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第五十九章　迎接

　　回程的路走得並不慢，就是到了渡口的時候，曼玉鄭重其事地給采薇和木檀一人發了一個小瓶子，語重心長地同時拍了拍她們兩人的肩膀，「委屈你們了。」

　　采薇和木檀雙雙黑線，可又不好說什麼，這種事情吧，她們也不想的，可就算不想，也沒辦法。

　　小綠和小紅眨巴著眼睛看得莫名其妙，心裡暗自感嘆，小姐對下人真好，等他們也成了小姐的心腹之後，也會有這番殊榮吧？

　　等到上了船，采薇和木檀憔悴成了鬼樣子，小綠小紅猶自活動亂跳地滿船蹦躂，取了水去餵采薇和木檀服藥的時候，他們兩人才知道那小瓶子裝的是什麼。

　　采薇的眼睛紅得都冒光，這兩個小傢伙怎麼這麼有活力？船晃成這樣還能如此精神？他們不覺得難受嗎？

　　「多有意思啊，采薇姐姐，你不覺得搖來搖去的很有趣嗎？跟坐在雲朵上似的。」

　　小紅天真地看著採薇，眼睛裡滿是誠懇，采薇試著想像了一下，本來不怎麼吐的，一下子克制不了，抱著桶吐了個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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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接近京城，曼玉的心就越是沉靜。

　　她一點兒也猜不到會有什麼事情等著自己，可她就是能夠做到十分淡定。

　　不管有什麼，還能比前世更倒霉悲催的？

　　曼玉的手緩緩撫上脖子，那裡有一道傷痕，格外得顯眼。

　　綿延的大夫給她開了藥膏，曼玉自己也知道幾個特別有效的消除疤痕的膏藥方子。可她一個都沒用。

　　這是勳章，是她日日對著鏡子瞧見了，就會提醒自己的證據。

　　混得不好就會死掉，大意鬆懈，就可能萬劫不復。

　　在謝家的時候，為了顧及謝老太爺和二表嬸的心情，曼玉都是穿著高領的衣裙。讓他們看不見疤痕。

　　等離了謝家。曼玉穿的一水兒的都是比尋常還要低些的領子。

　　「總得讓她們知道，綿延不是那麼好去的。」

　　錢嬤嬤聽到曼玉的解釋之後，默默地帶著小紅將高領子的衣衫都收了起來。

　　小姐說得對。她表現得多一分艱難，太太對老夫人的仇視就會少一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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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她們的速度並不慢，曼玉什麼也不挑剔。讓戴帷帽戴帷帽，讓進房間進房間。一點兒也沒有任意妄行的舉動。

　　於是，當她們看到京城的城門時，都覺得怎麼就到了呢？

　　錢嬤嬤派了人先去通傳了，然後她們的馬車才慢悠悠地進了城。

　　綿延跟京城是不能比的。光是那份莊嚴和壓抑，都讓能讓人肅然起敬。

　　城裡的街道也是繁華絡繹，各種商鋪鱗次櫛比。沿街叫賣的小攤販跟前也是熱熱鬧鬧的，一下子有了喧鬧的感覺。

　　車在葉府跟前停了下來。采薇去掀了簾子，曼玉走出去，抬眼便瞧見了「葉府」的牌匾，跟她離開前一模一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舊了些。

　　葉府的門開了，曼玉沒想到，太太居然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可沒打算讓太太親自迎接，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沒人管她，先殺殺她的氣焰才是嗎？

　　「玉丫頭！你可回來了！讓母親好生想念啊…！」

　　曼玉的表情迅速地轉變，只是不太流暢，她沒想到一上來就是這種戲碼。

　　可是不對呀，走之前太太跟她的關係就有些僵硬，這麼溫情……不太好吧……

　　「讓母親擔心了，是女兒的不是。」

　　曼玉柔婉地從車上下來，來到太太跟前行了禮，下巴和背部的線條順暢端莊，行雲流水一般的姿態配著她出塵絕麗的容顏，讓太太閃了眼。

　　沒想到這個小賤人居然出落得如此驚人美麗，比她那個妖妖嬈嬈的娘還要奪人眼球！果然不是什麼好坯子。

　　太太回過神來，上前牽住了曼玉的手，「知道你要回來，母親一早便將你的院子收拾了出來，對了，不是說此番回來有不少東西的嗎？母親早給你備好了庫房和人手。」

　　太太看到曼玉只有四輛馬車，猜測那筆嫁妝可能稍後才會到。

　　曼玉此刻才安心，太太是沖著嫁妝來迎接的，如此甚好，總比猜不透她的目的來得強。

　　「讓母親費心了，女兒心繫祖母，走得太急了，虧得母親都考慮到了，對了母親，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哎……，你祖母的年事已高，如今已是只能病在床，不過有璟兒那丫頭在跟前服侍著呢，你且放心。」

　　曼玉心裡「咯噔」一下，差一些面上就要表露出驚恐。

　　葉曼璟服侍祖母？開什麼玩笑？！她們是非要弄死祖母不可啊！

　　「你且先歇著，你祖母此時應該睡下了，老人家受不得驚動，你去瞧瞧母親給你收拾的院子喜不喜歡。」

　　太太說著，就讓人帶曼玉往後邊兒走，一點兒商量的態度都沒有。

　　曼玉的手在袖子裡握成了拳，她剛回來，爹爹此刻並不在府中，只能先忍耐下來。

　　跟太太道了謝，曼玉面上輕鬆地帶著她的丫頭們去了太太給她準備的住所，在她身後，太太的嘴角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葉曼玉是個沒心沒肺的，不過在老太太跟前兒待了一陣子，怎麼可能能待出真感情來？瞧見沒，壓根就不聞不問，老太太居然將那筆嫁妝都給了這個白眼狼，也太瞎了眼了！

　　老太太不能死，那筆嫁妝這會兒被葉曼玉帶回了京，她還以為仍就屬於她的？璟兒日日伺候在老太太的身邊，雖然那丫頭嫌麻煩也許沒盡心，可跟從綿延被謝家嬌寵回來的葉曼玉一比，她就不相信老太太分辨不出來。

　　這筆嫁妝自己怎麼說也要弄回到老太太的名下，到時候，還不都是璟兒的？

　　太太瞇起了眼睛，以為待在綿延就萬事大吉了？別開玩笑了，一個小小的庶女也配獲得那份財富，也配過舒適的日子？！

　　葉曼琬那個小賤人將璟兒害得在老爺心中沒了地位，最後她也沒落得好，還不是嫁給了個破落戶？

　　庶女都合該為自己的女兒做墊腳石，只有嫡女才是身份高貴的，她不允許葉家的庶女過得比璟兒好哪怕一丁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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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玉忍著性子，讓錢嬤嬤帶著采薇和木檀收拾東西。

　　聽到葉曼璟在祖母跟前伺候，曼玉的心裡就慌得厲害，那哪兒是個伺候人的主？還不定要將祖母怠慢成什麼樣子呢。

　　不行，曼玉站起身，正準備往外走，錢嬤嬤擋住了她的路。

　　「三小姐，稍安勿躁，既然太太說老夫人暫無大礙，您若是冒然前去，反倒不美了。」

　　曼玉何嘗不知道，她的嘴角抿著，不能讓太太借題發揮，她必須要一邊按照太太的想法沒有任何作為，一邊又要讓爹爹知道自己對祖母的擔心。

　　得將葉曼璟從祖母身邊換下來才行，天知道她會在裡面做什麼手腳。

　　曼玉現在只能等，等爹爹回來以後才行。

　　今日葉向慕回來得早，許是得到了消息曼玉回府了，一下了衙門進了府就去了慈安堂，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慈安堂裡，只有葉曼璟也太太兩個人在。

　　「玉兒呢？」

　　太太站起身，「老爺千萬可別怪罪玉丫頭，她離開母親這麼些年，情分淡薄了也是有的，再說，這兒有璟兒呢，沒事的。」

　　「玉兒沒有過來？」

　　太太搖了搖頭，「玉丫頭許是在綿延待久了，難免會染上些習氣，往後教教總會好的。」

　　葉向慕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會的，玉兒向來懂事聽話，人又孝順可心，母親病成這樣，她不會不過來瞧瞧的。」

　　「誰說不是呢，母親昏睡的時候，偶爾都會叫著她的名兒，想來是惦記壞了，玉丫頭……，哎……」

　　太太嘆了口氣，轉身站到老夫人的床前，手裡捏著塊帕子，在眼睛底下擦了擦。

　　一會兒，聽到身後葉向慕離去的腳步，太太才將帕子放下來，嘴邊是淺淺的笑容。

　　饒是葉曼玉再巧舌如簧，只要老爺先信了幾分，她在老爺心中曾經的形象就崩塌了，畢竟不管什麼原因，葉曼玉沒有來看老太太一眼是事實，這慈安堂裡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瞧見了呢。

　　「娘……，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啊。」

　　葉曼璟在葉向慕離開之後才敢出聲，她對葉向慕已經只有懼怕的情緒，葉曼琬那個賤人，居然在自己的身後做小動作，不聲不響地跟爹爹將自己的作為抖出來。

　　她居然藏著自己那麼多證據！葉曼璟都傻掉了，葉曼琬不是向來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嗎？她不是低調地恨不得埋到土裡面才好的嗎？

　　果然不叫的狗才是咬人的！葉曼璟一想起來就恨得牙齒作癢。

　　「不會太久了，璟兒聽話，待這老東西的嫁妝都給了你，娘保證，給你尋一個富貴的人家，有了豐厚的嫁妝，你還怕往後的日子不好過？」

　　太太摸了摸葉曼璟的腦袋，滿臉慈愛地笑了，她沒有注意到，葉老夫人閉著的眼簾動了動，隨後又平靜下來……

第六十章　藥

　　葉向慕是冷著臉來到曼玉的的院子的。

　　他雖然不相信葉曼玉會放著祖母不去看望，可她沒有出現在慈安堂也是真的。

　　再疼愛的女兒，若真是不慈不孝，那也夠讓人寒心了。

　　一進了院子，葉向慕就嗅到了濃郁的藥味，他瞧見曼玉升端了一隻碗，匆匆地往屋子裡跑。

　　采薇看見葉向慕，手裡的碗差點打了，想著小姐逼她們喝奇苦無比卻說是極為溫補的藥汁，采薇的眼睛頓時委屈地紅了。

　　匆匆給葉向慕行了禮，采薇端著藥碗進了屋子，這次……，該輪到小姐自己喝了吧……

　　葉向慕一愣，那丫頭怎麼哭起來了？莫非，玉兒出事了……？

　　葉向慕頓時忘了自己剛剛的冷冽情緒，直接跟著采薇後面也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藥味更加濃郁，他轉過屏風，只見曼玉正半靠在床上，如雪的腮上還掛著淚痕，秀氣地眉毛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川」，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將黑色的藥汁艱難地吞下去。

　　曼玉打小就不愛喝藥，這事兒葉向慕是知道的，卿卿每次哄葉曼玉喝藥的時候，都要花老大的勁兒。

　　放下碗，曼玉忍著往外作嘔的噁心，忍得眼淚嘩嘩的，她抬著頭，看向床邊的錢嬤嬤，聲音虛弱憔悴，「嬤嬤，玉兒能去看祖母了嗎？玉兒保證只遠遠看一眼，不會讓病氣過去的……」

　　柔弱的聲音如同幼貓稚嫩的細爪一樣，頓時將葉向慕的心給爪軟了。

　　「玉兒，你這是怎麼了？病了？怎麼也沒聽你母親提起。」

　　葉向慕出聲之後，屋裡的人才好像剛瞧見他一樣，紛紛給他行禮。

　　曼玉的鼻子頓時酸楚，葉向慕臉上的擔憂並不作假，他從以前就是真心疼愛葉曼玉的。

　　曼玉清楚葉向慕這會兒來是因為什麼。可他見著自己的模樣，卻也是第一時間擔心自己的身子。

　　這就是爹啊，就是為人父母的心情。

　　「別哭別哭，錢嬤嬤，玉兒究竟是怎麼了？」

　　葉向慕瞧見曼玉哭得梨花帶淚、氣喘吁吁，心都要碎了，趕忙上前一邊安撫曼玉一邊質問錢嬤嬤。

　　錢嬤嬤垂著頭，眼角也含著淚花，「老爺，小姐這一路因為惦記著老夫人。僅用了去時一半的日程，路上緊趕慢趕，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沒到京城就倒下了。」

　　「也請了大夫瞧了，說小姐是思慮過甚，加上日夜顛簸趕路，身子虛弱得不成了，得放慢行程或是乾脆停下休養休養方可。」

　　「只是小姐執意不肯。老奴怎麼勸都不行，非要用最快的時間趕回來，小姐這心裡，不見著老夫人是斷斷放不下的。這一回府就又覺著不好了，可小姐硬是強撐著，非要將這些藥都喝下去，然後看一眼老夫人才行。」

　　錢嬤嬤就是個人精兒。不論是說話的表情還是語氣，都極為有說服力，再者她也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可信度大大提高。

　　葉向慕瞧著曼玉虛弱的模樣，手放在胸口還微微帶著顫抖，臉色確實不好看，心中早已是信了。

　　「你這孩子，怎的不舒服也不知道跟你母親說一下，讓她給你找個大夫來瞧瞧。」

　　「爹爹，母親因為祖母的事情定然憂心不已，玉兒如何能再給母親添麻煩？玉兒沒事的，爹爹，玉兒藥都喝掉了，能去慈安堂看一看祖母嗎？」

　　曼玉瓷白的臉上儘是懇求，葉向慕本想讓她休息好了再去，可他知道曼玉是個孝順的，今兒若是見不著祖母，興許會更加壞了身子，便點了頭答應了。

　　「行，爹爹陪你去。」

　　曼玉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了。

　　胸口苦澀的藥汁仍舊往上翻湧，讓她的臉色想要好看都不成，所以說她最討厭喝藥了！哪怕這些是自己盡心配出來的滋補方子，味道都黑暗得讓她崩潰。

　　錢嬤嬤服侍著曼玉下了床，葉向慕等在門口，等他看見曼玉從屋中出來，心神有一瞬間的怔忪。

　　曼玉長大了，那一瞬間，葉向慕彷彿瞧見了俞卿卿，當年也是這般令人驚艷地走入他的眼簾。

　　沒想到一眨眼的時間，他們的女兒已經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嬌艷欲滴……

　　葉向慕心中悵然，他多希望卿卿此刻也能瞧見，這是他們的孩子，是足以令他們驕傲的女兒。

　　曼玉走在葉向慕的身邊，兩人一起往慈安堂的方向走去，錢嬤嬤和葉向慕的小廝跟在後面，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跟前面的人拉開了不近的距離。

　　「爹爹，您還記得我姨娘剛過世的時候嗎？」

　　曼玉慢慢地走著，聲音輕柔和婉。

　　葉向慕不明白曼玉怎麼會提起這個，並沒有答話，而是轉頭去看她。

　　他看見曼玉的面容沉靜溫婉，跟俞卿卿十分相像的雙眸，卻透著不一樣的光彩。

　　「那會兒玉兒還不懂事，只知道從此以後，便沒了姨娘會哄著玉兒吃藥，沒了姨娘溫暖的懷抱，再也聞不到姨娘身上香香的味道了……」

　　曼玉的眼睛紅了，她口中的姨娘，在心裡已被她換成了自己前世的親人。

　　「玉兒只知道姨娘沒有了，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一般，甚至還因此怪罪爹爹，責怪您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姨娘……」

　　葉向慕抿著嘴唇，呼吸加深，想要以此來舒緩心中的酸楚。

　　「只是玉兒後來才知道，姨娘的過世，爹爹心裡的痛苦，只會比玉兒還要深，爹爹，對不起，那時候玉兒太不懂事，讓您難過了。」

　　曼玉輕柔的聲音讓葉向慕的忍耐崩塌，他對俞卿卿是真心喜歡的，喜歡她那份榮辱不驚和別樣的柔情。

　　俞卿卿在他們最如膠似漆的時候離開，留在葉向慕心中的，反倒是最最不可磨滅的動人痕跡。

　　今日見到他們的女兒，在這種氣氛下說出如此動情的話，葉向慕是個性情中人，如何能夠忍得住？

　　用袖子掩飾地進擦去眼角的淚痕，葉向慕心中大感欣慰，他從來沒有怪過曼玉，小孩子幼時喪母，會責怪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這傻孩子，怎麼好好兒的提起這事兒，爹爹又如何會怪你？你永遠是爹爹心愛的女兒。」

　　這時，曼玉忽然又輕笑起來，她側過頭，漂亮精緻的臉上是淺淺的笑痕，「爹爹，您說巧不巧？當時玉兒也是大病初癒，祖母也是久病纏身，可後來玉兒住進了慈安堂之後，不論玉兒還是祖母，身子都好起來了呢，跟現在像不像？」

　　葉向慕怔了怔，還當真順著曼玉的話想了起來。

　　一旁曼玉將頭轉回去，「興許是姨娘保佑呢，讓我失去了親娘，卻獲得了祖母的疼惜，玉兒聽母親提起，如今是二姐姐在侍奉祖母，如今玉兒回來了，您說還讓玉兒去祖母身邊好不好？姨娘若泉下有知，定然會保佑祖母康泰的。」

　　曼玉說完心中很是忐忑，她知道這些話太粗劣了，可她沒時間去準備精心的理由。

　　內宅向來是太太當家，如今祖母又病著，太太安排誰去侍疾，那就是誰。

　　曼玉想要去老太太的身邊，只能從葉向慕這裡出發。

　　她今日又是裝病博取憐惜，又是將姨娘提出來，為的就是剛剛那句話，她想去祖母身邊。

　　雖然內宅是太太當家，可若是爹爹發話，太太未必能夠反駁。

　　葉向慕此刻的心緒已經被帶遠了，倒也沒發覺曼玉的心虛。

　　他想了想還真是，既然曼玉跟母親有情分，那讓她服侍或許母親會好得快些。

　　「行，你離開那麼久，祖母也是總惦記著，你伺候著，我心裡也放心。」

　　曼玉口中憋著的氣，這時才敢慢慢地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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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安堂裡，太太和葉曼璟都沒有離開，太太猜想葉曼玉和老爺還是會來的。

　　葉曼玉大概覺得無比委屈吧？定然會說是自己讓她先去休息的，她最好是這麼說，這樣更能讓老爺覺出她不誠心。

　　葉向慕帶著曼玉出現的時候，太太幾乎想過去先給葉曼玉求情，以顯得她大度慈愛。

　　只是，為何老爺對葉曼玉的態度讓她如此看不懂？臉上的那些憐惜又是怎麼回事兒？對待一個對病重祖母不聞不問的庶女，老爺居然這般縱容嗎？

　　「祖母……」

　　曼玉進了屋子，對其他人幾乎視而不見，而是直接撲到了葉老夫人的身邊。

　　祖母真的老了……，臉上的皺紋都成了溝壑，眼窩也深陷了下去，嘴唇發白，乾裂得都起皮。

　　放在杯子外面的手冰涼枯燥，曼玉雙手捧起來，眼裡的眼淚不斷往下掉。

　　她跟祖母的情分其實並沒有多深，甚至曼玉都懷疑祖母是不是知道她的秘密。

　　然而祖母卻給她準備了一條舒坦的路，可以放下一切好好兒過日子的路。

　　祖母本不需如此，自己這個孫女來路不明，她什麼都不清楚，不知道曼玉為何對太太抱有那麼大的仇視，卻願意幫她想辦法脫離這個漩渦。

　　或許葉老夫人心中有別的想法，但曼玉卻承了這個情。

第六十一章　病狀

　　背著眾人，曼玉的手指在祖母的手腕上搭了一會兒，脈象細數無力，面色蒼白，呼吸急促。

　　曼玉記得祖母之前不貧血的，慈安堂的飲食也一直頗為規律合適，而祖母現在的狀態，卻透著不對勁。

　　「祖母，您醒醒呀，玉兒回來了，您看看我？」

　　曼玉可憐巴巴的聲音讓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之前一直沒出現，現在在老爺面前裝什麼孝順？

　　「玉丫頭，你祖母才剛睡下，可不好將她吵醒了，老人家身子不舒服，多休息休息才是正理。」

　　太太皺著眉頭，委婉地指責曼玉的不懂事。

　　而就在此時，老太太睜開了眼睛。

　　「祖母！」

　　曼玉太驚喜了，她剛剛還在想著祖母是不是一直臥床昏迷，所以才會試著喚醒祖母，若是長期昏迷的話以祖母的年紀是支撐不了多久的，沒想到祖母還能夠清醒。

　　「玉丫頭？」

　　「是孫女，祖母，孫女不孝，現在才來看您。」

　　葉老太太眼裡是安心的情緒，葉向慕全都看在了眼裡，前些日子他過來慈安堂的時候，沒有一次母親是睜開眼睛的，沒想到曼玉一回來，母親的身子就像好了一些一樣，這讓他不自覺地又想起曼玉剛剛跟他說的話。

　　「母親心裡果然是惦記著玉丫頭呢。」

　　太太的口氣僵硬，卻不得不出聲打斷溫情的場面，「母親，您再多歇會兒，玉丫頭才剛回來，我瞧著臉色也不好，知道您是心疼她的，日後再來陪著您豈不更好？」

　　曼玉這會兒正在細緻地觀察，祖母的皮膚黏膜都顯蒼白。毛髮乾燥，她偷偷用身子擋著，輕輕捏了一下祖母的下肢，有輕微的凹陷性水腫。

　　有很多病症會造成貧血，曼玉一時心裡也分不清楚，不過自己輕輕捏的時候，祖母居然偷偷瞟了她一眼，什麼情況？

　　「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讓曼玉料想不到的是，祖母忽然對著太太用所有力氣大聲吼了起來。

　　在曼玉的印象裡，祖母一直是慢悠悠的性子。還從未見過她如此暴躁的模樣。

　　然而太太卻好像習以為常了一樣，反倒是轉頭看向葉向慕，「老爺，母親的脾氣因為病痛變得暴躁，可別嚇著了玉丫頭才好。」

　　「太太多慮了。」

　　葉向慕平淡地回答，他瞧見曼玉非但沒有被母親的態度給嚇著，反倒是貼近了慢慢地安撫著葉老夫人的情緒，再轉眼瞧著只站在一旁，想要上前卻猶豫不決的葉曼璟。

　　葉向慕心裡有了決定。

　　「璟兒這陣子也累壞了。既然玉兒之前就養在母親的身邊，她現在回來了，就還讓她陪著母親吧，璟兒看著也消瘦了不少。」

　　葉曼璟一下子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葉向慕，爹爹是在心疼她？爹爹不怪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了？

　　而太太的眼神卻沉了沉，「老爺，玉丫頭畢竟剛回來。您看她那張小臉上儘是疲憊，您就不心疼？璟兒畢竟是做姐姐的，有她在母親身邊伺候才是最合適的。」

　　「合不合適。還是要看是否誠心……」

　　「老爺這話是怎麼說的？」，太太出聲打斷了葉向慕的話。

　　「難不成您懷疑璟兒不是誠心伺候母親的？老爺如何能說出如此令人寒了心的話，璟兒是您嫡親的女兒！她日日侍奉著母親卻仍舊比不上回到府裡就去休息玉丫頭是不是？」

　　太太聲音提高了，口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她沒想到老爺居然如此偏心葉曼玉，連對老太太怠慢了都沒能讓他生氣。

　　不過葉曼玉終究不佔理，她回來之後沒有立刻來老太太這裡請安就是大錯！

　　「你知道什麼？玉兒身上還帶著病，不願將病氣過給母親才會如此，你這個做母親的非但沒有看出來，倒是懷疑不已，我去院子的時候，滿院子都是藥味，天知道玉丫頭忍著難受喝了多少藥。」

　　太太後面義正言辭的話沒有說得出去，病了？她怎麼不知道？老爺這話也太冤枉人了！

　　自己又不是大夫！況且即便是大夫，剛見到曼玉的時候她不是好好兒的嗎，走路都不用攙扶的，哪兒一點像是病了？

　　太太的眼光飄到曼玉的身上，曼玉這會兒仍舊扶著老太太，給她在背後順著氣，臉上倒是真有些不妥的樣子。

　　太可惡了！這其中定然有貓膩！哪兒就能病得這麼快了？

　　太太的手在袖子中撕扯，面上卻顯露出一絲不安，「玉丫頭病了？這真是母親的疏忽，這陣子光是忙著老夫人，沒能及時發現，玉丫頭沒怪母親吧？」

　　「老爺說得是，確實是妾身的疏忽了，不過既然病了，那就更不能跟母親待在一塊兒，妾身知道玉丫頭是個孝順的，想要侍奉祖母，還是先把身子將養好再說罷。」

　　曼玉湊近老太太，忽然嗅到祖母的口中有輕微的金屬氣味，並且她扶著祖母的身子，幾乎感受不到祖母的力氣，渾身軟綿綿的。

　　她壓根兒沒在意太太和爹爹在說什麼，皺著眉頭在心裡排除她所能認知出來的病症。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麼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這時，葉老夫人忽然表情猙獰起來，手捂著肚子呻吟，疼得在發顫。

　　曼玉趕緊輕輕扶上祖母的腹部，平坦柔軟，祖母的手按壓在肚臍的周邊，表情痛苦不堪。

　　有侍女趕緊取藥上前，和了水就要餵老夫人吃，曼玉順手接過來，「我來吧。」

　　屋子裡頓時就亂成了一團，老夫人這會兒疼得意識有些渙散，也不管跟前是誰，一點兒都不配合，曼玉手裡的水杯幾次被打翻了，濺出來的水撒了她一身的，將她清雅的衣裙打濕大半。

　　「再拿水來，祖母沒事的，吃了那些藥就不疼了。」

　　曼玉始終不急不躁，跟哄孩子似的哄著老太太，又接過水餵進去幾口，才給老太太順了順胸口，像是要將藥丸順下去一樣。

　　葉老夫人靠在曼玉的肩頭，疼痛仍舊沒有消失，她蒼老的臉緊皺在一起，鬢角額上滿滿的汗珠，看的曼玉牙齒咬得死緊。

　　剛剛她接過去的藥丸，這會兒正在她的袖子裡。

　　老太太突然的絞痛，從侍女們的反應來看並不是第一次了，口中的金屬味、渾身無力、脾氣暴躁、嗜睡、昏迷、貧血……，再加上藥丸的顏色居然是橙紅色，這藥丸裡定然含有鉛丹！

　　太太在給葉曼璟使眼色，她可是姐姐，這會兒如何能讓葉曼玉搶了功勞？

　　葉曼璟心裡老大不願意，卻也明白個中厲害，便帶著擔憂的神色想將曼玉擠開。

　　只是，老太太忽又腹中噁心，急急地嘔吐了出來。

　　床邊兒是擺了吐桶候著的，許是之前老夫人就有嘔吐的癥狀，只是這一次沒來得及拿，更巧的是葉曼璟剛好站在正前方，她已經身手矯健地往後讓了，可惜仍舊沾了些邊。

　　「啊！」葉曼璟崩潰的聲音讓葉向慕的眉頭動了動，太太知道葉向慕在看她，可她沒辦法回看過去。

　　璟兒最在意自己的形象了，這會兒被嘔吐的東西沾了身，她定然恨不得趕緊去洗個幾遍，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這個做娘的也沒有辦法，只能期望璟兒能忍耐過去。

　　葉曼璟真的無法忍耐，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衣裙上沾染了穢物，就恨不得統統割下來燒掉！讓她裝作孝順的孫女，那也得給她一個可以發揮的環境啊！

　　曼玉用帕子給老夫人將嘴邊清理乾淨，又用清水給她漱了口。

　　慢性鉛中毒造成的腹絞痛，曼玉大概知道葡萄糖酸鈣或是阿托品比較管用，不過中醫沉澱出來的醫術也不是開玩笑的。

　　「去打熱水來。」

　　曼玉吩咐了侍女，那侍女居然還看了一眼太太，似是不知道要不要照曼玉的話來做。

　　「你聾了嗎？沒聽到我說的話？爹，這樣的人慈安堂還留著做什麼？祖母就是被她們怠慢成這樣的！」

　　曼玉絲毫沒有任何顧忌，她知道慈安堂裡的下人基本已經都是太太的人了，但她不怕，她是做好了準備回來的，太太連下毒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曼玉是真的沒耐性跟她繼續演戲了。

　　「沒聽見玉兒的話？這樣的下人我們葉府是不能留了，帶下去，明兒賣出去吧。」

　　「老爺！」

　　太太的聲音在慈安堂裡竟然有了迴音，「內宅的事情都是妾身在做主，老爺如何說賣就賣了！那妾身日後如何自處！」

　　太太的聲音裡隱隱透著恨意，她不相信葉向慕居然這麼對她，雖然不過是一個丫頭的事，但內宅是她當家，這一點，自己一步都不會退讓！

　　「內宅是太太當家，這些年也辛苦夫人了，只不過百密一疏，夫人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太太倒是說說看，連主子的話都置若罔聞，這樣的下人留著有何用？」

　　葉向慕仍舊是慣常的語調，面對太太憤怒的情緒也沒有絲毫的變動，這一刻，太太忽然覺得透心的涼意。

第六十二章　掌家

　　男人沒有一個是可靠的，太太只感覺全身都是冰冷的。

　　眼前這個男子，自己愛慕了他這麼些年，可他從來對自己都只是慣常平淡的態度。

　　他能為了防止自己對他的愛妾下手，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已經給俞卿卿安排好了住處；他怕自己對他器重的兒子不利，面不改色地都不容自己開口，就親自將人接到了他的身邊教養。

　　這麼些年，葉向慕做了多少罔顧自己正妻面子的事情，偏偏他一點兒都不覺得為難，一點兒都沒將自己的感受考慮在裡面！

　　「老爺，」太太的口氣已經嚴重變了調，「若是老爺對妾身當這個家有所不滿，那妾身何苦操這個心？」

　　太太將腰間的鑰匙直接取下來，「啪」地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臉皮似乎都有些在抖動。

　　這些年自己也忍得夠辛苦了，從俞卿卿出現開始，她就一直忍耐著，直到她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葉府，可誰想到那並不是她忍耐的終點。

　　本以為沒了俞卿卿，自己的日子總該舒坦些了，府裡只剩下年幼的庶子庶女擋著路，但那並不是麻煩，自己興許都不用花什麼心思就能統統剷除掉。

　　豈知就是這些庶子庶女，讓她跟老爺的情分淡薄到今天這個地步。

　　若是今日不能逼得老爺對她低頭，請求她重新收回當家的權利，太太是打定了主意不管的。

　　葉府裡老得老小得小，除了她，又還有誰能撐得起葉家的內宅？

　　剛剛的小丫頭面色慘然地被人葉向慕的人捂著嘴拖了下去，眼睛驚恐的神色讓人不忍直視，曼玉轉過頭去看另一名侍女。只見她渾身顫抖了一下，動作迅速地去後面打水去了。

　　葉向慕和趙蓮雲兩人僵持著，葉曼璟眉頭緊皺，她一面忍耐著衣裙上的污漬，一面又擔心娘親和爹爹，之前不是好好兒的嗎？怎麼、怎麼會忽然又變成了這樣？

　　果然葉曼玉是個喪門星！才回來第一日就將葉府攪得不得安寧！

　　曼玉看都沒有看葉曼璟投過來充滿恨意的眼神，投了熱巾子給祖母熱敷腹部。然後讓錢嬤嬤幫著換巾子。她則將老夫人的褲腿輕輕掀開。

　　腿上有幾處穴位也能夠很好的緩解絞痛，曼玉針灸並不拿手，但按壓穴位。也是能夠達到一定效果的。

　　足三里、中脘、內關、三陰交……，曼玉一個一個按過去，一邊按一邊觀察老夫人的面色。

　　疼痛大概持續了小半個時辰，老夫人才漸漸安靜下來。曼玉舒了口氣，似乎還沒有到重度的情況。不知道是太太手下留情了，還是祖母察覺到有所提防。

　　「既如此，太太就好好休息休息吧，這段日子確實讓你操勞了。玉兒，謝家的來信上說，你在綿延一直幫襯著你二表嬸打理謝家的事務。可有其事？」

　　葉向慕平淡的聲音終於讓曼玉的注意力從祖母的身上轉移了過去。

　　什麼情況？曼玉瞅見了茶几上的鑰匙串兒，和太太鐵青的臉色。葉曼璟臉上的忍耐力也已經要到極限了。

　　曼玉微微挑了挑眉，「回爹爹，大舅爺爺家裡人口眾多，二表嬸時常忙不過來也是有的，二表嬸跟玉兒投緣，理事的時候喜歡帶著玉兒說話，也算不上幫忙，只是幫著二表嬸做些無足輕重的事情罷了。」

　　說完之後，曼玉覺得不對，說得太沒有分量了，於是不經意地又舉了幾個例子，「大抵就是幫著理理賬務，或是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罷了。」

　　葉向慕點了點頭，「謝家是大戶，我們葉家如何能比得上，也不過是這些瑣事而已，既然你懂一些，就幫著你母親分擔分擔，左右你們也大了，也需要這些經驗，軒兒的媳婦也定下來了，待她過門之後，再由軒兒媳婦接手就成。」

　　曼玉聽得目瞪口呆，心想爹爹今日要不要這麼給力？剛剛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了什麼讓自己漏看的事情？讓爹爹居然輕而易舉地做了這麼個決定？

　　不過這個決定，……簡直太讚了！

　　曼玉激動地小手指有些發顫，她剛剛還想著給太太的人沒臉了，以後會不會有小鞋穿，沒想到這會兒分鞋子的權利就要落到了她的手裡？

　　那她還怕個球啊。

　　「葉向慕！你居然敢……，你忘了這幾年我趙家對你的種種恩情了嗎？！你忘了我是葉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嗎？你怎麼能……，你怎麼能如此欺辱於我？！」

　　太太怒目而視，對著葉向慕再也無一絲敬畏。

　　她是真沒有料到葉向慕居然做這麼絕，讓一個庶女代替自己執掌家務，葉向慕的腦子壞掉了嗎！

　　「太太為何動怒？不過是憐惜太太這麼些年的辛勞，剛剛不是太太說不願再操這個心了？至於趙家對我的恩情……」

　　葉向慕的眼神變得深沉，「我又如何會忘記？」

　　趙蓮雲張了張嘴，她知道自己的娘家這幾年沒少為難葉向慕，因為此前趙家幾次想請葉向慕幫忙，葉向慕都拒絕了，所以這才想拿捏拿捏。

　　葉向慕並不願受趙家的恩惠，可趙蓮雲不這麼想，求著趙家人在拿足了姿態之後，以小恩小惠的恩情洋洋得意。

　　也因為此事，兩人沒少爭執，趙蓮雲卻執意如此，趙家對葉家越是幫得上忙，她在葉家的地位就越是穩固。

　　但她沒想到葉向慕居然絲毫不顧及這些，反而因此心中頗有意見？

　　「葉向慕，你便是要奪了我掌家的權利，今日也須得說出個原委來！如若不然，我定然不會同你善罷甘休！」

　　趙蓮雲的怒氣升騰到眼睛裡，這也是她第一次在葉向慕的面前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然而葉向慕卻仍舊不喜不怒，「太太所言差矣，我如何會奪了你掌家的權利？若不是太太憊於理事，主動將鑰匙交出來。誰又能奪得去？我們葉家雖不是侯門勛貴，也不能讓太太過於勞累卻仍舊不知心疼不是？」

　　趙蓮雲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葉向慕對自己的憤怒竟然也無動於衷。

　　什麼憊於理事？什麼主動交出？她剛剛的態度像是主動的嗎？！

　　「嘩啦」，趙蓮雲的耳朵裡聽見了鑰匙串兒的聲響，她迅速轉過頭去，卻瞧見錢嬤嬤已將鑰匙串兒捧著，送到了曼玉的跟前兒。

　　「賤奴！誰准你碰的？來人啊！將這個刁奴拖下去！我們葉家沒有這樣沒規矩的奴才！」

　　太太聲嘶力竭地吩咐著。然而她身後蠢蠢欲動的人。在往前走了兩步之後，卻是無法上前了。

　　天哪……，三小姐的表情好可怕……

　　曼玉沒有將鑰匙接過來。而是半笑著看向那幾個想要上前的僕婦，她自己可能都沒發現，那雙平日裡極為漂亮的眼睛，這會兒是怎樣的冷冽。

　　自己可是死過一次的人。連這些下人都鎮不住，她可以再去死一死了！

　　「你們都沒有聽到我的話嗎！」

　　眼看著趙蓮雲的情緒瀕臨崩潰。曼玉這才從再次陷入昏睡的祖母身邊站起來。

　　她這會兒的形象老實說真不怎麼樣，衣衫被水打濕，葉老夫人在她身上靠了一會兒，綢緞織錦的布料已經皺巴巴的。

　　然而就是如此狼狽的裝扮。卻讓她的容顏更加地讓人挪不開眼。

　　略顯蒼白的面容上，是沉靜得讓人心寒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蓮雲，盯得她幾乎下意識想要挪開視線。

　　怎麼會這樣？這個丫頭如何能有這般氣勢？

　　趙蓮雲咬著牙跟葉曼玉直視。隨著曼玉的接近心裡滿是震動。

　　這樣的容色，再加上這樣的氣勢，這個人決不能留。

　　「母親，爹爹不過是跟您說笑呢，玉兒可是要服侍在祖母身邊兒的，再說，玉兒何德何能能夠代替母親處理內宅庶務？爹爹是被剛剛的那個丫頭給氣著了，爹爹對祖母最是孝順，母親不會不明白吧？」

　　趙蓮雲看著手裡被曼玉塞進來的鑰匙，有些愣了神。

　　曼玉剛剛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那是一種讓人心裡發寒的恨意，對，就是恨意，有那麼一瞬間，趙蓮雲都以為曼玉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知道她娘是怎麼在那個屋子裡咽氣的……

　　「母親，您會好好處置那個丫頭的，是不是？」

　　曼玉輕柔的聲音在趙蓮雲耳邊響起，她身子一震，抬起頭來就瞧見曼玉跟俞卿卿相像的臉龐就在自己的身邊，那雙眼睛，讓她差點兒失聲叫出來。

　　然而趙蓮雲這麼些年當家主母也不是白做的，咬著舌尖將驚恐吞下去，嘴邊扯出了僵硬的笑容，「這是自然。」

　　「如此，便太好了。」

　　曼玉朝著趙蓮雲笑彎了眼睛，隔著長長的睫羽，她眼中那一點亮亮的光讓趙蓮雲心中寒意更甚，待她鼓足了勇氣想要對視的時候，曼玉已經轉身去了葉向慕的身邊。

　　「爹爹，玉兒今日才剛到家，可不許生氣呢，那些下人不聽玉兒的話，許是女兒那麼些年不在府裡的緣故，玉兒不怪她們的，只是擔心她們怠慢了祖母。」

　　曼玉臉上一絲委屈都沒有，淺笑大方，輕輕扯著葉向慕的袖子想讓他消氣。

第六十三章　大夫

　　葉向慕總共三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在閨閣中也不曾跟他有多親密，二女兒葉曼璟……，他就不想說了。

　　表面上瞧著還不錯，誰知私底下竟然做了那麼許多傷風敗俗的事情，小小年紀就會想著法子接近陌生男子，生生讓太太給教養壞了。

　　只有小女兒葉曼玉，葉向慕是打心底裡疼愛的。

　　不光因為她是俞卿卿的女兒，更是因為她的懂事和貼心。

　　「你母親事務繁忙，能顧得上慈安堂已是不易，這些下人既然使喚不動，就全部換了罷，你在慈安堂裡好好兒照顧你祖母，伺候的人，你自己去挑吧。」

　　趙蓮雲握著鑰匙的手猛地一緊，冷硬的金屬幾乎嵌入她的掌心，將慈安堂的人都換成自己的耳目，這件事她花了多長時間？

　　老太太明著想要跟自己示好，轉身就將那麼大一筆嫁妝都給了葉曼玉這個低賤的庶女，鬼才相信她不是別有用心！

　　然而老太太的戒心很強，自己好不容易才將慈安堂的一舉一動掌握住，老爺一句話就將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化為烏有！

　　可是……，手裡鑰匙冰涼的觸感讓趙蓮雲回了神，她不能反對。

　　葉向慕剛剛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沒了自己，還有葉曼玉幫著管家，等軒哥兒的媳婦進門了，還有他的媳婦，自己對葉家來說，居然不是不可或缺的！

　　這個認識讓趙蓮雲只能忍著心裡的憤怒，看著葉曼玉將慈安堂裡的人換了個乾淨。

　　趙蓮雲保養得宜的掌心，被鑰匙幾乎割出口子，這筆賬她記下了！

　　葉家現在還是她當家，來日方長，她就不信，等到葉曼玉找婆家的時候，老爺一個大男人還能自己去相看？！女兒家最大的籌碼，仍舊在她的手裡。

　　***********************************

　　晚上，曼玉直接在慈安堂住下了。

　　葉曼璟離開的背影急速而狼狽，恨不得身上穿的衣服能跟她隔開幾丈遠才好，跟著憤怒的太太身後，快速地消失在了慈安堂。

　　葉向慕離開的時候，似乎有話想跟曼玉說，只是他張了張口，最後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只摸了摸曼玉的頭，情緒有些低落地走了。

　　曼玉不知道葉向慕想表達什麼，她心裡想的是如何能讓祖母康復起來。

　　說到底，曼玉並不是大夫，她只能初步判斷祖母許是鉛中毒，癥狀很是相近。

　　曼玉問了近身服侍的人祖母解手的情況，變得相當不好，食慾也不振，總說上腹部那裡脹悶。

　　先前給祖母瞧病的大夫是太太找來的，也是他開的藥方，曼玉一點兒都不相信。

　　曼玉知道一味化瘀解毒湯可治療慢性鉛中毒，用了丹參、桃仁、鬱金、甘草、綠豆、土茯苓等。

　　方子是化瘀行滯、解毒利濕，故可以用來排鉛毒。

　　曼玉讓人按著方子去抓藥，煎了水餵祖母喝下去，至於大夫……

　　雖然自己在京城待的時間並不長，可曼玉知道有誰待的比較長，不僅長，這些年可謂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不過曼玉不打算跟蘇封再有什麼接觸。

　　她唯一知道的口碑頗好的大夫，是義合堂的陳老爺子，待明日派人去請了來，讓他給祖母瞧一瞧。連續的長途奔波，加上回來瞧見祖母的樣子，又折騰湯藥，曼玉歇下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幾乎一沾了床就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以後，祖母居然也是醒著的。

　　祖母跟曼玉記憶裡的樣子一般無二，仍舊是那副冷冰冰事不關己的模樣，見到自己來請安，祖母揮了揮手，讓錢嬤嬤帶人都出去。

　　「祖母，您身子如何了？大舅爺爺得知您病危的消息，急得也差點兒倒下。」

　　葉老夫人的眼睛閃了閃，「我已讓錢嬤嬤回了信，只是……，你不該回來的。」

　　「……，祖母，大舅爺爺說，玉兒跟您從前有些相像，您覺得，我們像嗎？」

　　曼玉忽然歪了歪腦袋，笑瞇瞇地問。

　　老夫人一愣，她的頭暈得厲害，這會兒難得有些清醒，卻沒弄明白曼玉的意思。

　　「大舅爺爺說，祖母曾經是個大美人呢，可不就是相像呢。」曼玉樂呵呵地說，「大舅爺爺很想念您，他老人家說，您從小就是個主意正的，只是，越是這樣，就越讓他不放心。」

　　曼玉面帶笑容狀似隨意地說著，「祖母，玉兒回來只是因為您病了，僅此而已。」

　　葉老夫人的面色比平日更加肅穆，她將曼玉送過去，就沒打算讓她回來，興許這麼做對曼玉是不公平了些，可她還是想守住葉家。

　　只是沒想到，曼玉還是回來了……，還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葉老夫人知道她的身子是怎麼回事，她預估錯誤了人性對財富的渴望，那些嫁妝，老夫人是作為補償贈給曼玉的。

　　遠離親人、寄人籬下，饒是謝家待她再好，又如何會及得上親生的爹爹和娘家？待到她成親嫁人之後，若是受了委屈，興許都沒處哭訴。

　　而太太在葉家還是當家主母，琬丫頭已經嫁人了，等到給璟丫頭找個合適的人家，軒哥兒又有出息，又是嫡長子，這葉家，將來大部分不都是他們的？這些，還不夠滿足趙蓮雲的嗎？

　　葉老夫人垂下了頭，胸口的噁心的感讓她的精神很容易無法集中。

　　她發現自己的身子出了問題之後，便小心謹慎提防著，葉曼璟說是伺候在身旁，只是可惜……

　　老夫人不是個死腦筋，如若不然，她當初也不會做那麼驚世駭俗的舉動來，曼玉為她擔憂的心意她不是感受不到，幾年的磨練，似乎這丫頭愈發清麗脫俗起來，渾身的氣勢也變得驚人。

　　葉家，興許並不一定要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正統的血脈上吧？

　　「對了祖母，吳嬤嬤呢？玉兒離開的時候，不是吳嬤嬤陪在您身邊兒的，怎麼回來卻沒瞧見？」

　　曼玉問話的時候，葉老夫人的精神又有些萎靡，臉上老態畢露，看得曼玉心裡難受，便不待祖母說話，便伺候她又躺下了。

　　待服侍祖母歇下，曼玉便想著得趕緊出府將大夫找來，祖母的年歲已老，一天都拖不得。

　　慈安堂裡換人的事情，曼玉讓錢嬤嬤全權負責，錢嬤嬤這雙眼睛可毒著呢，看人一看一個準兒。

　　「小綠，你幫我去義合堂走一趟，請陳老爺子來府裡一下，小紅，你剛進府，就在府裡多跟人聊聊，無論什麼事情，打聽到了回來告訴我。」

　　小紅十分樂意地應下來，她生得單純可人，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瞧著一絲事故也沒有，曼玉卻是知道她極為精明，都不用什麼技巧，光憑那張臉和懵懂的話語，分分鐘就能套得別人失了防備。

　　交代完了，曼玉便在慈安堂裡安分地待著，琢磨起祖母的飲食。

　　具有鞣酸的菜葉，能與體內的鉛結合成可溶性物質排出；蝦皮含豐富的鈣質，有助於鉛的排泄；豬血解毒排鉛；打算化解鉛毒……

　　祖母的身子得要細心地調養，她年紀大了，很容易引起其他併發的病症，到那時想要控制住就難了。

　　很快，小綠回來了，他說陳老爺子沒有請到，卻是請到了另一位挺有名望的大夫。

　　「有名望的大夫？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姐，那人才剛瞧見我，便說我家府上必定有老者身患病症，這還不明顯嘛。」

　　小綠對著曼玉挑了挑眉，賊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小姐，這位大夫似乎是一直在義合堂，就等著我們去請人呢，您看……」

　　曼玉吸了口氣，她看什麼看？這還需要看？

　　京城裡自己認識的、能做到這樣的人，也就那麼一個吧……

　　「將人請進來吧。」

　　「好。」

　　小綠特別活潑地又出去了，不一會兒，他身後跟著走進來一名老者，穿著體面卻素凈的衣衫，一小撮雪白的鬍子，一雙眼睛從剛進來開始，就時不時往曼玉的方向飄過去。

　　居然是研究的眼神！曼玉覺著自己雖然長得真心不錯，可也不至於能夠吸引住這種歲數的，況且老大夫眼睛裡沒有半點唐突，只是有些許驚訝和感嘆。

　　「葉三小姐，不知病人何在？」

　　曼玉定了定神，將他帶進屋子裡，用紗幔隔著，給祖母請脈。

　　老大夫的判斷跟曼玉想的沒多少差別，確實是因為攝入過多鉛丹，造成體內淤毒所致。

　　「葉三小姐，老夫給您開個方子，只是，老夫以為，葉三小姐既然能做出那麼多出神入化的丹藥，葉老夫人的病，您也應當不在話下才對。」

　　曼玉的眼睛瞇起來，彎彎得特別好看，嘴邊的笑容似是能將人融化了一般，居然讓上了歲數的老大夫都有一瞬間的怔忪。

　　「采薇，去跟大夫開方子抓藥，木檀，送客。」

　　曼玉輕聲慢語地吩咐著，轉身繞過屏風消失在大夫的視線裡。

　　大夫回過神來，只見兩個丫頭站在自己的面前，臉上的笑容跟葉三小姐的竟然有幾分相似。

　　「大夫，這邊請……」

第六十四章　疤痕

　　蘇府的一處院落中，到處是金碧輝煌，這是蘇府里除了老太爺之外，地勢最好，最奢華舒服的院落。

　　蘇封坐在其中的一間屋子裡，面前站著今日出現在葉府的老大夫。

　　「……她什麼也沒說？」

　　「蘇大人，葉三小姐什麼都沒說，只讓小的進府給老夫人診了脈，之後便送小的出來了。」

　　蘇封將手裡的書卷放下，抬起兩隻手指在鼻樑上捏了捏，隨後睜開眼睛，去看那大夫。

　　老大夫趕緊低下頭，握緊了有些發顫的手。

　　蘇大人雖然年歲不大，可每次站在他的面前，自己總是忍不住因為他眼睛裡的冷意而顫抖，然而這樣的人，在外人的眼中卻是溫和的，真令人諷刺。

　　「我是讓你去瞧病的，我有沒有讓你去問人家能不能治病？」

　　蘇封懶洋洋的聲音讓老大夫立刻跪下了，他額頭上的冷汗如織，緊張的感覺讓他的心臟處不斷傳來不適的感覺。

　　為什麼蘇封會知道？那不過是他自己一時好奇隨口問的……

　　「小人該死……，小人一時迷了心竅，想到那些效果驚人的藥丸居然出自那樣一位姑娘的手中，才會……，請大人責罰。」

　　地上冰冷的涼意順著老大夫的膝蓋，慢慢地侵入到他的身子裡，看來這次熬不過去了，這可是蘇封啊。

　　等了好一會兒，大夫也沒聽到蘇封的聲音，他剛想抬起頭，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抬了一下。

　　「先生起來說話，您沒想到是那樣一個姑娘家？究竟是哪樣？」

　　老大夫站起來愣了半晌。才忽然反映過來，蘇大人……，這是在問自己話呢？

　　「阿啊，那個，葉三小姐真是個美人，難得身上還有一種讓人心生畏懼的氣度，呃。葉三小姐說話雖然溫和有禮。只是話語中的態度卻是堅決不容置疑……」

　　蘇封臉上細微的情緒變動，讓老大夫越說越帶勁兒，哎喲。今兒自己的運勢不錯喲，蘇大人這是對葉家三小姐挺在意的？

　　太令人感動了！也太可怕了！

　　平日裡看到的都是各家小姐們對蘇大人芳心暗許，明送秋波，找尋各種理由來蘇府中參加花宴、詩宴。為了不過是能跟蘇大人有一面之緣，好讓他能記住自己罷了。

　　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然而蘇大人似乎對這種事情全不在意。居然還博得了個什麼不染纖塵的名聲……

　　這會兒呢，大人卻是主動打聽起葉家三小姐的事情，這葉家三小姐……，也真是夠倒霉的……

　　老大夫暗暗在心中為曼玉哀悼一下。然後更加起勁兒的、巨細無遺地不管自己觀察到還是沒觀察到，統統說出來。

　　「……只是可惜了，葉三小姐的項上有一道疤痕。老夫這裡有一味祖傳的雪玉膏，專門治療利器所傷的疤痕……」

　　老大夫忽然停了口。他瞧見蘇封的面色變得有些不對勁。

　　哎喲我的祖宗，剛剛是哪一點兒說錯了？他吃回去還不行嘛！

　　老大夫心裡叫苦不迭，早知道不這麼多嘴了，莫非，蘇大人是因為自己瞧了葉三小姐的脖子所以心裡不痛快了？

　　不能啊，他們這個朝代可沒封閉到那個地步，不過是脖子而已……，蘇大人不會這麼小氣吧……

　　「你看清楚了，那道疤痕可是在這裡？」

　　老大夫抬頭，看到蘇封身邊的侍從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正是這裡。」

　　「小七，我讓你送去的藥膏你送到了？」

　　蘇封身邊的侍從立刻苦了臉，「大人，確確實實送到了，小七做事您還不放心？葉三小姐的疤痕為什麼沒有消掉，這肯定不是藥膏的問題。」

　　「送去的藥膏都是最上乘的，你說說看，還會是什麼原因？」

　　小七委屈地鼓著腮幫子，「大人，葉三小姐的能耐您還不知道？就算沒我們送的藥膏，她就不會自己做一個出來？總之……，小七是送到了，若是小七沒完成大人交代的事項，小七願將頭扭下來給您。」

　　「我要你頭做甚？」

　　「可以踢啊。」

　　老大夫心裡對小七是種種崇拜，他是不知道自己伺候的是什麼樣的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跟蘇封以這樣的口氣說話？

　　小七這會兒也正崇拜著自己呢，若換做是平日，他是斷斷不敢的，大人脾氣就是他伺候了這麼些年，也沒完全弄明白過。

　　不過，大人情緒的變化自己還是了解得小有所成，自從葉三小姐從綿延回來的消息送到大人那裡了以後，大人的心情似乎變得好了許多，這真不是自己的錯覺。

　　「行了，你下去吧，葉老夫人的病症……」

　　「大人請放心，小人定然盡心盡力。」

　　老大夫退出了屋子，髮絲裡一層汗水，被風一吹，涼意瞬間從頭灌進去。

　　看來自己還是不夠慎言啊，老大夫暗暗搖了搖頭，慢慢地離開了院子。

　　「小七，你說她為何要留著那道傷疤？」

　　屋子裡，蘇封靠在椅背上，眼睛看著離他不遠的一扇蘇繡四季圖的屏風，語氣淡淡地問道。

　　小七的頭皮都發麻，這個問題，他怎麼回答？大人明顯只是隨便問一問的，他卻如何能隨意揣摩葉三小姐的心思？

　　不過吧，大人問話，他又不得不答。

　　「小的惶恐，葉三小姐機敏聰慧、心思如發，小的可不敢妄加猜測。」

　　蘇封也並不是當真想要小七說出個答案，而是盯著那扇屏風看了很久……

　　***************************

　　曼玉脖子上的傷痕，也在葉家造成了一番不小的風波。

　　等她成功在慈安堂安頓下來之後，趙蓮雲咬著牙還要給曼玉置辦洗塵宴，並且，還不能怠慢了。

　　洗塵宴這對趙連雲來說稀鬆平常，只是她心裡塞得慌。

　　不過區區一個庶女，有什麼資格如此大張旗鼓地置辦？

　　可葉向慕才表示過若是她不願勝任掌家大任，葉家也不會強人所難。

　　葉向慕雖然外人瞧著脾氣甚好，可只有親近的人，才會知道他性子的倔強。

　　曼玉能給趙蓮雲找一次台階，不代表葉向慕心裡就真的將那個想法放下了。

　　所以她現在格外不能出任何差錯和疏忽，這洗塵宴不僅要辦，還要體體面面地辦，辦得老爺心裡滿意了，才算過關。

　　曼玉今日也是正常裝束，脖子上的傷疤沒有任何遮掩。

　　剛回來的那日由於天色和祖母的關係，並沒有人發現，然而洗塵宴上，葉向慕一眼就瞧見了破壞葉曼玉那份精緻絕麗的疤痕，臉色當即就有些緊張。

　　「玉兒，你……在綿延受傷了？」

　　葉向慕的眉頭緊蹙，那傷疤瞧著就可怕，雖然已經呈淡粉色，可猶能想像得出之前的猙獰和恐怖。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曼玉的手輕輕地撫上脖子，淡淡地笑了笑，「讓爹爹擔心了，玉兒數次在佛前感恩，感謝佛祖能夠讓玉兒再見著您，這已經是對玉兒最大的保佑，這傷疤……，是被葉家人脅迫的時候用刀割傷的。」

　　席間傳來數聲抽氣聲，綿延葉家的事情，這裡所有人都有所耳聞，然而他們知道得也並不詳細。

　　只是聽說綿延的葉氏，因跟前朝逆王勾結，妄圖危害當朝社稷，圖謀逆反，經皇上親派御史查證屬實，證據確鑿，於是被抄家封查，葉家的人全數消失在綿延。

　　當初這個消息出來的時候，京城的葉家真是人心惶惶岌岌可危，他們雖然早已分家，可畢竟也是姓葉的，也是從綿延出來的。

　　這麼大的事情，綿延的那些宗親們，當初是怎麼想的？誰給了他們如此大的膽子居然去染指朝政？

　　葉向慕的不好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曼玉那陣子在綿延，讓葉向慕擔心壞了，可曼玉寄回來的信上，總是舒緩平和的口氣，寫些小女兒家瑣碎的心情和事物，一言一詞中都沒有半點兒讓人擔心的地方。

　　葉向慕這才放了心，以為曼玉在謝家的保護下過得很好，可誰知道，她居然曾經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玉兒，這究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爹爹，都過去了，女兒總是葉家的人，綿延一行，也總得有人去才行，能為葉家做些事情，女兒甘之如飴。」

　　曼玉柔和地對著葉向慕微笑，笑容讓她的臉龐變得更加動人和聖潔，將這份靈透純美，深深地刻印在葉向慕的心裡。

　　曼玉什麼都沒有說，沒有說當時的危險和緊迫，然而也不用她說什麼，這道傷疤足以說明情況有多緊急，若是有一絲差錯，興許，今日她就回不來了。

　　葉曼璟的手在身側攥緊，她心裡無限可惜，怎麼就沒有差那麼一點兒？那刀怎麼就沒有再往下割一點兒？

　　「真是難為玉丫頭了。」趙蓮雲滿臉疼惜的神色，這是她的本職工作，哪怕她心裡想得跟葉曼璟一樣，甚至更加惡毒，在全家人的面前，她還是要扮演一個慈孝得宜的葉太太。

第六十五章　怨氣
　
　　「三妹妹，葉家人為何會對你刀劍相向？雖然愚兄知道我們跟葉家宗族的關係並不親近，卻也是有所耳聞葉家需是有求於你的。」

　　曼玉抬起頭，說話的是葉皓文。

　　幾年未見，兩位哥哥的氣度變得更加讓人折服。

　　在綿延的時候，曼玉就聽說了葉皓軒和葉皓文雙雙金榜題名，她努力回憶了一下前世，似乎葉家的兩位哥哥確實十分有出息。

　　不過具體什麼出息，她就不太清楚了。

　　那會兒子自己正勵志做個妾呢，對自己的美色太過於自信，以為是個男人都會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隨便逮個人都能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

　　曼玉其實還挺佩服前世的太太和葉曼璟，能將一個人洗腦到那種程度，不得不說她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只可惜，這一世她帶著那些記憶，太太和葉曼璟的功力是完全沒有機會發揮出來了。

　　但這不妨礙曼玉的佩服，前世自己跟兩位哥哥如此疏離，應該就是太太的傑作。

　　若是前世葉曼玉但凡跟兩位哥哥有一些親密，或許，她都不會落到那般的田地。

　　不說別的，單憑葉皓軒、葉皓文的這份內斂穩重、睿智出眾的氣質，曼玉就敢斷言日後他們必然會有所作為，興許，還是大作為。

　　「哥哥有所不知，」曼玉淺淺地笑了笑，「謝家的大舅爺爺，疼惜小輩，且對祖母心心惦念著，曼玉又與他老人家投緣，大舅爺爺便將祖母當年贈與的嫁妝轉贈給了妹妹。」

　　「妹妹受之有愧。然而大舅爺爺執意為之，長者賜不敢辭，妹妹這才厚著臉面收下，然而這個消息被葉家人得知，他們便打起了主意。」

　　「聖上派了御史前去綿延，葉家人便想著為葉家打點打點，然而葉家也不剩下什麼。便想讓妹妹交出那份嫁妝。用來賄賂御史。」

　　曼玉的手碰了碰傷痕，「這道刀疤，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玉丫頭……受苦了。」

　　太太第一個開口接上話。「你做得對，那是你祖母的嫁妝，如何能讓旁人奪了去，虧得菩薩保佑。玉丫頭安然無恙，那份嫁妝。也安然無恙。」

　　曼玉臉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了，變得肅穆起來，「母親何出此言？玉兒從未想過嫁妝會如何，玉兒只是被葉家人脅迫之後。明白了他們的想法，無論他們想要的是什麼，玉兒都斷然不會應下的。」

　　曼玉的臉轉向葉向慕。臉上是異常的堅毅，「女兒那會兒雖小。卻也是耳濡目染了爹爹的處世為人，葉家求財，為的是粉飾太平，玉兒是爹爹的女兒，這點道理，如何不懂得？」

　　「好……，好！」

　　葉向慕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這會兒心裡有多麼激動，曼玉說的話正中他的心情，這才是他的女兒，這才是他葉家的閨女！

　　「老爺……，再不吃，菜許是就要涼了……」

　　太太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招呼著大家別光顧著說話。

　　葉曼玉這個死丫頭，幾年不見，之前的木訥勁兒統統都沒了，謝家不是說嬌養的嗎，嬌養能養出這般性子來？

　　曼玉笑笑，也沒繼續說什麼，乖巧地低下頭，臉上仍舊是謙和的情緒。

　　「這麼說，咱麼葉家能夠幸免於難，都是三妹妹的功勞？」

　　曼玉抬起頭，將臉上詫異的表情小心地隱藏起來。

　　太太不會當眾吐血吧？這話從大哥哥正直的嘴裡說出來，對太太的殺傷力太大了吧……

　　然而葉皓軒的臉上絲毫沒有任何隱晦的意思，滿是沉靜與認同，他是真心這麼想的，覺得是御史得知了曼玉的事情，才使得聖上放過了他們。

　　太太的手死掐著帕子，可葉皓軒是她最寶貝的兒子，她只能生生地吞下這口怨氣。

　　誰知道，這怨氣遠沒有一口這麼小。

　　「大哥所言極是，愚弟這段時日算是看清楚了，聖上對我們葉家的視而不見，只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並未當真對葉家失望，大哥在翰林院裡也能感覺得出吧？」

　　「確是如此，這麼說來，哥哥們還真得感謝妹妹才是。」

　　葉皓軒一本正經地站起身，朝著曼玉認認真真地一揖到底。

　　「大哥哥這是做甚，可是要折煞妹妹？」

　　曼玉趕忙也起身讓開，臉上的驚慌毫不作假。

　　這葉皓軒也太實誠了，刺激刺激就差不多了，太太那臉色，曼玉都不忍心瞧了。

　　「哥，你幹嘛要感謝她？你能進翰林院那是你自己有本事，不過是不捨得嫁妝罷了，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太太硬是忍住了，然而葉曼璟卻是沒有修練出那個忍耐力。

　　她見不得自己的嫡親哥哥跟葉曼玉這個小賤人行禮，她見不得爹爹被葉曼玉兩句話哄得眼眶發紅，好似瞧見了什麼寶貝一樣。

　　憑什麼？他們都被豬油蒙了眼睛嗎？不就是個庶女？不就是會說兩句好話哄人？自己才是葉家的嫡女，自己才是葉家名正言順的女兒！

　　要說太太之前還能咬著牙維持著笑容，葉曼璟的話一出來，她的笑容頓時就沒了。

　　不止是太太，葉向慕的臉色也一下子冷了下來，葉皓軒亦是不可思議，像是不明白為何葉曼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爺，璟兒也是無心的，她的性子您也明白，不是有惡意，只是不會說話罷了。」

　　太太急忙開口給葉曼璟解圍，葉曼璟卻翻著眼睛死不肯妥協，她受夠了！一個兩個的，卑微的庶女居然一個個都不肯匍匐著混日子，誰給她們這樣的膽子？

　　「璟妹妹……興許是這幾日伺候祖母，所以一時疲憊了……」

　　接收到母親求救眼神的葉皓軒，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麼個理由，不過，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一時疲憊？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你看看你怎麼教養的女兒？！」

　　葉曼璟氣憤的表情讓葉向慕絲毫沒有心軟。

　　人是不能比較的，葉曼璟倔強任性的模樣，愈發襯托出曼玉的柔順與謙和，也讓葉曼璟在葉向慕心裡的形象變得更加不堪。

　　偏偏葉曼璟絲毫不願認輸，曼玉似乎也在葉向慕的身邊為她輕聲說著好話，葉曼璟瞧見曼玉說兩句，便抬頭朝著她笑一下，笑容綻放在絕色明麗的臉龐上，讓她覺得說不出的嘲諷。

　　「爹！您也不要太偏心了！她只是個庶女！能為葉家帶來什麼榮譽？！不過是因為貪圖錢財，裝得跟忠孝雙全一樣，爹您怎麼就分不清楚呢！」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廳裡響起，太太抖著手，將葉曼璟震驚的表情收進眼底，她的心無比疼痛，卻沒辦法表現出來。

　　「也是我平日太驕縱於你，將你養成這麼個脾性，晚飯你也別吃了！給我去佛堂跪著去！」

　　太太沒等葉曼璟反應過來，急急地讓人趕緊將葉曼璟拉走，再耽擱下去，不知道葉曼璟還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呢。

　　「老爺，您消消氣，玉丫頭可算是平安回來了，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因為璟兒不會說話壞了氣氛不是？」

　　「玉丫頭，你也勸勸，你從小和二姐姐感情要好，她就那個性子。」

　　曼玉很想望天，她怎麼記不得她們從小要好？

　　「爹爹，玉兒在綿延的時候，每年都給您寄了親手做的鞋子和衣衫，只是，也不知合不合身，畢竟那麼長時間，也不知您是否清減了……，回頭玉兒量一下，給您再做幾套。」

　　曼玉將話題帶開，讓她昧著良心為葉曼璟說話吧……，她還真做不到，自己剛剛那麼義正言辭，不就是為了刺激她嗎，可不能白費心機了。

　　「妹妹，那哥哥們可有？」

　　曼玉瞧見葉皓文就如同剛剛隨意問起她脖子上的傷疤一樣，輕鬆舒緩，彷彿之前發生的事情，他根本沒有見到一樣。

　　這絕對是個妙人！

　　「如何能少得了哥哥們的，妹妹這幾年可沒少做荷包扇套等物件兒呢。」

　　「妹妹的女紅確實了得，同僚還有人問起過，說是哪家繡娘有如此精湛的繡功，讓哥哥好生得意一番。」葉皓軒也開口附和。

　　太太這頓飯怕是不能吃了，她怕自己被噎著。

　　自己的兒子為何一點兒都不像她呢？自己的嫡親妹妹都被關進了佛堂，他居然還能視而不見，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三言兩語之間，葉曼璟造成的凝滯氣氛已是消失了，曼玉曾經號稱長輩殺手，在裝乖討喜上面，已是頗有經驗，讓葉向慕很快放下不痛快，一時間席上和樂融融。

　　太太的面色顯得蒼白，見眾人皆圍著曼玉，讓她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而自己的璟兒，這會兒興許在冰冷逼仄的佛堂裡可憐得瑟瑟發抖。

　　要讓她繼續維持著大度和藹，也是太為難她了。

　　「爹爹，大舅爺爺贈予玉兒的嫁妝，不日便會抵京，雖說是贈予玉兒，可終究是祖母的東西，女兒想著繼續將東西歸於祖母的名下。」

　　太太的心一跳，臉上的蒼白消退了兩分。

　　能讓葉曼玉主動提起來，太太還真沒想過，不過，既然她愛裝孝女，自己自然也不會跟她客氣的。

第六十六章　嬤嬤

　　「老爺，瞧瞧我先前是怎麼說來著，玉丫頭跟母親真真是極投緣，即便人在綿延，心裡呀，也是惦記著的。」

　　太太似乎從剛剛情緒中脫離出來了，面上也有了些笑容。

　　曼玉特別靦腆的也露出笑容，似是太太謬讚了。

　　「玉兒，我知你是個懂事的，不過，那份嫁妝既然是謝家贈與你了，便是你的東西，我想，你祖母也不會願意收下的。」

　　葉向慕先是在心裡讚歎了一下曼玉的大度和氣量，然後便否決了曼玉的決定。

　　一來就是他所說的，雖然嫁妝曾經是葉老夫人的，但後來便贈給了謝家，謝家的長輩做出的決定，他們不好隨意更改。

　　二來……，則是葉向慕的私心了。

　　葉曼玉當年還那麼小，一個人前往綿延，一待就是數年，未能在自己面前承歡膝下不說，更是險些就回不來了。

　　她脖子上的傷疤，顏色雖淺，卻刺得他這個父親眼睛都疼。

　　這就是他真心想要護她一生的女兒，自己究竟為曼玉做了什麼？

　　所以至少，他要讓曼玉日後風風光光十里紅妝地從府裡嫁出去！

　　內宅庶務這會兒還在太太的手裡，曼玉還有葉曼璟這個嫡出的姐姐，按規制，嫁妝是不能越過葉曼璟的。

　　這即便是葉向慕，也不好任意為之。

　　然而謝家贈給曼玉的這筆嫁妝，則是可以另說的，那不是葉家為她置辦的，那是曼玉應得的，葉向慕斷斷不會同意讓太太去染指。

　　「老爺。瞧您說的，母親這些日子心心惦念的，不就是玉丫頭嗎，難得玉丫頭也有這番心意，母親還不高興壞了，興許呀，這身子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呢。」

　　太太耐著性子慢慢說道。本來這事兒。她也沒打算現在提出來，畢竟曼玉才回來，且她好死不死在綿延又受傷了。

　　老爺正心疼得不知道怎麼好呢。本不是提出嫁妝的好時機。

　　剛剛太太還有些興奮葉曼玉怎麼會主動提出來，這會兒忽然就覺得，葉曼玉這個小賤人，心裡不定在想什麼妖蛾子呢。

　　「玉兒能平安回來。母親已經很高興了，母親跟謝家向來親厚。便是再高興，也不會希望駁了謝家長輩的意思。」

　　葉向慕不為所動，「玉兒，這事兒。你就別想了，那份嫁妝既然已經是你的，你便好好兒得收著。你也說了謝家的長輩與你投緣，他們自然也希望他們的心意。不會被怠慢。」

　　「老爺……」

　　「行了，你不必說了，葉家只剩兩個女兒，璟丫頭剛剛還認為，玉兒為了保全葉家的作為只是嘩眾取寵，她又有何資格分得那些？」

　　「老爺！璟兒也是您的女兒！她不過只是年歲小了些，您如何、如何能這麼說她？！」

　　「如何不能？玉兒還是璟丫頭的妹妹，背井離鄉這麼些年，好容易姐妹相逢，璟丫頭說的是什麼？太太能夠聽得下去？」

　　「……」

　　「須知孺子可教，勿謂童子何知，太太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我葉家向來家門清廉，想必，我的女兒也不會為了貪圖這些嫁妝而憎恨於我，倘若真是如此，……也是枉為我葉向慕的女兒了！」

　　太太張著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葉向慕呱唧呱唧一番話，讓她在心裡醞釀了數日的說辭登時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段日子，璟兒雖說沒有鞠躬盡瘁，卻也一直在她從來不愛去的慈安堂待了那麼久。

　　老爺不是都已經對璟兒有所改觀了嗎？不是已經鬆口讓自己外出的時候可以帶她一塊兒去了嗎？

　　葉曼玉曾經再得老爺的心，那也是曾經，從綿延寄來的信裡，不難看出曼玉在謝家過得不錯。

　　葉曼玉的性子，太太還是有所了解的，曾經仗著她那個低賤的姨娘得寵，小小年紀已是驕縱任性，雖然在俞卿卿死了之後有所改觀，也不過是喪母之後短暫的不適應罷了。

　　在謝家被當作嬌客一般的嬌慣，太太敢斷言，葉曼玉必定又會變成她曾經熟悉的模樣。

　　然而讓太太沒想到的時候，葉曼玉已經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了。

　　有了比俞卿卿更加奪目的驚人美貌，卻柔順乖巧得恰到好處，不僅迅速奪取了老爺的疼惜，似乎連軒兒都對她另眼相看。

　　她憑什麼！

　　就憑自己腦子裡那些前世的記憶，和稍微多一些的閱歷吧，曼玉垂著頭，臉上是聽話懂事的表情，正略帶些為難得跟葉向慕點頭，保證以後不會再生出不要嫁妝這樣的念頭了。

　　其實曼玉一直都覺得，她幹嘛要做好人？

　　她這一世，就是為了做壞人來的！

　　為了一點一點將太太和葉曼璟的依靠給擊潰掉，一點一點刷新自己的存在感，她曾經在電視裡看見聖母的角色，都恨不得打電話去廣電局投訴，這種毀三觀的東西最好少審核一些。

　　別說現在太太和葉曼璟的主意仍舊打在自己身上，哪怕她們暫時並沒有對自己動念頭，曼玉也不會放任一絲危險在自己的身側。

　　「軒兒，文兒，或許你們會覺得為父做這個決定並不妥帖，若是玉兒將嫁妝都還給了葉家，也就會成為日後你們會繼承的家業，然而……」

　　「父親，孩兒在您心中竟是那般令人不齒的人嗎？」

　　曼玉以為向來喜歡神補刀的葉皓文會站出來，沒想到反應劇烈的，居然是葉皓軒。

　　這個哥哥真真是太耿直了，太太的帕子都捂到嘴上了，估計立刻就能吐出一碗血來。

　　葉皓軒面色堅毅，沉穩且安寧，「父親。孩兒是看著您長大的，兒子的性情，您應該最是了解，母親許是為了璟兒妹妹，過後會責怪孩兒，然兒子並不會因此轉變自己的想法。」

　　「……母親，您沒事兒吧？」

　　曼玉面色擔憂地問。這臉色蒼白的。都沒了血色了。

　　「……我，我忽然頭有些疼，許是吹著了風。我先回去休息會兒。」

　　太太瞧著真不對勁，一隻手用力地按著太陽穴，順著曼玉的問話打了個招呼，也不等葉向慕允許。便匆匆離了席。

　　曼玉咬著唇瓣，臉上的表情也不好看。

　　「爹爹。母親……她該生我的氣了吧……」

　　曼玉自責的樣子，讓葉向慕更是定了心，「傻丫頭，那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來，慶祝你平安從綿延回來，陪爹爹喝一杯。」

　　葉皓軒和葉皓文都配合得舉起了面前的酒盞。曼玉只得也拿起來，溫順的笑容讓所有看見的人。都能隱隱瞧出她心裡的矛盾。

　　然而，曼玉側身仰頭準備將酒盞裡的液體送入口中的時候，她的餘光瞥見了葉皓文，正跟她微微挑了挑一邊的眉毛，隨即低頭不見……

　　************************

　　「小姐，這是醒酒湯，剛煮好的，仔細著燙。」

　　木檀端來一隻團枝牡丹花紋的小瓷碗，看著曼玉都喝下去了才放心。

　　「祖母如何了？可有清醒？」

　　「醒過兩次，用了何大夫開的湯藥，又睡下了。」

　　何大夫便是小綠從義和堂裡帶回來的大夫。

　　他給葉老夫人仔細地請了脈，又細細地詢問了老夫人平日的癥狀，曼玉想要讓他瞧一瞧那些橘色的丹藥時，那些藥丸居然都不見了蹤影。

　　曼玉點了點頭，何大夫開出來的方子性情溫和，正適用於祖母目前的身體狀況，雖然這人不請自來，但若是能夠醫得好祖母，她不介意是誰派來的。

　　慈安堂裡的下人都清理了一遍，只留了芷香等幾個熟面孔，其餘的錢嬤嬤統統都給換掉了。

　　至於吳嬤嬤，曼玉居然一點兒這人的消息都沒有。

　　祖母神志尚未能保持清醒，錢嬤嬤去問遍了，只說吳嬤嬤似乎是做錯了什麼事情，可她現在人在哪兒，卻是沒人知曉。

　　曼玉想將吳嬤嬤找出來問問，吳嬤嬤的性情耿直忠誠，她的消失或許會帶著一些太太不願讓旁人知道的秘密，而這些秘密，則是曼玉明哲保身、讓太太無法在自己面前出現的重要依據。

　　「小姐，您說的吳嬤嬤，是不是一個性子微微有些死板，面容嚴肅，平日不怎麼近人情的嬤嬤？」

　　一旁的小紅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猶疑地開口，她這幾日可沒光顧著玩呢，小姐交代自己的事情，她一直都記在心裡。

　　「嗯……，差不離吧，吳嬤嬤為人嚴肅也算是出了名的，怎麼，你打聽到了什麼消息？」

　　「小紅不敢肯定，只是昨個兒同夥房的佟家嬸子說話時，偶然聽到旁邊有人低聲在說什麼『別看平日裡裝得清高，以為巴結上了老佛爺轉眼就不認人了，到最後還不是落到太太的手裡』」。

　　「她們還說……，死了倒也乾淨，一了百了什麼的……」

　　小紅將她聽到的事情如實地說出來，卻也明白自己說的事情並不是令人高興的，有些不知所措地沒了聲兒。

　　曼玉聽了半天兒沒有聲音，好一會兒才將胸口的氣舒出來。

　　吳嬤嬤為人忠貞淳樸，認了主子便不會背叛，她若真是栽在了太太的手裡，祖母知曉得話，心裡不定如何難過呢。

　　或許，自己能從綿延回來，這其中也有祖母的意思……？

第六十七章　積極

　　「小姐，何大夫來了，人在外邊兒候著。」

　　小綠在屋外稟報，聲音一如既往地輕快活潑。

　　木檀剛準備將手裡的藥碗放下，一旁的芷香更快一步地把小水壺放在桌上，「木檀姐姐，你歇著，還是我去吧。」

　　說完，便轉身動作迅速地出了門。

　　「芷香姐姐……，許是這麼些年不見，怕跟小姐疏遠了，這幾日做事都搶著呢。」

　　采薇笑著重新端起芷香剛剛擱下的小水壺，倒出一杯水送到曼玉的面前，「小姐，你可歇會兒吧，仔細著身子，若是老夫人知曉您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是會心疼的。」

　　曼玉將手裡的藥匾放下，一旁乾淨的竹匾裡，是一粒粒紅棕色的水丸。

　　何大夫給祖母開的方子很是對症，曼玉雖不能精通其中的醫理，光是看那些藥材，也能明白是解毒調理的。

　　然而中藥排毒，並非一朝一夕所能見成效，祖母依舊每日會劇烈腹痛，並且排便困難。

　　這對一個老人家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

　　曼玉在綿延的時候，偶然間在一家藥材鋪發現了馬寶，也就馬的結石，雖然沒有牛黃那麼難得，也是少見的不常用中藥。

　　許是曾經在藥店裡待的時間長了，曼玉也沒有別的嗜好，就是見著珍貴的藥材就挪不動腳了。

　　采薇為這事兒沒少在曼玉耳邊嘀咕，什麼別家小姐都喜歡將銀子花在金銀頭面上，又或是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她家小姐倒好，凈買這些奇奇怪怪的、還會散發異味的東西回來。

　　二十五味馬寶丸是藏藥。前世的老爺子涉獵甚廣，什麼犄角旮旯的藥丸方子都能弄到手，然後興緻勃勃地跟曼玉兩人跟神經病一樣，在醫館一待就是好久，非要搗鼓出來才行。

　　也多虧了這些當時覺得極為腦殘的經驗，曼玉才能想得到法子減輕祖母的痛苦。

　　用馬寶、水牛角、西紅花、麝香、丁香、豆蔻、天竺黃、檀香等二十五味藥材做出來的水泛丸，能用於各種新舊中毒症。更重要的是。對腸胃的疼痛特別有效果。

　　曼玉去了前面的屋子，剛好何大夫也正巧被芷香帶了進來。

　　「有勞大夫了，祖母這幾日身子似是好了也許。都是託了大夫的福。」

　　何大夫謙遜地拱手作揖，「哪裡哪裡，葉三小姐謬讚了，老夫人洪福齊天。必定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此劫。」

　　何大夫今日來是給葉老夫人複診的，老夫人雖不是一直都昏迷著。清醒的時候也還是比較少，精神狀況也總不太好，一直是滿臉的疲憊。

　　「葉三小姐請安心，老夫人的脈相已經趨於平穩。甚至比老夫預估的，好得更快些，想必用不了多久。老夫人定當能夠恢復元氣。」

　　曼玉看著何大夫給祖母請了脈，表情也是極為自信。這才鬆了口氣，「多謝大夫，采薇，請大夫去寫方子。」

　　然而何大夫卻沒有移步，而是面色變得有些忐忑。

　　「葉三小姐，恕老夫直言……，您可曾給葉老夫人另行服用別的藥物？呃，三小姐切勿多心，老夫只是覺得，葉老夫人恢復得速度快了些，老夫行醫多年，雖然年歲大了，卻也抑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何大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他其實很想抽自己一下，明知道這會兒多嘴了，回頭蘇大人那兒定然瞞不過去，可若是不問，他這心裡就跟貓兒抓似的，癢癢得不行。

　　何大夫滿臉苦逼的樣子，讓曼玉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明媚燦爛，好似融了雪一般。

　　「是不是但凡是大夫，都是這樣的性子？」

　　「……或許吧，葉三小姐也見過像老夫這般的？」

　　曼玉想到了前世的老爺子，那好奇心有時候比孩童都要旺盛，為了弄到難得的藥方，他老人家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裝可憐耍賴那是信手拈來，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有時候曼玉都覺得荒唐，可老爺子如願以償之後，臉上笑出滿臉的褶子，又讓她完全無法開口制止。

　　「葉三小姐……？」

　　「恩？」曼玉回過了神，臉上是淺淺的輕笑，「小女子曾經見過義和堂的陳老爺子……」

　　何大夫瞭然地點了點頭，「還懇請葉三小姐為老夫解惑。」

　　「祖母確實有服用過別的藥物，不過是起到輔助的作用罷了。」

　　何大夫明顯還想要知道得更詳細一些，可他也明白，行醫之人，誰沒有個一兩樣祖傳的手藝？

　　葉三小姐的能耐，讓蘇大人如此看中，他何德何能膽敢有逾越的要求？

　　「先生，請隨我來。」

　　采薇及時地出聲，禮數周全地請何大夫隨她去開藥方。

　　「還是我去吧，小姐身邊缺不得你的伺候。」芷香笑語嫣然對采薇說到，然後走過去，代替采薇將何大夫領了出去。

　　「小紅。」等何大夫離開了以後，曼玉將小紅叫到了身邊。

　　「我不在的這幾年裡，芷香這丫頭是一直在慈安堂裡伺候？」

　　「回小姐，芷香姐姐似乎是最近才回慈安堂的，說是終究捨不得老夫人，還是對慈安堂有感情，不過小紅提到過兩次芷香姐姐先前在哪裡做事，她總是會將話頭給岔開。」

　　「那麼你打聽到了嗎？」

　　「當然，小紅可是小姐您在葉府的耳朵呢！」，小紅特別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然後壓低了聲音，「芷香姐姐的老子娘據說在葉府裡有些得勢，在回到慈安堂之前，聽說一直是在芳華院做事的。」

　　木檀的手頓住，驚詫地抬起了頭，「芳華院？你確定是芳華院？會不會……會不會弄錯了？」

　　「木檀姐姐，倘若時間足夠的話，小紅甚至連芷香姐姐三日前吃的什麼都能打聽得出來，不過是在哪裡做事，怎麼會錯？不過，芳華院是什麼地方呀？」

　　小紅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木檀，而木檀卻是一直在看曼玉的表情。

　　曼玉什麼表情也沒有，就好像剛剛關於芷香的問題不是她問的一樣。

　　「後面的屋子，只有你們幾個能出入，芷香就暫且別讓她進去了，隨便你們找什麼理由，給我擋住了。」

　　曼玉淡淡地吩咐，上前將祖母蓋著的錦被掖掖好，然後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芳華院，是太太的院子……，我想過芷香會去任何地方，就是從沒想過她會進去芳華院伺候……」

　　木檀臉色悵然地同小紅解釋，她同芷香都是錢嬤嬤一手帶出來的，從領事開始，就一直在慈安堂裡，雖說慈安堂沒有別處的奢靡華醉，卻也清心安寧，舒適自得。

　　木檀以為大家都會跟自己一樣對此感恩，卻不想，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自己一般沒有追求。

　　小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很快將附和的悵然扔到一旁去，又出了院子，今兒可是跟管著漿洗上的董婆子約好了，她之前跟小姐掛心的吳嬤嬤走得比較近，可不能遲了呢。

　　**********************************

　　葉曼璟自打那日洗塵宴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

　　太太說是她正在禁足反省，不論是不是真的，曼玉都不介意。

　　她也不想跟葉曼璟多有接觸，前世的種種記憶，就跟出了差錯似的，那個心思縝密不露破綻的葉曼璟，跟這一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難道說，自己的不配合讓葉曼璟從一開始就受到了打擊，更是因為她長時間不在，所以沒有人去磨練她的心思？

　　可也不對啊，不是說葉曼琬也沒讓葉曼璟好過嗎？

　　楊姨娘過世了，聽說還是在葉曼琬出嫁前走的，曼玉不清楚具體情況，卻隱約有所耳聞因為這件事，讓爹爹發了好大一通火氣，對葉曼璟也是失望到了極致。

　　所以，前世那麼腹黑牛叉的葉曼璟，是作死的葉曼玉一手培養出來的？

　　別扯淡了，曼玉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再愚蠢也不能愚蠢到這個份上吧，她對前世的葉曼玉已經鄙夷到了極點，不能更加鄙夷了……

　　「祖母，您再多喝些，許是會有些苦，不過良藥苦口，您定然是比孫女兒明白的吧？」

　　曼玉親自將葯餵了葉老夫人喝完，才用帕子給她擦了擦嘴邊，又塞了一個軟枕在她的身後。

　　葉老夫人半垂著眼睛，這段時日，曼玉想著法子做易消化，又有助於排毒的食物，金菇蝦皮餃、蒜泥海帶粥等等，還有每日煮金梅飲，或是甘草綠豆湯換著來喝。

　　雖然仍舊消瘦，面色卻顯得好了一些。

　　葉老夫人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原本也不是多話的人，這場大病讓她更不喜開口，清醒的時候也常常是沉默不語。

　　然而曼玉也習以為常了，祖母不說話的時候，她便會不時地說些在綿延時候的事情，也並不是邀功，或是嘩眾取寵，不過是撿些日常瑣碎的事情，聲音輕緩地說了。

　　「……玉丫頭，祖母讓你去綿延，你可有恨過祖母？」

　　葉老夫人忽然發出了聲音，嗓子有些沙啞，乾澀得甚至聽著都覺得刺耳。

　　曼玉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收回去。

　　這個問題，謝家的老太爺也曾經問過她一遍。

第六十八章　親暱

　　錢嬤嬤在葉老夫人的示意下，將屋子裡的下人都帶了出去，並將門關上。

　　「祖母，您是玉兒的祖母，斷不會害了孫女，何來恨這一說？」

　　「可我從沒有想過要讓你回來。」

　　曼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老夫人的語氣太強烈了，她抬起頭，跟祖母的眼神對上。

　　「我以為，你會是禍害葉家的禍首，會使得葉家家宅不寧，所以才將你送到綿延，給你大舅爺爺的信裡，也說了讓他無論如何困住你，此生，不讓你踏回京城半步！」

　　葉老夫人的話說得太急太用力，將這句話說完，整個人的氣息都有些喘不上來，雙手揪著被面難受得直咳嗽。

　　曼玉轉身去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即便已經猜到了，但聽見祖母親口說出來，感覺還是很不好啊…

　　葉老夫人就著杯盞喝了些水，這才稍微緩過來一些，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曼玉看，不想錯過曼玉的一絲反應。

　　然而老夫人只在曼玉的臉上看見了平靜，似乎剛剛的言辭，未曾在曼玉的心上留下一點兒痕跡。

　　「祖母，大舅爺爺總跟玉兒說，您打小兒便是個有正主意的人，有時候，旁人想不到的事情，您總是能注意得到，大舅爺爺說得對。」

　　曼玉伸手將葉老夫人的被子撫撫平整，「祖母，玉兒如今回到了葉家，莫非是您改變了想法？」

　　「祖母老了，不中用了，想要守住葉家，卻力不從心。回來……，也就回來罷，只不過，葉家，我這一把老骨頭，是拚死都會護住的，不論。用什麼法子……」

　　「那是那是。孫女兒也定當盡力而為。」

　　葉老夫人深沉凝重的氣氛立刻就沒了，曼玉的話接得輕快活潑，「祖母您放心。玉兒雖不能保證葉家飛黃騰達加官進爵，至少能保持現狀，大哥哥不是快要成親了嗎？到時候您就等著含飴弄孫吧。」

　　曼玉的語氣輕快得有些不負責任，這可不是葉老夫人想要找曼玉單獨說話的宗旨。只是，她剛抬起頭。想要露出一些不耐煩的時候，卻發現曼玉的眼睛裡竟然都是真誠。

　　真誠得也太詭異了……

　　換誰聽了剛剛的話，也會覺得是敷衍吧，要不要敷衍得如此誠懇？

　　「祖母。孫女兒是在跟您保證！」，曼玉慧黠的神情讓葉老夫人都看愣住了，「玉兒明白祖母的擔憂。不過您若是想要讓孫女兒永遠待在綿延，當初走的時候。就應該讓人將玉兒的腿給打折了才行。」

　　「葉家的興衰並非在孫女一人身上，以祖母的睿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葉老夫人重重地嘆息出了一口氣，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祖母，您才是葉家的根本，有您在，葉家才會有主心骨，才會長長久久地昌盛下去，所以呀，為了您一心護著的葉家，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才行，對了，那道海蠣子雞蛋合您的胃口嗎？我聽錢嬤嬤說您用了不少呢。」

　　曼玉覺著在祖母面前再藏著掖著也沒什麼用，索性更加自然真實了一些，也不管老夫人接不接受得來，好像跟人家多親近似的。

　　「……」，老夫人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又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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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曼玉同葉老夫人關在屋子裡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錢嬤嬤發現，小姐對待祖母的態度，變得有些大了。

　　老夫人的性子她了解啊，畢竟服侍了那麼多年了，清心寡欲，平靜沉穩，再大的動靜，到了老夫人這裡，也不會弄出太大的情緒。

　　即便是當初將老爺養在膝下，也沒有說多親昵的。

　　「祖母，您嘗嘗這個，這可是玉兒親手做的呢，白菜肉燉豆腐，保准您喜歡。」

　　曼玉從外邊兒提進來一個食盒，打開來，裡面一個青花瓷的溫碗，揭開碗蓋，豆腐白嫩多汁，白菜鮮甜新鮮，肉片入味酥爛，光是瞧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三小姐有心了，老夫人這幾日口中寡淡，吃這個剛好呢。」

　　錢嬤嬤接過來，剛一轉眼兒，就又瞧見曼玉溜到了老夫人的身邊，「祖母，我給您按按幾個穴位，對您的腹痛很有幫助的，對了，您藥丸可按時吃了？」

　　「回三小姐，老夫人頓頓都是按時進藥，有老奴瞧著呢。」

　　「那就好，何大夫明兒回來再給您診脈，不過我瞧著，祖母的面色已是好了許多了，再過上幾日，興許就能大好了呢。」

　　曼玉的臉上始終帶著甜笑，在祖母的屋子裡待了一陣子，便離開了。

　　「老夫人，您嘗嘗？老奴就說三小姐怎麼一早上的讓采薇丫頭去廚上領了這些個東西，還當是三小姐念著了，原來是給您做的。」

　　「阿婉，你說當初我的決定，做錯了嗎？」

　　「老夫人，三小姐身份貴重，老奴不敢置喙，不過，在綿延的時候，謝老太爺有句話老奴卻是聽進去了，他老人家說，葉家，有三小姐這樣的女兒，是幸事……」

　　「大哥他真的這麼說？」

　　「老奴不敢欺瞞，確是謝老太爺的原話。」

　　葉老夫人閃了閃眼睛，嘗了一口錢嬤嬤送到嘴邊的勺子，溫度剛好，濃郁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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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葉二小姐是正在禁足嗎？」

　　曼玉正將藥丸裝瓶的時候，小紅忽然從門外進來，忽閃著大眼睛奇怪地問。

　　「應該是吧，怎麼了？」

　　「是這樣的」，小紅走到曼玉的身邊，學著她的模樣靈巧地幫著曼玉裝瓶，「小紅前些日子無意間聽說管著車潞諤喜歡飲酒。就想起我那兒有幾壇從綿延帶回來的好酒，那些才能算得上是酒呢，小姐你不知道，京城酒肆裡的酒，味兒太淡了，哥哥只喝過一口就堅決不肯嘗了，非說要自己釀出好酒來。可惜京城裡的糧食跟綿延的又不一樣……」

　　「……」曼玉的腦袋垂了下來。小紅哪兒都好，就是說事情吧，總抓不住重點。要讓她將整個事情完整地說完，幾日都是不夠的。

　　「重點，重點是什麼？」

　　「噢，對。就是小紅就送了一罈子酒給黑鐵，他可高興了。說是還未曾喝過這麼帶勁兒的酒，就是他托驛站的相識從別處帶回來的，都沒有我送去的酒有滋味，他還問我還有沒有了。說若是還有，他就都要了，這可不行。就那一壇，我還是背著哥哥偷偷拿的呢……」

　　「……。重點！你送了他酒，然後呢？」

　　「然後？對了對了，他很高興，便跟我說了不少話，說明日若是沒事兒的話，還可以介紹給我京城幾家出名的酒肆呢，可惜，他要準備明兒太太和葉二小姐出行的車輛。」

　　曼玉總算聽到了重點，將塞住瓶口的小瓷瓶放到一旁。

　　太太要帶葉曼璟出去？爹爹估計是不知道的，興許除了太太，誰也不知道。

　　「小姐，小紅還打聽到，太太最近很是頻繁地帶葉二小姐出去，都是出入一些京城知名的人家參加賞花宴、品詩會什麼的……」

　　大概是葉曼璟的年歲到了，是時候挑婆家了？

　　「做得好，你不是一直想要逛逛京城的嘛，記得讓人陪著，別迷花了眼兒，不認識回來的路了。」

　　小紅笑瞇瞇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曼玉還聽見她天真爛漫的聲音將剛想過來的芷香給帶走了。

　　葉曼璟出府，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不知道的人，還當她規規矩矩地在自己的院子裡禁足呢。

　　等爹爹從衙門裡回來的時候，葉曼璟早隨著太太回來了。

　　算盤打得多好，一邊兒裝老實懺悔，一邊兒隨著太太滿京城地露臉，被名門貴婦們相看相看，一點兒都不誤事。

　　這怎麼成呢，曼玉望天，前世太太是怎麼給自己洗腦的？

　　「要想飛上枝頭做鳳凰，走尋常的路是斷斷不行的，得劍走偏鋒，首先，就不能落入俗套。」

　　特麼什麼是俗套？按部就班地跟著太太出去露臉就是俗套？那她葉曼璟和太太還偷偷摸摸地行動？

　　不行，這種行為得堅決抵制。

　　曼玉站起身，怎麼著也不能對不起小紅送出去的那一罈子酒，太太不是不想讓人知道嘛，那多沒意思，曼玉最鄙視偷偷摸摸行動的了。

　　推開房門，曼玉皺起了眉，她看見芷香並沒有離開多遠，而是滿臉怒色地瞪著她面前的小紅和木檀。

　　小紅的身型沒有她高，然而會功夫就是不一樣，一個人將芷香擋得嚴嚴的，木檀好言好語地在一旁勸著，芷香臉上氣憤的神色卻更加明顯了。

　　見到曼玉出來了，芷香也不知道哪兒使出來的勁兒，硬是從小紅的身邊擠過來，三步兩步地衝到曼玉的腳邊跪下。

　　小紅撇了撇嘴，小姐說她和哥哥小綠會功夫的事情暫時別太張揚，她很聽話的。

　　「小姐，芷香做錯了什麼？芷香沒有隨小姐去綿延，權因芷香的爹娘身子不好，他們就芷香一個女兒，芷香便是想隨了小姐去，也是不能的，可芷香心裡對小姐是一片赤誠啊。」

　　芷香跪在那裡泣不成聲，她想著曼玉的性子那麼隨性，即便對自己會有些疏離，應該也是能夠挽回的。

　　然而芷香一直沒有等到曼玉將她起身，明明曾經曼玉並不喜歡她們在面前下跪，芷香卻沒聽見曼玉安撫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