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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0:23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第二天傅容醒來第一件事,先去摸枕頭旁邊的小鏡子。

  沒想到一下子碰到兩個東西。

  傅容皺皺眉,收回手一看,果然是徐晉那塊龍紋玉珮。

  想到昨晚差點被他親斷氣,傅容賭氣又把玉珮塞回枕頭下,只舉起小鏡子檢查嘴唇上面。

  她生的白,用蘭香的話說,臉蛋比官哥兒那嫩勁兒不差什麼,所以那指甲印兒雖然淡了許多,依然很是明顯。傅容懊惱地砸床,生了會兒悶氣又重新舉起鏡子,用自己拇指指甲對著那裡比劃,發現徐晉留下的月牙印兒比她的大了兩圈,頓時將徐晉罵了個狗血噴頭。

  可是再罵也罵不走那紅痕啊。

  身上有疤痕可以用衣服遮掩,額頭受傷可以用花鈿或抹額掩飾,鼻子下面,她能怎麼弄?

  洗漱過後,傅容一邊背對兩個丫鬟抹活血祛瘀膏一邊吩咐道:「梅香去跟夫人說一聲,今明兩天我不去前面用飯了,直接派人送到咱們這邊吧,注意別讓二少爺聽著,免得他嘴欠。」

  傅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三姑娘的脾氣,梅香忍笑去了前院。

  距離早飯還有段功夫,傅品言夫妻倆正在一起鬨官哥兒,聽完梅香回話,傅品言納悶地問妻子:「掐成什麼樣了?」昨日請了郎中,女兒堅持不看,他想進去瞧瞧,也被女兒攆了出來。

  喬氏又氣又笑:「我也沒看著,幸虧平日蘭香伺候的好,要不肯定得挨罰。」

  「不打屁股!」官哥兒聽懂了後面挨罰兩個字,趕緊跑到榻裡面,摀住身後緊張地望著母親。

  虛三歲的小孩子,可愛的時候讓人稀罕的不行,氣人的時候也會氣得喬氏肝疼,同傅宸小時候一樣,免不得要挨打兩下。

  傅品言哈哈大笑:「官哥兒真聰明,一會兒吃完飯你去陪你三姐姐玩。」避著他們大人,總不至於連最喜歡的弟弟也不肯見吧?

  於是傅容那邊剛吃完早飯,喬氏便派乳母將官哥兒送了過來。

  傅容趕緊吩咐蘭香將矮桌上面的筆墨紙硯收起來,又命梅香去抱官哥兒,打髮乳母先回去。

  「三姐姐!」官哥兒自己走進來的,進屋大眼睛先往榻上望,看見傅容就樂了,顛顛往這邊跑。

  傅容本來還猶豫要不要用團扇遮掩呢,一看弟弟這麼想自己,立即將那指甲印拋到了腦後。示意兩個丫鬟下去,她彎腰把弟弟提到榻上,抱到身前先親了一口:「官哥兒怎麼過來了啊?」

  「想你了。」一直被父母兄長姐姐們哄著,官哥兒嘴可甜了,不但嘴甜,眼睛也尖,伸手就往傅容鼻子下面摸,大眼睛裡滿是好奇,「這兒紅了!」

  傅容苦了臉,跟弟弟訴委屈:「被人掐的,是不是很醜啊?」

  官哥兒仔細看看姐姐,搖頭,又好奇地用胖指頭摸了兩下,小聲問:「疼不疼?」

  傅容心都化了,怕弟弟擔心,笑道:「不疼,官哥兒想不想要月牙啊,姐姐也給你掐一個。」

  官哥兒盯著她嘴唇上面的紅月牙看了會兒,期待地點點頭。

  傅容便抓起他小胖手,食指指甲在他手背上輕輕按了會兒,離開時那裡就多了一道微紅的小月牙。官哥兒低頭瞅瞅,開心極了,學著傅容的樣子自己給自己按了幾個,又要往傅容手背上按。

  傅容故意背手不給他,官哥兒急了,圍著姐姐轉起圈來,非要幫姐姐按月牙。

  姐弟倆開開心心地玩了一天,直到黃昏傅容才舉著團扇親自將捨不得她的弟弟送回正院。

  過了兩日,那個指甲印兒總算徹底消乾淨了。

  傅容高高興興地對鏡梳妝,戴上當初在如意齋買的那根粉碧璽彩蝶簪子去正院用早飯。

  喬氏見女兒終於肯露面了,嗔道:「丁點小傷就要躲起來,怎麼養成了你這種性子?」

  傅宸嗤笑,不無泛酸地道:「還不是被你們慣出來的。」

  傅容笑嘻嘻給哥哥夾了一塊兒燉爛的牛肉:「也有哥哥一份功勞啊,我記得小時候在花園裡玩被蚊子叮了一個包,哥哥就幫我把那塊兒的蚊子都打死了,真是武藝超群呢。」

  傅宸眨眨眼睛,「我怎麼不記得了?你做夢夢著的吧?」

  傅容哼了聲,扭頭去哄弟弟。

  傅品言看看長子,想起一事:「今日是不是又輪到武館每月小比了?有把握嗎?」妻女月底出發,長子同行,順便留在京城參加侍衛選拔。關係到長子前程,傅品言很看重,「一會兒我跟你一道過去。」

  傅宸信心滿滿:「父親等著看好吧,兒子一定給你拿個魁首。」

  傅容品了口鯽魚湯,擦嘴後一臉天真地問:「哥哥打得過梁大哥?」

  傅宛夾菜的手一頓,臉慢慢紅了。

  傅宸遺憾地搖頭:「他從小練武,我起步比他晚,過幾年或許能贏過他,不過前幾日老爺子派他出去辦事了,這次比試就沒有他的份。」

  「什麼事啊?」傅容好奇地問。

  喬氏見長女不自在,狠狠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飯,整天就你話多。」

  傅容撇撇嘴,小聲哼道:「那我問映芳去,有一陣子沒瞧見她了。」

  喬氏才沒那麼好糊弄:「是想看你哥哥比試吧?給我在家老老實實呆著,一群小子舞刀弄槍,有什麼好看的?」

  母親管教嚴格,傅容哀求地看向父親。

  傅品言才要開口,左腳忽被一隻繡花鞋狠狠碾住,無奈道:「濃濃聽話,在家幫你娘哄弟弟。」

  嘴上這麼說著,眼睛悄悄朝女兒眨了一下。

  傅容心領神會,飯桌上沒有再提,離席後假裝賭氣地回芙蕖院,半路偷偷溜到正門前。傅品言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傅容飛快鑽進車,扭頭招呼蘭香:「你也先上來,別叫我娘瞧見。」父親出門,母親肯定要送的。

  有傅品言首肯,蘭香也就不怕了,興奮地上了車。

  沒過多久,傅品言父子就出來了。傅宸騎馬,逕自走向自己的良駒,傅品言輕聲跟妻子說話:「梁家肯定要留飯,晌午我們就不回來了。」

  喬氏埋怨地看他:「那你少喝點酒,吃完席早點回來。」難得丈夫休沐,有一整天時間在家。

  傅品言笑了笑,轉身往馬車前走,喬氏想跟上,傅品言瞅瞅東邊日頭,勸她:「快回去吧,日光漸盛,仔細曬著。」

  丈夫溫柔體貼,喬氏便停了腳步,等馬車出發了,這才領著丫鬟折了回去。

  馬車裡面,傅品言正色囑咐傅容:「這是在信都,到了京城,你務必聽你娘的,否則以後休想我再縱著你。」

  傅容乖極了:「爹爹放心,女兒心裡都有數,就是到了梁家,我也會跟映芳藏在二樓偷看,不會叫下面的人瞧見我們的。」這事情她跟梁映芳不是第一次做,父親正是知曉,才願意帶她出來。

  傅品言又看向蘭香:「寸步不離守著你們姑娘,再出事端我賣了你。」聲音冷漠無情。

  蘭香當即跪了下去,再三保證會看好姑娘。

  傅品言不再說話,靠背車板閉目養神。等管家告訴妻子實情,妻子又會想出什麼法子教訓他?

  男人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馬車也從東邊巷口拐了出去。

  西邊巷尾,徐晏低聲吩咐身後長隨:「看看傅大人去了何處,看清楚了去茶寮找我。」

  他喜歡去的茶寮就一家,那人無需多問,馬上去跟傅家馬車。

  徐晏望向傅家門口,輕輕嘆了口氣。

  他記得傅宸也是逢整日休息,本想趁他在家去傅家拜訪,興許有機會見她一面,跟她說說話,未料只是一時猶豫,就見她偷偷鑽進馬車,看情形,分明是瞞著母親要隨父兄出去玩,機靈俏皮。

  「雲升,雲升幫幫我……」

  那日她神志不清時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

  當時聽著是心疼憤怒,現在回想起來,徐晏只覺得心跳加快,口乾舌燥。

  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吧?所以喊他字喊得那麼熟練親暱,彷彿兩人已是夫妻。

  只要確認清楚,他馬上就去請示父母,登門提親。

  ~

  梁家。

  聽說傅容來了,梁映芳馬上隨祖父父親一同迎了出去,跟傅品言打過招呼後就拉著傅容去了比武場二樓的一個房間,裡面小喫茶水早就備好。

  傅容笑她:「你是不是每次大比都躲在這裡偷看啊?」

  梁映芳站在窗前替她戳窗戶紙呢,聞言幸災樂禍地道:「是啊,不過今天你來了,李叔就得多糊一扇窗戶了。」

  傅容瞅瞅窗戶上的四個小洞,好笑之餘心頭又湧起強烈的不捨。年底她要進京,梁映芳也會被西北袁家三少爺娶走,兩人只剩這半年時間可以肆無忌憚地胡鬧了。

  「映芳,下個月我京城大伯家的大哥成親,我也要去,你想要什麼禮物不,我都給你帶。」她走過去,握著好姐妹的手道。

  梁映芳對禮物什麼的不感興趣,好奇問她:「那你什麼時候回?」

  傅容也說不出具體日子:「五月底或六月初吧。」

  擔心齊策再暗算她,母親有心讓她留在侯府常住。傅容是想留在京城,但那是一家人一起搬過去,就她自己,她肯定會想他們,再者父母不在身邊,她想出門必須經過大伯母侯夫人林氏的同意。上輩子傅容雖然只在侯府住了短短五個月,卻沒少感受到老太太跟林氏隱晦的輕視,知道她們不喜歡自己。

  父母不去,她就是寄人籬下,做什麼都束手束腳。

  所以傅容已經決定喝完喜酒就隨母親一起回來了。

  兩人邊剝瓜子邊聊,聊著聊著外面突然熱鬧了起來。不用梁映芳提醒,傅容立即湊到窗戶前,透過兩個小洞看外面。

  比武場中央站了二十來個強壯的少年,放眼望去,自家哥哥膚白肉.嫩,怎麼看都是最弱的。

  梁老爺子跟傅品言並排坐在觀武台上,由梁映芳的父親梁大老爺主持比試。

  「他怎麼來了?」

  旁邊梁映芳疑惑出聲,傅容本能地看向院門口,就見徐晏穿一身天青雲紋錦袍走了進來,俊朗面容沐浴在陽光裡,溫潤如美玉現世。

  他身份尊貴,傅品言跟梁老爺子都起身相迎。

  徐晏謙謙有禮,一一寒暄,落座後不經意般抬頭,視線緩緩掃過二樓一扇扇軒窗。

  傅容不由自主躲向旁邊,暗暗咬唇。

  這傢伙不是故意來找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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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比武過招,第一輪對打人選昨日便已經確定。

  梁映芳小聲告訴傅容:「你哥哥跟方師兄是倒數第二對,早呢。」

  「那你看吧,輪到他們時叫我。」傅容本就是專門過來看哥哥大顯身手的,徐晏沒來她或許有心情看看熱鬧,眼下徐晏坐在那兒,傅容興致寥寥,坐到桌前自己剝瓜子吃。

  梁映芳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很細,先是傅容不如往前興奮,再發現徐晏時不時就往她們這邊看,漸漸明白過來了,離開窗子,湊到傅容身邊說悄悄話:「徐晏是過來看你的?」她有自知之明,徐晏絕沒有瞧上自己。

  「別胡說。」傅容用剛剛剝好的瓜子皮丟她。

  梁映芳嗤了聲,揮手示意蘭香跟她的丫鬟出去,盯著傅容道:「還跟我裝起來了。不過徐晏這人不錯啊,長得好家世好,能追到這來,對你應該也挺上心的,你真看不上眼?別再狡辯,否則我趕你出去,我有什麼秘密可沒瞞過你。」

  這倒是實話。

  後來梁映芳喜歡上來梁家請人走鏢的袁三少爺,她可是毫不隱瞞地告訴她了。

  傅容想了想,既然梁映芳看出來了,她繼續否認定會傷她,便發愁道:「他好像是喜歡上我了,可我不喜歡他。你想想,徐汐跟齊竺交好,齊竺一直因為元宵節的事情遷怒我,徐汐心裡會不埋怨我?初七那天你沒去,沒瞧見徐汐怎麼瞪我呢。」

  梁映芳大怒:「她受傷跟你有什麼關係,自己彆扭也就罷了,竟然還在別人面前詆毀你,真是,真是活該!」

  傅容低頭剝瓜子。

  梁映芳看看她,想到傅容嫁到郡王府後會攤上徐汐那個霸道不講理的小姑子,到時候不定惹出多少煩心事,馬上道:「你這麼想就對了,不能看徐晏好就喜歡他,聽說他很是寵妹妹,萬一將來你跟徐汐吵架,誰知道他向著誰?」

  傅容偷笑,扭頭問她:「你說我姐姐嫁到你們家後,你跟我姐姐吵架,梁大哥幫誰啊?」

  梁映芳氣得點她額頭:「別把我跟徐汐相提並論,有宛姐姐那樣的嫂子,我求之不得,只會幫宛姐姐欺負我哥哥,沒有反過來的道理!可惜我少了一個哥哥,要不把你也……對啊,濃濃你覺得我三堂兄如何?」

  「呸!」傅容伸手扭她耳朵,「再胡說我不理你了!」

  梁映芳的三堂兄她見過,黑黑的,個頭比梁映芳沒高出多少,她才看不上。

  梁映芳兔子般跳跑了,貼在窗前繼續偷看師兄們比試。

  日上三竿時,終於輪到傅宸上場。

  傅容興奮地湊了過去。

  傅宸慣用刀劍,最擅長的兵器卻是九曲槍,槍頭如蛇,尖而鋒利,攻時或扎或刺或點,守時或攔或纏或撥。他一入場,白衣勝雪,槍頭紅纓舞動,看得眾人眼花繚亂,一片鴉雀無聲,只有場中兩人比武動靜。

  傅容滿心敬佩自豪,隨梁映芳去她家湖邊賞魚時依然誇個不停,因為梁映芳喜武,常常在她身邊念叨,傅容對槍法劍招也有些瞭解,自己不會耍,高低好歹能看出門道。

  「行了,知道你哥哥厲害,真是的,他槍法再好,也敵不過我哥哥啊。」梁映芳毫不留情地道。

  傅容嘿嘿笑,拉著好姐妹的手一起站到柳蔭下,拿了魚食喂裡面的錦鯉。

  天藍水清,尾尾錦鯉來迴游動,賞心悅目。

  「姑娘,郡王府世子過來了。」

  悠然靜謐中,梁映芳的丫鬟忽然提醒道。

  傅容側身,看見徐晏單獨朝這邊走來,眼裡有驚喜雀躍。

  梁映芳既知曉傅容對徐晏無意,便想拉著傅容走開。傅容看向湖岸,那裡幾根垂柳枝條伸到了水面,微風吹來,柳葉在水裡劃動,蕩起圈圈漣漪。

  對於徐晏來說,她就是那打擾他平靜生活的柳條吧?

  傅容悄悄朝梁映芳搖了搖頭,低聲道:「先聽聽他想做什麼吧。」

  徐晏再次對她動了情,她一味迴避也不是辦法,那樣只會讓他絞盡腦汁尋她找她。傅容不想跟徐晏糾纏不清,也不想自己瀟灑轉身留徐晏對她唸唸不忘,她想把話說清楚,徹徹底底斷了他的念頭。

  梁映芳看看她,轉身將手裡放魚食的瓷碗交給貼身丫鬟:「送回去吧,再去看看廚房那邊準備的如何。今日傅大人來咱們府上做客,你叮囑他們務必盡心。」

  那丫鬟脆生生應了,接過東西快步離去。

  徐晏已經走到了近前,機會難得,見此地外人只剩蘭香跟梁映芳,都是傅容可以信賴之人,厚著臉皮朝傅容拱手:「雲升想同三姑娘單獨說幾句話,不知三姑娘願不願意?」

  傅容正色道:「世子對我有恩,我還沒有親自跟世子道歉,怎敢不應?只是你我私下交談於禮不合,還請世子長話短說,映芳,勞煩你幫我留意一下遠近動靜。」言罷挨著一側柳樹樹幹臨湖站好,柳條茂盛碧綠,她一身淺綠長裙站在那兒,倒也不顯眼。

  梁映芳警告地看了徐晏一眼,與蘭香分頭去放哨。

  待兩人走遠,徐晏走到湖邊站定,隔著絲絲柳絛凝視樹下花容月貌的姑娘:「三姑娘,當日之事是雲升識人不明,致使小人入府,暗中謀害於你。蓮橋我已處置,齊策亦不會自毀前程,你不必擔心事情會傳出去。」

  「多謝世子。」傅容淡淡地道,「那件事我不想再提起,世子也忘了吧,除此之外,世子還有旁的話說嗎?」

  她客氣疏離,徐晏暗暗焦急,望望遠處的梁映芳,衝動道:「竹林寺初遇,雲升便已傾慕姑娘,親眼見三姑娘被惡人欺凌,雲升又痛又恨,反覆思量後斗膽問三姑娘一句,不知你願不願意嫁我?若雲升僥倖娶得姑娘為妻,必定護你如寶,再不受任何委屈。」

  少年字字發自肺腑,愛慕之心如面前的粼粼湖水,清澈純粹。

  傅容微微仰起頭,不讓那意外的眼淚落下來。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就算她沒有徐晏愛的那麼深,徐晏對她好,她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動心?試問還有哪個男人,會坐在床頭認真無比地給她剪指甲,有哪個男人,會為她的一喜一怒牽腸掛肚?

  或許,這輩子她會如願坐上那個位子,叫京城那些曾經瞧不起她的人個個都仰視她,或許,她想嫁的那個人會因為她的美貌寵她,但這世上再沒有哪誰,會像徐晏這樣對她好。

  如果她不是活到二十一歲重生回來的,她定會歡歡喜喜地應下。

  可她是,她嘗過了嫁給他的苦,她想要徐晏這個人,卻不想要郡王府裡的婆婆和小姑。

  但他們是綁在一起的,一家人,就像她不會把任何人看得比家人還重要,徐晏也不可能為了她棄家人於不顧。

  所以她不要他了,感情那種東西,她不太懂,也不稀罕,沒有哪個男人是她離不了的。

  眼淚才湧上來就又落了下去,傅容冷聲回道:「承蒙世子厚愛,只是我雖感激世子,對世子卻沒有男女之情,世子還是另尋良配吧。映芳還在那邊等我,恕不奉陪。」

  說完轉身,準備從另一側出去。

  她動作輕盈,像要一去不回,徐晏忽然心悸,只覺得他現在不挽留,以後便再也見不到她。所以他忘了她的話,忘了胸口因她的拒絕瞬間變冷的心,快步追上去,擋在她面前問她:「你說不喜歡我,那你為何喊我雲升,還喊了那麼多聲?」

  傅容面不改色:「我說過,當時我神志不清,說了什麼話我也不記得,或許是我失去意識時聽肅王殿下喊了世子名諱,所以下意識跟著喊了。」

  怕他不肯死心,傅容抬起頭,直視少年眼睛,「世子今日來梁家,莫非是跟著我來的?是的話,今日你我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日後還請世子不要再如此行事,不要再給我徒添煩惱,甚至引人誤會損我聲譽。」

  「我不信。」

  她要走,徐晏緊緊抓住她手,逼她重新轉過來面對他:「你不喜歡我,為何在你家撞到我時你哭了?你不喜歡我,為何被人暗算時只喊我的名字?三妹妹,我喜歡你,你別再用那些藉口騙我,你到底怕什麼,你告訴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做。」

  他找不到話反駁她,也找不到證據證明她真的喜歡他,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心動,相信她含淚凝望他時眼裡想要傾訴的委屈,相信她遇害喊他時話裡全心的信任。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讓她望而卻步,讓她故意裝出冷漠的樣子,無情拒絕他。

  「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將來也不會,世子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傅容狠狠甩手,徐晏緊攥不放,聽到梁映芳跟蘭香匆匆趕過來的動靜,再看看執迷不悟的少年,傅容一狠心,抬起右手。

  「啪」的一聲,止住了梁映芳二女的腳步,也震開了徐晏的手。

  徐晏難以置信地看向傅容眼睛。

  那雙美眸笑起來如有星光在泉水上浮動,此時卻如結了冰的湖面,冰冷無情。

  徐晏怔怔地退後,臉如火燒,心墜冰窟。

  原來她真的不喜歡他。

  「抱歉,雲升失儀了,三姑娘放心,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煩擾姑娘。」

  低低說完這一句,徐晏轉身離去。

  傅容動了動嘴,最終沒有開口,只目送這個最愛她的少年,漸行漸遠。

  其實她想跟他說些話的。

  她想祝他將來遇到一個真正值得他喜歡的好姑娘,與她兩情相悅,幸福美滿。

  她想祝他這輩子再無憂愁,一生順順遂遂。

  可是,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多一句關心,他就多了一分希望,而她既然不嫁,便不想他心存希冀。

  人轉了彎,再也看不見。

  傅容仰頭。

  陽光從柳枝縫隙落下來,在她姣好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亮光點點,閃爍跳躍間,她與徐晏曾經相處的一幕幕,甜蜜或憂愁,走馬觀花般重現。

  傅容閉上眼睛。

  描眉情誼盡,從此是路人。

  她與徐晏,真的再無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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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傅定五月初十成親。

  信都距離京城五百多里,若乘良駒快馬加鞭,三個時辰便能跑過去,換成坐馬車,一天也就走百餘里,因此傅品言讓喬氏四月二十五出發,到京城休息幾日正好過端午。

  喬氏捨不得丈夫,更捨不得寶貝兒子,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呢。

  二更梆子都打過了,見妻子抱著兒子不肯睡,傅品言嘆道:「要不你把官哥兒也帶過去。」

  自他外放之後,因為在江南任職,山高路遠,幾個孩子依次長大,這個能遠行了那個還太小,已有十來年未回京城。這次傅家嫡長孫成親,他們又搬到了信都,他公務在身走不開,妻子怎麼都要過去見見新婦的。

  喬氏親親兒子熟睡的小臉,搖頭道:「不帶,官哥兒太小了,路上顛簸,咱們大人能忍,他受不了,何必折騰他。我就怕他想我,半夜哭了怎麼辦?」

  傅品言過去抱住她:「還有宛姐兒呢,你忘了宛姐兒當初怎麼照顧宣宣了?比你不差什麼,你儘管放心去,我們會照顧好官哥兒的。」

  想到溫婉懂事的長女,喬氏心裡好受了點,擦擦眼淚,將兒子放到床裡頭,轉身埋到丈夫懷裡:「那你呢,咱們第一次分開這麼久,你會不會趁我不在家找別人?」

  傅品言無奈地笑,翻身壓過去,邊親邊低語:「那今晚咱們把一個月的份量都提前做了,你把我榨乾乾淨淨再走,總可以放心了吧?」五個孩子四個都懂事了,他怎麼會因為一時身體之需碰別人,回頭惹妻子傷心孩子們心疼母親埋怨他?一個月,跟她懷胎十月相比又算什麼。

  斷斷續續說著,身下嬌妻已經迫不及待抬起腿,藤蔓一般纏住了他腰。

  分別在即,夫妻倆自然有百般繾綣纏.綿,那邊海棠塢裡,傅容也興奮地睡不著覺,纏著傅宛說話:「我們走了,姐姐會不會想我們啊?哎,你要是一起去多好,路上還能偷偷瞧瞧梁大哥呢。」

  「閉上你的嘴吧!」傅宛朝裡面翻了個身,小聲嗔妹妹:「宣宣比你小都沒像你這樣,咱們以前又不是沒有出過遠門,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當初誰嫌坐馬車顛簸的?」

  傅容苦了臉。

  她喜歡去京城,但一想到要在馬車裡顛簸四五日,路上小解什麼的都不方便,心裡就犯怵,望著床頂道:「要是我會飛多好。」

  傅宛被她逗笑了,回頭看自己的傻妹妹:「你以為飛就不費力氣嗎?萬一逆風,就你這小身板,稍微大點的風就把你吹回來。」

  提到身板,傅容偷笑:「那也比姐姐強啊,姐姐身上肉那麼多,沉甸甸的恐怕都飛不起來。」

  她們三姐妹,姐姐身段變得最早,十三歲那裡就鼓鼓的了。她鼓得慢,及笄之後才明顯變快,妹妹身材高挑,腰細腿長,偏偏胸口不是怎麼出眾。

  有前世兩次嫁人的記憶,傅容私底下說話就有點口無遮攔,傅宛可是未出閣的大姑娘,聽到妹妹說這種葷話,立即惱了,繃著臉坐起來審問傅容是不是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書。傅容自知失言,再不敢胡言亂語,拉起被子裝睡。

  就這也沒躲過去,次日分別的大日子,傅宛卻早早拽著妹妹回了芙蕖院,翻箱倒櫃檢查她有沒有不好的藏書。傅容哪有那種亂七八糟的書啊,但她藏了徐晉的玉珮,因此真是嚇得出了身冷汗,萬幸這次她把玉珮藏到了一個小首飾盒的夾層裡,傅宛從箱子底下拿出來,翻看之後發現裡面是妹妹從小到大收集的玉珮,便合起來放到一旁,沒有細翻。

  「姐姐冤枉人,我要跟梁大哥告狀去。」有了底氣,傅容開始反過來懲罰姐姐。

  傅宛心虛,紅著臉任由妹妹打趣。

  一大家子正在離別的愁緒中吃早飯時,梁通過來了。

  喬氏命人直接請梁通來堂屋,又對起身要走的傅宛道:「早晚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麼多避諱,你安安心心坐下吃飯。」準女婿要去掙前程了,得給點甜頭刺激他。

  傅宛有些猶豫,傅容伸手將她拉到座位上。

  梁通進門時,眼睛先往飯桌邊上瞧,見到俏臉微紅的未婚妻,手心便出了汗。

  喬氏很滿意這個準女婿,慈愛地問他:「這麼早,用早飯了嗎?要不要給你添副碗筷?」

  梁通忙道:「用了用了,伯母不必管我。」

  喬氏點點頭,見旁邊么子瞪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梁通,笑著將他放到地上,叫他去找梁通玩。官哥兒不怕生,真就去了,梁通輕而易舉將小傢伙提到腿上坐著,看看官哥兒白嫩嫩的小臉,想到明年自己或許也會多個這樣可愛伶俐的兒子,目光就又投向了傅宛。

  傅宛也悄悄看他呢,目光相對,再也坐不住,放下筷子落荒而逃。

  梁通眼巴巴地看著未婚妻跑了,心都跟著飛了出去。

  傅品言輕咳一聲,放下筷子,漱口後領著梁通傅宸去了書房,做臨行前最後一番叮囑,特別是傅宸,「我把你母親跟你兩個妹妹都交給你了,若有人給她們委屈,你能擋過去就擋過去,擋不住也不可衝動,寧可忍著也不能叫旁人拿了話頭,傳出去壞咱們家的名聲,萬事記得長遠打算。」

  小時候長兄對他一直都很照顧,沒有因他是庶出便處處打壓,但老太太不喜他,時不時小鬧一場,他相信憑妻子的聰慧手段能應付過去,但總是不能完全放心。

  傅宸目光堅定:「兒子謹記父親教誨。」

  依依不捨中,喬氏領著兩個女兒上了馬車,梁通傅宸騎馬跟在一側守護。

  他們走的是官道,沿途在驛館歇腳,遇到旁的官家太太,一聽說他們是景陽侯府的,態度就客氣了三分。

  喬氏怕兩個女兒不懂,認真解釋道:「你們大姐姐當了太子側妃,前途大好,你們大伯父現任大理寺卿,是正三品要職,所以咱們出門也跟著沾光。」將來太子登基,側妃至少佔一妃位,只要不出意外,傅家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喬氏沒打算佔大房便宜,語氣裡也就沒那種與有榮焉的自得,她只是提醒女兒們傅家的情況。好比出去做客時,有人奉承,女兒們能猜到對方圖的是什麼,有人看似無緣無故欺負人,但也可能是立場相對的緣故。

  傅宣默默記下。

  傅容心中複雜。

  用不了幾年太子就會造反,全府上下沒有一個活口,而她的大堂姐根本也沒能活到那個時候,懷女兒時摔了一跤,一屍兩命,留下一個小兒子就去了。

  傅容沒跟大堂姐見過幾面,自然也沒有什麼感情,得到這個消息,只是悵然了幾日,再後來她的對頭,那個諷刺她給人當妾的四姑娘傅寶又當了太子側妃,傅容著實痛快了一陣,沒想傅寶的死訊很快就傳了出來。

  傅容卻一點都不好受。

  傅寶只是驕縱,回想起來都是明面上跟她對著干,為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傅容煩她卻不恨她。想到那個驕傲跋扈的小姑娘轉眼香消玉殞,傅容連續好幾天吃不下飯。她是肅王妾室,輕易不好回府,母親大概知道她擔心,派人過來安撫了幾句,但母親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只說傅寶是得了疾病而死。

  傅容才不信,閒著沒事自己瞎捉摸,思來想去覺得太子府肯定有個毒蠍心腸的女人。傅寶活蹦亂跳的,怎麼會突然暴斃?甚至大堂姐,明知道自己懷孕,怎麼會不小心踩到積冰摔倒?

  這些富麗堂皇下面隱藏的算計,只讓傅容遍體生寒。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死。

  當日牡丹花宴,有人推她,她才落水。

  只恨她那會兒眼裡只有前面的新帝,沒留意身邊賞花的都有誰,不過能在那種場合去牡丹園,定是勳貴高官家的女眷,這輩子她暗中防備,就算抓不住她,也不會再給對方機會謀害自己。

  連續車馬勞頓,一行人終於在三十那日下午抵達京城。

  南城門外,景陽侯府世子傅定早已領著僕人等候多時,遠遠瞧見幾輛馬車朝這邊行來,他凝目遠視,看清車旁熟悉的少年,頓時笑了,催馬上前,「正堂,你們終於來了!」

  「勞大哥久候!」傅宸高聲回道,翻身下馬,身邊幾個車伕不用他吩咐就停了馬車。

  傅定今年十九,長傅宸兩歲,現任羽林衛正六品百戶,在習慣錦衣玉食好逸惡勞不思進取的勳貴子弟中已算是年少有為。去年傅宸進京送年禮,得知傅宸練武,傅定與傅宸比武切磋,竟難分伯仲。

  傅定家教甚嚴,父親從小就教導他兄弟團結互相扶持才是正道,又拿近年因家事不寧敗落的幾家做前車之鑑。先前傅定身邊只有一個同胞弟弟,對此感受不深,跟傅宸打過一場,才真正明白這話的道理。兄弟倆都有本事,並肩而行事半功倍,若彼此爭鬥,如兩虎相爭,縱使一方贏了,也必定是重傷在身,那時再想重振旗鼓,也要看周圍豺狼願不願意答應。

  因此傅定很是看重傅宸。

  傅定照顧他,傅宸同樣敬重兄長,向他引薦准妹婿梁通。

  三人簡單客套一番,傅定轉身走到馬車前,對著門簾行禮,恭聲道:「因行之婚事勞累嬸母與兩位妹妹遠行,行之實在慚愧。」

  喬氏挑起半邊車簾。

  傅定聽到動靜,抬起頭。

  當年老侯爺便是京城難得的美男子,膝下一庶兩嫡均是儀表堂堂,長子傅品川比傅品言少了書生儒雅,卻多了三分英氣,整體看來兩兄弟是不分上下的。而傅定的容貌與其父有六分相似,喬氏見了,竟有種當年初遇傅品川的錯覺。

  一晃眼,他們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日子過得可真快。

  喬氏微微一笑,柔聲道:「行之客氣了,你是咱們傅家的嫡長孫,如今要娶妻了,嬸母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嫌累?就是你兩個妹妹年紀小坐不住,咱們先回家,到家了再好好敘話。」

  傅定不由看向喬氏身側。

  傅容甜甜地喊了聲「大哥」,傅宣也露出客氣微笑。

  第一次見到兩個堂妹,還都是如此姿容出眾,傅定怔了一下,不由放柔語氣道:「三妹妹六妹妹辛苦了,咱們這就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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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論氣派,景陽侯府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遠遠勝過其他同等勳貴之家。當年第一任老侯爺隨開祖皇帝南征北討,立下汗馬功勞,朝局穩定後論功行賞,開祖皇帝記得傅家人口眾多,便特意賞了一座大宅子。

  可惜傳了幾代,如今景陽侯府權勢不如當初,就連人丁都衰減下來,傅品川兄弟三人,老三早早死了,傅品言外放多年未歸,偌大的宅子就顯得空蕩蕩了。

  但人少也是好事,人少地方大,不怕沒地方住。

  傅品言升任冀州知府後,傅品川覺得傅品言早晚會調進進城,官職還小不了,便跟老太太商量,重新修繕東西兩院。東院留著給傅品言一家用,五進的大院子,就是將來傅宸傅官兄弟倆娶妻生子,住起來也不嫌擠。西院按理說三房只剩寡居的三夫人母女,無需修繕,傅品川卻另有打算。現在家裡男丁少,將來看看,若是孫輩男丁多了,務必要過繼一個給三房支撐門戶。

  修葺宅子要花錢,老太太不願意,大夫人林氏心裡也不贊同,無奈傅品川繼承爵位後威嚴日盛,這事又佔著道理,她們二人只能聽他安排。動工時,傅品川派了前院管家盯梢,但凡有偷工減料的,一律打板子。

  於是喬氏等人進了侯府東院,見到的就是一座幾乎全新的宅子。

  傅定隨眾人進了堂屋,朝喬氏道:「祖母說嬸母跟妹妹們一路辛苦,先歇歇,不必急著過去。」

  喬氏笑道:「這麼多年了,姑母還是這樣疼我。好了,行之先回去吧,我們換身衣裳馬上就過去,十幾年沒見,若不是風塵僕僕不好見人,我們定要直接去正院的。」

  喬氏是老太太的親侄女,雖然是庶出,喬氏嫁過來後還是姑母姑母的喊,以示親近。

  傅定笑著應是,轉身告辭。

  傅宸梁通一起去送他。

  二人回來後,喬氏對梁通道:「你先在這邊住下,有什麼事正堂你們兩個一起也有伴兒。買宅子的事情不急,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別叫人騙了,回頭我託人請個穩妥的牙儈幫你留意。」

  準女婿打定主意進京謀職,那就得有個正經住處,不可能一直住在自家,她倒是無所謂,就怕旁人說準女婿閒話,梁家也不想佔自家便宜,來時便把買宅子的銀票給了梁通。而這宅子將來就是小夫妻倆在京的家了,喬氏當然要盡心盡力。

  梁通呵呵地笑。這一路上岳母對他與傅宸無異,他心裡舒坦極了。

  定好碰頭時間,喬氏又囑咐傅容姐妹快去洗漱更衣。老太太說的好聽,其實是不想見她才不著急叫她過去,喬氏真遲遲不去,明天京城就得傳她輕狂不敬婆母。

  兩刻鐘後,一行人在堂屋碰頭,喬氏挨個打量,見兩個少年一個俊朗清雋,一個高大沉穩,女兒們也儀容得體,這才出發。到了正院那邊,傅宸梁通去前頭拜見休沐在家的傅品川,喬氏領著女兒們去老太太的五福堂。

  五福堂裡,景陽侯府眾人差不多也都到齊了。

  老太太端坐在榻上,榻前繡凳上坐著一個花似的小姑娘陪她說話,「外祖母今兒個高興了吧,二舅母帶了兩個孫女回來孝敬您,怪不得早上您多吃了半碗粥。」

  老太太笑容和藹,摸摸外孫女腦袋,又看向各自坐在母親身邊的兩個孫女:「一下子來了兩個姐妹,你們也有伴了。她們都是第一次來京城,你們一定要好好招待,平時多在一起玩,有空帶她們去逛逛京城好玩的地方。」

  四姑娘傅寶歪頭往外面望,痛快道:「只要我喜歡她們,就帶她們玩。」

  三房的五姑娘傅宓只點點頭。

  兩人都才十一歲,性子卻完全不同。

  傅寶從小愛笑,喜歡穿鮮豔的料子,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如枝頭燦爛綻放的薔薇,走到哪都能吸引眾人視線,活潑直爽,在京城貴女圈裡大有人緣。傅宓就不同了,或許是早早喪父的關係,她平時不愛出門,總跟三夫人一起練字作畫。小時候傅寶硬拉著她出去,到了地方傅宓也不喜歡說話,一個人孤零零坐著,鮮少有人搭理。次數多了,傅寶也懶得再請她,使得傅宓越發孤僻。

  兩個孫女一靜一動,老太太最喜歡的晚輩卻是表姑娘沈晴。老太太膝下兩子一女,女兒出嫁沒幾年就去了,女婿年紀輕,守了一年新娶繼室,老太太擔心外孫女受人欺負,派人接到侯府,從五歲開始就一直在身邊養著,吃穿用度只比傅家女兒好,沒有差的一說。

  說說笑笑的,外面小丫鬟走了進來,一邊挑簾一邊道:「二夫人快請,老太太盼了許久啦!」

  屋裡的人都抬頭看去。

  大夫人林氏更是不自覺地攥了攥袖口。

  喬氏最先進來,頭戴紅寶鳳簪,身穿橘紅繡牡丹的明豔褙子,行走間腰間垂下的繡雙鳳明黃宮絛輕輕搖曳,襯得她身段婀娜多姿。隨意一瞥便叫人情不自禁讚聲美人,再往上看,瞧見她彷彿才二十出頭的嬌媚臉龐,水眸盈盈紅唇豔豔,這才明白美人二字已不足形容其美。

  林氏眼底閃過一道黯然。

  老太太乾癟的嘴唇也難以察覺地抿了抿。

  喬氏就跟沒瞧見一樣,快步走到老太太榻前跪下,埋在老太太膝上痛哭:「姑母,素娘終於又瞧見您了,您不知道這些年素娘有多想您。前年相公調到冀州,偏素娘先是有孕後是照顧官哥兒脫不開身,如今總算能來您身邊盡孝了,姑母……」

  傅容趕緊同傅宣一起跪下,傅容拿帕子拭淚,傅宣沒有姐姐那麼思親,只低下頭。

  老太太也拿起帕子點點眼睛,拍著喬氏肩膀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都是五個孩子的娘了,這麼多年還是一點沒變,跟個小丫頭似的哭哭啼啼,也不怕叫小輩笑話。」

  「還不都是您慣出來的!」喬氏又哭又笑地站了起來,回頭吩咐兩個女兒:「快叫祖母啊,可憐的孩子,長這麼大才能見著祖母。」

  傅容傅宣抬頭,齊聲喊「祖母」。

  老太太笑著叫姐倆起來。傅容穿了淺綠繡蘭花的素淡褙子,傅宣穿了可愛的桃紅夏衣,並肩站在一起,如牡丹粉菊,俏生生招人稀罕。老太太挨個誇好,多問了傅容一句:「容丫頭怎麼想到戴花鈿了?莫非信都那邊時興這個?咱們京城可沒人如此打扮。」

  傅容笑道:「信都也沒人戴,那天母親說要帶我來京城拜見祖母,我高興極了,晚上歇下後夢到一個戴花鈿的老太太,慈眉善目,跟菩薩似的。白天跟母親形容菩薩長相,母親說那是您,我回想夢裡祖母菩薩戴了花鈿特別好看,心血來潮也尋了來。」

  說完怯怯地瞅老太太額頭,小聲道:「祖母在夢裡騙我戴上,現在卻沒戴,怕是逗我玩呢吧?」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跟你娘一樣,嘴裡跟抹了蜜似的,都快把晴兒比下去了。」

  沈晴在旁邊掩口笑,瞧著傅容道:「跟三姐姐比嘴甜,我甘拜下風呢。」

  那邊傅寶輕輕哼了聲,家裡本來就有一個愛奉承人的,現在又來了一個。

  接下來,眾人紛紛認親。

  聽傅寶不太情願地喊了聲「三姐姐」,傅容暗暗好笑,看來人跟人的緣分真的早就定下了,上輩子傅寶不喜歡她,這輩子還不喜歡。她呢,前世傅寶惹她她就還回去,現在卻沒了那種興致,只覺得傅寶還是小孩子,不值得計較。

  沒過多久,傅宸梁通隨著傅定走了過來。

  又是一番熱鬧。

  這邊認完親了,傅容姐妹又隨哥哥一起去拜見傅品川。

  傅品川年近四旬,早年習武,後來進大理寺審理刑獄案件,本就不苟言笑,在大理寺待久了,更是不怒自威,老太太不敢跟兒子對著干,也有這氣勢的功勞。見到傅容姐妹,他多看了傅容一眼,關心兩句,便打發她們回去了。

  傅容跟這個大伯父打交道不多,路上打趣妹妹:「瞧見沒,你的眼眉隨了咱們大伯父呢。」

  傅宣心裡也這樣覺得,傅宸在一旁道:「宣宣跟我一樣,眉毛都隨祖父。」

  傅容摸摸自己的眉毛:「我的不像爹爹也不像娘,莫非隨了祖母?」

  傅宸、傅宣沉默,他們都知道,傅容口中的祖母不是五福堂裡的老太太,而是父親生母杜姨娘。可父親都快記不得杜姨娘的樣子了,平時也絕口不提,他們小的如何知道?

  別看今日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各人心裡到底怎麼想,只有自己清楚。

  晚上老太太這邊擺了接風宴,眾人都到齊了,只差傅品川一人。

  老太太問大兒媳,「侯爺呢?」

  林氏起身道:「親家公請侯爺喝酒,侯爺叫我跟母親說一聲,叫咱們不用等他。」

  老太太點點頭:「那就開席吧。」

  喬氏坐在老太太右下首,熟練地給她布菜,夾得都是老太太愛吃的。

  對面林氏瞧了,打心底下佩服喬氏的手段。她知道老太太並不喜歡這個庶出侄女,甚至是恨她,然喬氏過門後便擺出一副在娘家頗受老太太寵的侄女樣,撒嬌討好,全府上下都覺得老太太是真的寵她,老太太難道還能拆了自己的檯面?喬氏嬌歸嬌,行事卻不出半點錯,讓老太太想要拿捏都不行。

  散席後,林氏領著傅寶回了正院。

  「娘,我喜歡六妹妹,不喜歡傅容,跟二嬸母一樣,只會諂媚。」被母親送回屋,身邊都是自己人,傅寶終於把憋了半天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林氏點點她額頭:「她們那才是真聰明,往後你多學著點,能學得五成,娘就滿足了。」

  傅寶撇撇嘴,從來都是旁人勸傅宓學她,今日母親卻叫她學那個馬屁精。小姑娘不愛聽,鑽進被窩不理人了。

  林氏無奈地替女兒掩好被角,柔聲勸了兩句便走了。

  快到宵禁的時候,傅品川才回來,呼吸間帶著濃濃酒氣。

  林氏打量丈夫臉色,試探著問:「昨晚不才跟親家公喝過酒嗎?今天怎麼又叫你去了?」

  傅品川挽袖子的手頓了頓,「我也不知,席上倒是又威脅了我一番,不許咱們委屈他女兒。」

  「真是……辛苦你了。」林氏忍俊不禁,燈光下面容嫻靜,雖不如喬氏嬌美,卻也風韻猶存。

  傅品川只顧低頭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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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1:20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趕了好幾日的路,傅容真是累壞了,難得沒有練腿,沐浴後馬上鑽進床帳睡覺。

  第二天是被喬氏親自叫醒的。

  傅容還沒睡夠,撥開母親的手抱著被子往裡面滾,含糊不清地嘀咕道:「娘你們吃吧,我不餓,早飯不吃了。」如畫的眉毛不滿地蹙著,紅潤小嘴也撅了起來。

  喬氏嘆口氣,硬是將人扶了起來:「濃濃起來吧,要去正院請安了,這幾天都在那邊用早飯,等咱們回信都了,你想睡多久娘都隨你啊。」

  傅容睜開眼睛,看看陌生的房間,終於徹底醒了。

  這是在京城,不是信都。

  「我這就起,娘去看看妹妹吧。」知道母親在老太太面前討好也不容易,傅容乖乖應道。

  女兒比預料中懂事,喬氏高興地捏了捏她小臉:「這麼聽話,明天娘領你們去鳳來儀買首飾,那可是京城第一首飾樓,你柳姨那兒的東西再好,跟鳳來儀也沒法比。」侯府先是過端午再是辦喜事,女兒們是該再添兩樣好東西打扮打扮,免得叫另外幾個姑娘比下去。

  傅容去過鳳來儀,說實話,顧娘子做的東西放到鳳來儀也是頂尖的,如意齋輸就輸在只有顧娘子一位頂尖的匠人,不如鳳來儀百年老字號,招攬了各地能人坐鎮,精品層出不窮。

  傅容喜歡打扮,自然高興去鳳來儀,但她更想看熱鬧,朝母親撒嬌:「娘誇我懂事,那你許我跟哥哥一起去看賽龍舟好不好?聽說京城每年端午都有龍舟賽呢,不知比蘇州那邊的好看不。」

  喬氏想了想,「看看吧,若是傅寶她們去,娘就許你去。」

  「娘真好!」有這句傅容就很滿足了,精神奕奕地下床洗漱。

  她們去的不早不晚,幾乎跟林氏母女同時進了五福堂,裡面歡聲笑語透過門簾傳了出來,卻是沈晴早就過來服侍老太太洗漱了。

  「你們怎麼這麼早就起了?不是讓你們多睡會兒的嗎?」收拾整齊了,老太太寵溺地道。

  喬氏親暱地坐到她身邊,一邊幫老太太揉肩膀一邊道:「我們常年在外,平時想孝敬姑母都不成,現在過來了,當然要抓緊機會往您跟前湊啊,免得您忘了我們娘幾個。」

  傅寶悄悄撇了撇嘴。

  傅容就當沒看見。

  說話間三夫人跟傅宓也來了,眾人移到堂屋用早飯。

  飯後林氏去正院了,長子大婚在即,她忙得不可開交。身為妯娌,三夫人孀居不好插手喜事,喬氏本想幫忙,想了想又作罷,轉而對老太太道:「姑母,少渠打算在京城買宅子,他第一次來京城,我也多年沒回來,對這邊的宅子行情不太清楚,姑母有認識的牙儈介紹嗎?大嫂繁忙,素娘不敢拿這種小事擾她,只能求您啦。」

  梁家武館在京城也頗有名氣,老太太點點頭,吩咐陪房宋嬤嬤:「這事情你熟,去打聽打聽,回頭帶個穩妥的引薦給二夫人。」再不喜歡喬氏,喬氏既然提出來了,動動嘴皮子的事,她也不屑於拒絕。

  宋嬤嬤朝喬氏笑:「今兒下午就帶人過去給二夫人瞧。」

  喬氏含笑道謝。

  應付完喬氏,老太太命丫鬟端了五個針線筐出來,裡面分別裝著五色綵線還有一個個黃豆大小的珠子,瑪瑙玉石翡翠都有,對傅容為首的五個小姑娘道:「要端午了,你們一起編五彩絲吧,戴在手腕上喜慶,記得每人都送我一串,編的最好看的有賞。」

  五女紛紛道謝。

  沈晴主動相邀幾個姐妹:「外祖母跟二舅母說話,咱們去我那邊編吧。」

  傅寶不喜歡她,但也不敢當著老太太的面給沈晴沒臉,不說話便算是應了。

  傅容前世進京晚,沒見過沈晴,只知道沈晴嫁了傅寶青梅竹馬的林家表兄,後來傅寶進太子府不無賭氣的成分。對於傅寶這段感情,傅容還是挺好奇的,樂得靠近了瞧熱鬧。

  見她跟傅宣都應了,傅宓有些侷促地點點頭。

  五個小姑娘便挪到了沈晴的玉雪軒。

  傅容挨了傅宣坐,她們在家也編過五綵線,進京前還提前替官哥兒繫上了,喬氏傅宛編的套在官哥兒手腕上,傅容傅宣編的系在腳腕上。五綵線又叫長命縷,保佑小傢伙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三姐姐,為何二舅母喊你濃濃啊?」大家都安安靜靜的,沈晴身為主人,有意活躍氣氛。

  傅容抬頭看她。

  沈晴十二了,長傅寶傅宓一歲,柳眉杏眼,雪肌玉膚,模樣瞧著是有點老太太的影子。

  「因為我小時候咬字不清,總把容說成濃,便得了這樣的小名。」傅容輕聲解釋道,隨手挑了一顆紅瑪瑙珠子串到五綵線上。

  「真好聽。」沈晴由衷地道,又問她頭上的簪子是不是從鳳來儀買的。女兒家湊到一起,最常說的也就是首飾衣著,五女裡面除了傅容,其他四個都還小,沒到盛裝打扮的時候,所以沈晴只能繼續從傅容身上下手。

  傅容摸摸頭上髮簪,不無自得地道:「不是,信都有家如意齋,我這些都是從那兒買的。妹妹說的鳳來儀很好嗎?那我改日可要去瞧瞧。」

  傅寶忍不住嗆她:「鳳來儀當然好,豈是區區信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鋪子可比。」

  傅容彷彿沒聽到,拿了自己針線筐裡僅有的一顆黑珍珠給妹妹:「你喜歡黑色的,這個給你。」黑珍珠很少見,老太太肯拿出來幾顆給她們編五綵線玩,也算大方了。

  傅宣大方地接了:「正好,配成五色的送給祖母。」

  小丫頭看著呆板,其實心裡門清,奉承起人來自然無比,傅容湊到妹妹耳邊笑著誇了一句。

  她聲音小,只有傅宣聽見了,對面傅寶見了,瞅瞅五人面前的針線筐,再聯想傅容送黑珍珠的舉動,總覺得傅容是在笑話侯府沒有好東西,不由將手裡快要串好的五彩絲解了,吩咐貼身丫鬟:「去我屋裡把我那盒五色玉珠拿過來!」

  小丫鬟慌了,「姑娘,那可是大姑娘……」

  「叫你去你就去!」傅寶瞪著眼睛訓斥道。太子殿下喜歡姐姐,姐姐那裡什麼好東西沒有,不時送她幾樣,一盒玉珠而已,有何捨不得拿出來分的?正好讓傅容瞧瞧京城侯府的富貴。

  小丫鬟無奈地去了。

  傅寶得意洋洋地瞅了傅容一眼,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傅容故意哄她:「紅白青三色玉易得,黑玉跟黃玉就沒怎麼見過了,特別是顏色純正的。」

  傅寶越發得意,等丫鬟將雕花木匣放到桌子上,大方地請她們拿。

  沈晴瞅瞅匣子裡面,看著似乎只能串四串,笑道:「我就不要了,我喜歡串一串紅瑪瑙。」

  傅宓眼裡有羨慕渴望,但也用類似的理由拒絕了。

  傅宣舉起手裡已經串好的五綵線,淡淡笑道:「多謝四姐姐好意,只是我已經配好了。」

  只有傅容,毫不客氣地挑了五顆玉珠出來,「她們不要我要,這珠子真好看。」

  偏偏傅寶最不想給她,氣得直用小手撓大腿,幸好有桌子擋著,旁人都瞧不見。

  傅容哪會真貪她的東西呢,串好一串,伸手遞給傅寶,誠心地道:「祝四妹妹以後事事如意,長命百歲,一生無憂。」其實跟沈晴齊竺這種圓滑世故輕易不得罪人的性子比,她更喜歡梁映芳傅寶這樣的,簡簡單單,相處起來也容易。

  傅寶沒想到傅容會送給她,愣了愣才茫然地去接。

  傅容沒再從匣子裡拿玉珠,低頭認真編了起來,偶爾扭頭跟傅宣說幾句話,容貌如花,音如黃鶯,美得像幅畫,特別是她柔聲細語指點傅宣如何編更好看時,那溫柔的語氣,讓傅寶想起了去年出嫁的大姐姐。

  看看手裡套著五色珠的五彩絲,傅寶突然發現,傅容好像也不是那麼討人厭。

  從五福堂離開的時候,傅寶故意等傅宓走了才邀請傅容姐妹:「初五定河邊上賽龍舟,咱們侯府的遊船已經安排好了,三姐姐六妹妹要一起去嗎?」

  傅容看看妹妹,爽朗一笑:「好啊,我早就嚮往京城的龍舟賽了,四妹妹真好。對了,你們這邊可有賭綵頭的?我們在蘇州住過三年,每次賽龍舟幾個好姐妹都會聚在一起猜著玩……」

  說到玩,她妙趣橫生,正好對了傅寶的性子,興奮地拉著傅容的手嘰嘰喳喳說了起來。

  關係一好,下午傅寶就跑到東院這邊來玩了,喬氏見女兒這麼快就跟堂姐妹打成一片,晚飯後又跟傅容商量:「看你跟傅寶玩得那麼好,要不就在京城住下來,等你姐姐成親了再回去?」

  傅容不假思索道:「不了,我跟娘一起回去,多陪姐姐幾個月。」

  女兒戀家,喬氏欣慰之極,從蘭香手裡接過梳子親自替女兒通發,哄女兒躺下才走了。

  目送母親出門,看著蘭香提著燈退了出去,傅容轉個身,望著床頂沉思。

  這次來京城,會見到安王嗎?

  她盼著見到安王,盼望安王會喜歡上她,那樣憑安王的手段,想娶她就一定有辦法。曾經傅容以為安王跟看起來一樣超凡脫俗不問世事,可徐晉死後京城接連而起的變動,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安王才是最老謀深算的那個。至於徐晉,兩人只是私下約定,回頭她哭訴一番情不得已,應該能哄得他死心吧?

  但這一切都那麼難以把握,最難的便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見安王。

  誰叫她是女子呢,輕易出不得門,又不能主動去安王府找他,只能賭一場。如果她跟安王注定無緣,嫁給徐晉也不是那麼難受,徐晉現在寵她,成親後她可以隱晦地提醒他……

  可那樣太累了,那些官場的事,那些陰謀算計提防,若非必須,傅容真不想摻合。

  所以還是嫁給安王最輕鬆。

  想到前世第一次遇見安王時安王視線在她臉上的停頓,傅容隱隱覺得,只要能遇見,安王會喜歡她的,痴情如徐晏,霸道如徐晉,第一眼看中的,不都是她這張臉嗎?

  胡思亂想中,外面竟然傳來了二更梆子響,傅容驚訝極了,連忙打斷那些念頭,翻身睡覺。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喚她。

  濃濃濃濃,溫柔得不像話。

  傅容睜開眼睛,對上徐晉含笑的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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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對於徐晉的夜襲,傅容已經習慣了,怔愣片刻,只拉起被子遮住身子,皺眉看坐在床邊的男人。

  一月不見,徐晉明顯瘦了,看著也似乎黑了些。

  小姑娘沒有訓斥自己,反而用那雙霧濛濛的大眼睛打量他,徐晉心中一軟,「在看什麼?」

  傅容明白,想讓徐晉真心喜歡她,喜歡到她做了錯事他也不忍心懲罰的地步,她就不能一直冷淡對他。沒有人是傻子,她若不表現出心動,將來她跟安王真成了,徐晉怎麼會信她的虛情假意,信她的身不由己?

  所以她咬咬唇,垂眸道:「王爺好像瘦了。」

  短短六個字,無關情.愛或想念,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人心動。

  而這也是她第一次關心他。

  徐晉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有終於哄得她喜歡自己的得意,也有一種陌生的悸動,不是親吻她時的興奮快活,不是看她撒嬌時的喜歡寵溺,像是奔波一路口乾舌燥時有人體貼地遞上一盞溫茶,溫溫柔柔的,叫人從內到外的舒坦。

  他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握住她的。

  傅容倏地將手縮回被窩,抬眼瞪他:「王爺答應過我的,就算過來,也要以禮相待。」

  這一眼含嗔帶怨,眼波瀲灩漾得徐晉心跳加快,老老實實將手搭在她被縟上,感受錦被上殘留的餘溫,望著她臉龐解釋道:「連續二十多日都在黃河邊上跑,能不瘦嗎?好不容易忙完,料到你應該進京了,又連夜往回趕,今晚悄悄進的京,沒進宮回話先來看你。」

  前面半句傅容信了,徐晉要是沒有親力親為,他不會瘦下來,後面那話她懶得分辨真假,只小聲勸他:「王爺這麼辛苦,快回府歇歇吧,我在家待著,沒什麼需要王爺擔心的。」

  徐晉不怎麼信她,「你們一家十幾年沒進京了,侯府沒人欺負你們?」

  傅品川傅品言兄弟倆都有本事,將全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條,他跟許嘉功夫好,夜裡進來沒問題,那些盯梢的手下若是混進兩家府邸,很容易被人發現,因此徐晉只讓他們盯著傅容在外面的行蹤。其實如果不是冀州那邊出了太多意外,徐晉都沒打算盯這麼緊,一個愛慕虛榮的小姑娘,他哪料到哄她答應嫁他這麼不容易?

  傅容也沒意外徐晉會這麼問,他既然要娶她,定將景陽侯府的大體情況摸了清楚,笑道:「為何有人要欺負我們啊,王爺真會瞎說,頂多姐妹間拌個嘴罷了。」跟其他勳貴之家相比,景陽侯府真的算安寧了,如果後來傅寶姐妹沒有先後暴斃的話。

  徐晉見她氣色紅潤,不像受了委屈的,便道:「沒有最好,若是有人欺負你,你跟我說。」

  他目光溫柔語氣霸道,好像將她當成了自己人一樣,傅容往被子裡縮了縮脖子,見徐晉還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索性抓起被子遮住紅紅臉,悶悶地勸他:「王爺快走吧,王爺不困,我還困了呢。」

  那羞答答嬌怯怯的可愛模樣,看得徐晉險些忍不住撲上去!

  但他生生忍住了,咽嚥口水道:「濃濃別困,咱們多說會兒,我在山東得了一樣好東西,你見了肯定喜歡。」

  傅容好奇了,「什麼東西?」

  徐晉笑她:「你把腦袋露出來,我就告訴你。」

  能讓一個王爺看入眼並自信滿滿拿來討好女人的,那肯定不一般。

  傅容只好慢慢放下被子,羞惱地瞪他一眼。

  徐晉喜歡被她這樣瞪,俯身湊近了些,「是只鸚鵡,名字挺好聽的,叫翡翠桃面鸚鵡,身上羽毛鮮綠如翡翠,腦頂跟脖子上的羽毛是桃紅色的,我一看見,就知道會合你意。」

  傅容小時候有個夥伴養鸚鵡,白色的,頭頂是黃毛,特別好看,但現在聽徐晉這樣一說,她就更想要這種翡翠桃面的,不由往徐晉身後張望:「你帶來了?會不會叫啊?」

  徐晉笑容越大,忍不住捏住她一縷頭髮放到手中把玩,他摸那隻鸚鵡腦頂紅毛時,想的就是這樣對她,「沒有,我回來的急,怕路上將它顛簸病了,就讓下面的人帶著慢慢過來。大概初八那日到京城,你找機會出門,我悄悄送給你?回頭你就說在外面買的。」

  傅容氣他吊人胃口,搶過頭髮不給他碰:「怎麼悄悄給啊?我出門身邊也跟著丫鬟,我可不想讓身邊人知道咱們的事。」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徐晉自然是有備而來,「你與家人去永泰寺進香,我會派人假裝賣鸚鵡,你當著眾人的面買下,這樣就沒人懷疑了。」

  傅容撇撇嘴:「那樣好看的鳥,想買的人肯定特別多,單單賣我……」

  徐晉笑著打斷她:「所以說賣東西也講究緣分,你只管去,其他不用多想。」

  男人信誓旦旦,傅容只好信他,說了幾句後又催他走。

  徐晉卻在此時從身後拿出一個六角的紫檀嵌八寶首飾盒,輕輕朝傅容晃了晃,起身道:「這是今晚要送你的禮,我去外面,你收拾好後叫我。」

  傅容急了:「你等等,先告訴我裡面是什麼啊?」

  徐晉只頭也不回地叮囑她打扮好看點。

  這人神神秘秘的,話總說到一半讓她心癢癢,傅容真是又氣又好奇,等徐晉出去後,輕手輕腳地起來換衣裳。明日要穿的衣裙蘭香已經搭在衣架上了,傅容穿好後對鏡看看,淺紅色繡纏枝花的褙子,將她睡得發紅的臉蛋襯得越發嬌豔,披散的長發又平添了嫵媚慵懶。

  傅容知道,這樣垂著長發比梳起來更好看,但她為什麼要給徐晉看呢?便坐到梳妝台前簡簡單單盤了個包包頭,最後看在那隻鸚鵡的份上,在髻上插了朵粉珠花,耳上戴一對兒珍珠墜子。

  要哄他的心,那麼他送禮物,她就先收下,將來斷了,再全都還給他。

  舒口氣,傅容起身去請徐晉進來。

  外間黑漆漆的,徐晉瞧不清楚,進屋見傅容這副打扮,清新又嬌媚,目光就挪不開了。

  每見一次,她好像就越美了一分,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終有一日,會綻放出世間最妖嬈的花,一朵完完全全屬於他的花。

  「濃濃,你真美。」徐晉低低地道,鳳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讚歎。

  傅容轉身坐到茶几旁,垂眸不語。

  徐晉回神,看看那茶几,逕自回到床邊椅子上坐,打開手中首飾盒放到床上,然後看向傅容,含義不言而喻。今晚他不會唐突她,卻想離她近一些,她想知道匣子裡是什麼東西,就得坐過來看。

  男人如老僧坐定,傅容跟他對視片刻,終究忍不住心中強烈的好奇,咬唇朝床前走去,眼看快要看清匣子裡的東西了,徐晉又伸手遮住,那麼大一隻手,嚴嚴實實不漏縫隙。傅容氣得站住,瞪著他道:「王爺不想給就算了,我還不想要了呢!」

  徐晉挑挑眉,鳳眼像是看穿了她心思:「真不想要?」

  傅容想要,卻不願被他戲耍,轉身要走。

  徐晉趕緊起身攔住她,低頭哄道:「別鬧了,我就是想離你近一些,今晚絕不碰你。」

  傅容不信,看著他靴子問:「那你要是碰了呢?」

  「這……」徐晉認真想了想,見她小手扯著袖口玩,不由笑道:「碰了就叫我翻牆時從牆頭摔下去,行了吧?」

  傅容輕輕「呸」了他一口,快步朝床前走去。

  是滿滿一盒黃豆大小的珍珠珠子,在燈光裡瑩潤透亮,波光流轉。

  傅容看呆了,坐到床上,捧起首飾盒置於膝蓋,伸手去碰那珠子。

  珍珠當然沒什麼稀奇的,白珍珠,黑珍珠,甚至是粉珍珠,傅容都見過,但徐晉送的這盒珍珠,除了黑白兩色,還有熾熱如火的紅珍珠,湛藍如天的藍珍珠,以夕光燦爛的金黃珍珠,五種顏色混在一起,自己的光芒,在半空交匯的光芒,真正是五光十色。

  「真的有這種顏色的珍珠?」傅容捏起一顆藍色的,不可置信地問徐晉。

  徐晉已經坐到了椅子上,笑著看她:「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她這樣的美人,自然有配得上她的珍珠。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明豔臉龐,傅容卻半點心思都不肯給他,一顆顆摸過那些珍珠,愛不釋手。

  徐晉盯了她多久,她就看了珍珠多久。

  徐晉吃味兒了,從懷裡摸出早就備好的五彩絲線給她:「要過端午了,你給我編一個長命縷。」

  傅容捨不得將珍珠分他,一邊蓋上首飾盒一邊嗔道:「王爺一個大男人戴什麼長命縷啊,被人看見了笑話。」都是小孩子跟姑娘們戴,哪有男人往手腕上戴五彩絲的。

  徐晉將她的吝嗇看在眼裡,哭笑不得:「這麼一盒子,你分我五顆都舍不得?別藏著了,夜色已深,你快點替我編一個,我馬上走了,以後我睡覺時戴,白日貼身收好,不用擔心被人瞧見。」

  他再三堅持,傅容說不過他,不大情願地挑出五顆珠子放到床上,再低頭為他編五彩絲,也就是所謂的長命鎖。

  她十指纖細白皙,指甲是淡淡的粉色,編起五彩絲來動作熟練又好看。徐晉開始只盯著她手,慢慢地目光上移。

  青紗帳下,小姑娘神色認真,乖巧嫻靜,因為長發都束在腦頂,此時一低頭,後脖頸那裡便彎出美麗柔和的弧度,那麼一大片玉白,直叫人想在上面留下點什麼,更想順著她領口,去窺視裡面被衣裳遮掩的地方。

  錦帳輕輕,隨風起落。女兒嬌嬌,繞指成柔。

  徐晉情難自已,握住她手承諾:「濃濃,咱們成親後,我一定會對你好。」

  傅容掙扎的動作頓了頓,目光從他臉上收回,低聲道:「你先讓我把它編好……」

  徐晉笑著放開手,等傅容編好了,厚著臉皮將手伸過去,提起袖子道:「你幫我戴上。」

  他的手腕跟手背一樣細白,美中又蘊含一種力量,傅容多看了一眼,這才輕輕幫他系。

  「系長命鎖不是都要說幾句吉祥話嗎?」感受著她輕柔的動作,徐晉溫柔提醒。

  傅容看看這根她親手編的長命縷,沉默片刻,才如他所願:「願王爺四季安康,長命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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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5-8-4 16:31:43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徐晉走後,傅容有點失眠。

  其實她跟徐晉之間沒有深仇大恨。

  兩輩子加起來,傅容惱徐晉的無非三件事,一惱他上輩子性子冷淡不懂憐香惜玉,但她身份擺在那兒,徐晉看不上她也正常。二惱他非要看她的小坑,這也不算大錯,其實如果徐晉不是冷冰冰的,傅容反而覺得他有點像年少時候的哥哥,處處捉弄她,討厭卻說不上恨。三惱他這輩子胡攪蠻纏非要娶她,但徐晉是喜歡她的容貌才如此的啊,況且徐晉沒有真正強迫她,勉勉強強也算小半個君子。

  不喜歡,也不恨。

  所以除了氣急敗壞時暗暗詛咒過他死,傅容沒有真盼望徐晉早死,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她最希望的是徐晉能當個閒散王爺,富貴清閒,長命百歲,跟徐晏一樣,過得好好的。

  但她只是個困於後院的女子,外面的事,特別是皇子間的爭奪,父親都不敢冒然摻合,她更無能為力了。如果將來她嫁了徐晉,自然會竭力保住他命,否則,她也只能盼望那根長命縷靈驗吧。

  翻來覆去,半夜三更才睡著。

  醒來時下面感覺有些不對,伸手摸摸,果然沾了紅。

  傅容哀聲嘆氣,難得母親答應帶她去鳳來儀逛,這下去不成了,她月事規律,但第一天肚子都不太舒服,怎麼調理也不見效。

  傅宣早上過來,想同姐姐一起去前院與母親匯合,得知傅容身體不舒服,傅宣讓她在床上歇著,自己去了前院,「娘,姐姐月事來了,今早就不用去那邊請安了吧?」

  喬氏有些驚訝,算算日子,確實是這幾天,便笑道:「不用,你祖母疼咱們呢,不會介意的,那吃完飯娘帶宣宣去逛。」總不能因為一個女兒不便出門便冷落了另一個女兒。

  傅宣拒了:「等姐姐好了再去吧,我年紀小,本來就不需要添什麼。」

  小女兒愛書不愛美,喬氏笑著捏捏她臉:「行,娘讓你哥哥去書坊挑些好書回來給你看。」

  聽到這話,傅宣眼裡終於多了一分十歲小姑娘應有的興奮光彩。

  飯後傅宣去陪傅容說話,喬氏忙著幫女兒女婿選宅子的事,大房那邊不用她幫忙,她也不主動過去湊熱鬧。

  傅容在家休息的時候,徐晉風塵僕僕進了宮。

  早朝已散,他直接去崇政殿覆命。

  嘉和帝正在同太子說話,聽大太監萬全報肅王求見,龍顏大悅:「快叫他進來!」

  萬全彎腰退了出去。

  太子臉上一片驚喜:「四弟此去一月有餘,風吹日曬,著實辛苦了。」

  嘉和帝毫不吝嗇地誇讚四子:「你們幾個,你貴為儲君,不宜出門,老二隻會吃,朕都懷疑他還能不能騎馬,老五老六還小,朕也就指望老四出去辦事了。」

  太子笑著應是,心裡卻發苦。

  他是正宮所出的嫡長子,週歲便冊封世子,父皇登基後順理成章當了太子,看似享受萬千寵愛,但只有宮裡少數幾個人知道,老四才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因為老四是父皇登基後誕生的第一個皇子,因為他容貌最酷似父皇,因為他是小小年紀便在戰場上替大魏皇室立威的少年將軍……

  腳步聲響,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太子含笑望了過去。

  徐晉目不斜視,進來後朝嘉和帝單膝跪下:「兒臣拜見父皇,拜見太子。」

  嘉和帝笑著叫他起來,認真打量兩眼,道:「黑了,瘦了,這一路辛苦了吧?」

  徐晉正色道:「能為父皇解憂,兒臣何苦之有?」

  他總是一本正經,輕易不露個笑,嘉和帝便也不再寒暄,直接問結果如何。

  提到這個,徐晉臉色嚴肅下來,遞過早就擬好的摺子道:「共查出五縣貪污,兒臣遵父皇之命,兩個超過一千兩的直接斬首,不足千兩的壓入大牢,命五縣縣丞暫行知縣職務,知縣人選等吏部再行安排。」

  嘉和帝接過摺子看了看,嘆道:「每年都有官吏貪污修堤的銀兩,全都是抱了僥倖心思,他們怎麼不想想,萬一黃河決堤,那是多少條性命?一個個蛀蟲!」

  太子道:「父皇莫氣,懲治貪官污吏不是一時之功,父皇頒行考滿,貪污之風已大有收斂。」

  「那是你們皇祖父的功勞,朕只是繼續奉行而已。」嘉和帝並非好大喜功之人,自身功過很清楚,拍拍手中摺子,對二人道:「朕還有事,你們先下去吧,老四別忘了去看看你母妃。」

  徐晉應是,與太子一起出了崇政殿。

  太子領頭走,徐晉落後兩步,走著走著太子側頭誇道:「剛剛父皇還在誇你,說咱們兄弟幾個屬你最有本事。老四辦得確實不錯,往後多替父皇紛紛憂吧,你二哥好吃懶做,咱們是指望不上他了。」

  徐晉苦笑:「我怎敢跟太子比本事,若不是太子不便出門,這些差事定會做的比我好。其實我能不負父皇厚望,也是太子從小指點的緣故,沒有太子提點,我恐怕早就被父皇責罵了,倒不如二哥逍遙。」

  太子輕笑:「老四啊老四,出門一趟越來越會說話了,好了,我先回東宮,你去探望淑妃娘娘吧。」說完轉身,下了殿外的台階,杏黃色的太子錦袍在陽光下燦爛奪目。

  徐晉多看了兩眼,這才去了昭寧宮。

  淑妃已經得知兒子進宮的消息了,早早派人備好兒子愛吃的茶果,那邊徐晉才進宮門,她便迎了出去。

  徐晉腳步一頓,看向自己的母親。

  除了皇后,淑妃是宮裡唯一誕下兩位皇子的妃子,也是嘉和帝的寵妃。宮裡三年一選秀,不管有多少十五六歲的美人進來,嘉和帝每月都會有三四晚歇在昭寧宮。三四晚看似不多,但嘉和帝非常注重身體保養,堅持隔一日才會招人侍寢,也就是說嘉和帝每月只有半月時間寵幸後宮妃子,包括皇后在內,淑妃是承寵次數最多的潛邸老人,後面選進來的端妃賢妃都不如她。

  這樣的身份,確實當得起寵妃二字,但淑妃行事低調,平時除了赴席,打扮得跟普通勳貴之家的夫人沒什麼兩樣,好比今日,她就只穿了一件繡淡紫木槿花的家常褙子,頭上也無過多首飾,站在那裡溫溫柔柔地笑,像是一團春水。

  徐晉心頭酸澀。

  母親這樣好,七歲之後,他卻再也沒能親近過她,不是不想,是不能,而母親也是宮裡唯一知曉他身患怪病的人,是她第一個察覺出來的,並告訴他一定要保密,連父皇都不能告知。

  「娘。」他低低地喚了聲。

  淑妃笑著打量他,主動站在三步外,邊請他進去邊問:「早上才回的京城嗎?吃過飯了沒有?我已經吩咐廚房給你煮麵去了,你奔波一路,估計也不想吃飯,喝點湯水開開胃吧。」

  徐晉本來沒覺得餓,這樣一說肚子竟不爭氣地叫了兩下,面色微赧:「還是娘想的周到。」

  母子倆進了正屋,說了幾句差事,很快宮女便端著托盤上來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牛肉切成片,面上灑了碧綠的蔥丁芫荽,香氣撲鼻。大碗旁邊還有個小碗,淑妃笑著將小碗端到自己面前:「光看你吃我肯定犯饞,景行別笑話娘啊。」

  徐晉低頭掩飾眼中酸澀:「娘肯陪我吃,我吃得更香。」

  也不知前世他們兄弟死後,母親在宮裡過得是什麼日子。皇后不喜歡母親,太子向來視他為眼中釘,他們兄弟沒了,父皇死後,母親還不是任人揉捏?

  「六弟呢?」吃了幾口面,徐晉抬頭問,「六弟最近可有闖禍?」

  淑妃搖搖頭:「沒,前幾天你父皇考校功課時還誇了他一句,就是總想往宮外跑。」

  徐晉知道弟弟去哪兒,看看這空曠的宮殿,勸道:「娘把表妹接到宮裡住陣子吧。」妹妹夭折那日,舅母順利生了表妹,母親從悲傷中走出來後便格外看重表妹,時常命人抱到宮裡。弟弟跟表妹青梅竹馬,怪不得總想過去找她,反正早晚都要成親的,不如將人召進宮,免得弟弟兩頭跑。

  淑妃想了想,道:「端午過後再說吧,讓她在家裡過節,三天兩頭陪我,你舅母也舍不得。」

  徐晉心中冷笑,那女人巴不得女兒能常常進來,一大家子除了外祖父對母親有幾分真心,剩下哪個不是盼著從他們母子身上撈好處?

  說完話,他一個皇子也不好在後宮多呆,坐一會兒就出宮了。

  想去鳳來儀看看,許嘉悄聲稟報導:「王爺,傅姑娘母女今日不曾出門。」

  徐晉皺眉,昨晚她還洋洋得意地說要去鳳來儀選更好看的珍珠,怎麼沒去?莫非出了什麼事?

  心裡擔憂,夜幕降臨時,徐晉忍不住又去了景陽侯府。

  傅容喝過暖暖的補湯,早就睡熟了。

  徐晉挑起紗帳,熟悉的女兒香飄入鼻端,他習慣地深吸一口,卻聞到了一點血腥氣。

  徐晉大驚。

  他鼻子不算靈,但因為那場病,對女人的體香特別敏感,旁人的他無法忍受,對傅容這唯一讓他喜歡的女兒香便記憶格外深刻。

  可是看到小姑娘睡得紅潤的小臉,又不像出過事。

  徐晉側身坐到床邊,目光掃過她露在外面的身子。現在天已經熱了,傅容的被子只蓋住了胸腹腰間,胳膊腿都露在外面,淡粉薄紗下雪肌玉膚隱隱若現。徐晉此時卻沒有花花心思,一寸寸檢查,確定沒有傷處,他輕輕將她被子扯了開去。

  也不像是受過傷。

  徐晉疑惑不已,不由湊近了分辨那氣味兒來源,漸漸的目光轉到她身下。

  徐晉臉上一熱,想到曾經有幾次他去找她,她身上不舒服不能侍寢,他敗興而歸。

  女人真是麻煩。

  隔著薄紗,徐晉輕輕親了一口傅容大腿,再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子,見她睡得熟,他靜靜地看了會兒,準備離去。

  未料撩起紗帳時,聽到嗡嗡的蚊子叫。

  徐晉臉色一變,迅速放下帳子,看向那聲音來源之處。

  一隻小小的蚊子不緩不急地飛到了床裡面,險些看不清。

  徐晉從來沒有幹過拍蚊子的活兒,只是,看看傅容露在外面的俏臉,他頓了頓,抬腿半跪到床上,仔細搜尋起來。

  好一會兒,男人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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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但凡婚慶,必定要請親人過來喝喜酒的。

  初四這日上午,大夫人林氏的娘家弟妹終於領著一雙兒女趕過來了。

  傅容姐妹倆隨著喬氏過去迎接。

  他們是侯府二房的,過來算是回家,老太太叮囑他們先回東院休息,沒有隆重相迎,只在五福堂裡見面敘舊。這次林家人過來可就不同了,那是大房正經的親戚,林老爺又任蘇州織造署織造,乃嘉和帝心腹重臣,侯府當然要高看,老太太其實也不喜歡大兒媳婦,無奈林氏娘家權勢在握,她對林氏也得客氣三分。

  「老太太.安好。」童氏操著一口帶著江南味兒的官話朝老太太見禮,示意兩個孩子上前。

  十五歲正是待嫁之年的林初霞笑著喊人,聲音輕柔。

  十三歲的林韶棠隨其後,說完話眼睛就瞄向了傅寶,暗藏思念。傅寶笑盈盈朝他眨眼睛,扭頭跟傅容介紹道:「這是我棠表哥,他可傻了,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三姐姐不信走著瞧。」

  卻是少年郎情竇初開,小姑娘還懵懂無知呢。

  傅容小聲斥道:「聽你話是因為你是妹妹,換個人才不會這樣,不許你再欺負人家。」

  傅容瞧著吧,林韶棠看傅寶的眼神,有點像徐晏看她,少了點仰慕,多了親暱自然。傅容悄悄瞥一眼對面的沈晴,見對方目光並不在林韶棠身上,不由疑惑,想不明白一對兒青梅竹馬怎麼會鬧成那樣的結局。

  寒暄結束,喬氏先領著兩個女兒回去了,讓林氏董氏等人說些貼己話。

  次日便是端午。

  因要去定河邊上看龍舟賽,傅容早早起來,選了條玫紅色的妝花褙子,她身上還沒有完全乾淨,萬一出了事,這顏色不明顯。傅宣也去的,臨出發前喬氏再三叮囑傅宸:「好好看著你兩個妹妹,河岸上船多,別走錯了。」

  傅宸笑道:「母親放心,兒子定會盯緊濃濃的。」

  言外之意也就是傅宣根本不用他操心。

  傅容狠狠瞪了他一眼。

  兄妹三人到了侯府前院,影壁後面已經很熱鬧了。

  孩子們出去湊熱鬧,除了侯府管家跟著,最有威望的便是傅定。傅家三少爺傅宥從西山書院回來過節了,十六歲的少年,站在傅定身邊,如雋秀白楊,神采不凡。林韶棠這次過來也是要去西山書院拜先生的,因此站在傅宥身邊,相談甚歡。

  傅宸示意兩個妹妹去姑娘那邊站著,他笑著朝傅定打招呼。

  傅定往東院那邊瞧瞧,疑道:「少渠怎麼沒來?」

  傅宸道:「牙儈那邊挑了三幢宅子,他要去過過目。」

  傅定點點頭,「那咱們出發吧,今日出城的人多,咱們早點走,免得堵在城門那裡乾等。」

  少年們領頭走了出去。

  院子裡只剩留個姑娘,門外聽著四輛馬車,一輛給傅宥林韶棠坐,一輛由丫鬟們照看主子們的行李,剩下兩輛,最好的分配方式就是三個姑娘坐一輛了。

  傅寶想跟表姐林初霞坐一起,又想跟傅容傅宣一起,想說四人坐一輛,看看傅宓,又開不了口。她可以不給馬屁精沈晴好臉色,傅宓是她親堂妹,本來就內向孤僻,傅寶不忍她難堪。

  傅容看出她心思,主動邀請沈晴:「沈妹妹不嫌棄的話,跟我們坐一輛吧?」

  沈晴與林初霞都是表姑娘,這種情形是不好主動開口的。

  沈晴知道傅寶不喜歡她,已經做好了再尷尬也要笑著應對的準備,聽傅容這樣一說,不由心生感激,歡喜地拉住傅容手:「好啊好啊,三姐姐最會講趣事,這一路我可不嫌悶了。」

  傅容親暱地笑,一抬頭,瞧見傅寶嘟嘴瞪她。傅容裝作沒看見,先朝外面走去。

  林初霞多看了傅容一眼,安撫地晃晃傅寶袖子,牽起傅宓手道:「走吧,咱們姐仨坐一輛。」

  傅宓抿抿唇,看看那手,微微低著頭往前走了。

  侯府門外,傅定傅宸分別站在一輛馬車前,林初霞往傅宸那邊瞧了一眼,這才走向第一輛馬車。姑娘們都坐好了,傅定朝傅宸比了個手勢,傅宸心領神會,翻身上馬,守在傅容姐妹的馬車邊。

  一路浩浩蕩蕩,引起不少路人駐足觀看,認出是景陽侯府家的車駕,紛紛感慨道:「傅家兒郎都是好容貌啊,瞧見沒,這是二房的長子,看那氣度,竟不輸於長房嫡子。」

  也有好奇傅家姑娘們模樣的,可惜馬車簾幕嚴嚴實實,輕易不叫人瞧見裡面姑娘真容。

  城門前果然堵了不少馬車。

  幸好傅家一行人動身還算早的,等了一刻鐘左右就過了,出城後傅宸回頭看看,只見密密麻麻一片,有仗著身份希望能插隊先行的,可這是京城啊,高官侯爵比比皆是,只能老老實實排隊。

  距離定河還有一段距離,便已經能聽到人聲鼎沸。

  沈晴對傅容二人道:「去年端午皇上皇后也出來看賽龍舟了,康王安王肅王三位殿下親上龍舟擂鼓助興,別提有多熱鬧,就是不知今年皇上跟幾位殿下是否還會出來。」

  傅容心中一動,問道:「那去年是哪位殿下贏了?」

  沈晴掩唇笑:「康王贏了,聽說回宮後皇上把安王肅王兩位殿下罵了一頓,說康王都快把船壓沉了還能贏,分明是他們故意放水。」

  傅容跟著笑。她遠遠見過康王一次,的確是個大胖子,跟徐晉差不多高,卻不知要肥了多少圈。

  馬車又走了一陣,終於停了下來。

  景陽侯府安排的是雙篷畫舫,小姑娘們去了上層閣樓。閣樓三面垂掛竹簾,既遮掩了裡面情形,又通風散氣,涼爽非常。

  傅寶指著前面一條浮標道:「一會兒咱們的船就開到那邊。」

  畫舫南側是空著的,沒有竹簾遮擋,傅容眺目,只見那片廣闊河段兩側水面上已經停了好幾艘豪華畫舫,而中間的水面上,一條條龍舟並排排列,只等比賽開始便齊頭並進。

  傅容環視一圈岸上,見沒有皇帝出宮的儀仗,便知道這次只算小比,皇家不湊熱鬧。

  有點失望,不過能出來透透氣,總是不錯的。

  傅容的好心情沒有受半點影響,一手托腮靠在窗檯上,興致勃勃地欣賞定河風光。畫舫慢慢動了起來,流水淙淙,彷彿將那些煩心事都滌蕩走了。

  各府停船位置早就報了上去,有官差負責維持秩序,侯府的船穩穩停在約好的位置,重錨落水,發出一聲悶響。

  有點渴,傅容伸手去捏果盤裡的櫻桃。

  沒摸到,傅容疑惑回頭,看見傅寶不知何時來了這邊,手裡舉著果盤故意不給她。

  傅容無奈地坐直身子,示意傅寶坐她旁邊。

  「誰要你親近她的。」傅寶瞅瞅靠對面窗子而坐的沈晴,小聲抱怨道:「我不喜歡她,也不喜歡你跟她玩。」

  傅容奇了,搶個櫻桃塞入口中,吐完籽兒問她:「她做什麼招你厭了?」

  傅寶哼道:「她哪裡都惹到我了,從小到大,她好像就沒有犯過錯,老太太總是讓我學她,說一次我就煩她一次。還有啊,小時候老太太最喜歡我,她一來就把老太太搶她那邊去了。」

  傅容替老太太說了句公道話:「她早早沒了娘,老太太當然更疼她了,你何必跟她比這個?」

  傅寶剛要反駁,忽見對面有畫舫靠了過來,閣樓旁邊的燈籠上題了大大的「秦」字,頓時高興地站了起來,飛快拉起竹簾,朝對面大喊:「雲玉,你在船上嗎?」

  「妹妹,不可大聲喧嘩。」林初霞過來勸阻道。

  傅寶回頭笑道:「沒事,那是秦家的船,都是熟人。」

  話音未落,對面上層閣樓的簾子也捲了起來,露出裡面的二男一女,因兩艘畫舫相隔只有三尺來遠,彼此就看了個清清楚楚。

  傅容瞪大了眼睛。

  對面徐晉坐在畫舫最裡側,彷彿沒看見她般,扭頭看河景,只露半邊側臉給這邊畫舫上的人。

  徐晉跟廣威將軍府的關係……

  傅容很快就記了起來。秦老將軍有兩個兒子,傅定即將娶的是大房嫡女秦雲月,眼前這個跟傅寶明顯交情匪淺的小姑娘秦雲玉是二房嫡女,而她的母親秦家二夫人,正是淑妃的同胞妹妹,徐晉的親姨母。

  徐晉的兵法就是跟秦老將軍學的,那年秦老將軍上戰場,徐晉請命同去,立下赫赫戰功。

  「這是我二叔家的三姐姐跟六妹妹,怎麼樣,都很好看吧?」介紹完林初霞,傅寶又給秦雲玉介紹傅容姐妹。

  傅容早就站直了,朝秦雲玉笑道:「原來是秦妹妹,一直聽四妹妹提起你,今日終於見著了。」

  秦雲玉跟傅宣同歲,此時她怔怔地望著傅容,好半晌才回神,「三姐姐真好看啊。」

  她親哥哥秦英聞言,忍不住往這邊看來,還沒瞥見人影呢,徐晉突然起身朝對面走去,順勢擋住了他視線。停在秦雲玉一側三步之外,徐晉目光直接落到了傅容身上:「令尊可是冀州知府傅大人?」

  傅容在心裡「呸」了他一口,低垂眼簾道:「正是家父,不知公子……」

  秦雲玉笑嘻嘻插嘴道:「這是我四表哥,肅王殿下。」

  傅容幾女連忙行禮。

  徐晉沒有理會,見下面傅定傅宸等人走了出來,傅宸滿臉震驚,他輕輕笑了笑:「傅公子,可還記得本王?」

  他生的如神似仙,傅宸怎麼會忘?當即惶恐道:「殿下,去年我有眼不識泰山,如有……」

  徐晉抬手打斷他,指著秦家畫舫道:「幾位可願意到這邊小坐?」

  堂堂王爺開口邀請,那是榮幸,誰敢拒絕?

  兩船靠近後,傅定幾人紛紛躍了過去。

  而徐晉早領著秦英下去了。

  姑娘們平時難得出門,遇到這種事情自然好奇觀望,聚在窗邊不肯離去。傅容悄悄打量樓上幾人,發現除了自家妹妹早早回到了座位上,沈晴傅寶傅宓都盯著徐晉呢,眼裡情緒不一,而最讓傅容意外的是,年紀最長的林初霞卻暗暗瞧著哥哥傅宸,面色微紅。

  正要細細琢磨,下面許嘉繃著臉將原本高掛的竹簾放了下去,誰都不給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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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林初霞也把這邊的竹簾放了下來。

  沈晴好奇地跟傅容打聽:「三姐姐見過肅王殿下?」

  此話一出,幾個小姑娘都看向傅容。

  傅宣小臉頓時繃了起來,傅容悄悄握住妹妹的手,同樣面帶疑惑:「不曾,不過聽我哥哥的意思,他似乎跟殿下打過交道。哥哥時常出門,或許跟殿下巧遇過吧?」她跟徐晉曾經同住一個莊子的事,哪怕沒有發生過什麼,也不宜傳出去。

  秦雲玉點頭附和:「去年年初,今年年初,四表哥都去河南那邊辦過差,來去路過冀州,是有可能遇上的。」剛剛傅宸等人過去時,她也跑到了這邊。

  沈晴瞅瞅傅容,不說話了。

  傅寶瞪她一眼,笑著問秦雲玉:「月姐姐沒出來嗎?」

  都是半大姑娘,秦雲玉嘿嘿笑:「想讓傅大哥見見是不是?做夢吧,想見也得等初十再見。」

  傅容在一旁聽她們拿傅定秦雲月開玩笑,心裡有點泛酸。前世她進京時,傅定夫妻已經有了一個小兒子,小傢伙白白胖胖的,傅容怎麼看都覺得像官哥兒,雖說那時她幾乎已經記不得弟弟的樣子了。她喜歡這個小侄子,但傅寶不肯讓她碰,那會兒傅容就特別期待哥哥早點娶個嫂子回來。

  娶個嫂子?

  傅容不由自主看向林初霞。

  昨天才認識的,傅容不算瞭解林初霞,不過看她行事作風,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所以剛剛她竟然失態地盯著哥哥,莫非看上了哥哥?嗯,林初霞長得挺好看的,鵝蛋臉杏核眼,只是,自家父親只是庶子,林家恐怕看不上……

  傅容又犯起愁來,自家的身份,在京城勳貴人家眼裡,確實不受待見。

  算了,八字沒一撇的事,現在想那麼多做什麼?

  河岸上突然傳來陣陣鼓鳴,樓閣裡的人不約而同地奔向窗邊,翹首觀望。

  龍舟賽要開始了。

  「來來來,咱們賭賭哪條龍舟會奪冠!」傅寶興奮地道,拿過從兄長手裡討來的龍舟名單,低頭掃視,「這次參加比賽的龍舟隊伍都在這裡了,我賭肅王府贏!」

  這等賽事,很多府邸都派了自己的隊伍,上至安王肅王等王爺,下至京城豪商巨賈,而各個賭坊也會開局,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眨眼間輸了辛辛苦苦攢下的存銀。

  沈晴傅宓也都下注在了肅王身上。

  秦雲玉笑她們:「你們是不是看我跟四表哥在這裡才這樣的啊,不用的,我就賭安王殿下贏!」

  正說著,一個小丫鬟端著托盤走了上來,笑道:「幾位姑娘,殿下跟幾位公子在賭今日魁首,問姑娘們要不要一起來,好的話請將綵頭放到盤子裡。傅大公子還說,這次只賭銀子,數目不限。」

  男女一起賭,自然不好拿出貼身用的東西,此時上面白的都是銀錠子,有五兩有十兩的,只有一個金燦燦的十兩元寶格外顯眼,不用說也能猜到那是誰的。

  傅容心中鄙夷徐晉顯擺,從荷包裡拿出兩個五兩的銀錁子,問傅宣:「聽說去年是康王殿下贏了,今年我還賭他,妹妹呢?」

  傅宣瞅瞅名單,隨便指了一處道:「我就賭忠義侯府吧。」

  她說得漫不經心,傅容卻驚得差點把手中銀錁子掉下去!

  忠義侯府,那是吳家啊,上輩子妹妹就是嫁給了忠義侯世子,果然冥冥中自有天定嗎?

  傅容感慨地摸摸妹妹腦袋,在傅宣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將姐妹倆的銀錁子放入盤中。

  傅寶也換了綵頭。

  小丫鬟穩穩下了樓,回了隔壁畫舫上。

  傅定看看托盤裡多出來的銀錠子,笑著問道:「幾位姑娘都選了誰?」

  小丫鬟記性很好,不假思索地道:「林姑娘選了鳳來儀,四姑娘五姑娘同沈姑娘選了肅王殿下,秦姑娘選了安王殿下,三姑娘選的是康王殿下,六姑娘選了忠義侯府。」

  徐晉站在床邊,聽傅容選的是康王,嘴角抿了抿,朝許嘉使個眼色,「去岸邊看看,既然賭咱們贏的最多,叮囑他們全力以赴。」

  許嘉領命去了,經過方桌時,瞥了一眼上面的托盤。王爺的東西,就算只是個金元寶,那也得送到三姑娘手中。幸好康王平時最喜歡吃喝玩樂,府裡類似蹴鞠舞獅賽龍舟的人都有真本事,今日只需稍微做些手腳就能幫他贏。

  很快,龍舟賽正式開始。

  徐晉獨自坐在畫舫一角,看似在遙望那些龍舟,眼睛卻悄悄望向了隔壁畫舫上面。

  白日見她,自然與晚上不同。晚上的她柔媚更多,白日裡出門精心打扮過,眼角眉梢的精氣神絕非晚上可比,一顰一笑都機靈俏皮,像是山裡歡快戲耍的幼鹿,讓人想捉她到懷。今日他百般安排才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見她,她竟然沒有多看他幾眼,旁的姑娘們湊到窗前觀望,她只管盯著那些小姑娘們打量……

  竹簾緊密,隱約可見人影晃動。

  他試圖分辨她的聲音,奈何遠處龍舟如梭,比賽已接近尾聲,暴雨般急促的鼓聲,岸邊百姓們震天的吶喊,都淹沒了她的聲音。

  徐晉突然想笑。

  最近怎麼變得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了?去年隔幾個月才見她一次,也不曾如此牽腸掛肚。

  「王爺,康王殿下贏了。」許嘉走過來道。

  徐晉苦笑,對傅宸幾人道:「去年便是他贏,我這個二哥,論吃喝玩樂,京城怕是無人能及。」

  秦英也大為懊惱:「果然傳言不可信啊,看來去年康王殿下是憑真本事贏的!」轉而看向托盤,對傅宸道:「是三姑娘賭康王殿下贏的吧?真是聰明。」

  徐晉掃了他一眼,對那邊的小丫鬟道:「將綵頭送過去吧。」

  小丫鬟馬上去了,傅宸望著那托盤,笑道:「我這個妹妹運氣確實不錯,以前我們在江南賭龍舟賽,也是她贏的次數多。」

  「三妹妹瞧著是機靈。」傅定附和道,望望岸邊,猶豫著提醒徐晉,「殿下準備何時返程?現在不走,稍後大家一起回城,恐怕城門那裡不好走。」

  來時城門的熱鬧,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傅家幾個子弟全部看向徐晉,人家發話,他們才好走啊。

  徐晉閒散地坐到主位上,笑著問幾人:「你們急著回去嗎?本王難得出城一次,今日打算泛舟河上,晌午到清風閣用飯,不知幾位有沒有雅興相陪?」

  清風閣是座酒樓,搭建在定河邊上,高七層,憑欄望江,景色宜人,名廚匯聚,生意興隆。平時去那裡吃席便要提前定位子,似今日這等盛況,清風閣的雅間必定更是千金難求。

  傅定其實並不想跟肅王扯上交情。大妹妹是太子側妃,在外人看來,景陽侯府便是太子那邊的人,不過,他娶了雲月,跟秦家成了姻親,秦家又跟肅王交情深厚,似乎少跟肅王用一頓飯並不能改變什麼。父親說的對,京城大戶聯姻是常事,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端,不用介意旁人閒言碎語,更何況肅王相邀主要還是看在傅宸的情面上,他不好拒絕。

  跟傅宸對視一眼,傅定示意他開口。

  傅宸拱手道:「殿下美意,我等樂意之極,只怕人太多,王爺怕是要破費了。」

  徐晉朗聲大笑:「正堂說話真是風趣!」言罷走到傅宸身邊,跟他單獨說起話來。

  兩條畫舫離得那麼近,傅容等人將徐晉的笑聲聽得一清二楚。

  秦雲玉詫異地對傅容道:「四表哥平時不愛笑的,看來他是真的很欣賞你哥哥呢。」

  傅容笑笑:「我哥哥從小習武,喜歡同那些遊俠一樣結交朋友,難得殿下不嫌棄他粗鄙。」

  林初霞聽了,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想到傅宸俊朗清雋的面容,跟粗鄙二字是一點都談不上的。

  傅容沒留意她的異樣,看著蘭香收好那些金銀錠子,她重新回到窗邊,對著河水發呆。徐晉真是狡猾,晚上討好她也就罷了,竟然還懂得跟哥哥攀交情,一旦哥哥被他拉攏過去,他會不會打著拜訪哥哥的幌子來家裡?

  才想著,小丫鬟又來報,說是肅王請少爺姑娘們去清風閣用飯,大少爺已經答應了。

  傅容懊惱地攥拳,打定主意過去後不給徐晉單獨見她的機會。

  偏偏徐晉就想見她。

  清風閣頂樓都被徐晉包下了,男女分兩間雅間坐,開席沒多久,擺菜的婢女不小心將湯水灑到了傅容身上,*一片,想不換衣裳都不行。傅容知道那婢女多半是徐晉的人,但她沒有選擇,只好領著蘭香去了頂樓專供女眷們休息的雅間。

  雅間內陳設富貴,比傅容的書房有過之而無不及。

  傅容站在門口打量裡面,果然在屏風後發現一點袍角,正是徐晉今日的穿著。

  這人既然費盡心思安排這一出,肯定是非要說說話的。

  傅容轉身,從蘭香手裡接過今日帶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衣裳,小聲吩咐道:「咱們出門在外,行事需小心,你在門外守著,免得有人不小心闖進來。」

  蘭香沒有多想,乖乖點頭。

  傅容抬手關了門,將門栓落了下去。

  身後清淺腳步聲起,傅容回頭,冷冷瞪了徐晉一眼,逕自朝屏風後面走。

  徐晉識趣地沒有糾纏,只在傅容從身邊經過時俯身低語:「動作快點,咱們時間不多。」

  看著身上濕了一小片的衣裳,傅容真想甩他一巴掌,抬腳前同樣低聲回道:「三句話,說完三句話我就走,王爺若不答應,初八那日我也不去買什麼鸚鵡了。」

  徐晉微怔,目送小姑娘躲到屏風後,他守禮地背轉過身,對著茶几笑了。

  傅容換得很快,徐晉見她出來了,示意她別動,他走上前,低頭看她:「為何不賭我贏?」

  他高高大大站在眼前,傅容情不自禁後退一步,扭頭道:「幸好我沒賭殿下贏,不是嗎?」

  徐晉明白她在氣他這次的失禮,但他也生氣,抬起她下巴道:「你不信我,所以我要罰你。」

  傅容動作一頓,他的懲罰……

  傅容伸手就想摀住嘴,但她還是晚了一步,徐晉一手抱她腰將她嬌小的身子拉到懷裡,一手從她肩頭繞到後面按住她腦袋順便阻隔她試圖捂嘴的手,然後體貼地,以唇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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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傅容推搡掙扎,徐晉緊追不放,彷彿滿桌珍饈都不如她唇舌的味道好。

  幸好他還記得兩人時間不多。

  最後吮了吮,徐晉終於放過懷裡的姑娘,捧著她豔若桃李的臉龐,盯著她因憤怒越發水潤的眸子,輕笑道:「喜歡吃糖醋魚?」

  傅容臉上一下子燒起了火。

  因為上輩子的經歷,傅容對男女之間的親密早沒了最初時的羞澀緊張,徐晉要親,她阻攔,攔不住只當被狗啃兩口,說不上有多反感,除了不受控制的身體感覺,心裡是沒什麼波瀾的。只是,徐晉現在這句話……

  他嘴裡只有淡淡的酒味兒的,她卻吃了那麼多菜……

  不想繼續跟他糾纏,傅容側身要走。

  徐晉攥住她胳膊,溫柔地凝視她側臉:「濃濃,今天我很高興,白天的你,比晚上還美。」

  言罷鬆了手,乖乖躲到屏風之後。

  傅容回頭看了一眼,深深呼吸幾次,用帕子擦擦嘴,一臉平靜地去開門。

  蘭香接過她手裡的小包袱,對裡面的事情一無所覺。

  傅容總共也就離開了一盞茶的功夫,雅間裡幾個姑娘見她回來,神色如常,自然也不會想到她已經跟隔壁雅間的肅王殿下說過話了,笑著請她落座。

  紅日西垂,眾人才回了景陽侯府。

  傅宸同兩個妹妹一起往回走。

  傅容想到分別時林初霞看哥哥的眼神,試探道:「哥哥,大哥娶親了,下一個就是你,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啊?回頭我告訴娘,娘心裡也有個數,到時旁人介紹了,娘直接推了不對你心思的。」

  傅宸隨口道:「過兩年再說吧,現在先掙份前程,給你們娶嫂子的事以後再想。」

  傅容看他兩眼,懂了,今日哥哥根本沒留意林初霞,否則稍微有點心思,回答前也會猶豫片刻。

  偏偏襄王無夢,神女有心。

  林初霞才回到客房,就被母親童氏請了過去。

  「娘。」林初霞輕輕喊了聲。

  童氏從榻上抬起頭,看看自己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兒,越看越滿意,招手道:「坐娘身邊來,跟娘說說,今天出去玩得開心嗎?」

  開心嗎?

  腦海裡浮現傅宸挺拔的身影,林初霞點點頭,微紅著臉道:「這邊龍舟賽比咱們蘇州府的還熱鬧,觀賽時遇上肅王殿下跟秦家二姑娘,大表哥做主,晌午同他們在清風閣用的飯,回來就晚了。」

  肅王殿下啊?童氏想了想,沒往心裡去,那樣的身份普通官員之女輕易攀不上,攀上了嫁過去也未必舒服,哪像傅家,兩家是親戚,女兒嫁過來有親姑母照應,絕對吃不了苦,便小聲問道:「跟你二表哥說上話了嗎?娘記得你小時候喜歡跟你二表哥一起看書呢。」

  林初霞蹙眉:「娘說小時候的事做什麼?我,我對二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娘不要胡亂猜測。」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林初霞知道母親帶她過來是想在京城找門親事,也隱約猜到母親看上的是傅宥。如果沒有遇見傅宸,只要姑母家願意,她會安安心心嫁過來,做個本分的媳婦。可是現在,她已經心有所屬,就想爭取一下。

  最先做的,就是打消母親將她嫁給二表哥的心思。

  童氏臉色比她還難看,但她看看女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女兒或許只是羞澀,等她跟大姑子商量好了,女兒還不是得聽長輩安排?

  次日,趁林氏得了片刻清閒,童氏隨意般問道:「潤之年紀也到了,姐姐可有中意的人選?」

  林氏心裡咯噔一下。

  她明白弟媳的意思,也願意跟娘家結親,卻不是娶侄女,而是打算將女兒傅寶嫁給林韶棠。女兒的脾氣,說好聽了叫活潑直爽,說難聽了便是沒心眼,只有嫁給知根知底的人家她才放心,正好林韶棠跟女兒青梅竹馬,什麼都縱著女兒。當然,林初霞她也喜歡,可大戶人家沒有這種類似換親的婚事的,只能結一門親,那麼,與其自家照顧林初霞,她當然更希望讓娘家人寵她的女兒。

  不好直接拒絕,林氏淺笑著道:「沒有,去年提過幾次,潤之那孩子都不願意,堅持下屆秋試後再說親。那還得等兩年呢,我不大高興,架不住侯爺贊成,連口誇他有志氣,那我也只能隨他們啊,有人來提親便都推了,讓潤之安心讀書也好。」

  兩年後傅宥十八,若是考上舉人,再加上侯府嫡子的身份,會愁沒有好親事?

  林初霞卻等不了的。

  童氏不甘心地道:「娶親不急,可以先定親……」

  林氏搖搖頭,瞅瞅門口,小聲道:「別提了,我也跟侯爺這麼說過,被侯爺罵沒見識,我索性不管了,反正侯爺做事向來有分寸,好比行之的媳婦,模樣人品都沒得挑,我就等著享清福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童氏也不好再提,顯得她女兒除了傅宥沒處嫁了似的。

  找個藉口告辭,回客房後童氏想看看女兒在做什麼,卻沒找到人,喊小丫鬟一問,才知道女兒被傅寶拉去東院找二房的兩個姑娘玩了。

  童氏皺眉。

  她看不起傅品言庶子出身,也不喜歡喬氏那個狐媚子。老太太娘家在杭州,聽說當初喬氏勾搭得傅品川魂不守舍,堅持不肯娶老太太的嫡親侄女,老太太一氣之下趁傅品川去蘇州林家做客時將喬氏配給了二房庶子,徹底斷了傅品川的念頭。傅品川氣憤非常,知道林家看中了他,背著老太太親自去林家提親,就是不肯娶老太太.安排的人。

  所以老太太恨喬氏,也不稀罕林氏。

  「去,挑幾匹咱們帶過來的蘇綢,我去東院串串門。」童氏吩咐小丫鬟道。她得過去把女兒領回來,免得沾了喬氏身上的騷氣,還有那個傅三姑娘,小小年紀便學了喬氏七八分,自家女兒可不能學她。

  傅容幾個小姑娘在院子裡踢毽子呢,傅宣傅寶剛剛下場,現在是傅容跟林初霞比。喬氏在樹下的籐椅上坐著,一會兒低頭給官哥兒縫夏衣,一會兒抬頭瞅瞅,淺笑盈盈。

  瞧見童氏攜禮而來,喬氏趕緊起身相迎:「夫人怎麼有空到這邊來了?」

  童氏瞅瞅依然專注踢毽子的兩個小姑娘,笑道:「都是親戚,理應常常走動,前兩天實在不得空才沒過來。來,這幾匹緞子都是我從蘇州帶過來的,二夫人別嫌棄,給三姑娘她們做家常裙子穿罷。」

  蘇繡天下聞名,喬氏一邊示意巧杏接下一邊打趣道:「夫人真是會說笑,這些都是頂頂難得的好料子,哪能做家常衣裳浪費?快請坐,閒時看看她們小姑娘一起玩,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

  童氏看看喬氏笑靨如花的臉,明明比自己大,瞧著卻是小了好幾歲,心裡不舒服,坐一會兒便又站了起來:「差點忘了,我答應老太太要陪她下棋去的,初霞,阿寶,你們是跟我一塊兒回去還是再玩會兒?」

  傅寶還沒玩夠,林初霞收到母親的眼色,壓下心中疑問,笑著朝喬氏母女告辭:「那我們先去看老太太,改日再來伯母這邊叨擾。」

  喬氏臉上親暱不改,與兩個女兒一起去送人。

  傅容心不在焉地跟傅寶說話,目光在童氏身上打轉。

  連叫女兒回去的藉口都找的這麼敷衍,心裡到底是多看不起他們二房呢?

  快到院門口的時候,兩個高大的少年說笑著走了進來,雙方打個照面,傅宸跟梁通並肩走到一側,朝童氏行禮。童氏剛要寒暄兩句,卻見身邊女兒俏臉羞紅,一雙水眸悄悄瞥向傅宸那邊,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到了這個地步,童氏哪還有什麼不懂的?

  簡單兩句寒暄,匆匆領著林初霞傅寶離去。

  「母親,我們辦好房契了,少渠說明早就搬過去。」傅宸沒有多看童氏三人,替梁通開了口。

  喬氏見兒子還沒動心呢,收起心中複雜,無奈地問梁通:「這麼急做什麼?丫鬟小廝伺候的人都挑好了啊?家具用不用換?還有……」

  梁通趕緊打斷道:「伯母不用擔心,少渠不太講究那些,有長武在身邊伺候就夠了,其他的慢慢來,不急。」

  他打定主意,喬氏也不好再勸。

  次日傅寶過來玩時,身邊只帶了個小丫鬟,傅容看看母親,見母親嘴角帶了一抹嘲諷的笑,放心了。童氏看不上哥哥,他們也看不上她那樣的親家,唯一有點可惜的是林初霞,但那又有什麼辦法,這個世道,有幾個姑娘是能稱心如意嫁給心上人的?

  晚飯後喬氏過來看女兒,一邊給她通發一邊嘆道:「你哥哥心裡只想著練武想著前程,對那些事還沒上心呢,你妹妹還小,有些話娘只能跟你說。往後儘量少跟林姑娘說話吧,咱們先冷下臉,也好讓她早點死心。」

  「我知道,娘放心吧。」傅容仰頭,朝母親笑。

  喬氏捏捏她小鼻子:「來京城反而懂事了不少。」

  傅容後腦勺頂著母親蹭了蹭,討好地道:「我不懂事,娘怎會答應帶我出去玩?都說永泰寺的菩薩靈驗,明天我想替哥哥祈求前程似錦,將來做了大官,看誰還敢輕視他。」

  喬氏點點頭,扶正女兒腦袋道:「娘也求,求你們兄弟姐妹都好好的,一個比一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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