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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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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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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1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個火伴(一)

離開枯葉寺後的行程變得快速了起來,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到了陳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時分,終於可以看到項縣的城牆了。
    說起陳郡,就不由得說起大名鼎鼎的謝家。此地郡望最高的便是和琅琊王氏齊名的謝氏。
    只可惜大魏征服的陳郡只有半壁疆土。但即使如此,這裡也是魏國漢人居住的最多的一個郡縣。
    項城的城牆修的極為堅固,大約是因為過去不久就是南方劉宋的緣故,所以大魏一直不敢放松對項縣的控制,不但所有練兵的尉官全部是軍中退下來的宿將,北方六鎮更是有不少老兵會被換防到此處,這裡的郡兵絕不是其他州府那種良莠不齊的情形。
    陳節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舉家到這邊做官的。他是陳郡的督軍都尉,也就是教頭一樣的人物,按理說應該人緣很好,但似乎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朋友。
    城牆在夕陽的照耀下隱射出淡淡的紅色,看起來猶如染了血。這樣的聯想有些讓賀穆蘭不安了起來,所以她的視線很快從城牆上移了下來,轉而下了馬,和其他人一起向城裡進發。
    .
    “進城做什麼?訪友?辦差?”
    因為賀穆蘭穿著鮮卑人的衣裳,而且還跟著不少“隨從”,帶著“姬妾”,所以城門官也不敢阻攔與她,只是站在他們的馬下進行詢問。
    再過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了,他們是飛奔的速度趕到項城門口的,每個人都風塵僕僕一副累慘了的樣子,尤其是拓跋晃,他一向是披發的,在冬日的寒風中策馬狂奔時,那發型就和瘋子沒什麼兩樣。
    “……訪友。”賀穆蘭想了想,覺得只有這個理由最接近自己的目的。
    “八個人,入城訪友。”他伸出手去。
    “這是?”賀穆蘭求助的望向狄葉飛。
    他一路從敦煌跑到了平城,一定都知道他要什麼。
    狄葉飛沒有說話,從懷中掏出一塊銅牌晃了晃。
    只要是軍中之人都知道那是什麼,城門官雖然是小吏,但也隸屬於軍中,所以一見那銅牌就吃了一驚,連忙給他們讓路。
    “他到底是要什麼?身份證明?”拓跋晃皺著眉問狄葉飛。
    “他是要東西。”狄葉飛不屑地冷哼,“雁過拔毛,想要點好處而已。”
    拓跋晃聽了勃然大怒。
    “小小的一個城門官,,怎麼敢替朝廷收入城費!”
    大魏是沒有“進城費”這一稅收的。大魏初年,商路不通,民生凋敝,又連年征戰,所有各任皇帝都贊成商人和百工匠人四處游走帶動商業和手工業,並不收取入城費用。
    “大家都沒有俸祿,不靠這個刮點好處,怕是都要餓死了。”阿鹿桓並不覺得那城門官有什麼不對,反而替他說了句話。
    聽到阿鹿桓的插嘴,拓跋晃輕哼了一聲,卻沒再說什麼。
    賀穆蘭先開始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後來略翻了翻記憶,不由得大驚起來!
    怪不得花木蘭不要當官!
    天啊!北魏初年的官員是沒有俸祿的!
    也許是因為鮮卑人是部落出身,所有的任官和士兵以前都是部落元老和部落兵,所有從立國開始,就沒有“俸祿”一說。
    雖然每個官員都會按照品級賜田、也會在年節的時候發放賞賜做“福利”,但上至司徒司空,下至九品芝麻官兒,都沒有其他收入。
    官兒大的,地大了以後租人耕種或者自家耕種,田地裡得出來的出產可以賣掉換成其他東西;可是官兒小的,除去本職工作外,就沒什麼時間種地了。租給別人租的話,地小也收不了多少。
    在這種情況下,從上到下都在撈油水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吏治*、制度不明,三官職造成的職責重疊等官員制度上的缺陷,讓大魏的朝廷系統變得十分臃腫,貪腐也十分嚴重。
    軍中還比較好,會根據軍功和品級發糧食和賜田,而且如果在戰爭中得到的一切東西,小到針線大到女人,都屬於戰勝者的戰利品,過的倒比後方的官員們滋潤的多。
    這也導致一些寒門和小士族想盡了法子進軍中歷練,而不願到地方上去做官。在大魏各地做地方官的,大部分是家中有出產的世家子弟、莊園主,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漢人高門的子弟,不愁吃穿,也不怕沒有俸祿。
    賀穆蘭心中驚歎了幾句漢人牛逼,這樣子亂七八糟的官員制度也能治理好這麼大一個國家,對拓跋晃和拓跋燾更是佩服萬分。
    再一想拓跋燾一直以戰養戰,是以國家這麼多年才沒有被拖垮,現在周邊幾個國家全被滅了,還能靠什麼發戰爭財呢?
    不過只是一瞬,她就把這些疑慮全部拋到了腦後。
    她又不是尚書郎,也不是朝中官員,她替他們擔心這個作甚!
    “花將軍,我們現在是去陳都尉家,還是直接去衙門看一看陳都尉的情況?”阿鹿桓現在是白鷺的頭,所以有些話現在都是他在問。
    “……我想先去牢中看看陳節。”賀穆蘭看了眼拓跋晃和阿單卓,“你們還和昨日一樣,拿了白鷺官的牌子去找個衙門住下,等我問清陳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再回來從長計議。”
    “天色這麼晚了,不如明日再去牢中,我們先一起去住下?”狄葉飛看了看天色,冬日裡天黑的快,剛才天上還是紅的,如今已經暗到發紫了。
    “陳郡此地的鮮卑太守是我昔日在羽林中的同袍,項縣也有我舊日的部下,明日消息就到了,不妨先安安心,等候消息。”
    狄葉飛要堅持己見的時候,賀穆蘭總是有些遷就的。這大概是原身的主人留下來的意識。
    所以阿鹿桓又一次向賀穆蘭等人展示了“皇帝耳目”的力量,只憑著幾塊白鷺官的銅牌,便成功的住進了縣丞的家裡。
    這個縣丞不但對他們畢恭畢敬,而且當他們問到此地都尉陳節的事情時,立刻將事情的經過說的一清二楚。
    “這位都尉的官聲很好,也不怎麼和其他武官多牽扯。只是有一點,這位都尉每幾個月總要告假一回,說是去探望舊日的同袍。刺史欣賞他的武勇,總是應了他的假。”
    “這原本也沒什麼。武官不似文官,若沒有戰事,偶爾出去離開一陣子也沒大礙。怪就怪在他每次一走,此地庫房發給郡兵的糧食就要少上一些,等他再回來,這庫房裡的糧食就又滿了。”
    “因為借出去的數量不大,而且陳節每次出去糧食都帶的不多,還回來的時候甚至還會多一點,所以庫房的庫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上個月吧,陳都尉擅自開庫取了五車糧食,一去就是一個月,說是回來就補上,可回來後不但沒有補上,也不告訴庫曹糧食到底去了哪裡,庫曹一看這事瞞不住了,就只好往上報……”
    “事情一鬧出來,陳都尉下了獄,那庫曹也被抽了五十鞭,發到北邊去修城牆了。因為還不知道那些糧食的下落,所以陳都尉被關在了獄中,日夜審問。”
    縣丞管不了郡裡的事情,練兵的都尉是直接歸鮮卑太守管的,負責刑獄之事的太守則過問刑名。但因為項縣是陳郡的治縣,所以這位縣丞也知道不少內幕。
    賀穆蘭從聽完此地縣丞說的來龍去脈後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凡下獄被審問的,一定都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受遍了酷刑,好人也折磨成了壞人。
    就算陳節是個曾經戰功累累的武將,五車糧食也不是小數目,此地太守沒道理對他一人特殊處理。
    這麼一想,到如今陳節還關在牢裡沒判,一定是牙關緊咬的緣故了。
    狄葉飛也沒想到事情有這般嚴重,當下連聲安慰賀穆蘭,勸他放寬心。
    沒過一會兒,狄葉飛留在鮮卑太守那裡的部下也接到傳信趕到了縣衙,得到的結果和縣丞說的沒什麼區別。
    “呼延大人已經派人去牢裡知會過了,花將軍若是要去探望陳都尉,隨時都可以過去。郡裡也在頭疼這個案子,陳都尉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私運軍糧,也不說那些軍糧在哪裡,這案子就沒法結。他聽說陳都尉舊日的主將到了,便連忙請我們轉告您,希望您能勸勸陳都尉,把真相都說出來。”
    那親兵也是一臉唏噓。
    “這陳大人聽說也是一條好漢,被刑官用刀環敲斷了肋骨依然不肯松口。要不是他有官職在身,一旦受刑太過,上官倒要反坐,怕是吃的苦頭更多。”
    賀穆蘭等人聽到“敲斷肋骨”這一段,人人皆是蹙眉不語。
    這是鮮卑的舊型,專門對付賣主的僕人。這刑官對他身體的折磨倒在其次,陳節是曾經參加過北征柔然之戰、征西涼之戰的勇將,用這種刑罰,對他也是一種羞辱。
    賀穆蘭根本就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就一個人去了囚禁官吏的“內官獄”。
    “聽說你是陳都尉的上官?”
    因為有鮮卑太守的吩咐,那牢頭舉著火把領著賀穆蘭往下層走。
    “是的。”賀穆蘭有些冷淡的回答。
    在這種地方行走,當然不會有多麼好的興致。
    即使賀穆蘭是第一次參觀“古代的牢房”,也不想再進來第二次了。
    和大部分監獄一樣,這座牢獄建在地下,通道很窄,而且彎曲的地方也多,空氣中彌漫著腥臊的氣息。即使是大白天,這裡也是黑漆漆的,火把將他監獄牆上陰沉的磚石照得通紅,那顏色看起來很讓人作嘔。
    他們一直下到很底層的地方,一路上的獄卒們看起來一副嚴酷可怕的樣子,還懷著不信任的心情望著他們。但是因為他們跟牢頭在一起,所以也沒人阻止。
    “許多人都認為他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庫曹使的詭計。但無論如何,那些軍糧是要找回來的,不然許多人都要受牽連。”
    牢頭說的很實在。
    大概走了一刻鍾,他帶著賀穆蘭到了一處看起來很堅固的屋子外面,對著鐵窗大喊:
    “喂,陳節,有人來看你啦!”
    接著陰暗的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一陣子之後,裹著毛毯的陳節將臉伸了出來。他只有露出半張臉,身體還是躺著。牢頭敲了敲鐵窗接著大喊:“起來,你的舊主來了!”
    “什麼舊主?”
    有些嘶啞的聲音傳了出來,然後整張臉都從毯子裡伸出來了。
    “是我。”
    賀穆蘭走到鐵窗旁邊,對裡面望去。
    兩人眼神交接的一瞬間,那股熟悉的眩暈和頭痛向賀穆蘭襲來。
    ……
    又是過去的記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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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16: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個火伴(二)

陳節祖上來自穎川郡,是當地有名的豪強士族。陳節的曾祖、祖父都曾秉持漢人的傳統和操守,直到他們家被編入世府兵中。
    陳家一直對魏國這個鮮卑人建立的國家沒有什麼歸屬感,但也沒有膽子舉家南逃去南方漢人建立的國家裡混,所以當陳家因為家境富裕而編入世府兵裡甚至被賜予鮮卑姓氏的時候,一切就變得很諷刺了。
    在北魏初年,大可汗會把一些有錢、識字的漢人家庭也編入軍戶裡,這在鮮卑人看來是無上的光榮,可在漢人看來,這不過是鮮卑人打仗要錢、要出謀劃策、要漢人幫著督造百工的一種手段。
    陳節的祖父為了躲掉編入軍戶的待遇選擇了犯罪,他原本想著罪人不得入伍,結果軍府不但沒有取消掉他家的軍戶身份,還把他們家原本從鷹揚府兵的地位一下子往下降了三等,成為了別人口中“雜兵”一樣的軍戶。
    這對陳家是一次徹頭徹尾的打擊。陳節的父親、叔叔們後來都應召出征,但是因為這件事,在軍中很受人瞧不起,即使識字懂兵法,也在眾人不屑的眼神中一日日消沉下去。
    他父親的鼻子在戰場上被人削掉,但總歸還是安全的回來了。他的叔叔們卻是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任何耍小聰明的事情都不可以做。為了避免吃虧而做的錯事,到最終都會釀成大禍。
    父母從小對他的教誨,他一日不敢忘卻。
    等他也到了入伍的年紀,便毅然選擇了最危險的黑山城成為自己軍旅的開始。這裡是大魏和柔然最前方的戰線,無數男兒從這裡贏得榮譽和財富,也有無數男兒命喪此地,成為抗擊柔然而死的“勇士”。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陳節都不抗拒。
    祖先因畏戰、懦弱而犯下的錯誤,由他來重新洗刷干淨。
    陳節注意到花木蘭,是被他的箭術所吸引。
    大魏大部分是騎兵,軍戶還要負責幫軍中養馬,所以騎術好的人並不少見。可是在馬上騎射了得的騎士就不多了。
    無論陳節多麼自負於自己的武藝,多麼的想建功立業,但現實一下子擊毀了他的自以為是:
    ——在沙場上,有時候僅僅靠武藝高強是沒有用的。
    柔然人並不脆弱,相反的,因為柔然自己國境內也經常征戰,所有柔然士兵全靠戰利品過活,這些人惡心的如同蝗蟲一般。
    他第一次出戰,就被側面突襲而來、人數多於他們數倍的柔然人包圍了。他和他的伙伴們奮力拼殺,也只能勉強周旋,對方陣中那帶著狼頭帽子的柔然男人像是一個惡劣的怪物,一會兒指揮柔然人殺了這個,一下子指揮他們射死那個,眼看著新兵營裡許多意氣風發的袍澤一個個憋屈的死去,陳節胸中湧出了一股血氣……
    老子就是死也要殺了那個狼頭男人!
    死也不能死的這麼憋屈!
    陳節用的是軍中不多見的武器——馬槊。
    這種武器看起來簡陋,事實上要做成需要三四年的時間,槊桿到了最後還有可能開裂,一般人家根本不會去做這樣的兵器。
    陳節的長槊是家中從他學藝開始就准備的,陪著他度過了十年的時光,在馬上舞起來,那真是寒光點點、快似疾風,他也因為自己的武藝和與眾不同的武器在新兵營裡出盡了風頭,一開始就是從火長做起的。
    而如今,這把馬槊的主人正在拼死拼殺!
    他紅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狼頭的柔然首領,幾乎是以悍不畏死的氣勢一步一步的向著他的方向前進。
    俗話說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大抵便是如此。人被逼到絕路上時發揮的潛力簡直讓人吃驚!
    “那小子是不是瘋了?”幾個柔然士兵看著一身是傷依然還在反抗的陳節,“他找死?”
    “不管是不是找死……”一個小隊長舉起手中的弓,“也玩弄夠了,該讓他死了。”
    “他那皮鎧我要了,一看就是好皮子!”
    “我要他手上的武器!”
    陳節單手提起自己的馬槊,聚精會神的盯著遠處的狼頭首領。他在等,等一個機會把自己手中的馬槊投出去!
    他的伙伴們知道他要做什麼,他們都在軍中見過他“飛槊”的本事。被柔然人像是貓捉老鼠一樣□□的新兵們也都激起了血氣,奮不顧身的掩護著他繼續往前。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柔然小隊注意到了這般的情形,他們加快了割首級、剝東西的速度,開始向著僅剩的幾支魏軍那奔去。
    軍功!
    鎧甲!
    武器!
    這麼大塊的肥肉,怎麼能讓別人吞了!
    近了,更近了……
    嗖!
    陳節深吸一口氣,沉腰扭臂,將自己的馬槊投了出去!
    “保護百夫長!”
    “殺了那小子!”
    馬槊帶著幾十人的期望,向著百步之外的柔然人將領飛去。
    然後那狼頭男人駕著馬急退了幾步,原本該射中他腦袋的長槊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下來,將他的馬頭一下子釘在了地上。
    戰馬轟然倒下,那狼頭將領露出驚魂未定的表情在地上滾了兩下,隨手拽著一個奴隸擋在身前,爬上了自己的替換之馬。
    “殺了那投槍的小子!”
    “把他們都給我大卸八塊了!”
    沒中!
    居然沒中!
    還惹怒了蠕蠕人!
    陳節和同火們都露絕望的表情。
    突然間,大地上震動的聲音越來越響,響到讓人耳膜鼓脹的地步。
    這是鐵蹄拉扯大地而發出的聲音。柔然人有許多人不釘馬掌,能傳出這樣的聲音,十有□□都是來自魏軍的騎兵。
    “隨我沖鋒!”
    一聲高亢凌厲的號角聲後,一面大魏的旗幟出現在了土坡的盡頭。
    得救了!
    只要撐到那邊的將軍沖鋒下來就能活了!
    突然而來的援軍激發了所有人的斗志,柔然人喜歡圍殺,卻最不耐正面硬碰硬的戰斗。他們和大魏打了無數年仗,知道這個對手擁有的都是什麼樣的瘋子。
    為戰而生,戰死方休。
    “走!”狼頭將軍看了眼前方的旗幟,“撤退!撤退!”
    “現在走?”有幾個柔然百夫長不願離開。這是這邊最後一支魏軍,也是裝備最精良的一支隊伍。
    那狼頭將軍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了一眼那百夫長,自己掉頭先走了。
    遠處,發現新兵被圍的花木蘭立刻組織自己的隊伍發起了沖鋒。剛剛出現在新兵們身上的命運猶如反轉一般降臨到了柔然人的身上。
    就在剛剛柔然人出現的土坡上,花木蘭帶領的隊伍猶如利劍一般向下插入了戰場,刀槍劍戟組成的攻勢如同一架巨大的殺戮機器,無情的絞殺著對手。
    友軍的身影似乎就在片刻間到了他們的身邊,除了狼頭將領已經帶著不少人調頭離開以外,大部分柔然士兵還是留了下來。
    畢竟他們的人數只有他們的一半,而就以旗幟來看,來的也不是什麼名聲在外的將軍,估計只是雜號將軍而已。
    這樣的將軍在魏軍有許多,什麼虎頭獅面忠勇仁義,聽起來威風,其實有可能只是帶著不到五百人的小將領。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錯了。
    為首的那位將軍劈殺起來的時候,那駭人的力道幾乎可以把人劈成兩半。而他身後的騎兵一接近自家的友軍立刻調轉方向,摘下弓箭射起箭來。
    那道頎長的身影還在陣前無情地砍殺著敵人,所過之處,很快就堆積起了屍體構成的血肉長毯。
    柔然人膽寒了,他們想跑。
    花木蘭很快就帶著精銳殺到了敵人面前,這時候敵方的頭目已經跑得很遠了。她一眼就看見了扎穿了馬脖的那只長槊,這支玄黑色的馬槊猶如從天空劈下的閃電,整個貫穿馬頭,從馬脖子處斜斜地穿了出來。
    她控馬過去,在飛快掠過死馬的同時俯身下去,拔起了那把長槊。
    長槊入手,那讓人滿意的手感使得花木蘭不由得出聲贊歎。
    “好兵器!”
    她的武器壞的很快,幾乎是每經過一次白刃戰就會重新換上一把。她的力氣太大了,在給別人帶來傷害的同時,也在破壞著自己武器的完整性。
    柔然人已經敗走,沒有走的都永遠的留下了。
    現在是魏軍“打掃”戰場的時間。
    割掉首級、將未死的人補上幾刀,扒掉他們的衣甲,搜走屍體身上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埋掉敵人?那是多余的事情。禿鷲和野狼會啃食掉他們的屍骨。
    對於袍澤,他們要做的就是就地挖上一個深坑,把自己人的屍首丟進去,再縱馬踏實土地,讓野獸和敵人都找不到袍澤的身體。
    這樣的過程對於花木蘭的隊伍來說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所以“打掃”戰場的過程既快速又有條不紊,猶如蝗蟲過境。
    對於陳節他們來說,被埋葬的大多是黑營和他們一起出戰的袍澤,而被救的他們,所要做的就是按照一貫的慣例,等待援軍先挑完東西,再來重新“打掃”一次。
    陳節和他的同火早就戰到脫力,此刻正躺倒在地上懶洋洋的看著這支隊伍。
    “雖說要謝謝這支援軍相救,不過我們右軍的正軍現在應該在追擊柔然人,他們怎麼在回營的路上?”
    新兵得到的命令是回返大營,正軍的則是繼續追擊。他們是在回營的路上遇到了設下陷阱的敵人的,因為一起出營的前鋒軍們還在遠處廝殺,所以人人都做好了戰死的心理准備。
    “不用說,大概又是那一隊人。”一個知道原委的同火神秘地說了起來:“就是王將軍手下那個花將軍,他很少追擊柔然人到更遠的地方,也從不孤軍深入。”
    “他們都喊他‘膽小將軍‘。”
    “膽小?我看他殺人如麻的樣子一點都不膽小!”
    “他曾說過自己怕死。而且,聽說他對他手下的兵說,他不喜歡頻繁的更換手下,所以每個人都要把命給保住。”
    “這沒什麼問題啊。”
    “當兵的怕死就是不對!怕死還怎麼殺敵!”
    陳節的手腳都軟綿綿的沒有什麼力氣,聽著同伴們的議論,他朝著戰場那邊的“花將軍”看去。
    他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他一臉欣賞的拿著什麼?
    那不是他的馬槊嘛!
    “陳節,你要去哪兒?現在是正軍打掃戰場的時間吶。”一個同火擔憂的扯了扯他的衣衫,不讓他莽撞行事。
    “我不是去‘打掃’。我馬槊被那將軍撿了,我得去要回來!”陳節最寶貝的就是那把兵器,剛剛若不是他以為自己一定會死,也不會讓那把武器脫手!
    “你傻吧,那麼好的馬槊,換了是我也不會還你的。更何況你若是死了,花將軍帶走什麼都是應該的。”同火低聲勸他,“反正要不回來,你不如賣個好,就說這把武器是你的,但你願意獻給他。他雖然是‘膽小將軍’,可是天生神力,是軍中難得的勇士。”
    “我為什麼送他?”陳節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那是我的馬槊!”
    “你怎麼證明?”那同火咬牙勸他,“你別和他鬧僵了。就算我們全部‘戰死’在這裡,替我們報仇的這支隊伍也會得到嘉獎的。”
    “你……你是說?”陳節瞪大了眼,“為了一支馬槊,我們要被自己人……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他一直覺得這位同袍怪怪的,平時處事也很小氣,卻不知道竟然瘋癲到這種地步!
    他們要是想得好處,剛才在戰場外等他們死絕了再沖鋒就是,何必要那麼早跳出來,冒著危險殺進敵人之中?!
    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你不信我沒事,別拉著我們一起倒霉!”那同火見他有些怒火,在心裡也罵了他幾句不知好歹。
    “那將軍若是問我們這馬槊是誰的,我們可不會幫你作證!”
    聽到這話的同火們面面相覷,有幾個吶吶出聲:“威貴,這不好吧?”
    “哼,你們以為軍中各個都是菩薩?”
    陳節被這同火說的堵得慌,一扭身就往戰場正中的花木蘭那裡奔去。
    和其他人不同,除了自己的那支槊,她沒有去挑選任何東西。這原本是武將的特權,就如被救的人要等援軍先挑完再挑一樣,領軍的將軍也有先挑選戰利品的權利。
    但他就這麼倚靠在自己的馬旁,臉上還帶著一絲不耐煩的表情,等著自己的麾下做完該做的事情。I
    只是他的手上,還一直握著他的那把長槊。
    陳節此時滿臉滿頭都是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這麼一團面目都看不清的家伙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身邊跑的樣子實在是出人意料,所以花木蘭左右的副將立刻驅馬上前,攔住了他的腳步。
    “站住!什麼人!”
    “有話就站在那邊說!”
    花木蘭抬眼看去,發現這一身血污的士兵正是在土坡上看到的那個拼殺的最凶狠的男人。
    因為印象深刻,所以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露出倨傲的表情,只是用略微冷淡地眼神注視著他:
    “找本將有何事?”
    陳節從看到花木蘭並沒有急著搜刮戰利品的時候,就覺得拿回長槊無望了。這個將軍顯然看不上這些蠕蠕人破爛的武器鎧甲,只對他的武器愛不釋手。
    這樣的情形,怎麼會把他的馬槊還他呢?
    而他之前鼓足的勇氣、想要用行動來證明同火都是無稽之談的想法,在看到花木蘭渾身揮之不去的殺氣時也都蕩然無存。
    不是他膽小,而是真的抬不起頭來。連他周邊的空氣都像是凝固成了實質,壓的他滿頭滿臉都是冷汗。
    陳節在面前武將懾人的氣勢下囁囁喏喏地開了口:“沒……沒什麼……”
    陳節,你就是個膽小鬼!
    嗚嗚嗚,可是他剛才劈了那蠕蠕百夫長的樣子好嚇人!若他開口要馬槊,會不會也被砍了啊?!
    花木蘭被他的回答弄的有些發愣。
    隨即,她有些了然地笑了笑,將聲音也放柔了一些。
    “有什麼事你說吧,不礙事。”
    她每次沖鋒殺敵時都會進入一種玄妙的境界,她的精神力會無比的集中,這讓敵人的速度在她的眼中也慢了起來。集中精神殺敵的後遺症就是這種殺氣纏繞的狀態要很久才會消散,這對她沒有什麼大的影響,但這身煞氣確實會嚇到不少人。
    事實上,在她殺人之後,她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牢牢記得不要遷怒於別人。
    誰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但任由自己的情緒發洩到別人的身上,這是比失敗還難為情的舉動。
    陳節心裡的害怕越來越盛了。任誰看到一臉殺氣的將軍突然露出能嚇死小孩的邪笑(?),問別人到底有什麼事的時候,都不敢開口吧?
    “你是它的舊主?信不信我讓它變成你的‘遺物’哦?”
    在陳節心裡,這位將軍像是下一刻就會說出這句話的樣子。
    所以他慫了。
    “我我我我……我就是想來謝謝您……”他磕磕巴巴的說,“您若沒來的話,我們就全死在這裡了……”
    花木蘭不會被他的話所騙到。在她進入“入武”狀態時,同樣敏銳的還有她的注意力。
    所以她意識到這個小兵很可能是為了什麼其他事情而來。
    會冒著沖撞上官的危險來找她攀談,一定不會只是“感謝”這麼簡單。
    也許是花木蘭打量他的目光太認真,陳節的結巴現象更嚴重了。
    “我我我我沒事了,我我這就走!”
    “你……”花木蘭皺了皺眉,“你是不是……”
    “我走了!”
    “這馬槊,是不是你的?因為看你老是往這邊瞟。”
    花木蘭把話說了出來。
    完蛋了!
    要殺人滅口了!
    要巧取豪奪了!
    一時間,陳節的腦海裡浮現出那位同火說出的各種可怕猜測。
    “這把槊是我的!”陳節的身體因為緊張而簌簌發抖。“不過您才適合這把馬槊,所以我願意……”
    “拿去吧。”
    “咦?”
    花木蘭有些可惜的顛了顛手中的馬槊。這樣的武器在黑山這邊是很少見的。
    “拿去吧。我之前就有些懷疑。柔然人更愛使用棍棒和錘斧這樣的武器,馬槊倒是漢將常用的。”
    “漢人常說‘君子不奪人之所好’,既然是你的武器,那就還與你便是。”花木蘭將手中的馬槊一拋。
    對她來說,這把馬槊雖然用的順手,但不比狼牙棒粗鐵棍好使到哪裡去。
    “接好了!”
    “咦?嗯!嗯!”
    陳節手忙腳亂的接過花木蘭從不遠處拋來的武器,馬槊入手的一瞬間,他情不自禁的將它抱入了自己的懷裡。
    這是他的武器。是他用了十年,全家人費勁心思為他專門打造的武器。他還想用它建功立業、榮耀門楣,他剛剛到底是在想些什麼,竟起了將它拱手相讓的心思呢?
    是因為他覺得比起自己,這位花將軍才像是配用它的人嗎?
    還是他的氣勢太可怕?
    陳節再凝目看去,卻覺得這位花將軍渾身的殺氣都收斂了起來,連眉目間也平和了許多。
    他聽到花將軍笑著說:
    “這麼一把好武器,以後不要再離手了。”
    “是!是!”失而復得的情感是他他淚盈於睫。“再也不會離手了!”
    .
    這也許只是花木蘭從軍生涯中的一段插曲,但對於陳節來說,對他的人生和價值觀都無異於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在自己那位同火充滿懷疑和不可置信的眼神裡取回了自己的武器,並且大聲的嘲笑著他是如何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
    對於陳節來說,他取回的不僅僅是馬槊,更是袍澤之間的信任、將軍對士兵的愛護。
    是信念,更是對世道的感激。
    他的第一戰是如此的艱辛,如此的危險,但卻還是得到了更多比戰利品更珍貴的東西。
    他的祖父為什麼不願意從軍呢?
    這裡明明是這麼美好的一個地方啊。
    從那以後,陳節就開始關注起了這位“花將軍”。他會在花將軍每一次來黑營訓練新兵的時候踴躍表現,就為了他能注意到他。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一戰弄的太過淒慘,花將軍有幾次都將目光掃過他去,卻沒有一次認出他是那個被歸還長槊的小兵。
    陳節有些失望,更多的卻是不甘心。
    他要變得更強,變得再強一點,堂堂正正的走到他身邊去,報上自己的姓名。
    他用盡一切辦法往她面前湊,無論是被“手撕”了皮鎧,還是被人嘲笑是個諂媚阿諛之人,他都不在乎。
    ***
    “我叫陳節,請務必讓我跟在您的身邊!”
    花木蘭無力地揉了揉額頭。
    這小子又來了。
    “陳節,我拒絕你很多次了。你是很武勇,但我手下不要拼命的勇士,只要能保護好自己性命之人。你一打起仗來就瘋的很,你這樣的勇士人人都希望收歸麾下,為何非要在我這支護軍身上花這麼多心思?”
    “因為……”
    陳節想了想,用最樸實的語言呼喊了出來。
    “標下敬佩您是條漢子!”
    ……
    花木蘭懵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陳節心裡的害怕越來越盛了。任誰看到一臉殺氣的將軍突然露出能嚇死小孩的邪笑(?)
    花木蘭:(笑)砍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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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1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個火伴(三)

“聽說你又去找‘膽小將軍’了?”
    “不要讓我再聽到‘膽小將軍’的話!”
    陳節猛然跳起,揪著同火的領子,將他使勁按在營帳的柱子上,一字一句地警告著他。
    “他-是-虎-威-將-軍!”
    陳節打起架和打起仗來都像是瘋子,即使是同火的人也不敢惹他。所以另外幾個火伴看到後急忙跑了過來,拉袖子的拉袖子,勸解的勸解,想把陳節和這個倒霉蛋拉開。
    幾個火伴心中都是暗暗叫苦,明明看起來挺和善的一個小伙子,怎麼一說到那位將軍就變臉呢!
    現在帶他的百夫長都知道他一心想著進花將軍的護軍,對他一直不鹹不淡的。而幾個同火一方面贊歎他的實力,想和他一起殺敵,一方面又因為他一直想著“跳槽”而只維持著面子上的關系。
    聽說陳節以前就和新兵營的同火處不好關系,到了這邊依然像個爆竹,一點就著。
    “他就是開玩笑,開玩笑,你別放心上。”
    “花將軍要知道你又打架,肯定更不想收你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說動了陳節,他漸漸松開了手,那個被他按住的火伴一站直了身子立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陳節是有技巧的用指節抵住他的喉嚨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敢妄動。
    知道這群火伴要麼看不起他,要麼看不起花將軍,陳節嘴裡暗罵了一句什麼,甩手出了營帳。
    “你沒事吧?”見陳節出去了,一個同火對著地上啐了口,轉身去安慰被嚇到的火伴。
    “咳咳,喉嚨疼。這小子出手太毒了!”
    “別再惹他了。同火相斗,要吃鞭子的。”
    “我哪裡惹他了!大家都這麼喊!那種膽小怕死的家伙,白費了一身力氣!”他梗著脖子叫喚起來:“還霸占了狄美人!”
    “你還嚷嚷,要命不要!”同火都被這個家伙弄瘋了。“花將軍脾氣好,你在背後說說沒什麼。可是要是被狄將軍聽到了,你這輩子就只能喝水了!”
    軍中被狄葉飛敲掉牙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不是每個人都欣賞花木蘭的。
    對於這種連在戰場上都是“點到即止”的家伙,很多人都會在背後竊竊私語,或在心中腹誹。
    內容無非是“我若有那把力氣如何如何”,或者“我要是他如何如何”。
    這是男人們的夢想和童話,就如女人總是幻想著有一位高貴的郎君如何瘋狂的迷戀自己一般,男人們也會做著“天下英雄誰敵手”的白日夢。
    而真正擁有他們夢寐以求的實力的那個人,居然是個謹慎到讓人發堵的家伙。
    這種巨大的落差仿佛就像看著一位絕世美人落到了糟老頭子手裡一般,讓許多人都扼腕不已。
    ***
    花木蘭也不知道這個叫陳節的孩子為什麼一直想要進她的護軍。
    她只是個雜號將軍,帶著幾百個人,而且陛下馬上就要駕臨,她很有可能會被編到其他隊伍裡去,去做一個正將軍的部下。
    怎麼看,做她的部曲都不算什麼有前途的地方。
    雖然她的部下死亡數字是最少的,但是,斬首人數也不算多。想要建功立業的都走了,她也不攔著他們。留下的都是家有妻小不想死的,還有各營裡膽小怯懦之人被踢出來的。
    狄葉飛常嘲笑她,說她是個撿破爛玩意兒的雜牌將軍。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帶著這些人有什麼可恥的。
    她不帶,總會有人帶。只要在軍營裡一天,他們都逃不了上戰場的命運。
    他們雖然膽小,卻不是懦夫。該出戰的時候,誰也不會逃跑。
    無論他們只殺了多少敵人,他們從來不躲避出戰。經歷過同伴的戰死、受傷的痛苦,他們不能停止,只能繼續前行,否則就回不了家。
    在這支護軍裡,不但有她這個女人,還有四十出頭的老兵,無論是剛剛走上戰場的年輕人,還是家中已有妻小的男人,所有人在這殘酷的戰場上,要忍受著一切過去沒有經歷過的可怕事情,只為了頑強的活下來。
    這難道不勇敢嗎?
    戰死有什麼可怕的?
    可怕的是即使斷了腿、缺了手、沒了眼睛後面對的窘境。
    花木蘭選擇部下只有一個條件。
    活!
    知道為什麼而活!
    這個叫陳節的小伙子很有資質,即使是身材並不高大的漢人,卻也絲毫不比任何鮮卑戰士遜色,但他卻不適合跟在自己身邊。
    他並不愛惜自己。
    他信奉父輩們“悍不畏死”的信念。
    也許他出於什麼原因瘋狂的崇拜她,但他並不知道跟著她意味著什麼。
    一個無風的日子,花木蘭正在校場教導部曲怎麼射箭。
    因為她的部下素質良莠不齊,所以她絞盡腦汁的想出了不少讓他們能夠安然立於戰場上的戰法,齊射就是其中的一種。
    她發現但凡不想死的人,騎術都學的不錯。或者說,被逼著磨練的不錯。而弓術這一技能所有的鮮卑軍戶都從小學習,無非就是本事好壞的區別。
    在拉開一段距離後對著敵人齊射,有時候達到的效果比沖殺進去要好得多。即使真是到了不得不沖殺的時候,先齊射一輪也會減弱敵人不少的戰斗力。
    “不要想著一定射中敵人的咽喉,腦袋,或者什麼要害!”花木蘭指著草垛道:“只要射中目標就可以了!在密集的箭支下,總會有幾根被老天爺送到地方的!”
    花木蘭的部下哄笑了起來。
    “別笑!齊射的目的是壓制,我們是護軍,進行沖鋒的另有主軍。就算只有我們,甲乙二隊也會在你們壓制住敵人的時候成為前鋒。在那之前,盡力削弱敵人的數量,無論是射頭、射胸,只要按照你最有把握的位置射出去就行了!哪怕沒射中要害,只要射中目標就會疼痛,也有不少人會掉下馬去,那就是我們的機會!”
    花木蘭一聲令下:
    “每天拉弓五百次,馬上控弦一百次!你們若是不想被敵人砍了腦袋,就要先練好把敵人射下馬去的本事!”
    “是!”
    “沒有練好騎射的,就跟我一起做前鋒!”花木蘭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我想你們會努力的,對吧?”
    部下們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了,不要光笑。你知道我去幫你們要這些箭支有多麼不容易嗎?臉面都給丟光了!要是你們給我練不出來,我就送你們去給蠕蠕人磨刀!”
    花木蘭“獰笑”了一下,“反正軍裡多得是怕死鬼想做我的部曲!”
    “花將軍,怕死鬼來了!”一個部下詼諧的應和道,一指不遠處悄悄出現的人影,“那姓陳的又來看您練兵了!”
    “你們繼續!”花木蘭吩咐左右副將看著他們,徑直朝陳節走去。
    .
    “陳節,我和你說過……”花木蘭板下臉正准備把那拒絕的話再說上一次。
    “花將軍!您先收下我用上幾個月!”陳節臉上滿是懇求的表情。“若是您覺得我真的不好,您就把我踢出去!”
    “軍中的好漢實在太多了,就因為我撕了你的皮鎧你就覺得我是條漢子?”
    花木蘭說出這話的時候感覺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
    花木蘭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她覺得陳節有點賴上她的意味,而這讓她很不高興。
    “皮鎧我已經賠償給你了,拒絕你的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就算你再求我,我也不會……”
    “花將軍,您救過我的!”陳節打斷了花木蘭接下來的傷人話語。“兩個月前有一次追擊蠕蠕人,您帶著部下救了我們,您還了我的槊!”
    說到那把長槊,花木蘭就想起來了。
    至於那天那個人……
    誰知道那糊了一臉血、嗓子也吼啞了的男人是誰?
    “我鼓足勇氣找您要兵器之前,我的同火警告過我。他說我的武器是把軍中不多見的好槊,若是您真的看上了,不妨讓您拿走,否則為了一把槊,我反倒要惹下彌天大禍,連累到他們。”陳節一咬牙,把什麼都說了。
    “我當時很害怕,因為您看起來不是一位和善的將軍。你看著我的眼神,和看著我那把槊沒有什麼區別……”
    “但您把槊還我了,讓我知道他的話是錯的。”
    他們都覺得他是感激與花木蘭還給了他那把槊,但沒有人知道,花將軍同時還回來的,還有他對袍澤的信任、感激以及人和人之間的善意。
    若那次他沒有要回自己的槊,他就不敢再把後背交給任何人了。
    陳節聽說這位將軍的力氣非常大,總是控制不住弄壞自己的兵器。所以很多人笑話他今天拿著劍,明天拿著刀,後天就可能是在哪裡撿來的什麼長槍長矛一類的東西。
    正因為是這樣,他的德行就更加讓人敬佩。
    “將軍,不是每個人都像您這樣的。您說我傻也好,嫌棄我也要,我只想跟著您!”
    “我救過的人不少。我是護軍將領,本來就是要護衛同伴的。”花木蘭的不悅減輕了一些。但這並不足以說服她。
    “不光是這樣!”
    陳節的雙眼有些紅,滿臉都是痛苦的神色。
    “我也見過了不少戰死之人,他們的東西都被瓜分了干淨。衣服、戰馬、武器、鎧甲,拿走它們的有蠕蠕人,也有自己人。”
    “每一個人都是全副武裝的進了這座大營,渴望著用手中的兵器建功立業。可到了最後,很多人別說屍首,連能夠立衣冠塚的東西都沒有。”
    “我聽其他人說,您的部下死了,至少遺物還會被收拾整齊給送回家去……”
    “我只是想跟著一個值得信任之人啊!一個他日我若死了,我的家人至少還能有東西睹物思人的主將!”
    他不甘地跪倒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在沙地上暈染出一片片黑褐色的痕跡。
    因為角度的原因,花木蘭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圓點出神。
    她沒有那麼偉大的。也沒有那麼仁慈。
    她是個女人,一旦死了,就會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到那時候,面對她的只有不名譽的結局。
    她希望她若不幸陣亡了,她的火伴或部下是一個不會翻動她的軀體、扒掉她的衣衫鎧甲,能夠維持她最後一點尊嚴之人。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希望能通過她的舉動影響到自己身邊的人,至少在對待同袍屍骨的態度上,不要和對待蠕蠕人或者畜生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鮮卑人以前都是部落兵,部落兵的主人就是奴隸主,是那些部落裡的大貴族。部落兵從牙齒到頭發、身上的衣衫手中的武器都是主人的,死了以後被扒個干淨再將東西交給下一個部落兵也是尋常。
    可如今大可汗已經立了國,朝中有了許多許多的大臣,這些大人們學著漢人的禮儀和文化,開始改變一些陳舊的東西。軍中卻幾十年如一日,不曾有過什麼變化。
    花木蘭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改變什麼,但若是她的部曲習慣了、她的朋友習慣了善待別人,無論是生還是死,那這一點善意也許他日能夠回饋到自己身上,這就足夠了。
    她從沒想過,即使是這樣的小小舉動,也會引起別人的死心塌地。
    人心原來是這麼易得的東西嗎?
    她很慚愧。
    “我很慚愧。”花木蘭沒有嘲笑陳節的淚水,反倒有些無言以對。“我很慚愧,先入為主的把你當成那種容易熱血上頭的莽撞小子。”
    軍中有許多被她的巨力震撼住的士兵,這些人很多都想法子進了她的護軍。一開始她是什麼人投效都收的,她也有自己的虛榮心。
    可是漸漸的,他們一旦發現自己不是他們心目中的那種“英雄”,當初有多麼的狂熱,就會變得有多麼失望和鄙夷。在一次又一次的成為別人眼中的“騙子”、“懦夫”、“膽小鬼”以後,即使花木蘭再怎麼堅強,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有時候她也想,是不是因為她畢竟是個女人,所以才有那麼多的情感,和那麼多的失望。
    她本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的,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傷心只是一瞬,日子還要繼續過,只是花木蘭在接受這種“仰慕”和“崇拜”的時候,要冷靜和謹慎了許多。
    人畢竟不是畜生,相處過一陣兒後,無論是什麼原因離開,總會有些傷感。
    更何況離開的人大部分都是帶著“我被騙了”的想法。
    男人們,總是喜歡追隨能夠帶領他們走向勝利的英雄。
    “您……您說什麼?”陳節仰起頭,露出一張涕淚縱橫的臉。
    花木蘭伸出手去,示意他起來。
    “我從未立志成為英雄,也不是什麼有著野心的勇士。我會來黑山,是因為我並沒有兄長,家中父親病弱,還有個連槍都握不住的幼弟。倘若我父親還能上陣,此番來的就不會是我;倘若我有兄長,來的也不會是我。”
    花木蘭的臉上都是懷念之色。
    “我這樣的將軍,你還願意追隨嗎?”
    “您的意思是?”陳節在花木蘭手臂的力道下站直了身子,隨手一擦臉上的眼淚鼻涕,欣喜若狂地叫了起來:“您願意收下我了?”
    “從我的親兵做起吧。你很勇敢,但勇敢有時候並非通過捨生忘死來體現。”
    親兵負責守衛主將的安全,大部分是主將的同鄉或者值得信賴之人。但是成為親兵也意味著不可以如同其他士兵一般肆意廝殺,除非主將下令,否則都要護衛在他的身邊。
    花木蘭見陳節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把你這樣的勇士放在我身邊,總覺得有些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陳節就差沒有手舞足蹈了。“我相信您這樣的英雄,一定會有傲人的功勳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好話果然人人愛聽,花木蘭也不例外的上揚了嘴角。“我會去找王將軍要人,你……就住在我的帳外吧。”
    也許,多個親兵,也不錯?
    ……
    不錯個屁啊!
    這個在訓練拳腳功夫時還像個瘋子一樣的家伙,怎麼現在表現的和她村裡的大黃差不多?
    不是說好睡在外帳的嗎?怎麼又竄進來了?!
    花木蘭看著陳節拿著她的中衣往外走的樣子,再也忍受不住地吼了出來:
    “等等!你要干什麼!”
    已經去了羽林軍的狄葉飛過去可從來不碰她的東西!
    她找的是親兵吧?不是娘子!
    “我?”陳節納悶地看了眼花木蘭,“標下給您去洗衣服。這些衣服堆在那裡很久了吧?再不洗您就沒中衣換了……”
    “放下!”花木蘭有些驚慌的上前幾步去搶自己的中衣。“我自己會洗!”
    “可是別的主將都是親兵洗的啊,您就我一個親兵……”陳節居然露出了有些自豪的表情,“這些事當然我來做。您就別客氣了。”
    他樂滋滋的抱著衣服就低頭往外鑽。
    想來在他看來,能給自己的主將搓臭襪子都是信任他的表現。
    “我說回來!”花木蘭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往後拉。陳節只覺得一股距離從他的肩部傳來,然後他就身不由己的向後仰倒了下去。
    “啊!”
    “天啊!”
    陳節跌倒還不忘抱著她的衣服,她的中衣完全蓋住了他的頭臉。而他正從褲子上一個可疑的部位把腦袋伸了出來。
    花木蘭羞憤欲死。
    “花將軍您力氣真大。”陳節傻乎乎地看了看自己倒下的位置。“不過您衣服真要洗了,都有味兒了……”
    他拿起衣服在鼻子吧嗅了嗅。
    “咦?好像不是臭味?”
    “滾!”花木蘭被陳節逼得終於破功,劈手搶過自己的衣袍,一只手抓著他的衣襟,將他丟出了帳外。
    “下次不要碰我的中衣!”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其他東西也不行!”
    被丟出帳外的陳節有些頭暈腦脹,而四周花木蘭的同僚射過來的玩味眼神更是讓他面紅耳赤。
    他摸了摸熱到發燙的耳朵,一溜煙跑了。
    不就是洗個中衣嘛!
    讓他給花將軍刷馬桶他都情願!
    嗚嗚嗚嗚,一定是花將軍嫌棄他!
    將陳節拋出帳篷的花木蘭抱著中衣,比陳節的臉色還要赤紅。
    陳節從她褲子的某處鑽出來,然後狂嗅的表情一直在她腦子裡不停循環。
    “啊啊啊啊啊!”
    她感覺自己腦子都要斷片了,一巴掌拍到營帳的柱子上,震得帳篷都在狂抖。
    這叫什麼事!
    ***
    “感覺狄葉飛走了以後,花木蘭整個人都不對啊。”烏力聽到隔壁花木蘭帳篷裡發出的“嚎叫”聲,有些不安地和同帳的素和君嘮叨了起來。
    “找了這麼一個面嫩的小兵當親兵,又經常神神叨叨地一個人跑到校場唱歌。現在還無緣無故把自己親兵丟出來……”
    “你說,軍中說花木蘭和狄美人那個那個……”他伸出兩只手的大拇指,對了一對,“是不是真的?”
    “啊,真的假的有什麼關系?”
    素和君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反正狄葉飛也奔了高枝了。”
    “這事也奇怪的很。怎麼看,若是陛下挑選宿衛,都應該選花木蘭這樣不愛打仗、就喜歡保護人的家伙。倒是狄葉飛,那小子別人多看他幾眼都恨不得剜掉別人眼睛,到了陛□邊,一定惹事。”烏力咂吧咂吧嘴。“提出狄葉飛這個人選的將軍腦子大概也不清楚,弄的花木蘭現在腦子也不好了。”
    “是嘛……”
    素和君不自然地干笑了幾下。
    ……
    等等!
    原來還可以這樣的。
    還可以這樣的!
    素和君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陛下那種喜歡沖鋒陷陣的人,只要花木蘭做了護衛,就算再不願意拼命,也得乖乖拿出十分的本事才能全身而退!
    他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到底是為了神馬啊?
    先拆散一對“有情人”(?),然後把弱的那個調去陛□邊,再想法子讓花木蘭為了那個更高的位置努力,只為了能夠並肩而立與陛□邊的那一刻……
    這怎麼看都是拿捏人心的好計策,可是人家花木蘭根本就沒表現出一絲一毫“我要上進的樣子”。
    狄葉飛看走了眼?
    花木蘭又移情別戀了陳節那小子?
    媽的!
    直接調花木蘭去羽林軍不就行了!
    “素和君,你的臉在抽搐誒……”烏力瞪大了眼睛。“不會被冬天的風吹出風痺來了吧?”
    “呵呵。沒有沒有,就是……就是臉上癢。”
    素和君咬著牙回他。
    “現在連眉毛都在抖了……”
    “滾!”
    無論花木蘭多麼後悔,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
    比如說,每到這個時候……
    “花將軍,您要沐浴?”陳節兩眼發亮。“您要不要標下給你擦背?”
    素和君將軍的親兵是個斥候出身,最喜歡到處打探消息。前幾日他跟他聊天才知道,原來親兵還要負責幫主子准備熱水、幫著擦背的!
    嗚嗚嗚,他真是個不合格的親兵!
    他的洗澡水都是將軍提的。花將軍還說以前全火的水都是他提,他都已經習慣了。
    那斥候知道花將軍還要給他打水的時候,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好嘛!
    “本將軍沐浴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拜狄葉飛所賜,全營都知道這帳篷裡住的兩個人是很討厭和別人肢體接觸的。
    “可是別的親兵都……”
    “我是我,他們是他們。”花木蘭不耐煩地伸出手去。
    陳節捂著自己的前襟往後退了幾步。
    他已經被花木蘭丟怕了。
    “我不是要丟你,你把手上的布巾給我。”花木蘭擔心水涼了。
    如今早晚還冷的很,這水放不了多久。
    “你去王將軍那邊,把我麾下七百人的軍功帳拿過來,我和他提前打過招呼了。過幾日陛下就要來黑山,怕是會論功行賞。”
    見陳節還想在這帳裡多呆,她只得祭出“支開*”。
    陳節得了差事,高高興興的出去了。
    王將軍這人極為仔細,陳節要去拿軍功帳,他一定會仔仔細細的問清一大堆事情。到時候磨上半個時辰,她澡也洗完了。
    就不該讓他住外帳的!
    要不是今天被腦漿和血珠子濺了一臉一身,她不是萬不得已,都不會洗澡的。
    哎,反正洗了皮膚也是黑的。
    看著還難過。
    時間有限,花木蘭解開頭頂的獨辮,用皂角略微揉搓了一下。她每半個月會有一天假期,這時候她也會去其他地方逛逛,或去軍中擺出的集市買些東西。
    黑山大營私下交易的情況有很多,軍中也不制止。但是很多東西還是買不到的,比如說,必須要家裡人縫制的中衣。
    為了不讓人發現她的身份,她中衣的胸前和褲褶的襠部都是加厚的。她的母親甚至給她做了領子高到可以遮住脖子的外衣。
    因為母親做的衣服,她的膚色越來越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以後天熱了,這日子該怎麼過呢?
    其實她已經寫信給她阿母說過很多次了。自從到了軍中以後,大強度的騎射訓練、尤其是箭術的修習,讓她的胸部快變得和石頭一樣結實了。
    而且,也沒有人會在她噓噓的時候注意她到底有沒有那啥。
    打仗的時候或者在軍營裡,隨便找個小坑草叢解決是正常事,要時間久點的那種,就跑的遠點就是。
    就算你蹲下來時被人發現,人家也只會問你要不要他摘片草葉子或者找顆小石子給你什麼的。
    但她阿母似乎在接到她的信後似乎更擔心了,有一次信紙上還出現了淚痕。所以後來她也不再向家中埋怨這些小事,對於阿母在襠部縫的更厚的褲褶,她也只能“笑納”了。
    只是戰場廝殺,有時候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特制的衣服破了還是得自己補,而陳節那麼熱衷於給她洗衣服,每次都把她嚇得不輕。
    有好幾次,她一個不注意,陳節就把衣服抱走了,帶去軍奴那邊去清洗。他倒不會把她的衣服給軍奴去洗,但洗衣服這事是避不開其他人的,軍奴的身份復雜,有些和主人也很親密,久了以後,各種竊竊私語也就傳了出來。
    最離譜的,大概就是“巨物木蘭”的稱呼了。
    回想到前段日子的遭遇,花木蘭就有把自己埋到浴桶裡的沖動。
    .
    那一天……
    好友素和君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角落裡,在她莫名其妙的表情裡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誒,兄弟,聽說你那裡……”他不懷好意地斜視了一下花木蘭臍下三分的位置,“大到把褲子老是磨破,連補丁都打了一層又一層?”
    “啥?”
    花木蘭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地方的補丁?”
    她針線活很好的!
    補丁怎麼會讓你們看出來!
    “就是這裡的啊……”素和君突然伸出手去!
    目標——“鳥蛋”!
    “……啊!痛痛痛!”
    花木蘭被素和君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在他一伸手的時候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使勁扯了開去。
    要被抓到了還有好!
    狄美人以前天天被人這麼偷襲,有一次誰用力大了些,撞得他一天都下不了床,後來還是她去把那人揍了一頓給他出氣。
    雖然不知道她沒那啥被猛抓一把會不會疼,但比起疼,更她讓她擔心的,是“巨物”變“閹人”的傳聞。
    “我說你這小子,碰一下怎麼了?我就不相信你沒和狄葉飛‘互相幫助’過!”
    他就說為什麼狄葉飛和花木蘭住了那麼久都相安無事!
    原來他有不一樣的本領!
    “……你想的太多了。”
    花木蘭皺了皺眉。
    素和君看著花木蘭仿佛看見豬上了樹一樣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嘶了一聲:
    “嘶……不會吧?你們居然沒有那啥啥過?我都……咳咳,那狄美人長得那麼絕色,你力氣又這般大……”
    “再說我就翻臉了。”花木蘭用銳利的眼神猛瞪向素和君,逼得他只好收回了不正經的笑容。
    “難怪要打補丁,搞半天是為了不用洗褲子是吧……”他嘟囔了一句。
    “話說回來,陳節和其他軍奴吹噓你有舉世無雙的□,看在我們也浴血奮戰過的份兒上,告訴我一點秘訣……”
    他擠了擠眼。
    “我請你吃烤肥嫩的烤羊羔。”
    ……
    花木蘭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覺得當初手撕的如果不是皮鎧,而是陳節的話,也許也不錯的緊。
    “喂喂喂,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素和君還在期待的等著答案。
    ‘如果我這個也算是舉世無雙的話,那你們□就可以算是攻城的檑木了。’
    在心裡腹誹了一句,搖了搖頭,吐出三個字。
    “天生的。”
    “我!你還真是知道怎麼惹怒別人!”素和君一下子就垮了臉。“有這樣的天賦,你怎麼就沒想過先找個媳婦再從軍呢。”
    強毅正直,膂力驃壯,唔……
    他猥瑣的看了眼花木蘭的X下。
    說不定臀力也驚人。
    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十*歲了還沒成親呢?
    鮮卑女子可最崇拜勇士!
    對了,他是斷袖!
    不對,他又說他不是斷袖……
    明明又抱又哭的……
    素和君被自己的腦補要弄的神經錯亂了。
    “那也要人看的上我。”花木蘭見素和君的腦袋湊的越來越近,一把將他推得遠了點。“我家又不是什麼富裕人家。懷朔到了三十多還打著光棍的太多了。”
    就她這樣十七八歲了還沒有癸水的女兒家,自成年起也有不少人求娶。
    軍戶人家的男孩子得拿了軍貼後才能建功立業,許多人家都情願把女兒嫁年紀大的,不願意嫁年紀小的。
    鮮卑女兒當寡婦的比待嫁的更多。
    “嘿嘿,那你跟我說說,你有沒有什麼俏麗寡婦之類的有艷……”
    “我說你那天生喜歡打聽消息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花木蘭大聲打斷了他的話,在加一個白眼。“你這樣的家伙不去做白鷺也太可惜了!”
    素和君被花木蘭說的一噎,有些收斂的摸了摸下巴。
    “啊,不說這個了。說點正經的。”
    花木蘭總算松了一口氣。
    “既然你和狄美人不是那種關系……”
    素和君有些可惜。
    難怪狄葉飛走了,花木蘭一點動力都沒有!
    都沒有“動”過,哪裡有“力”嘛!
    “那從明兒起,我讓同鄉和故交好友都打聽打聽,誰家有漂亮又溫柔的閨女沒出嫁的……”
    “咦?你不是已經有夫人了嗎?”
    “當然不是我。”素和君笑了起來,“你今年已經快二十了吧?這個年紀還沒娶親多可惜啊。男人的樂趣在於征服敵人和美女……”
    他拍了拍花木蘭的肩膀。
    後者已經完全傻掉了。
    “讓那些美人兒在你‘舉世無雙’的巨物下痛哭流涕吧!”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出差回到了單位,坐在熟悉的座椅上,將手放上我心愛的機械鍵盤,頓時文思如屁……阿不,文思如泉湧,只用了短短三個小時就碼了9000字。期間腦洞大開詭笑連連。這段時間在外出差蹲在賓館吵鬧的黑屋裡碼字如便秘一般的感受頓時一掃而空!
    暢快啊!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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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1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個伙伴(四)

花木蘭撩起盆裡的水,將身體上下仔細揉搓了起來。
    在黑山大營,水是非常寶貴的資源。大部分的水都是從不遠處的河裡用牛車、馬車運送過來,除去設灶做飯的用水,除非你是品級高的將軍或者帶著一群奴隸和家將從軍,否則想要經常洗到澡是件很奢侈的事。
    一開始花木蘭很不適應,她家院中就有井,打水對她這麼一個力大無窮的姑娘來說從來就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她還算是個愛干淨的人。
    可到了軍中之後,在操練完畢後一身臭汗的情況下,還要去提水洗澡,就成了一種奢想。火長會將有限的水資源先分配到做飯上,然後才能做其他事。
    她和阿單志奇、莫懷爾他們還在黑營的時候,曾經就有過一盆水大家一起洗,先是洗臉,再拿來洗腳,等輪到她這裡的時候都成了泥水,只能忍著腳部的黏膩感睡覺的事情。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軍功變多以後升為雜號將軍,確實生活上比以前要舒適了許多。至少不會有火長在你偷偷用水擦身以後指著你的鼻子罵了。
    花木蘭一邊洗著澡,一邊想些有的沒的,舒服的都要喟歎起來。
    直到那個莽撞的小子又撞進了帳中。
    花木蘭隨手拉過放在盆邊的大汗巾,將自己裹了起來,繼續就這麼泡在盆裡。
    陳節知道自己主將的怪癖,也不敢走的太近,只捧著一堆冊子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花將軍,我們被王將軍誇了呢。說是我們最近半個月表現的很好,連夏將軍都誇贊了。”
    在殺敵數量之外,任何將軍其實都在乎戰斗減員的數字。一個新兵成長為可以結陣作戰的兵卒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各地都在征戰,第一線補充兵員並不容易。
    所以夏鴻會關注到花木蘭的隊伍沒有什麼人死也是正常。
    花木蘭對此毫不吃驚,所以她沒有像陳節那樣喜不自禁。
    “知道了,你出去吧,把冊子放外帳,你也出去……”她看著陳節露出有些受傷的表情,就有扶額的沖動。“你掀帳子很冷的知不知道?我要起身了,怎麼能吹風?”
    陳節“喔”了一聲,連忙退了出去。
    只是出去前隱約見到布巾裹著的曲線讓他微微一愣,滿臉都是自豪。
    別人都說花將軍的身材比其他將軍瘦弱,真應該讓他們來看看!
    瞧花將軍那結實的肌肉!
    胸肌都快趕得上軍中公認的壯漢禿發力士發達了好嘛!
    陳節摸了摸自己的胸部。
    他體型瘦小,怎麼練也無法像大部分鮮卑人那樣,能夠讓衣服都凸出肌肉的輪廓。
    再看看花將軍那連布巾都遮不住的繼起……
    人家瘦是瘦,有肌肉啊!
    ***
    自從陛下下達了整軍以待,准備開年出征柔然的軍令,柔然人的試探就越來越多,而且也不不像是以前那般騷擾了就走,這讓夏鴻開始懷疑軍中有柔然人的探子,或者柔然人不再像以往那樣只熱衷於砍人腦袋賺軍功,轉而變成抓獲百夫長以上的頭目刺探軍情。
    柔然人被鮮卑人輕蔑地稱呼為“蠕蠕”,是公認的沒有什麼戰法和計謀的烏合之眾。夏鴻的這種結論就像是有人說“菜青蟲也長了人的腦子”一般,在很多人那裡都被斥為無稽。
    中軍的鎮軍將軍有些隱隱約約的相信,但為了穩定軍心,也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支持。所以夏鴻只能轉而想法子自己證明這個結論是對的。
    夏鴻出身將門,因世代鎮守北方的緣故後來歸了大魏。他是軍中少有的既有鮮卑人血統又有漢人血統的高級將領,在黑山大營裡人緣不錯。
    但有時候,僅僅人緣不錯是沒用的。
    他並不出身鮮卑三十六部貴族,這讓他很多時候找不到盟友。漢人的勢力在軍中大多數時候是負責後勤和內務的,這只能讓他的部下在補給上更加及時,在戰局上,漢將的人數微乎其微。
    所以他點了花木蘭和其他幾員將領入賬,讓他們留意柔然人的動靜。
    “最近蠕蠕人出擊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大部分是只圍不攻,等待我們的救援,我擔心他們另有目的。你們都是右軍最能征善戰的主將,若遇見這種情況,一定要慎之又慎。”
    夏鴻對此有些擔憂。
    “最近京中來的邸報越來越多,我知道你們都識字,以後這些東西看完一定要燒掉,不要隨身攜帶。遇見不對的情況立刻撤離,萬一被俘……”
    他掃視了一圈自己的部下們。
    大部分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他們從內心裡就瞧不起柔然人,更不認為他們會被俘虜。
    只有花木蘭和素和君認真在聽。
    夏鴻的擔憂之情更盛了。
    “萬一被俘,隨便給些假消息。對於三軍的數量,不妨在數字上誇大些。最好你們自己在私下裡把說法確定了,別你說有五萬,他說有七萬……”
    “大人,你是覺得我們可能會被俘嗎?”
    素和君素來以頭腦靈活、觀察仔細著稱,否則也不會被拓跋燾派到軍中,他名義上是挑選人才以為上用,實際上還擔負起監視軍中將領的作用。
    “末將不明白,若您覺得我們會被俘,這陣子不准我們出戰便是了。”
    “哪有那麼容易。陛下已經從平城出發了好幾日了,想來最少半月,最多一月就會到黑山城,在這之前,我們要確保黑山附近不會突然出現蠕蠕的大軍,經常出去巡視是很必要的。”
    夏鴻皺緊了眉頭。
    “只是之前白營就有好幾個百夫長失蹤了,白營那些新兵有的說是被蠕蠕分了屍,有的說被蠕蠕人的馬踩成了肉泥……”
    這種事在軍中很常見,找不到屍首的原因太多了。
    “我擔心蠕蠕那邊有什麼陰謀,但就算是陰謀,我們也不可能暫停出營。蠕蠕人大概就是想著這一點,所以才頻繁的出擊。”
    “我要你們出戰時互相注意對方兵馬的情況,尤其是花木蘭……”
    花木蘭聽到點了自己的名字,立刻肅然道:“末將在!”
    “你是右軍的護軍將領,前鋒出擊時,一定要注意不要讓他們孤軍深入。若是實在無法阻止,立刻放棄救援,回來搬救兵。”
    夏鴻搓了搓手掌,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百夫長以上的將領被俘,所以你們自己要警醒點,明白嘛!”
    “是!”
    “末將明白!”
    一群雜號將軍出了營,對主帥的命令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對於花木蘭來說,主將怎麼說,她就怎麼做,至於兵法計謀,她也很少考慮。
    真正的主將是不會擅自出戰的,他們帶的都是精銳,本身也不缺這些小的軍功。軍中也是等級分明的世界,雜號將軍要想有大的晉升,要麼真的上演了力挽狂瀾的大戲,要麼就是投效了軍中的高級將領。
    這兩條路都不容易。
    “現在有一份天大的軍功放在我們面前,你們想不想要?”
    所以當素和君帶著這般胸有成竹的笑容,對著一群滿臉迷茫的將軍們說起這句話時,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就知道你小子鬼主意多!怎麼,想大干一場?”
    “我們加一起也沒三千人,能有什麼天大的軍功……”
    “你先說。”
    花木蘭撓了撓臉,覺得和自己應該沒什麼關系,所以想先回去和自己的兵“貫徹”一下夏將軍的任務精神。
    “花木蘭,你先別走!”素和君趕忙叫了起來。
    “咦?可是軍功什麼的,不是越少人越……”
    “我很需要你!”素和君急切的,“我們的計策很需要你!”
    “……”
    花木蘭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頓住了腳步。
    “謝謝你,兄弟!”素和君爽朗的笑了。
    .
    某處偏僻的軍帳中。
    “……所以,這計策的重點就在於一定要很像是那麼回事……”素和君把自己的想法說完以後,又笑著看向花木蘭。
    “花木蘭,你的箭技就成了我們的關鍵。若是你能在一百五十步開外射中……”
    “一百八十步。”
    花木蘭想了想,突然開了口。
    “嗯?你說什麼?”
    “若是烏力願意把他的鐵胎弓借我,我能射中一百八十步以外的目標。”花木蘭也覺得素和君的計謀很大膽。“但是我覺得把這麼重要的關鍵全部壓在我這邊,實在是有些莽撞。”
    “就是,花木蘭確實是個萬夫難擋的勇士……”說話的是右軍的一位雜號將軍,也是曾經讓花木蘭吃不飽飯的那位將軍。
    “但她底下的那波人實在太差了。要他們撐到我們合圍……”
    “乞以力!”素和君不悅地高聲喝了起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是大家都不齊心,這陷阱也不用再做了。自己人都不相信自己人,到時候還怎麼合作?我可擔不起坑自己人這個責任!”
    “我只是說出事實……”乞以力在素和君的眼神中乖乖閉上了嘴。“算了,當我嘴臭,剛才的話是放屁!”
    素和君這才緩下了臉色。
    乞以力不是怕花木蘭,而是怕這個經常笑瞇瞇的年輕人。
    軍中有傳聞這位年輕的將軍在朝中很有背景,很有可能是哪家貴族的旁系子弟因為家族斗爭而躲進軍營的。
    尤其是他升遷的速度之快,已經比花木蘭還要扎眼了。
    今天提出這個計謀的是他,若換成其他人,怕是很多人調頭就走了。
    “所以,我若發現情況有不對,就會派出親兵去聯絡各位。以後每次出戰,至少要保證我們之中有三隊人馬就在左近,即使追擊,其他隊也要緊隨其後,其他隊伍隨時待命……”
    素和君笑了笑。
    “能不能抓到大魚,就看各位的配合了。”
    ---
    七天後。
    黑山北面的一處草場。
    花木蘭所帶的隊伍在遠遠的土丘後觀察著遠處的動靜,戰馬都被套上了口套,確保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人數多少?”
    花木蘭問剛剛潛回來的斥候。
    “大約一千。”
    那幾個斥候臉色有些蒼白地回話。
    右軍有一支追擊的前鋒軍遇到了埋伏,一千個柔然人並不可怕,但若是只有三百人遇見了一千柔然人,那簡直就是災難了。
    “准備上馬吧。”
    “花將軍,我們只有五百人,是不是先派一部分人回軍去搬救兵?”陳節握緊了手中的馬槊,“這情況有些不對,那些柔然人還在等什麼。”
    不會是就等著來救兵,把他們一網打盡吧?
    若是他們貿然上前,說不定就中了敵人的陷阱。
    “已經有人去找救兵了。”花木蘭丟下一句讓陳節摸不清頭腦的話,翻身上馬,將箭筒背在背後,伸手撫向馬側。
    那把鐵胎弓就在她伸手可及的位置掛著。
    眾人見花木蘭率先做出動作,立刻紛紛上馬,背箭於身後,將弓掛在手邊。
    他們個個都會騎射,騎射的本事在花木蘭可以稱得上嚴酷的訓練下都很純熟,至少不在大部分兵士之下。
    花木蘭沒有和任何人說素和君的計謀。若是被俘的是她的部下,很可能就會把消息透露給柔然那邊,甕中捉鱉的就成了他們了。
    “我們的目的是盡量讓那群蠕蠕人生亂,越亂越好。”她微微提高了音量。“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許退!拖住他們,直到過來的柔然人越來越多!”
    “將軍,我們這麼點人,怎麼拖得住!”
    一個百夫長驚慌地叫了起來。
    “而且,我們順利救了人不是就該撤了嗎?”
    他們以前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啊!
    花木蘭心中一聲歎息。
    她的“絕對不能死”雖然是讓她的部下比其他士卒都愛惜生命,可是也正如狄葉飛所嘲笑的,也許是她太仁慈了也太順利了,竟然讓他們忘記了自己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才是主將!”
    花木蘭激起殺氣,怒視那個開口的百夫長。
    “何時需要你指揮本將該如何去做!”
    那百夫長閉了閉嘴,在其他人同情的眼神中低下了頭去。
    陳節慣用馬槊,長兵器不容易和弓箭快速切換,所以他和許多用矛、用槍的騎士在袍澤射箭時一直是負責護衛。
    花木蘭是個不喜沖鋒的將軍,除非有必要,否則他更喜歡在遠處壓制對手。陳節渴望自己的長槊飲血已經渴望的很久了,如今見有可能有一場大戰,立刻露出了興奮地表情。
    戰!
    “隨我出擊!”
    花木蘭一聲長喝,騎士們一夾馬肚,奔跑了起來。
    五百騎正是一支奇兵,從側翼直插過來,打的正包圍著孤軍的柔然人措手不及。
    煙塵之中,花木蘭的部下或手持長弓,或橫槍馬上,乘馬沖殺而來。弓箭嗤嗤射出,當者披靡。
    在最外圍的柔然士兵沒有防備,也沒有想到這支部隊十之bajiu都是馬上控弦之士,一時間百余人未及時退入陣中,都被花軍射死在當場。
    “*……%¥—)*&……%!”
    柔然軍中傳出了匈奴語大聲喊叫的聲音。
    找到了!
    花木蘭等的就是這說話之人!
    她的超長距離射擊就是她的殺手鑭,花木蘭將鐵胎弓拉的弓如滿月,將指間早就已經准備好的鳴鏑箭射了出去。
    鳴鏑箭是擅射的將領最喜歡用的一種箭矢,它的響聲會指引其他射手按照相同的方向進行射擊。
    花木蘭的箭何其快速,眾人只聽得一聲短促的鳴響,那遠方的發號施令之人立刻就墜落馬下。
    隨著花木蘭的箭一同射出的,還有其麾下幾百控弦騎士的利箭。
    敵方將領落馬後確實引起了一陣騷亂,花木蘭這邊幾百射手也打了柔然人一個措手不及。
    但騎射之威不能長久,兩輪騎射過後終是拉近距離。
    柔然人大多剃了頭發,腦後掛著一條辮子,或□□上身,或身披獸皮和皮甲,他們趁魏軍抽箭之際,立刻迅速分出一支人馬迅速逼近。
    花木蘭的目的已經達到,而素和君帶領的精銳之軍也在奮力朝她的方向沖殺。剩下的只是等待機會便是。
    “一輪後換武器,准備沖陣。陳節,帶甲乙二隊上前!”
    “是!”
    魏軍大多是甲胄齊整的府兵,因為和柔然人對戰的多了,對他們各種奇怪的打扮已經習以為常,除非新兵蛋子,否則很難生出畏懼之心。
    陳節終於可以放手沖殺,頓時猶如猛虎出閘,在身後隊友的箭矢掩護下帶著前鋒隊伍大吼而去。
    只見這兩隊百余人各個面目猙獰,在後方射死敵人之後,隨機快速過馬,揮動武器割下首級,丟入馬邊的布袋裡,有的就直接將首級的頭發纏在腰帶上,沒一會兒功夫,他們被染成了個血人,有些人腰間累累,竟掛了十余個首級。
    柔然人見過的悍將不少,但如此凶猛的隊伍卻是很少看見。怕是一直小瞧花木蘭及其部下的將士們見了,也要駭然起來。
    花木蘭等陳節為後方隊友爭取了時間,立刻換上趁手的武器,領著剩余之人沖鋒起來。
    乙隊多是槍矛手,端起長槍長矛沖在最前面,其後是拿著各色武器的花軍將士。柔然人軍中大聲鼓噪,長角聲接連不斷,顯然軍中又有新的主心骨。
    此時花木蘭手持長刀已經沖鋒在前,在她手下,砍腦袋和切西瓜沒有任何不同,身邊又有陳節等手持長武器的親兵副將護衛在側,只需一往無前努力拼殺便是。
    沒一會兒,花木蘭又靠近了一些,待看到新的發號施令之人,立刻丟了手中的長刀抽出弓來,彎弓搭箭,一箭颼的射出,正中那發話之人的臉孔,登時倒撞下馬。
    花木蘭出戰前箭頭上都抹了劇毒,中者臉色烏青,立時斃命而去。
    一個沖殺間,柔然人頓時倒斃了數百人,人馬甲胄,堆成個小丘,其余柔然人見連失兩員將領,只嚇得心膽俱裂,再也不敢張嘴呼喝。
    “花將軍來的好快!”素和君的人馬沖出陣來,來時的兩百多人已經只剩了小半,即使如此,他也依舊笑容滿面,用漢話大聲呼喝:
    “再拖上半個時辰,我懂匈奴話,那首領已經派了人去找他的頭兒了!”
    這便是欺負柔然人沒幾個人聽得懂漢話了。
    當然,北魏軍中聽得懂的也是少數。
    陳節便是那少數中的一員。
    他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看著自家將軍用漢話也喊了起來:
    “我們的人什麼時候過來?”
    “夏將軍頃刻就到!”
    素和君縱騎而出,和花木蘭四手相握。
    再見這邊的戰績,他喜道:“沒想到你只你一支人馬就殺了數百人,更是連中兩員敵方將領。這下子局勢更向著我們這邊了,蠕蠕那邊一定會派出更厲害的人物的!”
    花木蘭搖了搖頭。
    “之前是以快打慢,以奇致勝。現在他們有了防備,便說不好能不能拖上半個時辰了。”
    她看了眼素和君身後。
    他帶的都是右軍中的精銳,夏將軍撥給他的精兵,這一場做了誘餌,死的何止百人。
    花木蘭有些不忍。
    她又看了看身後的部將,幾乎個個浴血,一輪沖殺過後,再熱血上頭也冷靜了過來,有些人怕是已經想著如何撤退了。
    畢竟,很多時候她都不是那種硬碰硬的將軍。
    沒一會兒,遠處果然傳來的馬蹄聲和戰鼓聲,軍中的老兵一聽馬蹄聲就知道來的是友軍還是敵軍,再一見煙塵方向,花軍眾人各個面色鐵青。
    至少三千人。
    還是柔然軍中有兵甲的騎兵。
    “花將軍,請讓末將斷後!”
    陳節握著長槊,拱手請命。
    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存在的價值。
    不是搓臭襪子,不是洗中衣,不是擦背……
    他向往的就是這般——可以將後背交付於某人,也可以被某人交付於後背的命運。
    “誰也不用斷後。”
    花木蘭睥睨一笑。
    “這次,我們是先鋒。”
    作者有話要說:不出意外,還有一更。
    啊,果然是回單位舒爽,打字都快些。
    小劇場:
    人家瘦是瘦,有肌肉啊!
    過了幾日,除了“巨物木蘭”,又有了花木蘭其實一身腱子肉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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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火伴(五)

柔然人是多疑又殘忍的,這種多疑很多時候救了他們的命,也很容易讓他們失去勝利的機會。
    柔然是個汗國,他們之中有許多人和鮮卑同祖同源,在長相上更是和鮮卑並無區別,柔然的大檀可汗作為一個聰明的領袖,自然也很注重刺探軍情的部分,很早就派出不少能熟練說出鮮卑話的力士混入北魏軍營。
    但魏這個國家之所以戰無不克,最重要的就來自於“世兵制”。這種知根知底、有戶可循的募軍方式在保證了他們強大的戰斗力的同時,也在一定意義上杜絕了軍中混入奸細。
    北方六鎮幾乎每戶都服兵役,而服兵役甚至沒有俸祿,軍中只提供糧食,這種制度使得鮮卑人各個都恨不得天天來上一戰,根本不缺士兵可用。
    柔然人能利用的探子,無非就是一些在北魏軍營裡做粗活的奴隸之流,只能得知哪些武將待人嚴苛,哪些武將喜歡吹毛求疵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然,如果他們想要知道大魏軍中的八卦新聞,問問這些洗衣做飯刷馬的奴隸也許也有新的收獲。
    他們迫切的希望得到一切消息。可惡的魏國可汗到底會不會來,到底什麼時候來,從哪條路上來,他們到底准備帶多少人來……
    這些消息小雜魚可不知道。
    而花木蘭所做的,就是讓柔然人以為她就是那條“大魚”。
    這在平時自然是很難的,一個帶著幾百號人的雜號將軍,手裡提著不知道哪裡撿來的兵器,騎著一匹算不得好馬的戰馬,身後的部下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一見就不是什麼精銳。
    但如果這支部隊一個照面就消滅了和她人數一樣的柔然人呢?
    如果這支部隊的首領穿著寶甲、騎著渾身無一根雜毛的神駿,身旁又都是虎背熊腰的魁梧健碩之人呢?
    當花木蘭穿了素和君的寶甲、拿了陳節的武器,再騎上素和君的神駿時,任誰都要贊上一聲“好氣魄”。
    柔然的部隊很快就到了,花木蘭一人獨立陣頭,身後眾騎擺開長陣,挽弓搭肩,就等鳴鏑箭響。
    “鬼方將軍,就是那支人馬!”報訊的柔然人一見前方的自己人死了大半,頓時怒目而視,恨不得把一口牙齒咬碎!
    “報!大小統領都被那人射死了!魏軍那批人馬各個都是披甲的精銳,我方活下來的人十不存五!”
    僅剩的一些柔然人見主將到來,立刻收攏人馬,向著後方狂奔。
    其中幾人跑的極快,又怕膽怯引起主子反感,還在數丈遠的地方就大聲呼喝起來。
    他們先前圍住的那支魏軍都不是庸手,為了包圍就死了不少人,如今又被花軍眾人嚇破了膽,這一跑動開來,頓時背後大空,成了花軍控弦之士的活靶子。
    等他們奔跑到貴方軍前時,好好的一群人馬,直入喪家之犬一般。
    鬼方是柔然可汗之弟匹黎先帳下的親信,這次在黑山外設下埋伏,他也是多方爭取,才得了這個便宜。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應該是輕松搞定的事情,又多出許多變故來。
    他召來幾個跑的特別快的,問清了情況之後,揮劍就劈!
    猛聽得那柔然兵“啊”地一聲大叫,原本該砍中腦袋的一劍因為他的避讓變成左肩中劍,肩膀發出一聲脆響,整個人軟了下去。
    “閃的倒是快,難怪沒死。”鬼方不屑地看了這柔然兵一眼。“既然不想死,那就留了你吧……”
    “來人啊,把這膽小鬼手腳都砍了,丟出陣去!”
    他瞇了瞇眼,看著前方那排出陣勢在前方干等的魏軍,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穿著明光鎧,騎著汗血馬,手上拿的還是一把長槊,這必定是鮮卑哪個貴族之後來軍中歷練的!看他身邊那些勇士,一定是他的家將!兒郎們,為首的那個不許妄動,給我活捉,其余人的盔甲武器誰得到就是誰的!”
    柔然人大聲鼓噪,猶如萬獸齊吼,舉起武器就向前殺去!
    花木蘭見敵人吹起號角,立刻吩咐左右保護好素和君。陳節握著一桿從戰場上撿來的長槍,總覺得手裡輕飄飄的,不是那個熟悉的觸感了。
    可一想到花將軍拿著的是他的武器,他又從心底湧上一股自豪來!
    這馬槊他以後一定要傳家!
    柔然人料想眾兵將必定保護那為首的將領,所以一擁而上,准備將他們的小兵先清掃干淨,再去抓那個“大人物”。
    誰料魏軍的“大人物”一直處在隊伍的最前方,一桿長槊使得猶如游龍,無數人與他一觸之下猶如被雷所劈,紛紛落於馬下。在他身後,魏軍的箭矢就跟長了眼睛似的,紛紛朝著他們的臉面而來,射的眾人一時竟不敢靠上前去。
    等最前方的前鋒部隊趕到,鬼方卻忌憚了起來。他還要抓那“大人物”回去立功,不敢派人射箭,戰場上很多人就是莫名其妙死於流矢的,所以他只能不停的指揮更多的人馬去合圍。
    “抓活的!砍傷砍殘了都行,不准殺了!”
    ‘我的祖宗誒,你怎麼不自己試試來砍殘這妖怪!’
    一個柔然騎兵仗著武勇搶到前頭,想得了這“軍功”回去討賞,誰料和這將軍只是打了個照面,就差點沒被他的長槊劈爛了臉面。
    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手中斷成兩截的長矛,再一看眼前的同伴一個個血肉橫飛,屍橫就地,拿著斷矛不由得雙手發顫,大叫了一聲就駕馬往後奔去。
    花木蘭此時已經“入武”,殺的滿眼一片血紅。她的親兵陳節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馬槊也可以變成這般可怕的凶器。
    他眼見著主將隨意橫槊掃過,便將那些柔然人打得筋折骨裂,有人想要從背後偷襲,他那背後猶如生出了眼睛,只用槊尾的鐵黎壓將下來,那柔然武士立刻頭骨粉碎,竟比花將軍身前的那個還要早死片刻。
    亂陣之中,這天生的巨力竟然威猛如斯!
    難怪花將軍武器折損的如此之快,若不是他的馬槊堅韌如鋼,怕是這時候早就已經折斷。
    以往他武器損壞,還要一邊擋著刀槍劍戟一邊去尋找武器,這武藝是有多麼高強?
    陳節一時竟有些駭然。
    “發什麼呆!”
    花木蘭一聲疾喝,揮著長槊將一名偷襲的柔然士兵挑開數尺。
    “你是我的親兵,還要我護你不成?”
    陳節羞愧的一咬舌尖,借由劇痛將自己從紛亂的思緒中拋卻開來,手中刺擊的動作再不敢斷。
    .
    戰陣中,以花木蘭為先鋒的人馬竟然堪堪拖住了柔然人的部隊,四周乒乒乓乓,兵刃相交聲不絕於耳。就在這一片亂砍亂殺之際,左右兩翼突然傳出了劇烈的地動之聲。
    地動聲中夾雜著金鐵的聲音,花木蘭和素和君相望一眼,眼中都是笑意。
    夏將軍和其他同僚的隊伍來了!
    魏軍眾人就在等著此刻,眼見援軍趕到,登時歡聲如雷:
    “大魏威武!大魏威武!”
    兩支大軍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並且從左右包抄的陣勢迅速變陣,向著柔然大軍的方向包圍過去。
    左軍打著“夏”字旗號,右軍則是一面繡著大鷹的黑旗,正是鎮軍將軍夏鴻和中軍精銳“鷹揚軍”到了。
    花木蘭一見大軍來到,再不戀戰,轉身立刻指揮部下去和大軍匯合。
    花木蘭的麾下若論戰斗力,在軍中只能說是尚可,可若論撤退,那真是天賦使然,令人咋舌。
    一時間,花木蘭從前鋒位置變為斷後之人,麾下之人後隊變前隊,紛紛向西疾馳。柔然人還想接著追趕,右軍的鷹揚軍裡也有擅射的隊伍,一時間射死一片,誰也不敢再露出陣去。
    花木蘭帶著僅剩的人馬很快就與夏鴻將軍的隊伍匯合了。夏鴻與柔然人打了十幾年,一見對方的旗幟立刻喜出望外。
    見花木蘭和素和君渾身浴血的馳到近前,滾鞍下馬和他復命,先是溫言誇獎了一番攙扶起兩人,而後一指對方的後軍:
    “那是王帳匹黎先的大將,人稱‘鬼方’的凶殘之軍。鬼方曾經犯我雲中城,屠戮兩萬百姓,與我大魏有不共戴天之仇。無論是生擒還是殺了,都是給陛下祭旗的好物!”
    花木蘭聞言一凜,望著那面仿佛用血浸成的旗幟兀自發怔。
    素和君倒是十分高興,能替陛下抓到這麼一個大將,又是他出的計謀,這露臉肯定是跑不了的。
    “夏將軍,末將想隨著主軍一起去活捉那鬼方!”
    花木蘭這是第一次請戰。
    “咦?你的部將剛剛拼殺回來,此時應該已經累了,何不好好休息?”夏鴻和鷹揚軍帶來的人數已經近萬,圍殺這三千柔然人是輕而易舉。不過若想活捉鬼方這員猛將,恐怕還是要費些功夫。
    他倒不是不信花木蘭,而是但凡已經沖殺過一輪的疲軍,狀態自然沒有新投入戰斗的生力軍要好。
    “不,末將並不是要率軍出擊。”花木蘭又重新單膝跪在夏鴻的馬下,咬牙說道:“末將的伯父一家,當年正是死於那場雲中之戰。殺了我伯父的,就是鬼方的部下。”
    “末將想隨軍出戰!”
    她的父親是家中老二,上面有個十分能戰的伯父,下面還有一個久在軍中的叔叔。
    那個能戰的伯父,便是在她十三歲那年戰死在雲中城護城之戰中的。
    夏鴻有些猶豫,將眼神移向了素和君。
    後者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那我准你隨軍出戰!”
    .
    花木蘭歡喜地一笑,站起身子就向自己的戰馬走去。
    她的親兵陳節早就在遠處等了許久,見自己的主將上馬欲行,連忙也准備爬上馬去跟著。
    “你跟我作甚?好不容易得了口喘息的機會,和其他袍澤一起休息便是。”花木蘭見陳節也跟上來了,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標下是將軍的親兵,理應護衛將軍的安全!”
    陳節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花木蘭居然不讓自己跟隨。
    “此去危險,我尚有再戰之力,你最好……”
    花木蘭看見陳節額頭青筋直冒,訝異地停住了話語。
    “將軍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是些普通人,去了也只會拖您的後腿?”陳節將牙齒咬得嘎嘎作響,拽著花木蘭的馬鞍不肯放手。
    “可從標下做了將軍的親兵那時開始,就夢想著能有隨您‘與亂軍中取敵將首級’的那一天……”
    “刀劍無眼,我剛剛將你們帶出險境……”
    花木蘭俯身看著陳節的動作,並沒有強行縱馬而去。
    “哪怕斷了手,沒了頭,哪怕用身子替您擋劍擋刀,哪怕被人大卸八塊!”
    大約是激動的緣故,陳節在不停的發抖,他甚至因為肌肉的緊繃而無法好好的發出平常的聲音。
    “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
    一時間,陳節的面容奇異的和阿單志奇重疊在了一起。
    那位會微笑著說著“這就是普通人的尊嚴”的火長,似乎用這種方式重新來到了她的身邊。
    花木蘭五味雜陳,心中一酸,幾乎是為了掩飾自己情緒一般的將手中的長槊拋了出去。
    陳節手忙腳亂的接過自己的馬槊,絕望之情湧上心頭。
    他已經這般說了,將軍還是不願意帶他嗎……
    “還愣著干什麼?”
    “咦?”
    陳節的表情都快要哭了。
    “上馬吧。”花木蘭歎了口氣。“用自己熟悉的兵器,大概活下來的機會會更多一些。”
    “我不用你替我擋刀擋劍……”
    “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要隨便把死放在嘴邊。”
    能說出“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的人物,怎麼可能是普通人啊。
    ***
    那一戰,徹底讓所有人知道了花木蘭是什麼樣的怪物。
    一往無前,永不力竭,他是柔然的噩夢,也是被許多人在背後唾罵的“膽小將軍”。
    這一戰後,他是英雄,是生擒鬼方的軍中悍將。
    花木蘭擒獲鬼方的時候,全身上下全是鮮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有十余處,大多傷在胳膊和肩膀等地,這些都是被箭矢所傷。
    而她最難防守的背後,因為有陳節的長槊掩護,竟沒有多少損傷。
    史書中總是愛誇耀武將的勇猛,往往用“一戰之中取多少多少首級”來炫耀他們的功績。但事實上,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是非常消耗體力的戰斗,一場戰斗下來,往往耗上一天時間拼殺也是常事。
    在這樣高體力的作戰下,能有十余個人頭的斬獲就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
    陳節並沒有去數自己的主將到底殺了多少人,從貼身白刃開始,他就沒有時間去算這些東西了。但他知道那些來不及割下的人頭裡,有不少是死於身前這位的刀下。
    就如素和君所說的,這個只付出幾百戰士為代價的陷阱留下了三千余柔然人,也讓花木蘭、素和君和他們的部下獲得了大量的軍功,得到了快速的晉升。
    但更讓重要的作用,是花家軍在以多勝少時的那種極小的傷亡數字。
    夏將軍和其他主帥都在考慮起花木蘭所說的“先活下去,再考慮殺敵”是不是也是一種新的帶兵方法。因為花木蘭最早帶的兵確實都不是什麼傑出之人,可在戰場上一次次活下去以後,他們的經驗足以彌補他們身體上的一些缺點,在合擊之術上,更是遠超其他護軍。
    花木蘭因此戰而立威,開始今後可以算的上順遂的軍中生活,而她獨特的練兵方法也慢慢不再受人詬病,有越來越多的人都想加入他的麾下。
    陳節那在眾人眼中仿佛兒戲一般的選擇,一下子成了他“慧眼識英雄”的證明,足以讓他在余生中多上一筆可以反復講述的談資。
    當然,如果沒有那一又一次的被自己的主將拋出軍帳,恐怕他的“睿智”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陳節是那般狂熱的崇拜著自己的主將,即使花木蘭一步步晉升到五品的虎威將軍,而他只能跟在他身後做個小小的七品尉官,他也從來不覺得委屈。
    最委屈的,是他得知了“花將軍”的真實身份時。
    騙人!
    說好的大物呢!
    說好的胸肌呢!
    說好的無人可承受的尺寸所以只能單身呢!
    ……
    讓他以後還怎麼見軍中兄弟?
    .
    ‘我果然還是到南方去做個縣尉什麼的比較好吧?’
    陳節一想到自己可能遭遇的下場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樣至少能活命?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一:
    當然,如果他們想要知道大魏軍中的八卦新聞,問問這些洗衣做飯刷馬的奴隸也許也有新的收獲。
    在幾個月以後,柔然軍中有一個傳說。
    柔然兵甲:知道嗎,魏軍那邊的虎威將軍……
    柔然兵乙:(小聲)X下可跑馬,胸口碎大石哇!
    小劇場二:
    軍中眾人(捏拳頭):陳節那小子回來了,看我們不揍死他!
    曾經有一份和女郎同住同睡的面前擺在我們面前,卻被一個臭小子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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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又是蓋吳

所有對陳節的回憶只有一瞬,所以當賀穆蘭陷入記憶中無可自拔的時候,只有牢頭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毯子裡那個髒兮兮看不清臉面的男人將頭竭力扭了過來,僵硬的動作一看就知道是不能動彈。
    賀穆蘭猛然間清醒,用足以殺人的目光瞪著那個牢頭:
    “你們對他上刑?你們居然對他上刑?”
    “……小的,小的只是個牢頭啊……”那牢頭哭喪著臉,完全不明白這鮮卑大人怎麼弄的像是突然要暴起殺人一般。
    她明明早就知道他下獄幾個月經歷了什麼啊!
    “將……將軍大人?”粗噶的像是砂紙磨過一般的聲音從牢房裡傳了出來。
    “給我開門!”
    賀穆蘭拍了拍欄桿。
    那牢頭早就得了指示,連忙從腰間卸下鑰匙,哆哆嗦嗦的把門開了。
    待賀穆蘭走進牢房,那牢頭猶如見了猛虎入籠一般,啪的把門甩上,又重新鎖了起來。
    賀穆蘭在陳節齜牙咧嘴的表情中走到地鋪邊蹲了下來。因為在地下,只有稻草鋪著的牢房到處都是濕濕的,這寒冷的天氣裡,賀穆蘭只是蹲著就能感覺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往脖子裡、袖籠裡,各處有縫隙的地方猛鑽。
    一想到陳節在這樣潮濕的牢房裡待了幾個月,賀穆蘭就有毀了這個牢房帶著陳節逃獄的沖動。
    陳節的表情仿佛自己還在做夢,賀穆蘭忍著鼻中的酸意,伸手去摸他的傷勢。
    她雖是法醫,但對人體的結構比大多數醫生都要熟悉。之前有人說他的肋骨斷了,她得看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誰料她剛伸出手去,陳節就反應劇烈的提起了手臂向前格擋,然後被自己猛然間條件反射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疼的痛叫了起來。
    “陳節,莫慌……”
    賀穆蘭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我不是要丟你。”
    ***
    陳節的肋骨確實有傷,但據他說,那刑官不知為何對他下手很輕,賀穆蘭摸了下,只是有些骨裂,肋骨斷了卻不至於。
    但是骨裂若是放著不管,很可能導致骨裂縫隙擴大,或者有氣胸和咳血情況出現。
    賀穆蘭脫了皮裘,直接裹住了陳節。
    溫暖還帶著人體溫的皮裘罩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冰冷的身體終於恢復了一絲暖意。
    “……因為我突然不再給你送信,虞城那邊又傳出我在家中待嫁的消息,所以你就沒來了?”聽了陳節的回答,賀穆蘭的心裡像是壓著一塊大石。
    陳節和鮮卑人還是有所不同。鮮卑的兒郎們聽說花木蘭要嫁人,都紛紛前來求娶。而身為漢人的陳節聽說花木蘭要待嫁,就為了避嫌不再主動上門。
    “你是不是覺得花木蘭要嫁人一定要斬斷過去的一切才嫁的掉?就算你不來,我和男人們同吃同住十二年的事難道斬斷的了嗎?我從來都不覺得這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花木蘭坦坦蕩蕩,為何要為了嫁人隱藏這些!若是介意這個的人,我回嫁嗎?我會看的上嗎?”
    賀穆蘭和陳節說話完全就是自己人的口氣。這種突如其來的熟悉簡直就像是隨著她的記憶一起回來的一般。
    “是我糊塗了……”陳節從來不敢違抗花木蘭的話。“那時候,我一進虞城就聽到他們在您背後的指指點點,他們說您以前是將軍,手底下肯定很多親兵往來,親兵都是要貼身保護的……”
    他沒有接著往下說,但不用往下說,賀穆蘭也知道那些都不是什麼好話。
    說不定還有些類似於鄉間艷1遇一樣的東西。
    “那時候我想著等您婚事定下來我就去拜訪,可是一直都沒等到您訂下婚事,而您也一直沒有給我寫信……”
    賀穆蘭無奈的抹了把臉,不知道該說什麼。
    花木蘭忒愛寫信了!
    問題是,她穿過來的時候根本就沒看到回信這種東西!
    一封都沒看到!
    照理說花木蘭和別人寫信,總有回信吧?就算不會寫字,隨著東西帶點紀念品什麼的總有吧?可是她穿過來以後除了那堆財物,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的信件。
    阿單卓要不跑過來,她都不知道花木蘭默默地資助了這孩子家這麼多年。
    狄葉飛要沒跑過來,她還以為花木蘭和他分了帳子以後就沒再聯系過。
    現在已經有阿單卓和狄葉飛兩人因為沒收到信而跑到花家來看個究竟,這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擔心花木蘭而過來看看。
    花木蘭到底贍養和維系著多少同袍及其家人?
    “你不要跟我說,以前你私運那麼多次糧食,都是替我去給那些人家了?”賀穆蘭突然想起縣丞的話。
    “我……”他羞愧的說道:“是我無能,以前那些糧食,都是我從庫裡取了先送去,再用您給的絹布財帛去劉宋的商人那買糧食補上的。我們這裡離劉宋比較近,糧食倒比其他地方好買些,也便宜的多。但在那些商人手中買糧,比本地買要的時間長得多。
    “我……我是想著給您省點錢,多換一些糧食。”
    “是我連累了你。”
    賀穆蘭沒有責怪他為什麼不直接送財帛去那些人家,也不會懷疑他是不是從中謀了私。
    陳節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從阿單卓那裡她早就知道了,若直接送這些東西,倒會讓窮凶惡極之人起了壞心。若是婦孺和老幼,拿著絹布和金銀出去買東西,還會給人盯上。
    買南方的宋人過來賣的糧,要比北方各地便宜的太多了。北魏初年商業凋敝,又沒錢流通,民間的交換規則混亂的很,往往在東邊一尺,西邊就是一丈。大宗交易在民間也是幾乎沒有。
    他是練兵的軍尉,不能擅離職守太久。買了“走私糧”派人送出去,比他親自到當地一處處買一家家送要更有效率。
    “你為何不和我早說。”賀穆蘭歎了口氣。“若早說,我無非就辛苦點,每戶同僚都去一趟,幫著他們的家人在家鄉置辦田地就是。”
    .
    “將軍……你怎麼了?”陳節有些詫異地看了過來。“那些都是奴隸和賤戶,只能在你名下做些賤役,哪裡能有田地去耕種?”
    “咦……”賀穆蘭仔細翻了翻腦中的記憶。
    哪裡有什麼奴隸?
    花木蘭還是養奴隸的人嗎?
    “……其實我沒給你們寫信,不是因為我要嫁人。”賀穆蘭紅了紅臉。
    同一套謊話她說了太多次,實在是羞愧。
    “今年我生了一場病,醒來後腦子渾渾噩噩,許多過去的事情都沒什麼印象。非得看到那些人、那些事,才能想起來。
    陳節捏了捏拳頭。
    因為鄉人的流言蜚語,傷害太大,所以生了心病嗎?
    在軍中如此威風凜凜的將軍大人,一旦回了鄉後,也要被無知的閒漢粗婦在背後指指點點,壓力竟然大到病倒?
    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她是該多麼傷心啊?!
    一時間,陳節對這個世界的憤怒隨之而來。
    不就是因為是個女人嗎?!
    不就是因為她干了男人都不一定能做好的事嗎?!
    不就是因為她不能生孩子嗎?!
    這有什麼錯!
    錯的是這個世道才對!
    .
    賀穆蘭看著陳節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那段過去的記憶裡,陳節的腦補能力簡直讓她這個現代人歎為觀止,而他年少時那種得意洋洋的輕狂也讓花木蘭有了許多困擾。
    什麼kua下能跑馬,胸口碎大石之類的,都是從這個親兵嘴裡流傳出去的。
    一想到陳節可能把花木蘭想象成一個躺倒在病床上的嬌弱林黛玉,賀穆蘭就覺得自己有義務糾正他那可怕的想法。
    所以她匆忙糾正道:“你莫想的太多,只是一場風寒,可能是風邪入腦,所以才有了這個毛病。”
    賀穆蘭解釋的越多,陳節就越覺得事實是他想的這麼回事。
    他的這位將軍大人實在太會隱瞞真相了,同行十二年,都不知道她是個女人!
    她肯定是想獨自隱忍這傷痛。
    “不說這些了。這些都該是你出獄後該商議的事情。”賀穆蘭有些內疚的看著花木蘭的舊部下。
    “那幾車糧食到底去了什麼地方?那些軍奴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您從柔然死營救回來養那些奴隸啊。”陳節睜大了眼。“那群孩子和老人,您想不起來了嗎?當年從上到下都反對您養那些人,所以您讓他們在黑山城跟著百工學藝,又把賜下來的田地給那些工匠當學資……”
    “今年關外大旱,黑山那邊糧食都吃不起了。他們還有老人孩子要養,我想著幾車糧食,把家裡錢湊湊再拿些東西去換也不是湊不起,就沒想著打擾您。”
    “至於糧食……”陳節一想到糧食的去向就七竅生煙。
    “被人劫走了!”
    “既然是被人劫走,你照實說了就是,何必忍著酷刑咬牙不松口。”賀穆蘭皺緊了眉頭。“陳郡竟有賊寇?”
    “我不能說,一旦說了,倒牽扯到您和我一起盜運軍糧了。我是半路上被劫的糧食,那些軍奴的下落要是露了行蹤,還要壞了您的名聲。”陳節搖了搖頭。
    “這和賑濟之前那些同軍袍澤的家人不同。這是要拿軍糧去蓄奴的。還不如就讓他們以為我是運了軍糧拿出去賣,反正都是一樣的罪名,何苦再牽扯進來您呢。”
    “你押送那批糧食用了多少人?劫走糧食的多少人?什麼穿著打扮,什麼口音,你可還記得?”賀穆蘭獰笑了起來:“我這次來,還帶了幾個‘大人物’。等我想法子把你弄出來,咱們再來找這些人算賬!”
    “我帶了十來個部下親自押運的。應該不是本郡的人,聽口音也不像是漢人和鮮卑人。他們人人騎馬、很少說話,像是流寇或者馬賊一類。賊首身手不弱,我只在他手下撐了一刻鍾的時間,就被他的雙刀砍傷了胳膊。要不是跑得快,怕是胳膊都沒了。”
    “等等,你說什麼?”賀穆蘭眨了眨眼。“雙刀?”
    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賊首是不是年紀很輕,帶著一只佛像耳墜,滿頭卷發?”
    “正是!”
    “蓋吳!”賀穆蘭恨地一拍牆壁。
    牢房的牆壁震了一震,磚石粉塵簌簌地掉落下來。陳節不知道自己的主將為何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竟不知他除了會綁架,居然還會劫道!三四個月前,也不知道他來陳郡又干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這群盧水胡人不在杏城和西邊好好待著,東南西北到處跑什麼?
    “將軍竟知道那賊首是誰?”陳節露出欽佩的表情。“將軍真是見多識廣。”
    “你想的太多了。”賀穆蘭好笑地開口。
    “他也去我家偷過東西。偷不成就搶。還綁了一個富家公子,累得我跑了老遠去和他打了一架。”
    “那一定是將軍贏了。”陳節滿臉驕傲。
    “這是自然。”賀穆蘭點了點頭。“我替你報了仇,那一戰我敲斷了他的肋骨,逼他發誓不准傷害平民。”
    一想到蓋吳也被自己打斷了肋骨,賀穆蘭就覺得這老天有眼,蓋吳繞一圈栽她身上,果然是因果循環。
    應該敲的更狠點的!
    “我先回去和幾個朋友商量商量該怎麼處理你的案宗。那幾車糧食倒是好辦,我這裡錢是管夠的,買了補上或者直接賠償就是。只是不知道你這罪名要怎麼判。若是判的太重,少不得還要打點一二。”
    賀穆蘭歎了口氣。“此事因我而起。若實在不行,我便擔了你的罪名,一人做事一人當罷。”
    “將軍不可!”陳節搖起了頭。“若是如此,我之前受的那麼多罪就白受了。”
    “你先安心養傷,我說你這麼一把年紀了,怎麼還不成家。但凡在此處有家裡人在,至少吃穿上也有人打點一下。”
    賀穆蘭溫柔的拉起毯子,蓋住了他的腿腳。
    陳節苦笑了一下。
    要偷運糧草,經常還要時不時離開一陣子去找那些劉宋的私商,他哪敢娶媳婦呢。
    那不是連累人家姑娘麼。
    他這“德操”的字,都快被自己羞辱完了。
    “我倒沒什麼,反正光棍一條,寡母也去了。”陳節不在乎地說。“只是那賊寇一伙顯然是流竄到此處,您既說他已經走了,又去何處尋覓呢?”
    “你莫操心。”賀穆蘭眉飛眼笑。
    “我那有一群白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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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陰差陽錯

陳節這裡最大的問題不是在於那幾車糧食,而是他和庫曹長期盜用軍糧,若不是陳節一直沒有供出那些糧食去了哪兒,現在陳節大概早就被砍了手了。
    此地的鮮卑太守是狄葉飛舊日在宿衛軍中的同僚,此人能做天子近衛,自然也是認得拓跋晃的。所以拓跋晃帶著阿單卓借口去街上逛逛,避開了幾個“大人”會面的時機。
    “你是說,陳節一直在替花將軍賑濟戰死同袍的家人?”鮮卑太守皺著眉頭。“這人公私不分,即使不是拿出去販賣,這郡尉的位置也到了頭了。”
    此地的鮮卑太守姓費羽,是個有著美髯的中年大叔。
    賀穆蘭沒有反駁他的話。
    就以她來看,若不是陳節曾是花木蘭的手下,她也要罵他一句不是的。
    這陳節跟著花木蘭在軍中歷練了許久,在為人處世上有沒有長進不好說,但在為公為私上,確實有些拎不清。
    他現在已經做了官了,再不是打仗的時候。在軍營時,將軍管著底下的糧草,怎麼分配還是轉手都是你的事,你能擺平帶來的結果就行。可當了官,若還指望這樣做不被人發現,那是很難的。
    “費羽太守,我們若替陳節補上那丟失的幾車糧食,是否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狄葉飛知道陳節是花木蘭十分信任的屬下,所以出聲求情。“也不求能夠官復原職,小小的發落一下,將此案結了才是要緊。”
    “此案還牽連到庫曹和兵曹,此外,能把糧食運出城外,這陳節必定還有幫手,他連這個都不肯說,我們更是難辦。”費羽太守說完這話,臉上顯出“我很抱歉”的意思,“而且,陳郡太守有三位,我能網開一面,不代表其他兩位可以。”
    狄葉飛拍了拍賀穆蘭的肩膀,那意思讓她不要太著急。
    “費羽太守,還希望你能多多襄助。這陳節是一條好漢,還在軍中時,殺敵無數,現在走了歧路,也是一時糊塗,總要給他一個機會改過。”
    “正是看在他也曾為國立功的份上,我們才沒有立刻將他判剜鼻流徙之刑。牢中刑官也是軍中出身,對他行刑都有分寸,換了那個庫曹來,怕是沒熬兩天就死在獄中了。”
    這位太守大概對陳節印象也好,允諾了會想辦法,便拿著狄葉飛給他的“打點費用”離開了。
    “你覺得有用嗎?”賀穆蘭知道這個世界人治大於法制,有時候主官有著超乎想象的能量。
    但她和此地的官員太守都不熟,心中也沒底。
    “問題不大,陳節大概要吃些皮肉苦。他現在身上有傷,就是上刑也要先記下,等傷好了回來再打。”狄葉飛安慰賀穆蘭。
    “就算真的危險,我們那不是還有位‘公子’嗎?求求情,也許管用。”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欠他人情。”
    那拓跋晃看起來好相處,可便宜哪是那麼好占的。
    人家可是想拐她回去當保姆……保母呢!
    .
    費羽太守承諾他會想辦法,一時半會還沒有下文。拓跋晃表現出對這件事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白天經常和幾個白鷺跑的沒影,賀穆蘭只好經常帶著阿單卓去牢裡探望陳節,除了給他帶了被子和食物以外,賀穆蘭也讓阿單卓替他擦洗了身體、整理頭發,最起碼不要像她剛進來看到的那副犀利哥樣子。
    陳節的胡須已經許久沒刮了,牢中沒什麼條件,刀這種東西,哪怕是剃面的小刀都是帶不進來的,所以陳節的胡須一直就這麼亂糟糟,和他胡須一樣亂糟糟的,同時還有他那頭已經油膩的看不出形狀的頭發。
    阿單卓在幫他梳頭的時候根本梳不開,而換成賀穆蘭去梳的時候陳節卻連聲慘叫,那叫聲嚇得幾米外的獄卒都跑了過來,當得知只是梳頭的時候滿臉不敢置信。
    這叫聲哪是梳頭,簡直是砍頭!
    日子一天天耗去,賀穆蘭都已經失去了希望。可更糟糕的事情以一種讓人無法想象的方式降臨了。
    .
    這天是賀穆蘭來陳郡的第六天,因為白鷺的緣故,他們得以住在項縣的縣衙,和當地的縣丞住在一起。
    正因為如此,當他們半夜裡被一群手持刀槍棍棒的衙役和郡兵圍起來時,簡直就像是被關在狼圈裡的小綿羊一般。
    賀穆蘭一開始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在撂倒幾個縣吏和郡兵後,一隊拿著弓箭的人將箭矢指著她,逼迫她穿好衣衫乖乖的跟著他們走。
    狄葉飛那邊也好不到哪裡。他的親兵和郡兵們發生了沖突,有個親兵在爭斗中被削掉了一片耳朵,引得狄葉飛勃然大怒,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這才得以有尊嚴的穿上衣服走出去。
    拓跋晃倒是最乖覺的,他和阿單卓一聽到有事情立刻穿起衣服,毫不反抗的跟著當地的府兵進了院子。
    “袁縣丞,我希望你給我們一個解釋。”狄葉飛冷著臉抱臂而立。
    誰無緣無故在睡夢中被人粗魯的拉出被窩都不會有好脾氣。更別說這群人還傷了他一個護衛的親兵。
    “我只是項縣的縣丞,哪裡指使的動這些郡兵喲!”那縣丞生怕狄葉飛記恨他。“是郡裡的太守老爺突然下令‘請’你們去衙門的。”
    “太守?哪一位太守?”
    “本地的漢人太守,朱允大人。”
    北魏早中期都是三官制度,州有三刺史,郡有三太守,分別由一個鮮卑貴族和兩個漢人官員擔任。鮮卑人不懂治理漢人,所以任用漢人來管理漢人,但軍權卻不敢放,一般管著一地武官的就是那個鮮卑貴族擔任的上官。
    這朱太守不管郡兵,只管內務和刑名之事。陳節的案子一直沒有判,便是他和鮮卑太守費羽從中盤桓的結果。
    到底出了什麼事,連郡兵都調來了?
    眾人正在迷惑間,重重包圍的郡兵往左右兩邊分開,然後費羽太守和二十多個郡兵走了過來。
    “可能要委屈各位一陣子。”
    他的臉色也很難看。
    “今晚有一群不明身份的強手劫了內官獄。”
    他看著賀穆蘭一行人驚訝地張開了嘴巴,接著說道:
    “陳節失蹤了……”
    ***
    “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何要劫我出來?”陳節的肋骨有傷,此刻被他們放在馬上狂奔,墊的像是胸腔都要爆開一般。
    “要殺要剮直接來便是,何苦折磨我至死!”
    “頭領,這漢人傷的好像挺重,我們是來救人的,萬一死了就白拼命一場了。是不是該停下來看看他的傷勢?”
    黑臉漢子路那羅用匈奴話問為首的蓋吳。
    蓋吳一行人沖入內官獄找到陳節時就知道他不太好,但見他神色如常,甚至頭臉手腳都干淨,便以為他傷的不重,這才把他拋在馬上逃跑。
    此時追兵已經都沒有了蹤影,四周又都是密林,安全的很,蓋吳便讓白馬把那陳節放了下來,俯身看他的傷勢。
    陳節已經痛得連身子都伸不直,只能不停的小聲吸著氣。肋骨骨裂不去動,一般不會有大礙,但是他被蓋吳一伙人粗魯的從牢裡帶出來,又在馬上顛了一段時間,刺骨之痛可想而知。
    蓋吳拉下自己的蒙面巾,檢查了一下,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莽撞。
    盧水胡人以征戰為生,對各種傷勢自然也很了解。
    他見這漢子雖是漢人,可是一路忍著這般劇痛居然沒有失態,心中也是佩服,一反平日裡的冷漠,開口解釋:
    “我們並無惡意。”
    陳節聽到這聲音,勉強地抬起下巴一看,登時牙齒都霍霍地磨了起來。
    這不是那個使雙刀的家伙還有誰!
    “你這賊人!搶了老子的糧食不算,還把老子從牢裡弄出來折磨?老子是和你們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嗎?老子是不小心睡了你的媳婦還是殺了你的兒子?”
    “住口!”
    “小子你想死!”
    “我並無妻兒。”蓋吳居然還一本正經的解釋。“我們冒死把你救出來,你應該謝我們。”
    “咳咳……啊……呃……”陳節被蓋吳的一句話說的直欲大罵,誰料半夜的冷空氣一吸進肺裡立刻讓他咳了起來。可憐陳節肋骨有傷,這一下捂著肋骨只能小聲咳,還要控制呼吸不敢劇烈呼吸,一下子就憋得滿臉通紅。
    老子要你救!
    老子上面有人!
    陳節被噎的難受,又痛得說不出話來。那廂蓋吳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你不用這麼感激我們。我們上次有事必須要趕路,路過這裡沒有了盤纏,所以順手劫了你的糧車。後來回來以後又路過此地,聽說你因此下了獄,心中就有些過意不去。”
    “我們向來不會無緣無故殺人截貨,此次是我們虧欠了你。只是那時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便又耽擱了救你的事……”
    沒有了盤纏!
    順手劫了糧車!
    耽擱了救你的事……
    陳節覺得空氣好像越來越少了。
    “我們都繞了這麼一圈,再次路過此地,聽說你還沒被處置,你也沒有供出我們劫道的事情,便決定這次救你出來。”
    蓋吳摸了摸耳垂上的佛像。
    “這麼久你還沒事,等著我們來救,這便是佛祖的旨意。既然天意如此,你又這麼講義氣,我蓋吳是敢作敢當,這次便不在拖延了。”
    “我們搶了你的糧食,如今救你一命,便是兩清了。因果報應,前塵後事,一筆勾銷,你說可……”
    等著我們來救……
    你這麼講義氣……
    陳節一口氣終是沒有上來,將頭一歪,暈死了過去。
    “老大,怎麼辦,他歡喜的暈過去了!”
    “大哥,他怕是在牢裡憋得太久了,一時聞到外面的泥土味,還有些不適應。”
    “怎麼辦?他身上有傷,我們把他丟在這裡,說不定給強人殺了,給狼叼走了。到時候救人變殺人,別人要知道了,還不笑我們盧水胡連救個人都把人救死了?”
    這可不行,他們盧水胡能夠接到活兒干,就靠世代積攢的口碑了!
    蓋吳傷腦筋的摸了摸頭。
    “我肋骨有傷,不過養了一個月就能下地了,還去劫了個獄。這人骨頭都沒斷,說兩句話就暈了,真是沒用。聽說也是軍中歷練出來的漢子,怎麼和花木蘭差那麼遠。”
    聽到花木蘭的名字,眾人奇異的默了一默。
    摔!
    白馬淚流滿面。
    要各個都是花木蘭那這妖怪,還要他們救個毛啊!
    直接把鐵欄桿拉開自己跑了就是!
    “也不能這麼說,他是受了傷,想來好時,也是一員猛將。”路那羅想起他們救人時看到的那扇牆。
    “關押此人的牆壁上有一寸許的深凹,中心粉碎,應該是用拳頭或者手肘敲擊而成。他們的牢獄牆壁都是磚石壘成,一般人不可能做出那樣的痕跡。
    路那羅平時也幫著訓練剛剛成年的盧水胡小崽子,他算是蓋吳底下這支傭兵的“教頭”,也是蓋吳父親的忠心下屬。
    和白馬那長相伶俐實則不堪大用不同,路那羅長得黑黝粗獷,卻是個外粗內細之人,也是蓋吳的得力屬下。
    “我們欠這漢子許多。”
    蓋吳捂著自己的肋骨部位。他肋骨被花木蘭的劍身打斷,用了盧水胡的上好傷藥休養了一個月,現在雖然能行走如常,但剛剛打斗一場,傷口還是一陣陣疼。
    “我們把他從那牢裡救出來,他命是保住了,可他那官一定是當不了了。我們是劫獄的,他在魏地肯定也是被人到處追捕。一切由我們缺了盤纏劫道而起,並非有雇主花錢請我們行事,這違背了我們盧水胡行事的准則。”
    “更何況他沒有供出我們,讓我們還可以在陳郡歇腳。”
    蓋吳心中越發覺得這是菩薩的恩憫,看著暈倒的陳節面目也柔和起來。
    “我們引起了魏帝的注意,又惹了崔家。雇主的事情沒有辦成,約好的金子拿不到不說,說不得還要在南邊躲躲風頭。這陳節和我們同病相憐,索性便也一起帶到宋地去吧。”
    他說的宋地,正是南朝的劉宋帝國,現任的宋帝劉義隆是位賢君,一直在休養生息,南方富庶,劉義隆曾仗著國庫充盈伐過一次魏,結果以完全失敗告終。
    從那以後,劉宋一直都不敢再來惹北魏。事實上,幾十年間,劉宋對上北魏也是勝的極少,陳郡原本就是劉宋的疆土,宋國的司、兗、豫等州有一大半在拓跋燾的父親拓跋嗣時期就落入了北魏之手,整個黃河流域的疆域都是在劉宋手裡搶來的。
    蓋吳是傭兵,但因為南朝排斥胡人,他們的人極少踏足南境,今年會來往於這兩境,也是因為他的叔叔得了劉宋一個貴人看重,幾次想要借機招攬蓋吳。
    “若他願意跟我們走,倒是好事。”路那羅想起那個拳印,越發覺得首領的做法是對的。“他武藝不弱,要是加入我們,便是多了一個好手。”
    蓋吳的“天台軍”不只是吸納盧水胡人,跟在他身邊四處完成雇主任務的只是少數。杏城的盧水胡老家,蓋吳就收留了不少雜胡、秦胡、羯族、氐羌乃至漢人的勇士。
    北方各國一直都在征戰中,盧水胡人的作用就是在各種征戰裡凸顯出來的。蓋吳想要壯大實力,缺人缺的緊。
    “蓋吳大哥既然說了,那我們自然沒有什麼意見。”白馬無所謂的蹲□看了看這個叫做陳節的漢人。
    “能有條路走,想來他也會感激我們吧?”
    地上,白馬心中應該在“感激涕零”的陳節仿佛做了什麼噩夢,閉著眼睛冷汗淋漓。
    “抬起這人,先去老地方等宋地那邊的人接應!”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蓋吳!”賀穆蘭恨地一拍牆壁。
    牢房的牆壁震了一震,磚石粉塵簌簌地掉落下來。
    路那羅:
    “若他願意跟我們走,倒是好事。”路那羅想起那個拳印,越發覺得首領的做法是對的。“他武藝不弱,要是加入我們,便是多了一個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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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聰敏人的想法

太守府。
    這是賀穆蘭第一次進一座“哇好精致好像古裝戲裡演的”那種樣子的府宅。
    無論是花家、虞城縣衙還是項城縣衙,看起來都像是農村裡的那種磚瓦房(注:還不帶任何裝飾)。
    這個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代社會,半點沒有現代人在影視劇裡看到的那種古典風格,有的只是生產力極度低下所造成的各種簡陋。
    具體表現為走著走著就踩了一腳狗便便或馬便便,地上隨處可見車馬坑和車馬坑裡的泥水,隨意便溺的閒漢和小孩,以及完全不知道城市上下水怎麼走或者干脆就沒有的怪味集市……
    但這在這條整潔的太守府街上完全沒有。
    當賀穆蘭被一群郡兵“護送”著走上這條街道的時候,甚至有些不確定感。
    走慣了泥土路,突然踩上青磚鋪就的平整道路,兩邊除了像是布告欄一樣的木牌亭,甚至還種了道路樹。
    遠處三座太守府呈現“品”字型矗立在道路的盡頭,三座太守府門頭一樣但裝飾和氣勢完全不同,在細節上也有著鮮明的個人風格,賀穆蘭一眼望去就知道中間那座是鮮卑太守的府衙。
    “朱太守祖上是吳郡人士。這太守府坊是他督造修建的,太守府也是。”狄葉飛緊緊靠在賀穆蘭身邊,這幾天他一直在幫賀穆蘭跟著費羽太守四處拜訪幾位太守,也知道一些底細。
    陳郡是從宋人手裡拿下的,整個州都是從宋人手裡打下來的,所以原本的太守府和刺史府都不能用了。北魏是三官制,什麼主官府衙都要建造三個,這朱太守負責督造新太守府,顯然還是很受當地刺史信任的。
    這漢人太守是個很聰明的人,任誰都知道鮮卑人為主的政權裡,三位太守肯定是以鮮卑太守為主的,漢人太守要想把事情辦好,自然少不了這位貴族的支持。兩位漢人太守都要爭取費羽太守的好感度,但如何把馬屁拍的漂亮又不顯諂媚而掉格,明顯就是一門學問了。
    這樣蒼渾用色的鮮卑太守府,極好的表現出這位太守是軍中出身,在品字的中心位置,則是說明了他的地位和重要性。
    這朱太守不需要做出馬首是瞻的樣子,從這新建的太守府,就已經很好的表明了他的立場,拍了一個漂亮的馬屁。
    這種事情,賀穆蘭能看的明白,可是一輩子都做不到。
    人才,人才啊!
    “你怎麼是這樣的表情?”狄葉飛微微驚訝。
    “什麼表情?”賀穆蘭好奇的揉了揉自己的臉。
    “笨蛋表情。”
    狄葉飛不自在的把眼神移向正前方。
    賀穆蘭已經習慣了狄葉飛偶爾出現的莫名其妙之語,對即將會見到的“朱太守”也好奇了起來。
    出人意料的是,盡管費羽太守和朱太守將他們“請”到太守府的手段很激烈,但到了太守府後,兩位太守都很溫和。
    費羽太守他們之前見過,也打過交道。朱太守是一位清的文士,看年齡大約都有五十左右了。這在這個平均壽命只有五十不到的古代,已經算是個“老年人”了。
    賀穆蘭原本還以為會看到一副和氣生財樣子的漢人太守,結果卻是一看就是“知識分子”的老人,也是微微一愣。
    還有一位太守聽說親自帶人去追逃犯去了。那群劫獄的強手在劫走了陳節之後,為了造成更大的混亂,還把內官獄裡的其他犯人給放走了。
    內官獄是關押陳郡犯官的監獄,裡面關押的犯人不多,但都是沒有判決的罪官,放出去的惡劣影響不比放走江洋大盜差多少。
    費羽太守是狄葉飛昔年軍中的同僚,狄葉飛現在也是鎮守一方的大員,對他客氣自然不用說。朱太守則是不停的稱贊花木蘭當年的功績,對賀穆蘭和狄葉飛也是贊譽有加。
    拓跋晃和阿單卓明顯被這“先兵後禮”的情況給弄的有些迷糊。賀穆蘭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副“我很冷靜”的樣子,其實也有些懵。
    她還以為等待他們的即將是各種嚴刑逼供呢。
    只有狄葉飛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費羽,換來對方微微的頷首。
    沒一會兒,郡兵就退出了議事堂,在外面守住了門窗。
    費羽太守和朱太守走到拓跋晃和阿單卓身前,雙膝跪下。
    “臣費羽阿木/朱允,參見太子殿下!”
    因為沒有人想到事情會往這種後續發展,所以賀穆蘭等人都慌張的看著這兩位太守。
    賀穆蘭和狄葉飛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至於阿單卓,那表情感覺好像是被五雷轟頂的樣子。
    ‘什麼太子殿下?’
    和阿單卓並肩而立的阿單卓迷迷糊糊地想了起來。
    ‘原來我死掉的阿爺是皇帝嗎?可是他明明是死在戰場上的啊。還是說,我其實是那位皇帝的私生子?不對,我阿母明明連武川都沒出過。這些人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他這心如亂麻的情形直到拓跋晃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出“平身”後才得到了好轉。
    在茫然了片刻後,他突然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那曾請他幫著找廁籌提褲子,每天晚上把腳塞到他懷裡取暖的朋友到底是什麼身份。
    !!!
    五雷轟頂頓時變成了外焦裡嫩。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我身份的?”
    拓跋晃裝作不經意的往前走了幾步,正好走到賀穆蘭和狄葉飛可以隨時護到的范圍。
    一方面,比起這兩個人,他顯然更信任賀穆蘭和狄葉飛一點。另一方面,他的這位新朋友和他並肩而立,如今這兩人看起來跪的既像是他,又像是阿單卓。
    他若讓阿單卓也一同受了禮,不知道這兩位太守心中會不會生出芥蒂。
    能少給這位朋友添些麻煩,總是好的。
    .
    “屬下出身費羽氏,以前曾是宮中宿衛。屬下的父親是費羽連道。”那費羽太守說出了朝中某個給事中的名稱。“屬下以前見過您的。雖然一開始沒有認出來,但後來再見幾次,模模糊糊就想起來了。”
    “再加上狄葉飛和花木蘭都在您身邊,而您又表現出和他們同等地位的樣子。所以屬下就大膽猜測您是那位殿下了。”
    他邊說這話,邊觀察著拓跋晃的臉色。
    “所以你們這樣把我們請來,是在做戲?”拓跋晃很快就想到了為什麼。
    “屬下和朱太守商量後,想請殿下來太守府居住。項城縣衙雖然也有守衛,但那些衙役實在沒什麼用。朱太守說您微服出行,一定是有什麼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緣由,為了掩人耳目,得有個合適的理由‘請’您來,並且即使處在我們的保護之中也不會讓人生疑。”
    費羽阿木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惹惱拓跋晃,所以輕輕的把朱允拋了出去。
    “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恕死!”
    若是太子不覺得受到冒犯,他就是謹慎;若是太子覺得受到了冒犯,他還可以說是聽從朱允的主意。
    一旁的朱允顯然不意外費羽會這樣做,臉上甚至一直是恭敬的表情。
    正如外界所傳頌的,拓跋晃是個“仁厚”的太子。或許他有不仁厚的一面,但面對他父皇的臣屬,他一直是寬厚有禮的。
    所以他擺出一副被感動到了的表情,攙扶起兩位跪地的陳郡太守。
    “兩位太守為了本太子的安危費盡心思,我又怎麼會怪罪兩位呢。”
    賀穆蘭有些不耐煩的把頭扭了過去,覺得這樣的拓跋晃陌生到有些做作。狄葉飛則是在天子身側見慣了這樣的“君臣相得”,只是稍微將身子轉了個角度,擋住了賀穆蘭扭頭看向其他地方的不耐煩樣子。
    這些“人上人”,通常真實性格從來都不是自己表現出的那副模樣。
    而“花木蘭”在這些事上天生就缺根筋,而且太過直率。對於別人的話,她都天然的相信,並且忠誠的回報別人。這也是讓狄葉飛一直擔心“他”若是日後入朝該怎麼處事的原因。
    如今他變成了她,入朝是不可能了,可是過去的關系卻是斬不斷的。
    狄葉飛覺得自己遇見這麼個缺心眼的同火,真快操碎了心。
    “那這次劫獄之事,也是兩位大人弄出來的陣仗嗎?”
    拓跋晃盯著這兩位太守,希望他們不要說出讓他失望的答案。
    兩位太守都露出詫異之色,齊聲發問:
    “那些人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嗎?”
    這下子,連賀穆蘭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了。
    “因為狄將軍和花木蘭都跟在您的身邊,屬下還以為這次劫獄的人是您為了救出陳大人而……”
    費羽的話沒有說下去。
    “為何會有這樣的推論?”拓跋晃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本太子好生生派人去劫獄做什麼!”
    “來劫獄的都是訓練有素的老手,獄卒們都說是擅長技擊的軍中出身。而且,這些人來只是把獄卒重傷或者打暈,沒出一條人命……”
    哪個劫獄劫的這麼“客氣”?若不是後來他們走時還放了不少人,費羽阿木幾乎都要肯定是太子做的了。
    他之前和朱太守有過各種猜測。甚至認為陳節之前運送軍糧是為了太子,那幾車糧食也是給太子拿走了,大概是拿的緊急,所以沒有辦法圓好理由了。
    這情況是很有可能的。就算他們在南邊為官,但和京中都沒斷過聯系。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關系越來越僵硬,這些事他們都隱約得到了消息。
    沒辦法在北方明目張膽的獲得支持和物資,繞個大圈從南邊新歸之地經營也是很正常的。
    和陳郡另一位性格耿直的太守不同,費羽阿木和朱允都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條,從費羽阿木前天發現了拓跋晃的真實身份開始,他們都不再覺得陳節只是已經離開軍中的一個“女將軍”的下屬,而是太子在這邊經營的一樁暗棋。
    就樣一來,就說得通為何他值得狄葉飛這樣的要臣來為他奔波了。
    之前為何狄葉飛出手那麼大方也有了理由。
    連白鷺亮出身份求住縣衙都成了證明。
    誰都知道白鷺們的頭兒,候官長素和君的幼妹被許給了太子殿下。
    既然陳節是太子的人,那有人劫獄,劫的還是他的人,那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幸好沒弄出人命來,不然他們想要賣個好把這件事大事化小都不行。
    費羽還要再解釋什麼,朱允不露痕跡地給他遞了個眼色。
    這種事哪裡能放在明面上說,就算是太子做的,他也不能說是。
    既然太子說了不是他做的,那就不是他做的。他們只是此地的太守,犯人被“不明身份”的人劫了,回頭抓幾個馬賊大盜之流把罪頂了就是。
    就算他們因此吃了什麼瓜落,在太子這裡留了話,要想起復或者日後直接投靠到太子這邊也不是難事。
    他們被派到南面來,想要進入平城這種政治中心本來就很難,否則朱允也不會熬到五十還是一個太守,能抱上太子的大腿,說不定就能往平城更近一步。
    他們如今知道了太子的秘密,又給太子賣了這麼一個好,兩人都覺得做的很漂亮,而且外人還抓不住什麼苗頭。
    拓跋晃從八歲開始監國,接觸到的大臣可謂是形形色色,那朱允意有所指的一眼早就讓他看到了眼裡,繼而更是心中暗氣。
    這些鑽營之輩,就算不是他做的,怕是都架在了他頭上。
    而且,說不定陳節、花木蘭、狄葉飛都被當成他的人了。
    雖然說他也確實想要招攬花木蘭和狄葉飛,但是這樣莫名其妙被旁人算作“一邊”的,很難說花木蘭和狄葉飛會不會倒生出反感來,認為他是故意為之。
    他看了一眼賀穆蘭,卻發現她只是茫然地睜大了眼睛,露出一副牛被牽到了集市,完全不知道什麼情況的樣子。
    吁!
    幸虧他這“花姨”不是那樣的人。
    她一定不會認為是他派出的人劫的獄。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陰差陽錯,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拓跋晃都在腦子裡過了一圈,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無法段時間內改變著兩個朝廷官員的看法,而他的“微服”恰恰成了不得見人的一種暗示。
    他心中冷笑了一聲。
    想讓自己欠他們的人情,也要看看他們領不領得起。
    “這些劫獄的歹人,本太子完全不知身份。但此事本太子既然知曉,那就一定不可姑息。”
    “兩位大人,這陳節雖只是一位郡尉,卻也是為我大魏在沙場奮戰十余年,視死如歸的勇士……”
    拓跋晃正色肅容道:
    “限你們一月之弄清那伙歹人的身份,將他找到,。
    賀穆蘭在旁邊聽了半天都弄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總覺得好像他們說的是陳節被劫的事,又不完全像是在說這些。
    古代人的城府和說話的藝術何止甩她幾條街。就連拓跋晃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孩子,打起官腔、賣起關子來都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賀穆蘭當壁草當了半天,終於聽到了幾句中聽的,立刻點了頭贊同起來。
    “沒錯,現在把陳節找回來才是正經。他肋下有傷,而且答應我在牢裡等著我接他出去,不會貿然跟著別人走,他一定是被人綁走的。”
    想到陳節現在不能被搬動,賀穆蘭更加擔憂了起來。
    繼續這麼唧唧歪歪下去,誰知道陳節還要受多少苦。
    賀穆蘭的腦子裡已經浮現出許多陳節受盡折磨的場景了。
    兩位太守都沒想到這位太子殿下會說出這樣的話,更吃驚於花木蘭隨意插嘴太子表現出的理所當然態度。
    再一想到朝中有傳聞這位花木蘭深受皇帝信任,兩位太守都不敢斥責她的舉動有些逾越。
    朱允比較老成,開始垂下頭開始思考這位太子為何下這般的命令。而費羽雖然名義上是三太守之首,但多年來一直比較倚仗朱允,見他不開口,也就只是打起了太極:
    “殿下,現在還不清楚那伙兒人到底什麼身份,除了知道他們各個都武藝高強,不似漢人,為首之人黑色卷發,使一對雙刀以外,一點頭緒都沒有,要在一個月之內……”
    ‘原來是用雙刀的。’
    賀穆蘭聽過之後點了點頭。
    不對!
    她猛然對費羽太守看了過去。
    “您說什麼?用雙刀的?”
    難道這蓋吳殺不了人就專門改行綁架了?
    他怎麼就狗改不了吃“嗶——”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系統警告,系統警告……
    花木蘭對您的好感度已經從中立掉到了仇恨。
    蓋吳:(莫名)咦?發生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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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下落何處

陳節醒來時,覺得外面很吵,屋子裡也漆黑一片。
    這聲音不像是集市裡的那種嘈雜,在雜亂中,略微帶著一種曖昧的聲線和刻意的調笑。
    在軍營裡度過了少年到青年的十二年,如今已到而立之年的陳節,在聽到這溫軟的聲音之後,莫名其妙的硬了起來。
    呃……
    一定是每天起床的那個一柱擎天。
    和外面聲音無關。
    陳節略微窘迫的將臉貼在身側的牆上,以減低身體的燥熱。
    不對!
    這哪裡是那牢獄的充滿腥臭的小班房?
    若是那間,他哪敢把臉貼在牆上!
    “你醒了嗎?”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然後從牆角怯生生的探出來一張小臉。
    因為房間太黑,陳節根本都看不到她的臉,只覺得她的聲音小的像是蚊子叫。
    她說的是漢人的話。
    陳節長這麼大都沒和女人打過什麼交道,見到屋子裡突然多了一個女人,驚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你是誰?這是哪裡?帶我來的那群胡人呢?”陳節快速吐出了一大堆問題,由於氣吐的太快,肋骨間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咬著牙悶哼了一聲。
    那女孩見他臉色突然大變,有些擔憂的走了過來,卻並不靠近。
    “你沒事吧?”
    陳節已經先入為主的把她當成了蓋吳一伙兒,對她不敢放松任何警惕,就連她那看起來已經洗的發白的布裙,都像是某種危險。
    裙子下面肯定有某種武器!
    他才不會上當!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大眼瞪小眼到眼睛都酸了,那女孩看起來都快要哭了,陳節也覺得胃裡一陣陣發燒。
    他們下了毒嗎?
    難道是讓他腸穿肚爛的毒藥?
    咕咕。
    咕咕咕咕。
    “噗!”那女孩笑了出來,緊張的氣氛也一掃而空。
    “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端粥飯來。”
    陳節被她的笑容鬧紅了臉,聲如蚊吶般地說道:
    “有……有勞了。”
    那女孩很快從外面端來了一碗栗粥,栗米不好消化,所以粥熬得很細。陳節肚子正餓,一只手接過碗,開始呼嚕了起來。
    “小心燙!他們說你的肋骨裂了,不能亂動!”那女孩緊張極了,看著陳節喝粥的表情猶似他在喝滾油鐵水一般。
    陳節喝了個水飽,頓時胃裡也不燒了,肋骨也不麻了。將碗遞給那女孩,又重新問了一回。
    “你是誰?這是哪裡?帶我來的那群胡人呢?”
    “我叫茹羅女,這裡是哪兒我不能告訴你。蓋吳大人說等他們回來,他們自會告訴你。”
    茹羅女接過碗,往後退了幾步,又縮到牆角去了。
    陳節從她的話裡知道了,確實是自家將軍嘴裡那個叫“蓋吳”的男人劫走了自己。但他那個理由……
    那個理由……
    媽的!
    誰要他救!
    他家將軍大人已經帶著大人物來救他了好嘛!
    一想到這個,陳節就氣不打一處來,再加上外面不停的媚笑聲,他更是煩躁的恨不得撓牆。
    可惡!那些該死的盜賊,他怎麼知道他們何時會來?他居然還要像個妓子一樣躺在床上等著他們來……
    咦,等等。
    “這裡是妓館嗎?”陳節越聽越像。
    黑暗的房間、外面的調笑聲,還有讓人心癢的各種奇怪聲音……
    不是和他每次路過的妓寨差不多嗎?
    軍中也有休沐的時候,即使是邊關,也偶爾會有犯婦被罰入妓寨,或者有自願過來賺取財帛的□□來紓解男人們的*。
    陳節以前也好奇過,但進去後被那排著長隊的景象嚇了一跳,他雖然沒有潔癖,看著卻覺得難受,所以沒嘗試過。
    但如今這種情形,不得不讓他往這方面想。
    茹羅女大大歎了口氣。
    “雖不是妓館,也差不多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差不多?”陳節嗤了一聲,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你們女人說話就喜歡吞吞吐吐的,還是我們家將軍好。”
    “這話說的。”茹羅女的聲音裡都是笑意,“說的好像你們將軍是個女人似的。你說你家將軍,你也是當兵的?”
    “和你個小姑娘說這個也沒甚意思。我家將軍……”陳節的語氣裡滿是驕傲,“你聽過花木蘭沒有?”
    “天啊……”茹羅女的聲音突然壓了下去。“你是那位的部下?”
    “嗯。”陳節在黑暗中點了點頭。
    “你可別和蓋吳大人他們說你是花木蘭的手下。”茹羅女嚇的收了收聲。“蓋吳大人和她好像有仇。白馬一說到花木蘭就咬牙切齒,聽說蓋吳大人的肋骨就是她打斷的。”
    “這世上單打獨斗能勝過我家將軍的,還沒有幾個吧。”
    陳節一點都不意外。
    “可是他們要打不過花將軍,說不定就拿你出氣啦!”
    陳節默了默。
    這群人竟然不知道他是花將軍的部下嗎?
    是了,他很少在外宣揚的。
    事實上,他們這群同僚都很少在外面說自己曾和花木蘭怎麼怎麼親密。若花木蘭是個男人,他們自然是會在喝醉酒後拍著胸脯,說自己怎麼怎麼和那位花將軍好的穿一條褲子,如何在一個碗裡吃飯。
    可花木蘭變成了女人,這些話就不該瞎喊了。
    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對將軍聲譽的保護。
    “你和蓋吳他們……不是一伙兒的?”陳節問了出口。
    若是一伙兒的,何必提醒他這種事情呢。
    “我和誰都不是一伙兒的。”茹羅女的聲音又低了下去。“我只是個奴隸。”
    陳節訝異的在黑暗中尋找起她的臉來。
    胡族喜歡蓄養家奴,北方連連征戰,流離失所的人家也變得越來越多,私奴買賣有時候只要給一口飯就行。
    “你叫茹羅女,你是鮮卑人還是月氏人?”
    他不喜歡屋子裡靜悄悄的。
    本來就夠黑了,再靜下來,就該聽著外面的調笑聲睡不著了。
    “都不是,我是柔然人。”茹羅女仿佛能感覺到陳節的詫異,連忙笑了起來,“你莫緊張,我不會想冒犯你什麼的。我是早年歸順大魏的柔然人之後,不是世居漠北的柔然人。”
    柔然是個很有意思的國家,被打敗了就歸順,沒歸順幾年休養生息了又反,八十多年來又降又反了無數次,直到現在這位皇帝不耐煩了,索性直接打殘,想要休養生息也要個幾十年,再反也不成氣候。
    對於歸順大魏的那群柔然人,魏國依舊承認他們也是大魏的子民,喊他們柔然人,對於侵略北方邊關的柔然人,則輕蔑的以“蠕蠕”稱之。
    當今太子的妃嬪裡,就有歸順的柔然公主。生下皇長孫的那位東宮妃嬪,就是拓跋燾御駕親征柔北破柔然然後帶回來的。
    那時候柔然可汗遭慘敗後郁郁而死,幾個兒子爭奪汗位,這位閭氏的兄長政治斗爭失敗,攜著弟妹逃向北魏,帶著族人和牛羊戰士歸順了大魏。
    茹羅女說出了自己的身份,陳節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這裡是從宋地奪走的南方四州,居住者大多是漢人,少數的鮮卑人幾乎都是軍戶和各種武將。自己的主將花木蘭一家遷徙到南方,也是因為南方也需要軍戶防衛漢人作亂,軍府花了很大的力氣,又給田又給馬,這才成功從六鎮中遷了一些鮮卑軍戶過來。
    即使如此,陳郡也好、梁郡也罷,鮮卑人五百個裡面有一個就算不錯了,柔然人怕是萬裡無一,這裡居然出現了柔然人,還是早年歸順的那種,不在北方和河西,卻在陳郡,豈不是更加奇怪?
    “蓋吳他們,把我擄到北邊來了嗎?”陳節皺了皺眉。“我暈了多久?三天?五天?我沒餓死,應該沒那麼久才對。”
    “我現在是在東平郡,還是上黨郡?”
    “我不能……”
    “你問題還真多。”一個譏誚的聲音傳了進來。“你何不問我?”
    茹羅女嚇的站了起來,在她坐著的牆角處,開了一道暗門。
    一身白衣的白馬走了進來。
    “能和女人調笑,大概是好的差不多了。”
    ***
    陳郡,項縣。
    “你確定有人看到那群盧水胡人朝南邊跑了?”拓跋晃臉色一點都不好看。“他們到這陳郡地界來干什麼?難道是追著我們的?”
    由不得拓跋晃這麼想,蓋吳先前在梁郡作亂,被他們趕跑後應該是回杏城去的,結果卻出現在了陳郡,又和花木蘭前後腳的踩了內官獄。
    莫說是拓跋晃這麼想,就連賀穆蘭和狄葉飛想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這蓋吳難道是這麼惡毒的人嗎?’賀穆蘭納悶地想,‘巫蠱詛咒不成,就拿我身邊的人下手?知道我在意陳節,所以就把陳節虜了去,折磨後用來要挾我就范?’
    賀穆蘭摸了摸下巴。
    若真是這樣,下次見面,還是把他全身骨頭都敲碎吧。
    陳節失蹤,賀穆蘭從兩位太守的口中知道了為首之人是雙刀客,立刻就想起了蓋吳的雙刀刀法。她知道了劫獄之人是誰,立刻就向拓跋晃帶著的白鷺求助。
    白鷺們是特務間諜機關,在各地都有自己的耳目,賀穆蘭將希望托付於白鷺們,可比起追蹤特定之人的身份,白鷺們更善於監察百官,因為百官是死的,固定在他們該在的地方,可盧水胡也好、游俠兒也好,他們都是游聚不定的,想要找到他們的蹤跡很困難。
    尤其蓋吳做了壞事再跑,那就一定更是掩人耳目,遮蔽行蹤了。
    但白鷺們有一個其他辦法探得消息。
    向當地的地頭蛇和游俠頭目們去買消息。
    “恩,蓋吳一行人的特征還是很明顯的,再加上帶著一個傷者,所以還是有些鄉人看見過他們的行蹤。看方向,大概是去了項城的南邊。”
    阿鹿桓也有些傷腦筋。
    “不過,項城南邊是袁家鄔壁,那裡有袁家的宗主督護,官府的力量也很難介入。如果蓋吳等人抓了陳節是進了袁家鄔,那一定是和袁家宗主袁放有瓜葛,想要他交出人,恐怕有些麻煩。”
    進了鄔壁,連官府都進不去?
    什麼地方那麼牛?
    賀穆蘭略微翻了翻記憶,就大概知道了情況。
    還真就這麼牛。
    從晉代以來,北方就一直動亂,南方也好不到哪裡去,基於漢代的鄉、亭、裡制度使得大量百姓聚族而居,到了動亂時,這些地方就成了劫掠人口和財富的目標。所以,城內百姓便在鄉裡大族率領下,逃往山林陂澤,聚眾憑險自衛,從而形成“塢壁”。
    這樣一步步發展下去,留在北方地區的漢族世家大族與地方豪強通過作塢自保的方式而成為塢主或壁帥,他們擁有眾多的宗族、部曲,修有塢壁,建有甲兵。依附其下的農民往往有數百家、上千家,乃至萬家,均為他們的私家人口。
    這些豪強被稱做宗主,而依附於他們的各類農民則是宗主的包蔭戶。
    北魏的幾任皇帝都不是庸人,可即便他們能攻城掠奪、滅掉周圍虎視眈眈的國家,也無法消滅這種遍地存在的“漢人宗主”。
    百姓們在強族的護庇下生活的猶如家養的雀鳥,根本不願意出鄔,跟隨胡人的皇帝征戰或服役。
    可現在魏已經是國家了,稅還是要收的,人也是要管的,沒辦法,北魏的皇帝就弄出一個“宗主督戶制”,你享有管理你的鄔壁和部曲的權利,但是你要乖乖給我交稅,你底下的人要犯了錯,也得按照國法處置。
    這其實是一種妥協,即我不削弱你的權利,但是你得給我好處,否則咱麼就打打看誰強。
    北方不少豪強在這種妥協中和魏國處好了關系,拓跋燾征戰時,北方就有不少豪強派出宗族子弟,帶著家將和人馬糧草參戰。前來求親的李八郎,就是北方隴西豪族宗主李家的人,如今也在軍中服役。
    南方因為歸附的不久,在忠誠度上比北方差得多,宗主也普遍不賣帳。
    這一下,事情棘手了起來,就連拓跋晃都沒有什麼好主意。
    “鄔堡一點都不賣官府面子嗎?”賀穆蘭皺了皺眉頭。“只要知道陳節在哪兒,想法子救出來就是。不行還可以向太守府借郡兵。”
    “人手倒不是問題。”太子拓跋晃回答的非常硬氣,“只是萬一沒找到人,或者讓人給跑了,情況就復雜了。況且鄔壁裡的家將和甲兵不比軍中要差,宗主都是富甲一方之人,他們的甲胄比軍中還要精良,你說想法子救出來,難道單槍匹馬去搶不成?”
    “白鷺們倒是在當地游俠兒那裡探到了一個消息。”阿鹿桓突然插了句話。“那袁放生活奢靡,尤喜各族的胡姬,每年都會在各地采買能歌善舞的胡姬以供享樂。他那鄔堡裡有一座‘迎風閣’,專門養著這些胡姬,若是有貴客前來,還會拿這些胡姬招待……”
    賀穆蘭生理性厭惡的蹙起眉頭。
    “而且,絕色的胡姬舞班或伶人在哪裡出沒,他一定會想盡法子去采買回來……”阿鹿桓有些心中暗怕的舔了舔下唇。“也許,可以在這上面下手……”
    “胡姬啊……”狄葉飛眨了眨眼,正准備說敦煌有不少美人,卻被所有人的目光嚇了一跳。
    “你們都看我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八郎:感謝作者,讓我出鏡!
    獨孤諾(憤怒):我不要做醬油!
    崔琳(正了正鼻子):雖然鼻子歪了,我也還是瀟灑青年。
    游縣令(苦命趕路碎碎念):騙人是不對的,不對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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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3:29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天仙下凡

“不可能,想都不要想!”狄葉飛根本不給賀穆蘭任何商量的余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郡尉,竟要折辱我至此嗎!”
    “什麼叫小小的郡尉?那也是一條性命!何況此事因我而起,因梁郡那麼多差點被屠戮的百姓而起。若不是我與蓋吳結仇,陳節也不會被擄走,他現在肯定是備受折磨。蓋吳這種人不得到教訓,以後只會一直作惡,你也算是做個好事,就當是為民除害了。”
    賀穆蘭以前是司法工作者,對於這種動不動就搶劫加綁架的“犯罪分子”是深惡痛絕。
    “你們要我假扮也得看看情況!”狄葉飛指著自己。“我今年已經三十有四了,不是十四,二十四!”
    賀穆蘭伸長了腦袋湊到他臉旁仔細看了看。
    咦,仔細看真有細紋。
    皮膚也不是真如看起來那般細如凝脂嘛!
    “你那風也太大了吧?還是白種人皮膚就是這樣……”賀穆蘭小聲嘀咕了幾聲,伸手想要摸。
    狄葉飛斜目怒視,瞪了花木蘭一眼。他那一雙綠眸電的賀穆蘭小心肝直顫,連忙急退幾步,拍了拍胸脯。
    “雖然你年紀大了些,皮膚也有些粗了,不過就美貌上來說,還是甩了別人幾條街哇!”
    軍中女神真是名不虛傳!
    “況且,我們只是做個戲,又不是真的要你去勾引那老色鬼!”
    原本,他們想讓狄葉飛假扮舞姬一類的角色,讓袁家在外面采購胡姬的人發現,然後趁機混進袁家。
    後來一想不好,這樣做的話主動權一點都不在他們手裡,而且若是買賣不成,對方派人動粗強搶,那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這陳郡南方的宗主袁放今年已經四十有五了,早過了見獵心喜的年紀。要吸引他的注意、還願意將這胡姬待為上客,請對方上門的地步,這胡姬必須要有能讓他動心的身份和美貌。
    狄葉飛的長相是典型的西域人樣子,雪膚綠眸,身材高挑,五官深邃。就美貌上來說,也許不是袁放見過最美的,而且他個子過於高挑了。
    但是狄葉飛先前在皇帝身邊護衛,而後又久在軍中,殺伐決斷慣了,一身氣質根本就不是身世飄零、以色侍人的舞姬歌伶之流能比。
    這樣的美人才是最難征服的,也是最讓袁放這樣的男人想要上手的。
    所以賀穆蘭、拓跋晃和阿鹿桓他們商議了一會兒,建議他扮成西域來南方經商的女富商,最好是繼承了亡夫的遺產和人馬的那種,又和費羽太守有舊,所以在亡夫去世後前來項城投奔舊友,順便在此地經商。
    項城裡比較好的店鋪基本都被袁家拿下了,只要狄葉飛表現出對袁家的商鋪非常有意思的樣子,在接觸幾次後希望能登門拜見,一來為了生意,二來狄葉飛確實是個絕色,說不定袁放會請她進袁家鄔壁。
    這個“她”得是外表絕色,有些小風騷的成熟女商人,但是做派卻不隨便,身後也有靠山。這個度必須掌握好,靠山太厲害,袁放根本不會伸手給自己惹麻煩;靠山太小角色,袁放也不會放在眼裡。
    費羽阿木就很合適。他自己只是一個太守,但縣官不如現管,他畢竟就是陳郡地頭上的一把手,而且家長還有父兄在朝中為官。雖然不是什麼權臣大員,惹上了麻煩也很討厭。
    但是真想做通關系,牽線搭橋什麼的,又很容易。
    這種度若處理好了,始終讓袁放覺得有機會你情我願的上手,就缺一把火候,那“她”才能夠得到尊重,得以帶著自己的人手進入鄔堡,否則就算狄葉飛一個人進去了,那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別說救人了,該變成賀穆蘭他們救他了。
    .
    現在什麼都謀劃好了,若是要假扮富甲一方的女強人也很容易,朱家和費羽家都願意提供車馬,費羽太守的夫人甚至可以派出家中的鮮卑婢女給他作為女僕使用,替他裝扮,為他增加說服力。
    但是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若賀穆蘭長成狄葉飛這樣,肯定二話不說就假扮了。偏偏賀穆蘭是個站在狄葉飛身邊大家都百分百覺得他才是男人的那個,讓她扮成“胡姬”
    謝謝,就別讓她的小伙伴們受驚嚇了好嘛!
    如今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狄葉飛,他顏夠,氣質夠,為人又足夠機敏應變,武力也是高強到足以自保,若去其他地方找這樣的女人做臥底,那幾乎是奢望。
    狄葉飛還有一門可以變聲的本事,這讓最令人頭疼的聲音問題都可以輕易解決了!畢竟這西域女富商即使長得再美,一張口就是男聲也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這樣一個幾乎是專門為狄葉飛打造的角色,狄葉飛居然就是不肯同意!
    他是朝中四品的鎮西將軍,他要不願意,還真沒什麼辦法勉強他。幾個太守甚至比他還低一級。
    現在賀穆蘭打“友情牌”也失敗了。狄葉飛不想扮女人,更不想在“花木蘭”面前扮女人,怎麼說都是無濟於事。
    “此事並沒有那麼單純。”拓跋晃一直微笑著在旁邊看著賀穆蘭勸說狄葉飛,等兩個人的熱鬧看夠了,終於開了口。
    “按照花姨所言,陳郡尉的幾車糧食都是給蓋吳搶走的,那麼這蓋吳來南方做什麼就很可疑了。盧水胡人雖然游蹤不定,但若沒有人雇傭,不會離杏城太遠。”
    他看著幾人認真傾聽的樣子,便繼續分說清楚。
    “陳郡和宋地交界,盧水胡人來陳郡,很可能是和劉宋有瓜葛,或是和南方有什麼交易,甚至劉宋就是蓋吳的雇主。其中所含之意義,實在是深重的很。”
    “這袁氏鄔壁立於魏宋兩地之間,地處險要,立場卻並不明確,但因為他一直好好的上交糧賦,領民也從不鬧事,所以即使我們想要動他,都找不到什麼理由。”
    拓跋晃對於這種情況也是頭疼的很。
    宗主之間都是守望相助的,一旦大魏沒有什麼足夠壓服眾人的理由就動了哪個,其他的宗主就會起來動作,甚至有可能對朝廷施壓。
    因為朝廷一旦開了這個頭,下一個對付的可能就是他們。
    陳郡拿下不久,人心還很動蕩,現在根本就不是得罪南方宗主的時候。
    “但如今則不然,若是我們混入袁家,發現他們真的裡通劉宋,那就視同叛國,倒時候,充沒其家產、推倒鄔壁就是出師有名。就算袁家沒有通敵,蓋吳綁架朝廷官員,又大鬧陳郡的內官獄,現在是正在被通緝的身份,要是在袁氏鄔壁裡搜出朝廷重犯,為了不把事態弄大,袁放不敢聲張,宗主們也無話可說。”
    賀穆蘭和阿單卓歎為觀止的看著侃侃而談的拓跋晃。
    不過才十五歲,他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呢?
    還是說,從小在宮裡長大的就是不一樣?
    拓跋晃走到狄葉飛身前,躬身長揖到地。
    “狄將軍,為了南方諸州的百姓,為了魏宋兩國的關系,為了那蓋吳不再四處作惡,懇請您犧牲一回,幫我們刺探袁家的深淺和真實立場。”
    ……
    狄葉飛臉色難看的盯著拓跋晃的頭頂。
    這太子竟是用“大義”在架著他行事!
    他是大魏的將軍,保護大魏百姓不受戰火荼毒便是他的職責。宋地要真的對大魏不懷好意,那一場戰爭勢必就在眼前。
    拓跋晃擔心南境不穩,可他們西邊的糧草大多來自南境,難道就能袖手旁觀南方有失嗎?
    這段分析哪裡是說給花木蘭和那傻小子聽的,明明就是說給他聽的!
    “……我答應。”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應承了下來。
    賀穆蘭高興的一拍掌。
    阿單卓也露出了“啊這真是太好了”的表情。
    狄葉飛一想到自己要裝成一個女人,還是喪了夫的風騷女人,心中就煩躁不已。再一看賀穆蘭喜出望外,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笑笑笑,就你牙白!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親兵,竟扯出這麼多事情!
    他就那麼重要,能讓你笑的跟個白癡一樣嗎?
    “只是我若裝扮成女人,那行動就多有不便,安全也很難保證。花木蘭……”
    狄葉飛不懷好意地看著愣住的賀穆蘭。
    “我要你也扮成侍女,貼身保護我。”
    兩日後。
    “媽的,真的要這樣做嗎?”狄葉飛摸了摸身上的窄裙,再看了眼被費羽太守家女僕送來的尖頭皮靴。
    這是徹徹底底的女人樣式,鞋尖還上翹成一個弧度。西域現在風靡這種樣式,以往狄葉飛也曾見過敦煌的女人穿過它,當時他就覺得好丑。
    好好的腳不放在寬敞的靴子裡,弄出一個尖頭擠自己做什麼?
    現在他居然要穿這樣的鞋了!
    “狄大人,請不要罔顧我們的辛苦!”費羽太守的女僕首領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想要在兩天之內准備符合你身材和身份的衣裙,還要做出鞋子、帽冠等配套的衣飾,您以為我們很容易嗎?”
    這位婦人出人意料的十分強硬。
    她拉開了自己的眼瞼,讓狄葉飛去看。
    “為了備出您這種大尺寸的衣衫鞋帽,我和另外一個針線房的女工已經一天兩夜沒有睡覺了!現在您跟我說,不要這麼做?”
    她把鞋子硬邦邦地塞在他的手裡。
    “您若是想要殺了我們,大可直接命令夫人直接把我們砍了,何必要用不准睡覺也不給時間吃飯這麼可怕的刑罰呢?”
    鮮卑貴婦身邊的女僕首領很多並不是家奴之流,而是丈夫家中地位較低的女親眷或下屬的夫人。這位女僕首領顯然是這一種,說話不卑不亢,甚至知道怎麼打消主上偶爾任性的脾氣。
    狄葉飛也沒見過這麼潑辣的婦人,當場被說的一呆,莫名其妙的把鞋子穿起來了。
    “這樣才對!費羽太守說了,您是要深入虎穴捉拿惡人的英雄,英雄怎麼能怕穿裙子和靴子呢?”那女僕首領打完了立刻給根胡蘿卜。“來人啊!給狄大人,不,現在要喊狄姬夫人了。給狄姬夫人上妝!”
    另一邊,被費羽太守府另外幾個婦人簇擁著換上西域女武士服裝的賀穆蘭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西域也有不少女武士,她們專門負責護衛女主人的安全,身穿一種緊身的胡服,通常顏色是黑色或棕色,根據女主人和男主人的身份,衣服的裝飾和樣式也有所不同。
    因為他們要扮演的是西域富家一方的女富商,而她身為這位女富商身邊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女武士首領,衣衫自然也不能像其他女武士那麼簡單。
    黑色的皮甲裹住賀穆蘭的腰身和腿側位置,緊窄的袖筒和褲腿則保證了她能很好的行動。玄色的絲質勁裝上繡上了繁復的淡金色紋路,這本是費羽太守的夫人為她女兒准備的獵裝,在稍作修改後變成了一件華麗的武士服。
    為了應付可能會出現的戰斗,賀穆蘭將頭發扎成一個高馬尾束在腦後,清清爽爽,又不會阻礙視線。
    考慮到蓋吳有可能認出她的身份,她的臉部被繪上了像是刺青一樣的黛色花紋,籐蔓狀的花紋一直蔓延到耳後,這在西域一些小國的婦人臉上很常見。
    現在別說是蓋吳,就算是花父花母花小弟站在她的面前,也不可能認得出她是花木蘭。
    黛青色液體是一種產自西域的石液,由於這種液體用松香兌水一擦就掉,而且從西面來的商人那裡買也不是很貴,所以費羽太守夫人一直拿它畫眉。
    畫花紋的是我們的太子殿下拓跋晃。他居然有一手極好的繪畫本事,而這些花紋據他所說是看到西邊朝貢送入宮中的女僕所畫,絕對不會露餡兒。
    也是他露的這一手,讓賀穆蘭知道拓跋晃除了會畫畫,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拓跋晃用手按著女武士的臉勾勾畫畫,而身穿華麗勁裝的女武士仰著臉任由畫師描畫的疏淡樣子,不知為何讓廳裡等著的眾人看的都有些心潮起伏。
    大概是這種儀式感實在太容易打動人了吧。
    但這這種心潮起伏的感覺很快就被更加激蕩的情緒所替代。
    穿著一身華麗的白色繁復窄裙,腳踩金色尖頭皮靴,頭戴精致的白羽頭飾,狄葉飛乍一亮相,就驚艷的眾人目瞪口呆,連呼吸都窒了一窒。
    .
    ‘我的腳有這麼重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吧!’
    從內室裡走出來的狄葉飛連走路都感覺好怪。
    過去十七年來走路的感覺,現在一下子都忘光了嗎?混帳東西!她到底給他套的是什麼東西?窄成這樣真的能走路?還有尖頭皮靴這種讓他這種步伐更加沉重的東西……
    可惡的家伙們!為什麼偏偏要叫他去啊?
    又不是他想長成這樣的,被笑話了一輩子不算,還要真的做個女人嘛!
    好重,真無力。
    真的好無力。真的……
    狄葉飛小心翼翼的盯著自己的尖=地面,以顧盼生姿(挪移?)的姿勢走了出來。
    待一抬頭,正好和剛剛畫完紋飾站起來的賀穆蘭打了個照面。
    這一下,雙方都吃了一驚。
    “我的天!人間尤物啊!”
    賀穆蘭眼睛都看直了。
    “你那是什麼鬼樣子!”
    狄葉飛立刻抬起腳准備過去看個仔細。
    “呃啊!”
    “我的老天!”
    “該死,應該攙他出來的侍女呢!”
    從後面跑出來的女僕首領嚇得用手捂住了眼睛。
    狄葉飛看著驚慌失措的圍上來的眾人,把臉貼在了地上,難以忍受的閉上了眼睛,裝作什麼都看不見。
    真倒霉。
    地面用力的打了臉頰一記,現在應該紅了吧?還是干脆被刮掉了一塊皮?
    竟然被自己的腳給絆倒了。
    從記事起,這種事就沒有再發生過了吧?
    這樣的自己,真的能逃脫那老色鬼的魔爪嗎?
    花木蘭,我的清白可全靠你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你那風也太大了吧?還是白種人皮膚就是這樣……”
    狄葉飛(斜目怒視):你居然還敢嫌我變丑了!
    賀穆蘭:咦,這是重點嗎?
    狄美人的形象作者是有原型的,但是我不會插視頻,大家可以在我的新浪微博“日更的祈禱君”裡看狄美人的視頻哈。
    附圖一張,花木蘭女武士形象我是按照這個風格找的靈感。當然,頭發是黑色高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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