,粘而滑,軟而糯,看上去便讓人食指大動。

    “太好了,好久沒有吃過。”

    她說的這個好久,是真的好久。

    几乎隔了几百年的那麼久。

    那天晚上在清凌河邊儿上,她曾經與趙樽說起過小時候愛吃這種甜豆花,是小販們走街串戶擔著擔子來賣的,很便宜,卻很解口,甜絲絲的入口即化。夏初七是真饞那些食物,說起來都流口水,可她來到這個地方,卻愣是沒有見到有賣的,沒有想到趙樽居然會讓人給做了來。

    嘗了一口,真是很甜。

    情不自禁的她心跳又加快了。

    他雖然總是欺負她,可他等她也是真的不錯。

    先前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其實她這兩日也想明白了。

    還在清崗縣的時候,她被關押在柴房里,梅子拿過來已經被他譯注過的《青囊書》,元小公爺給她的銀子數目,剛好是他給她誆去的那麼多……這些都表明了那次抓捕,不過是他放她離開的一個巧計罷了。

    一盒玫瑰糕抵一碗甜豆花。

    好吧,她先原諒他得了。

    瞪著一雙眼睛,見她吃得愉快,梅子也笑得開懷,緊接著,又從食盒里端出一樣精美的小甜點來,“楚七,這一碗是蜜汁燕窩,也是爺特地吩咐廚房做來的,這可是難得的貢品血燕,爺說前些日子你受了驚嚇,血燕性溫,養陰滋補還養顏,又是養胎聖品,你用最合適不過了……”

    “噗……!”

    養胎聖品四個字入耳,夏初七嘴里的甜豆花就差點儿噴了出來。嗆了好几下才吞咽下去,她抹了一把嘴,極力想要表現得鎮定一點儿,可兩張臉皮子就像被人給放入了滾水里,燒成了一片。

    “養胎?”

    李邈大吃一驚,頓時便失聲問了出來。就連顧阿嬌也是捂著小嘴,一副万万想不到的樣子,指著她大驚失色。

    “楚七,你……怎會有孩儿了?”

    未嫁先孕在這個時代,可不如現代那麼容易讓人諒解,那真可以拉去浸豬籠了。當然,前提是她不僅未嫁,還沒有名分。這會子同時接收到几束不一樣的探究視線,夏初七嗆得一陣咳嗽,那梅子卻早已認定她是爺的侍妾了,不覺得有什麼稀奇,過來替她拍著后背,眉眼間全是不解。

    “你們都做什麼?什麼眼神儿?楚七肚子里懷著的是咱家爺的孩儿,那可是大造化……”

    “咳咳咳!”夏初七咳得更厲害了。

    “楚七,你怎麼了?”梅子越發不理解。

    “沒事沒事,嗆著了……咳咳!”

    她隨口敷衍著,怎麼會不曉得,那什麼“養胎聖品”的話正是某人要借機告訴她,不要隨便想到“摔跤流產”之類的解決辦法,那可是他的孩儿,万万掉不得的,還得養著……看來趙賤人非得逼她服軟不可。

    要不然,她明儿拿點銀子賄賂他算了。

    不成,憑什麼?

    想著頭大,她招架不住李邈的刀子眼神儿了,“我出去,咳,那個溜噠溜噠,燕窩我等下回來再吃,那是好東西,正有利于我現在的生長發育,還可以增强免疫能力,美美容,養養顏,有助病后康復。對了,梅子,回頭給你家主子說,這種貢品血窩,往后要每天來這麼一盅就好了,不出三年,我指定能長成個水靈靈的大美人儿……”

    越緊張,話越多。

    其實她真有這個毛病。

    劈里啪啦說完一大堆,她夾著尾巴溜了出去。

    因如今是在官船,一切從簡,除了晉王爺住的那個區域不允許外人闖入,其余地方還是可以隨便溜噠的。在晚膳之前,夏初七為了逃避被李邈和顧阿嬌追問,在船上到處躥了一圈儿,順便欣賞了一下“兩岸猿聲啼不住”的万重山,結果還是不得不回到了艙中,對著李邈審視的目光吃了晚膳,“江風漁火對愁眠”了。

    “說吧,怎麼回事?”

    “甜豆花,還是燕窩?”夏初七笑眯眯打著太極。

    可李邈雖說只有十八歲,卻真有大姐姐的范儿。

    只瞥了一眼,便將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我說你的肚皮。”

    “我的肚皮?”夏初七心知躲不過,一嘆,“哦,你說我懷孕的事儿啊?”

    “是。”李鵬對她輕松的態度,有些氣緊。

    “此事說來,一言難盡啊!”夏初七敲了敲腦袋,躊躇著指了指自家的嘴巴,“我就那麼一說,用嘴懷上的……”

    “用嘴?”

    李邈看著她,思考著,思考著,她那一張向來蒼白得几近透明的臉,竟然慢慢的,慢慢的紅了,紅成了豬肝色,“你,你怎生,你怎生如此糊涂。”

    咦,她臉紅什麼?

    夏初七莫名其妙,歪著頭審視著李邈躲閃的目光,再然后,她領悟到了,慢慢的,慢慢的,她的臉也紅了,雙頰燒得滾湯……她該說她這位表姐是思想前衛的糊涂人麼?難道她以為她說的用嘴懷上的是指的……那個?可嘴里哪能懷得上?

    古人的生理衛生知識真是缺乏。

    她擼了一把臉,實在架不住這表情,准備實話實說,“表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其實我沒有嘴……哎,不是,其實我跟他沒有……”

    “夏楚!”

    緊急之下喚了她的真名儿,李邈面色通紅地打斷了她的話,目光像刺儿一樣盯過來,又是擔憂又是感慨,急得眼圈儿都紅了。

    “我兩個雖說爹娘都不在了,可我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怎麼能……怎麼能三媒六聘都沒有,你就把自個儿給他了?如今有了身子可怎生是好,你本是趙綿澤的未婚妻室,十九叔他根本就不可能明媒正娶你回府,甚至連給你一個正經名分都做不到。你這個人,看著這麼精明,怎麼能干出這樣的糊涂事?”

    被她傷心絕望的話給說愣了,夏初七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言以對。李邈看著她的表情,大概怕話太重了把她給傷了,捋了下頭發,又嘆息了一聲。

    “你不是這樣不知檢點的姑娘,是他逼迫你了?”

    尷尬地笑了下,夏初七從她那几句嚴肅的話里回過神儿來,沒好氣地瞪了李邈一眼,“表姐,你太看得起我了,他哪能逼我?”

    “也是……那究竟怎麼回事?”

    被她那“懷疑”的眼神儿一瞅,夏初七快哭了。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覺得如果她與趙樽在一起,吃虧的那個人一定就是趙樽啊?頭皮麻了麻,她翻了個大白眼。

    “表姐啊,我跟他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啊。我也沒有懷孕,我那就是那麼一說,用嘴說出去的,不是用嘴懷上的,你都想到哪儿去了?這這這……你這個思想也太前衛了。”

    李邈被她這麼一說,臉更紅了。

    聽完了前因后果,她靜靜看著夏初七,仍是幽嘆不已。

    “楚七,你與他……是不可能的,得拎清了你的身份啊。”

    “我知道了,表姐。”

    這天晚上,夏初七睡得不是很安穩。

    因船艙吃緊,她與李邈和顧阿嬌三個人擠在一個小屋子里,聽著外頭官船駛過水面時的拍打聲,迷迷糊糊的覺得——這艘船永遠不要駛到應天府,該有多好。她不用去面對那些人與事,在船上趙樽就是老大,沒有任何人敢說三道四,長長久久的過下去,都是現世安穩。

    而回了京師……

    一切都將會變得復雜。

    她也像李邈一樣,有一層底線不可觸碰。她不可能為了趙樽就去將就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而他卻不可能為了她打破這個傳統。更何況,即使他本人願意,那個老皇帝,那宮里的貢妃娘娘也不會願意,早晚得宰了她不可。

    從古到今不能得到祝福的婚姻,結果沒几個好的。

    ……

    ……

    夏初七一覺醒來,還沒想好如何“回報”趙樽,以達到“流產”的效果,官船已經行至一個埠頭停了下來,好像需要補給。她趴在窗口往外看了看,只見埠頭上不少趕渡的人,而四周的民船紛紛避讓,在見到船只上插了晉王殿下的旗幡時,埠頭上又是跪拜了一地……

    這感覺,讓夏初七突然有點懵圈儿。

    她適應能力很强,也總見到別人跪他,可她卻很少跪,也不習慣跪人,但每每看見這樣聲勢浩大的跪拜,她心里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儿。

    “楚七,爺找你。”

    梅子進來的時候,她還窩在床上發愣。

    得了主子爺的命令,又是在這個非常時期,她不好耽誤,匆匆爬起來洗漱完收拾好自己,便隨了梅子過去。路上問了下,梅子簡單告訴她說,爺今儿一早就收到了拜帖,有几位繞道巴州府入京述職的官員,昨晚趕了一夜才追上爺的船,今儿死活要上船來拜見爺,讓她過去。

    有人來拜見他,她去做什麼?

    夏初七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人,只覺得江山呼呼的風大。兩個人一路行來,她還沒有走近昨日那處船艙,便看見趙樽從里頭走了出來,后面跟著鄭二寶和月毓,那兩個人都低垂著頭,恭敬而小意。只有那位主子爺高冷雍容,清冷無情的眼神出奇的冷峻。衣袍迎風袂袂,被江上波光一映襯,越發顯得風姿尊貴。

    都說權勢是男人魅力的重要提升,在很多時候甚至可以划上等號。就這麼一瞅,夏初七完全同意了這個觀點。

    趙樽確實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

    “江邊風大,懷著身子,不要站在風口上。”見到她,趙樽沉穩的腳步頓了下,冷眸里的威嚴少了几分,卻是向她伸出手來。

    “……”

    夏初七很想瞪他一眼。

    可惜,當著月毓的面儿,想到自個儿昨儿說的話,她又不得不把一口老血給咽了下去,一只手假裝捂在小腹上,一只手搭在他的掌心里,完全一副受寵狐狸精的小模樣儿。

    “爺叫楚七來,不知有何事?”

    低頭瞄了她一眼,趙樽並沒有馬上回答。

    可就在那停頓的一瞬間,夏初七卻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眸底的一抹遲疑。

    “見一個人。”

    輕“哦”了一聲,她沒有再追問。

    不管是見什麼人,要躲也是躲不了的,趙樽既然讓她去見,那她就去見好了。即便是熟人,既然他都不介意,她又何必介意那許多?

    這艘官船實在很大。

    入得膳食艙時,侍婢們已經麻利地擺好了飯菜。

    有几個身著大晏官服的人坐在里頭等候,一見到趙樽,便恭敬地行了叩拜禮,等雙方都虛與委蛇的客套了几句場面話再次入坐的時候,那几個人中的一個年輕男子,目光突然一驚,愣愣地望向了趙樽身邊儿的夏初七。

    果然是熟人。她嘆!

    那男子不過二十几歲的光景,身形修長,濃眉大眼,五官長相雖不如趙樽那麼完美得令人無可挑剔,卻也有另一種權貴公子的瀟灑之態。

    夏初七淡淡的看著他,輕挑了唇角不吭聲。

    而他的眼神儿,從疑惑到吃驚,也不過轉瞬又恢復了常態,嘴上客套著,別開臉去,對趙樽行了一個子侄輩的禮數,才含笑道,“殿下,此次走得太急,子蘇只略備了一些薄禮,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子蘇客氣了,本王不敢收授,那不合禮數。”

    “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巴州府當地的一些土特產。此次子蘇奉陛下之命前往蜀黔兩地開路置驛修橋平險,實在抽不出空來置辦。前几日,聽說殿下官船從巴縣赴京,這才巴巴追上來,還望殿下笑納。”

    趙樽點了下頭,示意鄭二寶收下那些土特產,突然又低下頭來,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夏初七。

    “阿七,這位是魏國公府小公爺夏常。你替本王去斟一杯酒。”

    “是,爺。”

    對這個太過肉麻的稱呼,夏初七只眉頭跳了跳,便不當一回事儿,起身面色如常地斟酒。卻把那個夏常搞得一臉的迷惑。

    原本他剛才見到夏初七是有些震驚和懷疑的,可如今看面前這二人如此坦然的樣子,他卻是有點不太敢確定她是不是夏楚了。好在,不管心里頭如何敲著鼓,他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情緒化,還主動起身作揖。

    “不敢不敢,殿下有禮了。只,這位小公子是……?”

    “是本王新收的……”趙樽淡淡的瞄向夏初七,一只手慢慢的覆上她握著酒壺的手,曖昧的拍了拍,在夏常面露尷尬和夏初七心里猛跳的時候,他卻沒有說出“侍妾”兩個字,而是淡定地說。

    “良醫官。”

    暗松一口氣,夏初七很想掐死他。

    如此正經的場合,他也能故意吊著胃口整她。

    他真是……不怕人說?

    看著夏常明顯錯愕的表情,還有不停在自個儿臉上打量的眼光,夏初七輕咳了一聲,淡定地看過去,抿了下嘴,學著男人那樣抱拳作揖。

    “不知這位小公爺看著小子做什麼?小公爺長得玉樹臨風,小子卻容顏丑陋,只怕會污了貴人您的眼睛,還請小公爺大人大量,收回您的貴眸,免得讓我家爺誤會了才是。”

    被她這麼一嗆,夏常的尷尬多了几分。

    “不好意思,子蘇失禮了。還沒請教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我家爺的人,姓甚名誰是你能隨便問的麼?”夏初七挑了下眉頭,對現在魏國公府的人絕對沒有什麼好氣儿。不過,她說話雖然嗆,卻句句都在拍趙樽的馬屁,而且嗆人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從容的笑意,愣是讓那夏常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生生給愣在那里下不來台。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默了一小會儿,待那夏常臊得臉都紅到耳根了,趙樽才淡淡地掃了一眼席間同樣尷尬的几位官員,語氣平靜地道:“本王這名良醫官會醫术,善謀略,精通兵家雜學。與本王興致相合,結為莫逆,平時讓王本慣得沒了禮數,諸位大人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才是。”

    什麼叫著厚黑學?

    什麼叫做死不要臉?

    在趙樽身上,夏初七算是体會到了這兩點。

    她尷尬的笑了笑,沒有摻言,卻聽見“吁”的一聲儿,席上的几個人,頓時都松了一口氣,紛紛對她表示了贊美之意。

    那個夏常臉上的臊紅還沒有退去,卻也只能順著台階往下溜,“原來這位小先生竟是如此有大才的能人,到是襯得我等實在粗鄙不堪了。要是有機會,還得請小先生指教一二。”

    夏初七笑眯眯的,一臉天真地說:“小公爺過獎了,只怕本人指教不上你啊,就你這資質,一看便愚鈍之人,習醫不成,兵家謀略那更得是智者所為,與你不太相匹,到是那種吃喝嫖賭之雜事,我看你應該挺能。”

    夏常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他們這些人,哪里見過如此不懂禮數的人?

    人家與她客套几句吧,她卻是半點都不客氣,直接往人的心窩子里戳,實在讓人生恨。可偏偏她又是趙樽的人,即便心里窩著火儿,又拿她沒有辦法。

    “阿七。”趙樽眉心跳了下,才慢慢悠悠的道,“不得在小公爺面前放肆。”

    “是,主子爺,阿七知錯了。”夏初七低眉順眼的回答著,看著那夏常被嗆得青一下白一下的面色,心里真真儿解氣。她何嘗不曉得趙樽的用心,不過是與她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演戲罷了。

    想想他這麼好,她索性馬屁拍到底,不顧旁人在場,猶自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替他松著肩膀,那小意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溫柔婦人,哪里還有剛才像個小子一樣的伶牙俐齒?

    “爺,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趙樽唇角再抖了下,按住她放在肩膀上的手,牽了她過來坐下,又淡淡道,“先頭不是說肚子餓了,快坐下來吃,這几位大人都是自在人,不會與你計較,你不必如此。”

    夏初七“哦”了一聲,像是“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那些原本“計較”的人,卻是真真儿不好計較了,又重新開懷暢飲了起來,一句一句扯東扯西的都是在拍趙樽的馬屁。

    但是經過這一番,夏常肚子里頭的那些懷疑與震驚,也因了趙樽與她的自在與隨意,反而落了下去。

    一來經過了兩年時間,原就是正在長身子的年紀,那夏楚不論是身形還是五官都有一定的變化,尤其在夏初七刻意的修飾和換了男裝之后,認真說起來變化也很大,只不過略略有些相似罷了。要不然,之前李邈也不會三番兩次的試探,直到見到了桃木鏡才敢相認。所謂女大十八變,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

    二來按大晏的官位制度來說,王府良醫官得由太醫院推薦后,由史部來銓選,最后還有一關,必須由皇帝御筆親批之后才能正式上任。那麼既然這位是王府的良醫官,連當今陛下都不懷疑,他哪里用得著去懷疑?

    不過就是一個與夏楚長得相似的少年而已。

    唯一的巧合,只是這個少年與晉王爺之間有些曖昧不清。

    但這種事儿在大晏的權貴之間並不稀奇,趙樽喜好男色的風評,也已經從錦城府傳了出來,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備,更是覺得理所當然。

    夏常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終于松了下去。

    要是夏楚真跟了晉王爺,這事儿可就大了。

    這大家都放松了下來,飯桌上氣氛便轉好了。一時間賓主盡歡,談笑風生好不愜意。只是夏初七在見到夏常不再尷尬的面色,突然間再一次大徹大悟了。

    用兵之道,這趙樽已然到了最高境界——詭道。

    虛虛實實,假假真真,糊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如此一來,她心里也更加譜儿了。趙樽他確實懷疑她是前魏國公府七小姐的身份了。只不過,他心底里究竟相信了或者沒有相信,甚至于此番舉動也是試探,都沒個准儿。

    但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經決定了帶她回京師,早早晚晚她的長相都會讓人懷疑,嚼出舌根子來,他便索性帶她來見夏常,這一招膽儿真大,不管叫“李代桃僵”也好,還是“偷梁換柱”也罷,總而言之,算是給了她一個正式的身份。

    “楚七——”

    外頭一聲拔高的尖叫聲,打斷了里頭的推杯換盞。

    趙樽面色一沉,鄭二寶察言觀色,走出去喊了一聲儿。

    “哪個不長眼睛的在喧嘩,沒見到殿下和大人們在里頭吃酒嗎?還不快點趕走。”

    很快,外頭便傳來了守衛的吼聲。

    “二寶公公,等下。”夏初七聽出來了,那正是顧阿嬌帶著哭腔的聲音,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儿了。她緊張的看了趙樽一眼,目露請求,“爺,她是我的朋友,我怕是有什麼事儿找我。”

    “讓她進來。”趙樽語氣低沉。

    在鄭二寶的應諾聲里,門儿被推開了,滿臉驚慌的顧阿嬌扑了進來,扶著門儿,人還沒有說話,那淚珠子便一串串下來了。

    “楚七,幫幫我……”

    她本就是一個美人儿胚子,一件儿如意紋交領襖子,裹著那鼓囊囊的胸口,一管小腰儿窄得像是一掐就會斷,那紅扑扑的臉儿紅若胭脂,那纖細的眉頭蹙得恰到好處,一股子柔弱可憐的勁儿,端得是姿色誘人,讓在場的几個男子都生生愣住,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

    看來男人都喜歡嬌媚款的啊?

    夏初七看著那几雙招子,心里嘆著望向顧阿嬌。

    “阿嬌,咋回事儿,你別哭,慢慢說。”

    白嫩的手指摳著那房門,顧阿嬌激動得像是站不穩了。

    “楚七,我娘留給我的荷包,我才剛不小心把玩的時候……掉入水里了,都怪我不小心,嗚,都怪我不小心,要是撈不回來,我索性隨了她去好了……”

    她哭是真真儿的。

    那淚珠子一串串掛在白嫩的粉臉上,是個男人都得心痛。

    “殿下。”

    常在皇城根下的夏常,任是他見慣了美人儿,也是呆了一呆,轉過頭來,向趙樽為他說情,“看這位姑娘如此著急,不如先停船一會?”

    “是啊,是啊,殿下……子蘇此言甚是。”有人附議。

    夏初七微眯著眼睛,摸了下鼻子,見那几個爺們儿都恨不得自家跳入水里去撈荷包的急迫樣儿,夏初七心知不用再擔心阿嬌的荷包了。

    英雄救美這種事儿,原本就是該男人來干的。

    不過她也算看出來了,女孩儿啊還就得生成阿嬌這種樣子,柔美可憐,典型的紅顏禍水款,自帶狐狸精的氣質。如果都像她自個儿那性子,一出口便能嗆死人,長得再美都傾不了城池。

    “陳景。”

    停頓好一會儿,趙樽才喊了聲。

    “是。”

    陳景沒有多說,領會了意思,便大步往船艙外往走,還是如昨日那般,正眼儿都沒有看一下顧阿嬌,這讓夏初七不得不對他生出些佩服來。

    陳景撈荷包去了,可趙樽卻沒有停船的意思。

    他皺了皺眉頭,使個眼神儿給鄭二寶。

    “把這位姑娘帶下去。”

    “是,爺。”

    鄭二寶諾諾的應了,就要過去“請”顧阿嬌。可剛才還淚水漣漣的阿嬌,施施然大方的福了福身,卻用她那招人稀罕的柔美嗓子道。

    “民女多謝殿下体恤。可阿嬌心懷感恩,卻無以為報,如今見殿下在宴請貴客,阿嬌想吟唱一曲,一來報答殿下之恩德,二來感謝諸位大人的垂憐,還請殿下恩准。”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

    這顧阿嬌還真是個能說的啊。

    小小的年紀,在晉王爺和這麼多高官面前,居然半點都不怯生,又長了這麼一副美貌的樣子,她只能用几個字來形容——非池中物。

    當然,夏初七眼不拙,阿嬌才剛見到趙樽時那目光里剎那的驚艷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睛?而且,早先在驛道邊儿上見過趙樽,她便告訴過夏初七,她很為趙樽豐神俊朗的男子氣概所傾倒。

    可即便如此,夏初七也能看得出來,這阿嬌到底也不是一個淺薄的女人,大概見到她與趙樽在一處,又得知她與趙樽的關系,那柔媚的視線儿很快就不再望向趙樽了,眼尾只是時不時飄向夏常,像是生出了几分愛慕來。

    但她到底要鬧哪一出?

    她沒有吭聲儿,側眸過去,但看趙樽要如何處理。

    趙樽面色淡淡的,唇角微勾了下,只有一個字。

    “准。”

    顧阿嬌隨即破涕為笑,“那民女就獻丑了,但願不要污了殿下和眾位大人的耳朵。”

    回頭她急急退下,拿了一把她隨身的琵琶過來,先含羞帶怯地彎腰福了個身,這才坐到門邊儿月毓為她安置的小杌子上,試著調了几下音。那一福身一調音的妖嬈,讓几個男人眼睛一亮,便是夏初七也亮了眼。

    不得不說,在男人面前,這阿嬌尤其更美了几分。

    她的美與月毓那種美不同。

    月毓美得太端正,也就多了一些木訥。

    而顧阿嬌她真當得起那個“嬌”字,天生便有一股子狐媚勁儿。說得難聽一點儿,便是讓男人瞧到第一眼,不會想要去探索她究竟是個什麼樣儿的人,只會第一時間想到四個字——床笫之歡。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在她琢磨之間,那顧阿嬌已緩緩調唱了起來。

    夏初七不懂音律,可這几句詞儿卻是聽過的,那是《西廂記》里的名句。老實說,她還真不知道這顧阿嬌一個藥店老板的女儿,會彈會唱,唱得哪怕她這個不懂行的人,也是從中聽出了那男女別情的凄苦,不由得黯然神傷,就差垂淚了。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好!”

    那几位大人的叫好聲不絕,就像在拼誰的嗓門儿大似的,一個個賣弄起風流之態來,那場面,絲毫不亞于夏初七在電視上瞧的那些個為了搏佳人一笑,願重金捧之的橋段。可夏初七卻覺得,一個個人模狗樣儿的裝文人,但這里要不是公眾場合,估計早就把顧阿嬌給生吞下肚了,還聽個屁的曲儿?

    “桂圓蓮子粥冷了就不好吃。”

    耳朵邊上淡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維。

    一轉頭,就見趙樽將面前的一碗桂圓蓮子粥送了送,示意她趕緊吃,面上像是不太高興,“你瘦成這德性,定是腸胃不好,這個吃著健脾養胃。”

    夏初七動了動嘴皮儿,說不出話來。

    在這個但凡是個雄性,包括鄭二寶那個半雄性都望著顧阿嬌不懂得轉眼睛的時候,這位爺還能想到叫她吃東西,實在讓她頗有些不是滋味儿。

    想了想,她低下頭來,壓著嗓子。

    “爺,美人當前,你都不動心?還是不是男人?”

    桌子下面,趙樽悄悄將膝蓋挪過來,碰了碰她的腿,不爽地暗示了一下,才沉聲道,“爺要見著個美的都心動,晉王府的孩儿,都能排到奉天殿了。”

    “……”大言不慚,說得他好有能力一樣。

    腿上麻癢麻癢的,夏初七伸手下去,推開他不老實的膝蓋,卻不料被他握住了手。

    那手暖暖的,干躁得,帶著男性特有的力度。讓她心漏跳了一拍,耳根子瞬間便燙了起來,丟了一個飛刀眼給他。

    “別……被人看見,鬧什麼笑話?”

    趙樽面無表情,似乎半點都不著急,一只手包裹住她的,慢條斯理的抬起眼皮儿,看那顧阿嬌唱曲去了。只是那桌子底下的手指,時不時勾挑著掌中的小手,似乎很有些樂子。

    掙不開,又喊不得,夏初七有些氣苦。

    隨著他的眼風儿,她又瞄了阿嬌一眼,小聲道,“喂,我很奇怪,你的眼睛是不是被眼屎給蒙住了?需不需要我開几副清肝明眸的藥?”

    沒有看她,趙樽眸子一沉,淡淡道,“何解?”

    “不然為什麼看上我了?你瞧阿嬌長得多水靈?這才叫女人懂吧?晉王殿下喜歡不?要是喜歡啊,我保管給你弄來做侍妾。”

    “吃個桂圓蓮子粥,你還能吃出這麼多酸味來?”

    臉紅了紅,夏初七啐他一下,“誰酸了?實話。”

    趙樽終于側眸過來,盯著她,緩緩挑開一點眉梢,語氣清淡地道,“世間美人常有,楚七卻只得一個。”

    這個答案……

    夏初七始料未及,眯了眯眼儿。

    誰說晉王爺素來無情冷漠?這甜言蜜語說得太上道儿了,她前世今生就沒有聽過比這更動人的情話。即便她有知道在男人還沒有搞上一個女人的時候說的話都信不得,還是被深深的感動了一下。並且也深深的相信,趙樽對哪個女的說這話,估計都跑不出他掌心了。

    清了下嗓了,她正准備對他說一句中聽的表達下心意,卻聽他說了一句極不中聽的。

    “阿七,長得丑不是你的錯,只要你肚子里的小祖宗長得像爺便成。”

    好好的感動變成了惱羞成怒,這晉王爺也算本事了。

    夏初七狠狠地掐他的腿,“王,八,蛋。揭人短,不厚道。”

    趙樽面色一沉,腿上吃痛,卻不好失態,只得冷了聲音,“阿七你有時間琢磨美人儿,不如琢磨一下你肚子的小祖宗該怎麼辦?”

    夏初七松手,白了他一眼,使勁儿吃了几口。

    “不如就吃了這碗桂圓蓮子粥,滑胎了?”

    “那不行,爺的孩儿沒了,阿七要怎麼補償于我?”

    靠!本來他的孩儿就沒有好吧?

    狠狠咬了咬牙,夏初七先前的感動都飛到天外了。很明顯,這貨在故意逗她玩儿呢,哪里來的“世界美人常有,楚七只得一個”?

    知道他不是一個好東西,她哪里肯吃虧。低低垂了下眼皮儿,“你想如何?”

    趙樽偏過頭來,湊近她的耳朵,低低一言。

    “你……”

    夏初七那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緊接著,她咬了咬牙,又湊了過去,低低對他說了一句什麼。這一回,輪到趙樽臉黑了。

    “本王的阿七,可真敢想啊。”

    這兩個人偷偷摸摸的到底說了些什麼,因大晏王朝的政策不允許,這里筆者也就不便贅述了。只是,這一日顧阿嬌官船上彈琵琶唱曲儿引了無數男子的遐想,卻獨獨對晉王殿下無用,一直與他那個良醫官眉來眼去,暗地生波的事儿,沒有多久就又傳了出去。

    如此一來,那晉王殿下果然好上了男風,對女色不感興趣,而且身邊還養了一個極為得寵的良醫官做孌童的消息也就不脛而走,不多久便傳遍了京師。

    事情越傳越懸,到后來,就變成了晉王爺養了一只狐狸精在身邊儿,等夏初七后來到了應天府無意中聽到的時候,不由咂舌,古人傳謠言的厲害,絲毫不亞于今人。

    那些都是后話,現在說回來當前。

    關于夏初七那個“肚子里孩儿的事”,她想要“不小心流產”的計划結果還是流產了。趙樽也不說怎麼去解決,只告訴她留著“小祖宗”或許有用。于是乎,在夏初七一臉黑線的情況下,那主子爺只淡定的吩咐了鄭二寶一句。

    “清崗那婦,已逝于大火。”

    有了爺的吩咐,鄭二寶自然省得。

    那些事在小范圍內就算平息下去了。

    實際上,在清崗縣里真正接觸過夏初七的人,都是趙樽的近身奴婢和侍衛們,只要交代下去了,哪個又不怕死的又敢嚼舌根子?

    就這樣儿。

    楚七便成了大晏晉王府良醫所的良醫官。

    可說她是良醫官,又干著婢女的活儿,說她是個婢女,偏又吃著侍妾的飯,整一個四不像的存在,讓她不得不無奈的表示:她夏初七是全天下婢女里頭最好的醫生,全天下醫生里頭最會侍候人的婢女。

    ……

    ……

    大晏朝的水路四通八達。

    腊月並非漕運的繁忙季節,一路從長江入秦淮,几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除了偶爾在城市埠頭時,偶爾上去補給采買之外,官船几乎都在行道之中,因此速度很快。當道路兩邊儿的桉樹換成了雪松,當春色換成了白雪,滿目再也不見西南的綠意時,行船兩邊的風景便成了一片銀裝素裹,路途上有富饒有貧瘠,看過了細致溫婉,走過了剽悍匪地,大約十來日后,官船便抵達到了應天府水西門的上新河碼頭。

    嗚……

    號角聲里,官船緩緩往岸邊靠去。

    而碼頭上面,在雪花的紛紛飄落之中,早早接報前來迎接的人,已經擠滿得水泄不通,百姓們排隊等候在兩邊儿。鴻臚寺官員正在進行迎接禮制的安排,在最前面的除了奉旨前來的文武百官,還有晉王府的儀衛舍人。

    官船離岸越來越近。

    夏初七與趙樽同時站在甲船上。

    趙樽一襲大晏親王燕閑之服,外套一件滾金邊儿的黑色大披風。那披風隨著河風飄揚起來,如同一片儿黑色的旗幡,帶著無以倫比的酷冷與肅殺之氣。而他的目光,看著潮水一般往碼頭擁擠的人群和京師的繁華盛景,一動不動。

    吁!

    夏初七吐出一口長氣。

    終于到了!

    今儿的她還是一身男裝打扮,可外頭裹了一件厚厚的淡青色印花大皮襖,小臉儿便顯得白了許多,興許是這些日子得了“愛情”的滋潤,那粉白里透著一絲絲嬌嫩,而他堅定的雙眼和被她刻意“化妝”過的五官,也多出了一種屬于少年男儿才有的英姿。

    不算極美,不算勾魂,可任誰也不敢說,再長過几年,這個瘦削得不盈一握的小少年不能出落成一個絕色的美人儿。

    見趙樽好半晌儿都不吭聲儿,夏初七歪了歪頭,笑眯眯地打量他。

    “晉王殿下,回家的感覺如何?”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甚嘆。”

    嘆個屁!聽了他文縐縐的回答,夏初七嗤了一下,又轉頭重新望向了不遠處的那個碼頭,用極慢,極輕,極緩,小得只有他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淡淡的發笑。

    “為何不做那天下第一的人?”

    趙樽面色一冷,眉頭緊了緊,“何意?”

    依舊看著遠方,夏初七說得極淡,“你做了天下第一,那處處都是你的家了,不管打戰打到哪儿,也不會有思鄉的情緒。”

    這話太扯,連她也不相信。

    目光淡淡地盯在她的臉上,趙樽眉目間有了几分涼意。

    “本王若第一,你呢?”

    “我?”她衝他莞爾,回答得利索,“天下第一家的老大。”

    “荒唐!”趙樽咳嗽了一聲,重重捏了捏她的手,“即便本王寵著你,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不可再說。”

    “大逆不道?呵……”夏初七挑開了眉梢,淡淡道,“你以為你不去爭搶,別人就能容得下你嗎?爺,你才二十四歲,軍功赫赫,又是親王之尊,功高蓋主。看看岸上那些人,有多少人正等著看你的好下場?古往今來,太多的例子擺在面前,你還看不清楚嗎?世間之事,大多都是利欲熏心。再者說了,好男儿就當志在天下……還是那句話,你如果有那個意思,我必定會隨你左右,一路看著你君臨天下,看著天下臣民都仰望你,看著你用你的才能,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然后呢?”他冷冷地問。

    “然后啊?你賞我黃金万兩,准我解甲歸田。”

    “你鑽錢眼了?”

    輕輕笑了一聲,夏初七眯起眼儿,突然想到一句特流行的話來,酸不溜啾的嘆了一聲,說,“那這樣好了,待你君臨天下,許我四海為家。”

    趙樽淺眯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從她的臉上掃過去,審視了半晌儿,又抬起手來,不輕不重地給了她一個“額崩儿”,這才眺望向碼頭的方向,淡淡地說。

    “你這憨貨!懂不懂仁義道德?”

    憨貨這個詞儿是他新近從她的嘴里學來的,這兩日總喜歡這樣子說她,夏初七也不介意,只淡淡翹起唇角來,反問。

    “仁義道德值多少錢一斤?”

    “你要買?爺有的是。”

    “……”

    兩個人斗了几句嘴,碼頭上便傳來了一聲聲迎接的號笛聲。

    趙樽慢慢眯眼,平視著河浪另一端的碼頭。

    “楚醫官,過來,讓爺拎你回家了。”

    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儿,隨即笑說,“好啊,拎唄。”

    她玩笑著,沒有告訴他,她看見的不是家。

    而是在驚濤駭浪之外,有一雙雙鮮血淋漓的眼睛,在等著她去復仇。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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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1:00:5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摸魚兒  第064章 阿七為何這麼主動?

    官船在湯笛聲中靠岸了。

    夏初七當然沒有傻得在這個万眾矚目的時候和趙樽親親熱熱的一起下船,去吃那來自四面八方的霹靂眼和冷風目。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該繃的時候得繃著,該裝的時候得裝著,而像現在這個情況,是她該藏鋒芒的時候,那麼她就得裝低調,那樣儿才能活得更加長遠。

    如今一下船,多少雙眼睛盯著趙樽,她要學那些眼皮子淺的女人,恨不得讓人人都知道她是趙樽的“孌童”,讓人人都知道趙樽寵著她,那她估計不等明儿天亮,就去見閻王爺了。

    “爺,我有個事儿。”

    扯了扯被他握住的手,她軟著嗓子低低說。

    “何事?”

    趙樽還是那一副淡淡的面癱樣子,雖然問的是她有什麼事儿,可他那神色之間卻明顯沒有半點儿疑惑。

    “爺,我朋友,就是那顧氏父女,他們初來京師,帶了那麼多行李,人生地不熟的,像我這麼善良的人,得幫人幫到底,送佛上西天對不對?再怎麼說,我也得把人家給送到家門口去吧?”

    “你對京師就很熟?”

    他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在問她,又像不是在問,卻是把個夏初七給問愣住了。不得不說,趙樽相當會抓住人話里的漏眼子,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給繞進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

    干咳了一下,夏初七又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裝出一副溫馴乖巧的樣子來,翹著唇角,笑眯眯的望他。

    “我這不是請求爺麼,您給派一輛馬車,再派一個車夫,有了馬車和車夫,我不熟不也熟了?”

    “爺可以派人送他們,不需要你。”

    好像他的話也合情合理哦?

    夏初七瞧著他威嚴冷硬的一張臉,使勁儿找著自個儿能下的台階,一張臉愣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十分扭曲。

    “爺,楚七初來乍道,對什麼事儿都很好奇,也沒有見識過京師的繁華街景,你是曉得的,我這個人就好熱鬧,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出去溜達溜達,晚點儿就回府了……”

    趙樽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遲疑了下才回答。

    “可以。”

    心里一喜,夏初七放開他,抱拳衝他做了一個長揖。

    “楚七謝爺体量。”

    “不過……”

    兩個淡淡的字眼一入耳,夏初七就知道這廝不會那麼簡單放過她,他這個人總是會抓緊了一切有利于他的機會,用來找她的事儿。果然,不過轉瞬,她便聽得他淡淡道,“爺原是要領了阿七一道回府的,如今阿七你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准備如何補償爺呢?”

    又要補償?

    靠,夏初七恨不得咬死他算了。

    心窩子里醞釀著一腔的熱血,夏初七盯著他的視線有點發毛。

    “你要什麼?”

    “你有什麼?”

    “你要什麼?老子就有什麼。”

    輕輕“哦”了一聲,就在夏初七以為這廝會趁機敲詐勒索她一筆銀子,或者趁機占她一點什麼便宜的時候,卻聽見他慢條斯理地道,“今儿晚上,等爺從宮里回來,你侍候爺沐浴。”

    沐浴?

    上回在清崗被她一腳踢下河了不算,丫還想這事儿呢?

    好在沐浴不算什麼大事儿。

    替他沐浴可以看出水美男看童子雞,對她來說也算福利了。這麼安慰著自個儿,夏初七淡定了下來,稍稍考慮了一下,便笑眯眯的點了頭。

    “行,沒問題。我一會儿在阿嬌舅舅家里抓點藥,熬好了給幫爺您做一個全身的藥浴,讓爺解去旅途疲乏,舒舒服服地睡一個好覺,如何?”

    趙樽微微挽了下唇,滿意地拍了拍她的頭。

    “乖,等著爺晚上回府。”

    等等等,等著他回府?

    恍然大悟一般,夏初七翻了個大白眼,“您的意思是說,您本來就不會馬上回晉王府對不對?根本就不存在你會孤獨寂寞冷的問題對不對?你又耍了我對不對?”

    “對。”

    趙樽賞給她一記“你可真蠢”的冷眼,伸出雙臂來,示意她為他整理領口和衣裳,這才淡淡地道,“父皇為你家爺接風,搞出這麼大的陣勢來,爺怎麼著都得先入宮覲見,把一些事情先辦妥了才能回府,這是孝道。”

    孝道個屁!

    夏初七聽不見那麼許多,恨恨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儿,卻還是不得不踮著腳尖儿,像個小媳婦儿似的乖乖替他整理衣冠和袖口,看著他一派天皇貴胄玉樹臨風的樣子,想到自個儿給自個儿攬的好差事儿,不由得有些氣緊。

    “你說你這個人,有時候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你那府里頭不是有好多滕妾等著侍候你嗎?干嘛要故意整我?人家美人儿排著隊讓你上你不要,偏偏對著我這瘦丁丁的大雞骨頭流口水,你說你這算不算暴殄天物,喪心病狂啊?”

    “又酸了?”

    “誰酸了?”夏初七不高興的嘟了下嘴巴。

    冷冷地瞄她一眼,趙樽回頭看了下不遠處衝他使眼神色的鄭二寶,心知下頭接他的人都等急了,卻半點儿都不著急的伸過手臂來摟了摟她。

    “晚些時候,爺給你帶好東西回來。”

    騰的后退一步,夏初七擺出一個格擋的動作,“別,上回說帶好東西,東西到是好,回頭就把老子給抓了,那股子怨氣儿現在還沒有消呢,您可千万甭給我帶好東西了,也千万甭念叨著我,還是好好尋思一下,一會儿入了宮遇到東方妖人了,如何與皇帝解釋范從良那件事儿吧。”

    “對啊,你不提本王都忘了。”

    趙樽唇角牽了牽,使勁儿拍下她的臉。

    “這件事,算是本王救你一命,你得補償多少銀子?”

    “去去去,我還不是為了幫你?少在我這誆銀子使。”夏初七給了她一個大白眼儿,見不遠處的鄭二寶搓著雙手一臉扭曲,又愣是不敢過來催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推了他一下。

    “得了,別貧嘴了。快去吧,下頭那麼多人候著你呢?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英明神武的晉王殿下,不顧等待的朝臣,還在這上頭抱女人,可得笑掉大牙了。”

    “你是女人嗎?”趙樽挑了挑眉,淡淡的聲線儿里,少了一些冷,多了一些暗,“再說,讓他們等等有什麼不好?”

    “哦?”

    聽他這麼一說,夏初七可算明白了。

    敢情人家晉王殿下並非為了她才在這里儿女情長,而是一回京師就准備給那些個文武百官一個下馬威啊?也行,重量級的人物總是有矯情的權力,他越是不急不徐的下船,越是讓那些人的心里惶恐不安,這才越會讓他們對他生出更多的忌諱來。

    官場之道,兵家之道,腹黑厚黑,人與人之心,這位年僅二十四歲的賤王爺,可謂都是摸得滾瓜爛透了。這讓她這個來自于現代社會,接受過多元化教育的現代人,也不得不佩服他。

    同時,也覺得自個儿栽他手里沒那麼虧心了。

    想想,她抿了抿唇,笑兮兮的問,“那行,要不要再親熱一下?”

    趙樽眸子一暗,卻是被她逗樂了。

    “嗯?阿七為何這麼主動?”

    笑眯眯地盯著他,夏初七裝著親熱的靠近了他一點,攤開了一只手來,“客串親熱戲,視親熱程度不同,每次收費50至200兩不等,殿下請問你是要摟摟抱抱呢,還是要卿卿我我呢?”

    一把攬過她來,趙樽低頭啄下她的唇。

    “可有其他服務?”

    “去!沒有,想什麼呢?”夏初七笑嘻嘻的瞪他。

    “憨貨!”

    趙樽使勁儿拍打了一下她的頭,回頭見那鄭二寶等得那樣儿焦心樣儿,就像尿憋急了似的,一張臉都紅透了,心知時辰差不多了,于是不再耽擱。

    “等爺晚上回來,好好整治你。”

    說罷,袍角一拂,那貨昂首闊步的離開了。

    可他留下來的那句話,在夏初七的腦子里打著轉,突然間就想起他上次“整治她”她的事儿來。怎麼想怎麼臉紅,怎麼想怎麼覺得這話少儿不宜。

    渣渣!

    不好意思地哼了一聲,夏初七這才回船艙里找到李邈和顧阿嬌。一聽說有殿下的馬車直接送他們回去,顧阿嬌開心的不行,直拉著夏初七不停說著感謝的話。

    “楚七,你真是太好了,我這便告訴我爹去。”

    “沒事,沒事儿。”

    夏初七隨口應了,只眯著眼看她的背景。

    原本要送顧氏父女只是隨便,她存了一些另外的心思也是有的。只是李邈卻不知道她的意圖,自從上次船上顧阿嬌唱曲儿那天起,她便不再與顧阿嬌說話了。

    夏初七知道李邈出自國公府,雖說因了后來的事情流落在民間几年,可她還是有國公府小姐的教育和矜持,看不上顧阿嬌那等作為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就她本人來說,顧阿嬌只要不傷害到她,就憑了在清崗縣曾經接濟和幫助過她的事儿,她也不會去過問別人的生活方式。

    几個人混在一堆仆役里頭,拎著大包小包下船。

    可他們一行還沒擠上碼頭,前方執儀的迎接儀式便已經開始了。

    典雅庄重的嗩吶樂聲里,一行數十個鮮衣怒馬的儀仗隊走了過來,最前面的人執著各類旗幡,宮婢們舉著黃羅傘蓋,一個八人抬著一個飾金彩繡蟠龍的禮輦,走到了趙樽跟前停了下來。

    “跪——”

    在鴻臚寺鳴贊拖著長長尾音的聲音里,滿朝文武百官、船上隨同人員,外加夾道歡迎的老百姓紛紛跪了一地,齊聲高唱“恭迎晉王殿下還朝,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夏初七也跪在地上。

    平素里她可以不跪他,可她是個懂事儿的,在這個時候不跪,那就是找死來著,她還想多活几年呢,犯不著為了膝蓋丟了小命。

    偷偷的,她拿眼風儿去瞄趙樽。

    只瞧得見一個側臉,可那張臉上早沒了先前在船上與她逗趣時的那股子壞勁儿,一張万年不化的冰川臉冷繃著,就像誰都欠了他的銀錢一樣,只抬袖淡淡道了一聲“起”,便目不斜視的大步邁過去,旁若無人地由鄭二寶扶著上了禮輦。

    “謝殿下。”

    在山呼海嘯的謝恩聲中,禮輦移動了。

    上了碼頭的台階,禮輦停下,一輛親王專用的紅緞象輅已經等在了那里。錦衣衛執旗儀仗共排了四行。響節,金節,燭籠;青龍幢,班劍,吾杖,立瓜,臥瓜,儀刀,鐙杖不一而足……引幡,戟氅、戈氅、儀锽氅等全都由校尉擎執,鄭二寶喊一塊“起”,那象輅就緩緩移動。而路上,是從奉天門開始鋪過來的十里紅毯,沿著那紅毯,一行無比龐大的隊伍,聲勢赫赫的往皇城方向而去……

    夏初七瞧著那陣仗,心里略緊。

    等樂曲聲慢慢的遠了,她才吐了一口氣。

    也不知怎的,卻是為趙樽擔憂起來。

    所謂的功高蓋主,便是他如今這個樣子了。按理來說,打了勝仗還朝接下來便是大大的犒賞三軍,對有功之臣進行冊封和嘉賞。可是趙樽本就已經貴為親王,又是御封的神武大將軍,各種食祿不一枚舉,估計老皇帝對于他的功勞,都已經無可獎賞了,正所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根據夏初七有限的歷史經驗,一個人的功勞大得皇帝都找不出什麼東西可以給你的了,那就是養肥了,可以宰殺了。

    好在,他雖為臣,卻也是老皇帝的親儿子。

    有了他在清崗那邊的舉動,如今他又抓了范從良回去以證清白,他那個狠心的親爹必定也能看得出來他無意于皇帝寶座。為了大晏江山的穩固,應該不會怎麼著他才對。

    至少,現在不會。

    拍拍膝蓋上的泥土,夏初七看著遠去的人潮,回頭一笑。

    “我們也走吧。”

    晉王殿下的儀仗離開了,上新河碼頭慢慢的又恢復成了平日的樣子,只有一些還沒有離開的老百姓,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討論著晉王殿下的威風。

    人多好辦事儿,沒几下工夫,他們几個人的行李就搬到了馬車上。這輛馬車原本是晉王府派過來接人的,先前有了夏初七的要求,趙樽才特地給她留了一輛。車夫是一個約摸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自個儿介紹說名叫小方子,是一個嘴油的人,能說會道。

    “楚醫官,你們要去哪里,只需報一個名頭來便成。我打小儿在應天府長大,十七歲便去了晉王府做車夫。嘿,在這應天府里,就沒有我小方子找不到的地儿。”

    “行嘞,那多虧你了,小師傅。”

    夏初七還有個現代人的禮貌,卻是讓那小方子紅了臉。

    “楚醫官你可別跟我客氣,先前月大姐交代了,一定要好好招呼著您,万万得罪不得的。”

    “……”

    又聽見月大姐的名字,夏初七閉上了嘴。

    她以前便聽梅子講過,晉王府的后院里雖有些女人,都是十九爺前三次指婚給送過來的滕妾,可由于爺沒有睡過,也沒有理會過,所以都當得不事儿,除了不用做奴婢的事情之外,在爺心里與奴婢的待遇也差不多。所以,在整個晉王府的后院,基本上都由十九爺的大丫頭月毓在管理。

    剛聽來這事儿的時候,她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稀罕。一個封建王爺的府邸里頭有女人不奇怪,要是沒有女人那才奇怪了。可如今大概自覺與趙樽的關系不同了,老是覺得有點儿別扭。

    一想到這個,她又忍不住問了一嘴。

    “小方子,爺后院有几位夫人啦?”

    “夫人?”小方子想了想,突然笑了,“你說咱爺后院那些滕妾啊,那些其實都算不得夫人,也是下人。”

    “那你們怎麼稱呼她們?”

    “我們當著面儿,還得喚她們一聲夫人。主要那剩下來的三個滕妾,都是我們惹不得的,也是沒有辦法送走的。”

    “什麼意思?沒辦法送走?”夏初七好奇的追問。

    “先前好些人都給爺送過侍妾來,但凡能打發的都打發了,只剩下這三位,都是當初給爺指過婚那三戶的女儿。一個是東方家的,一個是謝家的,一個是魏家的,雖說都是庶出女儿,可好歹也是人的親閨女,爺也不好不給人留半點臉子。”

    原來如此。

    夏初七輕輕“哦”了一聲儿,不再吭聲儿了。

    原來那東方阿木爾家里,除了死掉的那個指婚的王妃,還送來了一個陪嫁的滕妾,那東方家的那個,豈不就是阿木爾的親妹子?

    我靠!

    她想著想著突然怪別扭的,雖說趙樽先前三次指婚都沒有等到入洞房,那些女的都死了,可按這個時代的訂婚就算婚姻的標准,那他換到現代,就是一個鰥夫了,而且丫還鰥了三次,想她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呢,太吃虧了。

    不一會儿,馬車駛入了金川門。

    京師應天府,作為帝都的它與夏初七先前見過這時代任何一個城鎮都有著不同的風味儿。今儿恰趁京師大雪,在大雪覆蓋之下的金川門,城門巍峨高挺,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的走在為了迎接晉王殿下大捷還朝而灑掃過的大街上。一個個店鋪緊挨著,賣布的,賣糖的,賣茶的,酒肆,飯館,琳琅滿目,一個招牌接上一個招牌,大街上全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馬車極少,卻處處都呈現著京師的繁華景象。

    一個個時代感極强的畫面,不停衝擊著夏初七的腦子。

    她知道,往后她便是前魏國公府的七小姐了。

    她腳下的路,也不會太平了。

    有了小方子帶路,几乎沒有繞遠儿,便徑直找到了顧阿嬌舅舅家開的濟世堂。正如阿嬌先前所說,濟世堂在離皇城不遠的雞鵝街上,開得很是紅火,把雞鵝街的店面儿占了足有五六間那麼多。從那大敞著的門儿往里看,可以看見里頭來往的人流量還真是不小。

    “楚七,那就是我舅舅的藥堂了。”

    顧阿嬌初次入京,那表情很是興奮,拍著夏初七的胳膊,指著那濟世堂的大招牌和“懸壺濟世”的匾額,兩只漂亮的杏眼儿里都快要溢出水儿來了。

    “不錯不錯,看起來很是牛逼。”

    為了配合她的情緒,夏初七砸了下舌頭,說了几句中聽的話。只有李邈仍是一動不動,神色間很有几分不耐煩。

    老顧頭先下去找他妻舅了。

    只余了三個姑娘在車上,顧阿嬌看了看一直不待見她的李邈,突然紅了眼圈儿,又別扭的瞄了瞄夏初七,愣是把她從車上拽了下去,兩個人移步到了街邊儿一棵被雪壓過的柳樹下頭。

    “楚七,有些話我想對你說來著,可這憋了一路也沒有尋著機會,我怕我今儿不說,你回了晉王府我倆也不知几時才能見面,你要心里對我有想法,那我這心里頭也落不下去。”

    見她那個可憐的小樣子,夏初七不免好笑。

    “說唄,有什麼話不方便開口的?還是你想做晉王爺的侍妾,想讓我給你穿線搭橋?”

    她問得十分灑脫,卻是把顧阿嬌弄得羞了個大紅臉。

    “楚七,我兩個認識這麼久了,我也不跟你胡扯。要說我沒有存過那份儿心思,指定是騙你的。晉王殿下龍章鳳姿,但凡見過他的女儿家,哪個不是心肝怦怦亂跳?我當然也是一樣的,可我先前也跟你說過了,我曉得自個儿的身份,哪里是敢僭越的人?”

    盯著她的眼睛,夏初七挑了挑眉頭。

    “那你想要說什麼?”

    顧阿嬌抿了抿嘴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停頓了許久才又接著說,“那日在官船上的事情,我知道你表姐看不上我。但她怎麼看我,我不在乎,我就怕你也誤會了我,使得我姐妹兩個生出些齟齬來。楚七,我這個人心氣儿高,在清崗那個地方確實看不上那些普通的儿郎,但我心知自己的斤兩,就算如今到了京師,雖說我舅舅是開藥堂的,可商藥之家也是低賤,又如何能與我許上好的人家?那日我是見到有几位大人上船來拜見殿下,偷偷在艙里瞅了一眼,見有兩個年輕公子生得極好的,這才生出了些心思來,絕對沒有想過要去勾搭殿下的心思……”

    她說得極認真,一雙眼睛滿是企求,夏初七聽了皺了皺眉頭,良久才嘆了一聲儿。

    “阿嬌,你想嫁個好人家,都不在意與對方有沒有感情的嗎?”

    “感情?”顧阿嬌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明白過來了,瞄了她一眼,又嗤嗤的笑,“你說你和殿下那樣子的感情嗎?我沒有想過。天底下的男儿大多薄幸,女儿家若把心思掏給了他們,那往后才有得苦頭吃呢。我啊,只想尋個安穩的窩,嫁個有身份的官宦人家,往后我的女儿不至于再像我這樣儿,哪怕生得再好,也只能胡亂找個糟賤之家配了,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楚七你是知道的,我沒有娘,我爹又是那麼一個敦厚的性子,根本就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如果我不替自己操勞,誰又會來管我?”

    聽了顧阿嬌長長的一番表白,夏初七心里頗有些感觸。

    可不管怎麼說,雖然她對顧阿嬌的思想不能認同,卻也只能尊重,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和活法的權力,顧阿嬌生在這個時代,思想有局限也是正常的。正如她與李邈的目的是要報仇,而顧阿嬌就想尋一門好親事,路途雖然不同,可結果卻是相同,都是想好好的過完未來的日子。

    “行,不過阿嬌我提醒你,男人呢不能單看表面的,得多處一下你才能知道他有沒有長出別的心腸來,不要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語就給哄了去。你生得這樣好,不愁找不到好爺們儿。不把褲腰帶系牢了,到時候搞得什麼都撈不著,那你就哭去吧。沒有娘的姑娘,更得珍惜自己,知道了沒有?”

    她說得很直接,顧阿嬌這回卻沒有嗔她,只是突然紅了眼圈儿,衝她點了點頭,又握緊了她的手。

    “楚七,你是除了我爹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我心知你肯定瞧不上我那天的作為,覺得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干的事儿。但是,往后都在京師了,我不想與你生份了,楚七,你要常來看看我。”

    “知道了知道了,哪來那麼羅嗦?”

    夏初七笑眯眯的橫了她一眼,正准備再勸她兩句,那老顧頭已經和一個穿著藏藍色夾袍,体型微胖的男子出來了,瞧著那年紀她便猜測出是顧阿嬌的舅舅了。

    送佛算送到地點了,夏初七想到先前在船上答應趙樽的事儿,又隨了阿嬌進去,揀了几味中藥准備晚上給趙樽泡個藥浴,完事儿也就不想再多待了,與顧阿嬌告別,便把馬車往雞鵝街外頭趕。

    “楚醫官,咱們這就回府還是?”

    小方子今儿是臨時接了這個活儿,雖然月毓仔細交代過他要好好照顧楚七,可他卻是摸不清夏初七到底什麼門道儿,只不敢怠慢也就是了。

    “先在街上逛逛吧。”夏初七語氣和煦的說道。

    “逛哪儿?”那車夫顯然沒有明白。

    “去保泰街,再繞到丹鳳街吧。”夏初七淡淡的說。

    “哦,好嘞。”小方子“駕”了一聲儿,馬車趕了一段路,他又想起來,笑嘻嘻地問道,“楚醫官在京師可有家眷親屬?現在時辰還早,若是您想先去瞧瞧,也是可以的。”

    可有家眷親屬這句話,讓夏初七淡定的眸子淺眯了下。

    良久,她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沒有。”

    不得不說,术業有專攻這話真不錯,從濟世堂穿出去,在城里又繞了一會儿,那車夫愣是挑了一條最近的路到了保泰街。

    “楚醫官是要去哪一家?”

    “不去哪一家,就隨便看看吧。”

    “好嘞。”

    小方子應諾著,揮了一鞭,在馬儿的得得聲里,一輛馬車載了兩個人便在保泰街上穿行了起來,小方子盡職盡責,不僅干著車夫的活儿,還兼了導游的事儿,他以為夏初七與李邈都是初次進京的外地人,一路上不停的介紹著地名儿,人文景觀,很是有趣儿。

    不一會儿,馬車經過一處府邸,他突然回頭來笑。

    “那里便是魏國公府了。”

    “小方子,慢一點,我有點昏。”夏初七平靜的說完,就著撩開的簾子,遠遠地看向那個門口有一對大石獅子住宅,看著那朱漆大門和蒼勁有力的“魏國公府”几個大門,看著她雕梁畫棟的屋脊,慢慢地眯起了眼儿來。

    這便是魏國公府了。

    只是物是人非,這里的人早已經不是當初的人。

    這個魏國公也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魏國公。

    馬車走得門口便緩了下來,那魏國公府門口的護院見到大概有些生了疑,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往這頭走了過來,夏初七不等他們走近便放下了簾子。

    “小方子,走吧。”

    “好嘞,楚醫官,坐穩了啊。”

    小方子是晉王府里出來的人,對魏國公府的護院自然沒有什麼懼怕,他老神在在地甩了一馬鞭,絲毫不管那邊儿兩個對著他上下打量的人。好在那些人也都是人精儿,坐得起這樣的馬車,自然並非尋常人家,只瞅了瞅便又退了回去。

    等馬車走得遠了,夏初七才松了口氣,又望向李邈,笑著問。

    “表姐可想回去看看?”

    “不必。”李邈答得很緩,很冷靜,可她的手指卻早就已經微微的曲了起來,緊緊的攥在了手心里。

    夏初七也不逼她去面對,握了握她的手,輕輕囑咐。

    “小方子,麻煩回晉王府。”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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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1:01:08 |只看該作者
第065章 小小出手,收拾人。

    小方子是個機靈的人,先前夏初七吩咐過從保泰街繞到丹鳳街,他二話不說,駕著那晉王府的馬車便轉過街口,准備從丹鳳街再繞道回晉王府。丹鳳街是一條極為熱鬧繁華的長街,除了當鋪酒肆林立之外,還有一家除了秦淮之外攬盡京師風月的青樓。

    果然,行至丹鳳街中路,一個黑底銀色的匾額便躍入了眼簾,上頭寫著“錦繡樓”几個字儿。夏初七放下觀看的簾子,拍了拍李邈的手背,將懷里的錢袋子遞給她,又衝她使了一個眼神儿,便輕聲儿將小方子喊。

    “小師傅,麻煩你停下車,我這位表哥想要小解。”

    小方子“哦”了聲停了下來。

    李邈將錢袋往懷里一塞,衝夏初七點了點頭,沒有猶豫,干脆利落的下得馬車,往那錦繡樓揚長去了。

    “楚醫官,那個……他……”

    小方子頓了下,撓撓腦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旁的地方也是可以小解的,不必去錦繡樓里面,那里不干淨。”

    “不妨事,男人嘛,去方便一下而已,又不會被里頭的姑娘給吃了。”夏初七笑著,直到看見身著男裝的李邈入得那錦繡樓大門,被一個漂亮的美人儿迎了進去,為才放下了車簾來。

    不出一刻鐘工夫,李邈便回來了。

    馬車在“駕”聲里重新啟動,夏初七盯著她,壓低了聲音。

    “辦得怎樣?”

    李邈點了點頭,把錢袋子又丟給她,“銀錢她們不要,但你說的話我已經托付給她們了,想來不出三天,消息便會傳揚出去。只是……楚七,此法子妥當嗎?”

    夏初七彎了彎唇角,目光深了片刻,才道,“妥不妥當都得試一試。”

    李邈與她對了對眼神儿,沒有馬上應聲,遲疑了好半晌儿才堪堪握住了她的手,“楚七,你我姐妹,只剩彼此了,我擔心你的安危。”

    “不要怕,我有分寸,必定不會讓自己落入險景之中。”

    她眼神儿堅定,絲毫沒有猶豫的意思。李邈也不再多問,只是目光里的擔憂又多了一層。

    夏初七衝她莞爾一笑,閉上嘴巴不再吭聲儿了。

    話說她差李邈干嘛去了?此事說來也簡單。

    世間上的事儿,不論古今都是相通的。有國家有官府,就會有地皮有流氓。像京師應天府這樣的大城市里,又怎會沒有黑社會性質的行幫呢?李邈先前在道儿上混過,對這些行市很熟,知道這京師不僅有幫派,而且還人數眾多,有相當嚴密的組織。

    在這個時代,幫派還不叫黑社會,而叫打行,也叫“撞六市”,與現代黑社會的運作方式差不多,詐騙劫掠,欺行霸市,為富貴人家充當保鏢和打手,也拿人錢財,替人辦一些不便出面的事儿。

    那“錦繡樓”里當家的,也是京師里最大的打行“錦宮”的頭儿,就李邈說所,這錦宮在京廣瀘一帶都很有勢力。

    而非常不巧的是,李邈兩年前曾經救過他的命,雖然她如今拿了銀子過去,可人家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不要銀子也替他們辦事儿。

    她交辦李邈的主要有兩件事儿。

    第一個,讓他們散布出去一條流言,“晉王殿下在回京途中,結識了一名叫楚七的絕世神醫,傷科婦科各種疑難雜症都不在話下,如今做了晉王府的良醫官……”

    第二個,讓他們利用自己的網絡,幫忙查一下,寧王趙析有沒有從綿城府帶回來一個傻子。

    當然,一句話她不是想為自己吹牛逼。而是為了讓傳言傳遍京師,傳入東宮,傳入太子府。她要入東宮去診治,但主動去找人太掉價了,還容易掉腦袋,她得等著獵物主動掉入她的坑里來。

    只要太子如今還沒有死,聽到這樣的傳言,哪怕死馬當成活馬醫,他們也一定會找來的,畢竟誰也不會放棄活命的機會。

    至于找傻子,也是一個迫在眉睫的事情,至少她得知道傻子是否安全,是否被趙析帶來了京師,才好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但對于這個,她抱的希望不大,那趙析敢冒趙樽之名擄了人,自然會藏得很嚴密,又哪里能輕易被江湖上的行幫給找到?

    想到這里,她突然冒起一個念頭,望向李邈。

    “那個錦宮的人,你往后可以多多接觸。如有必要,加入他們的行幫也可。”

    李邈面色微變,“為什麼?”

    夏初七淡淡的笑,“表姐,你我二人勢單力薄,總有需要用人的時候。行幫的人講義氣,他們出來混,說白了,也不過是為了混一口飯吃,沒有誰比誰高貴的說法。”

    李邈沉默著,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反對。

    夏初七心知她身上有國公府小姐的驕傲和矜貴,可以拿銀子去找人辦事儿,卻絕對不會輕易去做一個行幫的人,不得不又游說了几句,曉以利弊。

    在她看來,這樣子的勢力不僅要依靠,還得培置和發展。

    她目前可以依靠著趙樽,但李邈有一點說對了,靠男人不長久,她們要報仇,這個過程究竟會需要多長的時間,會有一些什麼樣的血雨腥風誰都料不到,趙樽究竟能做她多久的靠山,更是個未知數。所以,她們得有自己的勢力來支撐,一個甚至連趙樽都不知道的勢力,也是一種讓他無法掌控的東西,那樣她才會有真正的自由。

    “楚醫官,到地儿了。”

    小方子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喊得夏初七的心里略緊了一下,隨口應了一聲儿,慢慢地扶著李邈的手掀開簾子望了出去。

    好一個氣派的王府。

    夏初七曾經去過北京的恭王府,自覺那就已經足夠大氣奢侈了,可如今瞧這個晉王府,且不說那金碧輝煌的屋檐房宇,青色琉璃瓦鋪就的門廡比恭王府更氣派,就單單門口那一塊巨型大理石碑上刻著的“文武官員至此下馬”几個字,便足夠讓人震懾了。

    除了皇城,據說這是京師占地最廣的建筑。

    這便也是老皇帝十分寵愛么子的證明。

    “楚醫官來了?你几個過來搭把手,手腳麻利點儿,先把行李卸下來。”

    就她這一閃神的工夫,府里出來了好几個人,除了走在前面滿面溫和笑容的月毓之外,還有晉王府的總管田富。那是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瞧一眼便知道是一個會看臉色的精明主儿,一口一個楚醫官喊得很是熱絡。

    “多謝月大姐,多謝田總管。有勞了。”

    夏初七這個人儿慣會扮豬吃老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本事,她干起來從不比別人差。眼看自個儿人還沒有入府,便引起了好些人的審視與圍觀,便心知自己與趙樽的那點儿“齷齪事儿”肯定已經傳遍晉王府里了。

    “快,楚醫官,快進來。”

    月毓熱情的招呼著,一路領著她往里頭,一路頭一路笑,白淨的臉蛋儿上像是開了花,仔細看來,那感覺又像迎了客入自家屋子似的,主人翁精神特別濃郁。

    過了前頭的承運殿,圜殿和存心殿,繞過一處回廊,入得一處正堂內,她拍了拍手,招呼了已經等候在那里丫頭婆子仆役小廝們過來,排好了陣形儿,這才笑著交代。

    “大家都給我瞧仔細了,這位便是咱爺新收入府的良醫官,也是咱爺心里頭的人,你們個個做事都拎著點儿,不要逆著背著,小心吃不了兜著走,誰要惹得楚醫官不舒坦了,看我能饒得了你們。”

    那些個丫頭婆子小廝們,個個都生得白白淨淨,衣著干淨整潔,也都是精明人儿,只悄悄打量了夏初七几眼,不需要多說,便齊刷刷的敬禮問了好。

    “楚某初來乍道,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學著男人那樣抱拳行了一個揖禮,夏初七面色平靜,心里頭卻一陣儿冷笑。

    有一種殺,叫著捧殺。

    不得不說,月毓如果不是生就對人這麼好,那必然就是一個精明到了極點的人,愣是拎不住她半點儿錯來,還能把人給整得妥妥的。瞧她如今領了府里頭的總管,還有丫頭婆子仆役們過來見面的架勢,對于一個小小的醫官來說,完全是高規格的接待了。可這一招儿,卻是不著痕跡就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

    人人想爭寵的時代,府里就一位爺,人家還不把她生煎了啊?

    果然,這頭話剛落下,外頭就傳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

    “喲,這是楚醫官來了啊?我姐妹几個都念叨了老半天了,楚醫官可真是貴人步遲啊……”

    承后,從內院里出來了几個女人。

    夏初七側眸一看,心里一陣感嘆。

    看來晉王府里就沒有丑女,即便是那些做丫頭打扮的人,一個個也都身材勻稱五官端正,而走在前頭那兩個著裝鮮艷的年輕女子,就更是不一般了。

    說話那個嬌滴滴的姑娘,也不過二十來歲,身量較長,皮膚細膩光滑,用一句酸詩形容,便是“方流涵玉潤,圓折動珠光”,穿戴得珠光寶氣,可惜那眉眼之間,卻帶了一股子盛氣凌人的勁儿,不太招人喜歡。另一個女人,年紀要小個兩三歲,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著夏初七,大眼睛翹鼻頭,生得很是精致,身段儿也極為纖細,穿了一件粉色的圓領比甲,長相甜美,只是略略有些小家子氣。

    夏初七一猜,便曉得這是趙樽那三個滕妾中的兩個了。

    只是不知,究竟哪一個才是東方阿木爾的妹妹。瞧著那兩個的長相,都不太像東方青玄,漂亮是漂亮,卻少了點那誘惑人的勁儿,怪不得趙樽他瞧不上。若是長得像東方那廝,說不定趙賤人早把人給壓了。

    自動腦補了趙樽和東方青玄紅與黑的對手戲,她突然有點像打了雞血一樣,鼻子都溫熱了一下,覺得他倆真該在一起,簡直是絕配。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噗嗤”一聲儿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那個嬌嘀嘀的姑娘不舒服了。低喝了一聲,聽上去很有几分主子的意思。

    “咳咳!”

    夏初七斜歪歪看過去,面儿上笑眯眯的,語氣卻不太客氣。

    “請問你哪位啊?”

    那嬌小姐一瞧便是那種刁蠻的主儿,被她這麼一問,叉著那小蠻腰,指著月毓便不客氣的吼,“月毓,你來告訴她,本夫人是哪一個?”

    月毓眸子閃了閃,面色不變地淺笑著,卻是維護夏初七。

    “如夫人還請恕罪,楚醫官他剛剛到府上來,好多府上的規矩還不太清楚,回頭月毓會仔細交代她的。”

    說罷,她又側過頭來,看著夏初七,衝她使眼色儿。

    “楚醫官,這位是東方府上的小姐,這位是魏府的小姐,都是……都是爺的如夫人。”

    她將“東方”兩個詞儿咬得極重,夏初七隨即輕“噢”了一聲儿,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翹著唇角笑眯眯地望向了那二位美人儿,尤其重點對那個神態傲慢、頤指氣使的東方小姐仔細打量了一會儿,才嗤的笑了一聲儿,在她面色剛變的時候,又立馬收斂住笑容,敷衍的揖揖手,表情懶散,完全沒有誠意的說道,“失敬,失敬。”

    那東方婉儀氣得直跺腳。

    “你……”

    “如夫人還有何指教?”夏初七故意拉長了“如夫人”三字,點醒面前這位大嬸儿的實際地位,如夫人,只是“如”,便不是真正的夫人。接著看她智商不太夠像是聽不明白,又好心的講解一番,“楚某雖不才,但好歹也是由太醫院舉薦,吏部任命,由當今陛下御筆親批的良醫官。”

    這話的意思是,老子官職再小,那也是一個朝廷命官,你一個奴婢不如的侍妾,憑什麼在朝廷命官面前大呼小叫,還有沒有禮貌了你?

    她拐著彎損人的話一出口,正堂里便“嗡”了一聲儿。誰都知道,認真說起來,侍妾不是人,醫官卻是朝廷命官,真就比侍妾高了那麼不止一點點。得寵的侍妾也就罷了,有老爺們儿撐腰,不得寵的侍妾連奴婢都不如。

    有几個小丫頭抿著嘴儿,想笑卻又不敢笑。

    有几個膽子大的婆子,卻是臉色扭曲的吭哧起來。

    看得出來,由于這些女人不得寵,其實在府里頭便不多受下人們的待見,根本就是連月毓的地位都不如。只不過,她們仗著有娘家的背景,誰也不好太過不給她們面子罷了。

    嗡嗡的聲音里,那東方婉儀咬牙切齒。

    “你,欺人太甚!”

    “楚某不知如何‘欺’了如夫人,但楚某有一句話不得不勸,如夫人肝火甚旺,切勿經常動氣,長此以往,容易大便郁結,口舌生瘡。”夏初七全然無懸壺濟世的模樣儿,勾著唇角,一臉笑嘻嘻的欠揍樣儿。

    周圍人的嗤笑聲儿不斷。

    那東方婉儀氣的哆嗦,半天扯出來一句,“回頭有你好看!”

    “楚某問心無愧,無論是當著殿下的面儿或是大都督的面儿都一樣。只不過為醫者,敬奉醫德。還有啊,楚某就再多奉勸如夫人一句,這等小事儿若說與殿下和大都督,只怕……”

    這半句話一說,那東方婉儀就啞了嘴。

    夏初七是在諷刺她,根本就去不得。

    沒錯,在男尊女卑的時代,侍妾地位低下,她又從來沒有為趙樽侍過寢,也仗不了趙樽的勢。而是他的親爹和哥哥們雖然官職大,但認真說起來,她也只是東方府上的一個庶女。庶女的地位,說白了也只是奴婢。就算她回府哭訴,東方府也不可能為了她去得罪趙樽,畢竟這是晉王爺的家務事儿。

    東方婉儀越想越氣不過,下唇都咬得充了血,在眾人圍觀的難堪局面之下,她還是硬著頭皮又罵了一句。

    “混賬東西,敢這麼對本小姐這麼說話,你等著瞧吧你。”

    夏初七微微一笑,拱手施禮,看上去態度恭維,語氣卻更加尖酸刻薄,“如夫人如此說話,楚某到是無妨,只是怕丟了你們東方家的体面……”

    笑眯眯的說說到此處,她站直了身子,眼神儿若有若無的瞄過月毓的臉,接著說,“楚某在家鄉時,也曾看過七十六集……啊不,七十六回《甄環傳》,里頭的貴人主子們若是安分守己,低調做事,不受寵也能活個二十多回,可若是胡亂蹦達,囂張得瑟,那絕對活不過三回,總而言之,楚某奉勸各位,輕點得瑟,方為長久,諸位夫人可明白?”

    很顯然,她們都不明白。

    一個個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有人微張著嘴,有人瞪大了眼,那表情就像現代人在看外星生物一樣,一眨也敢不眨,滿眼寫著“不可置信”。

    “明白嗎?”

    夏初七又笑眯眯的重復了一句。

    那一本正經的小樣儿,挺像那麼回事儿。

    別瞧著她穿得素淨不打眼,可那股子說不出來的勁道,卻十分有震懾力,尤其是她那舉手投足之間的爽利霸道,又豈是那些常年住在深宅內院里的婦人可以比的?

    “真環……是哪一出戲?”

    終于,那個東方婉儀橫著一雙眼睛問了出來。

    “東方小姐,沒事多看點書吧,多讀書,長見識,屆時……”夏初七指指腦袋,“這儿好用了,殿下也能多瞧您一眼。”

    夏初七並不與她們解釋。

    她來晉王府是做醫官的,不是宅斗來的,先給這些個女人一個下馬威,糊弄糊弄她們得了,誰還有耐心給她們做宮斗宅斗的科譜教育?

    尤其是這個東方婉儀,明顯與東方青玄不是一個娘生的,要不然就是他爹打雷夜睡的媳婦儿,才懷的孩儿——太他媽雷了,傻叉。

    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她面色不變的微笑著,冷不丁又回頭望著月毓。

    “月大姐,麻煩帶我去安置吧,我這累一天了,好乏。”

    “是,楚醫官這邊儿請。”

    月毓微微一笑,起了個手勢,便讓兩個仆役過來拎她們的東西,卻被李邈不咸不淡的一聲“不必”給拒絕了。月毓擺手讓仆役下去,也不生氣,只是目光在掠過東方婉儀那被氣成了猴子屁股的臉時,唇角多了一絲笑痕。

    入得內宅,繞來繞去的房屋都快把夏初七給繞暈了。不由得又想起了現代時,一個平方几万塊的市價,這晉王府的占地瞧著至少也是几万平方米,那窠栱攢頂,紅漆金蟠螭,簡直奢侈到了極點。

    他奶奶的趙樽,她嫉妒啊……

    可他好端端一個封建王爺,偏偏不會享受。

    要換了她,見天在家喝酒抱美人儿,還去打個屁的戰。

    月毓為夏初七安排的居住點儿,不像她先前想象的那樣,會離趙樽的正房“承德院”很遠。不僅距離不遠,而且還相當的近,就在承德院邊上的兩間耳房里。

    按她的話說,楚醫官住在這里,可以就近照顧主子爺,若他身子不爽利了,她的腳程也能快著點儿,能讓主子爺少遭點儿罪,那股子体貼溫馴勁儿,讓夏初七唏噓不已。

    這個月毓,真是處處為趙樽想著的。

    就連安排女人方面,也絲毫不考慮自個儿。

    怪不得依趙樽那麼個精明的人儿,能把后院的一大攤事儿交給她來處理,想來除了月毓做事儿確實很有一套之外,他自然也是深知這一點,用著這樣的人放心。

    安排妥了事儿,月毓看著她微微一笑。

    “爺交代說,良醫所明日再去就成。想來你們今儿也是累著了,先歇歇腳喝口茶,就不必去廚下拿午膳了,我一會儿會差了人給你們端進來。”

    夏初七翹起唇角,“那我就不謝你了啊,月大姐。當然,我覺著吧我也用不著謝你,再怎麼說,我替你收拾了一早儿就看不慣的東方氏,也算是你回報我的,對吧?”

    月毓愣了一下,隨即便急紅了眼。

    “楚醫官,這話可亂說不得,東方小姐是爺的如夫人,月毓只是一個丫頭,哪里敢有那樣的心腸?”

    夏初七挑了挑眉,不以為意的笑著看她。

    “開個玩笑罷了,月大姐又何須緊張?再說了,我的底細她們不清楚,你卻清楚得緊。即是自家姐妹,說說体己話,不妨事儿。除了那個東方氏,你還討厭哪一個,只管交給我來,來一個殺一個,你付我點銀錢就成,價格可以商量。”

    “楚醫官……”

    月毓無力地看著她,急得嘴皮儿都白了。可夏初七卻是笑靨靨的半點儿不松口,只拿一雙銳利通透的眼儿盯著她,把她給盯得終于“扑嗵”一聲跪了下去,一張白嫩光潔的臉上,滿是委屈與惶惑。

    “楚醫官,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是一個丫頭,只管盡心盡力的照顧好爺,侍候好爺,哪里敢生出那些歪歪腸子來?這些年,承蒙爺不嫌棄,把他后院的事交給我來打理,后院里個個都是主子,月毓哪一個也得罪不起,你這些話要是傳了出去,月毓可就沒得活了。”

    “哈哈……”

    輕輕笑著,夏初七走上前去,扶了她起來,微微眯起眸子,細細的打量了她片刻,這才安慰的發笑。

    “不就是逗個趣儿嗎?有爺護著你,誰能把你怎麼樣?”

    月毓面色僵硬著,苦笑一下,“月毓說過,我只是一個丫頭,不比楚醫官得爺的寵愛,這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話最是容易亂傳,讓人嚼了舌根去,月毓只怕哪口飯就咽不成了。”

    她說得認真,夏初七只盯著她打哈哈,“別別別,月大姐你這麼說,楚七心里真就過意不去了。人呢,是最敏感的動作,別人究竟待我如何,我心里頭啊,其實敞亮著呢。你月大姐,絕對是頭一份的對我好,我一定會記著你的。”

    “那便好。”月毓答應一聲,臉色緩和了下來。

    ……

    ……

    用過月毓差人送來的午膳,夏初七讓李邈一個人在屋子里頭補眠,自個儿找了梅子來幫忙,便去廚房熬那湯藥,准備等趙樽晚上回來的時候沐浴用。

    她嘴上說著被誆了討厭,其實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卻是心甘情願的。

    那種滋味儿說不上來,大概每一個剛剛戀愛的女人都有過一樣的心思,嘴上說得再賤再損,心里頭還是為那個男人好,他一路過來舟車勞頓,長年在外征戰風餐露宿,本身又有頭疾,這一閑下來,確實需要好好調養。所以,她打他罵他都好,在他的身体健康這個方面,真是半點儿都不會馬虎的。

    從晌午過后開始,她一直待在廚房里,不時有人進來東張西望地瞅她兩眼儿,好奇的,審視的,各種各樣的目光都有,也不敢主動過來搭訕,偷偷瞄几下又出去了。有几個小丫頭甚至于進進出出了好几次,裝著拿東西,臉上卻是寫滿了對她的興趣,而那興趣里的標簽,只有一個——爺寵愛的人。

    “喲,做什麼呢,一股子怪味儿。”

    一出場,必先“喲”,夏初七不用回頭,便知是那個東方婉儀了。

    “如夫人好。”梅子不比夏初七,趕緊施了一禮。

    “沒事儿熬什麼呢?臭死了。”

    拿個繡了花朵儿的巾絹捂著鼻子,東方婉儀嫌棄的扇了又扇。

    夏初七不抬眼,不回答,完全當她不存在。只有梅子尷尬的歪了歪頭,乖乖的回答,“回如夫人話,是楚醫官為爺熬的湯藥,晚間沐浴用的。”

    東方婉儀鄙視的瞅了一眼,突然叫梅子。

    “你先下去,我有事與楚醫官說。”

    梅子略驚了一下,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夏初七,可卻不敢違了令,福了福身,便乖乖的下去了。

    “哎!楚醫官。”東方婉儀見夏初七壓根儿不搭理她,哼了一聲儿,又把自家的兩名侍女給屏退了下去,上上下下瞅了她半天,這才放緩和了語氣,招呼了她一聲。

    “東方小姐,你有事?”夏初七這才抬頭看著她。

    往廚房外頭瞧了一瞧,東方婉儀突然蹲身下來,壓著嗓子說。

    “聽說你侍候過爺,這事儿當真不?”

    “……”夏初七沒想到她是八卦來的,挑了挑眉頭,選擇不回答。

    不想她是一個這麼難處的,東方婉儀本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性子,反倒有些軟了下來,“楚醫官,我先前對你的態度不太友好,可我是一個急性子,最是不喜歡歪來拐去的說話,不像那個月毓,整天在爺面前裝爛好人,惡心。”

    夏初七看她一眼,不明白所以。

    她又歪了歪嘴,湊得更近一些,“先前你說的那個真環傳,我回去琢磨了一下,沒有琢磨明白,為何弄懂了它就可以侍候爺儿了呢?”

    “……”夏初七看著面前的火膛,已經被雷得外焦里嫩了。

    東方婉儀完全吃不准她的態度,又道,“不過我又仔細尋思了一下,爺即便寵著你也不打緊,你再得寵也是一個男人,生不出儿子來能有何作為?我又何必與你去計較呢,是吧?”

    她究竟要干嘛?

    夏初七翻了一個白眼儿,吃不准這后院里頭的女人,都是些啥想法,啥心態。于是只看著她,不吭聲儿。

    東方婉儀一個人自說自語,語氣更是小了几分,“你看我兩個不打不相識,做個朋友如何?”

    夏初七撩起唇角來,淡淡掃她一眼。

    “你是想背著爺搞男人,紅杏出牆與我來一腿?”

    “呸呸呸,別瞎說。”

    東方婉儀臉蛋儿一紅,看著夏初七,咬著下唇有些不好意思了。頓了好半晌儿,才像是又豁了出去,“實話告訴你也無妨,先頭我聽那魏氏和謝氏說,楚醫師你醫术無雙,定是對爺用了什麼狐媚之藥,才得了爺的寵愛,是也不是?”

    目光微微一眯,夏初七想了想,點頭,“是又如何?”

    東方婉儀眼睛一亮,“你也給我點儿妖媚之藥使使?”

    夏初七再點頭,“好呀,沒問題。”

    東方婉儀眉眼大開,“那太好了,楚醫官,沒想到你人這麼好,今日是婉儀誤會你了,你不要與我這個婦道人家計較才是?”

    夏初七彎了彎唇,“藥是有,可那也是有條件的。”

    東方婉儀急切得不行,“有何條件,你且說來聽聽。”

    輕輕“哎”了一聲儿,夏初七感嘆著,一只手拿火鉗夾著火膛里熊熊燃燒的柴火,覺得沒事儿逗弄趙賤人的小妾,這日子也算是逍遙快活。

    “楚某這個人呢,就只有一個嗜好。”

    “什麼?”

    “銀子。一副藥一百兩,公道吧?”

    “一百兩?”

    顯然一百兩這個數目對東方婉儀來說,不算是大數目,可也不算是小數目,她稍稍考慮了一下,便也硬著頭發得應了,“可以,什麼時候給我?”

    “半個時辰后,你到這里來拿,一手銀子一手貨。”

    連連道著謝,東方婉儀笑眯眯的走了,可夏初七心里卻覺得有些不妥當。這晉王府里的女人天天想著爬趙樽的床,什麼賤招儿都使得出來,她也得防范一手才好。

    要不然,万一趙樽哪天把持不住,著了她們的道儿,她養的童子雞,自個儿還沒吃著呢,讓人家給吃了,嘴上說得無所謂,大不了兩個人一拍兩散,可依她目前的心理狀況來說,一定會特別不舒服。

    不行,絕對不行。

    陰陰的眯著眼想了想,她計上心來。

    ……

    ……

    趙樽是戌時一刻回來的。

    為了迎接晉王殿下大捷回府,晉王府里頭可謂做足了工夫,且不說那處處的張燈結彩,就連那些個丫頭婆子小廝們都很是歸整了一番,一個個顯得精神抖擻。

    尤其是他的三位如夫人,更是像選秀一樣,一個比一個打扮得妖嬈奪目,恨不能轉眼之間,便能吸引住他的眼球,好博得恩寵一回。

    “為何這麼多人?”

    趙樽一入膳食廳,便皺起了眉頭。

    “爺!”月毓福了福身,“爺去了兩年才回來,各位如夫人都想與爺共用晚膳,月毓念著如夫人們守宅不易,便自作主張地開了個大宴,把大家都聚攏聚攏,順便沾沾爺的喜氣。”

    環視了一周,趙樽沒有多說什麼,只轉頭看了一眼鄭二寶。

    “去把楚七叫來。”

    “是,主子。”鄭二寶垂著眼皮儿,應諾著就去了。

    彼此夏初七正在承德院的耳房里頭看她那一本《青囊書》,琢磨著自個儿額頭上的傷疤,聽得鄭二寶來喚,心里頭不太舒坦。

    老實說,和趙樽一起用餐沒有問題,可還得和他的几個小老婆一起用餐,實在會讓她實不下咽的。這麼一想,她又有點后悔,當時與他訂那個三年之約的時候,她就應該把這一條寫進去,不是三年內不許有侍妾,而應該是把原來的侍妾都通通弄走才對。

    噗!

    想到此處,她翻了個白眼,又忍不住為自個儿的小心眼笑了起來。且不說那小方子說剩下那三個如夫人都是打發不了的,就算能打發得了,趙樽也不會為了她不顧朝堂上的平衡。

    何必呢!

    有几只小老鼠逗著玩玩,也很有意思嘛。

    更何況,正是驗證戰果的時候,不去不是可惜了?

    膳食廳里燈火通明,一水儿的丫頭婆子小廝候著,那排場大得,夏初七瞅得眼睛都花了,也沒有弄清楚到底誰是誰,只越發覺得做一個封建王爺真是太有福氣了,日子過得太特麼舒坦了。

    “過來。”

    趙樽看見她進來,眉目稍稍暖了暖,伸出手去。

    “爺,我就坐這邊儿吧?”

    夏初七身著男裝,總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他搞男男關系,實在有傷風化,容易碎了一屋子小丫頭的玻璃心,還容易影響她們的三觀。可哪儿料到,她話音剛剛一落下,趙樽原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頓時更沉了些。

    “楚醫官,來,爺身邊儿來坐。”

    月毓是一個極會察言觀色的,趕緊把她的碗筷挪到了趙樽的旁邊儿。夏初七心里一嘆,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一時間,偌大的膳食廳里,几十道目光都齊刷刷落在她的身上,釘子似的刺人,那感受實在不太美妙。

    桌上的菜式花花綠綠,花樣儿繁多,吃上去也非常地道。但夏初七不是習慣了被人侍候的主儿,原本吃飯就沒有什麼餐座禮儀,如今有一大幫聽差的人侍候在邊儿上,更是覺得別扭。

    “喜歡吃哪一個?”

    趙樽也不搭理別人,只低頭輕聲問了一下夏初七,就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親自布了菜,“吃一顆蟲草魚肉丸,不許挑嘴,看把你瘦得。”

    靠!

    丫見天儿嫌棄她,卻又非得把她弄身邊儿,這不是找虐麼?

    心里頭恨恨地罵了一句,可夏初七沒有在他這麼多小老婆的面前給他拿臉子,只淡淡道了一聲儿謝,便埋著頭不再吭聲儿了。

    “爺,這個鴛鴦五珍膾,是您最喜歡吃的,我今儿特地吩咐典廚做的呢?您嘗嘗口味好不好?”嬌滴滴的聲音婉轉好聽,除了東方婉儀又能有誰?

    隔了兩年多才又見到趙樽,她那雙眼睛都快要開出花儿來了,說著說著,一起身便走了過來,想要親自服侍趙樽用膳。

    “坐回去。”

    趙樽面色一沉,剛剛低喝出口,突地傳來“卜”的打屁聲儿。

    東方婉儀面色一變,頓時便呆住了。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都不敢吭聲儿,生怕這種邋遢事儿算在自個儿的頭上。

    “爺恕罪,賤妾這就回……回去……”

    東方婉儀緩緩后退,生怕被人發現了是她在打屁。

    可天公不作美,接著又是“卜”的一聲儿,她打了一個更大的響屁。

    王公貴族的府上特別講究用餐禮儀,這有主子爺在的時候還敢打屁,那便是大不敬,在眾人尋到了聲源,目光齊刷刷望向她的時候,東方婉儀夾著雙腿,想要忍著,可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還是打了第三個響屁。

    一干人等,想笑,又不敢笑。

    那氣氛,特別的怪異。

    噗嗤一聲儿,夏初七實在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悶笑。

    沒錯儿,先前她拿給東方婉儀的狐媚粉儿,其實就是五豆粉,加了點儿料,吃了就會腸道通暢,打屁專用。

    “啪——”

    在眾人都想笑卻又不敢笑的當儿,趙樽沉著臉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都懶得看那東方婉儀一眼,拎了夏初七的手腕便直接出了膳食廳。

    只留下一眾女人,苦巴巴的愣在那里。

    而她們委屈的目光,都望向了更加委屈的東方婉儀。

    尤其是第三個如夫人魏氏,她入晉王府兩年多,今儿還是頭一回見到趙樽本人,好不容易有一個和他一起吃飯的機會,就被這東方婉儀給攪和了,心里哪能舒坦得了?

    “卜——”

    一道更加刺耳的響屁聲儿,讓東方婉儀面色慘白,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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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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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1:01:35 |只看該作者
第066章 虎狼之藥?!

    “爺,這雪天路滑,您看著腳下。”

    鄭二寶在前頭拎著燈籠,邊走邊叨叨。

    入夜的雪下得更大,夏初七收著趙樽拽了她的手腕一路往承德院去,几個小丫頭亦步亦隨的跟著,一行人將地上的雪踩得“咯吱”作響。在這響聲儿里,夏初七想到大宴上東方婉儀的三聲響屁,笑意一直沒有散去。

    “你那屋冷嗎?”

    趙樽緊了緊她的手,突如其來地問了一聲儿。夏初七輕咳了下,原想要收斂了笑再回答,可望著他那張在夜幕下越發深邃的臉,嘴角狠狠一抽,愣是沒有忍住,搖了搖頭,笑得話都說不出來。

    “還笑?”趙樽皺起眉頭。

    “噗,不是我想笑,而是我實在憋不住。卜……”模擬著東方氏打屁的聲音,她忍俊不禁,“不能憋,不能憋,若我也憋出一個屁來可怎麼了得?”

    說罷,又是一陣憋著的笑意。

    鄭二寶和丫頭婆子們誰也不敢吭聲儿,趙樽也不答話。

    心里悶笑著,夏初七看不清他的臉,只是猜測,大概又黑了一圈儿。

    承德院里。

    雖說趙樽行車在外兩年多,這里也閑置了這麼久,但每日里都有人進來打掃歸置,愣是半點儿都瞧不出來沒有住過人的樣子。

    入得暖閣里,只見花梨木雕隔出了兩個次間來,里外兩層擺放的家具大多為紫檀木制成。古玩玉器、珊瑚盆景、青花瓷瓶、龜鶴燭台、金漆屏風……一應設施極是精美,地方也足夠寬敞,屋子里燒了地龍,阻擋了外頭的風雪和寒氣。兩個人對坐在靠窗的炕桌兩邊,似是還能聽見外頭風雪吹在樹葉的沙沙聲儿。

    一座王府深宅,頓時幽深無比。

    “吃食可還喜歡?”趙樽淡淡的問。

    “不錯不錯,很喜歡。”夏初七點頭。

    不得不說,做封建王爺的好處,她再一次深刻的体會到了。

    只不過片刻工夫,廚房里又重新上了一桌子五花八門的菜,前頭大宴上的愣是一個都沒有要。

    而最讓她可心的是,不像月毓之前准備的大魚大肉,趙樽吩咐人端來了腌制的小蘿卜干,豆腐乳等送飯的菜,讓她更有口腹之欲了。

    “多吃點,長點肉。”他依舊為她布著菜。

    “又來嫌棄我?行,那我就不客氣了。”

    夏初七隨口應著,早就經不起美食的誘惑了。先前膳食房里,她顧及著這位爺的面子,沒好意思狠狠大吃。這會儿人少了,她哪里還能忍得住?

    扯下一個油亮亮的雞翅膀,她歡快地咀嚼起來,那形象……也不知道趙樽是否看得下去,反正邊儿上聽差的鄭二寶已經不敢直視地轉過了頭去,而另外兩名不熟悉她的小丫頭,愣是給看瞪了眼睛。

    大概怕她的吃相丟了人,又或者她壞了規矩還被人瞧見,趙樽淡聲吩咐鄭二寶。

    “都別杵這儿了,下去。”

    “是,爺。”

    一干人等齊刷刷地施了禮,有禮有節地退了下去。

    只有鄭二寶沒有馬上離開,他先把溫好的酒給爺倒上,又挑了下燭火的芯儿,把該備的都備好了才轉了身。

    他太明白了,那楚七比他家主子爺還要爺,她是絕對不會動手侍候他家主子爺的。

    可他心有怨懟,卻是不敢吭聲儿。要知道,這大冬天儿,宮里賜宴他家主子爺几杯酒下肚就匆匆離席了,巴巴地趕回府里來,那心里頭惦記著誰,不是明擺著的麼?

    沒了聽差的人在邊儿上,夏初七吃得更爽口了。

    “我說爺,您這里的伙食也太浪費了吧?估計一餐能抵得過尋常百姓一年的開銷了?”一邊吃得熱火朝天,她一邊儿痛斥著封建王朝的詬病,覺得自個儿也蠻裝了。

    趙樽皺眉,拿了一方巾帕遞給她,不冷不熱。

    “擦嘴。”

    “額……成。”抹了一把嘴巴,夏初七繼續埋頭苦吃。

    “阿七玩得可還開心?”

    冷不丁從對面傳來的話,讓夏初七咬著雞骨頭的嘴停頓了下,便抬眼看了過去。

    那人目光深深的,淺淺的,情緒不明。

    她知道他猜出來了東方婉儀那事儿是自個儿干的了,打了一個哈哈,也就不否認。

    “還好啦,玩得很開心啊。怎麼,爺這是心疼你家的如夫人了?”

    不咸不淡地掃了他一眼,趙樽語氣平淡。

    “得了多少銀子?”

    “啊?”夏初七再次咬著雞骨頭愣了。

    “分贓。”他沉下了嗓子。

    “分贓?”夏初七心肝儿絞痛,吐出雞骨頭,“賺錢不易,爺。”

    “正是不易,爺才必須分。”

    “……”無奈翻了個大白眼,夏初七想著往后在這京師的日子,還得讓這位爺罩著,也不再矯情,一橫心點頭,“行,就得了一百兩,分您四十兩怎麼樣?您也別嫌少,畢竟出力的是我,你這是坐地分贓,不能五五分,那樣太欺負人。”

    “行,還算厚道。”

    趙樽抿抿唇,表示了同意,繼續往她碗里布菜。只是不知道,那在大庭廣眾之下失了儀態的東方婉儀,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爺,正在為了她打屁丟人一事要求肇事者分銀子,會不會氣得當場吐血而亡。

    夏初七正在為不翼而飛的四十兩銀子默哀,趙樽卻從懷里換出一個錦紅緞盒來,遞到她的面前。

    “爺也不能讓你白白吃虧,這是悅澤膏。”

    這玩意儿他先前提過,夏初七記得,他說此物遮蓋瘢痕極是好用。

    效果究竟如何她不知道,可既然是這位摳門儿爺送的,不要白不要,拿回去了她再研究研究也是好的。宮廷秘方,那些娘娘們用的,估計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效果。

    “謝了啊。”

    這一回趙樽卻是沒有補上一句要銀子,只是將她面前的白玉杯斟滿了酒,用他那淡淡的,淺淺的,卻又蠱惑力十足的聲音命令。

    “爺今儿高興,阿七陪爺喝兩杯。”

    “高興啥?”夏初七眨巴一下眼睛,斜瞄著他,“你這是又升官了?還是得了皇帝的封賞?不對啊,按你現在的品級,你都沒有官可升了吧?再升官啊,你都可以直接做皇帝了。”

    趙樽眸子一沉,傾身過去堵住她的嘴,掌心又在她臉上輕輕拍了兩下,才冷了聲。

    “你這利嘴!這話能說嗎?讓人聽去,腦袋還要不要了?”

    揉了揉臉蛋儿,夏初七耳尖燙了一下,“這不沒有人嗎?有人我能說?我又不傻。再說,誰不知道陳景就在外頭?哪里有人能聽得了爺的壁角。我看你啊,就是趁機吃我豆腐來著。”

    趙樽饒有興趣的看著她,一雙眸子狐狸般淺眯起來。

    “也是。吃豆腐,可有銀子得?”

    “……無恥。”翻了個白眼,夏初七繼續吃。

    大雪天,暖閣里,美酒佳肴,一男一女。

    夏初七說說笑笑,趙樽大多數時候只聽不說,可不多一會儿工夫,先前准備的美酒竟被兩個人給喝空了。好像是喝得意猶未盡,趙樽又叫了鄭二寶添了一回酒,你一杯我一杯,喝著喝著,兩個人都喝得入了味儿,夏初七一張臉蛋儿被酒精澆得通紅,一雙本來就清澄的眼儿醉意朦朧,迷離得像包了一汪誘人的春江之水,最后灌下一杯,她打了一個不雅的飽嗝。

    “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大了。”

    趙樽似是也有些酒意,卻沒有停杯的意思,再次將兩人杯中倒滿,將白玉杯塞入她的手中,頓了片刻,才冷不本地發問。

    “阿七,可願隨了爺去北平府就藩?”

    “去北平?做藩王?”夏初七微微眯眼,酒意讓她慵懶如貓。

    “是,去北平府。父皇允了我的奏疏。”

    “北平?不就是北京麼?”腦子五迷三道的轉著圈儿,夏初七半醉半醒,腦子有些麻,思鄉的愁緒濃濃的翻滾,“嗝,我的家……就在北京。趙樽,我好想回家,我想北京,想戰友,想看電視,想上網……但是現在,我還不能回家……我還要事要做,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北京?”

    趙樽眉目深邃,靜靜的打量著她。半醉的夏初七比平常笑得更燦爛,是真笑,打心眼儿里笑,那種由內而外的笑容,從眉梢擴展到眼睛,眸底閃爍著晶瑩的光芒,散發著開心和饜足的快活,臉頰上還隱隱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儿,不是那種狐媚到極點的勾人,卻自有一番風情。

    他沒有問她什麼重要的事。

    只是沉默了許久。

    直到很多年后,當趙樽將大晏國都遷到北平府,再擬旨通令全國,將京師北平府改名為北京的時候,他的腦子里一直都浮現著這個大雪飄飛的晚上,兩個人對坐飲酒,酒醉后的楚七,一次次說她想回家的樣子。也是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深刻的感悟到,早已陷入她唇角的梨渦里。

    后話不提,只說此時,趙樽沉默片刻,放下酒杯,嗓子有些啞。

    “阿七,坐過來。”

    “干嗎呀?”夏初七半眯著眼看他。

    “坐爺這邊來。”

    夏初七有些醉,卻不至于醉得太傻。她不太明白,兩個人喝酒不是對坐更為自在麼,干嗎要坐到他身邊去?

    不過,在他涼絲絲的目光注視下,想著今儿惡整過他的小老婆,也就不好再拒絕,坐在了他的身邊儿。

    原以為還要與她來點儿喝酒划拳什麼的段子,哪儿會料到,趙樽二話都不說,只是換了一張干淨的巾帕給她,讓她把手和嘴巴擦干淨了,一攔腰便抱了她起來,大步往外走。

    夏初七激靈一下,看他,可卻看不穿他眸底的情緒。

    “喂,做什麼去?”

    “侍候爺沐浴。”趙樽淡淡道。

    “啊……?哦!可我還沒吃飽呢?”夏初七心肝儿亂跳。

    “爺會讓你吃飽。”

    他仍是淡淡的聲音,平穩而無更多的表情。只是這聲音里,平添了一絲不像往常的喑啞,燙得夏初七臉儿一燙。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住嘴。”她推著他想要掙扎,可他的手臂十分有力,將她喝了酒本就綿軟的身子摟入了懷,像給麻繩儿捆著似的,哪里容得了她反抗?

    行!

    反正她答應了他的事,也不好反悔。

    再說有三年之約呢,他也不會拿她怎麼樣。

    這麼想著,很快便出了暖閣,外頭丫頭婆子們候了一屋,見到他們家主子爺抱了人出來,都低垂頭不敢吭聲儿,也不看多看一眼。趙樽也不搭理他們,更不會在乎他們會有什麼想法,只冷冷地吩咐鄭二寶。

    “去給爺備浴。”

    “是,主子爺。”

    鄭二寶得應著,便尖細著嗓子,鞍前馬后地吩咐起來。

    “玉梅,前頭拎著燈籠,仔細爺的腳下。玉竹,快頭下雪呢,還不利索點快把主子爺的紫貂斗篷拿過來披上。還有你,快去把楚醫官給爺備好的湯藥……”

    一大幫子人為了一個爺,紛紛忙活開了。

    外頭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可穿了一件紫貂斗篷的趙樽將夏初七抱在懷里,那斗篷便都裹了她的身子,她也不覺得冷,只是心亂如麻。一行人往湯泉浴房而去,那蜿蜒的燈火在雪地上,除了落下一個個的腳印,也讓晉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了,那個楚醫官,真真儿是主子爺疼到骨子里的人儿,絕對不是謠傳,千万不要招惹了她。

    ……

    ……

    穿花園,過拱門,左拐右拐,上了一處建造在水中的回廊,就在夏初七快要被轉暈的時候,一行人終于停了下來。這湖泊之中的建筑便是“湯泉浴館”,而那一處大理石鑿成的石門后頭,便是專供趙樽使用的湯泉浴房了。

    丫的,也太奢侈了!

    她感嘆,“你洗個澡而已,干嗎搞得這麼復雜?”

    低頭看了她一眼,趙樽不答。鄭二寶鞠著身子,甩下拂子,上前用力一推,在一陣“哢哢”的聲音里,大理石雕成的石門便打開了,那情形瞧得夏初七很是有趣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喲,這是機關?”

    她當然不知道那石門乃是京師名匠所鑿,甚是精妙無比。趙樽也不解答,只賞給了她一個“白痴”的眼神儿,依舊只是冷冷的吩咐。

    “沐浴之物備齊了,你等便候在外頭。”

    “是!爺。”

    又是一陣齊刷刷的應答聲。

    入得湯泉浴房,夏初七腦子懵了一瞬,真真儿佩服起古人的智慧來。

    她真心沒有想到晉王府里竟然還有這樣的所在。引了活水溫泉入府,以做沐浴之用,又按風水學上“流入不流出才斂福”的方式,在室內做好了入水過濾淨化和污水流出的處理,通風透氣,還可以保障其隱私,太牛了。

    可這與她先頭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她原本以為來一個大木桶,他在里頭洗啊洗,她在外頭欣賞啊欣賞,流流口水,等他洗完了,大不了與他擦干了身子,再做一個舒服的泰式按摩,哪里會知道是這樣的地方……把人都屏退了,孤男寡女,很容易出事的好不好?

    “阿七,替爺更衣!”

    趙樽自在的伸開雙臂,袍袖微垂,等著她侍浴。

    “咳咳!”脫下他外頭的斗篷,夏初七像是不勝酒力的樣子,一下子便軟在了一張雕了瑞獸的石椅上,“嘶”了一聲儿,使勁儿揉著太陽穴,“爺,您先去泡著可好,容我……容我醒醒酒,頭好痛,喝大了。”

    “好。”

    一個淡淡的字入耳,卻是把夏初七弄詫異了。

    他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會不會有詐呀?

    可人家還真是說了就做,就在她詭異的注目禮里,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去頭冠,解玉帶,脫外袍,接著將一層一層繁復雜衣裳褪去,就在她心髒一陣怦怦亂跳,生怕他會脫得個光光的引來尷尬而臉紅的時候,他卻只著一條大紅色的褻、褲,沒有看她,徑直往隔了一道照壁的浴池走。

    噗——!

    又是紅的。

    看著那紅褲衩,她忍不住笑了。

    “喂,你本命年啊?”

    “……”

    里頭沒有人回答她。

    雕花照壁仍是大理石的,很寬長,完全擋住了里頭的浴池。

    嘆口氣,夏初七狂跳的心髒才緩了下來。

    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容易放過她。

    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她不敢聽見照壁里面儿的水聲,不敢去想像里頭衣裳褪盡的男子有著怎樣傾國傾城的容顏,只是喉嚨口干渴著,拿一張醉眼觀察著這湯泉浴房里的環境來。石榴花色的紗帳層層疊疊,一應案几桌椅皆由大理石打造,不會因里面長年的熱氣熏蒸而受潮,甚至還有因氣候溫暖而盛開的花草,簡直像極了一個夢幻的世外桃源。

    真是個好地方!

    要是她也能在里頭泡上一泡就好了。

    斜倚在石椅上,她支著腮幫,想想那滋味儿不由得舒服一嘆。

    “阿七——”

    照壁里頭淡淡的聲音,像一只惡魔之手,瞬間便扼住了她的喉嚨口,讓她以為可以舒坦的心碎了一地。

    “什麼事儿啊?”

    “進來侍候爺。”

    “侍候啥?你不都洗上了嗎?”

    她問得有些窘迫,他輕唔了一聲,兩個字便讓她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搓背。”

    啊!她囧了一下。

    好在只是搓背,不是讓她去和他“啪啪啪”。

    夏初七松了口氣,可繞著照壁走過去的時候,想著即將見到的畫面,耳朵尖儿上還是有些燙。

    她是一個醫生,赤條條的男的也不是沒見過。

    要說那玩意儿,上輩子解剖課和島國片里更不知見了多少。

    可那感覺就是不同……

    因為那人是趙樽。她的腦子不由自主開始了腦補,寬的肩,窄的腰,翹又緊實的臀,掛著水珠的惑人肌理,常年打戰和習武練就的肱二頭肌,六塊腹肌和要命的人魚線,還有那……直到她的人已經站在了熱氣騰騰的湯泉池邊儿,腦子還有些空茫。

    “腦袋被門夾了?愣什麼?”

    趙樽學了一句她罵人的話,一下子把她拎回了現實中。

    干咳了一下,她擼了一把燒得滾燙的臉,走了過去。

    事實上,湯泉浴池里熱氣太濃,除了肱二頭肌和几塊胸大肌,她連幻想中的六塊腹肌和人魚線都看不見,更不要說他的童子雞了。翹一下唇角,她扯出個笑來,又是遺憾,又是松口氣,心情矛盾了一下下,便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眯了一雙醉眼,看向趙樽的冷川臉。

    “爺,這藥浴泡了感受如何?”

    “無感。”他反問。

    丫也太打擊人了。

    夏初七哼了一聲,拿了絨巾替他搓起背來。

    “老子可是熬了一個下午,那鄭二寶也真傻,那麼些湯藥放入池水里,被水一稀釋,濃度自然變低了,效果也就得打折扣……”

    稀釋,濃度這樣的詞儿,她信手拈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儿。

    更不對勁儿的,趙樽輕唔了一聲,閉上眼睛,懶洋洋地坐在湯泉池邊特制的青玉石台階上,享受著她的侍候,愣是沒有覺得稀奇。

    怪了!

    夏初七低頭瞄著他。

    熱氣裊裊,男体剛健,這樣的相處場景與夏初七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見他一直閉著眼睛,她臉燒了燒,膽儿便大了起來,替他搓背的同時,不停往水里瞧,可該死的,那湯泉在熱氣里,除了上半身愣是什麼都瞧不見。

    “想看?”

    不輕不重地沉沉詢問聲,嗆得夏初七咳嗽了起來。

    丫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她在看?

    “去,有什麼可看的?又不稀罕。”

    她嘴硬的嗤了一聲,不耐煩地加大手勁搓了几下,突然“哎呀”一聲儿,手腕一緊,便被那人給拖入了水里,身子一入他懷,一種帶著中藥的香味儿,混合著他身上的淡淡沐浴幽香便闖入了鼻尖,掌心的觸感是那人火一樣的溫熱肌理,心神儿不由一蕩,血液便從掌心往身上蔓延,整個人傻呆住了。

    “不是想要看爺?”

    “你還要不要臉,誰想看你了?”夏初七臉燙如火。

    “嘴強。”

    低沉喑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著,不待她反駁,那扼住她身子的一只手臂便是一緊。而另一只手抬起來,將她頭上的帽子丟開,又抽掉了她束發的發簪,一頭青絲便水一樣散了下來,原本的男儿窘迫,就變成了女儿的嬌羞。

    “你干嗎?”夏初七推他一下,覺得心已經到了嗓子眼。

    “你。”還是一個字,不等她臉紅的反罵,他頭便低了下來,先是吻了下她的臉,又啄了一下她發紅的鼻尖,那唇才慢慢覆蓋到了她的,像她小時候吃果凍那樣,緩緩淺淺的研磨了一圈儿,才慢慢撬開她不停打顫的兩片儿,入得那甜軟的嘴里,緊攪几下,兩個人的呼吸便都濃重起來,那兩條舌如同兩尾游動滑膩的小魚,緊貼著,吞咽著,糾纏著,像是不安,又像是需索……

    “喂……三……三年!”

    她抖抖索索的冒出几個字,那按在她后背的掌心又是一緊,那人摟住她翻轉過身,重重地將她按在池邊一塊斜的似的光潔玉石上,就著火一樣的呼吸輾轉地深吻,將彼此摁壓得緊緊貼合,再無一絲縫隙。

    “唔……趙……趙樽……”

    夏初七還是有些理智的。

    雖然她醉了酒,可她本身受過的訓練,讓她很難醉成那種什麼事儿都不知道的死人,頭腦永遠能保留一分清醒,這個原本是她常常引以為傲的地方。可當下,在趙樽蠻橫不講理地緊密糾纏之下,她除了被動的感知他的存在,竟是什麼也做不了。

    “不,行……”

    趁著換氣的當儿,她重重吸口氣,又冒了一句。

    “三年之約……你答應的……”

    她眯起來的眼儿,帶著微醺的迷朦,濕透的衣裳貼著身子,將她好不容易發育起來的小山包緊裹得密不透風。她不需要看見,也能想象得出來自個儿的樣子,有多麼的丟人現眼。

    “真不要?”

    “不要。”她喘著氣儿。

    “爺也是這個意思!”

    淡淡的聲音剛落,那原本擁著她的家伙,忽地松開了手,將她往湯泉中一拋,便迅速站了起來,在她瞠目結舌的盯視下,大刺刺的沿著那石鑿的台階往上走。可惜天不遂人願的,她根本沒有辦法一飽眼福。就在她剛才落水閉眼的剎那,那貨扯了一塊絨巾圍在了腰上,除了六塊腹肌和人魚線,她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虧死了!

    白讓他吃了豆腐。

    “泡一會。”

    趙樽擦拭著身子,像從她的臉上讀出了遺憾一般,難得的一撩唇,將他骨子里的“陰壞”發揮到了極致。

    “早晚讓你看見,不要著急。”

    “靠,誰著急了,誰著急了?”

    尷尬的旖旎變成了狼狽的捉弄,夏初七使勁儿甩了一下滿頭的水珠,覺得這渣爺簡直可惡到了極點,丫故意引誘她過來,弄得她神思不屬,吻得她姓什麼都忘了的時候,突然又將她丟在湯泉里,一副大男人的姿態,好像是一個母的都要扑他似的,拽得個二五万八的,忒招人恨。

    一想到這,她又恨恨地補了一句,“瘦干巴的童子雞,有個屁的看頭,老子才不稀罕。”

    掃了她一眼,趙樽緩緩坐在池邊的一張石椅上,披上一件軟緞的寢衣,敞開著一片誘人的結實肌理,淡淡地看著她,若有所思地撐著太陽穴,慢慢地揉著,一字一頓。

    “口是心非。”

    夏初七癟了癟嘴巴,抹了一把臉,狡黠一笑,便往池水里沉了下去。

    很快,一件青布衣裳甩到了岸邊儿。

    接著,又是一件。

    再接著,便是褲子,一件一件毫不客氣的往趙樽坐的位置甩,直到一個“眼罩”落在他的腿上,一條濕漉漉的“防彈褲”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才笑嘻嘻地露出一個頭在水面上,哈哈大笑起來。

    “外頭候著去吧?等姑娘我洗完了再出來找你算賬。”

    如此大膽的人,除了夏初七,估計也難找几個了。

    熱氣騰騰的湯泉里,霧氣裊裊,她哼哼唧唧地說完,也看不清他那張万年不變的冰川臉到底黑得有多難看。只一個人自顧自地哼著小曲儿,再沒有了別扭的感覺,完全被這泡澡的舒服給擄獲了身心。

    “羨慕嫉妒恨啊!你這王爺做得真是太美妙了。要是我能每天泡一次澡,早晚也能變成楊玉環趙飛燕。對了,我說爺,可以搞到牛奶麼?每天給我來一池牛奶浴,楚七我泡上三年,大概我也能肌膚賽雪,牛奶般嫩白了……嘖嘖,爽啊!”

    她舒舒服服的說著,一聲接一聲的嘆息。

    穿越這麼久以來,她從來沒有這麼舒坦的洗過身子,雖然這水是趙樽泡過的,稍稍膈應了那麼一點點,好在他天天洗身子也不髒,只是這種與人共、浴的感覺,讓她的肌膚比尋常更熱了几分。

    爽──

    夏初七只有這一個感覺。

    很久沒有過的泡過澡的感受,讓她忘了一個很嚴重的事情。

    直到一盞茶的工夫,她才從銷了魂的湯泉浴中反應過來,拔高了聲音“喂”了一聲儿。

    “爺,我沒有衣服穿,來一件儿。”

    趙樽看著她,不回答。

    她一個人在池子里游來游去,“喂,找件儿干淨衣服給我唄。”

    那人還是沒有反應,她郁悶地瞪了過去,“十兩。”

    “……”很明顯,爺看不上。

    “二十兩。”

    “……”爺還是沒有反應。

    “三十兩,不能更多了,再給你我都沒有啦。”

    那貨也不說話,緩緩地站起身來,繞過照壁出去,不多一會儿,高大頎長的身影才又繞了回來,手上拿著一件月白色的軟緞寢衣,在她面前一點一點地展了開來,惡趣味儿地看她。

    “上來,爺侍候你穿。”

    臉上扭曲的抽了抽,夏初七膩歪歪的笑。

    “男女授受不親,不太好吧,爺,您把袍子放在那里就好。”

    “爺難得侍候人,你可別掃了爺的興致。”

    “咳咳,我不習慣在男的面前光屁屁。那樣太不雅觀。”

    “放心,爺沒把你當女人——”

    低低靠了一聲儿,夏初七冒在水面上那顆腦袋,因為怒氣顯得十分滑稽。

    “那你還來親我?難不成你喜歡男人?”

    趙樽眼睛一眯,放下袍子坐在了椅子上,“不想起來?他便泡著!”

    這個渣貨啊!

    一本正經地耍完了流氓,還要誆她的銀子!

    恨恨的想著,夏初七覺得在他面前不能丟了分儿,就衝他先前離開浴池的舉動,她敢斷定他不會真的怎麼著她,她越是表現得緊張,這貨才會玩得越是有意思,她若真不要臉了,他說不定直接就閃人了。

    哼了哼,她邪惡地扯了扯嘴角,一眯眼,比她還無賴了。

    “行,那我起來了。我數三聲,我真起來了啊?”

    趙樽高冷雍容的臉冷冷的繃著,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一!”

    “二!”

    “三——!”

    夏初七喊完“三”字儿,掬了一把水潑向他,作勢欲從水底躍起,可水潑過去了,卻愣是沒有見他有半點儿要轉身離開的意思,身姿依舊風華無雙,眼睛仍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娘也!她暗地里叫了聲儿苦,又縮回了水下。

    “好了好了,咱不開玩笑了。爺,您行行好,就高抬貴手吧?”

    慢慢悠悠的看著她,趙樽目光在燭光下明明暗暗,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麼,稍稍頓了片刻,仍是什麼話也沒有多說,便繞出了照壁。

    等夏初七從水里起來,穿妥了衣服出去的時候,那貨正斜斜地倚在雕了瑞獸的石椅上,一張冠絕古今的俊臉,那撩人奪魄的身姿,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阿七,替爺揉揉頭。”

    旑旎心思都因他這一句話散開,夏初七擦拭著頭發走過去。

    “頭又痛了?”

    “見到你,爺就頭痛。”

    “……”

    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儿,夏初七走到他身后,手指搭在他頭上,先拿絨巾替他擦了會儿頭發,等半干了,才一邊儿慢悠悠的替他揉著,一邊儿又想著吹風的事儿。

    “趙樽,我覺得你應該有條件可以弄一個烘干機,用銀骨炭就成,有了它,洗了澡就可以把頭發快速地烤干,尤其是冬天,總濕著頭發,對頭疾不好。”

    “烘干機?”

    趙樽慢悠悠的問了下,並沒有接下去,只闔著雙眼,由她一雙小手按了一會儿,才低低說了一聲“可以了”,逮了她的手拽到面前,在她不解的目光里,一下子摟了她的腰,按在自個儿身上,半昂著頭問她。

    “楚七,你還沒有回答我。”

    “什麼?”

    “可願隨了本王去北平府?”

    鼻間是他身上淡淡的幽香,有些惑人心智,這讓夏初七足足遲疑了好一會儿,才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去北平府,我要留在京師。”

    他沒有意外于她的回答,只攬了她的身子,迅速地翻轉過身將她摁在那張寬大的石椅上,一語氣低沉得令她有些喘不過氣儿來。

    “若爺現在便要了你?”

    耳朵“嗡”了一聲儿,看著他居高臨下的臉,夏初七實話實說。

    “先不說沒有這種可能,就算有,我也不會去。”

    他面色微冷,低頭咬在她的耳珠上,“混賬!”

    吃痛地嚶儜了一聲儿,被他熾烈的身子蹭弄著,夏初七瞪大了眼睛,想要出口的話卻被他堵在了嘴里,雙腳上下扑騰著,一張臉被他給吻得紅得像猴子的屁屁。可任她再怎麼掙扎,她身上那人卻毫不在意,越來越不規矩的動作,急得她喘了兩聲儿,喉嚨干啞著,覺得自個儿快瘋了,瘋了。

    “趙樽!你聽我說——”

    “說。”他嘶啞的聲線儿,帶著野獸一般的危險攻擊力。

    深深提了一口氣,她撐著他壓迫力十足的身体,卻停頓了。

    她很想大聲的質問他,“你能在過了今晚之后,只有我一個女人嗎?你能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我進門儿嗎?你能光明正大的告訴天下人,我是你的妻子,也是唯一的妻子嗎?你能為了我拒絕皇帝的指婚,拒絕娶一個哪怕只是名義上的王妃嗎?你能為了我,把府里那些亂七八糟用來平衡朝堂關系的如夫人都攆出府邸嗎?你能嗎?你不能。如果你不能,麻煩你停手。”

    可惜,她如果這個儿這麼說了,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一定只會覺得她腦子失常了。

    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她翹起了唇角,用一種極為輕松的語氣,調侃一般輕輕一笑。

    “爺,有一個事儿我忘記告訴你。那什麼,我今儿回府的時候,被你那些個小妾們搞得頭痛,不過也發現這些姑娘們愛你都愛到了心坎儿里了,為了得到你,估計什麼缺德的損招儿都使得出來。你是曉得的,我楚七這個人吧,為人善良仗義又醫德無雙,為了免得你一失足成千古恨,便在先前為你煎熬的湯藥里,加入了一種叫做‘相思損’的藥物。”

    “相思損?”

    趙樽黑眸深深,盯著她良久不動。

    夏初七扭了扭身子,眼儿躲閃著,卻是莞爾笑了,“用那藥沐浴,得禁房事一個月。”

    他沒有說話,那眸子里涼氣深深……

    “不要怕,那藥雖是虎狼之藥,可對身体卻沒有什麼影響。只不過嘛,使用了這種藥物的男子,在服藥后的一月內,若與婦人行了房,便會精泄暴陽,從此房事不舉。”見他的冷臉越來越黑,夏初七笑眯眯地捅了一下他的肩膀,“喂,甭置氣啊?一個月而已,小事儿。難道說是你……現在就想收用了哪一位如夫人?那實在不好意思了,再熬上一個月吧?”

    “楚七——”

    趙樽冷沉下來的臉,徹底黑得沒譜儿了。

    ……

    ……

    那日沐浴的事儿后,夏初七再沒有見過趙樽。

    雖然她還是在承德院的耳房里住著,與那位爺算得上在同一個屋檐下,可偏生作息不太同步。

    她還未起床的時候,他已經起身去上朝了。她晚間已經歇下來了,他才頂著風雪回來。

    他的情況,她都是從大嘴巴的梅子那里聽來的。

    據說,從蜀中拔營回來的金衛軍已經陸續還朝,紛紛往京畿地區的三大營駐扎,他正日理万機的料理軍務。

    另外麼,因他是得勝回朝,日日都有宴請,根本就抽不開身。

    但夏初七曉得並非如此。

    那貨是真的生氣了,在聽說她給他下了那種藥之后。

    但凡是一個正常男人,都會介意那方面的問題,趙樽又豈能例外?

    當然,那什麼“相思損”全是她虛構的。

    世間上哪里能有泡過澡之后,就再也不能行房,一行房就會陽痿不舉的神藥?那也太扯了。按理來說,依趙樽的智商,不應該相信才對,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曾經有過的醫療壯舉唬住了他,他沒有來問過解藥,也沒有再來找她,像是完全當她不存在一般。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大男人,箭在弦上,她愣生生給人當頭一棒,是個正常的也得氣上一陣子。

    她心知肚明,卻也不急不惱。

    既然兩個人說好了三年之約,那她就得遵守。

    只是仔細想來,她還是有些搞不懂那位爺,為什麼非得讓她去侍浴,然后又非得把自個儿給搞得浴火焚身了,不做都要暴血管的樣子。

    她有那麼大的魅力嗎?她很奇怪。

    但她也懶得去想。

    他不來找她麻煩的日子,她照樣儿過得逍遙。

    白日便去良醫所里蹲點儿,看那些醫療典藉,晚間就在耳朵里琢磨自個儿的事,與李邈聊聊天儿,順便等待著那放出去的風聲得到回應,日子也過得風生水起。

    這兩日,后院里頭,也是難得的清淨得很,也不知道那東方婉儀到底弄沒弄明白是她搞了鬼,反正自從那日打屁失儀之后,那姑娘再沒有來找過她的茬儿。聽梅子說,她日日都在自住的“南萊院”里閉門思過,誰也不見,也不再出來八卦了。大概是自覺沒臉見人,一時半會儿有些想不開。

    而別的人不來找她的事儿,則是緣于趙樽的“關照”。

    雖說那位祖宗爺不來找她,但表面儿上對她的看重卻是不少,確實非常的夠義氣。

    他剛剛歸朝,又眼看就要過年了,不說陛下賞的,娘娘給的,就說那各府部官員進獻的稀罕玩意儿,那也是一件一件的往晉王府里抬。可那些東西都哪儿去了?只要是晉王殿下覺著好的,大多都賞給了夏初七,搞得她那兩間耳房都快奢侈得讓人流口水了。

    一時間,舉朝皆知,十九爺巴心巴肝地寵著他府里的那位良醫官。

    被人如此“寵愛”的感覺,按理應該很爽,可夏初七越發覺得心虛了。

    一來她心里知道,他與趙樽的感情沒有到那個地步。

    二來,從古至今,風頭太盛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就在她侍沐之事的第三天,也便是腊月二十七,夏初七聽得了一個消息,貢妃娘娘開始為晉王爺張羅晉王妃的人選了。為了這事儿,那個已經六十好几歲的老皇帝,也准備在年后開春時,進行新一輪秀女大選,除了充盈老皇帝的后宮之外,順便為了他的儿子和孫子們挑選綿延子嗣的美人儿。

    可即便這樣儿,貢妃娘娘似乎還不滿意。

    就在這一天下午,司禮監大太監崔英達送來了五個御賜的美人儿。

    這送美人儿給趙樽的舉動,不肖多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事實上,就在趙樽還朝的次日,老皇帝便在奉天殿上大肆封賞了南征烏那的諸位將領,論功行賞,各賜冠服,各給誥券,就連那個大字都不識一個的陳大牛都封了一個“定安侯”,食祿一千五百石,還子孫世襲,這一輩子人生贏家,有了著落了。而其余人等也是封侯的封侯,賞美人儿的賞美人儿,一共加封了一百多名金衛軍將領。

    那麼,趙樽身為老皇帝的親生儿子,自然也不會虧了他,在官爵上,已經沒有什麼可賞,便在他的“神武大將軍”封號上,多加了一個“王”字,變成了“神武大將軍王”,而趙樽要求去北平府駐守邊關的要求,也得到了老皇帝的首肯,只不過老皇帝說如今朝中事務繁忙,太子又病重,大概意思是“吾儿此去,長兄若是有個長短,都不能送兄一程,將會遺憾”云云。

    但是,雖去北平府就藩的時間延后,可准備事務卻沒有停下,聽說老皇帝已經派了一名二品官員和若干能工巧匠前往北平府,又下旨給北平布政使馬成弘,令其親自督造北平晉王府,其布局參照京師的皇城,只是在規格上略微減少,但即便那樣,那敕造晉王府,據說建筑面積也將近五百畝,換到現代的算法,那就是30多万平方米……

    也就是說,該賞他的都賞過了。

    這五個美人儿,便是為了糾正儿子的“不良嗜好”來的。

    得知府里又新進了美人儿,后院里那三位不知道什麼想法,總之丫頭婆子們都在私底下竊竊私語,只有夏初七當自個儿透明的,根本就對此事毫無興趣。

    就在眾人期待那五個美人儿會按照慣例被打發出府,卻沒有被趙樽打發出府的時候,府里的人眼睛又都開始往夏初七的身上瞅了。

    大概都想看看,她會不會因為此事而有所舉動,或者說作為?

    可是憑良心說,夏初七半點儿感覺都無。

    那几個姑娘她見過,左不過十五六歲的光景,個頭和她差不多,身量都還沒有長開呢,那古人的口味還真是重,她還真不敢相信趙樽會把她們給“啪啪啪”了。

    這些事儿,她真不焦心。

    趙樽如果真的要找女人,又哪里是她能夠操心得來的?

    她如今焦心的事儿就三件。

    第一個是傻子一直沒有消息,寧王那邊儿也沒有動靜。

    第二個是傳出去的話也沒有消息,東宮更是沒有來人請她去醫太子。

    第三個就是范從良那事儿。她是隨了趙樽從水路回京的,速度很快,而元祐押解著范從良卻是走的陸路,聽說這就是這兩日便要返京了。趙樽雖然沒有與她說過范從良的事儿如何解決,可她心里卻清楚得緊,那東方青玄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主儿,她死了也就罷了,如今又“活”過來了,哪能那麼容易了結?金禪脫殼這種事儿,瞞得了別人,一定瞞不過錦衣衛的耳目,東方青玄豈能饒得了她?

    想到東方青玄妖絕無雙的臉,她便頭痛。

    如果錦衣衛審范從良,他一招供,她該怎麼辦?

    這几件事儿,讓她想龜縮在王府里低調做人都不行了。

    次日,便是腊月二十八,離過年就兩天了。

    一上午,她都在良醫所里,大概想的問題太多,她與孫正業探討時方和經方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難道是錦宮行幫的人,沒有把消息散布出去?

    按理來講不會啊。

    在青樓茶館酒肆之中,最是容易傳播流言。更何況,錦繡樓里的達官貴人們自然不少,聽得這樣儿的消息,難道就不會有人為了邀功而主動向皇帝或者東宮引薦?

    “表哥,咱們一會儿得出去一趟。”

    夏初七想想不對勁儿,生出了要親自出去問問的想法。

    “做什麼?”李邈不解地看她。

    “你為我引見,我去找一下你那個舊識,錦宮的人。”

    她把自個儿的想法說了一下,李邈想了想,便點頭了。

    夏初七作為晉王府里的良醫官,雖然住在晉王府里,可畢竟不是晉王爺后院的女人,來去還是可得自由的。

    當然,這也是她當初非得做王府良醫官的原因。

    吃過晌午,她與頂頭上司——良醫正孫正業告了個假,便領著李邈出了晉王府。

    大街上仍是一派繁華之態。

    只不過古代真不能與現代的花花世界比,由于這大晏王朝對老百姓的穿衣住行都有明確的規定,街上的老百姓大多穿著的衣服樣式都極少,顏色也甚為單一,只要稍稍穿得華麗一點的人,都不是普通的人家。而這樣儿的結果,就是僅僅從衣著上,就很容易分辨出人與人的階級層次不同來。

    因了與趙樽這几日“不和諧”關系,夏初七與李邈是走路出來的,沒有叫府里的馬車。

    一路往錦繡樓去,她正尋思著逛古代青樓會是什麼樣的感受,街道對面就傳來一陣尖叫的嘈雜聲儿。

    周圍的人群,也迅速往邊儿上擠去。

    “好像出事儿了。”

    夏初七念叨了一聲儿,卻見李邈已經拔了腰上懸著的長劍便往那邊儿衝了過去。

    她微微一愣,攥緊拳頭緊隨其后,有些不明所以。李邈那人看著冷淡,其實性子有些衝動,她怕那姑娘吃了虧。

    “袁形,你怎麼樣?”

    人群里頭,是李邈略帶驚慌的聲音。

    “這人怕是不行了。”有人在低嘆。

    “剛才那些是殺手嗎?我連影子都沒看清,殺了人就不見影儿了。”有人在驚恐。

    “快,二愣子,快點。把老大抬上馬車,抬去彙藥堂……”有人在尖聲大吼。

    夏初七好不容易擠入人群的時候,那里面已經亂成了一團。

    人群包圍的中心,是一個濃眉高鼻,做江湖武人打扮的絡腮胡子。他身上的衣物已被鮮血浸透,半躺在地上,手邊儿落上了一柄大刀。地上,刀上,流了一灘紅汪汪的鮮血,而他面容扭曲著,一只手緊緊捂著小腹的位置,臉色蒼白得像個鬼。

    “楚七,快來看看。”李邈小心翼翼地扶了他。

    夏初七搶步過去,擰了下眉頭,“表哥,他是?”

    “他是袁形。”

    來不及過多解釋,李邈一說名字,夏初七便明白了。

    袁形便是李邈兩年多前救過的那個男人,也就是錦宮行幫的老大。這樣子的人,會被人砍傷在大街上也就不太奇怪了。

    一個混江湖上的人,仇家自然不少,肯定是被人給偷襲了。

    心里尋思著,夏初七手上卻沒有遲疑,蹲下來身來,她挪了挪袁形的手臂,簡單地察看了一下傷勢。只見那袁形雖然疼痛,卻是咬緊了下唇,一聲儿都不吭,簡直就是水泊梁山上的綠林好漢,卻也讓她生出了几許佩服來。

    “表哥,回府去把我的醫箱拿來,要快。”

    李邈點了點頭,她對夏初七醫术有十分的信心,什麼都不多問,轉身便上了袁形的馬車,那駕車的弟兄也不遲疑,按她的吩咐便揚鞭駕馬,極快地竄了出去。

    馬車離開了,夏初七的急救也開始了。

    她斂著神色,飛快地脫下自己的外袍,咬牙撕成了布條,做成繃帶的形狀給袁形包扎在傷口上,免得他体內的內髒脫離出來,到時候更加難以治療。做好這些,她又把他的腿半曲起來,在膝下墊上剩下來的衣服,以便于減輕他腹壁張力和疼痛。有條不紊地做好這一切,這才抬起頭來,鎮定地吩咐袁形的手下兄弟,讓他們趕緊去藥堂里備上一些必要的傷口敷料過來。

    “那人是醫生嗎?”

    “大概是吧,只看他的年紀不大,只怕……”

    在亂哄哄的人群置疑聲里,袁形那手下的兄弟手忙腳亂中,便有些害怕了。

    “這位先生,不如先把我家老大抬到彙藥堂去吧,離這很近。”

    “這樣的傷勢,挪動必死——”

    夏初七治療重症的時候,也是一個嚴肅刻板的人,說話更是擲地有聲。也不與他們多做解釋,她只拿眼睛看向袁形,給了他一眼“要不要小命”的暗示。那袁形雖不知道他是誰,可與李邈卻是極熟的,忍著額頭大顆大顆的冷汗,由她折騰著,有氣無力地衝手下弟兄擺了擺手,還咬著牙吐了几個字。

    “有勞……先……生!”

    夏初七瞟了他一眼,“不勞。你閉上嘴,養精神。”

    袁形尷尬的閉上了嘴巴,夏初七眉頭擰著,怕他會失血休克,又緊緊掐住了他的人中穴。

    李邈的速度很快,來回一趟晉王府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夏初七也與她多說廢話,只讓李邈按住的胳膊,又讓兩個人摁住了他的腿,拿出醫藥箱里的剪子來,便剪開了他腹部的衣裳,用自備的消毒水消了下毒,檢查起他的傷情來。

    “袁大哥運氣不錯。”遇上她了!

    可以說他這條命儿是撿回來的也不為過,如果不是剛好遇上了她夏初七,這樣的重症創傷,換到此時的醫療條件,基本上都很難救治。

    這里沒有外科手术需要的設備和條件,夏初七只能憑借著經驗來了。先對他用銀針施以了“針麻”和“止血”的針灸之术,再對傷口進行了消毒和縫合。在圍觀人群的嗡嗡聲里,她完成著高精准的外科手术,額頭上也是布滿了冷汗,可一張臉儿緊繃著,從頭至尾都極為冷靜。那一條刀口不短,看上去足有十几厘米,好在並傷及要害。

    她在縫合之時,那袁形卻是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小先生,你……真是……神醫啊……不痛……”

    “別說話。”

    夏初七瞪了他一眼,繼續手里頭的活計,待傷口縫合完畢,又在他傷口上灑了一層她自制的三七止血粉。這個時候,袁形那手下兄弟在藥堂里拿的敷料也送來了。她小心翼翼地裹上敷料,再在袁形的小腹上纏繞一圈儿消毒過的麻布,等傷口包扎好了,這才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好了,如今可以抬去藥堂了。”

    袁形嘴皮抖動了几下,看看她,又衝李邈露出一個笑容來。

    “邈儿,你這表弟,神,神醫,真是神醫。”

    他一臉都是絡腮胡子,人生得也黑,完全長成了一副綠林强盜的樣子,只是兩排牙齒卻是潔白。那因疼痛而扭曲的笑,讓李邈皺了皺眉頭。

    “我表弟是有名的神醫,醫术自然是了得的。只是……袁大哥,誰能在應天府的地盤上,把你當街砍成這樣?”

    袁形考慮了一下,狐疑地搖了搖頭。

    “我也是不知,那些人功夫實在是好……”

    李邈皺著眉頭,有好些話想問,可是這會儿在大街上,有無數人圍觀著“神醫救人”,她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扶住袁形的肩膀,低低說,“袁大哥,此處不太方便,讓他們先送你去藥堂,等回頭再仔細說。”

    “好。”袁形面色蒼白的說完,几個手下兄弟便手忙腳亂地將他抬了起來,往那馬車上送,很快,那一輛馬車便在“駕”聲里,離開了現場。

    救死扶傷的事儿做完了,一直蹲著身子的夏初七,做為醫生的成就感也有了,只是兩條腿卻酸麻得不行。

    這醫療條件!太操蛋。

    她心里頭曝著粗,隨意地拍打著酸澀發顫的膝蓋和大腿,拍著拍著,突見地面上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皂靴,一動不動,接著,頭頂便適時地傳來了一聲不太友好的聲音。

    “這位小先生,我家主子爺有請。”

    主子爺?

    呵,天子腳下的主子爺太多了!

    她不緊不慢地直起身來,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角,側眸望了過去。

    就在街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一輛四馬並轡的黑漆馬車,馬車的青緞簾子里,有一雙最是溫柔奪目的眸子。那人也偏著頭看她,眉目雅俊,黑發高束于頭頂,整個人看上去干淨得如同謫仙,卻有又著骨子里透出來的皇家之氣。

    一時間,仿若隔著万水千山的思緒,滾滾而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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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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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46:36 |只看該作者
第067章 仇人見面分外快活!

    夏初七有些哭笑不得。

    她沒有想到,“神醫”的傳言引出來的人,竟然會是趙綿澤。

    這個男人不一般,分量太重了。

    重得他媽的怎麼拎都拎不起來了。

    于夏楚來說,這個男人是她生命的全部。

    于這個男人來說,夏楚只是他不屑的記憶。

    于她夏初七來說,這個男人狗屁都他媽不是。

    可即便他不算個狗屁,她也得慢慢地陪著他玩儿。

    心里繞了九道彎儿,仇人見了面本應該分外眼紅,可她的臉上卻格外的平靜,只習慣性的翹了翹唇角,挑高了眉頭,一副風流小騷年的樣儿,衝那馬車里頭俊氣的男子抱拳施了一個禮。

    “不知這位小哥儿有何見教?”

    “你走上前來。”

    趙綿澤的目光總有那麼一股子暖意,就像映在冰雪里的太陽似的,雖然很暖,但在夏初七看來,卻比會刺入心髒的冰雪棱子還要尖利得多。

    走過去?憑什麼?

    她笑逐顏開地望了過去,帶著點儿調戲的意味。

    “小哥儿找區區在下不才我有事儿?生瘡了?害病了?還有家里要死人了?”

    語氣客套,面上恭謙,骨子里的傲慢,一字字帶著刺儿飆出來,卻沒有一點儿想要走過去的意思。她那言下之意,實在太過嗆人,駭得對面的人和圍觀的人“嘩啦”一下,有的笑,有的憋,卻沒有一個人不詫異。

    “大膽!”

    一聲儿嬌喝隨即而出。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儿,“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趙綿澤那張清和溫潤的面孔只微微一怔,那侍立在黑漆馬車邊上的小丫頭便忍不住了,氣得一張小臉儿通紅。

    “你這個人好生無禮,我們家皇……我們家主子爺好端端與你講話,你懂不懂得何謂禮節?”

    “怪了,我怎麼講話了?難不成區區在下不才我說的人話,你們都聽不懂麼?我是個醫官,我也是在好生問你們的話呀?我錯了麼我?”

    夏初七斂著眉頭,一本正經地又抱拳作揖,絲毫不以那小丫頭的怒氣為意。她心里了然,既然趙綿澤沒有挑明自個儿皇長孫的身份,她現在的回答再不妥,也算是滴水不漏,自然不會輸什麼理。

    扮豬吃老虎,她是祖師爺。

    “你,你氣死我也。你知道這是誰麼?你竟敢這樣大膽!”

    那小丫頭被噎得滿臉儿通紅,一直為主子抱著屈,就連保著馬車的一眾侍衛也紛紛都變了臉色,打主子的臉,便是打奴才的臉,誰心理能舒坦得了?

    只可惜,夏初七愣是沒有半絲儿緊張。

    她不理那個丫頭蠻橫的質問,只唇角噙笑,望向趙綿澤。

    “這位小哥儿,在下身為良醫官,路遇有人受傷就施以援助,大家伙儿可都見著了,那是為‘仁’。在下與你等素不相識,聽聞你們詢問,也以禮相待態度恭謙地詢問是否有疾,那是為‘義’。試問一下,區區在下不才我仁義皆有,如今卻被您家這位‘大嘴蟈蟈’惡心惡氣的訓示,是為何故?”

    在程朱理學被定義為正統的時代,她這話很是犀利。

    當然,她為什麼敢說得如此坦然,也是吃准了趙綿澤的心思。

    這廝想在他家皇爺爺那里撈了一張“好人卡”,處處表現得溫馴良善,對上恭謙,對下寬厚,人人都說此子仁孝端方,將來可堪大用。所以說,這樣的一個人……渣,又怎麼會為了她這個連底細都還沒有弄清楚的人,破壞了他的優質形象?

    果然。

    趙綿澤眼皮微微一跳,不動聲色地笑了。

    “抱琴,退下。”

    淡淡地喝斥了丫頭,他望向夏初七時,微微一笑,話鋒突轉。

    “你不識得我?”

    “我們有見過嗎?”夏初七挑著眉頭,滿臉是笑的反問。

    “自然是見過的,還不止一次。”

    趙綿澤的聲音始終是溫和的,如果不是太過了解這個人的“狠”都刻在了骨頭里,夏初七真能把他當年一個陽光的漂亮男人,因為他實在長了一張溫潤得如同白玉一般討喜的臉。

    可惜了啊……

    淡淡地眯了下眼睛,她假裝好奇地將趙綿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壓制住了心里頭那一万匹草泥馬呼嘯而過的嘲諷情緒,漫不經心地撣了一下帶著鮮血的衣裳,衝他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來。

    “小哥儿生得如此好看,謙謙君子,溫潤而澤,神仙儿一般雍容的人物,區區在下不才我實在是識不得。呵呵,但凡要見過小哥儿一面,一定會記憶猶新的。所以呢,抱歉了,小哥儿若是有什麼事儿找我,麻煩你直說。瞧我這一身的邋遢,正尋思著回去洗洗呢。”

    “可否就近找個茶舍一談?”趙綿澤看著她。

    “茶舍?!”夏初七挑高了眉頭,唇角仍舊帶著笑,“只怕是不太妥當啊?不瞞小哥儿你說,區區在下不才我呢,正急著去市場上買蘿卜呢。你們都曉得的,這入冬了菜蔬緊俏,去晚了,好蘿卜都讓人挑走了,剩下一堆黑心的,可怎麼吃得下嘴?”

    趙綿澤面色微微一變。

    “小先生這是要拂了我的意?”

    夏初七看著他漂亮的眉眼,腦子里有一些模糊的畫面在閃動,可很快又被她强大的抵制力給摁壓了下去。只靜靜地盯視著這個夏楚臨死之前還想著要再看一眼的男人,輕輕勾著唇,擺出一副從前的夏楚絕對不會有的嘲諷臉,一瞬不瞬,淺淺帶笑。

    “小哥儿要如此說,那便當是吧……拜拜……”

    古今結合的擺了一個“再見”的動作,她隨手便拉了一直抿著嘴巴沒有說話的李邈。與她的手相觸時,夏初七這才發現李邈的掌心里,不曉得啥時候已經濕透了。

    很顯然,她這位表姐比她還要緊張。

    不過幸好,李邈不足十四歲便被送往了廟庵帶發修行,再加之,先前在韓國公府邸,她性子清冷,深居簡出,見過她的人原本就不多。更何況,一個小姑娘,四年多的變化還是很大的,即便見過她的人,也根本都認不出來。

    “都站住!”

    一聲吼叫從她們背后傳來。

    不是趙綿澤的人,而是從應天府衙門方向過來的。

    原來就在夏初七與趙綿澤兩個墨跡的當儿,應天府衙門的捕快就聽說這里發生了砍人案子。天子腳下,這種事儿官府還是要管的。這里離應天府衙門不遠,這些盡職盡責的捕快,速度還算是相當的快了。

    “地上的血怎麼回事?人呢?”

    一個從衣著上看像是應天府衙里刑房典吏的人,按著腰刀走過來,剛剛問了一嘴,那一雙小眼睛便巴巴地落在了趙綿澤的馬車上,再然后,才慢慢地轉悠到了趙綿澤的臉上。

    天下腳下的官吏,就有這樣的便利。

    只微微一愣,他面色突發,“扑嗵”一聲便當街跪了下來。

    “卑下不知皇長孫殿下在此,還請殿下恕罪。”

    嘩啦一聲,老百姓們傻了眼儿,很快,紛紛學著應天府捕快們的樣子跪在地上請起安來。沒有法子,夏初七當下與李邈也是一跪,只心里頭的恨意,卻是飆升了起來。

    “都起吧。”

    趙綿澤不像趙樽的冷酷外露,他向來是一個溫和的人,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招呼完了那些老百姓和捕快,又不深不淺的說了几句案子的事儿,那目光便又望向了夏初七。

    “不知如今可否去茶舍一敘了?”

    如今他是皇長孫,她還能說不嗎?

    當然,夏初七本來原本就沒有想過“不”字儿。

    她拋了一堆魚餌出去,正等著魚儿上鉤呢。雖然鉤到的魚儿太肥了一點,好歹也得到了垂釣的樂趣。

    至于她先前之所以拒絕,不過只應了四個字——欲擒故縱。

    男人天生犯賤,尤其是趙綿澤,那更是賤中之賤。普通的醫官哪能吊著他?

    而且,對于他這樣的渣渣來說,就不能像夏楚那樣儿待他太好。

    她甚至于都可以想象得出來,像他這種賤人,女人要是喜歡得上去給他舔腳,他只會踹她一腳;女人要是踹了他一腳,說不定他才會反過來想要給她舔腳。

    這樣的渣渣,就是欠虐。

    當然,在她看來,對付賤男人最殘忍的辦法,不僅要虐他身,還要虐他心。

    總有一天,她得讓他嘗嘗當初夏楚嘗過的銼心滋味儿……

    眉眼彎彎的笑著,她一雙眸子狡黠如狐。

    “與長孫殿下一敘,是區區在下的榮光。”

    ……

    ……

    一個翠閣朱闌的茶舍,就建在秦淮河邊儿上。造了彎彎的小橋引了流水,入耳全是彩簫吹吹的悠揚聲,地方很好,心情也很是閑適。趙綿澤屏退了隨行的下人們,吩咐他們守在了樓道口上,便領了夏初七與李邈往茶舍二樓走去。

    木梯步不長,大約僅二十來級。

    趙綿澤在前面,夏初七與李邈在后面。

    看著那個飄然若仙的背影,她的心里很是淡定。

    很奇怪的,一直淡定著。

    就像是期待已久的帷幕被拉開了,又或者,就像磨了許久的鋒利刀子,終于能找到地方開砍了,她在淡定的等著趙綿澤為了他那個太子爹,請她前往東宮診治,而她必然會‘盡心盡力’,摸清兩年多前那樁震驚京師的血案始末。

    趙綿澤走得極緩,夏初七的腳步也很慢。

    一陣涼風吹來,她撫了撫不知什麼時候冷冰的臉,心道:“夏楚,你別急。”

    “秋儿,你看看,我給你領誰來了?”三個人還沒有進入茶舍的雅室,趙綿澤便輕暖地喚了一聲儿。

    夏初七微微一愣,只見雅室里頭,靜靜地坐了一個女子。

    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的光景儿,薄薄的妝容,滿頭的釵玉,身姿娉婷,一襲華貴的紫色團領小葵花衣裳,襯得肌膚雪一樣白皙。

    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儿。

    她正是夏楚的堂姐,也是皇長孫趙綿澤的側夫人夏問秋。

    這美人儿一露面,一股子淡淡的香風便掃了過來。

    她看著夏初七緩緩走近,神色微驚。

    “七妹?”

    前魏國公夏廷贛只得夏廷德一個胞弟,夏氏子女的長幼排序都是一起排的。所以說,夏楚雖說是夏家的七小姐,人人都叫她七小姐。實際上,她爹夏廷贛除了儿子,就只生了她這麼一個女儿。到是夏廷德比他老哥更會生養,院子里侍妾多,通房多,就跟下小豬崽子似的,一窩接一窩的生,足足生了六個女儿,五個儿子。

    昔日故人在前,夏初七心里波浪翻騰。

    前塵往事像一幕幕黑白電影儿,斷著片儿的在她的腦海里上演。

    自從上次在巴縣李邈與她對鏡講述之后,關于夏楚的記憶,她腦子里便有了模糊的一部分。可她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她的面前就像蒙了一塊鮮紅色的帷幕,有一些通透,有一些迷糊,還有一些謎團,如同塵封在記憶里的古墓,等待她去挖掘,找出真相來。

    而此時,面前就有一個疑似真相。

    王公皇族里的婦人一般不允許輕易拋頭露臉,很顯然,趙綿澤早就安排好了夏問秋先候在了這儿,不用去街上讓人給圍觀了去。可是,這樣子的一個“巧合”,卻讓她有些懷疑,丹鳳街上袁形被人砍殺一事,根本就不是什麼仇家尋事儿,而是這位皇長孫殿下的有意安排。至于原因麼,很有可能是對她這位晉王府良醫官的考查,想看看她有沒有資格去東宮替太子爺診治?

    “七妹?是你嗎?”

    那夏問秋又試探性地喊了一句,夏初七卻只佯做不知。

    “這位是……長孫殿下的夫人?”

    像是完全陷入了極大的激動和喜悅之中,夏問秋將她由上到下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一雙漂亮的眼圈儿很快就紅了,纖細的手腕伸過來就要拉她的手。

    “你果然是我七妹,你變了,變得三姐都快認不得了。”

    “夫人請自重。”夏初七故作尷尬的縮回手,又解釋,“夫人您怕是認錯人了。我與您家七妹長得很像嗎?呵呵,區區在下不才我走南闖北,有說我長得俊的,有說我長得俏的,也有說我長得玉樹臨風貌賽藩安的,當然,也有說我天生長了一張欠揍臉,見到就想扁的。但是,愣是沒有人說過,我長得像一個女人?”

    她似笑非笑這麼一說,夏問秋便愣住了。

    “七妹你……”

    夏初七的臉儿原本就刻意裝扮過,如今與那夏楚不過就几分相似。而一個人的樣貌在很多時候,取決于精氣神儿和眼睛。這會子,在她一副表面恭維,實在不屑的語氣之下,那眉間眸底狐狸一般的狡黠,那眼波瀲灩之間的情態,沉穩卻不失俏皮,含笑卻又略帶嘲諷,一字一字並不尖銳,卻愣是多了一股子難得的凜冽之氣。

    而這些,是先前性子軟弱的夏楚身上,絕對不會看見的。

    夏問秋看得愣了愣,語氣几度哽咽。

    “七妹,你可是怪上三姐了?自從兩年前,你大晚上走失了,家里頭找你都快要找瘋了,如今我姐妹好不容易得見,你又何苦不認三姐?”

    家里?三姐?

    一雙眼儿淺淺眯著,夏初七嗤的一笑。

    “夫人您真會開玩笑,這談吐,可真是……笑死人了。”

    “七妹?你為何……?”夏問秋像是受不了打擊,柳條似的身姿晃了一下,那趙綿澤伸手擔心地扶了她一把,低聲說,“秋儿,先進屋再說。你身子原就不好,還站在風口上,小心受了風寒。”

    夏問秋溫婉地點了點頭,又望了過來,“七妹,我們屋里再說。”

    好一個可人心疼的三姐啊!

    輸在這樣儿的女人手上,夏楚也你真夠可憐的。

    為早已魂飛魄散的夏楚默哀了片刻,夏初七才勾起唇角,目光淡然地邁入布置精細的雅室,緩緩的笑開。

    “承受皇長孫殿下款待,那什麼,那個武夷山上岩縫洞洞里頭的大紅袍給來一壺。對了,表哥,你喝什麼茶?殿下款待不要客氣。你不知道啊?那行,跟我一樣好了。”

    拽了一下李邈,她自說自話地入了雅室。

    四個人盤膝對坐,兩兩相望,各有各的想法,只有夏初七一個人笑得開懷。

    “好了,如今長孫殿下該說說,請在下來所為何事了吧?”

    雅室里的炭火,燒得很是溫暖。可是,卻不及趙綿澤那眉宇間溫和的笑意。

    “七小姐,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與秋儿找了你來,確實是有事儿。你兩年前那麼撒手一走,我們找你找得好苦。如今你既然回來了,我們的事情也該有一個了結了,你又何苦裝著不認故人?”

    好淡定啊!

    給人額頭上黥了個“賤”字,還想毀婚納了人家的堂姐,現在說得那“了結”兩個字儿,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現在還不到暴露身份的時候,她真的很想掐著脖子問問這廝,他當年面對一心愛他的夏楚,怎麼就能狠得下心腸。

    想到那些事儿,夏初七條件反射地握緊了雙拳。

    “皇長孫殿下,在下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趙綿澤還是淡淡而溫和的語氣。

    說著,茶便上來了,升騰的熱氣里滿是茶香味儿。趙綿澤親手為夏問秋倒了一杯,優異地低頭吹了吹水,等它涼卻些了,才塞在她的手里,那目光里的關切是真真儿的,感情也是真真儿的,可瞧在夏初七的眼睛里,怎麼瞧便怎麼隔應。

    不是為她,而是為那夏楚不值當。

    可心里養了一万頭草他馬,她還是帶著笑。

    “我懂啥?哦,明白了,我忘說了,皇長孫殿下與夫人可真是般配,天生的一對——”狗男女。

    活生生咽下那三個字,她笑眯了眼儿,卻聽得趙綿澤又說,“七小姐,今日我與秋儿找你來,不是想要為難于你。當年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恨也好,怨也罷,你我都有過失,怪不得誰。只如今,我與秋儿已結成了夫妻,事已至此,七小姐也應當看得出來,我兩年前就無意于你,現下更是不會中意,你沒有强求的必要。”

    我靠!

    夏初七腦門儿里像捅了馬蜂窩。

    當年的事儿……

    他說過去了,能過得去嗎?

    再者,丫這拒絕人的自戀姿態,比她前世相親的任何一個拽男都招人恨。

    可恨歸恨,他話里的意思,卻也真惹了她一頭的霧水。

    先前入茶舍的時候,她一直以為他找她過來,是為了他親爹的病。

    如今看來不是啊?或者說,不全然都是。

    尤其他既然已經與夏問秋滾一起了,找她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見她面上寫滿了不解,趙綿澤頓了片刻,才道,“七小姐,我皇爺爺他老人家念舊,年紀越大,越是記掛著老臣。雖說你父謀逆伏法,可皇爺爺念叨著你父當年的功勛,又念著你家再無儿孫繼承香火,心里不落忍,非得讓我尋了你回來,逼著我與你結親。”

    還有這樣的事儿?

    那老皇帝果真如此有情有義?

    狗屁!真有情有義,會殺了他老爹全家?

    夏初七眼珠微微一轉,神色里多出几分迷惑來。

    “皇長孫殿下,怎麼您越說,區區在下我越糊涂了,不懂,真不懂了。”

    “七小姐,你都懂的。”

    再次肯定了一下,趙綿澤的語氣變得更為溫和。

    “皇爺爺說,除非你願意主動退婚,否則我倆的婚約永世有效,我也永遠不得另娶正妻。可是七小姐,如今的情況你也見到了,當年大家年紀都小,就算是綿澤對不住你,如今也足夠抵嘗了。”

    抵嘗了?

    真是好笑。

    夏初七想笑,便笑了,“皇長孫殿下好會講故事。”

    不管她什麼反應,趙綿澤猶自說,“你心里有不平,可我與秋儿也有失意。這兩年來,秋儿終日以淚洗面,直說對不住你,這郁氣一結,害得我們三個孩儿都沒有保住,三兩月便滑了胎。兩條人命還不夠嗎?七小姐,你與秋儿姐妹兩個的感情一向要好,你又如何忍得,讓秋儿吃這樣的苦頭?”

    苦頭?哎呀他媽的!

    夏初七第一回感受到了什麼叫著真正的無恥。

    那夏楚都他媽遇見一對神經病了,竟然還會為了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去跳崖?都說上天安排人的命運是公平的,可那夏楚的命運也太苦了吧?

    當然,夏初七不會相信那老皇帝真是念著她爹的功勛才這樣儿。

    几乎下意識的,她便覺得這其中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有一個老皇帝不願意讓趙綿澤娶夏問秋為正妻的原因。或者說,有一個老皇帝執意要趙綿澤娶夏楚為正妻的原因。

    不過麼,乍一聽這三次滑胎的“人間悲劇”,她真想說……

    ——老天有眼!

    世間之事,總都有輪回因果。

    要不然,這夏問秋為什麼生不出孩儿來,為什麼總要滑胎?

    活該啊!誰讓他們那麼賤?一個搶了妹妹男人的狐狸精,還終日以淚洗臉的念叨她的安危,只怕是念叨著她回來了怎麼說服了去退婚吧?在她有限的記憶里,那夏楚可是一路被追殺著逃出的應天府,哪里是什麼為了躲著他們而離開的?

    完全他媽的兩碼事儿。

    最可氣的是,搶了別人的男人,還他媽來裝可憐,好像搞得她如今做不成正室,生孩儿就滑胎,全成了夏楚的不是。

    小三儿成了苦主,賤男來找正主儿討說法的事儿,她還是真心第一回見到。

    按照常規的情節,她應該生氣的潑她一杯茶水,告訴她。

    “這個賤男老子不稀罕,送給你墊棺材板儿去。”

    但那樣太傻逼。

    何必做這種讓仇人舒坦的事儿呢?

    她就得讓夏楚的名字霸著那個位置,刻在他們心上,耗著他們,氣死他們。

    這樣一想,她心髒又落回了實處,翹起唇來,緩緩笑了。

    “長孫殿下與夫人情比金堅,讓區區在下不才我實在羨慕得緊。如果在下果真是側夫人的七妹,那指定隨了你們去面聖,成全了二位的百年之好,畢竟君子不奪人所愛嘛。但實在抱歉,我,區區,在下,不才,鄙人,姓楚,名七,確實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太遺憾了,天大的遺憾。”

    “七妹……”

    夏問秋垂下的睫毛上,已有淚水,語氣更是軟得像他媽棉花團儿。

    “三姐我曉得當年的事儿你受了委屈,可我與殿下,那真是兩情相悅才,才情難自禁的發生了那件事情……三姐同為婦道人家,自然明白你的苦楚,也明白你對我生出來的怨懟……可七妹,你又是何苦不認祖歸宗?雖說你容顏有改,可再什麼說我是你三姐……別人認不得你,三姐我又如何能認不出你來?七妹,往日的事情,都怪三姐我不好,你如今回來了,我與殿下也已成事實,三姐想過了,我願意做小,咱們姐妹二人,共同服侍夫君,你看可好?”

    她說了一大串,夏初七只聽見去了一句。

    情難自禁,發生了那件事儿?

    哪件事儿?

    半裹在被衾之中的女子,渾身無力地癱在那里,被他身上的男子壓在她新換的褥子上,那男的喘了粗粗的呼吸,那女的嘴里輕輕的哼著,像是快活,又像是痛苦,一張粉粉白白的臉上,滿是情與欲攪亂的浪潮,一時間,被翻紅浪,薄衾滲水,那一串串嚶嚀聲儿,讓門口的夏楚深深地震驚著。

    她瞪大了雙眼,不敢置頂。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那張是她的床。

    那男的是她的夫婿,那女的是她的三姐。

    她的身上,是剛剛試穿上的新嫁娘大紅袍服……

    再過一天,只等吉時一到,她就要嫁給那個男子做他的正妻了,那是她從小就有了婚約的夫婿,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白頭偕老的夫婿……

    嚶嚀聲,喘氣聲,好像就在耳朵里。

    被夏問秋這麼一提醒,夏初七的腦子便出現了畫面。

    身子微微一顫,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多了一抹冷意來。

    為了掩飾那一股子衝天而出的厭惡勁儿,她笑眯眯地掏了掏耳朵,歪著腦袋,擺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來。

    “皇長孫殿下,側夫人,你們這些貴人們的思想,區區在下不才我還真是搞不懂。可故事我卻是聽明白了。您那七妹不見了,不是好事儿麼?從此,你們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就在一起啊?雙宿雙飛有什麼不好?既然是真愛,有沒有名分有什麼關系?生不生孩子又有什麼可在意?”

    她問得好像很中肯,卻句句戳人心窩子。

    那兩個人看著她,抿著嘴不吭聲儿。

    她卻像是口才大爆發了,又故意嘆息著說,“在下在家鄉的時候,曾聽得村子里的婦人們說,一般緊張在意這些個虛名儿,要麼就是不愛,要麼就是對感情沒有信心。她們還說串聯,女人最怕什麼?就怕男人的褲腰帶不牢靠,今儿領一個回來,明儿領一個回來,那誰受得了啊,是吧?側夫人,說真的,女人啊,是得小心一點自家爺們儿變心,要不然哪一天被人給踹出窩儿了,娘家又容不下了,孩儿也沒有一個,那才是真真儿可憐人呢。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嘴快,我不是說您和長孫殿下,我只是說說而已,說說而已,喝茶,喝茶。”

    她到是淡定,只那夏問秋臉都白了。

    趙綿澤瞄了她一眼,那般溫潤如玉的人,也蹙起了眉頭來。

    “七小姐,你真不肯承認?”

    嗤了一聲,夏初七像看怪物一樣的看她。

    “皇長孫殿下,又何必為難區區在下不才我?”

    試了試眼圈儿,夏問秋含淚一笑,言辭十分懇切,“七妹,你不要誤會了。三姐我如今不求你別的事儿,但求你回來……我甘願做小,我早就說過了,只要你回來了,我便做小,一輩子服侍你和夫君兩個,替你們置被安床帶孩儿,都沒有關系。”

    娥皇女英?

    夏初七心里頭冷笑,直嘆這女的可以拿奧斯卡獎。可那趙綿澤卻似乎瞧得有點儿心痛了,輕撫著夏問秋的后背,替她順著氣儿,又略帶責怪地看了過來,語氣已經隱隱有些不耐煩了。

    “七小姐,我知你怨我頗深。既然如此,過往的事儿,只當綿澤對不住你。如今只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與我一起去面見皇爺爺,親口告訴他,你不樂意再做我的妻室,請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從此我倆,各自娶嫁,再無相干。”

    先人板板的,真他媽搞笑啊。

    這是夏初七聽過的最惡心的退婚版本。

    “各自娶嫁,再無相干?”

    夏初七微笑著拿著茶盞,吹了吹上頭的水面儿,繼續輕嘬慢飲了一口,余光描著夏問秋越發蒼白的臉時,又嘆了一聲,表現得十分無奈。

    “瞧長孫殿下這意思,還非得要在下承認不可?要我是個女人,承認也可以,就當為了你們的真愛犧牲一下。可笑的是,區區在下不才我是一個男人啊?男人你可懂?帶把儿的!呵,我剛入京師的時候便聽說長孫殿下溫潤君子,最是有禮不過了,沒有想到,竟會誤把男子比做女?實在可笑之極。”

    “七小姐,當真不肯幫綿澤這個小忙?”趙綿澤看著她,慢慢地問。

    “皇長孫殿下,實在是楚某幫不了。”夏初七淡笑回應。

    趙綿澤的耐性像是徹底沒了,揮起大袖一招手。

    “來人啦!”很快,几個侍衛丫頭便闖了進來,他隨手指了一個丫頭,便輕聲儿說,“帶她去查驗一下,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是,主子。”

    那丫頭應聲走了過來。

    “做什麼?退下去!”

    有了李邈在,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夏初七被人帶走呢?“刺啦”一下抽劍,她冷氣盈盈地看著趙綿澤,聲音冷然道,“皇長孫殿下,今儿出府之時,晉王殿下曾經交代過小的,務必要保護好楚醫官的安全,如果皇長孫殿下要强人所難,那便是不把我家爺看在眼里。一旦動了刀槍,要是有個什麼閃失,還請殿下不要怪罪才是?”

    這話……帶勁儿。

    夏初七瞄她一眼,給了個“真上道”的眼神儿。

    在京師里,報誰的名號都不如報趙樽的名號來得好使。想不到她這位表姐也是一個懂得狐假虎威的主儿,趙綿澤再猖狂,也不好隨便動趙樽的人,更何況是一個人盡皆知,趙樽打心尖尖上寵著的人。

    不過……

    對于查驗,她早就已經有准備了。

    就算今儿不查,只要長著那張有几分相似的臉,總也有查的一天。

    不管如何,總得給趙綿澤一個定心丸才是。

    “表哥,別急嘛——”

    慢慢地摁下李邈的劍,夏初七笑眯眯地說,“既然皇長孫殿下有興趣,我就陪著玩一玩好了。想我一個堂堂的爺們儿,怕什麼美人儿摸身?查便查吧,無關緊要。”

    一擺手,她瀟灑地拉開李邈,便要隨了那兩個姑娘走。

    可世界上的事儿,前面有螳螂,后面總會有黃雀。

    夏初七還沒有走几步,一道極柔極緩,卻又妖冶十足的聲音便傳入了雅室。

    “今儿的深井茶舍,好生熱鬧。”

    夏初七的腳步定住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東方青玄會出現在這里。

    是一早就盯上她了,還是又算巧合?

    很顯然,巧合的可能性,比哈雷彗星撞擊地球還要低。

    干咽了一下唾沫,夏初七差點儿被口水給嗆了。

    有了東方青玄,事情更加難辦了。

    “皇長孫殿下和側夫人,今日好有雅興。”一名絕色妖艷的男子緩緩步入了雅室,一雙斜飛的鳳眸妖治如火,如同星辰般璀璨,腰間佩著的繡春刀用它流暢的線條,襯托著它主人除了妖媚之外的英氣,一襲大紅色的衣袍上,繡著一個個飛魚圖案,玉帶上的“錦衣衛”腰牌十分奪目。

    不管走到哪儿,東方青玄都是搶眼球的人。

    “大都督是執行公務,還是另有私事?”趙綿澤淡淡帶笑。

    “半公,半私。”東方青玄回答得巧妙。

    末了,他徐徐轉頭,像是剛剛看見夏初七一樣,鳳眸一眯。

    “楚小郎,好久不見?”

    在東方青玄面前裝著不認識,顯然不夠聰明。夏初七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坐了回去,懶洋洋地喝上一口茶,才舒服地一嘆。

    “好茶。大都督,別來無恙?”

    “本座自然無恙,只聽說好像楚小郎有恙?”

    干笑一聲儿,夏初七摸了摸鼻子,“有大都督關照,我想無恙還真不容易。不過,好些日子不見,大都督您好久又美了几分?”

    “拍馬屁!”

    東方青玄帶著火一般妖媚的紅,徐徐朝她走了過來。那媚而至雅,國色仙姿,人面浮光紅影動,盈盈一種風流,如同春風笑野棠一般,狀似親熱的近了她。

    “這些日子,本座可時常念叨你。”

    “是嗎?”夏初七心里怦怦跳著,一邊儿猜測著他會用怎樣的方式來拆穿她的身份,一邊儿淡定地與他玩笑,“能得到大都督您的惦記,那真是區區在下不才我的福分啊,回頭我便給家里祖宗十八袋燒上三柱清香,請他們繼續保佑我,能一如既往的得到大都督您的垂愛。”

    “楚小郎這張油嘴,還是那麼利索。”

    “豈敢,豈敢!小子嘴里,全是實話。”

    “實話啊?那你說說,還有多少銀子沒賠給晉王殿下?”東方青玄笑著問。

    “呵呵,大都督連這種事儿也曉得?”夏初七的聲音几乎是從牙縫儿里擠出來的。

    “實在可憐!以身償債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他又笑。

    “還好還好,兩個人的閨房樂趣,不足為外人道。”她隨口打著哈哈。

    “用不用本座幫忙?”

    “大都督您這麼好,小子有些不習慣也?”

    “本座也不太習慣。”

    “那小子便給你一次做好人的機會如何?”

    “說?”

    “給我介紹一個賣血的地方?”

    東方青玄一愣,夏初七得意的哈哈大笑,兩個人旁若無人的對話,說得那是東一嘴,西一句,東家的鴨子,西家的雞仔儿,完全沒有營養也沒有嚼勁儿,可那股子熟稔勁儿,卻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在互相打鬧嬉戲。

    趙綿澤微微一怔,眯了一下眼,終于忍不住插話了。

    “大都督認得她?”

    東方青玄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她可是——”

    托長了魅惑的聲音,他一雙鳳眸從趙綿澤的臉上又掃向了夏初七。直瞧得她心髒跳得更歡了,他眉頭才微微一挑,給了她一個風華絕代的笑意,用他獨有的輕柔嗓音儿說。

    “晉王殿下的良醫官。”

    他的回答,令趙綿澤頗有些意外,“大都督確定?”

    東方青玄淺淺言笑,“皇長孫殿下,我與楚醫官在錦城府時便已經識得了,自然不會認錯。那個時候他還在村子里做鈴醫,也是機緣巧合,救治過晉王殿下,這才入了殿下的法眼,入得府中,這檔子事情,青玄全都知情。”

    趙綿澤溫暖的眼睛,蕩出一抹涼涼的光芒來,“他果真姓楚?”

    東方青玄淡定地笑,“果真。”

    趙綿澤審視的目光,再一次投注在夏初七的臉上,好半晌儿卻是一嘆。

    “那是我失禮了,楚醫官勿怪。”

    “無事無事,皇長孫殿下客氣了。”

    夏初七笑容滿面的應對著,心里頭卻在敲大鼓。

    那東方青玄在搞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儿變相的幫她?

    她可以肯定東方妖人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前一次想要抓她入京也正是因為這個事儿。所以,她更加不明白,那東方青玄既然是三足鼎立里的太子一黨,也就是趙綿澤一黨,為什麼他那心眼子卻不是全都向著趙綿澤的,為什麼要故意瞞著他?

    几個人又寒暄了几句,氣氛似乎緩和了下來。

    東方青玄撐著額頭像是乏了,輕笑著與趙綿澤告辭,又轉頭來看夏初七。

    “楚醫官,青玄送你一程,如何?”

    鮮艷如妖的男人,美艷如火的鳳眸。他看著她,語氣輕柔,可夏初七的心肝儿啊,卻在一陣又一陣的緊縮,好半晌儿,才淡淡回答。

    “多謝大都督。”

    該來的事儿,總是跑不了。

    如果東方青玄要整她,剛才就不會故意替她圓謊。

    “那樣最好。舊人見面,總得敘上一敘。”

    暖風一般溫柔的聲音入耳,她整個人便被一個大紅的身影給籠罩了。而那東方妖人仗著“熟人”和都是男人的身份,不客氣地拽了她的手腕,緩緩回頭衝趙綿澤示意一下,腳步便往門口邁去。

    “七妹,留步——”

    夏問秋突然喊了一聲儿,見夏初七便不停步,才換了口。

    “楚醫官,等一下。”

    心里冷笑,夏初七這才轉頭,“不知側夫人有何吩咐?”

    夏問秋滿臉的疑惑,“你果真不是七妹?”

    又來了!夏初七一勾唇,反問一句,“你七妹會醫麼?”

    夏問秋微微一愣,“不會。”

    “那不結了麼?側夫人,您與令妹從小一塊儿長大,她會些什麼東西,你自然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我啊,真不是令妹。”看著她一臉遺憾的小樣子,夏初七勾起唇,心里突然生出些壞水來儿。態度親熱的走過去,請夏問秋借一步說話。一直等到兩個人退出了房子,繞到了屋角,她才語氣輕松地告訴她。

    “側夫人,楚某既然與令妹長得如此相似,那也是緣分,少不了便要多叮囑您兩句了。你這孩儿懷上了總滑胎,是病,得治。知道吧?您若瞧得上區區在下不才我呢?就差了人來晉王府里找我,開几劑方子吃了,定能一舉得男。”

    夏問秋嘆了一口氣,仍舊像一個大姐姐似的。

    “楚醫官不要見怪,你與我那七妹長得實在太像。一瞧見你的臉,我便想到了我那苦命的七妹,只如今,也不知她流落在了何方,遭了些什麼樣的罪。想到那時,我姐妹二人朝夕相對,窗下剪花,雪中賞梅,那是何等的逍遙快活?”

    夏初七“哦”了一聲儿,突然不解的皺眉。

    “側夫人如此說,區區在下不才我卻是有些不解了。既然你與令妹感情如此要好,為何又搶了她的夫婿?”

    她問得直白,夏問秋卻像絲毫沒有察覺她的諷刺,只凄苦地說。

    “是我做三姐的對不住她,即便是死……”

    “別別別,我就隨口那麼一說。”夏初七笑著安慰,“不過嘛,側夫人,我這個人吧別的本事沒有,在婦女病上頭,卻有些法子的。就是價格上面,嘿嘿,得物有所值,對吧?”

    “真的要治?”

    “當然了,總滑胎那叫習慣性流產,知道吧?說實在的,今儿我也被你和殿下兩個人的真愛給感動了。如果給您治,我便給您打個八折,也就是收您八成的銀子,別人一百兩,您只要八十兩,別人收一千兩,您只要八百兩。”

    “這麼貴!”

    “喲,大姐,您可是殿下的夫人?哪能缺了這點銀子?再說,你看你倆這成婚兩年了,還沒有得個孩儿承歡膝下,真該治上一治了。要不然,等別的妾室先懷上了,你又沒有搶得那嫡妻的位置,往后在府里頭,還有什麼地位啊?”

    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儿盯得有點儿不自在,夏問秋拿著絹帕試了試紅通通的眼睛。

    “我與綿澤感情甚好,他是不會……再納侍妾的了。”

    “那可不一定……”

    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儿,夏初七掂量著慢悠悠挑她,“殿下如今便是神仙風采,將來是何許樣的人物,不需要我再說了吧?到時候啊,東宮里頭,或者皇城里頭,有的是女子排著隊等著……對吧?”

    夏問秋面色有些白。

    見挑得差不多了,夏初七又笑,“姐啊,你一個婦道人家,再怎麼說,也得有一個嫡子傍身才好,若是這病根儿不去掉,一輩子沒有孩儿,兩年三年殿下能依了你,你能保證十年八年還可以固寵嗎?”

    一席話說完,夏問秋的臉色已經由白,變成了蒼白。

    夏初七本就是一個嘴皮子溜的,這樣儿的話換到現代的女人聽了都得心生恐懼,更別說封建時代以夫為天的女子。更有甚者,這夏問秋嫁的還是一個皇長孫,一個將來有可能會繼承大統的人,沒有儿子,她能熬得起麼?

    “側夫人,您好好想想吧。楚某在晉王府里,等著你的好消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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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47:01 |只看該作者
第068章 以狠治狠!玩的就是心跳!

    東方青玄與夏初七離開了深井茶舍,趙綿澤還靜靜地坐在那里。

    靜靜的,他優雅地品著桌上那壺熱氣騰騰的香茗,一雙深幽的眸子有困惑,有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夏問秋安靜地守了他片刻,起身從丫頭抱琴手里拿來了一件外袍,輕輕披在他的身上,小意地垂著眸子,抿緊了嘴巴。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好一會儿,趙綿澤才轉過頭來,微微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發。

    “秋儿,在想什麼?”

    “綿澤,我這心里頭……怪亂的,亂得發慌。”夏問秋乖順地看著他,頭一偏,便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怕她是七妹,又怕她不是七妹。她若是七妹,你我夫妻兩年來的恩愛,只怕會被陛下給生生掐斷了。可她若不是七妹,七妹又去了哪里?她一天不回來,我這心里一天落不下,她若一年不回來,我這心里一年落下去……”

    “秋儿覺得她是嗎?”

    趙綿澤目光不變,淡淡地問著。腦子里卻浮現起那一雙靈動得仿佛有万千水波和狡黠的眼睛來。要說那楚七的五官像夏楚,確實是很像。可那一雙眼睛,那表情,那淡吐,那醫术,確實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夏楚又怎會有那樣一雙眼睛?

    夏楚又怎會有那樣多的本事?

    夏楚又怎會有那樣尖銳的言辭?

    一個淡笑盈盈之間,她就可以機智的堵住人的嘴。

    都說東方青玄是難纏的妖孽,其實那楚七又何嘗不是?東方青玄妖在外在,而那楚七的妖在內里。表面上看,她整個人通透得一望到底。實則上那心思到底藏了多深,他根本就看不透。

    “綿澤,我這心里頭,很是矛盾。”

    兩個人相處時間長了,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很容易感應得到。這頭趙綿澤還在琢磨夏初七那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和那些與眾不同的舉止,那頭夏問秋的聲音便越發軟了下來,一雙手臂橫過去,她緊緊地抱住趙綿澤的腰身,身子偎靠著他,“綿澤,我害怕……”

    “怕什麼?”趙綿澤反手環住她,上下輕撫著她的后背。

    “怕你尋回了七妹,便不會再要我了。又怕那個人就是七妹,她是那樣的不同,你一定會看中她。也怕那個人不是七妹,她還流落在民間吃苦頭。還怕我不能為你生儿子,往后你納了別的侍妾,便不再寵愛于我,更怕將來有一天,我人老珠黃,顏色不再,只剩下一個孤影獨守深宅……”

    沉默了一下,趙綿澤緩緩一嘆。

    “傻瓜,不管是不是她,與我倆的情義都沒有相干。”

    他溫和的安慰著,可夏問秋卻還是像一只依人的小鳥,巴住他就不放,這樣儿的女子,最容易引起男人心里的憐惜來,“秋儿,這兩年委屈你了,皇爺爺的性子你是不知道,他念上舊了,一時想不過,等……那也只是早晚的事,終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讓你做我的正妻,我的身邊也只會有你一個。”

    “綿澤……”夏問秋吸了吸鼻子,感動得聲音都有些發啞,又軟,又低,“我想為你生個孩儿,哪怕是個女儿也好。要不然我這日子,再沒法過下去了……”

    說到此處,她突地一抬頭,語氣懇切。

    “綿澤,不如找那個楚七,給我瞅瞅可好?”

    關于晉王府有一個良醫官醫术無雙,東宮早就得到消息了。可太子爺的病,連太醫院那麼多人都束手無策,誰又能相信一個普通醫官?關于晉王養醫官做男寵的事情,趙綿澤也是早就知曉,只不過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個男寵竟然會像極了夏楚。原本他今儿找上她,正是有意找她替夏問秋看看病的,可如今卻是這樣儿的局面,趙綿澤就不得不多出了一些顧慮。

    他摟了夏問秋入懷,好久才找到話點。

    “秋儿就不怕她……万一使壞?”

    夏問秋光帶水地望著她,“綿澤,這兩年我這湯藥也不知吃了多少,可身子就是不見好。那楚七既然說有法子,試一下也未嘗不可?我想過了,就算她有什麼鬼心眼子,也不打緊。等她開出了方子來,我都先請太醫院的林院判瞧過了,再服用也不遲……”

    “也好。”

    見趙綿澤同意了,夏問秋的臉上也多出了一絲血色。

    “綿澤,你對秋儿真好。”

    郎情妾意沒几下,一轉眼,她的另一個擔憂又來了。

    “可是,那個楚七的事情,你准備怎麼處理……”

    “秋儿——”趙綿澤打斷了她,遲疑了片刻,他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掌心又開始沿著她的脊背慢慢輕順,“秋儿你不要想那麼許多,這兩年,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一個婦道人家還得來操心這些事情。再往后,你只需乖乖在家養好身子便成。那人的事情,不管他是不是夏楚,我都會有法子辦妥當的。”

    “綿澤,你的意思是?”

    趙綿澤視線掠過夏問秋的臉,給了她一個溫暖而綿長的笑容。

    “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可以一勞永逸——”

    ……

    ……

    深井茶館里被炭火烤得春意濃濃,襯得下頭風夾雪的天氣更是冷得不行。夏初七沒有外袍在身,那冷意便又多了几分。押著冷風過了一個小拱橋,一出院子她便甩開了東方青玄的手,笑意盈盈地拱手作了一揖。

    “今日之事,多謝大都督了。只是小子我身上邋遢,實在不敢污了大都督您的車駕,更不敢勞煩大都督您屈尊降貴地送小子回府。如此,就在此處別過了,他日有機會,再報答大都督的恩情。”

    東方青玄看著她,一襲紅袍在風雪下尤其妖艷之極。

    “順路而已,楚小郎不必客氣。”

    “小子去晉王府,您回大都督府,怎會順路?”

    “應天府這個地方,到哪里本座都順路。”

    “……”

    瞄一眼他美到極點的臉孔,夏初七曉得與這個家伙沒得好商量。雖說有些忌諱錦衣衛,可想想先前他在趙綿澤面前的作為,又不像是要拆穿她身份的樣子,更像是別有目的。

    那麼,她不妨聽聽他想要說什麼好了。

    “那就有勞大都督了。”

    “楚小郎,請——”

    東方青玄朝她伸出手來。

    斜斜一挑眉,她飛快地縮回了手來。

    東方青玄的手很白皙很滑膩,那皮膚好得她有些嫉妒。可與他這麼一觸,她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外一只手。也干淨,更溫暖。也干燥,更有力。每一次那只手拽住她,就有一種活生生把她從女漢子扯成小女人的感覺。

    想想,那貨好像已經氣了許久了?

    都好几天了!丫真是矯情啊。

    她念叨著往馬車上爬,東方青玄扶了她一把,便禮貌的收回了手。而李邈卻是始終不言不語,與一名駕車的錦衣衛坐在外頭。

    帶著一縷淡淡幽香的逼仄空間里,只剩下她與東方妖人兩個人了。

    夏初七一雙手搭在膝蓋上,腰背挺得直溜,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也不去看他,完全一副看上去恭敬,其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她尋思著,在這個絕色美人儿的面前,她不能輸了陣勢,只管等著他放招儿好了。

    可大都督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他一雙饒有興致的妖眸打量著她,不說正事,只拉家常。

    “楚小郎來京師好些日子了,可有什麼感受?”

    “都是一張嘴巴一個鼻子一雙眼睛兩條腿的男人和女人,與清崗縣沒有什麼不同。”淡淡地說完,夏初七唇角微微勾了下,又意興闌珊地瞄向東方青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眸子便帶出了一股子戲謔來。

    “謔,瞧我這破記性!差一點儿就把大都督您給忘了。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呢,其實還有大都督您這樣的絕世妖物,屬于第三種生物,不男也不女的人……妖。”

    “楚小郎說話,還是這麼得趣儿。”

    柔媚地輕笑一聲儿,東方大都督向來脾氣都極好,那櫻花瓣儿一樣紅潤的唇色,吐出來的字眼儿也還是那麼好聽,風華絕代,美冠京師,實在讓夏初七嫉妒得緊,嫉妒得恨不得把他的臉皮儿給剝下來,然后放到自個儿的臉上去。

    腦補著那手术畫面,她嗤地笑了一聲儿。

    “笑什麼?”

    吸了口氣,她一本正經地端著臉,小聲儿地轉移話題,“小子心里有一事不明,大都督今日為何要幫襯我?我倆的交情,好像沒有到那個份上吧?”

    “你是魏國公府的七小姐嗎?”東方青玄鳳眸一眯,一雙眸子若有流光閃爍。

    “你說呢?”夏初七勾起嘴角,“很顯然——不是。”

    “所以本座只是澄清事實而已。”

    腦子里“咚”的敲了下警鐘,夏初七審視地看著他。

    這東方大妖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會莫名其妙改了口風,必定有別的所圖,又哪里會是誠心要幫她的?難不成是他深愛趙樽,為了趙樽不受到她的牽連,才決定放棄了自個儿的利益?

    繼續腦補完“真愛情節”,她笑眯了眼儿。

    “大都督言之有理。不過嘛,您先前在皇長孫殿下面前做了我的保人,應當很清楚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才對吧?小子我往后要出了點儿什麼岔子,大都督您也是要受到牽連的。”

    “正是如此,那……”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腕慢慢地抬來,就在夏初七以為他的手要落在自家身上的時候,那手卻越過她去,取下那懸掛在金漆橫柱上的帕子,像對待愛人一樣憐惜的擦拭他的繡春刀來。

    “那麼楚小郎得對本座負責才是?”

    求負責?

    掃了一眼他瀲灩無雙的眸子,夏初七翹了翹唇角,眼睛里噙滿了邪邪的笑意,“大都督既有此意,小子敢不遵從?等我回府稟了晉王殿下知曉,尋一個良辰吉日,就納了你入府來,為我做小。想來大都督應當不會介意,屈居于晉王之下才是?”

    “做小?”

    東方青玄怔了下,隨即綻放出一個比枝頭的山花還要春天的笑容來,那一根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像白蔥一般在寒芒四射的繡春刀上輕輕抹過。

    “楚小郎好大的胃口,本座與殿下兩個,你吃得消嗎?”

    “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胃口大。”

    夏初七淡淡地淺笑,應對自如。不僅沒有半點儿姑娘家不好意思的羞澀,還說得那叫一個風流雅致,眉眼生花,愣是把個東方青玄給瞧得妖眸一眯,生出了一絲懷疑來。

    “你與那魏國公府的七小姐,確實是不同的。”

    “那是自然,我便是我。”

    “她是個蠢貨,而你……”停頓一下,東方青玄笑,“是個流氓。”

    半握拳頭湊到嘴邊儿咳了一下,夏初七笑眯眯地說,“其實生活就是流氓,整天逗著人耍子。只有比它更流氓的人,才能過得快活。再說了,一個人在美色當前都沒有感覺,連耍流氓都不會,那還不憋屈死啊?”

    “姑娘家,不要這麼口沒遮攔……”

    “誰說我是姑娘了?”夏初七陰惻惻的眯眼儿。

    鳳眸微微一斂,東方青玄繼續擦著刀,那鋒利的刀鋒,與他身上的妖氣混合在一處,讓他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子冷勁儿,可稍稍一頓,他卻唇角帶笑的湊了過來,離她近了一些,先放好了那張擦刀的帕子,才低頭在她的耳邊,用他那羽毛一樣柔若春水的嗓子,輕輕戲問。

    “不承認?用不用本座當場驗明正身?”

    腦子里“嗡”了一下。

    夏初七有點儿心虛,卻不信他會真這麼干。

    “老子就是純爺們儿,還怕你驗?!”

    東方青玄一眯眼,“七小姐,膽儿真是大。其實本座也很好奇,如果今日不是本座及時趕到,你准備用什麼玩意來糊弄長孫殿下那個小丫頭?有嗎?拿出來讓本座見識一下,看看你都長了一個什麼樣儿的家伙。”

    “……”

    夏初七干咳了一下,卻是沒有臉紅。

    “大都督好生風趣,只是那樣的東西,卻是不方便給你看。”

    在東方青玄的目光逼視下,她沒有再否認自個儿是個姑娘。當然,她也沒有直接承認,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點破了就不好玩儿了。果然,東方青玄只是笑了笑,便又坐了回去,沒有真的要驗她身。

    兩個人有了這一出尷尬的話題,夏初七卻是生出一些奇怪來。

    為什麼在東方青玄的面前,不論他說什麼,她就可以坦然自若的應對他,說再大尺度的話也不會覺得臉紅?而每回趙樽一靠近,她那心肝儿就像上了發動機,這頭紅潮未退,那頭潮聲又起,簡直就像一個害臊的小媳婦儿?按說他兩個都是好看得掉渣渣的美男子,這不是太詭異了麼?!

    想到這樣,她又想到了趙樽。

    好几日沒有見他了,丫都在忙些啥呢?

    一會儿回去了,要不然她先服個軟,向他道個歉算了?

    “楚小郎在想什麼?”東方青玄突然拋了一個妖嬈的眼波,一臉的似笑非笑地坐近了她,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眸子里有著興味的促狹。

    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似的,夏初七挪了挪身子,離他遠了一點。

    “反正不是在想大都督您。”

    東方青玄淺淺一笑,又挪近坐了過來。夏初七瞄他一眼,又挪了開去。她一挪開,他又坐近一點,兩個人便在車廂里挪來挪去,扯得那軟墊斜斜歪歪的掉到了一邊儿喊無辜,夏初七才實在不耐煩了。

    “大都督您閑得蛋痛?這麼無聊!”

    “蛋痛?”

    “不懂了吧?差不多就是無聊的意思。”

    輕笑一聲,東方青玄那表情越發勾魂奪魄,“那便算是本座蛋痛好了。要是不蛋痛,又怎麼會好奇晉王殿下究竟迷上了你哪一點呢?”

    “那你現在知道了?”

    輕輕“嗯”一聲,他笑,“身上很香,怪不得他喜歡。”

    香?香他的狗屁。

    夏初七狠狠撇了一下嘴巴。

    這句話要換了趙樽來說,必定是“你臭死了”。這會儿,她身上的血跡已經滲入衣服里干成了塊子,那邋遢勁儿她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這美若天仙儿的大都督竟然這麼給面子說她香,難不成他天生就喜歡那股子鮮血的味儿?

    “呵呵,大都督的愛好果然與眾不同,重口。”

    他緩緩一笑,突然話峰一轉,“楚小郎,想知道那袁形是何人出手嗎?”

    夏初七睨他一眼,“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儿。”

    “那想知道本座為何要幫你在長孫殿下面前隱瞞嗎?”

    “不想。”夏初七不樂意順著他的話頭走。

    輕‘哦’了一下,東方青玄撫著他手上的繡春刀,緩緩牽開嘴角,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來,“楚小郎還真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為什麼剛才想,現在又不想了?”

    夏初七靜靜盯著他。片刻,她扯嘴,露出八顆牙齒。

    “因為大都督您每次這樣笑的時候,就沒安啥好心眼儿。”

    東方青玄瞳孔一縮,這一回是真真儿笑了開來。

    “楚小郎好巧的心思。就衝這一點,本座告訴你也無妨。范從良明日便要押解回京了,晉王想要三法司會審,可本座卻提早得了陛下的聖諭,由我錦衣衛來審理處置。你楚小郎若突然之間變成了魏國公府的七小姐,那與范從良合計‘千年石碑’的楚七又是誰?那本座的苦心經營豈不就白廢了?所以啊,你暫時只能是楚七,不是夏楚——”

    “傻叉,瞧把你給算計的?”夏初七輕嗤一聲儿,淡淡地諷刺道,“想用我來對付晉王?您就料定了那范從良一定會招出些什麼來?再說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啊?誰認識他呀,法律……不對,刑律得講究證據。大都督,什麼是證據您懂嗎?”

    東方青玄只笑不答。

    夏初七淡淡地睨著他,視線也尖銳了起來。

    “更何況,小子若是猜得不錯,大都督您的肚皮官司,可不止這些吧?您到底存了什麼心,到底要做什麼事?小子只需要胡亂猜測一下,就可以想象得出來——只怕眼前這個場子,對您來說太小了。大都督您的圖謀,應當更大才對吧?”

    東方青玄妖眸一深。

    看著她,緩緩的,一點一點拉開了笑容。

    “這嘴啊,利索!很是招人喜歡。”

    淡淡說完,他懶懶靠在車椽上,一張漂亮妖艷的面孔又恢復了平靜,容色傾城,“可惜,楚小郎想得太多了。你還不了解本座的為人,本座最大的愛好便是——把水給攪渾。”

    夏初七睨著他妖嬈的面孔,動作輕佻地咧開嘴。

    “大都督您有所不知,小子我呢也有一個愛好——那便是在渾水里頭摸魚。那水越渾,魚便越大。等小子把魚摸出來了,燒了,煎了,煮了,味道也才最鮮。”

    “如此說來,楚小郎與本座還真是絕配?”

    挑了一下眉梢,東方青玄恍然大悟一般。

    “那指定不能。咱倆一個是人,一個是妖,配不著。”

    她毫不客氣地笑著損他,只大都督卻絲毫不見動氣,一雙美麗的鳳眸更是暖了几分,瞅了她好半晌儿,才慢條斯理地接著道,“楚小郎,敵與友,從來都不是一定的。今日你視本座為敵,說不定來日會拿本座當友?再者,本座認為,會有與你合伴的一天。當然,楚小郎本就是一個很好的合伴之人。這,也是本座今日幫你的另一個原因。”

    “恐怕還有別的原因吧?”夏初七又笑。

    “聰明。”東方青玄也笑。

    “我猜你不會告訴我?”夏初七挑眉。

    “確實。”東方青玄還笑。

    “那我與大都督只怕是沒有合作的機會了。除非,你樂意花銀子來買個悲劇?給小子我一點儿銀子,那我可能會受不住誘惑考慮一下。要不然,既便您用美男計,在我這也是不好使的,我家爺長得可不比你差。”

    “有意識,你果然愛銀子。”

    “勝過愛男人——”

    兩個人正打啞謎似的說著,馬車突然“馭”的一聲停了下來。

    東方青玄身子微微一傾,“如風,何事?”

    車窗的外頭,如風壓低了嗓子,“回大都督,前方是晉王殿下的車駕。”

    東方青玄看了一眼夏初七,淡淡說,“避讓。”

    “是!”

    如風恭敬地答了,馬車也很快便讓到了路邊儿。

    夏初七心里不安,表情卻十分淡定,而東方青玄也仍舊是眉眼生花。

    “你猜猜,他是不是專程來接你的?”

    “不是。”

    “為何如此肯定?”

    “我與他打架了,他正生著我的氣呢。”

    夏初七邊說邊笑,表情相當自在。只那與“晉王殿下打了架”的表情就好像小夫妻兩個鬧了一點儿別扭,對殿下卻沒有半點儿敬畏之心。那神色瞧在眼里又是另有一番情態。

    他略略沉吟了片刻,才輕笑出來。

    “這一回啊,只怕楚小郎你是猜錯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都督安好!請問楚醫官是否在車里?”

    那個不帶感情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趙樽的侍衛長陳景。

    實際上,他這一句話很明顯多余,在外頭他都已經瞧見李邈了,又哪能不知道楚七在東方青玄的車里面呢?只不過,例行的問上一句,也是對東方青玄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尊重。

    東方青玄沒有應她,只妖嬈地彎一下眼睛,看向夏初七。

    “去吧。就送到這里了。”

    “大都督,再會!”

    夏初七笑意淺淺地看了他一眼,拱手下車。

    外頭還是飄著雪花儿,天儿真是很冷。她抱住雙臂,只描到了趙樽的馬車,卻沒有見到趙樽的人,那一個黑色的帷幕緊緊拉著,也不知道他的人究竟在馬車上沒有。

    今儿私下里見了趙綿澤,又坐上了東方青玄的馬車,雖然她嘛也沒有干,也是為了正事儿,可還是稍稍有那麼一點點心虛。干咳下,她正了正帽檐,與李邈對視一眼,便走近車廂,不太自然地喊了一聲。

    “楚七參見殿下。”

    里頭沒有人應聲儿,卻是東方青玄拉開了車簾來,笑意盈盈地說。

    “晉王殿下既然親自來接人了,又何必避而不見?今日天氣如此之好,何不打開簾子,與青玄說上兩句,也好讓青玄目睹一下殿下您寵愛佳人的風姿?”

    這廝挑釁啊!

    夏初七心里嘆了一句,正尋思著千万不要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面前的馬車門儿便打開了,里頭的家伙正襟危坐,冷板著一張臉,只給了她一個“上來”的冰刺眼神儿,便側身撩了簾子,不緊不慢地望向東方青玄。

    “東方大人雪天還打扮得如此妖艷,是為了勾引本王?”

    咳咳!

    正躬著身子上車的夏初七,差點儿被口水嗆著了。

    趙賤人果然夠威武霸氣,又損又騷的一句話便把東方妖人給調戲了。而且還能夠調戲得如此坦然、一本正經、高端大氣,愣是讓人說不出話來。

    不過麼……

    瞧瞧他身上一襲高冷風華的黑衣,再瞅瞅東方妖人艷麗嬌嬈的紅衣,她再次產生了一種不該有的聯想——這倆人,應該在一起。

    那得是一副多美的畫面?

    她念頭未落,手臂一緊便被趙樽拽了過去。

    咂了下舌頭,她坐在他身邊儿,神經沒由來的緊張了。

    可是,趙樽卻一眼都沒有看她,仍是帶著他一貫雍容高冷的表情,看著東方青玄,不太客氣地又嗤了一句。

    “只可惜,東方大人怕是打錯了算盤,你不是本王的菜。到是三皇兄——”

    寧王的名諱還沒說完,那東方青玄的臉色就難看了。

    不過,他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能由著別人氣他麼?

    掃了夏初七一眼,他眸目生情的彎了彎唇角,意有所指地笑說,“殿下說笑了,青玄與寧王殿下便無私交,到是與楚小郎相交甚篤,談得也很是歡愉,他先頭還說,要請青玄去貴府找她玩耍呢,不知道殿下您歡不歡迎?”

    “本王的后院,有的是閑置院子。”趙樽淡定地看著他,“只東方大人您,可有本事討得了本王的歡心?”

    靠,兩個大男人開玩笑也這麼不要臉?

    愣是把下流給演變成了風流!

    沒有去看趙樽什麼表情,夏初七亂七八糟想著,一雙眼睛盯著東方青玄那一張笑得妖孽的臉孔,不停地放著殺氣。她怕那廝要再挑拔几句,趙樽回頭得弄死她。

    好在東方青玄收到了她極有殺傷力的眼神儿,抿了抿妖氣十足的唇角,衝她飛了一個媚眼儿,便輕笑一聲儿,優雅地放下了簾子去。

    可他這樣動作……

    不就變成了兩個人欲說還休?

    靠,不是個好東西!

    脊背上火辣辣地發著燙,想著自個儿與趙樽那點儿小久久,想著他會不會覺得自個儿背著他與別的男人搞曖昧,她越發覺得冤得慌,比那個姓竇的鵝還要冤。

    然而。

    她万万沒有想到,一路往晉王府而去的路上,趙樽都沒有瞧過她,不與她說話,不問她哪里去了,見到了什麼人,做了些什麼,更不要說要整治她了,他完全當她不存在,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冷著臉,那股子矯情勁儿啊,讓夏初七很想抽他一鞋底板。

    “喂——”

    她曉得這廝還在生悶氣,索性給他點面子。

    果然不回答。

    “發什麼愣呢你?還生氣呢?”

    還是不回答。

    “你今儿是過來接我,還是剛好碰上的?”

    依舊不回答。

    去勒個去!橫了他一眼,她臉上的笑容收斂了。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嗎?她不舒坦,別人也甭想舒坦。

    揉了下鼻子,她哼著一首走調的小曲儿,一路看著街景好不快活,那歌要說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可她卻一直哼到了晉王府。可那貨真是能忍,臉色越來越黑了,卻還冷繃著臉,沒有想要搭理她的跡象。

    瞄一眼他,她又轉回頭來,也不上趕著找虐了,與他一前一后很詭異的下了馬車,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那情形,瞧得隨侍在旁的一干人等,只覺今儿天氣變化好大。尤其他們家主子爺的身上,那冷氣儿直飆。

    誒……

    混在古代不容易啊!

    夏初七感慨著封建王爺的脾氣陰晴不定,原以為今天的故事至此結束了,回頭再找個機會說話算了,卻沒有想到府里頭還有另外的一台大戲等著她去瞧呢。

    一行人剛從承運殿入了內院,便聽得里頭傳來女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等趙樽一露面儿,一個女人便披頭散發地衝了過來,“扑嗵”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仰著腦袋好不傷心。

    “爺,您可算回來了,您得給妾身做主啊。”

    說跪就跪……

    一個個梨花帶雨,為毛都這麼柔弱?

    夏初七看戲上般瞧著,不知道這又在唱哪一出。

    只見那跪地的姑娘挽了一個回心髻,一襲白衣瘦可堪憐。不是別人,正是趙樽的第二個如夫人,也就是兵部左侍郎謝長晉家的十三小姐謝氏。她那腦袋磕在雪地上,“吱吱”作響,半點儿都不摻假。

    趙樽本就黑著的臉,更冷了几分。

    緩緩掃了一眼,那殺氣儿重得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們,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抬眼儿來望他。只有月毓嘆了一口氣,走過來衝他福了福身,趕緊地稟報了情況。

    三個女人一台戲,女人多了戲接戲。

    本來那東方婉儀悶在南萊院里几天,那個“放屁失儀”的事儿就算過去了。可今儿東方婉儀的丫頭香翠卻不巧逮到了謝氏的丫頭玲儿在她每日必喝的養顏茶里頭下藥。她當即怒氣衝衝地給了玲儿一耳光,再尋了月毓和魏氏謝氏過來,當著大家的面儿一審,那玲儿竟然就招供了。說下藥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沒有辦法去勾搭爺,。

    另外,那玲儿還交代,前几日在大宴上,也是謝氏支使她給她下了藥,故意害她在爺的面前放屁失儀的。

    如今人髒俱獲,玲儿聲聲說是受了主子的指使,那謝氏是有理也說不清,而東方婉儀本來就是一個刁鑽任性,仗著東方家在朝堂上的勢力飛揚跋扈的人。這一回,她就非得扯了謝氏要找趙樽說理,順便挽回她在他心中“失儀”的不好印象。

    聽完這些,夏初七腦子玄幻了。

    怎麼搞得跟她自個儿沒有半點儿干系了?

    要不是那天她親自對東方婉儀下的手,估計都得蒙掉。

    “爺,妾身自從入得王府,一直安份守紀,從來不敢有半點僭越之心。爺一去兩年多,如今得勝歸朝,妾身與姐妹們都很歡喜,但妾身自知容顏粗鄙,不敢有非份之想,能見上爺一面也就足夠了,又怎生出那些禍害東方姐姐的歹毒心腸來?”

    那謝氏哭得滿臉都是淚水,一直嗑頭。

    可她越是委屈的哭訴,那東方婉儀的氣儿就更是壓不住了。

    她低吼著罵了一聲,便掙脫了拽住她的丫頭,也“扑嗵”一聲儿給趙樽跪了下來,那可憐的小模樣儿,與平日里的趾高氣揚判若兩人。

    “請爺明查,這小賤人害了我一次不算,還想要害我第二回。爺斷斷不能饒了這等歹毒的婦人。今儿她敢對妾身下藥,明儿指不定就敢對爺您下什麼爛藥,這等歪風不可長啊爺!”

    她說得一臉的正氣,就像那天找夏初七要狐猸粉的人不是她一樣。

    趙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夏初七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只管冷眼旁觀,只月毓察言觀色了一會儿,左右為難地嘆了一口氣。

    “兩位如夫人都說無辜,這讓爺如何斷得了?”

    東方婉儀瞪了月毓一眼,起身拽著個小丫頭就一起跪在趙樽面前。

    “香翠,你來告訴爺,一五一十,不許撒謊。”

    那叫香翠的丫頭年紀不大,磕著頭,一眼都不敢看趙樽。

    “爺,是奴婢親眼見到玲儿下藥的,爺可以問她。”

    那叫玲儿的小丫頭此刻已經被兩個婆子拿下了,兩邊臉蛋儿腫得高高的,一扯就是被人狠狠打過了。這會儿,她正跪在另外一邊儿的雪地上,聞聲儿身子顫了一下,便低低垂下頭去,一陣猛磕。

    “爺饒命啊!不關奴婢的事儿,饒命啊,都是二夫人她吩咐奴婢這麼做的……”

    月毓皺了下眉頭。

    “玲儿,你可不許在爺面前撒謊,誣陷如夫人。”

    “奴婢不敢!奴婢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真的,真的是二夫人吩咐奴婢去做的。二夫人還對奴婢說,大夫人生得好看,這次爺回來了,必定會招了她去侍寢。大夫人那個性子本就跋扈不饒人的,平日在府里也總是欺負二夫人和三夫人,要是這一回她得了爺的寵愛,指不定還會給她下什麼絆子呢。所以,上一回只是讓她在大宴上失儀還不夠,這一回給她吃了這個藥,一定要讓她在床上躺上一陣儿,讓爺在京師的時間,她都爬不起來去勾搭。爺饒命,玲儿說得全都是實話,真的沒有撒謊……”

    這丫頭,一語雙關啊?有人教過吧?

    一句話不但說了謝氏下藥,又說了東方婉儀在府里頭欺負人?

    夏初七淡淡的看著她,攏了一下李邈回屋給她拿的外袍,猜測著這個大戲的個中意思,面儿上只帶著淡淡的笑意。

    戲唱起來了,總得有觀眾。

    她想,她便是最合適的觀眾了。

    說不定,人家正是想演給她看的呢。

    如今玲儿的指責,板上釘釘,在一個科學技术不發達的時代,實在很容易把一個人往死里整。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那件“放屁失儀”事儿的原委——天知地知,她知,趙樽也知,為什麼他都不為謝氏說一句話?

    “胡亂八道,你們全都是胡說八道,你們想害我,想害我——”

    那謝氏唇角發著顫,氣得身子一直發抖,好不容易才抬起淚水漣漣的臉,上下牙齒嚇得一直在敲,咯咯作響。

    “爺,妾身發誓,沒有害過東方姐姐,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又賭咒又發誓,古人似乎很信這一套?

    謝氏那恨不得以死明志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覺得這事儿是東方婉儀故意栽贓給她的。而實際上,夏初七這會儿也真就是這麼想的。卻万万沒有料到,謝氏這邊儿剛發完了毒誓,那邊儿東方婉儀也絲毫都不落人后,惡狠狠地瞪了謝氏一眼,猛地磕了一個響頭,也發起了毒誓來。

    “爺,妾身也一樣,如有半句不實,也是不得好死!”

    兩個人都發毒誓?

    作為真正的肇事者,夏初七心里冷笑了起來。

    王府大院里頭,果然宅斗高手很多啊。這移花接木的一出戲,無非就是做給趙樽看的呢?東方婉儀那個人雖然刁蠻,可腦子卻很簡單,敢這樣儿發誓,那便不會是她在陷害謝氏了,而謝氏有沒有給東方婉儀下過藥害她失儀,她夏初七自然最清楚不過。

    只是,那高手是誰?

    而她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麼?

    是知道了這几天她與趙樽兩個因為“下藥”的事儿鬧得不愉快?還是她知道趙樽討厭人家給他下藥,故意演一出戲來提醒他不要輕饒了她?或者那個人還是別有圖謀?

    院子里一陣哭哭鬧鬧,趙樽像是不耐煩了。

    “都住嘴!”

    淡淡的,他的聲音冷入骨頭。

    “謝氏善妒惡毒,不守婦德,遣送回謝府去。涉事的丫頭,杖責五十,打出晉王府——”接著,他又轉頭喊了一聲。

    “于鴻喜。”

    “爺,奴才在。”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走上前來,他是晉王府的書堂官。

    趙樽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只寒板著一張臉,聲音冷颼颼的道,“替本王修書一封給兵部左侍郎謝大人,把謝氏的作為寫上,就說晉王府容不得此等狠毒之人。還有,前几日陛下賞下來的五個婦人,也一並給她們些銀子,打發了吧。”

    “是!”

    于鴻喜下去了。

    一個個女人的命運就這樣決定了。

    可趙樽話一說完,沒有半點表情,便拂袖而去。

    杵在那里的婆子們好像做慣了這樣的事情,呼哧一下便過來拉人。東方婉儀也是喜形于色,冷哼著瞪了一眼渾身發抖的謝氏,說了一句“活該”,便又趾高氣揚起來。

    一時間,白雪飄飛的院子里,哭聲,鬧聲,求饒聲嘈雜了一片。

    夏初七一時無言,覺得自個儿的心髒在往下沉。

    那謝氏本來只是一個侍妾,又沒有侍過寢,與趙樽更無情義,就算被打出府去也只能怨怪她命運不好。如今趙樽能差人修書一封給她爹,還把人送她回府里去,估計也是看在她爹的份儿上了。至于另外五個女人,更是沒有什麼地位。所以,他這樣儿的處理結果,不會有人吃驚,更不會有人同情,或者替她們求情,只會有打了雞血般的興奮目光。

    但封建時代的女人,命運真的如此賤薄嗎?

    她總覺得身上有些涼,總覺得這件事情,有哪個地方不對勁儿——

    為什麼趙樽明知道謝氏是無辜的,卻還是順水推舟就弄走了她?

    “爺……饒了妾身吧……妾身不想走啊……”

    “東方婉儀,你不得好死,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

    院子里頭,那哭聲撕心裂肺。謝氏喊著哭著吼著,面色蒼白得像一個鬼似的,在兩個婆子的拖拽下,拼命掙扎著,把雪花蹭成了一團糟亂。

    趙樽的身形越去越遠,就像壓根儿沒有聽見。

    確實是一個心冷無情的男人。

    可看到這拉拉扯扯的一幕,夏初七腦子一激靈,卻突然清朗了!

    原來如此——!

    那個“高手”可真他媽厲害,這玩儿的是一箭三雕的把戲啊?

    先前晉王府不好打發的三個如夫人,輕飄飄就干掉了一個吧?

    遣送謝氏順理成章不說,還順便打發了另外的五個美人儿吧?

    最最主要的是,非常自然無痕跡的就玩一回她夏初七吧?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被人給悄悄整治了呀?

    很顯然,如果她今儿不聲張,不出頭,只當一出戲來看。那麼,那個‘先害東方婉儀,再陷害謝氏’的罪名,趙樽就會自動腦補在她夏初七的頭上,而且依了他的性子,不見得會來問她。

    為什麼他先前沒有吭聲儿,是不是以為就是她干的?

    夏初七不好琢磨那位爺的心思,可她卻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出好計!

    她不是好人,也不想幫趙樽多留几個侍妾在眼前看著膈應。

    但是,她也不想讓人給玩儿了,往后有嘴都說不清楚。

    尤其像這種為別人做嫁衣的事儿,她向來不做。

    “殿下,等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趙樽快走出院子了,夏初七突然拔高了聲音。

    趙樽停下腳步來,稍微一頓,不帶情緒地看著她。

    他沒有說話,夏初七自然也沒有想過他會在這個時候對她說什麼,只自個儿笑眯眯地走上前去,不緊不慢地說,“爺,我看今儿這件事情,肯定有什麼誤會?”

    趙樽還沒說話,那謝氏卻像是遇到了救星似的,哧哧地爬了過來。

    “楚醫官,幫幫我,幫幫我……我不能回去,我爹會打死我的……”

    遞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儿,夏初七掃了一下院子里的人,只是淡著,一個一個的觀察著,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玲儿身上。

    “妹子,你說你給如夫人下的藥,是什麼藥?藥在哪里?”

    那玲儿跪在地上,不敢看她的眼睛。

    “月毓姐姐搜去了,在她那儿——”

    夏初七蹙了下眉頭,笑眯眯的望著月毓,“月大姐,那什麼藥如此厲害,能夠讓人吃下去就躺床上起不來?不如拿出來讓楚某開開眼界?”

    月毓點了點頭,眉頭微皺著,從邊上的婆子那里遞出一個紙包著的東西。

    夏初七拆了開來,嗅了一下,便曉得了。

    這不是什麼致命的藥,不過就是巴豆果實制成的粉末,為了讓人拉肚子用的。

    那高人想故意離間她和趙樽,她卻偏偏不想遂那人的意思,非得讓趙樽來心疼她不可。

    開玩笑,她看宮斗大劇《甄嬛傳》的時候,那傻叉都死了几百年了!

    這一回,她要讓她啞巴吃黃蓮,乖乖閉嘴——

    一念至此,她賤賤地掀了一下唇角,滿不在乎地用手指彈了彈那紙包,什麼話不多說,卷著包藥的紙邊儿,便將那點儿為數不多的巴豆粉給倒入了嘴里——

    嚼巴嚼巴,她打了一個嗝,隨即又綻開一個笑容來。

    “這哪是什麼毒藥啊?不過尋常灶上用的芡粉而已。我就說嘛,雖然我入得晉王府雖沒几天,可我瞅著大姑娘小媳婦儿們,個個精氣飽滿有親和力,那心腸不說是菩薩,也是關公了,又怎麼可能干得出來那種下毒害人命的事儿?”

    她把藥當場給吃了。

    她吃了沒事儿,她是醫官說了也沒事儿。

    既然那粉末不是毒藥,謝氏自然也就沒有了害東方婉儀的可能。

    院子里,久久沒有人吭聲儿。

    可很多人,都在拿“不可思議”的眼神儿在看她。

    王府里的女人,人人都爭寵,人人都想踩著別人往上爬,哪里會有幫人的?這個楚七,明明就是殿下的人,卻幫殿下的侍妾,不是傻的麼?在她們的眼睛里,這個楚七的行為,越發的怪異起來。

    可事情弄清楚了,趙樽那冷峻的臉卻拉得老長,像是非常不爽她。

    奇怪了!

    夏初七有點儿不明白,又干笑著補充了一句。

    “爺,您看您這位如夫人,她也沒有下毒,不用再遣送回去了吧?”

    趙樽定定地看著她,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越來越冷,而雪花里飄揚頎長英挺的身姿,也越發的高冷尊華,越發的疏離難近。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靜靜的,只有風雪的聲音。

    一干人的心髒都懸在嗓子眼儿了,才見他擺了擺手,不冷不熱的吩咐。

    “把那個亂嚼舌根的丫頭,拉下去,杖斃!”

    哇啦一聲儿,那玲儿便哭出來了。

    “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真是二夫人讓我做的……”

    她哭得狠,可哪里有人理會她?几個原本逮著謝氏的婆子,放開了手又去按那個玲儿。那姑娘面色一白便軟倒在了地上,哭著磕著求饒。但這些都沒有用了,趙樽一開口,誰都救不了她了。

    “多謝……楚醫官。”泄了氣一樣跌坐在地上,謝氏緩過一口氣來,掛著一臉的淚水,看向了夏初七時,臉上滿滿的都是感動。

    “你不必謝我。”夏初七笑眯眯的蹲身下去,撣了撣她肩膀上的雪花,低低說,“救你一命,一百兩銀子,不過分吧?”

    謝氏愣了下,呆呆地看她片刻才反應過來,然后猛地點了點頭。

    “應該的。”

    “那必須的唄?!”

    又得了一百兩,夏初七笑眯了眼睛。

    事情就這樣儿結束了,各自退下去,各干各的事儿,各有各的命運,不爽的,不舒服的,不理解的,也都懷揣著各自的心情離開了。

    但夏初七卻沒有想到,趙樽站了許久,竟會又走了回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聲音比那雪花儿還要冷。

    “阿七竟會有如此好心?”

    “這叫什麼話呀?”夏初七翹了一下唇角,笑了笑,“一點小事儿而已,您也犯不著大動肝火。別的事儿不好說,可您又不是不知道,東方婉儀失儀的事儿,其實是我干的,您不是還分贓了麼?你說說,我又怎麼好意思讓別人代我來受過?”

    “你不是不喜歡爺的侍妾?如今打發了,不是更好?”

    他又問,聲音仍是淡淡的,冷冷的,情緒皆無。

    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夏初七心里別扭,表情還算輕松,“不喜歡的只是她們那身份,卻不是那些人本身。再說了,即便我很不喜歡她們,也不代表我就會讓別人來替我背黑鍋。姑娘我是一個俠士,什麼叫做俠士你懂不懂?就是路見不平,呼儿哈嘿,嘩啦一下,就要拔刀相助那種。”

    她又是比划又是挑眉的笑,可真正為什麼會出手幫謝氏的原因,她卻沒有告訴趙樽。

    而他也只是審視著她,沒有聲音,一張臉依舊平靜的黑沉著,十分的難看,就像她欠了他銀子不還一樣,看得她汗毛豎了又豎,才突然間恍然大悟了。

    “哦,我明白了,你也不喜歡那個謝氏和那五個美人儿?但是你沒有尋著好的借口打發她們,是吧?有了這件事儿,兵部左侍郎也不會怨懟你,就算他要找事儿,也該去找東方家,與你也沒有什麼相干了。哎你這個人,那些可都是你的小老婆也?奇奇怪怪的……”

    “你真這麼想?”他問。

    “要不然呢?我應當怎麼想?”夏初七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肚子,又拿手肘去擠了一下他的胳膊,這才笑嘻嘻地想要轉移話題,“喂,我吃的那東西是巴豆粉儿,會拉死人的。哎喲喂,爺,我想上茅房……”

    趙樽面色一變,那張冷峻迷人的臉,頓時比那飄飛的風雪還要冷冽。

    “你他娘的傻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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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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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47:23 |只看該作者
第069章 過年了!

    “你他娘的傻了?!”

    低喝中夾著的粗話,從趙樽的嘴里飆了出來。

    一時間,整個院子里,那些還沒有散盡的,或掃雪的,或隨侍的丫頭仆役們,一個個都驚呆得愣在了風雪里,視線齊刷刷看了過來。他們家的主子爺,一向如同尊貴風華如在云端,什麼時候說過這種市井糙話?

    大家都呆了,夏初七眉梢一挑,卻是笑了。

    “我沒娘……”

    “閉上嘴。”

    他冷冷抿著嘴,吼了她又伸出手來拽了住她的手腕,一起往承德院的方向去。可是,那一張黑沉沉的冷臉上,不僅陰云沒有散開,還有將要下冰雹的危險,瞧得夏初七脊背直涼。心里話儿,要不是這貨長得實在太好看,就衝他這性子,這脾氣,准能把人給嚇死不可。

    到了承德院,沒去別地儿,這位爺直接將她丟在了茅房門口。

    “還不快去?”

    他板著臉生著氣,卻又帶她來如廁的樣子,其實有些萌。至少,夏初七目前是這樣的觀點。可她剛把那巴豆粉儿吃下去,哪里會那麼快就有反應?先前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為了轉移話題罷了,根本就沒有要上茅房的意思。

    仰著頭,瞧著他鐵青的臉,一臉儿的乖巧。

    “爺,您不生我氣了?”

    趙樽面色冷沉冷沉的,依舊難看。

    “你不上茅房了?”

    瞧著他的樣子,夏初七越發樂呵,心情很好。

    “您先說不生氣了,我才去上茅房。”

    有拿自個儿的上茅房的事儿去威脅別人的人麼?除了夏初七,這個世界上難找這種二貨。于是乎,她話音一落,那趙樽冷峻的臉色更黑了几分,五官就像鐵鑄的一樣,陰沉沉似山雨欲來,那恨不得掐她脖子的冷意,果真不負他“冷面閻王”的稱號。

    “怎麼了?這樣盯著我,怪嚇人的。”夏初七去扯他的衣袖。

    可他涼颼颼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黑著臉,突然一個轉身,便大步離去了。

    “喂——”

    夏初七喊了一聲儿,便愣住了。

    這廝該不會以為她在戲弄了他,其實沒有吃巴豆吧?

    丫的!她真比竇娥還冤了,原本想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結果卻拍馬屁拍到了馬腿儿上。

    嘆了一口氣,看著那個飄然俊拔的背影,她癟了癟嘴巴,暗罵了一聲“矯情鬼”,便轉回了耳房去,准備先去弄點藥吃。要不然,一會儿真鬧大了,小命都有可能玩完了。

    遠遠的,她看見了站在台階上默默等她的李邈。

    “表姐,我給你個方子,你去幫我煎點藥……”

    李邈停頓在她臉上的目光,久了點。

    “楚七,你很喜歡他了,是吧?”

    “……有嗎?呵呵呵,有那麼一點點而已。”

    夏初七向來覺得自己是一個女漢子,天不怕地不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可是,在感情方面她卻怪異的有點儿膽小。

    如果李邈說的那個人是東方青玄,她會說,“那是當然,長得那麼美的男人,我不喜歡才怪”。

    可論到趙樽了,她那心就奇怪的緊縮,忐忑。大概真應了那句話,“世界上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不敢輕易去觸碰”。或者說,她不太樂意比人家更早丟了心。那感受,就像打仗先輸掉了氣勢一樣。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可以擁有許多優質女人資源的封建王爺。

    感情這事儿,她真弄不懂。

    惱人的初戀啊,想她堂堂特種軍醫,居然不會談戀愛?!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可悲的事實。可這是古代,又沒有百度可用!

    別過了頭去,她敷衍著便往屋子里鑽。

    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儿干淨衣服,還沒有等到李邈的藥煎回來,不過就一盞茶的工夫,她吃下去的巴豆粉儿就發生神一樣的作用。

    藥力十分剛烈,來勢洶洶,半點儿都不給她這個醫生的臉面,肚子一抽一抽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跑茅房,腹瀉,拉水,拉得她差點儿虛脫過去。在那刀絞般疼痛的情況下,夏初七突然有點儿后悔了。

    先人板板的,逞什麼能啊,吃什麼巴豆啊,腦子被門儿夾了吧?還想得到什麼人的憐惜啊?人家根本就不鳥你,關你拉死拉活——

    當她虛軟無力地第十次從茅房里出來時,暗罵著人,她狠狠抬腳踢向了為了迎年禁鬼用的,插在窗台下的那几根芝麻稈。可她這會子身子發虛,沒有把那芝麻稈踢到,卻是腳踢在了牆上,痛得她腳一抽筋。

    “娘的,都來欺負我!讓你欺負我!”

    她不服氣的又踢了一腳,可這回腳抬得高了一點,另外一只腳站立不穩,原就虛軟疲乏的身子,一個大的踉蹌,便往地上摔去。

    “我靠——”

    眼看就要屁股著地,她火氣衝衝的兩個字便飆了出來。

    可人還沒有倒下去,腰就被人給摟住了。不需要多想,那熟悉的幽香味儿直衝鼻端,很好聞,很溫暖,吸了兩口,卻讓她憋了許久的火氣越發衝上了心窩子。

    一個轉身,她便惡狠狠地往他身上招呼了過去。掐,揪,扯,捏,撓……什麼損招儿都使出來了,那潑儿撒得,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儿似的。

    “都怪你!沒事儿養一窩小老婆,個個斗來斗去,個個都耍小心眼子,個個都恨不得整死我,還有你最可惡,明知道我拉肚子了,痛得直罵娘,難受得快去西天取經了,你還縮在屋子里悠閑自在的看書下棋,就跟沒有看見一樣,多歹毒的心腸,嗯?”

    人在火頭上,那說話便沒有輕重。

    她也真想與他打上一架才好,可以泄泄火氣。

    然而,她原本以為他不會容得她胡鬧,可他卻是沒有還手,由著她一雙基本沒有什麼力氣的花拳繡腿在身上捶打,一聲都沒有吭,直到她罵得氣都喘不上來了,這才盯住她,冷冷的諷刺道。

    “你不是小神醫?治不好自己?”

    嗤了一聲儿,夏初七橫了他一眼,氣得直哼哼。

    “小神醫就不是爹娘生的,不是肉做的呀?”

    “你不說,沒娘?”

    哪儿跟哪儿啊?被他的話給噎住,夏初七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氣噌地又來了,可還不等她故伎重施,就被他給生生捏住了兩只手腕儿,一個攔腰,便騰空抱了起來,牢牢地困在了他懷里。

    兩個人鬧了好几天別扭,連面都沒有見。如今再被他抱在懷中,夏初七一時心亂如麻。尤其睨著跟著兩邊儿不敢吭聲儿的二寶公公和丫頭們,一張臉燒得通紅,卻是真沒有力氣再折騰了。

    “喂,放我下來!”

    她瞪著一雙銅鈴似的眼睛,看著她。

    可他卻不看他。

    瞪了好几眼見沒有用,她不得不軟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壓著聲音。

    “快點,放我下來,要去茅房——”

    她覺得自個儿表述得很清楚了。

    可那貨真是一個損的,就像沒有聽見一樣,還往前頭走。

    媽呀,這是整她呀?

    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為了五谷輪回,她徹底放柔了聲音。

    “親愛的,爺,麻煩你了,行行好吧,我要拉臭臭。”

    這句話太肉麻太惡心了,說得她自己先身子板一抖,雞皮疙瘩和節操碎了一地,才身子虛得不行的靠住他,面色扭曲的摁住肚子,肯定的點了下頭。

    “真的,很難受。”

    趙樽抱住她轉身便往茅房走,又喊了一聲。

    “梅子,過來扶好她。”

    梅子扶了她進去,趙樽卻是沒有離開。

    站在風雪里,他身姿一動不動,卻是瞧得邊上的鄭二寶直嘆氣。兩個都是不服軟的倔驢子。見不得,離不得。見了就得咬,離了就得找,還偏生都不樂意先服那個軟儿,這不是找苦頭吃麼?

    琢磨了一陣,鄭二寶也沒有琢磨明白,卻是突地聽見里頭喊。

    “爺,草紙沒了……江湖救急,送點儿來。”

    二寶公公咳得嗆了一下,偷瞄過去,卻見他家主子爺臉都黑了。

    “十兩。”

    “你搶人啊?”

    “愛要不要。不要就蹲著。”

    兩個人隔著茅房說銀子,說得那語氣還相當的狠,就像說的不是擦屁股的草紙,而是多大數目的金銀財寶似的。一個像土匪,一個像强盜,聽得鄭二寶縮了好几次脖子,不停地往四周打量。

    幸好沒有旁的人在。

    要不然,他家爺的体面可都沒了。

    更悲哀的是,他覺著,他家主子爺那体面,早早晚晚,都得被茅房里那丫頭給折騰光。

    ……

    又一個時辰后。

    服過了李邈熬好的湯藥,又跑了三兩次廁所的夏初七,有氣無力地半躺在趙樽正屋暖閣里的紫檀木椅子上,看著面前一盅熱氣騰騰的乳白色燉湯一直在發愣。

    這湯看上去很美味儿的樣子,可她還在拉肚子啊?怎麼能吃?

    看了趙樽一眼,她猶豫著拿勺子舀了一勺。

    一低頭,她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啥湯這麼黏糊?”

    她問他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沒話儿找話說。

    “花生燉豬蹄,都過了油的,不膩。”

    那冷了許久的爺們儿,難得的開了尊口,一板一眼的黑著臉回答了她。夏初七輕聲笑了一下,咧開嘴,連續說了三個“好”字,又點了點頭,往嘴里送了一勺,才聽得見他淡淡地補充了几個字。

    “吃了長奶。”

    “啊噗——咳咳咳!”

    一個沒有忍住,她就噴了,嗆得咳嗽不已。

    “我說爺,咱能不在吃東西的時候開玩笑嗎?會死人的知道不?”

    “爺說花生燉豬蹄長奶,你激動個什麼?”

    盯著他一本正經卻非常欠揍的冷臉儿,夏初七的手心很癢。

    她想揍他。

    不過,既然這位爺又有了惡整她的興趣,那她就配合一下好了。她可不喜歡天天和祖宗爺置著氣儿,煩都煩死了。既然他想搬一梯子下台階,雖然搬得矯情了一點儿,別扭了一點儿,可只要兩人能夠暫時達成戰略同盟,修復好合作伙伴關系,她也不愛計較這點儿破事儿。

    “為什麼不喝了?”大概見她愣神儿了,趙樽又問了一嘴。

    “喝湯用給銀子嗎?”她賤賤的笑著,面色拉得有些蒼白,可語氣里,卻是帶了一點儿講和的意思。

    “不必,爺賞你的。”他淡淡地答,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這麼好啊你?不太敢相信也?”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來,夏初七笑眯眯的瞄著他,正搜羅著腦子里的諂媚台詞,然后全面開啟國共合作,卻沒有想到,對趙樽來說,沒有更狠的,只有最狠的,又給她來了一句戳心窩子的話。

    “湯是爺早上喝剩下的,倒了怪可惜,不如喂了你。”

    “啊噗——咳咳咳!”他也要長奶?

    再一次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夏初七咽了好几次唾沫,才從湯盅里抬起頭來,抹了一把嘴巴,沒好問那句話,只嘆著氣儿搖頭。

    “爺,你也太缺德了吧?知道我腹瀉要禁食才好,還給我整一個什麼花生燉豬蹄,故意裝大尾巴狼來惡整我。行,姑娘我忍了你,可您也整得太沒誠意了,居然還……拿吃過的給我?”

    半譏半諷的說完,她又重重哼了一眼,卻見他面色一變,好像壓根儿就不知道腹瀉需要禁食的樣子,心里的火氣便又小了一些。

    “好了,您也甭給我道歉。我這個人最和善最有愛了,我宰相肚里能撐船,不與您計較這點小事儿。只是,如今我身心受損,您得給我賠一點儿銀子才行吧?”

    見她提起銀子,趙樽的臉色便好看了一些。

    高大風華的身子往椅子上慵懶地一靠,他漫不經心地拿起面前的茶盞來,用茶蓋儿拂了拂水面儿,小啜了一口,慢慢悠悠的問。

    “要多少?”

    “我心地善良,不坑人,就把剛才的草紙錢抵銷了吧。”

    “可以。”趙樽眉梢微微一挑,就在夏初七眼睛一亮的時候,他突然重重放下茶盞,冷不丁地瞄了過來,眸子里似有些怒火,“在謝氏那里,又賺了多少?”

    她與謝氏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人在邊儿上。

    丫要不要這麼會猜啊?

    癟了下嘴巴,夏初七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怎麼如今事情搞得,她好像成了這位爺的賺錢機器了?

    “就一百兩。為了這一百兩,你看我吃了多少苦頭,你忍心分麼?”

    “一百兩。”淡淡地念了一下,趙樽挪了下椅子,坐得離她近了一點,這才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語氣更是說不出來的幽冷,“一百兩銀子,你就把你家爺給賣了?”

    賣他個大頭鬼啊!

    她什麼時候賣他了,不就是留了個侍妾麼?

    忍住想要吐血的衝動,她撫了撫不太舒服的肚皮,傷感著又要飛出去一半儿的銀子,牙根儿癢了又癢,還是假裝正經地“哦”了一聲儿,耷拉著臉,乖溫馴。

    “又不是留下來,你就要睡了她,急什麼?”

    趙樽的臉更黑了,“好好說話!”

    “我怎麼沒好好說話?行行行,分你五十兩好了。夠公道吧?”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儿,放軟了聲音,輕輕抬手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銀子拿到了,誰都不許再翻舊賬了,好吧?”

    一句話,包含了雙重意思。

    不許翻舊賬,也包括前先她出去的那檔子事儿。

    她心知這貨一定能夠聽懂,可瞧著他還是一副高冷的姿態,黑著臉也不吭聲儿,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好像怒氣未消的樣子,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

    不是她不想交代,只是與趙綿澤見面的事儿,還有她做這事儿的目的,一不小心就會牽扯出很多事情來,牽連甚廣。一來她不想讓他覺得她在利用他,二來她也不想一旦她出了什麼事儿,會牽連到他。要知道,干復仇這種事儿,分分鐘都有可能會掉腦袋,他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想了想,她索性繼續低頭喝湯,喝得個“呼嚕呼嚕”的響,聽上去格外的招人恨。可只喝了一口,趙樽的臉便氣得更黑了,一把將她面前的湯盅給奪了過去。

    “還喝?”

    她佯做不解地抬頭看過去,“做什麼?你也要喝?”

    “你家爺不喝人剩下的。”

    冷不颼颼的說完一句,趙樽推開湯盅,轉頭看向一直裝著不存在的鄭二寶,語氣不善的說,“收拾了下去,罰俸半年。”

    “主子……爺……奴才……冤啊……”

    鄭二寶覺得自家實在太委屈了……

    他只不過用他為數不多的與小丫頭們打情罵俏來的經驗,來告訴了他家主子爺一句話,那楚七身子不舒坦,不如給燉個湯補補,興許對她身子恢復有好處,完全是好心啊,結果怎麼人家兩個人打架,火燒得旺旺的,卻全都落在他的腳背上?

    鄭二寶下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兩個人。

    沒了湯,也不好喝茶,實際上腹瀉什麼都不好吃,夏初七搓了搓手,有些無奈,左右不是地瞅了趙樽半天儿,心里一陣儿敲鼓。她不曉得自個儿說的“不翻舊賬”他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坐了老半天,見他也沒有問今天為什麼會與東方青玄在一起,她心里的石頭落下去了。這也就是說,他不想再追究她今儿的事了,或者是他知道一點儿什麼,不想插手進來惹一堆麻煩也有可能。

    松了一口氣,那件事過去了,她覺得有必要把巴豆那事儿和他說清楚。

    “五豆粉的事是我干的,這個事儿你知道,因為我看不慣那東方婉儀,想讓她出出丑。但巴豆的事儿,真的與我無關。你想想,我也不可能指使得動謝氏的丫頭玲儿。”

    輕唔了一聲,趙樽的聲音有些涼,情緒難明。

    “爺到希望是你。”

    夏初七眉梢跳了一下,“那謝氏又沒惹我,我是那種下軟刀子的人嗎?”

    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趙樽沒有說話。

    夏初七歪著臉打量了他片刻,只見他黑眸深深,眉梢微挑,一張臉上面無表情,愣是讓人猜不透心思來,不由使勁儿搓了搓額頭,這才不徐不疾地又說。

    “你沒懷疑我便好。其實,你先前不應該杖斃了那玲儿,可以審的。”

    “婦人家的事,爺懶得過問。”

    挑了下眉頭,夏初七突然一笑。

    “也是,讓你一個大男人見天儿和女人們摻和在一處,確實也不得勁儿。爺,我覺得你這個后院里頭吧,需要一個大管家了,專門安排你這些如夫人們。還有那什麼,隔三差五的,三公六卿們送來的,皇帝高興了賞賜的,娘娘更年期到了指派的美人儿們……”

    趙樽緊緊抿了下唇,眉梢挑得更高了,“阿七的意思是?”

    夏初七故意擺著張一本正經的臉,和他玩笑道,“爺,不如我來兼職?”

    “兼職?”

    見他挑著眉梢顯然是不懂,她笑眯眯地解釋,“就是做醫官的同事,順便干這個活儿的意思。”

    “你說的,那是晉王妃的活儿。”

    一句話他說得很慢,也很冷,一字一頓,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卻是把夏初七給說愣了。

    他是覺得她僭越了吧?

    停頓了片刻,她揉了一下僵硬的臉,仍舊帶著笑。

    “開個玩笑而已。三年之約有效,你隨時可以找一位王妃回來……”

    雙眸危險的一眯,趙樽的臉更黑了。

    ……

    ……

    天色漸晚。

    夏初七再次從茅房回耳房的時候,拖著有些發軟的腿,在李邈小心翼翼的攙扶下,不由咬牙切齒。到底那個躲在背后整人的會是誰?是月毓,是東方氏,是魏氏,還是謝氏自己?

    她先人的。

    都他媽要過年了,這兩三天不能好好吃東西,簡直是倒霉透了。

    “楚醫官,你回來了。”

    一個燈籠停在耳房的門口。燈籠的光線下,是兩張女人的臉。一個是掌著燈籠的丫頭佩儿;一個是身形瘦削的謝氏。

    這會子謝氏早已經歸置妥當了,不像白日里見到那樣披頭散發,穿了一身儿素紋偏襟小襖,頭上戴的珠花也很素淨,看上去年紀雖然不大,卻挺有古典淑女型的女人味儿。

    不得不說,在趙樽的三個如夫人里,夏初七覺得這謝氏雖不是頂頂漂亮的,論長相和身段儿其實都不如東方婉儀,但清貴的氣貴卻是勝出了那兩個一頭。

    不想表現得虛弱,她推開了李邈的手,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謝氏。

    “如夫人找楚某有事儿?”

    謝氏捋了捋頭發,表情有些不自在。

    “妾身給楚醫官送銀子來了,今日虧得你的救命大恩。”

    原本夏初七覺得她只是代己受過,拿了人家一百兩還有些內疚。可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她這會儿的同情心已經全都拉在了茅坑里,一肚子的郁悶正需要這些銀子來填平,自然也不會與謝氏客氣,走過去便攤出了手來。

    “多謝如夫人,那楚某就不客氣了。”

    一百兩銀子不少,拎在手里有些沉。接過來往李邈手里一塞,她沒有再說話,便轉身要入屋。老實說,對于趙樽這些如夫人,她沒有打交道的欲望,每次見到她們,都恨不得挖個坑遁走,再也瞧不見才好。

    “楚醫官,妾身叫清芷。‘此心冀可緩,清芷在沅湘’的清芷。”

    清芷?她管她叫什麼……

    該不會救了一命,這位就看上她了吧?想要以身相許?

    夏初七硬著頭皮,回眸看了她一眼,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如夫人的閨名,楚某不方便叫。”

    低眉斂目的看著地面,那謝清芷遲疑了一下,才抬起頭來。

    “楚醫官,妾身可否進屋討杯茶喝?”

    吁!夏初七暗自嘆了一口氣,心里很不耐煩,可語氣和態度還算好。瞄了謝氏一眼,‘便真摯而誠懇’地拒絕了,“楚七燕居府內,屋子簡陋不堪,也沒有茶水,只怕是招待不好如夫人。再說這會儿天色已暗,我若請了夫人進屋,只怕會招人閑話。”

    直接被人拒絕了,謝氏聲音便低了几分,像是有點儿尷尬。

    “那妾身就不便討饒了。”

    “如夫人若有要事,可就在這里說。”

    夏初七面色不變地看著她。一來她現在示人的身份是一個風度翩翩小少年,少與女子閑敘少惹麻煩總是好的。二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謝氏的底細她雖摸不透,可但凡是個正常女人,都不會對情敵有好心腸。即便她是暗戀上了她夏初七,也只能淡淡相交,免得幫了人還惹一身虱子,那可就不美了。

    “也沒什麼緊要的事,那楚醫官歇著吧,妾身先回了。”

    謝氏說完,衝她福了下身,便領著那佩儿離開了。

    夏初七吐了一口氣,扶著李邈的手臂,看著她的背影淡聲說。

    “表哥,好困啊。走,咱睡覺去!”

    什麼話也沒有多說,李邈只伸手扶住了她。

    這李邈是一個性子極為安靜清冷的人,即便呆在她的身邊儿,也經常讓人忽略她的存在。可不論她做什麼事,李邈都很少反對。不過,她的關心卻也時時處處都在,從不缺席,總會出現在她需要她的時候。

    有一個這樣的人在身邊儿,夏初七心里很是安定。

    這世上,誰又能懂得別人平靜下的掙扎?

    而她與李邈,在這一點上,卻是共通的。

    ……

    ……

    耳房的床榻上,夏初七趴著,側著,仰著,曲著,來來回回擺了無數個姿勢,腦子卻始終清楚得很。傻子的去向,那魏國公案子中的關鍵點,東方青玄的目的,趙樽在想些什麼,下一步她該怎麼走……好多問題盤踞在腦子里,擾得向來好眠的她好久都沒有睡著。

    同樣,承德院的書房里,此刻也是燭火透亮。

    金絲檀木的案几上,除了堆放在邊儿上的公文,還擺了几碟精致的菜品。趙樽的臉孔,有一半掩在燭火的陰影中,他坐在案几后的雕花大椅上,淡淡地看著面前瀟灑不羈滿臉帶笑的元祐,還有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的陳大牛。

    “不是說明日才到?”

    “怕你等得著急不是?”元祐一路押解了范從良到京師,飯都沒有吃,便被攔他的陳大牛拽了過來稟報情況。這會子他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一邊儿不顧形象地吃著東西,一邊儿將俊氣的眉眼挑高,唇角上揚著調侃。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我呢,還是有些想我家小表妹了,當日在清崗河邊儿一別,這許久不見的——”

    “滾!”趙樽冷冰冰剜他一眼。

    元祐賤笑一聲儿,“天祿你越發小氣了,想當年陛下賞你的女人,你不都還送給我几個,如今我這表妹就不行了?”

    “還吃不吃了?”

    見趙樽愈發臉色難看了,元祐勾著唇角,咳了一下,“開個玩笑而已嘛,甭當真。好吧,我說實話吧,這一路行軍,小爺我一直吃素,吃得嘴都苦了,想著那秦淮風月,念著我府里頭新納的兩房小妾,那便如有神助,腳程自然就快了。”

    他一派王孫公子的風流樣儿,卻是又招了趙樽一記冷眼。

    “說正事。”

    一說正事,元祐笑臉儿便斂住了。扒了一口飯,他微微一眯眼,眉眼里便多了几分認真來,“范從良我已經押解到刑部大牢了,京師的情況還不知曉,也不曉得陛下准備如何處置?”

    瞄了趙樽一眼,陳大牛搔了下頭發。

    “怕是得三法司會審吧?”

    “不會。”趙樽淡淡的掃了他倆一眼,突然意味深長地牽了下唇,“錦衣衛既然想審,便讓他們審去好了。”說罷,又看著元祐,“臨前行交代的事儿,你可都安排好了?”

    元小公爺筷子挑了挑盤中的菜,在邊沿上敲了敲。

    “放心,我已經辦妥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專門敲打過范從良了,把我表妹儿的賤招儿,都給使出來了。”

    不解地斂下眉頭,趙樽瞟他,“什麼招儿?”

    元祐眉頭一挑,笑得特膩歪,“我告訴他,我已經給他全家男人都下了我表妹獨家配制的‘新郎粉’,那藥可以强身健体,讓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當新郎。唯一的壞處,就是想當新郎卻欲舉不能……”

    “……”趙樽頓了一下,“胡鬧。”

    元祐哈哈一笑,咬了一下筷子,笑容那叫一個邪。

    “別說,這賤招儿還真好使,那范從良嚇得臉都白了。他舉不舉自然無所謂,可他儿子孫子要不舉,那便斷子絕孫了。這人啊,總會有那麼一點弱處,再十惡不赦的人,也有顧慮的地方,那范從良還不乖乖的?”

    趙樽掃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視線又轉向了一頭霧水的陳大牛。

    “大牛,本王真沒看出來,你膽子還真不小,敢拒婚?”

    “俺……殿下,屬下不是膽儿大,屬下是不敢……”陳大牛黑臉憨憨掛著笑,“不是屬下瞧不上那個菁,菁什麼來著?”

    趙樽無奈,一嘆,“菁華郡主。”

    陳大牛猛地一點頭,“哦,對,就是菁華郡主。不是俺瞧不上她,而是俺家里頭確實有一門儿親事,打小就定下的。那姑娘就俺們鄰村儿的,俺這些年在外頭行軍打仗,她一直未嫁等著俺。殿下您說,如今俺就跟著您立了一點屁大的功勞,沾了您的光,被陛下封了一個定安候,又賞宅子又賞銀子的,不能就尾巴翹上天了,做出那等生儿子沒屁眼儿的事儿,嫌棄別人對吧?”

    趙樽看著這個不懂得轉彎的屬下,沉默了下來。

    可今儿剛回京的元祐卻是聽得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著,差點儿噴了飯渣子了。

    “大牛,艷福不淺啊?你給拒絕了?陛下沒動怒?”

    陳大牛耷拉著腦袋,黑臉有些脹紅,“一言難盡。”

    原來這次得勝還朝,除了對金衛軍的軍中將領進行封賞之外,這老皇帝與別的皇帝也沒有什麼差別,就喜歡為自個儿的臣子們做媒。也不知老皇帝昨天晚上在哪個娘娘那里被吹了枕邊風,今儿早朝的時候,他當眾說要把皇孫女菁華郡主許給陳大牛做妻室。

    那菁華郡主名叫趙如娜,是太子爺趙柘的嫡三女,現年不過十六歲,長得個如花似玉不說,在京師還素有才女之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女紅刺繡無一不巧,很得老皇帝的喜愛。

    按理來說,這樣子的一個姑娘,許配給斗大的字不識得一個的陳大牛,還是皇帝親自賜婚,成了親便直上云霄,成了皇親國戚了,那簡直就是一樁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儿。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陳大牛也不懂事圓通,事后再找老皇帝說情,竟然當場跪地磕頭給拒絕了,說是他雖十五歲便從軍在外,家里卻早就有了一門親事,不願做那等拋棄糟糠的事儿,把個老皇帝弄得當場下不來台,要不是趙樽說和,依了老皇帝那要臉子還暴躁的脾氣,這陳大牛就捅大簍子了。

    “天祿,這事儿,呵……”意有所指的說到這里,元祐沒有接著說下云,只是拍了拍陳大牛的肩膀,戲謔地笑,“不過大牛兄,如此好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可是生生錯過了,將來不要后悔啊?”

    “不后悔。俺配不上那種嬌氣的郡主,也沒那攀高枝儿的想法,也就想等不打仗了,置几畝地,養几個孩儿,與媳婦儿一起孝敬老人,好好過日子。”

    他說得很實在,元祐卻只笑捧腹大笑了。

    “大牛兄,真有你的。好樣儿的!傻不傻啊你?哈哈……”

    不知道領沒有領會到元小公爺笑聲的意思,陳大牛也跟著他嘿嘿發樂,似乎也挺開心。只是趙樽看了他半晌儿,眸色加深,眉心擰了起來。

    “大牛,你可是因為顧慮本王才拒婚?”

    陳大牛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殿下,屬下雖然愚鈍,可有些事情卻也是知道的,從這次班師還朝,陛下給的封賞便瞧出了些名堂來。可……拒婚的事情真不是為了別的,實實在在,俺……屬下是一個大老爺們儿,得頂天立地,對得起天地良心,怎麼能干那種齷齪事儿呢?哦,當初光著屁股蛋儿的時候就認親,如今奔出了個前程來,就看不上家里媳婦儿了?那還不如讓俺一頭撞死好了。”

    能說出這句話來,證明陳大牛看著老實,人確實不笨。

    當然,一個真正的愚蛋,也不可能打了十几年的仗還活得好好的,還能活得風生水起,一路混到金衛軍的左將軍,世襲定安候。要知道,大晏朝以左為尊,陳大牛在軍中的職務比元祐還要高一等,又哪里真是簡單的人?

    而老皇帝賜婚的原因,不論是趙樽還是元祐,甚至連陳大牛都看明白了。

    一來老皇帝想通過聯姻的方式,來籠絡陳大牛這一員久經沙場的虎將。二來也是為了他一心想要扶持上位的皇長孫趙綿澤栽培黨羽。因為菁華郡主趙如娜,是趙綿澤一母同胞的親妹子。三來麼,也是變相地架空趙樽的勢力,失去一員心腹大將,那無異于少了一只左膀右臂。

    大家都心知肚明,卻也誰都不點破。

    又聊了一會儿,元小公爺放下筷子,似是吃飽了,還打了個嗝。

    “嗝,明儿見了陛下,該不會也給我指一門婚事吧?”

    趙樽淡淡道,“有可能。”

    元小公爺哈哈一笑,“那不能隨便許,普通的人家陛下他看不上,畢竟小爺我還是他的親孫子。可是,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只怕都不敢嫁到誠國公府來,誰不知道小爺我后院儿里的美人儿都快要擠破頭了,再來個世子妃,要是招小爺待見還成,要是不招人待見,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他一說自個儿的風流史,那便是眉飛色舞。

    陳大牛只顧著笑,只有趙樽剜他一眼,“等哪天做過頭了,真陽衰不舉了,哭都沒地儿。”

    “不怕,我不還有表妹麼?她准有辦法。”

    故意惡心了一下趙樽,元祐不以為意的笑著,拍了拍身上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的金衛軍將軍甲胄,站了起來,淺淺一眯眼,“天祿,要沒事儿我先回府了,我府里頭的小美人儿們,都快要等不及了。”

    “滾吧!”

    被趙樽斥了,元祐也不生氣,轉過頭來又意味深長地看著陳大牛,“大牛兄,要不然兄弟陪你出去喝兩杯,找個地方樂呵樂呵?你這個人啊,打仗的時候提著腦袋玩命也就罷了,如今太平了,正該享受的時候,還繃著什麼呀?”

    陳大牛一張黑臉有少許尷尬,起身抱拳,衝他行禮。

    “俺就不去了……一會得回營里,兄弟們煮了羊肉等著俺……”

    “得得得得,那兄弟我先行一步,告辭。”

    元祐笑容滿面的離開來,趙樽淡淡瞄了陳大牛一眼。

    “大牛,你在外頭南征北戰這麼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些安樂日子,回頭把家里親眷們都接來京師吧,是時候過些正常人的日子,安享一下天倫之樂了。”

    陳大牛嘿嘿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下頭。

    “其實屬下返京的時候便已經差人回老鄉云接了。只是從青州府到京師來,路途遙遠,要花好些時日,他們拖家帶口的……怕是沒有那麼快。”

    趙樽微微點下頭,又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需要,盡可開口。”

    “多謝殿下——”陳大牛撩起衣擺,連忙向他行禮,臉上全都寫滿了平凡而簡單的幸福,“如今俺光棍一條,住在營中很是便利,吃住都有營中伙食,俸銀都花不完,俺都攢起來了,留著娶媳婦儿用,足夠了,嘿嘿……”

    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片刻,趙樽慢慢地抬手,擺了擺。

    “去吧。”

    ……

    ……

    夏初七被巴豆粉這麼一鬧,直接就拖到了大年三十。

    年頭歲末,正是普天同慶祭神祭祖舉家歡樂的時候,京師里的炮仗聲時不時的在響,晉王府里頭的大年氣氛也早就有了。然而,雖說這時代過大年也有全家團聚吃年飯和守歲的習俗,卻因晉王爺每年大年都得按禮制去宮中赴家宴守舊歲,府里的人便各院安置了。

    趙樽沒有正妃,仍是帶了太監丫頭便自己去的。

    爺們儿一走,便沒有人聚頭,府里雖說到處都掛著大紅燈籠,還是顯得有些冷清。

    承德院的耳房里。

    夏初七身子拉得不舒服,這几日情緒也很低。

    晚間的時候,她與李邈搞了一餐團圓飯,插上了几支蠟燭,澆了好几杯酒在牆角上,跪地磕了几個頭,便算是粗粗地祭拜了一下夏李兩家逝去的近三百個亡魂。

    外頭還下著雪。

    兩個人對坐在窗邊的炕桌邊上,也小飲了几口酒,臉上有了點酒氣,便都生出些感慨來——如今這世上,也只剩下她們兩個了。

    “楚七!”

    梅子那小丫頭很鬧挺,人還沒有進門儿,聲音便先到了。

    一進屋,她背了雙手在身后,笑眯眯地走到跟前儿,搖頭晃腦的樣子,讓她腦袋上一只用金箔紙折成的蝴蝶也跟著在飛。

    “你們猜猜,我拿什麼好東西來了?”

    夏初七伸頭去看她的身后,“撿到銀子了?”

    梅子笑意盈盈的抿著嘴,突地將身后的東西雙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看!”

    那是一個精致的描金紅絨錦盒,打開盒蓋,還有淡淡的幽香。

    “楚七,這是二寶公公差小方子快馬從宮里帶出來的,爺賞給你把玩來著——”

    那是一個南紅串珠,細致油潤,紅得如同火焰,每一顆珠子上頭都用精工雕刻著一個鐘馗小像。梅子說是皇后娘娘特地差了人去云南定制的,皇子皇孫和公主們每人一串,由高僧開過光,可保來年平安順達。

    很精美的南紅串珠。

    可惜掛著她的手上,她手瘦,又穿了一件男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梅子瞄著她,噗嗤一笑,“好看吧?楚七,爺今儿雖說不能回府,我看這是惦記著你呢。”

    夏初七賞了她一個衛生眼球,沒有吭聲儿。

    這兩日他待她極好,吃的,玩的,穿戴的,一樣沒落下。可那句“晉王妃的活儿”,哪怕她為人再豁達,也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原本以為他這份“寵愛”,又要讓她成為眾矢之的無辜躺槍。可是,也不知道是習以為常了,還是玲儿的死有了個震懾作用,后院里頭的女人們雖然羨慕嫉妒恨,卻愣是沒有人上門來找她的事儿。而她也因為身子不舒坦,拉得腿腳都虛軟了,躺在床上動都不愛動,日子過得也算平靜。

    見她把玩著串珠不說話,梅子又坐過來攛掇。

    “要不然,我們去夫子廟看花燈吧?我跟你說,外頭可熱鬧了,我想出去玩耍,可月毓姐姐出門的時候囑咐過誰都不許亂跑。楚七,如果我跟了你出去,就說是陪你,爺不會怪罪,月毓姐姐也不會說我,好不好?”

    逛夫子廟,看花燈……

    好吧,要說夏初七也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

    一來身子真真儿拉虛了需要休養,二來也提不起什麼玩耍的興致。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搖了搖頭。

    “還是不去了。今儿晚了,困!”

    “去嘛,楚七,我想去看花燈,可熱鬧了……”

    梅子拽著她的胳膊,使勁儿地搖晃了起來,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儿。可說來說去,見夏初七還是沒有動靜儿,她到底還是泄氣了,一下子癱在炕桌的邊儿上,拿她的茶來吃了,嘟著個嘴儿不開心,那圓胖胖的臉儿,紅扑扑得水色,像一顆仙桃儿似的,瞧得夏初七不由一樂。

    “成吧,出去玩,這就依了你。”

    “哇啦,楚七你真好。”

    “我這可是舍命陪君子,你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她話還沒有說完,外頭卻突然傳來尖細的一聲儿。

    “喲喂,主子爺,您慢悠著點儿。”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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