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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血帖亡魂記]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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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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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01章 落拓江湖
第02章 死亡敕令
第03章 玉堡尋仇
第04章 白袍怪人
第05章 牡丹之約
第06章 義重如山
第07章 謎中之謎
第08章 紅粉之劫
第09章 恩牽仇繞
第10章 丑面人魔
第11章 陰司公主
第12章 巧計解厄
第13章 棋逢對手
第14章 初創死神
第15章 天倫夢回
第16章 英雄气短
第17章 武林之寶
第18章 落日孤鶩
第19章 元凶授首
第20章 絕處逢生
第21章 鏤心之情
第22章 劍拔弩張
第23章 親耶仇耶
第24章 密室求鳳


            
楔子

  圣城,名雖為城,其實是一座占地將近百畝的巨庄,庄主“宇內無雙客甘敬堯”,被中原武林道尊為“武圣”。
  圣城,是中原武林的金字塔,是中原武林的靈魂,同時也是“武道”的象征,它和它的主人,受著武林史上的沒有先例的尊崇与敬仰。三十年前,甘敬堯憑其宇內無雙的功力,挽回了中原武林瀕于末日的命運,使武林命脈得以延續,于是,他被尊為“武圣”,所居的庄院被稱為“圣城”,三十年來,中原武林點波不興,一片祥和。
  然而,這座武林的金字塔傾頹了,僅只在一夜之間。
  當曉霧收歇,朝陽普照,“圣城”已變成了一片瓦礫之場,未熄的余燼,尚冒著股股白煙,灼焦了尸体的臭味,隨風四播。
  一個瘦小的人影,從廢墟中蹣跚地走了出來,赫然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幼童,他雙眼發直,望著遠方,艱難地挪動腳步,他沒有回過一次頭,遠了,消失了,可能,這幼童是“圣城”中唯一的活口……
  無數的武林人,聞風而至,但是現在眼前的,是燒焦了的尸体与斷瓦殘垣。
  “武圣”的尸体被尋到了,手中尚執著“誅仙劍”,遺体上的創口,有三十七處之多,由于劍柄上的一粒“辟火珠”保全了尸体的完整。
  “圣城”,起了一座巨冢,稱為“圣墓”。
  這恐怖的迷,使整座中原武林為之鼎沸,較之天災地變還要震撼人心。
  誰,有這力量能摧毀圣城?
  誰,有這力量能殺死宇內第一高手“武圣甘敬堯”和百名功力震世的弟子?
  這可怕的謎底之后,隱藏著的是什么?
  歲月輪轉,物換星移。
  十年,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這恐怖而血腥的謎底沒有揭開,但,時光已沖淡了人們心頭上可怕的記憶。
  就在這一長串沉默之后,一場可怕的血劇悄悄地揭開了序幕……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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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5 10: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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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1:01:08 |只看該作者
  “堡中發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忙上前恭施一禮,道:“稟少主,弟子‘神武院’屬下鐘子良,南宮長老等全在堡中!”
  “哦!”
  甘棠直覺地感到事非尋常,不及追問緣由,向程琦和“青衣劍客”一抬手道:“我們進去!”
  進入堡門,一路所見,非死即傷。
  看來,堡內已經過一番劇戰。
  甘棠心急如焚,他怕這變故會影響到他索討血債。
  堡內,靜得出奇。
  程琦當初化裝為“半面人”任“玉牒門”刑堂之職,對堡中一般布置,了如指掌,雖然該堡是按奇門陣式所建,卻難不了她。
  顧盼間,在演武場上,只見黑壓壓一道人圍,人數竟以百計。
  一個臃腫的身影,迎上前來,他,正是“天絕門”首座長老南宮由,只見這怪杰滿頭大汗,匆匆向甘棠耳邊數語。
  甘棠面皮一緊,目中煞忙畢射,沉重地一點頭,撥開人圍,沖入場內。
  西門嵩滿面猙獰慘歷之色,手中扣著一個鵝黃宮裝的絕色美女,她,正是孫瓊瑤,粉面一片凄然,秀眸充溢著栗人的怨毒。
  正對西門嵩的,是三個人,一個是白發獰惡的老太婆,赫然是“死神”的妻子“陰司公主孫小華”,她身后左側,是一個王者裝束的半百老人,冠帶袍靴,看來必是“東海派掌門孫景泰”無疑,右側是一個白衣人,甘棠目光掃到白衣人面上,不由“怦”然大震,他,正是被“十五妹”稱做“四哥”的那中年武士。
  “陰司公主”面上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西門嵩陰惻惻地道:“孫景泰,要想你寶貝女儿不死的話,立即退出堡外!”
  王者裝束的老者咬牙切齒地道:“西門嵩,縱使家姑不殺你,你也逃不出中原武林同道的制裁!”
  “陰司公主”白發蓬飛,厲聲道:“你放不放人?”
  西門嵩陰聲道:“辦不到!”
  甘棠目光再轉,只見場中地上,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半數以上是錦衣武士,四周,有各門派駐“武盟”的代表,和各門派弟子,人數最多的是“天絕門”和“東海派”。所有的人,同一神情,怨毒、憤怒、仇恨、瞪目切齒。
  甘棠緩緩舉步入場……
  “什么人?”
  四周轟然爆發了一陣怒喝。
  “陰司公主”目芒一轉,獰聲道:“不許動……”
  西門嵩目光一掃甘棠,面上微微一動。
  甘棠現在的身份,在西門嵩眼中,仍是護法黃俊,他早已得到南宮長老授計,在喝罵聲中,以閃電身法,一下便到了西門嵩身后。
  暴喝如雷,顯然群雄認定甘棠是西門嵩的爪牙。
  甘棠沉聲道:“門主,把人交給我!”
  西門嵩一搖頭道:“不行,你控制不了!”
  “我有絕對把握!”
  “不,听我說,現在你設法搶進演武廳,轉動長案的左腳……”
  “好!”
  好字聲中,猝然切出一掌,西門嵩做夢也估不到甘棠會向他下手,他功力再高,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甘棠胜他一籌的身手,根本沒有應變的余地。
  悶哼聲中,抓住孫瓊瑤的那只手,險被擊斷,一松手,孫瓊瑤已到了甘棠手中。
  猝然之變,場內外均為之嘩然。
  甘棠抱著孫瓊瑤,暴退八尺。
  西門嵩怪吼一聲:“黃俊,你……”
  甘棠低頭,以手抹面,再抬頭,冷厲地道:“西門嵩,看我是誰?”
  “呀!”
  場內外又是一陣惊呼。
  西門嵩頓時面如死灰,臉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恨毒的道:“是你……小子……”
  甘棠仰天一陣狂笑,道:“不錯,是我,‘武圣甘敬堯’的遺孤,甘棠!”
  后面兩個字,特別響亮,傳入了在場每一人的耳鼓。
  甘棠閃身、移步,把孫瓊瑤交与她父親“東海”掌門孫景泰,然后,再回到西門嵩身前八尺之處,抖腕,從衣底抽出了那柄“三刃怪劍”,厲聲道:“老賊,你認識這個?”
  西門嵩連退了三四步,面上的肌肉,抽得更緊了。
  “三刃怪劍”出現,群情沸騰,各門各派的高手,齊齊向中央逼來……
  南宮長老這時入場,大吼一聲:“諸位稍安毋躁!”
  這一吼,有如九天雷震,全場頓時肅靜下來。
  南宮長老接著又道:“小老儿‘天絕門’屬下‘長老院’掌院南宮由,前此承江湖朋友抬愛,呼為‘無名老人’謹此致孟浪之歉意……”
  全場又起了一陣騷動,“無名老人”,在江湖中可說婦孺皆知,除了极少數的二三人之外,誰也不知道他的出身來歷,這一揭露,當然會引起震惊。
  南宮長老一頓之后,突地戟指西門嵩道:“死神第二也就是當年‘圣城’血案主凶,現在‘武圣’后裔甘棠,也就是敝門按特例揀選的掌門繼承人,出面清理這公案,請各同道暫時忍耐。”
  群眾一陣歡呼,這表示了對已故的“武圣甘敬堯”的崇敬。
  驀地——
  “陰司公主”孫小華冷喝一聲道:“什么‘武圣’不‘武圣’老身要親手殺他!”
  沒有人敢挺身發難,在甘棠未現身之前,群雄也有意借她的手除去西門嵩,然后再設法對付她,她現在這一嚷,所有的目光,全怒視著她。
  孫瓊瑤這時已站在她父親身邊,痴迷地望著甘棠,聞言之下,輕聲道:“姑祖母,您不該出頭了!”
  “陰司公主”怒哼了一聲道:“丫頭,不許饒舌!”
  甘棠半側身,凝視著“陰司公主”道:“中原武林數百條人命債,你有一半責任!”
  “陰司公主”怪叫一聲道:“小子,看在适才你救老身侄孫女的份亡,饒你一次不死,你滾開!”
  甘棠重重地一哼道:“本少主為維護武林正義,卻不會饒你!”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你這是信口亂吠!”
  “事實會告訴你!”
  “注意!”南宮長老采聲而呼。
  甘棠方自一怔,一道奇強無比的怪异勁風,已撞上身來,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蹌斜出了三四步。
  “陰司公主”怪喝一聲:“你想逃!”人隨聲起,電閃追去。
  只這電光石火之間,西門嵩業已突圍而遁!
  甘棠反應神速,也破空追去。
  全場爆起了一陣騷動,論功力,在場的各派高手,根本插不上手。
  南宮長老倏有所悟,運足丹田內力,大喝一聲:“速退,炸藥!”
  這一喝,立收奇效,所有在場的高手,紛紛彈身朝演武場外射去。
  “轟隆!”
  爆炸聲天搖地動,煙硝彌漫,石舞砂飛,間雜著凄厲的慘嗥,只這么一剎那間,演武場面目全非,走避稍遲的各門派高手,死傷狼籍,被炸成碎片的,為數已無法估計,看來,死傷不會少于百人。
  幸而得免于難的,一個個呆若木雞。
  “玉牒堡”构造特別,西門嵩業已鴻飛冥冥。
  各門派高手,重行合圍。
  甘棠目光一掃血肉狼藉的現場,栗聲向“陰司公主”道:“女魔,我現在要殺你了,只有你的血,才能贖你的罪行。”
  “陰司公主”狂妄地喋喋怪笑道:“老身也從此開殺戒,不使血遍中原道,就枉為‘死神’之妻。”
  這句話滿了血腥的話,出自“陰司公主”之口,令人毛骨悚然。
  甘棠一擺手中“三刃怪劍”……
  驀地此刻——
  一條人影,電射入場。
  甘棠心里一震,只見現身的,是一個身著黃葛布衫的白發老人,手持龍頭拐杖,滿面激憤之色,這老者,赫然正是“奇門派”長老“神醫宇文松”,他不久前一時不察以本身神奇醫術,使“陰司公主”雙目复明,事后追悔無及。
  “陰司公主”冷森森地道:“小老儿,疊石峰頭,我曾許諾過不殺你,你別來找死!”
  “神醫宇文松”直視著甘棠道:“少俠,請暫退開,容老夫与她交待几句話!”
  甘棠面帶難色,道:“宇文前輩,難道你還希望頑石點頭?”
  “請暫退!”
  這話說得嚴肅無比,甘棠只好退离丈外。
  “神醫宇文松”這才面向“陰司公主”道:“老夫不能做武林罪人,今日當天下同道之面,補此一過。”
  “陰司公主”毫不為意地道:“你准備怎么樣?”
  “神醫宇文松”緩緩向對方逼近了數步,道:“忠告你几句話!”
  “這很有趣,老身生平還不曾被人忠告過,你說說看?”
  “神醫宇文松”又向前移了一步,雙方距离只有五尺。
  “自古邪不胜正!”
  “嗯,還有沒有?”
  “殺人者人恒殺之!”
  “應該再加上一句,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哈哈哈哈!”
  “對极了!”
  “小老儿,莫非你要勸老身孽海無邊,回頭是岸么?”
  “你回頭已經遲了!”
  “什么?莫非……”
  “轟”然一聲巨響,震得在場的一個個惊魂出竅,響聲過處,地下剩下一些破碎的肢体,血肉飛濺,肝膽爆裂。
  “神醫宇文松”一著之失,竟以身殉,顯然,他早怀此志,与這女魔偕亡。
  甘棠全身起了一陣寒栗,他本人有把握毀這罪魁禍首,如果,他料到宇文松這一著,必不讓他出手,這滿怀正義的老人,可以不死,然而,事實既成,是不能改變的。
  “東海”掌門孫景泰搶入場中,所有門下武士也一擁而上。
  孫景泰以仇恨的目光,掃向在場的中原各門派高手。
  這場面,很可能爆發一場“東海”与中原的紛爭。
  甘棠見机得早,上前一拱手道:“孫門主,在下有一言奉陳?”
  孫景泰冷冷地道:“本座愿聞!”
  “貴姑母先后為中原道帶來兩次血劫,中原武士遭害的數以千計,這一點孫門主必然清楚,但中原同道并沒有遷怨貴門派,因為這是死者個人的問題,在下認為這收場是适得其所。”
  這番話義正辭嚴,情理兼備。
  孫景泰愣了片刻,親手揀了几片尚能分辨屬于“陰司公主”的殘肢,与半個頭顱,撕下衣襟包了,然后一揮手,道:“本門弟子立即撤退,即日返回東海。”
  “東海”門人聞令之下,紛紛向外走去。
  一條纖影,幽然出現,她,正是孫瓊瑤。
  甘棠目光甫一与對方接触,似有一股异樣的電流,流過全身,使他下意識一顫,尤其,那幽怨的眸光,的确使人終身難忘。
  “少俠,今后天涯,你會記得我嗎?”
  每一個字,像一柄錘,敲擊在甘棠的心板上,他想說什么,但又覺千言万語,不知從何說起,口唇禽動了數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能說什么呢!
  孫瓊瑤幽幽地再度開口道:“少俠,別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我不向你說再見……”
  說完,背轉身去,蹣珊地移動腳步,淚水,在她轉身之際,滾落粉腮。
  孫景泰向甘棠一抬手,道:“甘少俠,小女深深地愛著你,本座知道,但,感情無法強求的,本座僅此一女,門派香煙靠其接續,所以,本座來令她收拾起這份私情,立返東海,如果有緣,本座誠意歡迎你渡海東來,再見了。”
  說完,大步出堡而去。
  甘棠窒在當場,腦中轉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兩句話,鼻頭酸酸地,有一种幻滅的感覺。
  伊人已去,但這份沒有結果的綺情,是他終身難以忘怀的了。
  “毀了玉牒堡!”
  群雄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怒吼,接著,人如飛蝗,向內院扑去……
  甘棠兀猛惊覺,元凶漏网,仇未了,恨未消,豈能沉嘗在空幻的私情中,意念電轉,籌思著該采取什么行動……
  一名“天絕門”弟子,匆匆奔至,急聲道:“請少主立即到堡后墳場,秘道出口!”
  甘棠頓有所悟,彈身電奔而去。
  一道火苗,從堡中升起,接著兩道、三道……全堡剎時成了火海。
  堡后,墳場中,暴喝震耳,掌聲動天,南宮長老。天威院主、神武院主、執法院主、三目老人、奇門令主、少林無相大師、青衣劍客司徒望等八名當今一流高手,團團圍住西門嵩,生拼活搏。
  場面之慘烈,令人怵目惊心。
  地上,橫陳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曾當過西門嵩替身的衛武雄。
  甘棠目光一掃之下,業已了然一切,西門嵩在現場脫走,引爆演武場,然后准備從秘道脫身,“天威院主程琦”熟知堡內情況,聯合高手截擊。
  “三目老人”与“奇門令主”先時不見現身,想是剛剛赶上這場大戰。
  甘棠彈身進場,厲聲道:“西門嵩,納命來!”
  正在交手的八位高手,像是有默契般的,齊齊向四面退開,持戒備之勢。
  甘棠一揚手中“三刃怪劍”,目眥欲裂地道:“西門嵩,血洗圣城是你主謀?”
  西門嵩慘厲如惡鬼,獰聲道:“不錯,小鬼,老夫之有今日,并非無能,乃是天意。”
  “有多少人參与行凶?”
  “三十二名‘死亡使者’,可惜他們都死了,哈哈哈哈……”
  “我要把你挫骨揚灰,碎尸万段!”
  一挺“三刃怪劍”厲辣絕倫地攻了出去。
  另一場惊心動魄的搏斗,疊了出來。
  空气緊張得令人鼻息皆室。
  高手環伺,勁敵當前,西門嵩自知逃生無望,展開了拼命的打法,如惡煞凶神。
  甘棠仇堆恨積,出手當然也是狠辣無比,一种莫名的力量,使他功力倍增,每出一式,都達到了所學的极限。
  十招!
  二十招!
  三十招!
  西門嵩久經拼搏,雖死命掙扎,但已如強弩之末。
  一聲栗人的暴喝過處,西門嵩身上見紅,連中三劍,身形一個踉蹌。
  喝聲再起,甘棠挑飛了對方長劍。
  搏斗已成尾聲,西門嵩成了待宰之羊。但仍滿面猙獰戾气。
  甘棠咬牙切齒地道:“西門嵩,你曾用這支劍刺了先父三十七創,現在,你接受這報嘗!”
  西門嵩怒目咬牙,連退三步,拿樁運動。
  甘棠厲哼了一聲道:“老匹夫,你想自斷心脈!”
  隨著話聲,飛點一指,西門嵩全身一震,几乎栽了下去。
  怪劍閃處,朵朵血花,從西門嵩身上冒起。
  十劍!
  二十劍!
  甘棠口里數著數。
  西門嵩已成了一個血人,但他仍搖晃著挺立不倒,每中一劍,面上的肌肉便抽動了一下,沒有哼聲,顯示出這一代梟魔對自己也一樣的殘狠酷毒。
  三十七!
  這一劍,直透心窩……
  圍觀群眾,忘形地歡呼起來。
  西門嵩面孔在抽搐,全身在痙攣,目光逐漸黯淡……
  甘棠往回一抽劍,西門嵩“砰”然栽倒地面,并沒有多少血噴出,他的血已枯竭了,一代梟雄死了,但又目不閉,似乎還留戀著那“武圣”“武林盟主”的榮銜。
  “嚓!”
  劍光再閃,甘棠一劍剁下了西門嵩的腦袋,提在手中。
  狂亂的喧叫聲中,各門派弟子蜂擁而上,劍掌齊下,片刻功夫,一具無頭尸身,變成了肉醬。
  接著,人流奔向后山“疊石峰”方向,不言而喻那含有血腥与恥辱的紀念石碑,由各門派所立,現在又毀于各門派之手。
  甘棠手提元凶首級,思前想后,不由黯然淚下。
  “玉牒堡”仍在熊熊烈焰之中,“玉牒門”也在這烈焰中化為灰燼了。
  “三目老人”等,緩緩移步上前……
  甘棠先向外公“三目老人”行了大禮,然后才与姨母“奇門令主”、表弟林鵬見禮。心頭,浮現了母親和表姐林云的影子,但此刻,他不便開口談及家事。
  各門派駐“武盟”的代表,全部在場,一一上前与甘棠致崇敬之意。
  “武圣”嫡嗣,挽回了武林浩劫,与上代媲美同榮。
  突地——
  一條白色人影,從秘道中奔出,南宮長老迎上前道:“如何?”
  白衣人伸手遞過兩面掌大鐵牌,道:“尋到了!”
  南宮長老接過來,察視一遍,用手指夾住,揚向谷門派代表,道:“血帖,正副兩面!”
  各代表不由面上變色,這兩面“血帖”,染滿了武林同道的鮮血,几乎使整座武林毀滅,“血帖”本身,只是兩塊頑鐵,然而使用它的人,使它成了死亡的象征。南宮長老把它遞与少林“無相大師”道:“請大師發落!”
  “無相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何能,請甘小施主處置吧。”
  南宮長老方待開口,甘棠已接口道:“長老,請你處置為好!”
  南宮長老哈哈一笑,他本不尚虛偽,也不答話,運起功力,當眾震碎。
  甘棠目光一直不曾离開白衣人,這時才有机會開口道:“閣下是排行第四的斐坤?”
  白衣人十分平靜地道:“少主何以知道在下姓名?”
  “十五妹墓中得見!”
  “哦!少主已完成了十五妹心愿?”
  “是的!”
  “在下該稱為四號‘死亡使者’才對!”
  這本是甘棠的意料之中,聞言并不惊奇,只是對方的出現与行為,使他不解。心念一轉之后,道:“那十五妹該是十五號,五號姚岑是第五號了?”
  “是的,五號便是十五妹的丈夫,因心神失常而被滅口,蒙少主相救,所以十五妹對少主十分心感,嗣后五號死于‘大佛窟’,十五妹夫妻義重,決以身殉,之后,在下從‘大佛窟’撿出遺骸,秘密歸葬……”
  “哦!原來如此,五號為何心神失常?”
  四號使者斐坤定了定神,目光向四下一掃,道:“這些秘辛,應該公諸武林。五號昔年曾受過‘武圣’大恩,卻被西門嵩驅迫血洗‘圣城’,受良心責備,因而成瘋……”
  甘棠這才明白五號瘋漢當初囈語連呼武圣,并說要殺西門嵩,原來是這么回事,想及對方的身份,俊面倏地一沉,栗聲道:“斐坤,你也是凶手之一?”
  斐坤面色微微一變,沉聲道:“是的,所以‘死亡使者’全是……”
  “你……”
  “少主可能還有些事不明白,請容在下奉告!”
  “講!”
  “西門嵩自得‘陰司公主’授与奇功之后,如虎添翼,表面上,他与‘陰司公主’虛与委蛇,暗中積极調練爪牙,作為君臨武林的工具……”
  “血洗‘圣城’的目的何在?”
  “第一,他曾敗于令先尊手下,心中記恨。第二,他發誓要取代‘武圣’,成為天下第一人,于是,他逐步按計划行動……”
  這是一件震惊武林天下的巨案,也是十多年來,困惑武林的謎。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凝神傾耳而听。
  甘棠盡量抑制狂亂的情緒,他當然是希望知道這件慘案的始未。
  斐坤頓了一頓之后,接著又道:“第一步,西門嵩以卑鄙手段,离間‘武圣’夫妻感情,制造机會使陸秀貞進入圣城作內奸……”
  “什么?卑鄙手段!”
  “竊取‘青衣劍客’劍飾与令堂信物金鳳釵,做成陷阱……”
  甘棠目光不期然地瞟向了“青衣劍客司徒望”,目光中顯示無比的歉疚之意。
  “然后,設計謀殺‘青衣劍客’以圖滅口……”
  “這我知道了,以后呢?”
  “在一次‘圣城’歡宴之中,暗在酒中下毒,使今先尊与手下失了抵抗力,然后率領秘密訓練的三十二名‘死亡使者’,下手屠庄,并以無意中所得的‘三刃怪劍’,作為凶器,嫁禍‘九邪魔母’……”
  “哦!”
  所有在場的,齊聲發出了惊呼。
  甘棠鋼牙几乎咬碎,他覺得西門嵩雖死,仍不能償其罪行于万一。
  “之后,他以‘死神’面目出現江湖,大開殺戒,造成恐怖情況,費了無數心思,套取了‘陰司公主’全部武功,然后炸窟把她活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陰司公主’竟然不死……”
  “西門嵩見時机成熟,于是設下‘生死大會’。”
  “是的,這是最后一著棋,以一名手下假扮‘死神’,由他挑戰,以蒙武林耳目,做成他當盟主的机會,照原來的計謀,殺‘死神’,誅‘使者’,只是演戲……”
  說到這里,斐坤面上抖露出無比的恨毒,接著道:“誰知他假戲真做,不知何時,以一种慢性毒藥施之我等,到動手時,才發作起來,一個個功力盡失,成了待宰羔羊,天道好還,在下被拋落絕壑之時,無巧不巧的被石縫夾住,保全了性命,若非如此,‘陰司公主’當初雙目盲殘,西門嵩与她交談時又改變了聲音,她根本不知道所造就的人是誰,只要西門嵩不施展得自她的功力,這謎底將永遠無法揭曉!”
  “哦!”
  又是一陣惊呼,每一個人的額上,都滲出了汗珠。
  甘棠緊迫著追問道:“閣下不死,向‘陰司公主’揭露了西門嵩的面目?”
  “正是這樣!”
  “閣下的話說完了?”
  斐坤慘然一笑道:“是的,我罪孽深重,不求寬恕,能有如此收場,死亦瞑目了!”
  話聲中,一指戳向自己的“太陽穴”……
  甘棠方待出手阻止,但中途改變了主意,是的,他沒有活下去的理由。讓他自決,算是對他揭發謎底的補償。
  “砰!”
  斐坤仰面栽倒下去。
  南宮長老慨然一歎道:“殺人者死,這是至理名言。”
  這時,甘棠想到了下落不明的母親,記起那天對母親的態度,內心感到一陣劇痛,深悔自己不明事理,不察机微,天涯茫茫,慈顏何處尋覓?
  凄苦的神色,自然瞞不過“三目老人”等。
  “奇門令主”緩緩上前道:“孩子,你知道你做錯了?”
  “是的!”
  “還不算遲,你母親与云儿必在一道,遲早會尋到的。現在,你准備做什么?”
  “我要攜人頭拜掃圣墓,以慰先靈!”
  “好,你外公和我隨你一道。”
  甘棠回身恭敬地向南宮由道:“長老,此地善后請長老費神命弟子們清理!”
  南宮長老一頷道:“我會辦!”
  “還有一件事,這柄‘三刃怪劍’、我曾答應‘魔母’尋到后与她合葬……”
  “神武院主”上前道:“少主,這事由卑座親自去辦!”
  “如此有勞了!”
  “青衣劍客司徒望”与“天威院主程琦”夫婦雙雙上前,程琦道:“少主,卑座夫妻暫時告退,霜儿功力盡廢,羈留旅邸,必須前往照應,恐怕要到少主接掌門主的大典時才能再見了!”
  “貴座只管請便,前此德意就此致謝!”
  “不敢!”
  甘棠向“青衣劍客”一跪,道:“世叔,請恕侄儿不久前對世叔的無狀!”
  “青衣劍客”急忙伸手扶起道:“賢侄,事情過去了,就忘了它吧,敬堯兄當可瞑目九泉了!我改日再專程去祭拜令先尊。”說著,老淚已滾落腮邊,但臉上仍露著興奮的笑容。
  少林“無相大師”徐步近前,滿臉肅穆之色,打了一個問訊,道:“老衲承各派施主推為代表,向少施主說几句話!”
  “晚輩洗耳恭听!”
  “邪魔為禍,掩盡天下耳目,各門派同受愚弄,錯把魔鬼當天使,几陷中原武道于万劫不复之境,武史蒙羞!幸有少施主力挽狂瀾,獨手回天,無量功德,可追先‘武圣’過之無不及,老衲等回山之后,將請示各掌門公議如何對少施王冠以尊榮。”
  甘棠心中大為激動,誠摯地道:“除魔衛道,武林本份,何況晚輩家仇牽索,大師所言,決不敢當。”
  “少施主不必太謙,老衲就此告退!”
  說完,頂禮而退。
  甘棠呆了一呆之后,向南宮長老道:“何以不見丐幫代表?”
  “哦!丐幫幫主新喪,該代表已于數日前赶返!”
  “本門白長老呢?”
  “奉召回宮,安排祭典与少主接位事宜!”
  “哦!請問太夫人近況可好?”
  南宮長老黯然道:“天數已定,人力無法挽回,日薄西山,為時不遠了!”
  甘棠仰首蒼穹,內心感慨万端,如果沒有太夫人識拔,自己沒有今日,幸而太夫人在臨別時交待的几件心愿,業已一一完成,算是聊報鴻恩于万一。
  久久之后,才感傷地道:“長老,我祭奠完先塋之后,立即回宮!”
  “好,早去早回太夫人定已望眼欲穿了!”
  “玉牒門在各大城鎮設立的‘武場’……”
  “眾怒難休,讓各門派去解決吧!”
  “告辭!”
  “請!”
  甘棠与外公“三目老人”、姨母“奇門令主”、表弟林鵬,与“奇門派”隨行弟子一行十余人,取道奔向“圣墓”。
  “青衣劍客司徒望”原本決定与發妻程琦去救治愛女司徒霜,臨時改變主意,由程琦單獨前往,自己隨甘棠一行去拜祭,圣墓。
  圣墓,在圣城原址。
  圣城化為劫灰之后,中原武林道收尸揀骨,在原址建造了一座巨冢,稱為“圣墓”以供同道憑吊,追念。
  凄風吹拂野草,陰沉沉的天宇似乎垂得很低。
  甘棠一行十余人,來到了“圣墓”之前,從人擺上香燭紙馬,西門嵩的頭顱,是主要的祭品,列在居中。
  各人上香跪拜之后,甘棠伏跪墓前,痛哭失聲。
  這是他劫后十一年來,第一次大放悲聲,似乎把所有的積憤,哀傷、愁苦,在淚水中傾瀉而盡。
  香煙裊裊,紙灰飛揚,一條黑色人影從墓后冉冉而出。
  “奇門令主朱玉芳”首先惊喜地喚了一聲:“瓊妹!”
  接著“三目老人”和“青衣劍客”出聲招呼。
  林鵬雀躍叩前,大聲道:“姨媽,找得我們好苦,我姐姐呢?”
  甘棠驀然抬頭,來的竟是她母親“鳳凰女朱瓊芳”,短短時間的隔离,她忽然變得蒼老了,也憔悴了,頭上的白發,不知添了几許,甘棠明白這原因,他曾深深地刺傷了慈母心,一時之間,愧、悔、哀、傷交集。
  身形一長,跌跌撞撞地爬伏母親腳前,雙手抱住母親雙腿,淚如泉涌,嘶啞著聲音泣喚道:“媽,饒恕孩儿、忤逆不孝!”
  “鳳凰女”本來像冰塊般的面容,開始融化、改變,淚珠扑簌簌紛滾而落,手撫愛儿頭頂,凄幽地道:“孩子,媽永遠不會怪你!”
  地慘、天愁、人悲、在場的無不落淚。
  這場面,的确相當感人。
  “青衣劍客”抱拳一揖,道:“大嫂還記得小弟嗎?”
  “鳳凰女”淚眼凄迷,定眼看了良久,才惊异地道:“你,司徒賢弟?”
  墓前,母子等歷述經過,所有的誤會,全部澄清。
  甘棠不安地道:“媽,表姐呢?”
  “孩子,你嚴重地傷了她的心!”
  “孩儿知罪了!”
  “她与我一道,住在离此不遠的山間。”
  “奇門令主”插口道:“棠儿,你喜歡表姐嗎?”
  甘棠忸怩地訕訕道:“是的!”
  “我把她許給你!”
  “鳳凰女”破顏一笑道:“孩子,快叩謝你姨母!”
  甘棠依言下跪。
  “青衣劍客”朗聲道:“我來做個現成的大媒吧!”
  天空陰郁漸散,透出一縷陽光。
  甘棠稟明母親,必須即日赶回“天絕地宮”,母子等約定一月之后,在洛陽城廂的巨宅團聚,并為他与林云舉行婚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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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密室求鳳

  各种跡像顯示,西門嵩就是冒充“死神”的白袍怪人,目前只待作最后的證實,便可昭示武林天下,以一個煞星而冠以“武圣”的尊號,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議而极盡諷刺的怪事。
  如果西門嵩身份屬實,“生死大會”中,那批“死亡使者”之犧牲,又何嘗不是集体屠殺滅口!
  這种絕滅人性的行為,的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前后盞茶工夫,三號秘室之內聲息寂然,不問可知,那數十“玉牒”門人,業已全部歸陰,作了枉死鬼了。
  西門嵩退出四號秘室,重行關鎖,然后重重地擊了一下掌。
  甘棠与把守甬道的數名親信,聞聲而至。
  西門嵩一指三號秘室,面無表情地道:“黃護法!”
  “卑座在!”
  “你負責監督處理善后!”
  “尊諭!”
  “三號秘室再過一刻時間,既可以開門,五號秘室之內,可以放這些尸体,現在你隨本門主來!”
  甘棠隨著西門嵩走向秘室甬道的另一端,西門嵩以极低的聲音,交待了秘室啟閉之法,然后轉身自去。
  由此看來,那些所謂親信的爪牙,恐怕沒有几個知道秘室的秘密,西門嵩城府之深,可見一斑。
  甘棠回身,向那些待命的親信弟子一揮手道:“你們退到入口處候令再進來!”
  “遵諭!”
  甘棠遣開了那些爪牙,開了三號秘室之門。
  “呀!”
  他惊呼了一聲,全身雞皮疙瘩遍起,室內凌亂的尸体,絞扭成一堆,衣衫破碎,皮爛肉糜,有的肚破腸流,形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看來,這些死者在死前受不了毒气窒息之苦,互相撕扭掙扎,才會造成這等慘象。
  二號秘室,空蕩蕩的一無陳設,不知作何用途。
  四號秘室之內,各式刑具羅列,血腥触鼻欲嘔,看來是行刑之所。
  五號秘室,正中地上有一塊見丈木板蓋住,揭開蓋板,下面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也就是西門嵩交待放死尸的地方。
  他一一關好秘室之門,走向盡頭的第一號秘室。
  奇怪,這第一號秘室的裝置,异于其他四室,以同樣方法,竟無法開啟,顯然,這第一秘室定有某种秘密存在,而這秘密,也許就是甘棠所需要知道的。
  他想盡辦法,東摸、西索,始終是徒勞。
  時間有限,他不能長久耗在這一號秘室門上,強烈的欲望,使他額上滲出了汗珠,如果放過此刻,也許以后就沒有机會了。
  突地,他發現室門頂端,有一塊方磚似乎有指頭按捺的痕跡,這一點,除了像他這等銳利的目光之外,是不易發覺的。
  這發現使他精神一振,忙飄身离地,用指朝那印痕一按。
  “格!格”聲中,室門開啟。
  甘棠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頓時呆住了,呼吸也在這剎那之間停止,這,連做夢也沒有想到。
  室內,木榻上,坐著一個衣裙不整,形態狼狽的宮妝少女,雖然如此,但卻掩不住她的國色天姿。她赫然是“東海派”公主孫瓊瑤。
  孫瓊瑤會被囚禁在這一號秘室之中,的确是甘棠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甘棠窒了片刻,跨入室中正待開口……
  孫瓊瑤陡地站起嬌軀,目含怨毒,厲聲道:“你是誰?”
  甘棠頓悟自己是易了容的,她當然認不出來。他激動得口唇發顫,想說話都吐不出聲音。
  孫瓊瑤再次喝道:“魔鬼,你竟欲何為?”
  甘棠向前走了兩步,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話道:“孫姑娘,你……”
  “別走近我,你准備怎么?”
  “在下……在下……”他不知該如何措辭。
  孫瓊瑤杏眼圓睜,彈身伸指,戳向甘棠“璇璣”死穴。
  一指點實,卻毫無勁道,甘棠不由惊呼道:“你已失去了功力!”
  孫瓊瑤面色灰敗,酥胸起伏,退回牆邊,顫聲道:“你……滾出去!”
  甘棠心念頓轉之后,沉聲道:“孫姑娘,你認得甘棠其人吧?”
  孫瓊瑤雙目陡地一亮,射出了一种异樣的光彩,這光彩,代表了她的芳心,甘棠心頭一陣跳蕩。
  “他……怎么樣?”
  “在下与他手足至交?”
  “啊!你……閣下是誰?”
  “在下黃俊!”
  “他平安吧?”
  甘棠心里涌上了一股既甘又澀的滋味,她身在險地,生死未卜卻關心自己的安全,這一份純真的戀情,實在可以上格鬼神。
  “他很平安!”
  “黃兄,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當然可以!”
  “黃兄何以會來到這里?”
  “在下是此間護法!”
  孫瓊瑤全身一顫,惊疑地道:“黃兄是‘玉牒堡’護法?”
  “是的,請勿怀疑在下的話,友誼与身份無關,孫姑娘怎會被囚禁在這里?”
  “被西門嵩擄劫而來!”
  “對方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事情發生在何時?”
  “大概是十日之前吧!”
  “西門嵩沒有表示意向么?”
  “沒有!噢!黃兄怎能認出是我?”
  “這……”一頓之后,又道:“在下根据甘棠的描述,和姑娘与眾不同的衣飾和絕代芳姿,冒昧一猜,想不到竟被猜中。”
  “真的是這樣?”
  “在下似乎不需要說謊?”
  孫瓊瑤露齒一笑,道:“他……是否知道我失蹤?”
  “恐怕還不知道。”
  孫瓊瑤粉腮突變,黯然一歎道:“還是不知道的好!”
  甘棠心中一動,道:“為什么?”
  “他……根本……不愛我!”
  “姑娘的想法錯了……”
  “怎么,黃兄何所据而云然?”
  甘棠呆了一呆,這句話很難答复,說不愛她是違心之論,說愛吧,事實上又不可,表姐林云第二次失蹤,何曾不是這一個“情”字,他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愛情本是獨占的,否則便是痛苦,當下含糊其辭地道:“因為……他時常提起姑娘,是她生平所見第一美人,而且姑娘以往援手之德,自愧無法補報。”
  孫瓊瑤幽幽地道:“黃兄的話當然可信,不過,我知道他只愛他表姐一人。”
  “這……哦!恕在下不便置言。”
  “黃兄尚未說明來意。”
  一句話提醒了甘棠,此刻,他要救她出去,并非難事,但這樣一來,全盤計划便將破坏了,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在下是無意闖來發現的,請姑娘安心忍耐几天,在下必設法送姑娘出險,現在暫且告退。”
  孫瓊瑤默默無語。
  甘棠暗地咬了咬牙,退出秘室,關好了門,望著黑黝黝的鐵門,發了一回愣,才移身到三號室門之前,重新啟門,然后發聲招呼。
  等候在退道進口處的几名西門嵩親信,聞聲而至,在甘棠的指揮下,把全部尸体,投入五號秘室的地洞中,清掃了現場,然后,一齊退出了地下室。
  甘棠心頭如負重鉛,寢食難安,籌思著如何救孫瓊瑤出去,而不影響現在的行動。
  他把這事向化身為“寶鏡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提出商討,据程琦的看法,西門嵩的目的,可能是准備不得已之時,挾孫瓊瑤以抵制“陰司公主孫小華”,如判斷正确,孫瓊瑤的安全目前決無問題,目前應做的是一方面設法通知“東海”門人,不必盲目找尋,另一方面,聯絡南宮長老,待西門嵩离開“漱玉別府”時,采取行動。
  甘棠同意了這處置,緊扣的心弦才略告松弛。
  兩日后,數十名“玉牒堡”弟子,由“玉牒堡”抽調“漱玉別府”。
  第二天,西門嵩离府前往“武盟”議事所在的“玉牒堡”。
  甘棠与黃嬌嬌,在送走西門嵩之后,回轉廳中閒坐,甘棠不經意地道:“姐姐,我有件事不解!”
  “什么事?”
  “姐夫為什么要殺害姓甘的少年?”
  “這,你不必知道!”
  “人是我殺的,我當然應該知道。”
  “斬草除根!”
  甘棠心頭猛然一震,但表面上仍若無其事的道:“斬草除根,什么意思?”
  “我說此事你不要過問。”
  “這是閒談。”
  “可以談別的!”
  “姐弟之間,不該有秘密……”
  “俊弟,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不是三歲小孩!”
  黃嬌嬌神色凝重十分地愣視甘棠道:“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那我告訴你,你姐夫不殺甘棠,甘棠必會殺他!”
  “我問的是原因?”
  “我所知僅止于此!”
  這是一句推托的話,甘棠心里清楚,但不便繼續追問,万一啟了對方疑竇,弄出破綻,反而坏事,他冒充黃俊,全憑算准對方無法盤問以往,因為出事時黃俊還是幼童,南宮長老當年無意中碰上黃俊父子遇盜罹難,黃嬌嬌之父在臨終時吐露他有個女儿被救走,并說了手臂上姐弟相同的特征,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派上了用場。
  甘棠故作懊喪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武士匆匆奔至后院,惶然道:“稟副門主,有人要見門主!”
  黃嬌嬌面色一變,道:“什么樣的人?”
  “來人自稱‘青衣劍客’!”
  “知道了,下去!”
  “是!”
  甘棠心中打了一個結,他要“青衣劍客司徒望”暫時隱忍,想不到他忍不住找上門來,這倒是件難以應付的事。
  黃嬌嬌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
  門外,數十武士環列,四名錦衣武士一字式擋在頭里。
  “青衣劍客”像一尊塑像般兀立當前。
  黃嬌嬌与甘棠越眾上前,黃嬌嬌開口道:“閣下是‘青衣劍客’?”
  “不錯!”
  “請問來意?”
  “找西門嵩算一算舊帳!”
  “他在半日前返回‘玉牒堡’,閣下可以到‘玉牒堡’找他!”
  “此話當真?”
  “以西門嵩的地位身份,還不至于卻敵不前。”
  “青衣劍客”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驀地——
  一聲斷喝倏告傳來:“司徒望,你慢走!”
  “青衣劍客”止步回身一看,道:“你是誰?”
  發話喝阻的,赫然是化身“寶鏡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甘棠心頭暗自一震,難道程院主与司徒望之間有什么過節不成?
  程琦冷冰冰地道:“司徒望,你還沒有死?”
  “青衣劍客”大是惑然,這白發老嫗,素昧生平,但卻以這种日吻對自己說話,不由多打量了對方几眼,仍估不出對方來路,淡淡地道:“在下不認識你。”
  “老身認得你就行了!”
  “什么意思?”
  “一筆陳舊老帳,該結一結了!”
  “你該有個稱呼吧。”
  “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悉听尊便!”
  “走!”
  走字聲落,人已一溜煙般向前道奔去,“青衣劍客”緊跟著彈身追去,甘棠轉頭向黃嬌嬌道:“我得跟上看看,請姐姐注意府中戒備,最好不要讓任何人擅离崗位,如今多事之秋,姐夫不在,小心為上……”
  黃嬌嬌關切地道:“俊弟,‘青衣劍客’身具扶桑至高劍術,你必須謹慎!”
  “不勞多囑!”
  說完,也追了下去,以他的武功造詣,顧盼之間.便已追了個首尾相接,一口气奔出了五里之遙,三人先后投入一片陰翳的林木中,甘棠暫不現身,隱在一側。
  “青衣劍客”与程琦在數丈見方的一塊林空之中佇身相對。“青衣劍客”道:“你准備替西門嵩擋這一劫?”
  程琦目透恨火,寒聲道:“司徒望,你那嬌艷的二夫人呢?”
  “青衣劍客”一瞪眼道:“出示你的身份!”
  “先回答我的話!”
  “你問的是本人續弦的夫人荀麗卿?”
  “不錯!”
  “她死了!”
  “死了?”
  “哦,紅顏命薄……”
  “你到底是誰?”
  程琦背轉身,一抹臉,摘卜假發,回過身來,栗聲道:“你看我是誰?”
  “青衣劍客”老臉大變,蹬蹬蹬連退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是琦妹?”
  程琦鐵青著臉道:“不錯,是我,奇怪我還活著,是嗎?”
  “青衣劍客”激動得簌簌直抖,眼眶中蓄滿了淚水,顫聲道:“琦妹!想不到今生還有相見之日!”
  程琦面罩寒霜,冷笑了一聲道:“司徒望,用不著惺惺作態……”
  “琦妹,你是誤會了!”
  “誤會?哼,我死了正遂你和荀麗卿之愿,對吧?”
  “琦妹,唉!想不到你仍然不了解我的為人!”
  “我現在了解了!”
  “琦妹……”
  “我問你,當年泰山日觀峰頭,我被‘丑面人魔雷青山’迫落岩下,你尋找過我沒有?”
  “有!”
  “我在岩下被‘天絕’長老南宮由救起時,業已在五日之后,卻不見你的影,如果不幸而死,豈非暴骨荒山絕壑。”
  “琦妹,不錯,我是在五日之后才入山尋覓……”
  “收尸?”
  “青衣劍客”不由滴下了英雄之淚,槍聲道:“那時我与霜儿僥幸逃得性命,父女都受重傷,我生死不打緊,霜儿何幸?你被迫落岩,意料中必已不幸,我只能先救活的。”
  程琦面上的恨意似乎消退了不少,眼圈微紅,急聲道:“霜儿呢?”
  “她……廢了!”
  “什么!廢了?”
  甘棠在暗中也為之震駭不已,想不到本門“天威院主程琦”會是“青衣劍客司徒望”的原配妻子,那東海遇難而死的,該是她口中所說的續弦妻子荀麗卿了,霜儿,指的是司徒霜無疑了,司徒霜在“大佛窟”曾救過自己性命,她廢了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又遭遇什么意外不成……
  心念未已,只听“青衣劍客”,以凄惻的音調道:“說來話長。當年我搜遍了日觀峰下每一寸土,不見你的蹤影,以為你可能膏了獸吻,痛不欲生,但又存著万一之想,你或許遇救,于是,我把霜儿交托荀麗卿看管,入江湖盲目追尋,整整一年,心知無望……”
  “于是,你与荀麗卿結了婚?”
  “是的,為了霜儿需要看顧,不得不然。”
  “說下去!”
  “青衣劍客”把“圣城”与西門嵩較技,落敗,因無意撞破西門嵩与陸秀貞奸情,妻女被綁架,東海遇難,扶桑漂泊等等經過說了一遍,然后道:“霜儿感念救命之恩,自愿追隨公主孫瓊瑤。不久前,被一個蒙面人襲擊,霜儿功力全廢,幸而机警逃得性命,公主孫瓊瑤下落不明。”
  程琦一點頭頭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目前你不必知道,公主定可無恙,至于霜儿的功力,定可恢复。”
  “你……”
  程琦回頭道:“少主請見一見!”
  甘棠飄然而出。
  “青衣劍客”愕然道:“少主,他是誰?”
  “甘棠!”
  “哦!賢侄……你……”
  甘棠對于“青衣劍客”在古錢与金鳳釵的事實未澄清前,必中難免有些芥蒂,但仍靜靜地施了一禮,道:“世叔何以突然發難,我們曾有約在先……”
  “青衣劍客”咬了咬牙道:“我已無法忍耐!”
  “現在請回,小侄我會澄清這公案。”
  程傳不解地道:“少主,什么?”
  “青衣劍客”接口道:“停會我向你解釋。”
  程琦白了“青衣劍客”一眼,注視甘棠道:“少主,霜儿你是認識的了?”
  “是的!”
  “為什么不早向卑座提及?”
  “沒有机會,她的身世我也是知道不久,同時想不到程院主會是……”
  “怨卑座失言!”
  “院主太謙了!”
  “卑座急著要去探看她的情況,唉,我母女能相逢,的确恍如隔世!”
  “恭喜院主夫妻母女重圓……”
  程琦猶有余憤地道:“母女重圓是喜事,夫妻則未必。”
  甘棠不由一愣。
  “青衣劍客”苦著臉道:“琦妹,我們的事以后再談。”
  程琦思索了片刻之后,向甘棠道:“少主,卑座想今夜救出公主。”
  “今夜?”
  “是的!”
  “青衣劍客”大感困惑,但他修養有素,并不插口。
  “如何行動?”
  “只須如此如此……
  初更時分,三條人影,扑向“漱玉別府”。
  其中領先的,是“青衣劍客司徒望”,后隨兩個相貌奇丑的中年漢子,不問可知,這兩名漢子是甘棠与程琦改扮的。“天絕門”易容之術冠絕武林,改容換貌,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什么人?”
  喝話聲中,四名把守的黑衣武士,迎了上前。
  “哇!哇!”
  四聲栗人的慘號,破空而起,四名黑衣武士,連來人相貌都不曾看清,便已尸橫就地,“青衣劍客”等三人破門直入。
  警號大鳴,府內所有武士,急起應變,來人已到了外院之中。
  八名錦衣武士,首先到達,各站一個方位,把三個人圍在院中央,接著其余武士陸續到達,在八名武士之外,結成了第二重包圍圈。
  副門主黃嬌嬌直入場中央,目光一掃之下,駭道:“司徒望,你……”
  她見“青衣劍客”复返,多了兩名手下,而黃俊与“寶鏡夫人”卻無影蹤,以為二人已遭不幸,駭得芳容如土色,語不成聲。
  “青衣劍客”聲沉如雷的道:“黃嬌嬌,淫賤狠辣,与西門嵩狼狽為奸,今夜你該遭報了!”
  黃嬌嬌厲聲一喝:“拿人!”
  八名錦衣武士陡地向前欺身,黃嬌嬌反而縮出圈之外。
  “青衣劍客”手按劍把,兀立如山,那气勢,隱有無比的懾人之力。
  甘棠以本門秘語傳音向程琦道:“程院主,纏住黃嬌嬌,不要取她性命!”
  八名錦衣武士之二,業已發動攻勢,兩支劍挾雷霆之威,劈向“青衣劍客”。
  甘棠一挪步,向身側移來的那名錦衣武士閃電般凌空一掌,“天絕門”隔空蝕物,以他目前的修為,存心要取對方性命,放眼武林,能擋這一擊的,少之又少。
  慘號聲起,那名武士未出手,便栽了下去。
  旁邊,又是兩聲慘號与一陣惊呼,兩名青衣武士,已躺倒“青衣劍客”的至高劍術“逆拔快斬”之下。
  所有在場的“玉牒門”弟子,一個個惊魂出了竅。
  五名錦衣武士合圍,聯手夾攻“青衣劍客。”
  程琦彈身扑向黃嬌嬌。
  甘棠鬼魅般地脫圍奔向后院,兩名守衛地下室入口弟子,連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點了死穴。
  他熟練地開啟了地下室秘門,疾扑第一號秘室。
  打開秘室,不由目瞪口呆,室中空空如也,哪有孫瓊瑤的影子!
  孫瓊瑤功力已失,自己脫困是不可能的事。
  數日來,府中平靜如恒,被人救走也不可能,同時,外人根本入不了這秘室。
  那人呢?只有一個可能,被西門嵩暗中轉移。
  他急躁地打開其余的四間秘室,一無所見,不得已又回到了一號秘室,想發現蛛絲馬跡。
  室內除了一張木榻之外,別無他物,全室一目了然,一股寒意,從內心深處浮起,如果孫瓊瑤有了三長兩短,一方面是終身抱恨,另一方面是無法向“東海派”交待,因為他已透過本門秘探,傳語該公主的安全沒有問題。
  剎那之間,但覺六神無主,汗珠滾滾而落。
  突地——
  甘棠的目光触及高懸壁間的一柄劍,劍身用布包扎,沒有劍鞘,半截劍柄露在外面,一念好奇,伸手抓了下來,撕開包扎的布片……
  “三刃怪劍!”
  他惊呼一聲,頓時全身麻木,腦內“嗡”的一響,几乎栽了下去。
  “三刃怪劍”是“九邪魔母”師傳之物,通世間只有這么一柄,是當年父親在太行山下大戰“九邪魔母”時,“首邪”所遺落,“魔母”臨死時,曾托自己尋回這怪劍歸葬,“圣城”血案,唯一的線索是父親遺体所留的劍創。
  想不到血洗“圣城”的真凶竟然是西門嵩。
  “三刃怪劍”是西門嵩行凶嫁禍的鐵證。
  恨,開始在血管里奔流,在心頭澎湃。
  眼前,仿佛又呈現了十一年前,家園被血洗的慘象。
  陸秀貞被慘殺時所說的話應驗了,原來她是指此而言,她說:“鳳凰女母子還沒有死,你逃不了的……”
  西門嵩為什么要下這毒手?對了,他曾敗在父親手下,他想君臨天下,先造成父母失和,安排陸秀貞作內線,并迫害“青衣劍客”,以“九邪魔母”的獨門怪劍留下創痕,以轉移武林眼目……這些都是預定的毒謀。
  自己迭遭迫殺,黃嬌嬌的話不錯,為了斬草除根。
  “血債血還!”
  甘棠歇斯底里地狂叫了一聲,倒提三刃怪劍,奔出地下室。
  外院中,激戰已近尾聲。
  地上,躺了十多具尸体,錦衣武士無一幸存,“青衣劍客”劍已歸鞘,似乎不愿多殺無辜,只有黃嬌嬌与程琦,仍在拼搏,黃嬌嬌只守不攻,被迫得險象環生,釵橫發散,凄厲如鬼。
  幸存的數十“玉牒門”弟子,擠在一處,等待難決的命運。
  甘棠提劍入場,又目赤紅如火,加上過于丑惡的易容,簡直像一個凶神惡煞。
  “青衣劍客”駭然道:“公主呢?”
  甘棠充耳不聞,大叫一聲:“通通与我納命!”
  怪劍一翻,扑向人群,慘號震耳,肢体橫飛,僅只眨眼功夫,數十名“玉牒”弟子,無一幸免。
  “青衣劍客”呆了!
  程琦呆了!
  黃嬌嬌面如死灰兀立不動。
  甘棠一彈身到了黃嬌嬌身前,劍尖直抵對方胸膛,栗聲道:“黃嬌嬌,你認識這柄劍?”
  黃嬌嬌如發瘋似的簌簌狂抖,張口結舌,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甘棠狂聲又道:“賤婦,听著,照實答复本少主的回話,如有半句虛言,把你剁成肉醬!”
  “你……你……是誰?”
  “武圣遺孤,‘天絕門’少主甘棠!”
  黃嬌嬌面上已完全失去人色,兩條腳几乎不能維持站立之勢、搖晃著似是要癱瘓下去,汗珠滾滾而落,櫻唇已成紫黑之色。
  “青衣劍客”与程琦雙雙逼進身去,心中已料到几分。
  甘棠激動得聲音發暗,栗聲道:“血洗‘圣城’有哪些人參与?”
  黃嬌嬌惊怖万狀地踉蹌了兩步,費力地迸出三個字:“不知道!”
  甘棠跟著上前兩步,劍尖仍抵住對方的心窩,咬牙道:“你不說?”
  黃嬌嬌像是突然橫了心,慘厲的一聲冷笑道:“你以為我會說吧?你會放過我嗎?反正是一死,我決不會告訴你半個字。”
  甘棠狂怒得失去了理智,怒喝道:“你不說就讓西門嵩自己說好了!”
  一振腕……
  程琦大叫一聲:“別殺她!”
  但,遲了,三刃怪劍業已透心而過,一聲凄厲的銳號,划破夜空,面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四肢連連抽動,雙目几乎脫眶而出。
  甘棠抽劍,側身,一道血漿噴處,尸体仰面栽倒。
  “青衣劍客”扭曲著面孔道:“賢侄,西門嵩……他是血洗‘圣城’真凶?”
  甘棠一揚手中三刃怪劍道:“這就是鐵證!”
  “好匹夫,我不把他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程椅幽幽地道:“少主,該留活口,卑座有辦法使她說實話,可惜……”
  甘棠的情緒仍在狂亂之中,切齒道:“讓西門嵩那老賊親口供證吧!”
  “東海孫公主的下落……”
  “她……不在秘室之中。”
  “十有九成被西門嵩暗中帶去‘玉牒堡’,他知道‘陰司公主孫小華’必會找上他,以孫瓊瑤作要挾,最妙不過。”
  “陰司公主”從來未見過孫瓊瑤這侄孫女,未必有效!”
  “東海掌門人孫景泰業已到了中原!”
  “啊!”
  甘棠“啊”了一聲之后,心念疾轉,毅然道:“我們立刻到‘玉牒堡’!”
  程琦皺眉道:“揭開他的面目?”
  “是的,我要殺盡仇人之首,祭奠圣墓,以慰死者之靈!”
  “還有冒充“死神”屠殺同道這一件公案呢?”
  “到時候他不能不承認!”
  “好,我們走!依卑座之見,我等無妨易容前去,隨机應變,同時通知南宮長老等……”
  “我要獨力報仇!”
  “但如果他真是那‘白袍怪人’,情況就不單純了?”
  “好吧,我已迫不及待!”
  烈火熊熊中,“漱玉別府”成了火海。
  甘棠与程琦仍易容為黃俊与“寶鏡夫人”。“青衣劍客”以面具暫掩廬山,一行三人,晝夜奔向“玉牒堡”。
  途中,程琦以暗號聯絡了本門弟子,傳出急訊。
  第三天,午過時分,三人來到堡前,看情況,不由心頭劇震。
  “玉牒堡”已被團團圍困,一眼可看出圍堡的人中,半數是“東海”武士,三人甫一現身,一個錦衣彪形中年武士,立即近上前來。
  甘棠一眼認出對方是曾有一面之緣的東海衛隊長殷平,當先開口招呼道:“殷領隊,久違了!”
  殷平虎目一載,道:“朋友是誰?”
  “在下姓甘,廢園地下室中曾与閣下見過面!”
  “朋友……”
  “在下是易了容的!”
  這時,數名黑衣人奔向前來,其中之一,向殷平匆匆低語數聲,殷平側身擺手道:“少主,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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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7:35 |只看該作者
  一時,全府鼎沸起來,紛紛圍到別府門外。
  距大門三丈之遙,橫陳著七具死尸,其中兩名是錦衣武士,五名是黑衣武士,死狀奇慘,全被割去了首級。
  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把血腥帶到了方今領袖武林的“玉牒門”?
  來人殺人取頭,目的?
  以錦衣武士的身手,現場并無格斗的痕跡,在慘號傳出之前,也沒有搏擊的音響,來人的身手看來相當惊人。
  西門嵩身為武林盟主,且被尊為“武圣”,對方敢向“玉蝶門”行凶,顯然是蓄意尋仇,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但又為什么不公開叫陣,殺人取頭而逸呢!
  西門嵩惊怒并迸,渾身簌簌而抖,面上已呈紫醬之色。
  黃俊身為護法,職責所在,飛快地繞行全府一匝之后,大聲喝問道:“是否有人目睹?”
  一個黑衣武士戰戰兢兢地奔近前來,躬身道:“稟護法,小的負責側方守衛,聞聲赶到,曾瞥見……”
  黃俊迫不及待地道:“來人一共有多少?”
  “總在十人左右!”
  “都是些什么人?”
  “全部蒙面,無法辨認!”
  “朝什么方向走的?”
  “南邊小路逸去。”
  黃俊回身向西門嵩一禮道:“來人眾多,必有形跡可尋,卑座去追一程!”
  西門嵩沉重地一頷首,道:“多帶人,分路查緝!”
  “遵令諭!”
  副門主黃嬌橋叮囑道:“俊弟,行動要小心!”
  黃俊恭應了一聲,當場點了八名錦衣武士,彈身朝南追去,奔了一程,八名錦衣武士分為兩翼追緝,黃俊個人自當中路,約定明天回府。
  電奔十里之后,黃俊折身向西。
  眼前,現出一座敗落的關帝廟,黃俊向四圍游掃一遍之后,直叩廟門……
  “誰?”
  “我!”
  “哦!請進,長老等已敬候多時了。”
  “注意戒備!”
  “遵命!”
  廟中,一間廂房之內,坐了男女老少約十來人。
  黃俊甫一奔入,全体起立相迎。
  “少主辛苦了!”
  首先開口的是守在房門外的“天威院”屬下香主潘九娘。
  黃俊,赫然是甘棠化裝的。
  南宮長老、甘如萍、白薇、紫鵑、神武院主姜鳴松,執法院主孫胜,以及各院屬下香主七八名,以及兩位護法,兩名執事,几近二十人之多,一見甘棠入房,各依輩次行禮。
  南宮長老迫不及待地道:“情況如何?”
  “一切与計划相同!”
  “程院主化裝的‘寶鏡夫人’如何?”
  “曾被該門刑堂趙魁官起疑,但已應付過去了!”
  “黃嬌嬌呢?”
  “她已深信不疑!”
  “事不宜遲,現在開始第二步行動!”
  甘棠立即動手除去了化裝,恢复了本來面目。護法之一白世信馬上換穿了甘棠的衣服,并開始由執法院主孫胜為其易容,成了第二個黃俊。
  南宮長老殷殷向甘棠叮囑道:“切記莫憑一時沖動取西門嵩性命,黃嬌嬌也須留活口,至于那批錦衣武士,可不必留情,以減少將來行動時的阻礙。”
  “是的!”
  “有話向孫護法交待嗎?”
  “有!”
  甘棠向他的替身人護法孫胜詳述“漱玉別府”的一般情況,并把預定的出手招式再演練一番,然后向甘如萍道:“萍姑,我們動身吧!”
  四更初交——
  “漱玉別府”燈光通明,西門嵩与黃嬌嬌在廳中不停地來回走動,狀甚不安。
  府外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驀地——
  兩條人影電奔而至。
  八名守護府門的黑衣武士長劍一亮,一字式排定,帶班的錦衣武士迎向一人,口里暴喝一聲:“來人止步!”
  噪聲才落,來人已欺到面前,赫然是一個黑衣婦人和一個俊美少年。
  錦衣武士目光一掃來人,駭然惊呼道:“天絕門少主!”
  甘棠面罩恐怖殺机,大喝一聲:“听著,本人‘武圣甘敬堯’之子甘棠,今晚到此討債,并非‘天絕門’少主的身份,現在從你開始!”
  不等甘棠話落,錦衣武士以疾風迅雷之勢,掃出了一劍,這一劍,竭全力而發,凌厲詭辣得令人咋舌,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對手太強了。
  甘棠右掌一圈,一道回旋勁气,把對方發出一半的劍招卷得滯在中途,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左掌已接了出去。
  “天絕掌”隔空蝕物,何況甘棠的功力已到了意動傷人之境。
  “哇!”
  慘號聲中,血箭激射,錦衣武士栽了下去。
  那八名黑衣武士,齊發一聲喊,忘命地扑了上來。
  甘棠恨滿心頭,殺机熾盛,冷哼了聲,排山掌力狂卷而出。
  “哇!哇!”
  慘嗥逆耳,人影橫飛,只一個照面,八名黑衣武士六死二傷。
  內外戒備的“玉牒門”弟子,聞聲蜂擁而至。
  甘棠大叫一聲:“萍姑,殺!”
  隨著這一聲喊叫,當先扑至的四名黑衣武士,橫尸當場。
  “退下!”
  沉喝聲中,業已扑上的“玉牒門”弟子,紛紛退開數丈,門內出現了門主西門嵩,副門主黃嬌嬌和三名錦衣武士。
  甘棠雙目盡赤,狠狠地盯住西門嵩与黃嬌嬌。
  西門嵩老臉一片猙獰之色,疾行數步,戟指甘棠道:“小子,你實在命大,不過,今天大概是你最后一次狂妄了!”
  甘棠目眥欲裂地道:“老匹夫,听著,第一,本人要索討歷次迫害血帳,第二,伍天才之女伍若蘭臨死托我代她報仇,這些帳作一次總結……”
  “你辦得到嗎?”
  “事實會告訴你?”
  “你准備如何結法?”
  甘棠咬牙切齒地道:“血洗‘玉牒門’!”
  西門嵩怪笑一聲道:“志向倒是可嘉!”
  甘如萍在旁冷冷地道:“西門嵩,想不到你竟然是個披著人皮的狼!”
  黃嬌嬌柳屆一豎,厲聲喝道:“你是誰?”
  甘如萍不屑地掃了她一眼,仍瞪視著西門嵩道:“你不會對我陌生吧!”
  西門嵩森森的目光,在甘如萍面上一連几繞,駭然退了一步,道:“你……如萍!”
  “不錯,是我,感到意外嗎?”
  “的确出乎本座意料之外!”
  “你三番四次,不擇手段的要置甘棠于死地,還惡意造謠他不是家兄之后,目的何在?”
  “你要知道?”
  “不只要知道,還要算帳!”
  西門嵩獰笑一聲道:“好,本座會好好地替你姑侄倆辦后事的,本座的目的你倆死后就會明白的!”
  甘棠登時肝膽皆炸,怨毒至极地道:“老匹夫,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隨著話聲,閃電般出手扑攻過去……
  甘如萍目光一掃全場,注定了黃嬌嬌道:“賤婢,接把!”
  掌隨聲出,眼辣無倫地劈了出去。
  四人兩對,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甘棠与西門嵩這一對,表面上并沒有火辣辣的況味,但實際上卻是險惡万分,雙方功力都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舉手投足,都是駭絕武林之學。
  甘如萍對黃嬌嬌,五個照面下來,黃嬌嬌先机盡失,險象環生。
  “納命來!”
  栗喝聲中,黃嬌嬌凄哼一聲,連退數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金刃嘶風,兩柄長劍如夭矯神龍,左右罩身而至,出手的是兩名錦衣武士。
  甘如萍左右開弓,各劈出一道勁气,把對方劍勢阻礙一滯,人已暴退數尺,嗆的抽出了背上長劍。
  兩錦衣武士如影附形般疾攻而至,惊人的場面,層層疊了出來。
  府內各堂香主,陸續奔出,把現場圍一匝。
  慘號再傳,對甘如萍的兩武士之一,栽了下去,但另一個迅快地挺劍補上,仍是二對一之勢。
  甘棠与西門嵩由緩慢的過招,變成了激烈的拼搏,層層勁浪,向四周擴散,涌卷,砂石如幕,紛飛激射,遠在五丈之外的府門風燈,竟對相撞。
  轉眼過了五十招。
  甘如萍又先后毀了兩名錦衣武士,但更多的高手,回環扑攻,她功力雖高,在持續激斗之下,戰來也相當吃力。
  場中的傷者,已被搶抬入府內治療,黃嬌嬌卻堅持在圈外觀戰,她傷得相當不輕,到現在還不能起立。
  兩聲悶哼同時傳出,甘棠与西門嵩各自踉蹌后退,兩人口角都滲出了鮮血。
  人影乍分又合,搏擊之慘烈,令人怵目惊心。
  西門嵩一再施展閉人真元的怪异掌力,甘棠若非參悟了“天絕武學”九段,內元隨滅隨生,而且封閉更易自如,決無法与西門嵩相頡頏,而西門嵩一再施用奇詭掌力,內元消耗至巨,漸呈后力不濟之勢,但甘棠別有用心,不打算取對方性命,放過了許多可以下殺手的机會,相反地,他也做出不支之勢。
  又是二十個回合過去。
  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出手威勢大減,只顧傷敵,本身門戶大開。
  “砰!砰!”之聲,不絕于耳,雙方掌鋒,不斷互相擊實。
  暴喝聲起,西門嵩覷准机會,拼聚殘余內力,劈出一掌。
  “哇!”
  慘哼聲中,甘棠一個踉蹌,張口狂噴鮮血,激射的血箭如噴泉噴得西門嵩滿頭滿臉,一時雙目難睜……
  “躺下!”
  隨著喝話之聲甘棠猝施反擊。
  “砰!”西門嵩仰面栽了下去,甘棠自己也因用力過猛,跌坐在地。
  一條黑影,從身后電扑而至。
  黑影甫一扑至,倏又反彈而回,慘號曳空,栽落三丈之外。
  死的,赫然是刑堂堂主趙魁官,他見甘棠不支倒地,以為有机可乘,從背后猝然施襲,殊不知一個絕頂高手,在沒有真正傷重不起,那反擊的力量是相當駭人的,舉手投足,仍足制一般高手于死地。
  另一邊,甘如萍奮力苦戰,雖然又有不少堪以出擊的武士毀在她的劍下,壓力減輕了不少,但她本身的真元,也相對的耗損,出手之間,已失去了先前的凌厲。
  甘棠与西門嵩雙雙站起身來,又拼在一處。
  鮮血,不斷從雙方口中冒出,喘息之聲,全場可聞,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畫出了兩張凄厲如鬼的臉譜。
  雙方跌而起,看來是兩敗俱傷之局。
  栗人的搏斗,又持續了盞茶時間……
  暴喝与悶哼同時響起,甘棠身形搖搖欲倒,西門嵩連退數步之后,坐地不起。
  喘息稍定,甘棠舉步迫向西門嵩,口里暗啞地喝道:“老匹夫,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西門嵩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掙扎著往上一起,又跌坐回去。
  黃嬌嬌亡魂盡冒,但她此刻無力出手應援,尖聲道:“你們上呀!”
  十余名弟子,吶喊著扑向甘棠……
  “哇!哇!”
  慘號破空,當先扑到的三人,栽了下去,其余的齊齊的一窒。
  甘棠業已到了西門嵩前八尺不到的地方。
  西門嵩面色頓成死灰,忘形地狂呼道:“我!武圣……豈能死在你這小子手中!”
  甘棠恨毒地道:“可是你卻死定了!”
  那些弟子一窒之后,再度扑擊……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倏告傳來。
  “住手!”
  隨著喝聲,一條人影電射入場,赫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白面少年。
  黃嬌嬌惊喜地喚了一聲:“俊弟!來的正是時候!”
  護法黃俊目光一掃現場,刷的拔出長劍,劈向甘棠,這一劍無論從气勢,招術等任何角度看來,都屬上乘。
  甘棠竟殘存真力,拍出一掌,以攻應攻。
  “嗤”的一聲,甘棠前襟裂了一道尺長口子,幸虧他這一掌,阻滯了劍勢,毫發之差,便被開膛破腹。
  當然,甘棠如非在重傷力竭之下,黃俊豈是他的對手。
  黃俊栗吼一聲,長劍再次揮洒而出。
  “鼠子敢爾!”
  厲喝震耳,一道劍光,挾嘶風之聲從側方破方射到,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黃俊被迫變招移位接架。
  “鏘”的一聲脆響,劍刃交擊,亮起一蓬火花。
  出手解甘棠之圍的,赫然是甘如萍。
  甘如萍急聲道:“孩子,速退,這筆帳改日再算!”
  口里說話,手卻不停,急風驟雨般連攻三招,迫得黃俊連退了四五步。
  甘棠厲聲喝道:“西門嵩,咱們改日再見,希望你仍活著!”
  西門嵩栗喝一聲:“阻住他!”
  窒在一旁的弟子,聞聲蜂擁而上,“玉牒門”中,功力最高的是錦衣武士,但現場除了死的,已沒有錦衣武士的蹤影,甘棠雖在重傷之后,應付仍不成問題。
  人的名,樹的影,扑攻上前的“玉牒門”弟子,心理上有了怯意,攻勢打了折扣,加之出手的人多,互相之間受了牽制,反而給甘棠可乘之隙,雙掌揚處,非死即傷,在一片暴喝与慘呼聲中,疾縱突圍而去。
  西門嵩与黃嬌嬌目中几乎噴血,但卻無可奈何。
  甘如萍為了掩護甘棠退身,咬牙苦撐,被黃俊殺得手忙腳亂,毫無還手之力。
  直到此刻,黃俊的師父“寶鏡夫人”,顫巍巍地向西門嵩道:“門主,老身顧及閣下的身份,一直不敢插手,可否准老身效勞!”
  西門嵩咬了咬牙道:“前輩如肯援手除滅后患,本座當自感激!”
  “好!”
  “寶鏡夫人”應了一聲,身形電射而起,划空向甘棠逝去方向瀉去,甘如萍見狀,疾攻三招,迫得黃俊一窒,飛身而循。
  黃俊厲叫一聲:“你走不了!”
  緊跟著追下去。
  天現曙色,老地方,關帝廟中,甘棠、甘如萍、黃俊、“寶鏡夫人”,与南宮長老等數十人再次聚集。
  假黃俊卸去了化裝,回复本來面目,甘棠迅速淨面洗手,再次改扮成黃俊。
  由“天威院主程琦”改扮成的“寶鏡夫人”爽朗地一笑道:“長老,如果一切順利,旬日之內,西門嵩的底蘊就可全部揭穿!”
  南宮長老一頷首,面向甘棠道:“少主,這一戰你覺得怎樣?”
  甘棠咬了咬牙道:“我几乎忍不住要殺了西門老賊。”
  “功夫相較如何?”
  “至多百招可取他性命!”
  甘如萍拭了拭汗漬,顯得十分疲憊地道:“幸而錦衣武士多數不在府中,否則這一戰的确成敗難料。”
  南宮長老微微一笑道:“老夫已安排本門孫院主等待机會增援!”
  “西門嵩會不會推測到殺人索首級,敝姑侄索仇,是‘天絕門’所安排的?”
  “也許會!”
  “那貴門派駐‘武盟’的常駐代表白長老,會不會遭受報复或……”
  “暫時不會,因為這次事件西門嵩不可能向‘武盟’公開,這會影響他的威望。”
  就在此刻——
  一名負責守望的弟子,疾趨房外,大聲道:“稟長老,發現敵蹤!”
  “哦!來人多少?”
  “四人,正向此地搜來!”
  “可看得出來人身份?”
  “身著錦衣!”
  “好,退下去!”
  業已改裝完畢的甘棠道:“是三更時隨我出動的錦衣武士,一共八名,分左右兩路抄搜,這四名必是其中的一路。”
  南宮長老白眉一皺道:“最好除去,減少將來的阻力,看來要費一番手腳……”
  甘棠目中殺光一現,道:“我去辦!”
  廟外,已傳來暴喝之聲。
  南宮長老匆匆取出一個濕漉漉的血衣包裹,道:“少主,你与程院主事了之后,立刻回頭,此處聯絡站撤銷,以后的聯絡地點另行通知!”
  “好!”
  甘棠接過血包,与“天威院主”雙雙奔出廟去。
  四名錦衣武士,与“天絕”高手,正打得難解難分。
  甘棠与程琦繞了半個圈子,扑入場中。
  錦衣武士之一高聲道:“稟護法,此處十分可疑!”
  甘棠漫應了一聲,拔劍在手,欺入圈子中,手起劍落,兩名錦衣武士狂呼著栽倒血泊之中,另兩名見狀,不由亡魂出竅,栗呼一聲:“黃護法你……”
  化身“寶鏡夫人”的程院主,出手如電,戳向其中一名的死穴,另一名在駭极的情況下,招式一弛,被“神威院主姜鳴松”一拳劈碎了天靈。
  四名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甘棠向程院主打了一個招呼,還劍入鞘,提著那血衣包袱,雙雙奔去。
  旭日初升。
  “漱玉別府”門前現場業已清理完畢,像是什么也不曾發生過。另外四名錦衣武士,已遵命在天亮時回府。
  甘棠与程琦入府之后,疾奔后院。
  兩名侍婢一見甘棠与程琦來到,忙施禮道:“老前輩与護法回來了!”
  一抬頭,瞥見甘棠手中提的血紅包袱,登時花容失色。
  甘棠大刺刺的道:“門主在嗎?”
  “安歇不久!”
  “說本座要求見!”
  “是!”
  程琦自去寢處休息,甘棠一人侯在廳門之外。不多時,西門嵩与黃嬌嬌雙雙出廳,甘棠打了躬道:“卑座回來了!”
  西門嵩眼睛一亮,手指包袱道:“那是什么?”
  “人頭!”
  “誰的?”
  “甘棠!”
  西門嵩与黃嬌嬌不約而同的惊叫道:“甘棠的人頭?”
  甘棠沉穩地一點頭道:“不錯!”
  黃嬌嬌上前一提甘棠的手,道:“俊弟,你……你……殺了甘棠?”
  “是的,很費了一番手腳。若非他早傷在門主手下,我不是他的對手!”
  “你師父呢?”
  “回房休息去了!”
  西門嵩陡地仰天哈哈狂笑起來人久才斂住笑聲,道:“此子一除,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
  甘棠心內恨极,但表面上卻半分也不敢顯露出來,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副門主黃嬌嬌的胞弟,“玉牒門”護法黃俊。
  西門嵩接著又道:“還有那甘如萍呢?”
  “也死了!”
  “好!好!可是她的首級!”
  “卑座念她是個女子,沒有取她的腦袋!”
  “打開來!”
  甘棠抖開了血衣包袱,一顆血跡未干的人頭滾了出來,不錯,正是他自己的面容,連他自己看了也為之駭然,這不過是把昨夜突擊“漱玉別府”,割去了七顆人頭中一顆,予以化裝。
  西門嵩痴痴地望著地上人頭人久,才抬頭道:“尸身如何處理?”
  “就地掩埋了!”
  “可有人目睹?”
  “想來是沒有!”
  “俊弟,你這件功勞不小!”
  “托門主之福,卑座份所當為!”
  “不必如此稱呼,這里是內院,你稱我姐夫好了!”
  甘棠心中暗罵了一聲,“無恥匹夫”,但口頭上仍應了一聲:“是!”
  “噢!還有,此事不宜向外宣泄!”
  “是的!但……”
  “怎么樣?”
  “本門弟子有不少參与昨夜的搏斗,要保密恐怕很難!”
  “我自有安排!”
  甘棠暗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如何安排?”
  西門嵩獰笑一聲道:“俊弟,你我至親,不能瞞你。昨夜參与行動的,除死了的而外,傷的和活著的,大概不超過三十人,最上之策當然是讓他們永遠不能開口!”
  “哦!”
  甘棠不由毛骨皆栗,從表面上,誰能看出西門嵩殘毒賽過豺狼,連一絲人性都沒有,若非為了查證疑案,他真想把他碎尸万段。
  惊“哦”了一聲之后,故意皺眉道:“如此‘漱玉別府’豈非成了真空狀態?”
  西門嵩滿無所謂地道:“府中尚有親信十余,可以擔任警衛,我再下令從堡內抽回部分弟子接替。你奔波了一夜,該去休息了!”
  “是,卑座告退!”
  甘棠退了出來。
  西門嵩与黃嬌嬌轉身入廳,小語片刻之后,掀動金鈴,四名錦衣武士,聞聲出現廳門之外,西門嵩沉聲道:“傳本座之令,府中所有弟子,晚飯后全体集中三號秘室待命!”
  “遵令諭!”
  “還有,從現在起,不許任何人离府外出,所有暗卡,均須全部撤回,由你四人接替外圍警戒,有擅自違令出府者,格殺勿論,府內警戒,照平常配置。”
  “是!”
  四武士施禮而退。
  三號秘室,建筑在后院地下,一共有五間之多,三號是其中最大的一間,四周全以鋼板焊結而成,寬廣約三丈,室門也是精鋼所鑄,人入其中,等于龜鱉入瓮。
  未申之交,所有“玉牒門”弟子,全部集中三號秘室。
  這前所未有的意外命令,使人人都感震惊,不知門主有什么重要訓示,但猜疑盡猜疑,卻沒有人朝坏處去想。
  甘棠奉命游動巡視整個地下通道。
  申時正,西門嵩出現三號秘室之外,所有弟子,齊齊按門規行禮如議。
  西門嵩語音平等地道:“本座為了某個行動,要對各位作一次考驗。何堂主!”
  內中有一個中年漢子恭應道:“卑座在!”
  “所有弟子是否都已在此了?”
  “是的,除了傷者無法行動之外,全部到齊!”
  “你清查過了?”
  “是的!”
  “好!”
  西門嵩按動樞扭,室門鏘然關閉,然后,開啟了緊鄰的第四號秘室,由西門嵩親手點燃了一只銅鶴,然后,把鶴嘴伸入一個通到隔室的小圓孔,裊裊輕煙,由鶴咀噴出。
  甘棠巡視,不由毛骨悚然,心里暗道:“集体屠殺!”
  工夫不大,三號秘室中,隱隱傳出了叩壁撞門之聲。
  內面的情景,令人不堪想象。
  甘棠感到了一陣手足發麻,但他無意阻止這慘無人道的獸行,恨,業已在他心生了根,他樂得看西門嵩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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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6: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親耶仇耶

  窗外人道:“老身可不是什么高人,過路而已!”
  甘棠向青衣劍客頷首示意了一下,從容起身啟戶而出。
  窗外,站著一個徐娘半老的黑衣婦人。
  這一應答,惊動了負責戒備的東海武士,紛紛現身扑來。
  孫瓊瑤与司徒霜也現身而出。此際天色微明,已可辨人面目,在高手眼中,當然不殊白晝。
  甘棠一拱手道:“尊駕不速而至,請示名號?”
  黑衣婦人冷冷地朝四下一掃,道:“要他們退下去,我只和你与司徒望談話!”
  甘棠心念一轉,道:“我們到城外去談?”
  黑衣婦人道:“最好不過。東門外,我先走了!”
  說完彈身飛逝,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孫瓊瑤秀眉一蹙道:“她是誰?”
  甘棠搖了搖頭,道:“從未謀面!”
  “看來她身手不凡?”
  “是的!”
  “她有什么企圖呢?”
  甘棠自然不好主出這黑衣婦人知道他的家事,苦苦一笑道:“無法推測!”
  “為什么不在這里談?”
  “她指名要在下和司徒世叔,必有隱衷,所以在下認為城外談較為适當!”
  “我覺得對方形跡可疑……”
  “這倒不足為奇。噢!孫姑娘,在下有件事奉告!”
  “什么事?”
  孫瓊瑤向前靠近了兩步,与甘棠僅三步之隔,吐气如蘭,那處女特有体香,微微散發,甘棠下意識地心頭一蕩,定了定神,才道:“令姑祖母‘陰司公主’尚在人世!”
  孫瓊瑤杏目圓睜,再向前靠近了一步,顫聲道:“真的?”
  “一點不假,昨天傍晚,我親眼看到她現身‘疊石峰’頭,她本來雙目失明,現在業已被‘奇門派’長老‘神醫宇文松’治愈了……”
  “啊!謝天謝地!”
  “孫姑娘,令姑祖母造成武林空前血劫,而現在据她的語意,似乎仍不愿放過中原各門派,第二個‘死神’虐肆,是她一手造成,事實揭露之后,中原武林自不會放過她,在下忝為中原武林一分子,同時‘天絕門’也有血債……”
  “甘少俠,她……她人呢?”
  “不知道!”
  “家父明天可到,會設法使她返回東海的!”
  “青衣劍客”業已滅燭而出,与司徒霜在一旁喁喁細語。
  甘棠略一沉思之后,以十分鄭重的口吻道:“孫姑娘,在下坦誠相告,昨天在下以姑娘的緣故,未向令姑祖母下手,這點務望姑娘体諒在下的立場!”
  孫瓊瑤俯下螓首,以很低的聲音道:“甘少俠,我盡力而為,使敝姑祖母离開中原道。”
  甘棠不置可否,他不能因私而廢公,孫瓊瑤對他有恩有情是回事,“陰司公主”欠中原武林血債又是一回事,當下轉口道:“在下告辭了!”
  “何時回轉?”
  兩道秋水似的眸光,含著深深的情意,期待地凝視著。
  甘棠簡直不敢正視對方,把目光微微一偏道:“在下還有事待辦,姑娘盛意心領了!”
  “你不准備再來了?”
  “不會的。”
  “也好,我后天离開這里,盼不久再見!”
  “會的!”
  孫瓊瑤似乎還有什么話要說,一副欲言又止之態,醉人的眸光,卻一直不曾從甘棠的面上移開過。
  甘棠看得心跳面熱,故意提高嗓音道:“世叔我們該起身了!”
  “青衣劍客”應了聲“好!”黯然對司徒霜道:“孩子,爹又要离開你了,你恨我嗎?”
  司徒箱凄聲道:“不,爹怎么如此說!”
  “那你暫時仍与公主一道,爹辦完應辦的事后,再……”
  他說不下去了,單只向西門嵩索仇這一節,生死就無法預卜,也許,這一別也就是永訣,天下父母心,他不愿增加愛女精神上的負荷,只裝得若無其事。
  “爹,公主在中原一日,女儿就伴她一日!”
  “好,我……与你世兄赴約去了!”
  “爹自己保重!”
  “爹這大年紀,這一點省得的。”
  孫瓊瑤仍依依不舍地望著甘棠,多少痴情、愛意、悵惘、幽怨,全在這無聲的凝望之中。
  甘棠并非不懂,也不是無情,大恩不報,情意難償,使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只是,表姐林云已占住了他整個心房,他不能見异思遷,做負心郎,可是當他想到孫瓊瑤不避男女之嫌,危難親扶,香閨療傷,這种刻骨的情意,又怎能拋得下。司徒霜又曾透露過孫瓊瑤已決意此生“除去巫山不是云”,如因此而誤她一生幸福,豈非是一件終生憾事?
  心念之中,不由有些英雄气短起來。
  “青衣劍客”适時招呼道:“賢侄,我們走。”又轉向孫瓊瑤:“孫姑娘,叨扰了,對小女大德,老夫永銘肺腑!”
  孫瓊瑤忙道:“前輩言重了!”
  甘棠乘机向司徒霜道:“世妹容后再見!”接著又向孫瓊瑤作別,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轉身。
  為了不惊動店家和旅客,兩人越屋而出,直奔東城。
  城外,一道土阜之上,黑衣婦人業已佇候。
  甘棠与“青衣劍客”徑趨黑衣婦人身前,只見黑衣婦人面寒如冰,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目中隱泛殺机,這神情,使二人為之心頭一震。
  黑衣婦人冷冰冰地道:“司徒望,還記我是誰嗎?”
  “青衣劍客”熟視了對方片刻,突然欣然道:“你……你是如萍小妹?”
  “虧你還記得!”
  “自你遠嫁關外之后,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你感到意外嗎?”
  “十分意外!”
  “我找到你也是十分意外!”
  “小妹找我?”
  “嗯!找了十多年了!”
  語音仍是那么冰冷,無情,“青衣劍客”面上的笑容消災了,他直覺的感到气氛有些异樣,窒了一窒之后,問甘棠道:“賢侄,這是你姑母如萍,她出嫁關外蔣家時,你還年幼,可能……”
  甘棠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惊得一愕,隨即行下禮去,激顫地道:“萍姑,我听爹提到過您!”
  甘如萍面色耳地轉變為無比怜愛之色,一拉甘棠道:“孩子,苦了你了,想不到甘氏還留得你這一條根!”
  甘棠眼圈一紅,悲聲道:“萍姑,棠儿愧未能早日了斷血仇。”
  “孩子,慢慢來,仇家終有授首之日的。”
  “萍姑,我的身世……”
  “孩子,你是甘氏血裔沒有錯,但大嫂……”
  甘棠一顆心登進提到了腔口,栗聲道:“我母親怎樣?”
  甘如萍咬了咬牙道:“大嫂不守婦道,也是實情!”
  甘棠如被雷擊,連退了三個大步,手足一陣發麻,全身像被浸在冰窖里,母親失德,已成了不爭的定論。這事實對一個作子女的來說,的确太殘酷了。
  “青衣劍客”沉聲道:“如萍,你大嫂絕非這等人,你說話得有根据。”甘如萍面色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陰寒,目光罩定了“青衣劍客”道:“你為我大嫂辯護?”
  “青衣劍客”面色一肅,道:“說是亦無不可!”
  “哼!你知道十多年來,我為什么找你?”
  “為什么?”
  “我要殺你!”
  “青衣劍客”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要殺我!”
  甘如萍雙目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机,厲聲道:“一點不錯。我奉家兄之命,要殺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
  “青衣劍客”激動得簌簌直抖,兩眼瞪如銅鈴,狂聲道:“奉敬堯兄之命?”
  “不錯!”
  “萍妹,你說這話是認真的?”
  “十分認真!”
  “那是為了什么?”
  “你應該很清楚!”
  “我一點也不明白!”
  “一定要我說出來?”
  “當然!”
  “你坏我大嫂名節!”
  “我?”
  “青衣劍客”面色頓時紫醬,臉孔扭曲得變了形,口唇翕張,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灰白的長髯,獵獵拂動。
  甘如萍恨恨地道:“難道你還想否認不成?”
  “這……這……從何說起?”
  “問你自己!”
  “甘如萍,你敢胡說八道,別怪我……”
  “哼,司徒望,別以為‘無雙流’劍術了不起,我甘如萍不在乎。”
  甘棠面色一變再變,內心起了陣陣撕裂的痛苦,他著著實實地体味了人心詭譎這四個字的含義。記得初臨“玉牒堡”,西門嵩以父執身份,表現得大義凜然,結果不擇手段地迫害自己。現在,司徒望又以世叔的身份出現,想不到……
  當下,一咬牙,面對“青衣劍客”,俊面全是栗人的殺机。
  “青衣劍客”痛苦地哼了一聲,道:“賢侄……”
  “住口,你不配如此稱呼我!”
  甘如萍一擺手道:“孩子,你且忍耐片刻,讓我把話說完!”
  “青衣劍客”仰目望了望天,深厚無比的養气工夫,使他在這种火辣辣的場面中冷靜下來,凜然視著甘如萍,語音平靜地道:“如萍小妹,我愿意听听這事的原委!”
  甘如萍不屑地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是無中生有?”
  “難道你有根据?”
  “當然!”
  “什么根据?”甘如萍自怀中取出一樣東西,托在掌心,道:“你不會說不認識吧?”
  那是一枚古錢,精光雪亮。
  “青衣劍客”目光一直,駭呼道:“這是我的劍飾,我也不清楚何時失落的,怎會……”
  “堂堂青衣劍客,怎會連綴在劍柄上的飾物失落了都不知道……”
  “這是事實!”
  “還有……”
  甘如萍又取出一樣東西,依然平置掌心中,那是一枚金釵,制作十分精巧,釵頭是一只鳳,栩栩如生。
  “認識這個嗎?”
  “這是一枚金鳳釵!”
  “嗯,不錯,不過看清楚了,這鳳釵可非凡物,普通的鳳釵多一個鳳頭,而這釵卻是展翅欲飛的金鳳,大嫂的名號,由此而得!”
  “什么,是大嫂的獨特標志?”
  “對了,‘鳳凰女’三個字的代表。”
  “這有何關聯呢?”
  甘如萍冷笑一聲,又伸手怀中,卻取出一絡頭發,道:“司徒望,這古錢和鳳釵用這青絲綰住,你認為是怎么回事?”
  “青衣劍客”面泛蒼白,汗珠滾滾而落,夢囈般地道:“怎么回事?”
  “問你呀?”
  “我不懂,不懂,不……”
  “那我再告訴你,先兄在你住過的客房中揀到這些東西,當時几乎气煞,立即質問大嫂……”
  “你大嫂承認了?”
  “這倒是沒有。先兄因气憤過度,甫与大嫂見面,便厲聲要大嫂或是滾出甘家大門,或是自決,大嫂很嬌脆,沒有分辯也不問原因,自動离了家門……”
  “敬堯大哥出示這東西么?”
  “沒有,那根本不必要,大嫂被責罵后立即出去!”
  “天啊!這怎么可能?”
  “事后,先兄把這東西交給我,要我替他處置……”
  甘棠大叫一聲:“司徒望納命來!”
  一掌切了出去……
  “砰!”挾以一聲慘哼,“青衣劍客”竟未閃讓,也沒有還手或封擋,硬承了一掌,身形踉蹌倒退之下,連噴了三口鮮血。
  甘棠近乎瘋狂地暴吼道:“司徒望,拔劍,否則你就沒有机會了!”
  “青衣劍客”神情木然地望著遠方,口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甘棠再次吼道:“拔劍!”
  “青衣劍客”痛苦万狀地道:“賢侄,可肯容我說一句話?”
  甘棠切齒道:“你還有話說?”
  “青衣劍客”雙目暴射湛然神光,栗聲道:“如萍小妹,賢侄,听我一言,這是一個极毒辣的陰謀,也許与東海炸船的事件有關。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查個水落石出。老夫劫后余生,死何足惜,只是大嫂的名節不可悔,敬堯兄的英名不可污,你殺了我,等于坐實了這件事。”
  甘棠冷冷一哼道:“一個月的時間,你盡可從容遠遁……”
  “青衣劍客”激憤地大叫道:“你視為叔的為人如何?”
  “衣冠禽獸!”
  “青衣劍客”全身一顫,老臉起了抽搐,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窒了片刻才道:“賢侄,我不怪你,這事任誰也忍不了,不過,千万別作親痛仇快的事,一月到期,如不能對你有所交待,我自決以謝。”
  那神情態度,有一种凜然不可犯之色,令人不能不信。
  甘如萍:“孩子,就等他一個月!”
  甘棠痛苦地點了點頭。
  “青衣劍客”目中挂下了兩行老淚,沉重地道:“賢侄,此事我從西門嵩著手偵察,但對方不是易与之輩,如我不幸,請賢姑侄繼續查探,務要弄個水落石出,因為這關系著大嫂的清白。”
  甘棠一目不解地瞪著對方,對方眼中流露出的是悲憤,痛苦,怨毒之色,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任何奸狡通天的人,眼光中多少流露些痕跡,他開始相信了,也許,這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毒謀,甚至于与“圣城”血案有關,“青衣劍客”東海遇難,家破人亡這一點也不假。
  于是,他沉痛地道:“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仍稱一聲世叔,但愿世叔的話不假。”
  “此心可質諸鬼神。”
  “現在,請世叔暫勿赴‘玉牒堡’,小侄已有先謀,會附帶查探這件事,世叔無妨先從別的地方著手。”
  “西門嵩是唯一對象。”
  “那就請暫隱忍!”
  “為叔的只有一個月時間。”
  “如果對象真的是西門嵩,一個月的時間盡夠揭穿各种真相,小怪有此自信!”
  “好,我答應!”
  甘如萍冷冷地道:“但愿一切如你所說!”
  “青衣劍客”愴然道:“小妹,就用事實來答复你吧!”
  “我拭目而待!”
  “我走了!”
  “青衣劍客”轉身奔下土阜,身形顯得有些踉蹌。
  甘棠望著“青衣劍客”的背影,遲疑道:“看來他不像是禽獸其行的人!”
  甘如萍世故的道:“孩子,人心難測啊!”
  “萍姑行止如何?”
  “我只有兩件事要做,一件是司徒望的事,另一件是追查‘圣城’血案。”
  甘棠靈机一動道:“萍姑,請和侄儿一道行動……”
  “什么行動?”
  “我們邊走邊談!”
  “好吧!”
  姑侄兩人,一道前往赴“天絕門”首座長老南宮由的約會,路上,甘棠詳述上本身一切遭遇,直到与南宮長老定計為止,甘如萍听得唏噓不止。
  數日之后,甘棠与姑母甘如萍來到与南官長老約晤之處。只見“天絕門”香主以上高手,几乎全部在座,甘棠一一為姑母引見。
  原來的計划,因了甘如萍的出現,重予更改。
  經過長時間的密議,決定了行動細節,然后各自分途照計行事。
  由于西門嵩登上了“武盟”盟主寶座,原來是“玉蝶門”總壇的“玉牒堡”,已正式改為“武盟”所在地,而原為玉牒分壇的“漱玉別府”,則改成了“玉牒門”總壇,分壇主黃嬌嬌,升為副門主。成了玉牒門實際上的負責人。
  這一天,過午不久,“漱玉別府”門前,來了一個滿頭堆霜,精神矍鑠的老嫗,和一個二十余歲的白面少年。
  一老一少,在距府門十丈處停住,那老嫗道:“孩子,你真的沒有記錯?”
  那白面少年道:“師父,徒儿記得十分清楚,先父臨終時再三交待,雖然徒儿當時年幼,但對這件事卻一點也不敢忘。”
  “如此,你上前招呼!”
  “是!”
  白面少年尚未舉步,已有兩名守衛的黑衣武士奔了過來,兩名黑衣武士打量了這一老一少几眼,其中之一發話道:“兩位何來?”
  白面少年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冷冷的道:“此地是‘玉牒門’總壇所在?”
  “不錯!”
  “在下要見門主!”
  “朋友請先報名!”
  “這須等見到到貴門主之后!”
  “可有拜貼?”
  “拜帖?哈哈哈哈!有,這個!”
  白衣少年一拍腰間長劍。
  兩名黑衣武士齊齊面上變色,雙雙向后退了一步,仍是那發話的道:“朋友是找碴來的?”
  白衣少年不屑地道:“在下并沒有說慕名拜訪。”
  “朋友可認清了地方!”
  “沒錯!”
  “向武林盟主挑梁?”
  “听清楚了,本人找的是‘玉牒’門主西門嵩,純屬私人過節,用不著挑出‘武盟’的牌子。”
  “朋友既不報名,也無拜帖,對不起……”
  “你不肯通報?”
  “當然!”
  “那在下只好自己進府了!”
  “你敢?”
  “嘿嘿,老實說,你兩個阻止不了在下!”
  兩黑衣武士同時怒哼了一聲,雙雙拔劍在手。
  白面少年面露极度不屑之色,劍眉一挑道:“要動手?”
  武士之一瞪眼道:“先教訓了你這狂妄的小子……”
  “啪”的一聲脆響,那武士踉蹌退了數步,左頰上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半晌回不過气來,耳光挨了,卻連對方如何出的手都不知道。
  白面少年冷冷一哂,道:“嘴里放干淨些,別小子小子的,本人現在還不打算殺人!”
  “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了!”
  喝話聲中,另一名黑衣武士業已出了手,數朵劍花,電閃般罩向白面少年上中兩盤,看勢道不亞江湖一流高手。
  劍花一閃而沒,黑衣武士的劍尖,已被白面少年兩個指頭夾住,黑衣武士摔腕振臂,那劍竟如生了根,絲紋不動,登時惊魂出了竅。
  那名被摑耳光的黑衣武士,掌中劍已經斜舉就待攻擊,見狀不由怔住了。
  一聲冷喝,倏告傳來。
  “朋友好身手!”
  白面少年手指微微一顫,劍尖被硬生生地鉗了下來,黑衣武士本在用力抽劍,勁道落空,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
  一名錦衣武士,已現身場中。
  兩名黑衣武士各對錦衣武士一躬,惊惶地退了開去,看來這錦衣武士的身份,較之黑衣武士為高。
  錦衣武士一副盛气凌人之態,一掃兩名黑衣武士道:“退下去!”
  “是!”
  黑衣武士狼狽地轉身,奔回府去。
  錦衣武士這才向白面少年道:“朋友至敝門有何貴干?”
  白面少年冷漠地道:“你能當得了家,在下便告訴你!”
  錦衣武士面色微微一變道:“說說看。”
  “在下要見你們門主!”
  “要見敝門主?”
  “不錯!”
  “愿聞來意?”
  “這就不便奉告了!”
  “朋友總有個稱呼吧?”
  “有,但不到說的時候!”
  錦衣武士面色一寒道:“朋友如不按江湖規矩,恕無法應命!”
  “你既作不了主,就用不著多話了!”
  “難道朋友要闖不成?”
  “可能!”
  “朋友有多大道行?”
  “莫非你想試試?”
  “嗯!本人确實想較量一下。”
  白發老嫗突地插口道:“孩子,何必多費口舌!”
  白面少年瞟了老嫗一眼,舉步便向“漱玉別府”大門走去。
  錦衣武士橫身攔住去路,沉聲道:“朋友,照子放亮些,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閃開!”
  “朋友要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大言不慚!”
  “如此怨不得本人了,接掌!”
  錦衣武士最后一個掌字离口,右掌已向白面少年當胸按去,掌至中途,突地變為斜劈,同一時間,左掌如刃,戳向“七坎”重穴,后發先至,詭辣得到了家。
  白面少年毫不為意地舉掌一划,這一划看來平平無奇,但錦衣武士卻忙不迭的收形暴退,臉上全變了色。
  就在此刻——
  “漱玉別府”門內,突地涌現數條人影,一個錦袍老者和一個中年艷婦,并肩而立,后隨四名錦衣武士和一個尖臉削腮的黑衫老人,那錦袍老者正是“玉牒門”門主西門嵩,旁立的是副門主黃嬌嬌。
  西門嵩哈哈一笑道:“何方朋友要見本座?”
  遠隔十丈,猶覺聲音震耳惊心,足見其功力修為之深。
  錦衣武士從旁邊一側身,白面少年回頭向老嫗施了一個眼色,老少兩人雙雙邁步迎了上去,在相距兩丈處停步。
  西門嵩目光一瞟白面少年之后,卻停在少年身后的老嫗面上,沉吟道:“尊駕上下如何稱呼?”
  白發老嫗緩緩自袖中摸出一物,揚在手中,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銅鑒,黑黝黝的看上去毫不起眼。
  西門嵩眉峰一皺,聲音微帶惊异地道:“尊駕是大漠‘寶鏡夫人易薈香’?”
  老嫗收起銅鑒,冷冷地道:“你還算有見識!”
  西門嵩抱拳為禮,道:“想不到易前輩還健在人間!”
  “寶鏡夫人”堆滿皺紋的面皮一陣抽動道:“你以為老身早該死了?”
  西門嵩尷尬一笑道:“哪里,只是江湖傳言,易前輩已于三十年前……”
  “怎么樣?”
  “傳言當然是不足為憑的!”
  “說老身已死于中原武林‘天絕門’施磊之手,是不是?”
  “傳言正是如此!”
  “哈哈哈哈,可惜老身竟沒有死,三十年后,特來奉訪‘天絕門’!”
  西門嵩面露一絲不易覺察的詭秘笑意,道:“易前輩今日下顧,有何見教?”
  “寶鏡夫人易薈香”用手一指白面少年道:“找你的是老身徒儿……”
  “令高足……”
  白面少年已接口道:“門主可還記得二十年前,關洛道上殺人劫財的那段公案?”
  西門嵩顯然一惊道:“你是誰?”
  白面少年繼續追問道:“門主沒有健忘吧?”
  西門嵩側顧了副門主黃嬌嬌一眼,道:“記得!”
  “記得就好,那筆帳今天該結一結了!”
  “你……是什么意思?”
  “請問,那位當年被你劫走的少女生死如何?”
  “我……本座,劫人?”
  一直不曾開口的黃嬌嬌突地插口道:“你到底是誰?”
  白面少年不理黃嬌嬌所問,目中殺光熾烈,罩定了西門嵩,又道:“難道門主會否認?”
  西門嵩心平气靜地道:“說本座救人則可,劫人兩字恕不承認!”
  “救人?”
  “不錯,是救人!”
  “事實不敢承認?”
  “事實本來是這樣!”
  “人呢?”
  “小友先報來路!”
  “黃俊,隨父母一同遭難,幸而不死的那幼童!”
  “你……是那幼童?”
  副門主黃嬌嬌一閃身欺了上前,粉腮充滿激越之情,栗聲道:“你……是小俊?”
  白面少年駭然退了一步,凝視著黃嬌嬌,張口無語。
  黃嬌嬌眼圈一紅,顫抖地道:“俊弟,你……沒有死?”
  白面少年先是惊愕,繼而激動,拭了拭眼,道:“難道你是……”
  “我是你姐姐嬌嬌!”
  “不……像……”
  “俊弟,二十年歲月足以改變任何人!”
  白面少年全身簌簌直抖,慢慢挽起衣袖,露出手臂,臂上赫然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口里一字一句地道:“父親臨死時,說你也有同樣一粒痣!”
  黃嬌嬌淚水驟然滾落,也挽起了衣袖,果然,臂膀上也有同樣一顆黑痣。
  白面少年凄然喚了一聲姐姐,屈膝……
  黃嬌嬌一把扶住,沒讓他跪下,口里已哭出聲來。
  西門嵩朗聲大笑道:“好!好!姐弟重逢,難得,進府再敘吧!”
  驀然——
  那尖臉削腮的黑衫老者,一招手道:“稟門主,且慢,此中有詐!”
  白面少年黃俊輕輕一推姐姐黃嬌嬌,道:“此人是誰?”
  黃嬌嬌止住悲聲,道:“本門刑堂趙魁官!”
  “寶鏡夫人易薈香”冰冷的目光一掃尖臉老者,道:“什么有詐?”
  刑堂趙魁官目注西門嵩,似乎在請示該不該說,西門嵩一頷首,道:“趙堂主,你說說看。”
  趙魁官皮笑肉不笑地道:“稟門主,當年在關外這位易前輩遇害時,卑座在場,似乎……”
  “怎么樣?”
  “似乎沒有复生之理!”
  “寶鏡夫人易薈香”哈哈一笑道:“小老儿,莫非你眼見老身入土?”
  “這……倒是不曾!”
  “那怎能斷定老身必死?”
  “咳!咳!這只是在下的推斷!”
  “可是你分明說有詐?”
  “這……這……”
  “施磊是‘天絕門’門主,能殺人也能活人,這點你懂不懂?”
  “這是武林盡人皆知的事實!”
  “那就与老身少放屁!”
  趙魁官被搶白得灰頭土臉,想發作似乎又不敢,神情尷尬已极。
  “寶鏡夫人”憤然向黃俊道:“孩子,你已有了歸宿,老身可以放心回轉大漠了!”
  黃俊一橫身道:“弟子跟恩師一道,二十年教養之恩,豈能不報……”
  黃嬌嬌上前深深一福:“易前輩切莫說回去的話,粗茶淡飯,晚輩還供養得起。”
  “寶鏡夫人”一瞪眼道:“老身要你供養到死不成?”
  “前輩當不忍要晚輩手足再行分离?”
  “老身可沒有說要帶走黃俊的話!”
  西門嵩立即打圓場道:“易前輩千里迢迢而來,請讓本座稍盡地主之誼,其余再談如何?”
  黃俊垂手恭謹地道:“弟子以恩師的進退為進退!”
  “寶鏡夫人”歎了一口气道:“孩子,雖然你在師父眼中仍是孩子,可是你快三十歲了,世間哪有不散的筵席,別那么痴了。”
  “不,弟子早已決心侍奉恩師終天年。”
  “唉!”
  西門嵩側身肅容,道:“請!”
  趙魁官与各防護武士,极快地閃了開去,讓出通道:“寶鏡夫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盟主請!”
  “前輩關外高人,本座不敢當這稱呼!”
  “你是盟主不?”
  “那只是中原同道抬愛!”
  “還是請帶路。”
  “如此本座有僭了。”
  一行人進入“漱玉別府”,黃俊師徒被安置在一間偏院之內。
  轉眼過了三天,黃俊因黃嬌嬌的關系,正式加入“玉牒門”,并被任命為總壇護法,“寶鏡夫人”則以客卿的身份,住在“漱玉別府”。
  時正三更,整座“漱玉別府”除了巡查警衛的弟子外,全部皆已入夢鄉。
  驀地——
  府門外突然傳來數聲凄厲的慘號,在這深夜,慘號聲分外的刺耳惊心。
  首先惊覺的是護法黃俊,繼之是正副門主与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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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4:16 |只看該作者
  目前,該先設法對付“陰司公主”,還是按南宮長老計划完成另一樁大事,他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而隱隱在心中作痛的,是母親“鳳凰女朱瓊芳”与表姐林云的失蹤……
  他默禱,愿上蒼保佑,母親与表姐平安無恙。
  暮色蒼茫中,他馳下了“疊石峰”。
  “玉牒堡”近在眼前,無比的仇和恨,又在血管中奔流,然而他必須忍耐,他必須按照南宮長老計划,逐步去做,一個時辰之前,“青衣劍客司徒望”所給他的啟發,使他忽然成熟,懂得如何養气,如何忍人之所不能忍。
  繞過“玉牒堡”,晝夜攢程,去赴南宮長老的約會。
  就在甘棠离開之后不久,“疊石峰”頭,出現了一個白衣人。
  白衣人凝望著那“武圣西門嵩誅死神處”的紀念石標,目中全是怨毒之色,口里連連冷哼,然后,消失在夜暗中。
  且說,甘棠一路疾奔,顧盼之間,馳出了二十里左右。
  正行之間,一聲斷喝倏告轉來:“朋友請止步!”
  甘棠聞聲急剎身形,暗影中閃出兩條龐然人影,橫攔道中,其中之一發話道:“請朋友繞道而行!”
  甘棠定晴一看,這攔道的兩名龐然巨漢,赫然是東海武士的裝束,心頭不期然的浮起美絕塵寰的孫瓊瑤的倩影,隨即道:“繞道,為什么?”
  那發話的東海武士道:“敝派在前邊了斷私事,按江湖的規矩,請朋友繞道。”
  甘棠心中一動,道:“兩位是東海門下?”
  “是的!”
  “請問貴公主可在前道?”
  “你……朋友如何稱呼?”
  甘棠一身村俗打扮,加之時在暗夜,兩武士一時認不出來,也可能這兩名武士根本沒有与甘棠朝過相。
  “在下姓甘!”
  “甘朋友認識敝公主。”
  “數面之緣!”
  另一武士突有所悟般地“噢”了一聲道:“你是甘少俠了?‘天絕門’……”
  “不錯,正是在下!”
  “失禮之至!”
  兩武士忙躬身抱拳為禮。
  甘棠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在下可否請問前面發生了什么事?”
  兩武士對望了一眼,由最先開口的那武士應道:“敝公主在了斷一件門戶宿怨!”
  “宿怨?”
  “是的!”
  “對方是誰?”
  “一個扶桑武士!”
  “什么,扶桑武士!”
  “是的!”
  “扶桑武士一向不涉足中原……”
  “看來那武士是中原人士,但卻挾扶桑上乘武技……”
  甘棠心念一轉,暗忖:“莫非是他?”急聲道:“那武士什么名號?”
  “不肯報名,但并未否認是扶桑武士!”
  “可是個青衣老人?”
  “不錯,少俠何以……”
  “他与貴幫有宿怨?”
  “扶桑与東海是世仇。”
  “哦!在下可能通過嗎?”
  “請!”
  甘棠迫不及待地向前道馳去。
  距兩名武士攔道之外,約半里左右,道旁,草坪之上,三條人影對峙,其中一個,正是“青衣劍客司徒望”,另兩條嬌小人影,左右夾峙,赫然是東海公主孫瓊瑤与亦友亦婢的司徒霜,雙方持劍而立……
  地上,東海武士已躺倒了七八名之多,幸而沒有一個喪命的,以“青衣劍客司徒望”辛辣殘狠的招術,這些武士傷而不死,顯然是他手下留了情。
  場外,尚有十余老少不等的東海門人遠遠圍住。
  甘棠毫無聲息地欺到了人圈之外,定足默察情況。
  “青衣劍客司徒望”冷冷地發話道:“別迫老夫殺人!”
  孫瓊瑤似頗激動地道:“閣下已連傷了七八人?”
  “老夫業已手下留情。”
  “用不著,本公主再次請閣下報出名號?”
  “老夫也再申明一次,這一點辦不到。”
  “別以為‘無雙流’的劍真的天下無雙……”
  “老夫無此意,但東海劍術也未見得如此高明!”
  “讓事實來證明好了!”
  “青衣劍客”仍沉靜地道:“姑娘,老夫重申前言,并非扶桑武士!”
  孫瓊瑤冷笑一聲道:“難道中原也出了‘無雙流’派不成?”
  “老夫似沒有對你表白出身經過的必要。”
  “那本公主就把你當扶桑浪人看待!”
  “浪人,哈哈哈哈……”
  司徒霜冷厲地道:“這沒有什么可笑的!”
  “青衣劍客司徒望”斂住笑聲,面上現出無比肅穆之色,道:“老夫鄭重聲明,藝出‘無雙流’不假,但只是一种緣法,本身并非扶桑武士,姑娘算是找錯了對象……”
  孫瓊瑤接回話道:“扶桑門戶謹嚴,這話令人難信。”
  “青衣劍客”慍聲道:“老夫不忍殺害無辜,失賠了!”
  孫瓊瑤与司徒霜齊齊吆喝一聲:“你走不了!”
  兩道匹練似的劍光,一左一右,剪向“青衣劍客”,雙劍配合得天衣無縫,几乎封閉了每一寸空間。
  “鏘!鏘!”
  “青衣劍客”仍是那斜舉劍的式子,像是根本不曾動過。
  孫瓊瑤退了四五步,嬌軀連晃不止。
  司徒霜的手中劍卻齊腰折為兩段,不由羞怒交迸,咬牙哼了一聲,脫手擲出那半截斷劍,這一擲之勢,未可小覷,疾勁如矢,破空有聲。
  “青衣劍客”微微一晃劍身……
  “鏘!”
  在空中閃現出一溜火花,斷劍隨之激射丈外。
  “丫人,你迫老夫殺你!”
  兩道鋒厲的目芒,射向了司徒霜,司徒霜下意識地一顫……
  “且慢動手!”
  隨著喝聲,一條人影划空瀉落場中。
  “什么人?”
  場內外響起了數聲暴喝。
  “青衣劍客司徒望”目光一掃,似乎很感意外的道:“是你?”
  甘棠一抱拳道:“正是區區晚輩!”
  孫瓊瑤秀目一亮、歡然道:“是甘少俠!”
  甘棠半側身,向孫瓊瑤頷了頷首,雖在暗夜之中,但那朦朧的神色,美絕天人的輪廓,像霧里看花,除了美之外,還帶几分神秘,越發地誘人了,這使他感到一陣心猿意馬,他不敢多看她一眼,頷首之后,立即轉頭面向司徒霜。
  司徒霜仍是那冷若冰霜的音調:“甘少俠,幸會!”
  “青衣劍客司徒望”輕咳了一聲,道:“娃儿,你此來不是偶然的吧?”
  “适逢其會而已!”
  “你那‘且慢動手’四個字卻是為何?”
  “當然有道理!”
  “你叫什么名字?”
  “晚輩甘棠!”
  “什么?甘——棠!你叫甘棠?”
  “是的!”
  “你……你……令尊是誰?”
  “先尊甘敬堯。”
  “青衣劍客司徒望”雙目暴睜,垂胸灰髯一陣拂動,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蹬蹬退了三個大步,激動無比地道:“你……說的是真話?”
  這神情,不但使甘棠心頭暗震,連孫瓊瑤和司徒霜也告惊駭不已,難道……
  甘棠表面上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世上當不會有冒認別人為父的道理!”
  “青衣劍客”陡地回劍入鞘,目中淚光晶瑩,仰天悲聲道:“蒼天有眼,敬堯兄不至絕后!”
  甘棠触及身世,不由凄然淚下,重新向“青衣劍客”施了一禮,道:“前輩与先父是……”
  “青衣劍客”愴然道:“賢侄,敬堯兄与我是刎頸之交,我被奸人所算,流落海外,想不到一別竟成水決,异域聞耗,几至痛不欲生。‘圣城’血劫,可曾查出真凶?”
  甘棠咬了咬牙道:“凶手狡詐,現場不留蛛絲馬跡……”
  “傳言敬堯兄遺体顯示,是傷于‘九邪魔母’首邪的之怪刃劍……”
  “這一點侄儿已經查證清楚。”
  “怎么樣?”
  “首邪在當年受傷脫走,不久傷重不治而亡,怪劍在太行山現場失落,為仇家所用,看來凶手目的在嫁禍九邪魔母,因先父与‘九邪魔母’當年之戰。連誅六邪,‘魔母’与殘存三邪重傷而遁,循環報复是意料中事,凶手用心可謂陰險毒辣。”
  “這消息何來?”
  “魔母親口說的!”
  “魔母本人現在何處?”
  “死了,是侄儿收埋的。”
  “啊!賢侄,劫后余生,只你一人?”
  “還有先父側室陸秀貞!”
  “青衣劍客”雙目厲芒逼射□聲道:“她人呢?”
  “死了!”
  “怎么又死了?”
  “死于西門嵩之手,死得奇慘無比!”
  “嗯!她可算死得其所!”
  甘棠一听語中有話,想問個清楚,猛省這是自己家事,不宜當著外人公開談論,同時“青衣劍客”既承認与父親是刎頸之交,許多自己不了解的家事,也許可以從他口中獲悉,不過,現在時地均非所宜,當下轉口道:“世叔曾說過受奸人謀算,流离海外十余載?”
  “青衣劍客”沉痛地道:“不錯,這些待時再談,我先解決了目前的事端……”
  孫瓊瑤与司徒霜本來早已不耐,一听對方是甘棠的世交,心知誤會,早已心平气和,那些傷者也被在場的同門挽到圈子外施救,現在一听對方要先解決爭端,不由粉靨又繃緊起來。
  甘棠忙道:“世叔,這問題現在談合适不過!”
  “青衣劍客”困惑地道:“為什么?”
  甘棠面色一正,道:“世叔可否告訴侄儿當年海上遭害時,遇難的有哪几位?”
  “青衣劍客”面皮一陣牽動,痛苦地道:“為什么現在要談這個問題?”
  “因為侄儿或許有所奉告!”
  “這……唉!賢侄,遇難的是你叔母与世妹!”
  “世妹當年几歲?”
  “五歲!”
  “到如今該多大了?”
  “十九歲整!”
  甘棠內心一陣跳蕩,看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确的了,當下轉向司徒霜道:“姑娘說過幼時海行遇難?”
  司徒霜若有所語,偷覷“青衣劍客”一眼,道:“是的!”
  “可記得令尊名諱?”
  “似乎有個望字……”
  “司使望?”
  “我……想是的,甘少俠……”
  “青衣劍客”面色變了,是惊震,困惑,激動,也有著些夢幻般的成份,身形也簌簌抖了起來。
  甘棠一回頭,道:“世叔,世妹可是叫司徒霜?”
  “青衣劍客”嘴唇發顫,雙目死死盯住司徒霜久久,才迸出一個字道:“對!”
  甘棠回過頭來,望著惊愕的司徒霜道:“我該改稱你世妹,這位便是令尊‘青衣劍客司徒望’!”
  場面在驟然之間變成死寂,空气像一下子冷凝了。
  “青衣劍客”与司徒霜面上的肌肉在抽動,扭曲,淚水在眶內滾轉,足有半刻之久,司徒望才哽咽著道:“這難道是夢?”
  “爹!”
  司徒霜尖叫一聲,淚隨聲下,扑了過去。
  父女抱頭痛泣,劫后慶余生,對面不識,几乎釀成骨肉相殘的悲劇。
  所有在場的“東海”門人,全被這意外惊得怔住了。
  孫瓊瑤盈盈移步,走近甘棠道:“少俠,若不是你适時而至,后果可不堪想象了!”
  甘棠神色黯然地一點頭道:“看來該司徒世妹骨肉重圓,才有這諸般巧合。”
  “青衣劍客”早已止住悲聲,司徒霜仍哀哀不停,似乎要把十几年來的哀傷、凄楚、悲憤一右腦儿瀉盡。
  孫瓊瑤上前扶起司徒霜道:“大姐,骨肉重逢是喜事,該歡喜才對!”
  司徒霜拭去了淚痕,凄聲道:“謝公主!”
  “大姐,為什么要堅持這個稱呼呢?”
  “禮不可廢!”
  “現在骨肉重聚,眼看我們將分手,該把稱呼改了才是……”
  “不,搭救深恩,粉身難報……”
  “又不是我救你,這些話只合對我父親講,我不喜歡你對我這樣稱呼!”
  “公主,您稱我大姐,又當何說?”
  “你比我長,當然該叫你大姐!”“可是婢子……”
  “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叫我瑤妹,叫呀!”
  司徒霜低低地喚了一聲:“瑤妹!”
  孫瓊瑤喜不自胜地握了她一把,道:“大姐,你与令尊必有話說,一起到旅邸如何?”
  司徒霜回望“青衣劍客”道:“爹,您的意思……”
  “青衣劍客”轉目向甘棠道:“賢侄,你的行止如何?”
  孫瓊瑤深深地瞥了甘棠一眼,搶著說著:“甘少俠,當然賞光的!”
  甘棠無可奈何地道:“世叔請!”
  “青衣劍客”目光一掃場外的“東海”門人,訕訕地向孫瓊瑤道:“孫姑娘,老夫因某种關系,不愿透露姓名來歷,以致引起這場誤會,傷了這多貴門下,負疚良深!”
  “前輩言重了,小輩放肆,還請包涵。”
  開封城——
  高挑著“仁宦行台”紗燈的豪華旅邸京華棧,西跨院中,戒備森嚴,時近破曉,在靠正廳的上房紗窗上,燭影搖紅,清晰地映出一老一少兩個人影。
  這兩個人影,正是“青衣劍客司徒望”与甘棠。
  在叨扰孫瓊瑤的丰盛酒宴之后,兩人選了這間上房作為密談之所,“東海”部下武士晝夜布崗戒備。
  甘棠拾起途中的話題,道:“世叔,您說陸秀貞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
  “青衣劍客”長長一聲歎息之后,沉緩地道:“江湖鬼域,人心險詐,令人防不胜防。在一次偶然的机會中,你父親救了一名弱女子,這女子自稱是一個致仕巨卿之女,被仇家所陷,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你父怜她名門千金,孤苦無依,收留在家,她感恩圖報,一定要你父親收她為偏房……”
  甘棠忍不住插口道:“她就是陸秀貞?”
  “青衣劍客”咬了咬牙,道:“不錯,就是她?”
  “她就是西門嵩師妹……”
  “你听我說,西門嵩自一次比武敗在你父手下之后,把你父奉如神明,經常在‘圣城’走動,你父對他,也以知己相待。有一次,你父親离家外出,西門嵩与陸秀貞在花園幽會,被我無意撞見,撞破他們的苟且關系,還來不及警告你父親,你叔母与世妹突然被人綁架,要我立即赴東海一艘船上談判……”
  說到這里,話鋒一頓,似在抑制激起的情緒,停了片刻,又道:“當時,我以為是什么不知名的仇家所為,匆匆兼程赶赴東海,上船之后,果然見到妻女,但卻被制于對方手中,對方也不說明原因,只說要愚叔我永离中土,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下,只好听任擺布……”
  甘棠恨恨地道:“可卑,該殺!”
  “青衣劍客”目中已閃現淚光,語音變得無比沉痛地道:“出海兩日,船身突然爆炸,全船連水手有二十八人之眾,無一幸免,我負傷未死,抓住了一根飄浮的船木,可巧,這下手炸船的人,也負了重傷,抓上同一根浮木,他料不到炸藥引線极短,使他來不及逃生,顯然設謀者企圖滅口,他憤而說出主謀人是西門嵩……”
  “哼!”
  “為了要复仇,我和命運作殊死地掙扎,遇難的第三天,我飄浮到一個無人荒島之上,無意獲得扶桑‘無雙流’派的一本劍笈,所以才有今日。天可怜見,你世妹竟得慶生還,十几年歲月,改變了我,也改變了她,父女竟瀆面不相識……”
  “世叔,侄儿家門血案,依您看是否會是西門嵩這老匹夫所為?”
  “以他的功夫,根本辦不到!”
  “有否可能呢?”
  “有!”
  “請世叔暫緩索仇,侄儿已与‘天絕門’長者商好了行動步驟,希望能揭開這個謎底。目前,他被武林道尊為盟主,此事必對武林有所交待,以免引起可怕的后果。”
  “好,我答應!”
  “還有一件事請教!”
  “什么事?”
  “家母當初為什么与先父仳离?”
  “青衣劍客”陡地离座而起,激動的道:“你母親沒有罹難?”
  “沒有,家母离家是在血案發生之前!”
  “你說与你們仳离?”
  “難道世叔……”
  “我不知道這事,你母親現在何處?”
  “她……忽然又失蹤了!”
  “你沒有問過她原因?”
  甘棠痛苦地搖了搖頭,悲聲道:“她說自己也不知道!”
  “這怎么可能呢?”
  “侄儿听說……”
  “听說什么?”
  “家母她……她……”
  甘棠似有物在喉,說不出話來。
  “青衣劍客”困惑地道:“她怎么樣?”
  “她不貞!”
  “青衣劍客”暴睜雙目,栗聲道:“誰說的?”
  “先是出自‘魔母’之口,后來西門嵩与陸秀貞也如是說,而且還說侄儿并非‘武圣’的親骨肉……”
  “青衣劍客”啪的一擊桌道:“胡說,決無此事!”
  甘棠垂下了頭,槍聲道:“那該作何解釋?”
  “有人惡意中傷,以圖達到某种企圖!”
  “什么企圖呢?破坏別人家庭,對造謠者有什么好處呢?”
  “也許,這其中有一個可怕的陰謀!”
  “但已時過了十多年了?”
  “這……”
  驀在此刻——
  窗外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這事內情我知道!”
  甘棠与“青衣劍客”這一惊委實非同小可,全跨院戒備森嚴不說,單以兩人的功力而論,被人窺視而不發覺,這未免太可怕了。
  “青衣劍客”養气功業已爐火純青,甘棠自在“疊石峰”徹悟之后,也今非昔比,兩人心雖駭震,但表面上卻十分從容,并未照一般規矩熄燈應便,互望一眼之后,甘棠冷冷地發話道:“何方高人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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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3:58 |只看該作者
  暴喝聲中,響起一聲震耳的金鐵交嗚之聲,劍芒在空中撕扭糾纏,但僅只那么极快的一瞬,一切又趨于靜止,像是什么也不曾發生過一般。
  不知是誰先出的手,總之,這一個照面軒輕不分。
  人影一触而分,乍分又合。
  場面令人動魄惊心,雙方生死,均懸于一發之間,只要哪一方有毫厘之失,便將血濺當場。
  五個照面之后,又成對峙之局。
  只是方位上有了變動,雙方的距离,拉長到兩丈,超過了劍刃攻拒的限度,西門嵩換到了“青衣劍客”原來的位置,而“青衣劍客”卻成了背對四名錦衣劍手。
  西門嵩陰森森發話道:“司徒望,有什么遺言交代沒有?”
  “青衣劍客”聲沉如雷地道:“西門嵩,彼此彼此!”
  “你死定了!”
  “放屁!”
  驀地——
  四名錦衣劍手,齊齊發出一聲暴喝,探手拔劍……
  “青衣劍客”回身出劍,快,快得使人目不暇接,猶如電光一閃。
  然而,這一瞬在絕頂高手眼中,已是很長的時間,足夠造成制敵于死的机會還有余了,西門嵩已在這同一瞬間,人劍不分,電射而上。
  甘棠料不到西門嵩會來這卑鄙的一手,他匿身數丈之外,出手應援“青衣劍客”根本是絕對辦不到的事,心一沉……
  “青衣劍客”出劍之后,并不回身,長劍順勢反撩,他似乎已洞悉對方的居心。
  “鏘!”
  劍刃相擊,接著是一聲悶哼,“青衣劍客”向側方踉蹌出五六步,左額,前胸、右臂三處都冒紅。
  也幸虧他不假思索地在出劍之后,順勢反撩,抵消了對手一半攻勢,否則确實如西門嵩所說,死定了!
  “砰!砰”連聲,四名錦衣劍手,相繼栽倒,每一人的劍,僅离鞘半尺,四人八段,全是齊腰而折。
  甘棠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青衣劍客”能在瞬間腰斬四名在江湖中可列第一流的劍手,而對手竟然連拔劍都來不及,這种身手,的确駭人听聞。
  西門嵩似早知道這必然的結果,連頭都不曾轉一下。
  為了制造一個出手的机會,他不惜犧牲四名手下,為人的陰殘于此可見。
  “青衣劍客”身形簌簌而抖,目眥欲裂地喝道:“西門嵩,你不配做武士,你是武林中的敗類,‘武圣’兩字被你玷污了,以你這种無恥之尤的小人,竟被推為盟主,看來各門派有目如盲。”
  西門嵩獰聲道:“罵夠了沒有?司徒望!天色將晚,本座要超度你了!”
  說完,突地丟去手中劍,雙掌微微上提,掌心向前,舉步向“青衣劍客”欺去。
  場面再呈殺机。
  “青衣劍客”此際業已止住了創口的血流,斜舉劍身,做出一個出擊的姿勢。
  西門嵩前欺了一丈左右。
  沙!沙!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充滿了栗人的殺机。
  甘棠鋼牙一咬,准備不計后果地出手了,他知道西門嵩將要施展那封閉敵方功力的邪門掌法,“青衣劍客”在受傷之后,決難當其一擊。
  雙方到達了攻擊最有利的距离……
  空气緊張到了极限。
  甘棠在石后一長身,張口……
  就在甘棠張口而未出聲音的瞬間——
  西門嵩如蛇蝎般閃電后躍三丈,駭然瞪視著右前方。
  “青衣劍客”面上現出了惑然不解之色。
  甘棠閉口,縮身,順著西門嵩的目光望去,目光所及,几乎駭呼出聲,在距离自己側方不到五丈的一根石筍之上,赫然站著一個鳩形鵠面的白發老太婆,那身形,面貌,他死也忘不了,半分不假,正是被活埋了的“死神”之妻,“陰司公主孫小華”,也就是孫瓊瑤此次中原要追尋的姑祖母。
  “陰司公主”仍在世間,并不怎樣意外,她在死亡邊緣,被甘棠救活了,恢复了功力,雖又被活埋窟中,但以她的功力,脫困而出,极有可能。最令甘棠震惊而駭然的,莫過于她的盲殘雙目,竟然复明了。
  那陰殘而充滿怨毒的目光,實在令人心悸。
  人影一晃,不,應該說是甘棠眼一花,“陰司公主”已到了場中。
  甘棠在剎那之間,情緒激越如濤,他不知自己該采取什么行動?
  “陰司公主”一代女魔,中原武林的血劫,她是始作俑者,若沒有她造就十有九成是西門嵩化身的“白袍怪人”,血劫不會興起,這女魔仍在世間,而且雙目复明,后果是相當可怕的。但,她是孫瓊瑤的姑祖母,是否該乘机把她毀了呢?
  如果,西門嵩是功成反噬的“白袍怪人”,“陰司公主”今天不會放過他,而他卻可能是家門血案的真凶,在自己与南宮長老商定的步驟未付諸行動前,不能讓他死,這,又是一重為難。
  同時,“青衣劍客司徒望”又可能伺机出手……
  心念未已,只見“陰司公主”目光一掃西門嵩之后,向“青衣劍客”道:“你給老身离開!”
  語音冷漠而狂傲,像對門下弟子發令似的。
  “青衣劍客司徒望”一愕道:“前輩是在對在下說話?”
  “不對你對誰?”
  “請問如何稱呼?”
  “這你就不必問了!”
  “然則何以要在下离開?”
  “要你离開,算是老身抬舉你!”
  “青衣劍客”不由為之气結,怒聲道:“如在下不离開呢?”
  “陰司公主”冷哼一聲道:“那你就永遠离不開了!”
  “青衣劍客”報以一聲冷哼道:“在下偏不信這個邪!”
  “陰司公主”陰森森地一笑道:“司徒望,老身不愿在此殺人,你放明白些,否則老身不會費這么多話。”
  甘棠暗自為“青衣劍客”擔心,如果“陰司公主”出手,他准凶多吉少。
  西門嵩在一旁面色忽陰忽晴,不知轉什么念頭。“陰司公主”一頓。后,接著又道:“看你架式,藝出扶桑,可列入特級高手之林,但,你可決非老身對手……”“青衣劍客”一震道:“在下相信前輩的話,但前輩也當知道一個武士憑什么進退?”
  “這容易!”
  “陰司公主”說著,用手在空中詭譎無倫的比划了數下,又道:“你那十八式‘快斬’,能破得了老身這一招否?”
  “青衣劍客”面色大變,沉思有頃,厲聲向西門嵩道:“西門嵩,后會有期!”
  身形一彈,朝峰下急瀉而去。
  甘棠卻沉湎在“陰司公主”所比划的那一式詭譎招式之中,果然是玄奧無匹,攻守兼備,可以說已達到登峰造級之境,那一式無論以掌或劍發出,均凌厲無雙,不但敵方無隙可乘,而且出手即可制敵方死命。
  他以本門劍法与掌法与之相較,沉思了片刻,心頭陡地一亮,如以“天絕劍”第十式“雷動万方”,輔以“天絕劍法”最凌厲的一招“天翻地复”,足可破解,正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一領悟,可說极有价值,在修為上是一大收獲。
  現在,他要看“陰司公主”如何對付西門嵩了。
  “陰司公主”凝視了西門嵩半刻,才陰陰地開口道:“西門嵩,你毀了‘死神’?”
  西門嵩拱手一禮,道:“不敢,為武林稍盡綿薄而已。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你听過‘陰司公主孫小華’其人否?”
  “莫非就是尊駕?”
  “不錯!”
  “哦!”
  西門嵩惊呼一聲,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四步,栗聲道:“孫前輩是為了報夫仇而來?”
  “陰司公主”冷冷地道:“不一定!”
  這答話令人莫測高深。
  甘棠完全迷惘了,他們似乎完全不相識,如果說,“陰司公主”認不出西門嵩,那是她當初雙目失明,只要西門嵩改變話音,猶有可說,西門嵩若不認識“陰司公主”,就不可思議了。
  難道自己与南宮長老的推測完全錯誤,西門嵩根本不是“白袍怪人”,但那些确實的證据,又作何解釋呢?
  “陰司公主”隱身在一側的時間必不短,西門嵩与司徒望交手,當已入目,西門嵩的功力,大部分是她造就,難道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照情況,有兩种分析——
  第一,西門嵩根本不是“白袍怪人”,甚至他不知道“白袍怪人”是冒充“死神”,也不知道“陰司公主”与“白袍怪人”之間的關系。
  第二,西門嵩就是“白袍怪人”,他自“生死大會”毀了替身之后,已決心不再使用任何得自“陰司公主”的招式,他欺對方認不出他,故意裝作,以他陰鷙毒狠的本性,這一點他是可以做得出來的。
  但,這兩個完全相反的推理,哪一個能成立呢?
  甘棠沉住气,靜待事實發展.依南宮長老所定計謀,西門嵩終有原形畢露之日。
  西門嵩面上現出一片惶恐之色,聲音顯得有些局促地道:“孫前輩請直示來意?”“陰司公主”冷冷地道:“老身要看你以什么功力,能毀去堪稱無敵的‘死神’!”“這……”
  “西門嵩,你功力得自何源?”
  “本門祖傳‘玉牒篇’!”
  “以老身所知,盡‘玉牒篇’所學,不能制‘死神’于死命?”
  西門嵩額上滲出了汗珠,囁嚅地道:“這叫本人如何解釋呢?”
  他稱對方前輩,而自稱本人,這稱呼有些不倫不類,看來他不敢自稱本座,但又不愿太貶身份,因為他已被尊為“武圣”,且是盟主之尊。
  “陰司公主”毫不放松地道:“無庸解釋,老身一試便知!”
  西門嵩完全失去了鎮定,顯得十分惶惑地道:“前輩一代奇人,本人不敢放肆!”
  “廢話,武林中誰不稱老身一聲女魔!”
  “可是……”
  “你不敢?”
  “本人自認非前輩對手。”
  “但你殺了‘死神’?”
  “也許是僥幸!”
  “胡說,高手過招,且是生死之搏,全憑真功實力,沒有僥幸可言,除非……”
  “前輩的意思是……”
  “除非你用了卑鄙手段。”
  “前輩何出此言?”
  “老身料定你非‘死神’之敵!”
  “前輩准備如何對付本人?”
  “你先表演一下身手。”
  “表演与生死之搏不同?”
  “老身知道,是意志与力道的問題,只要你演出招式!”
  “如果本人不能從命呢?”
  “陰司公主”目中陡射栗人的殺光,厲聲道:“那你就自己動手,毀了這紀念石標。”
  西門嵩沉聲應道:“前輩,這是中原武林道,全体代表所立!”
  “陰司公主”嘿嘿一陣刺耳怪笑,道:“老身正要与整座武林為敵。”
  西門嵩駭然無以為應。
  “陰司公主”接著又道:“真正的‘死神袁天棟’業已死于六十年前,這‘死神’不是那‘死神’,你殺了他正遂老身之愿,所以老身不准備殺你,不過,有兩件事你必須辦到,第一件,歸還兩面正副‘血帖’,第二,毀去這石標,其余的另議。”
  “這本人辦不到!”
  “什么理由?”
  “第一,正副‘血帖’是各門派代表所組成的武盟保管,第二,石標是武林公議所立,本人不能斷然作主!”
  “如果老身現在要毀了你呢?”
  西門嵩抗聲道:“公義所在,生死不辭!”
  “好一個公義所在,老身今后將不假手于任何人,現在第一個拿你開刀!”
  話聲中,舉步向西門嵩欺去……
  西門嵩步步后退……
  甘棠一看情勢,當机立斷,馬上撕下內衣下擺,朝臉上一扎,長身站起。
  驀在此刻——
  一個蒼勁的喝聲,倏告傳來:“陰司公主,別忘了對老夫的承諾!”
  “陰司公主孫小華”聞聲止步,面上的雞皮皺褶一陣抽動。
  一個黃葛布長衫的白鬢老人,手持龍頭拐杖,向場中行云流水般飄來。
  甘棠兩次要現身出手,沒有机會,這在他是求之不得的事,因為他目前不愿与西門嵩朝相,當下身形又縮回了石后,心中卻大感惑然,不知這黃葛衫的白鬢老者是何許人物?“陰司公主”對他有什么承諾?
  轉眼間,黃葛布長衫老者來到場中,站在“陰司公主”与西門嵩之間。
  西門嵩迷惘地注視了老者一眼,抱拳道:“原來是‘奇門派’長老宇文兄,幸會!”
  “不敢,宇文松見過盟主!”
  從這一問一答,證明這叫宇文松的老者,是“奇門派”長老。
  西門嵩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也极欲知道宇文松与“陰司公主”之間的關系,但以他的身份,卻又不便啟齒。
  宇文松再次拱了拱手,道:“盟主請回轉,此地交給小老收場!”
  西門嵩怔了一怔之后,道:“本座依兄台之言,先行离開,不過盼能在事后來武盟一晤!”
  “遵命!”
  “請了!”
  西門嵩彈身飛馳而去。
  “陰司公主”恨恨地向宇文松道:“宇文松,老身這一次依你,算是實現諾言。”
  字文松沉聲道:“你曾答應老夫,此后永不再現身江湖。”
  “事實所迫,老身辦不到!”
  “你准備食言背諾?”
  “老身心愿了后,自然絕跡江湖!”
  “陰司公主,你真的要毀棄諾言?”
  “老身放走西門嵩,算是履行了諾言了!”
  字文松大聲道:“你答應我永遠不現身江湖,永不殺人……”
  “你后悔使老身雙目复明?”
  “不錯,我后悔了。‘神醫宇文松’生平不曾做過半件錯事,而這一錯,將成為武林罪人……”
  “陰司公主”陰惻惻地道:“宇文松,老身生平也從不曾饒過人,但老身許諾永不向你与‘奇門派’所屬任何人下手,這總該可以了吧?”
  “神醫宇文松”气得渾身簌簌而抖,戟指著“陰司公主”,說不出話來。
  “陰司公主”冷凄凄地又道:“宇文松,老身自認惡性難改,否則豈能成為‘死神’之妻。”
  “神醫宇文松”面色變了,那是一种發自內心的自責之色,咬牙道:“孫小華,如果我事先知道你的身份,不但不醫治你,還會殺了你!”
  “嘿嘿嘿嘿,老身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事先沒有提名道號,現在,事情已成過去,你准備怎么辦?”
  “愿你早早遭報!”
  “那你會失望,世上恐怕沒有能令老身遭報之人。”
  “你比‘死神’如何?”
  “陰司公主”白發蓬飛,厲聲道:“宇文松,若非看你給老身治眼的份上,老身便裂了你!”
  “神醫宇文松”目眥欲裂,极怒地笑道:“孫小華,你何不下手,我宇文松替武林惹來了殺孽,本就該以死贖罪。”
  “老身說話算話,決不殺你!”
  “以前的許諾,難道不是你口中吐出的話?”
  “那不可同日而語!”
  “好,孫小華,記住,本人能醫你,照樣也能殺你,等看瞧吧!”
  “你這輩子恐怕沒有這种机會了。”
  “哼!”
  “陰司公主”不再言語,轉身走向一座石堆。
  甘棠這才注意到在這紀念石標之下,赫然是一座墳頭,用亂石堆成,墳前一方天然石筍,恰好作了墓碑,碑上,几個惊人怵目的大字:“死神埋骨處。”
  “陰司公主”舉掌便向墳堆劈去,石屑紛飛激揚之中,一具尚未化盡的腐尸出現,厲笑聲中,掌落如雨,顧盼間,腐尸變成了一片爛肉,骨碎肉靡,与碎石混成了一片,臭气四揚,几丈之外猶令人呼吸為窒。
  甘棠看得發炸,也知道“陰司公主”在出被活埋的那口惡气,連尸首都不放過。
  “神醫宇文松”卻不由呆住了,老臉盡是駭异至极之色,可能,他來的并不久,沒有听到“陰司公主”与西門嵩那一番對話,不知道這“死神”并非那“死神”,還認為“陰司公主”在毀她丈夫的遺骨呢。
  “陰司公主”毀墓之后,身形轉向那石標……
  “神醫宇文松”一晃身,背貼石標,手中龍頭拐杖一頓,栗聲道:“你准備做什么?”
  “陰司公主”一揚掌,道:“毀了它!”
  “不行!”
  “什么叫做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宇文松,別太過分,老身雖有諾言,但必要時一樣會殺你。”
  “老夫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毀標,先殺了老夫!”
  “你以為老身不敢?”
  “你當然敢,能食言背信的惡魔,什么事做不出來!”
  “陰司公主”揚起的手掌,并沒有放下,面容之凄厲猙獰,令人毛骨悚然,一字一頓地道:“看來老身只好殺了你!”
  甘棠一咬牙,心念疾轉,如果這女魔真的要向“神醫宇文松”下殺手,自己就傾全力殺了她,不管孫瓊瑤知道后有什么反應,反正這武林禍源被殺只是遲早問題。
  “神醫宇文松”絲毫不為所動,只圓睜雙目,怒視對方。
  “陰司公主”上揚的手掌顫動了數下,終于放下來了,道:“宇文松,除非你永遠守護在此,否則阻不了老身毀標!”
  說完,倏地轉身飄逝。
  時近黃昏,夜色漸濃,暮靄氤氳,入目一片迷朦。
  “神醫宇文松”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宇文松一時不察,誤醫女魔,將以何面目見天下同道,在下無以對同門弟子,唉!……”
  歎息聲中,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前輩不可!”
  甘棠大叫一聲,身形電彈而起,一下子便欺到“神醫宇文松”身前。
  宇文松一惊,放下了手掌,望著眼前的蒙面人,訝然道:“你是誰?”
  “晚輩甘棠!”
  “哦!甘少俠,老夫聞名已久。”
  “不敢!”
  “少俠置身此地不少時間了吧?”
  甘棠扯去蒙面衣襟,道:“是的!”
  宇文松又是頹然一聲長歎,道:“甘少俠,一切詳情,想來你已目睹?”
  “是的!”
  “老夫拜托你一件事……”
  “只要力所能及,但請吩咐!”
  “請將所見轉告敝幫掌門令主,并說老夫鑄此大錯,決意自殺以謝天下同道!”
  “前輩錯了!”
  “老夫……我……錯了?”
  “是的,晚輩放肆進言,前輩是無心之失,不必自責太深,如認為這無心之失,已經危害及武林,那就該沒法補過,自決并非解脫之道,前輩何不三思?”
  “神醫宇文松”默然了片刻,激動的道:“少俠金玉良言,老夫知道如何自處了!”
  抱杖一拱,疾馳落峰而去。
  甘棠發了一回楞,忍著扑鼻惡臭,掃了一眼被擊成肉糜的腐尸,心中又呈現空前的混亂,這腐尸是那“白袍怪人”嗎?抑是化身的化身?
  由西門嵩所表現的姿態,“陰司公主”的出現毀尸等等情況看來,本來就稍見端倪的疑案,又陷于扑朔迷离之中。
  “陰司公主”雙目复明,以她的功力,展開對武林的報复,后果是极可怕的,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不該為了孫瓊瑤對自己的私恩,而放過了公仇,這一放過了女魔,無异縱狼入羊群,血雨腥風又將遍及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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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1:02 |只看該作者
  就在此刻——
  兩條人影,從峰下飛射而至,甘棠目光一掃,道:“為閣下傳訊的人到了!”
  話聲中,人已向側方的亂石中逸去。
  青衣人灰眉一皺……
  人影颯然而至,赫然是兩名錦衣劍士。兩名劍上身形穩住之后,目光齊齊掃向青衣人,面上微露愕然之色,其中之一把手一拱,道:“閣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反問道:“兩位朋友何不先論身份?”
  那名錦衣劍士面上頓露揚揚自得之色,眉毛一挑,道:“閣下看不出咱們來歷?”
  青衣人冷靜地道:“恕老夫眼拙!”
  另一個錦衣劍十傲然道:“武林盟主座下錦衣近衛!”
  “哦!老夫失敬了!”
  “閣下可以報名了吧!”
  “區區微名,不值得報。”
  原先發話的那名錦衣劍士面色一沉,道:“閣下可知現在足踏之地,是什么地方?”
  青衣人淡淡地道:“一座山頭而已。”
  “哼!這是圣地,等閒人不許涉足。閣下為了瞻仰圣地而來?”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青衣人不屑地道:“想不到西門嵩竟然成了武圣,登上了盟主……”
  兩劍士霍然變色,一個怒斥道:“閣下敢直呼盟主名諱?”
  “這……有什么不可?”
  “本近衛恐要得罪!”
  “憑你還不配!”
  那劍士“唰”地拔出長劍,一抖幻起三朵劍花,厲聲道:“閣下到底是何來路?”
  青衣人依然冷漠無動于衷地道:“朋友,這你不配問,速傳語西門嵩,老夫在這里等他!”
  錦衣劍士嘿地一聲冷笑道:“閣下居然要去向盟主挑戰,嘿嘿……”
  “老夫要你快去傳訊!”
  “如果不呢?”
  “別激怒老夫殺了你!”
  那劍士先是一愣,繼而狂聲大笑道:“好一個大言不慚的匹夫!”
  青衣人雙目一瞪,奇光暴射又斂住,道:“快去!”
  那劍士一振腕,道:“閣下先露一手瞧瞧。”
  青衣人聲音一寒,道:“老夫不想殺你!”
  “可是在下卻想教訓你!”
  “你找死?”
  “那是笑話!”
  “出手吧?”
  “拔劍!”
  青衣人一字一頓地道:“老夫給你机會,讓你先出手!”
  “看劍!”
  “哇!”
  慘號震空,血光迸射,那名錦衣劍士,攔腰被斬為兩截。
  青衣人若無其事地回劍入鞘。他出手快得猶如電光映閃,不,那還慢了,應該說快得使人連動的余地都沒有,若非見他回鞘,根本就像沒有出手一般。
  另一名錦衣劍士,面如死灰,久久才爆出一聲栗呼道:“逆拔快斬!”













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

  隱在石隙中的甘棠,不由駭然大震,“逆拔快斬”這名稱他曾听說過,是扶桑國“無雙流”派的劍術名稱,“無雙流”劍術執扶桑武林之牛耳,人才代出,但僅只是傳說,扶桑武士极少有入中土的。
  難道這青衣人是東瀛武士?但口音貌相,都不折不扣的是中原人。
  這种劍術,不但詭辣,而且殘忍。
  憑這一手,的确可以挑戰武林盟主西門嵩,如果自己与這青衣人交手,對方可算是頭號勁敵,以“天絕劍術”与之相較,即使能胜也相當不易。
  “他是誰?”
  他挑戰西門嵩既否認為名,那該是仇了,雙方之間有什么仇?
  青衣人冷冷地向那名惊呆的錦衣劍士道:“帶你同伴的尸体,傳語西門嵩,故人在此佇侯。”
  故人兩個字,使甘棠認定對方是中原武士無疑。
  那名錦衣劍士,片言不發,抓起同伴的兩半截尸身,疾瀉落峰。
  青衣人仰看白云青天,儼若一尊石像,站在原來的位置,半寸都不曾移過,他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种懾人的气質,這种气質,可使一個功力低于他的人懾伏,消失斗志,那錦衣劍士,一念輕敵,惹了殺身之禍。
  甘棠不現身,青衣人也似乎忘了甘棠的存在。
  場面呈現一片沉寂,但死寂之中卻隱伏著恐怖的殺机。
  時間在死寂中消逝,青衣人一直不曾動過分毫。
  武人的定力、毅力,在他身上表露無遺。
  甘棠內心大是感慨,他發覺自己的養气功夫不夠,雖說已練成了“天絕武學”九段,這一點卻是美中不足。
  這片刻時光,他領悟了一個真理,無形之中,武功又深入了一層。
  他覺得自己方才妄逞意气,想要毀去這紀念標石,是非常幼稚而愚蠢的行為,應該候真相大白于天下時,讓那些立標的同道把它毀去。
  前后半個時辰,他似乎懂得更多的東西。
  他心里已暗自作了一個決定,稍停雙方決斗,不讓他們生死互見,西門嵩不能死,許多血淋淋的謎底要從他身上得到解答,青衣人看來并非邪惡之輩,不能讓他毀在西門篙之手。
  潛意識中,他似乎對青衣人發生了好感。
  一個絕頂高手的產生,相當不容易,如非流于邪惡,自應惺惺相惜。
  在等待中,時間似乎特別長。
  半個時辰,像是過了一年,破風之聲傳來,數十人影,涌現峰頭,當先一個錦袍老者,正是新近登上盟主寶座的西門嵩。
  來人排成新月形的半環,西門嵩被簇擁在正中,面對青衣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甘棠一見西門嵩現身,熱血不由沸騰起來,但,這行動很快地平息了,他從青衣人身上,學到了養气自制的工夫。
  隨西門嵩而來的,僧道俗尼俱全,顯然是各門派常駐“玉牒堡”的代表人物,其中“天絕門”三長老白無忌,少林監院“無相大師”,丐幫長老“玉眼乞粱尚通”,“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這些,是甘棠認識的,其余大部分卻陌生。
  青衣人气定神閒地轉正身形,面對西門嵩。
  所有的目光,全惊疑地集中射在青衣人身上。
  西門嵩抱拳為禮道:“朋友何方高人?”
  青衣人冷冷地道:“西門嵩,看來在下應稱你一聲盟主,你是健忘抑是故作不識?”
  西門嵩熟視了青衣人半晌,面色逐漸陰沉,但瞬間便恢复原來的雍容威嚴之態,哈哈一笑道:“失禮之至,本座一時竟認不出來,十余年不見,司徒兄改變了許多,為何不枉駕敝堡一敘离情,卻要揀這地方相晤?”
  青衣人哈哈一陣豪笑道:“盟主,難得還認識在下,在下居然不死,很出盟主的意外吧?”
  西門嵩臉色又是一變,竭力裝得若無其事地向身后人擺手一指道:“各位對‘青衣劍客司徒望’這名號當不陌生。”
  “哦!”
  人群中傳出一片嗡嗡之聲,丐幫長老“玉眼乞梁尚通”怪叫一聲道:“司徒望,記得臭要飯的否?”
  “青衣劍客司徒望”一拱手道:“請恕本人今日無法敘舊,如有命在,改日登門謝罪!”
  此語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陣嗡嗡小語。
  西門嵩再次一抱拳道:“司徒大俠有何指教?”
  “青衣劍客司徒望”目中陡射奇芒,一掃群雄,道:“盟主,請先說明這些朋友的立場?”
  “這些是中原武林各門派代表,所有武林紛爭,都須經過他們公決裁處!”
  “我倆之間算是武林紛爭,抑是私人恩怨?”
  “本座不懂大俠言中之意。”
  “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以本座的立場,當不致信口開河吧?”
  “在下今天要討還那筆舊帳!”
  “本座与大俠之間,道義為交,沒有任何怨隙,哪來舊帳?”
  “你想否認?”
  西門嵩若有所悟地“噢”了一聲道:“是了,莫非司徒大使說的是昔年在‘圣城’之內,雙方印證劍術,承讓的那回事?其實當年……”
  “圣城”兩字入耳,使暗中隱伏的甘棠心頭一惊。
  “青衣劍客司徒望”吟哼一聲,打斷了西門嵩的話道:“住口!我司徒望既敢下注,就輸得起,用不著巧言詭辯……”
  西門嵩面色一沉,道:“這本座就不懂了!”
  “青衣劍客司徒望”養气功确實到了家,仍保持冷靜的語調道:“西門嵩,我司徒望家破人亡,險些一命不保,拜賜良多。當年在‘圣城’中印證劍術,虧你做得出那种不齒于武林的卑鄙手段,竟然……”
  西門嵩不等司徒望說完,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道:“司徒望,你只說出你此來的目的好了?”
  “算帳!”
  “准備如何算法?”
  “意外的有這些同道在場,正好作為見證……”
  “私事私了,這不關武林全体。”
  “你怕公開那些無恥毒謀?”
  “笑話,西門嵩頂天立地,事無不可對人言,只是不愿把個人恩怨扯及武林同道,也不愿以本身地位妨礙武士精神。”
  “好冠冕堂皇的話,可以,本人依你就是!”
  西門嵩回顧各門派代表道:“各位請成全本座,离開此地!”
  各代表面面相覷,衛武雄大叫一聲道:“不可!”
  “賢契有何高見?”
  “盟主生為群龍之首,‘武圣’二字豈容輕侮,以盟主對武林的貢獻,可說空前,盟主個人的恩怨也是整座武林的榮辱,弟子愚見應提出公決!”
  少林“無相大師”宣了一聲佛號,問“青衣劍客”道:“司徒施主可愿服從武盟仲裁?”
  “青衣劍客司徒望”面寒如冰,但仍不慍不火地道:“區區在在不僅僅服從公理与正義!”
  丐幫“玉眼乞梁尚通”怪聲怪气地道:“司徒老友,你怀疑武盟立場?”
  “青衣劍客”面露一絲苦笑道:“老友,我司徒望業已告過罪,如果留得命在,改日登門負荊!”
  “听你口气,只有拼生斗死之慨?”
  “我家破人亡,僥幸留下孤孑一身,這筆帳焉能不算。”
  “你明白武林盟主是中原武林同道所共推戴的?”
  “老友不是在威脅我吧?”
  “要飯的提醒你!”
  “足感盛情,老友的意思是……”
  “交由各門派代表所組成的‘武盟’公決!”
  “并無不可!”
  西門嵩大聲道:“司徒大俠,盟主之位,本人視為草芥,只是順應輿情,不得不為武林盡武士本份,‘武圣’之稱,本人更無意接受……”
  “閣下配稱武士?”
  “司徒望,不必在言詞上咄咄逼人,不管你居心如何,本人接受你的挑戰,見過真章之后,再論是非!”
  “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陡地越眾而出,豪聲道:“盟主,請容弟子領教一下這位司徒大俠的劍術!”
  西門嵩一皺眉道:“賢任,論公誼私交,本座都不許你這樣做!”
  衛武雄高聲道:“司徒大俠以异端劍術‘逆拔快斬’毀了一名近衛,以中原武士而擅扶桑劍術,來意更值可疑,弟子現在撇開師徒之份,以武盟一份子立場,向司徒大俠挑戰。”
  西門嵩一擺手道:“武雄,不可莽撞,你的身手……”
  話至中途而止,很明顯的是說衛武雄的功力,不足以言挑戰。
  衛武雄面色一紅,抗聲道:“盟主,弟子是為‘武盟’而挺身,死亦無憾!”
  衛武雄与西門嵩是師徒名份,他曾化裝為西門嵩在“玉牒堡”應付場面,掩人耳目,這一點甘棠十分清楚,師徒一搭一擋,甘棠已了然對方是別有居心,為了顧全大局,他不能現身,心里卻恨到了极處,看來,西門嵩在盡力阻止事實真相公開,而衛武雄卻想激起全体“武盟”代表,聯手對付“青衣劍客”,兩人行為,令人惡心。
  一個虯須老者,粗聲粗气地歎道:“太湖幫代表何中柱愿為衛少俠后繼!”
  “青衣劍客司徒望”冷冰地道:“西門嵩,公了還是私了,速作決定!”
  衛武雄彈身上前,拔劍在手,厲聲道:“司徒大俠,本人以‘武盟’一份子的立場,向大俠挑戰!”
  西門嵩大喝一聲:“不可!”但卻未以行動阻止,各門派代表半數上面帶怒容,小半數呈困惑之色。
  場面在衛武雄彈身之際,突呈緊張。
  甘棠在暗中罵了聲:“不知死活!”
  衛武雄有應援在側,面對“青衣劍客”,毫無怯意。
  “青衣劍客”目光一掃衛武雄道:“你是‘青龍堡’衛非之子?”
  “不錯!”
  “你父与我交情不惡……”
  “此地不談私誼,晚輩只知武林公義,不及其他!”
  “孩子,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晚輩明白,為正義而挺身。”
  “你錯了……”
  衛武雄傲然打斷了對方的話道:“請拔劍!”
  “青衣劍客”面色陡地一沉,凝聲道:“你退開!”
  衛武雄亮開了門戶,道:“大俠不敢應戰?”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傷你!”
  “大俠當知武士進場容易退場難?”
  “你執迷不悟?”
  “晚輩再拔劍!”
  西門嵩面上掠過一抹不易被人覺察的陰笑,斷喝一聲道:“武雄,我不許你冒險,你這是以卵擊石!”
  衛武雄勢成騎虎,大叫一聲道:“亮劍!”“青衣劍客”似乎被迫無奈地喝道:“出手吧!”
  衛武雄大叫一聲:“有僭!”手中劍以疾風迅雷之勢,電刺而出,奇詭玄厲,的确不可小覷。
  “鏘!”劍折的聲音,代表群中爆起數聲惊呼,接著是死一樣的沉寂。
  衛武雄面如死灰,手中只剩下一段劍柄,對方的長劍,指在他“七坎”重穴之上。
  場中,除了极少數的一二人,沒有人看出“青衣劍客”如何拔劍出手,撇開劍術不談,單就這劍術的動作,已然近乎神話,如果“青衣劍客”手下不留情,衛武雄十個也死了。
  “青衣劍客”緩緩收回長劍,道:“你可以下去了!”
  衛武雄羞憤難當,揚掌拍向自己的天靈,竟圖自決。
  “青衣劍客”微一彈指,衛武雄上揚的手搭然垂下。
  西門嵩一晃身抓住衛武雄一只手臂,把它帶回代表群中。
  少林“無相大師”、丐幫“玉眼乞梁尚通”,及“武當”代表,同時欺身入場。
  場面呈現劍拔弩張之勢。
  “青衣劍客司徒望”冷笑一聲道:“如此武盟,令人齒冷!”
  “無相大師”庄嚴地道:“施主不可逆天行事,須知回頭是岸。”
  “青衣劍客”看來已動了气,栗聲道:“大師,何謂公道?何謂正義?大師是否知道區區此來為的是什么?事實真相又是什么?難道武盟不計是非黑白,獨行其是?”
  “無相大師”合什道:“老袖等靜听施主申辯!”
  西門嵩面色一變,大步欺身上前,宏聲道:“本座首次使用中原同道所賦予的號令之權,這是本座私人過節,應該自了,請各位立即离開。”
  “玉眼乞梁尚通”激動地道:“盟主……”
  西門嵩沉聲道:“梁長老,這是命令!”
  “玉眼乞梁尚通”默默無語。
  “無相大師”身軀半轉,面向西門嵩,法相庄嚴地道:“盟主身份地位特殊,榮辱与武林混為一体,老州等應留此作為見證。”
  西門嵩專橫地道:“恕本座不便收回首次所發的命令!”
  各門派代表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甘棠在暗中急以“天絕門”獨特的傳音之法,向本主派駐“玉牒堡”的代表三長老白無忌傳聲道:“白長老,我是少主,此地有我相机行事,請即帶頭离開。”
  “天絕門”代表白無忌朗聲發話道:“為維護盟主命令庄嚴,我等應該遵令行動才是!”
  說完,當先向西門嵩施了一禮,轉身离開,這一來,其余門派代表已無法再留下,一人動,十人隨,剎時間,走得一干二淨,只剩下四名錦衣劍士,站在場邊。
  “青衣劍客司徒望”咬了咬牙,發話道:“西門嵩,我們開始結帳吧!”
  西門嵩寒聲道:“司徒望,你說吧,該如何了結?”
  “青衣劍客”面上浮起一重沉痛之色,略見激動地道:“西門嵩!想不到你竟是這么一個齷齪卑鄙之徒……”
  “說話慎重些!”
  “哼!當初在‘圣城’印證武學,胜敗無關榮譽,想不到你竟然預先茶中下毒,令本人功力銳減,你胜了何榮?”
  “還有沒有?”
  “青衣劍客司徒望”牙根緊咬,似在竭力抑制激動的情緒,沉痛地道:“當然有,綁架我弱妻稚女,騙我追往東海,在船上預置炸藥,意圖赶盡殺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人意然死里逃生……”
  西門嵩陰惻惻地道:“住口!你這是根据什么編造的謊言?”
  “謊言!哈哈哈哈,西門嵩,可惜你派去的爪牙,人性不泯,在船毀飄浮之際,吐露了全部實情,否則我司徒望死了也做糊涂鬼。”
  “那人呢?”
  “死了!”
  “哈哈哈哈,司徒望,人證物證俱無,憑你一席話就能取信于武林天下不成?”
  甘棠在暗中不由發指,西門嵩足可當人面獸心四字無愧。
  突地,一個意念電浮腦海,据東海公主孫瓊瑤透露,司徒霜是海行覆舟,被救生還,莫非她就是“青衣劍客司徒望”口中所稱的稚女?地點,姓氏,遭遇,全都一樣,天下不會有這樣的巧合的事,看來司徒霜是他的女儿無疑了……
  “青衣劍客司徒望”目中殺光大盛,厲聲道:“西門嵩,用不著邀武林之信,今天我們只能有一個活著下峰!”
  西門嵩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滿面惊騖之色,本性在這一刻完全暴露無遺,那偽裝的俠義面孔,已蕩然無存,嘿嘿一笑道:“于是,你被扶桑人所救,流落東瀛三島,机緣湊巧,習得了‘無雙流’至高劍術,重返中原,找本人算這筆帳,不錯吧?”
  “不錯,正是這樣!”
  “你以為目前身手,足可制本人死命?”
  “西門嵩,你的智計可當‘魔圣’兩字!”
  “可借你沒有考慮周全,當各門派代表之前,你沒有公開真相,今日之戰,如果死了,是活該,如本人不幸,中原武林道不會放過你。”
  “青衣劍客司徒望”厲笑救聲,道:“西門嵩,本人只要把你碎尸万段,血洗‘玉牒堡’,其余在所不計。”
  西門嵩嗤了一聲道:“只怕你辦不到!”
  “話說完了,你仍然是用劍吧!”
  “當然,能有幸試試扶桑劍術,未嘗不是生平快事!”
  說完,一抬手,一名錦衣衛士,立時解劍呈上。
  甘棠心情隨之緊張起來,一場舉世罕見的劍斗即將展開,雙方都是不可一世的高手,鹿死誰手,真還不能預卜。
  西門嵩凝神靜气,左手僅握劍鞘,右手抓住劍柄,劍身稍稍下斜。
  “青衣劍客”右手搭在劍柄,目中奇光煜煜。
  雙方互相對視,雖然劍未出鞘,但已等于交上了手了,絕頂高手過招,不在有形的撕殺,而在無形的精神与意志決斗,誰露出破綻,給對方以可乘之机,生死胜敗可決于俄頃之間。
  場面看似一片沉寂,但卻險惡万分。
  甘棠一顆心也為之提了起來。
  雙方功力修為,似相差极微,一樣的無懈可擊。
  日過中天,又西斜,兩人如泥塑木雕似的,連微微的顫動都沒有,日光,把巍峨石標和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曲折地投射在那些鱗峋石筍之上,形成了一幅极其詭譎的畫面。
  空气似乎凝結了,若非由于日影的移動,改變了投影的角度,似乎一切都是在靜止的,連山風也停止了吹刮。
  晶瑩的汗珠,閃爍在雙方的額頭、面頰、鼻梁。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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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49:22 |只看該作者
  他正是不辭千里奔波,運恩人“十五妹”靈柩前來歸葬的甘棠。
  四周風物如舊,曠野,疏林,荒煙、蔓草……
  遙望大佛窟,巍然聳立,被炸毀的痕跡猶在。
  身畔,“十五妹”生前自營的墳墓,業已墓草萋萋,墓碑上,那些衷感而神秘的字句猶存,他不自禁的讀了了出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很綿綿無絕期。朝朝暮暮,永對大佛之窟,君其有靈,曷來相依!”
  這是個謎,到現在還是解不開的謎。
  “十五妹”的來歷姓氏?
  她當初為什么要選擇此地自殺,何故輕生?
  墓碑上她自刻的碑銘,包含著什么凄慘動人的故事?
  他想起了當時在此地,被“十五妹”稱為四哥的中年武士,要揭開這個謎底,只有尋到此人,而此人當然毫無疑問必定是“玉牒堡”的門下弟子。
  想到“玉牒堡”,他不禁聯想起取代亡父地位,被武林尊為“武圣”,登上盟主寶座的西門嵩,也想到了被西門嵩搏殺的“死神”——“白袍怪人”。
  西門嵩當初所說的話可信嗎?如果說血洗“圣城”的真凶,确是“白袍怪人”,那這筆血債,業已無法親自索回了,如果不是,那凶手該是誰?西門嵩當初造這謠言居心何在?
  西門嵩制造惡毒的謊言,說自己不是“武圣”的親生子,几乎毀了自己,企圖又是什么?
  他一而再地不擇手段,迫害自己,為什么?
  無邊的恨又充滿心頭,這些帳,非和西門嵩算清楚不可。
  他暫抑住心頭的恨火,揭開車帘……
  “呀!”
  他惊呼了一聲,連退了數步。
  車中,“十五妹”的棺木之上,赫然躺著一條人影,以他的身手,竟然沒有發覺,被人藏身車中,未免太惊人了。
  “車內何方朋友?”
  “是我!”
  入耳聲音极熟,隨著話聲,一個臃腫的身形,掀帘而出,甘棠一看,不由啼笑皆非,現身的,正是化名“無名老人”的本門首座長老南宮由。
  “原來是南宮長老!”
  “本座無狀,少主受惊了!”
  “長老何時上這車的?”
  南宮由嘻嘻一笑道:“昨晚你打尖之時。”
  “哦!長老來此有何見教?”
  “太夫人十分關切少主何以不參加‘生死大會’?”
  甘棠恨恨地把一切經過,說了一遍。南宮長老凝重地思索了片刻,道:“西門嵩此舉,顯然別具惡毒用心……”
  甘棠一咬牙道:“我不會放過他!”
  “你這棺中裝的是誰?”
  “一個救我性命而犧牲的女子,叫‘十五妹’!”
  “十五妹?”
  “是的,是西門嵩手下。”接著又把前因后果,約略的說了一遍。
  南宮長老皺眉道:“奇怪,本門‘天威院’程院主潛身‘玉牒堡’數年,從未發現西門嵩有這些身手高絕的弟子,就是現今的那些錦衣劍手,前此也從未現過身,看來西門嵩城府之深,行事之周密,實在令人惊奇。”
  “長老是否參与了‘生死大會’?”
  “是的,不過不是代表本門身份參加,代表本門的是三長老白無忌,現在白長老是本門駐‘玉牒堡’的門派代表!”
  “死神的面目是否揭穿?”
  “沒有,尸身面目無法辨認,不過,當日我曾發現到兩個意外情況!”
  “什么情況?”
  “我冒險匿身拼斗現場之外的石罅中,以本門潛听之術,听到‘白袍怪人’在西門嵩下殺手之際,厲呼:“頭領,你真的……’以后慘哼結束這半句話。”
  甘棠駭然震惊,栗聲道:“莫非西門嵩是在演戲?”
  “如此看來,莫非……”
  “莫非什么?”
  “西門嵩借‘死神’來完成他獨霸武林的野心!”
  “那‘白袍怪人’該是誰?”
  “与西門嵩勾搭,或者是西門嵩所利用的傀儡!”
  “可是‘玉牒堡’曾被‘血帖’光顧過?”
  甘棠想到西門嵩殘酷的手段,惡毒的居心,和那隱在俠義面具之后的猙獰的面目,不由脫口道:“也許西門嵩犧牲一些無辜手下,故布疑陣,淆亂武林同道耳目。”
  南宮長老猛擊一掌道:“极有可能,你曾說,西門嵩封閉你的掌法,可能是東海派的‘奪元神掌’,那是‘白袍怪人’得自‘陰司公主’的絕學,他的長子曾扮過‘死神’,他對他女儿西門素云的手段,證明他毫無人性,而‘玉牒堡’真正的高手,都不在堡中,也從未現過身,他對你的迫害……”
  話鋒一轉之后,又道:“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而且,疊石峰与‘玉牒堡’咫尺之隔,他不可能不最早發現‘陰司公主’的簫聲。‘血帖’第一次出現,是在他召開‘群雄大會’之時,殺少林五僧,留‘血帖’,附條逆我者死,從各种跡象推斷……嗯,可能西門嵩本人就是那冒名‘死神’的‘白袍怪人’!”
  甘棠全身一震,雙目暴射奇芒,顯然內心十分激動。
  南宮長老又道:“我還沒有說完‘生死大會’的第二個疑點,那二十名‘死亡使者’在被那些錦衣劍士屠殺之時,似乎沒有還手,以‘死亡使者’的身手而論,決不可能沒有還手的余地,同時,西門嵩与‘白袍怪人’約定,戰敗的一方,隨行弟子自決以殉,‘死亡使者’在看到‘白袍怪人’被殺之后,不守諾言,首先發難,這當中可能有一個慘無人道的謎底存在。”
  甘棠木立著從紛亂的思潮中尋找頭緒,層層剖析,最后栗呼一聲道:“是他!”
  “什么是他?”
  “西門嵩就是‘白袍怪人’!”
  “少主又有什么發現?”
  “當日,丐幫桐柏分舵所有弟子,被慘殺于‘大佛窟’中,我被騙入窟,立刻被炸,幸被東海派派人所救,無巧不巧西門嵩与陸秀貞雙雙現身,他所說的,全是謊言,前后事實對照,他已無所遁形。”
  “少主,這問題牽扯太大了……”
  “我誓要追個水落石出?”
  “他目前是武林盟主,對他下手,必須有證据,否則將犯眾怒!”
  “證——据!”
  “少主,先辦完你的事,再從長計議吧?”
  “好!”
  甘棠從車上搬下“十五妹”的棺木,然后以掌劈開了墳墓,土石翻卷之中,墓穴內忽地露出了兩具棺木。
  甘棠這一惊委實非同小可。
  當初“十五妹”自己掘墓刻碑,准備自盡,這墓毫無疑問,必是一具空棺,而現在墓內竟然有棺木兩具,這未免太令人無法思議了。
  南宮長老也覺出了蹊蹺,指著其中一具空頭棺木道:“怎么回事?”
  甘棠雙目緊蹙,困惑地一搖頭道:“令人不解,應該只是這一具空棺才對!”
  “這墳墓既是這叫‘十五妹’的女子所自營,何以又有別人落葬,而且這墳外貌完整,若非是‘十五妹’早先葬入的,這內中定有別情!”
  “太不可能了,這另一死者是誰呢?”
  “何不啟棺一看?”
  “這……”
  南宮長老突地手指著倒轉在地的墓碑道:“看,墓碑的反面!”
  甘棠循聲一看,墓碑的另一面赫然刻著:“十五妹葉淑珍,五弟姚岑夫婦之合冢,四哥斐坤立”
  “十五妹葉淑珍”自是死者無疑,姚岑是她的丈夫,四哥斐坤當是那日所見的那中年武士。
  甘棠紛歧的思想中,突然一線曙光,腦海中不停地轉著“十五妹、五弟、四哥”這三個稱呼,目光無意間又掃到了遙遙相對的“大佛窟”,頓有所悟,大叫一聲道:“是了,無疑了!”
  “什么是了?”
  “五弟姚岑便是与丐幫桐柏分舵弟子一同罹難的那瘋漢,看正面的碑文:“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朝朝暮暮,永對大佛之窟,君其有靈,曷來相依。’十五妹選這地方的目的,是能与亡夫隔山相望,五弟是被‘玉牒堡’高手所追殺,未死之前,人雖瘋癲,劍術极高,与那批‘死亡使者’不相上下,而大佛窟是‘白袍怪人’所炸,這證明了什么?”
  南宮長老栗聲道:“酉門嵩毫無疑意,便是‘白袍怪人’。”
  甘棠咬牙道:“老匹夫,掩盡天下人耳目,竟以這种手段,躍登盟主寶座……”
  “你是說死者与那四哥,都是‘死亡使者’?”
  “是的,這些稱呼,無疑是身份次序的代號,這刻碑的四哥斐坤,想來是從大佛窟中,掘出五弟姚岑遺体,安葬在此,目的是成全十五妹的心愿,因為十五妹死志早決,她之所以又不就死,是怕連累其他同門受到株連,于此,可見西門嵩對這批手下魔爪控制之嚴。”
  “現在先葬了死者,再從長計議對策吧!”
  甘棠移出空棺,把“十五妹”就所殮的棺木葬入墓穴,掩好了土石,墓碑仍以正面樹立,怕的是西門嵩發覺會殘殺死者。
  然后劈碎空棺,毀了馬車,放走了兩匹馬。
  諸事停當,甘棠与南宮長老換了一個隱秘的所在,坐下繼續未完的話。
  這可怕的謎底一旦揭穿,其震栗武林天下,可想而知。
  甘棠耳邊又想起當初瘋漢五號反复不停地囈語:“西門嵩……我要殺你……我是人嗎?……武圣……武圣……”
  這意味著什么?
  心念之中,激越地道:“長老,如能找到那四號斐坤……”
  南宮長老一搖頭道:“遲了,西門嵩不會留下任何活口,‘死亡使者’全死光了!”
  甘棠向空中一揮拳道:“此事与‘圣城’血案有關!”
  南宮長老一震道:“你認為血洗‘圣城’的凶手,可能是西門嵩的一批已死的爪牙?”
  甘棠目中殺光一閃,道:“极有可能。听人言當初西門嵩曾敗在先父手下,以后,他与先父成了莫逆之交,這惡魔豺狼之性,一切可能出于他惡毒的安排。先父側室陸秀貞竟然幸免,我早有疑心,看來陸秀貞這淫婦也是与謀之人,這……這……”
  激動得說不下去。
  “少主,你准備如何行動?”
  “直接找西門嵩追查真象。”
  “此非善策,如他矢口否認,既無人證,也無物證,他現在身為武林盟主,以他的奸詐狠毒,如利用武林勢力,你想,將為与你有關的門派帶來什么后果?”
  甘棠殺气騰騰地道:“我不會留給他施展陰謀的机會。”
  “少主,這是匹夫之勇,如果一切正如現在所推測的,他是武林的頭號罪人,他得償還所有的血債,在一切真相未白之時,你与他為敵,是与整座武林為敵,万一事情的結果与推斷不符,你將無法對天下同道交待。”
  甘棠不由栗然而震,改容道:“長老所說极是,為今之計,將如何著手?”
  南宮長老沉聲道:“謀而后動!”
  “何以為謀?”
  “漱玉別府是‘玉牒堡’一處分支,依我判斷,那里才是真正‘玉牌堡’的心髒所在,分壇主黃嬌嬌,實際上就是西門嵩的繼室夫人,我們從黃嬌嬌下手!”
  “如何下手?”
  “效法當年程院主入‘玉謀堡’的故智,制造進身的机會,徐徐圖之!”
  “程院主故智?”
  “不錯!”
  “長老的意思要我設法打入玉牒堡中,相机行事?”
  “對了,本門易容之術,天下無雙,少主再次改頭換面。”
  “長老計將安出?”
  南宮長老以极低的聲音,向甘棠耳畔低語了一陣。
  甘棠面有難色的道:“這么做……”
  南宮長老面色一肅,道:“為了公仇私怨,武林安危,些許犧牲是值得的!”
  甘棠舉目望了望天色,沉重的道:“好,照計行事吧!不過,請以半月為期!”
  “為什么要半月之久?”
  “我有兩件事必須先做!”
  “什么事?”
  “第一,先看視家母,說明前次誤會的經過,第二,應先到疊石峰現場觀察一番,也許有什么蛛絲馬跡可循!”
  “這樣也可以,但必須注意掩飾身份!”
  “我會注意的。”
  “如此再見了!”
  “再見!”
  南宮由彈身電奔而逝。
  骨肉天性,甘棠此際歸心似箭,恨不能立刻飛到母親身邊,痛海不久前對母親不孝之罪,他判斷母親必已回到桐柏山中隱居之地,由這里前往,倒是十分便捷。
  日落時分,他來到“桐柚派”掌門“云漢一鶚樊江”隱居的山坳茅屋,卻已人去樓空,心想,“死神”已滅,各門各派都已恢复正常,于是,他取道晝夜奔赴“桐柏山”中,“桐柏派”原來的立派之地“臥云山庄”。
  時當子夜,甘棠來到“臥云山庄”之前,心頭思潮澎湃,它恨不得立時伏跪在母親膝前,痛哭一場。
  “什么人?”
  喝話聲中,四個黑衣漢于同時涌現。
  甘棠定了定神,道:“在下甘棠,四位敢是樊江師叔門下?”
  黑衣漢子忙躬身為禮,其中之一道:“請少主稍候,容小的通稟!”
  甘棠頷了頷首,四個漢子退了開去,其中之一立即轉身叩門而入。
  突地,一個意念電映腦海,他記起了“九邪魔母”說過的一句話,“……鳳凰女不貞,早与‘武圣’斷絕關系……”這意念,使他原來的熱度一下子降到冰點,從頭直冷透腳心。
  西門嵩造謠固屬居心惡毒,但“魔母”所說就不見得是假話了,她說這話,是在西門嵩之先,而且當時她不知自己真正身份,沒有造謠的必要,母親一直不肯說出与父親分手的原因,父親生前也不愿提及母親半個字,要自己稱陸秀貞為繼母。顯然動机是出于一种恨,如此看來,西門嵩的話未必全假……
  可惜陸秀貞死了,“魔母”也死了,這恥辱的謎底如何探求呢?
  西門嵩,不錯,西門嵩必知內情。
  在真象不明之前,還是暫時不見母親的面為上。
  從西門嵩在“漱玉別府”的語气,自己是“武圣”的骨肉不會假,但母親不貞這一節,可能也事出有因。
  走!
  心念之中,掉頭就待离開……
  人影一晃,大師兄朱承武業已站立身前,左手持著一柄明晃晃的蛇形怪劍。
  當初,他錯疑母親与二位師兄是“魔母”与殘留的“邪子”,父親死后身上劍創為奇形劍所留,正巧大師兄自承使的是奇形劍,更證實了那誤會,今日一見這奇形劍,并非三刃怪劍,深悔當初不曾細察。
  朱承武冷厲地發話道:“師弟,我仍然如此稱呼你,你此來意欲何為?”
  甘棠無奈,只好道:“要見母親!”
  “師弟心目中還有母親兩個字?”
  甘棠有口難言,母親不貞的意念,仍在心中作祟,當下一橫心道:“大師兄,請据實答复一個問題!”
  “講!”
  “當初家母何故与先父分离?”
  “這是個謎,師母十余年來,一直痛心疾首极待查證的謎!”
  “謊話!”
  朱承武陡地欺身上步,一抖手中蛇形劍,采聲道:“師弟,你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痛如絞,激顫地道:“大師兄,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是一個謎!”
  “我……不相信!”
  “不相信又待怎樣?”
  甘棠強忍滿眶淚水,道:“我會查出來的!”
  朱承武咬牙道:“這柄劍是當初師父在我入門時所賜,封存已久,今晚特別開啟,我知道功力不如你,但我忍不住出手,我要以這劍殺你這忤逆不孝的師弟,當然,死的會是我,可是我愿意這樣做,看劍!”
  “刷!”
  劍刃撕風,詭厲無倫猛然划出。
  甘棠彈退數步,痛苦地叫道:“我不与你動手!”
  “但我要殺你!”
  第二度揮劍攻上,甘棠再次彈退。
  “小畜生,你好,你還敢回來!”
  一道排山掌勁從后疾襲而至。
  甘棠听聲音知道是外祖父“三目老人”。一式“追風化影”,閃出丈外,凄聲道:“外公,你可知棠儿內心的痛苦?”
  “三目老人”須發俱張,怒喝道:“什么痛苦?你忤逆不孝!”
  “外公,請听棠儿一言,如有不當,棠儿任由處死,決無怨言!”
  朱承武气呼呼地拄劍而立。
  “三目老人”顫巍巍地道:“你講!”
  人影再現,“奇門令主”与“桐柏掌門”雙雙現身。
  甘棠瞥了姨母“奇門令主朱玉芳”和師伯“桐柏掌門樊江”一眼,對方面上的神色,使他打了一個冷顫,那表情,較之言詞上的責罵還要令人難受,他明白,自己此刻在所有尊長的眼中,是忤逆不孝之子,他的目光回到“三目老人”面上,沉痛地道:“外公,有關孫儿的謊言,您有耳聞否?”
  “什么謊言?”
  “說孫儿不是‘武圣甘敬堯’的親骨肉!”
  “你相信?”
  “孫儿不能不信!”
  “為什么?”
  “因為母親沒有辯解!”
  “你可曾想到有人想逼你母親現身?”
  “可是母親又為何不肯道出當年离家的原因?”
  “因為她不知道!”
  甘棠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為什么都是這樣說呢?為什么?……這話孫儿不能接受!”
  “奇門令主”冰冷地接口道:“你母親性极剛烈,你父親在一個夜晚,自外歸來,突然要你母親离開或自決,你母親急气之下,也不問明原因,一怒离家,事實就是這樣!”
  甘棠咬了咬牙,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母親多少應該知道些端倪?”
  “可是她确不知道!”
  “她為何一點儿不分辯?”
  “夫妻一向相敬如賓,彼此結婚以來,連臉都不曾紅過,突然而來的惡毒言詞,她受不了。”
  “這合乎情理嗎?”
  “三目老人”暴喝一聲道:“放屁,你這是為人子之道?”
  甘棠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痛苦地道:“孫儿曾听人說母親离家是為了她……她……”
  “她怎么樣?”
  “不守婦道。”
  “三目老人”厲聲道:“你敢再說,我就劈了你!”
  甘棠窒了片刻,道:“當初母親离家來依,外公何以保持緘默,不到‘圣城’理論?”
  “奇門令主”接話道:“你母親离家至到‘圣城’血案發生,才傳訊聯絡,在此之間,她沒有任何消息,誰也不知道這家門之變!”
  甘棠不由語塞,但心里很奇怪何以不見母親和表姐林云現身,當下脫口問道:“我母親呢?”
  朱武承悲聲怒叫道:“師母那天被你這不孝子頂撞之后,不知去向!”
  甘棠全身一顫,骨肉之情豈能泯沒,他后悔,自責,悲傷,但也彷徨、感慨……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母親,在每一個做子女的心中,是代表偉大、圣洁、完美,唯其有這种求完美的觀念,所以不能忍受即使是一點點瑕疵。
  “奇門令主”栗聲道:“甘棠,如果她有三長二短,你是殺人的凶手!”
  甘棠蹬蹬蹬連退三步,顫聲道:“她……也……”
  “奇門令主”厲聲道:“生死下落不明!”
  甘棠痛苦地哼了一聲,掉頭電奔而去。
  苦難不幸,似乎与他結了不解之緣,一起伴隨著他。
  天亮了,山區已盡,晨風扑面生寒,使他清醒了些,母親与林云的影子,不停地在腦內打轉,他痛苦地自問:“我該怎么辦才對?”
  追查事實的真相!
  他作了最后的決定,如果真相不明,內心陰影不除,將痛苦一生。
  母親呢?
  林云呢?
  她倆如果万一發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將百死莫贖。心念及此,肝腸起了一陣扭搐,然而天涯茫茫,何處去尋她們的行蹤?
  “奇門派”弟子遍及江湖各行各業,三教九流醫卜星相以至鼠竊狗偷,無所不包,大姨身為令主,當然是不遺余力地追查,如果仍不為功,自己豈非無能為力。
  与南宮長老的約定,又現心頭,那是大事,不但關系自己的恩怨血仇,也關系著整座武林的命運,他必須照長老所定之計,全力去做,這意念,把他沉痛的心情沖淡了些,于是,他上道奔向“疊石峰”。
  一路之上,他盡量隱秘行蹤,避免和任何人朝相,他明白,西門嵩說什么也不會放過他。
  耳中所聞,盡是對“玉牒堡”掌門西門嵩的歌頌之詞,他為正義而挺身,毀了使武林陷于未日恐怖的禍源“死神”,較之當年獨戰“九邪魔母”母子九個魔頭的“武圣甘敬堯”還要偉大,武林在他的蓋世神功之下,得以獲得重生。
  這些話,使甘棠感到無比的痛苦。
  他并非嫉妒妒西門嵩如日中天的成就,而是痛心于整個武林被可怕而可鄙的陰謀出賣了,所有武林正義之士的耳目也被蒙蔽了,惡魔被尊為神,崇為圣,真正的神与圣,卻被踐踏,遺忘,的确,這是“武道”的悲哀,亙古未有的悲劇。
  這一天,旭日初升,曉霧未收,甘棠登上了“疊石峰”。
  目光所及,不由肝膽皆炸。
  峰頂正中,一座高聳的巨型的石標,上面刻著兩尺大小的耀目金字:“武圣西門嵩誅死神處”。
  下側是各門派掌門人或代表出席“生死大會”之人的指書留名,最后是年月日。
  甘棠面對這石標,雙目盡赤,手掌緩緩揚起……
  他激動得非常厲害,他要毀去這陷藏著血腥与罪惡的標志。
  就當他蓄勁待發之際——
  一种极微极微,輕微得除了他這种高手才能發覺的异聲,突然傳入耳鼓,他心頭猛地一震,上揚的手,徐徐放落,冷冷地發話道:“什么人?”
  一個蒼勁震耳的聲音道:“好靈敏的听力,老夫重返中原算是碰到了真正的高手!”
  甘棠心頭又是一顫,緩緩地轉過面去,三丈之外,赫然站著一個青衣人,腰懸長劍,兩鬢微霜,看年紀當在五十開外,一部長髯垂胸,業已變成灰色,貌相威嚴,雙目澈如秋水,一望而知是個不世出的高手,業已到了神儀內蘊之境。
  青衣人乍見到甘棠不過是個二十左右的村裝少年,口里不禁“噫”了一聲。
  甘棠目光在青衣人身上一繞,道:“閣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打量了甘棠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娃儿,你先報名!”
  對棠冷傲地道:“本人先請教閣下!”
  “你很驕傲?”
  “談不上!”
  “老夫現在還不到提名道號的時候!”
  “如此彼此兩免了!”
  “哼,娃儿,憑你能在五丈外覺察老夫來臨,看來功夫相當不俗。你此來是瞻仰這‘武圣’的紀念標?”
  說到后半句,面上全是不屑与鄙薄之色。
  甘棠覺得沒有向一個陌生人透露內心情感的必要,聞言微微一哂道:“閣下想來也是慕名而至的?”
  “慕名,哈哈哈哈……”
  笑聲排蕩裂云,震得四山齊應,以甘棠的修為,竟然也被笑聲震得心旌搖搖,忙一懾心神道:“閣下有什么可笑的?”
  青衣人笑聲一斂,目中陡射奇芒,厲如電,冷如冰,但聲音仍极平和地道:“小友,你定力也不差,老夫此次重返中原,所見到的高手,數你是第一,難得的是你年紀輕輕,便具這等修為,可惜……”
  甘棠心中微微一動,娃儿變成小友,連稱號都改了,當下不經意地道:“可惜什么?”
  青衣人道:“可惜沒有真知灼見之士指導。”
  “閣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小友很崇拜這‘武圣’,是不是?”
  “這……”心念一轉之后,道:“這是時勢所趨。”
  “答得好!”
  “閣下莫非認為‘武圣’不值崇敬?”
  青衣人面色微微一變,不答所問,沉緩而有力地道:“小友,請替老夫辦件事?”
  “什么事?”
  “傳訊与西門嵩,說有故人在此佇候!”
  甘棠“怦”然一惊,道:“閣下的意思是要挑戰武林盟主?”
  青衣人面色又恢复原先的平靜,道:“這一點小友不必過問。”
  甘棠不由心中有气,冷聲道:“閣下認為在下會听這差遣?”
  “你不愿意?”
  “對了!”
  青衣人目芒一閃,道:“老夫已說了一個請字!”
  甘棠心中念及与南宮長老所約,當然不能在西門嵩之前現面,同時,他也不敢到“玉牒堡”,万一按捺不住,勢將影響大局,故作傲然的神態道:“閣下你何不親自登門討教?”
  青衣人莫測高深地一笑道:“老夫認為此地最好!”
  “可惜在下無法應命!”
  “為什么?”
  “不為什么?”
  “小友要在什么情況下,才肯為老夫傳這口訊?”
  “反正在下抱歉難以從命就是。”
  青衣人養气工夫可到了家,面上毫無慍色,這正是一個特級劍手所必需具備的條件,由此可以測知這青衣人的劍術,必相當可觀,同時,既敢向被尊為“武圣”的西門嵩挑戰,當然是有所恃的。
  心念之中,又道:“閣下向‘武圣’挑戰的動机是什么?”
  青衣人目中奇芒再射,但一現而隱,淡淡地道:“小友莫非認為老夫不配?”
  “在下沒有這意思。”
  “依小友的猜測呢?”
  “為名?”
  “你錯了,武人之患,在于好名!”
  甘棠暗自佩服,這廖廖數字,含有极深的哲理,試探著又道:“為仇?”
  青衣人面色變了,久久才告平复,避開了這問題道:“老夫明白小友的意思了!”
  “閣下明白什么?”
  “是否要老夫表現一下,能否有向西門嵩挑戰的資格。”
  甘棠心中一動,躍躍欲試,他真想見識一下對方的能為,敢公然向西門嵩挑戰,必有過人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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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48: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鏤心之情

  甘棠在“漱玉別府”之外的斗場中,業已看出兩個蒙面少女的身份,身著宮裝的是“東海派”掌門之女孫瓊瑤,著絳衣的,是司徒霜。
  現在,在床邊發話的,正是被尊稱為公主的孫瓊瑤。
  一种异樣的感覺,立時流通了甘棠的全身,使得他惊惶不安,但下意識中卻又感到無比的慰貼。
  最難消受美人恩,美人殊恩,最令人蕩气回腸。
  孫瓊瑤是他所見美人中的美人,稱之天仙化人,并非過譽,貼切极了。
  隔著薄如蟬翼的柔絲紗帳,幽香微聞,那极美的輪廓,隱隱在目,像霧里看花,朦朧中帶著美的神秘,又像云霧中的仙子,充滿了勾人綺念的誘惑。
  心跳自然地加速,面上有些熱辣辣的。
  他想到初邂逅時,妙目所流露的愛意,司徒霜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公主愛你!”
  以前,因西門嵩惡毒的謊言使他自卑,沮喪,那种情緒,幫助他抵御了無邊的誘惑,現在,心情不同了,一朵出自造物主精工培育的絕世名花,近在咫尺,等待著他攀折,他,只是一個凡人,他無法不動心。
  孫瓊瑤銀玲般的聲音再起:“甘少俠,怎么不說話了?”
  甘棠心弦陡地一顫,訥訥地道:“敬謝姑娘援手之德!”
  孫瓊瑤嗤的一笑道:“這不值挂齒!”
  “哦!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我臨時租賃的屋子,鄭州鬧市的一角!”
  “鄭州城?”
  “不錯!”
  “已經過了黃河。”
  “少俠,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
  甘棠心中一震,又是另外一种感受,若非孫瓊瑤主婢适時相救,自己縱不死也落回了“漱玉別府”,后果不可言喻。
  忽地,他想到了為他自己而死的神秘少女“十五妹”,她臨死的話,猶在耳邊:“請……葬我在‘大佛窟’對面的墓中……”她為什么一定要選擇那里作為葬身之地,令人無從想象,但這遺言,他必須做到,這是他對她唯一能圖報大恩于万一的机會了,再就是為她報仇……
  心念之中,惶急地道:“孫姑娘,請問當日罹難的那位女子遺体如何了?”
  “她是誰?”
  “在下的救命恩人!”
  “哦!她的遺体已經殮棺,寄厝在此宅的后院空屋之中。”
  甘棠几乎感激涕零,顫聲道:“姑娘,這件事在下終身不忘!”
  “言重了!”
  “請問今天是初几?”
  “十五!”
  “今天……是……十五?”
  “是的,怎樣?”
  “沒有什么!”
  口里漫應著,心中卻如油煎,十五,“生死大會”之期,自己勢不能代表“天絕門”參与這大會了……
  羅帳輕啟,眼前現了一張吹彈得破的粉靨,尤其那一雙散發著万种柔情的眸子,令人不敢正視,四目交換,甘棠感到一陣意亂神迷。
  櫻桃初破的朱唇,發出了珠走玉盤似的聲音:“少俠,听說貴門歧黃之術冠天下,所以你的傷……?我尚不敢造次用藥……”
  甘棠垂下目光,努力定了定神,道:“姑娘,請勞神吩咐為在下備一淨室,在下設法自療……”
  孫瓊瑤粉靨微微一紅,情深款款地道:“何須預備,難道這間屋子不當意?”
  “唉!不!不!在下……”
  “這本是我的臥室,你安心療傷好了,除飲食之外,我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扰你。”
  “在下……豈能……”
  “豈能用女子的閨閣,是嗎?”
  甘棠俊面上漲得緋紅,答不上話來。
  孫瓊瑤盈盈一笑,放下了羅帳,道:“我不扰你了,床頭有小磬,有需要時擊磬好了!”
  說完,蓮步姍姍,翩然而逝,“砰!”房門關上的聲音。
  甘棠本想出言辭謝,自己不能占用女人的香閨,然而,喉頭被什么東西堵住,話無法出口。孫瓊瑤走了,留下了一抹似蘭非麝的幽香,和衾枕上原有的淡香融合在一起,她离開了,但那惑人的倩影,似乎仍在眼前閃晃,久久,他仍回不過神來……
  眼前的幻影起了變化,變成了一個淡掃蛾眉,水色宮妝,云發披肩,滿面哀怨之色的少女,她,是林云……
  甘棠悚然而震,幻像消失了,一顆心仍跳個不停,他不能做出任何有負林云的事,甚至起念都不應該。
  他從而想到那天与母親和林云訣絕的那個場面,無疑地,他的行為不但深深地戳傷了慈母的心,同時也使林云心碎。
  推源禍首,他簡直無法形容心中對西門嵩的恨到底有多深多厚。
  這些意念,使他心頭魔障頓消,靈明复振。
  他探手入怀,想服本門靈藥“万應丹”,發覺情形有些异樣,揭被一看,全身被洁白的絹布纏裹,看來是孫瓊瑤給敷的外創藥,絹布之外,罩了一套綢衫褲。
  他費力地轉身,發現藥瓶在枕畔,另外還放置兩襲外衫,心中不由又起了遐思,這种無微不至的照拂,表示出對方情意之濃。
  他倒了三粒“万應丹”在口中,然后就躺臥之勢,閉目行功。
  靈藥奇效,半個時辰之后,生机大暢,痛楚全消。
  他起身下床,換上外衫,目光瀏覽全室,布置得華而不奢,清心悅目,雖然是女子的寢室,卻有著七分書齋的气氛,這布置顯然是專為了他,更見美人情重。
  小几上置有茗點,他不客气地用了些,然后,在靠里壁的一張木榻涼蕈之上,開始以本門至高心法運功,希望能借略見恢复的一二成內元,釋放被封的功力,由于“天絕武學”迥异常軌,別派高手,根本無法助力,只有靠自己勉力而為。
  在這里的心情气氛,与“漱玉別府”的地牢相較,自是有天壤之別,而孫瓊瑤在日常飲用中,摻加的何首烏等提神培元藥料,發揮了极大的效果。
  三天三夜。
  僅只短短的三十六個時辰,他奇跡般地恢复了全部功力。
  也在這短短的三天之中,江湖上發生了惊人的變化。
  碧天如洗,万里無云,視界极為清朗。
  “玉牒堡”后,第三座峰頭之上,人頭攢動,俗僧道尼丐俱全,人數在千人左右,雖然有這多的人,但卻听不到半絲聲息。
  每一個人,面上都是沉重万分之色,像有不測之禍隨時會臨頭一般。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對面一座入云孤峰之上。
  疊石峰!
  生死大會正在進行,今天,已進入第五天。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也是武林史上空前的一次聚會,各門各派,三山五岳的武林人,都赶來參与。
  其中,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原本傳言已遭了“死神”毒手的“少林”“丐幫”兩門派的掌門人和長老,居然現身參加大會。
  生死大會,關系著整座中原武林的存亡絕續,并非個人生死之爭。
  “玉牒堡主西門嵩”,率手下三十六名錦衣劍士,抱正邪不兩立的救世宗旨,在疊石峰頭約戰“血帖”主人“死神”和“死神”手下近二十名“死亡使者”。
  這一場武林空前的決斗,雙方約定至死方休,所以稱“生死大會”。
  所有武林道的希望,全寄托在西門嵩一人身上,如果他胜了,道長魔消,如他敗了,“死神”將君臨天下。
  三十六名錦衣劍士与二十名“死亡使者”的命運,取決于各自的主人,哪一方的主人落敗身死,屬下自決以殉,這也是約定之一。
  疊石峰,孤立云表,峰尖透空,隔峰而望,极為清楚。
  今天,決斗已進入了第三天。
  此刻,峰頭上三十六名錦衣劍士与二十名“死亡使者”,各排一列,分据峰頭的兩側,遠遠望去,像帝王陵寢中的石翁仲一般,挺立不動。中間,怪石棋布,一白一灰兩條人影,久久才交換一個照面。
  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決斗,似乎已接近尾聲,但鹿死誰手,仍無法預卜。
  千余會眾,一個個的心弦繃得緊緊的,照樣也是不眠不休地觀望。
  不論誰生誰死,西門嵩這种為武林正義不顧犧牲的武士本色,已贏得了普天下同道的贊賞与敬佩。
  這次決斗,較之三十年前“武圣甘敬堯”拼戰“九邪魔母”更加險惡百倍,因為這完全是非生即死之斗。
  西門嵩与手下三十六名劍士,大有春秋時燕園的太子丹,在易水送別謀刺秦王的劍士荊軻,所吟的“風簫簫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复還”的視死如歸的壯怀,在武林同道的心目中,是為神為圣的行為。
  惊心動魄的場面,在死寂中持續。
  倏地——
  在兩條人影一触之際,灰衣人影倒了下去。
  “呀!”
  惊呼之聲如一片雷鳴,每一個會眾的血液在剎那間凝固了,心髒也似乎停止了跳動,所有的面色成了死灰。
  西門嵩倒下去了,這意味著中原武林的命脈被斬斷了。
  白色人影,連連晃動,似乎也力不從心,無法再上前作致命一擊。
  “哦!”
  爆發的是歡呼之聲,灰色人影竟然又站了起來。
  對峙——
  場面笪歸死寂,一分鐘有一百年那么長。
  足足盞茶光景,灰色人影意外地首先發動攻擊。
  白色人影,倒下,再起!
  灰色人影,上步,再出手。
  第四次,白衣人影倒下,不再起來。
  又是難耐的盞茶時間,灰衣人影,俯身,雙手平舉著白色人影,艱難地挪動,到了面對會眾這一面的孤峰邊緣,一抬手,白色人影如殞星飛瀉而下……
  歡呼之聲,震得四山齊應。
  “死神”死了,武林的禍根除掉了。
  飛蝗般的人影,向峰下射落,爭先恐后地要一睹這絕世魔頭的真面目。
  更意外的是,疊石峰頭那批“死亡使者”并沒有照約定自決殉主,紛紛出手發動攻擊,三十六名錦衣戰士,揮劍迎擊……
  慘嗥之聲撕空裂云,不過,工夫不大,像陣頭雨似的猛發疾收。
  二十名“死亡使者”在轉眼之間悉數被殺。
  當一些身手特高的會眾登上疊石峰頭,“死亡使者”的尸体全已被悉數拋下峰后的絕谷,西門嵩似久戰脫力,正閉目垂帘,調息運功。
  峰腳怪石嶙峋之中,陳著“死神”面目不辨,血肉模糊的尸体,從峰頭被擲落,自無不粉身碎骨之理。
  三十六名錦衣劍士,被高舉,歡呼雷動。
  “生死大會”結束,“血帖”所造成的末日恐怖也結束了!
  事實真的如此嗎?
  這時,在峰后臨絕谷的一面,半峰之間,岩石的裂縫里,夾著一條白衣人影,也沒有被人發現,事實上這岩縫并非特別突出,從上俯視,的确不易發覺。
  這一天,也是甘棠借無上心法,恢复了全部功力的那一天。
  几天來,孫瓊瑤對他無微不至的照料,使他刻骨銘心,然而,也使他感到极度地痛苦,他明白對方如此做的用心,但,為了表姐林云,他無法分割自己的感情。
  男女之間,情感是獨占的,自私的,而且像眼睛一樣,不能容半點砂子,固然,有不少人享齊人之福,也有不少明理的女子有容人之量,可是分割的感情,本身已失去了神圣的涵意。在珍視純情与節操的人的心目中,兼愛是痛苦而不是幸福。
  他愛林云,是毫無疑義的。然而使他感到痛苦莫釋的,并非孫瓊瑤舉世無匹的姿色,而是她那份奇情殊恩。
  兩者之間,的确很難取舍,他不能同時愛兩個人,即使,林云与孫瓊瑤甘心共事,他也不情愿,何況,兩者都是一派掌門千金的身份,彼此很難相容。
  他苦苦地思索兩全之道,世間极少有兩全其美的事,無論如何不可避免的,總有一方受到傷害。
  他不能犧牲一直占据著他心房的林云,但對中途聞入心扉的孫瓊瑤,他也不能使她的感情受到傷害,困難的是情愛之中夾著恩惠。
  剪不斷、理還亂,他已深深地沉湎在痛苦之中,無由解脫。
  人,在性格上有与生俱來的弱點,很多悲劇的發生,在于人忽略了這弱點。
  甘棠具有過人的智慧,他明白這弱點,在經過一番內心的掙扎之后,他毅然決定了應該采取的行動——离開。
  离開誘惑,是最智慧的抉擇,如若再相處下去,人性的弱點無法克制的時候,難免會做出錯事來,要想自拔,就辦不到了。
  同時,功力已复,許多的恩怨在等待解決,他沒有耽下去的必要。
  他從自我的感情束縛中掙脫出來,內心感到無比的舒泰。
  他移步窗前,望著窗外庭院中的木石花草,考慮如何措辭。
  就在此刻——
  房外廊沿上傳來一陣語聲:“稟公主,赴開封的探報業已回轉!”
  “哦!情況如何?”
  “生死大會業已結束……”
  甘棠心頭一動,忙聚精會神地听下去。
  “胜負誰屬?”
  “三日夜的拼搏,‘玉牒堡’主西門嵩掌斃‘死神’,盡滅死亡使者……”
  甘棠雙掌緊握,額上竟滲出了汗珠。
  孫瓊瑤激動的聲音道:“說下去!”
  回事的婢女聲音又道:“中原武林各門派公決,‘玉牒堡’門門西門嵩尊為‘武圣’,并被推為武林盟主,各門派各派出一名代表,常駐‘玉牒堡’處理武林大事!”
  以下再說些什么,甘棠已無心听下去,思想已陷入极亂的紛歧中。
  “死神”——該說是“白袍怪人”——死了,西門嵩能搏殺“白袍怪人”,實在是震世駭俗的大事。
  如果照以前西門嵩所說,血洗“圣城”的主凶是“白袍怪人”,這段血海深仇,已無法親手報雪了。西門嵩被尊為“武圣”,等于取代了當年父親的尊榮,十年間滄海桑田,武林風云的變幻未免太大了。
  身為人子,既不能報雪親仇家恨,文不能重振家聲,何以對亡父与近百家人弟子的英靈于地下!
  以西門嵩對付自己与陸秀貞等的手段而言,他只是一個戴著天使面具的魔鬼,隱在面具之后的,是一張猙獰的臉孔,与一個卑鄙的靈魂,以他的為人,而能甘冒生命之險,為武林安危而獻身拼斗“白袍怪人”,的确難以置信。
  然而,事實畢竟是事實,是不容否認的。
  他被推為武林盟主,掌武林生殺之權,是武林之福,抑武林之禍?
  “白袍怪人”并非真的“死神”,只是“死神”的未亡人“陰司公主孫小華”為了要報复武林各門派當年聯手殺她丈夫之仇,而造就的一個恐怖工具。“白袍怪人”一死,這謎底將永遠無法揭穿了……
  “白袍怪人”在眾口睽睽之下被擊斃,難道沒有人發現他的真面目。
  “少俠!”
  甘棠一惊回頭,孫瓊瑤已站在身前。
  “白袍怪人死了!”
  “在下業已听到。”
  “這件事發生得很意外!”
  “難道現場沒有人揭開‘白袍怪人’的真面目?”
  孫瓊瑤困惑地一搖螓首,道:“死者被西門嵩從疊石峰頂擲落,業已面目不辨!”
  “姑娘對這事的看法如何?”
  “我只覺得意外。”
  “姑娘是否打算回轉東海?”
  “我……為什么要回去?”
  “白袍怪人已死,貴門失落的‘上元寶芨’,想已無法追查。”
  “不,我有信心追回!”
  “什么,姑娘有信心追回?”
  “是的,因為我姑祖母‘陰司公主孫小華’可能還在人世。”
  甘棠怦然心震,駭然道:“姑娘根据什么如此推測?”
  “我已查過疊石峰的石窟!”
  “怎么樣?”
  “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尸体存在。”
  “哦!”
  甘棠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陰司公主”竟然沒有死在窟中,自己不久前听到東海門人所發怪异簫聲,曾疑為“陰司公主”可能脫困重出,想不到這假想成了事實,“陰司公主”不死,中原武林隱患仍在……
  孫瓊瑤又道:“正因為窟中不見尸影,所以才北上追蹤你,想再問當日詳情,想不到巧之又巧地碰上你被人追殺,以你的身手,何以……”
  甘棠毫不隱瞞地把在“漱玉別府”的遭遇說了出來,只略去了陸秀貞一節。
  孫瓊瑤凝神思索了片刻,雙眉一緊,栗聲道:“你說被西門嵩掌擊之后,功力被封!”
  “是的!”
  “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
  “這是本門派不傳的獨門絕學,分掌指兩部分,專以封閉敵人功力,指法為‘斷元神指’,系用指風凌虛襲擊敵人,中者無不立倒……”
  甘棠暗自點頭,他曾中過“陰司公主”的“斷元神指”,想起來余悸猶存。
  孫瓊瑤略略一頓之后,又接著道:“掌法稱為‘奪元掌法’,較之‘斷元神指’又深了一層,我閱歷淺薄,不知武林之中還有什么門派也有這种專門封閉敵人真元的掌法,西門嵩所使的不知是否‘奪無掌法’,如果是,他從何處得來東海不傳秘學,這……”
  一幕往事,閃電般掠過甘棠腦海——
  破廟療傷,白袍怪人挾持“奇門派”一名弟子拷問“少林”掌門人頭的來路,交手之下,白袍怪人重傷,堅不肯吐露實情,最后自決而死,經潘九娘剝下面皮,送“天威院主”鑒定,認出是西門嵩長子西門慶云。心念之中,脫口道:“莫非……”
  孫瓊瑤眉頭一皺,道:“莫非什么?”
  甘棠沉凝地道:“這是在下的推測,也許事實不是這樣,西門嵩長子西門慶云,曾扮過‘白袍怪人’,而且以‘死神’自居,結果不敵在下,自戕而死,這個謎,一直尚未揭開,如果照此推測,西門慶云可能是‘白袍怪人’手下,從‘白袍怪人’得到‘奪元掌法’秘決,轉傳其父,所以西門嵩有此絕技!”
  “有此可能!”
  “再由此推演下去,西門慶云投在‘白袍怪人’門下,可能是西門嵩一著妙棋,目的在套取‘白袍怪人’武功,以西門嵩的修為,任何武功只要懂得秘訣,不難參練,這也奠定了他今日擊斃‘白袍怪人’的基礎。”
  “有理,但該如何查證呢?”
  “當然,也許事實全不是這樣。”
  “可能的成份居多!”
  甘棠別有深意地道:“在下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孫瓊瑤含情脈脈地注視了甘棠一陣,道:“少俠,你的臉色似乎已复原了。”
  甘棠連忙一揖道:“是的,在下業已复原,敬謝照顧之德!”
  “這話未免太見外了,我立刻著人替你收拾一個房間……”
  “不必費事了,在下想立刻告辭!”
  “什么,你要走?”
  孫瓊瑤眼睛睜得大大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幽怨之情,這神色,使甘棠“怦”然心跳,离去的心更迫切了。
  “姑娘,在下有太多的事要處理,尚請原諒!”
  “你不能多留些時?”
  “以后的机會還很多。”
  孫瓊瑤粉靨一甜,幽幽地道:“甘少俠,我們真的能再見嗎?”
  咫尺相對,香息微聞,尤其那幽怨的神情,呈現在迷人的玉靨之上,的确使人蕩气回腸,不能自己,他垂下目光,不敢和她正面對視,不安地道:“會的!”
  “你……一定不愿小留几日?”
  “不是不愿,是不能。”
  “好,我為你餞行。”
  “這……怎好……”
  “難道你也拒絕?”
  “不!不!在下承情。”
  “回頭再見!”
  孫瓊瑤盈盈出房而去,留下一抹淡香和無邊的悵惘。
  酒席設在園中的小榭之內,只孫瓊瑤与司徒霜作陪,席間的空气顯得沉默而凄情!
  离情黯黯,別緒依依,本來是一席很丰富的餞行之宴,但由于各自的心情不同,感受也不一樣,一席酒,在沉默的气氛中進行,似乎誰也不愿意多說一句話,做主人的如此,做客人的當然更三緘其口了。
  這原因,甘棠明白,他希望這尷尬的場面早些結束,不過他的內心是含有歉疚的。
  孫瓊瑤哀怨的目光,不時掃向甘棠,使他如坐針氈,只顧喝悶酒,連頭都不敢抬。
  突地——
  司徒霜盈盈起立,手持玉盞,道:“少俠,公主,婢子敬您倆一杯!”
  您倆兩個字,意味深長,孫瓊瑤粉面飛霞,嬌羞不胜地白了司徒霜一眼,低下頭去,芳心猶如鹿撞,不辨是甜是酸,甘棠俊面也“刷”地紅了起來,他最怕的就是這一點,本打算裝聾作啞的席終便告辭,想不到司徒霜會來這一手!
  兩人如接受這一杯酒,那便表示情感上的默契。
  孫瓊瑤芳心自是千肯万肯,只是礙于自尊,矜持著不動。
  甘棠的感受可就完全相反了,他心中只有林云.他不能熊掌与魚翅雙兼,是以也呆坐著不動。
  這可為難了司徒霜,站起來坐不下去。
  甘棠從侍婢手中接過酒壺,自斟了一杯,重行起身道:“孫姑娘,在下不愿以借詞褻瀆清听,謹借花獻佛,敬姑娘一杯,聊表寸心!”
  不待對方反應,便喝了下去。
  孫瓊瑤幽幽一聲輕歎,站起來默默地啜了一口,坐了下去。
  甘棠雖打了圓場,但已充分表示出他的心意。
  孫瓊瑤那一聲輕歎,算是對甘棠心意的答复。
  酒席草草而終,甘棠即席告辭道:“孫姑娘,在下受恩深重,負疚良久,但愿將來能有以報,就此告辭!”
  孫瓊瑤芳心欲碎,秀目微紅,矜持地一笑道:“少俠,萍蹤偶聚本無憑,但愿今离會有期!少俠,我不送你了!”
  甘棠呆了一呆,硬起心腸道:“不放勞姑娘相送!”
  說完,深深一揖,匆匆舉步,回到原來安息的房中,內心千回百轉,几乎想改變原來的初衷,他知道,如果不赶緊离開,情感的堤防將不能保,對鏡理了理衣衫。一身之外,別無長物,把藥瓶和母親上次分手時所贈的金珠掖在怀中,正待……
  人影一閃,司徒霜現身房中,面上,又恢复了上次邂逅時那种冷艷神色。
  甘棠訕訕地道:“司徒姑娘,敬煩帶路!”
  他重傷昏迷被救來此,足不曾出戶,對門戶通道,可說完全陌生。
  司徒霜冷冷地道:“少俠要走也不急在一時,天快晚了!”
  “在下實在心急如焚。”
  “明早登程如何?”
  “這……敬遵姑娘之命!”
  “如此,你請坐,我有句話不吐不快!”
  “姑娘也請坐!”
  兩人坐定,早有小婢燃上燈火,甘棠十分不安地道:“姑娘有話請講!”
  司徒霜冷眼凝注了甘棠片刻,道:“少俠恐怕不會不知道公主心意?”
  甘棠咽了一泡口水,苦苦一笑道:“姑娘,實不相瞞,在下榮獲孫姑娘垂青,衷心感激,怎奈……”
  “什么?”
  “在下不能辜負敝表姐林云!”
  “你曾說過不愛她?”
  “這……在下實在難以解脫,當初在下与敝表姐之間,曾發生了某种誤會,事后在下又被西門嵩惡毒謊言所愚,一度心灰意冷,現在,情況又不同了……”
  “男女愛悅,出乎自愿,無法勉強。但有件事不能不相告,少俠重傷之后,是由我們公主親自抱持上路,來到這里,又安置少俠在她的寢室,這一番心意,少俠能体會否?固然武林儿女不拘小節,但以她的身份地位,這是极大的犧牲。”
  甘棠頓時冷汗遍体,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東海派雖說是一個武林門派,在東海區域之內,實際上是一方之主,所以孫瓊瑤才有公主的稱號,身份地位,自不待言,以一個黃花少女的身份,不避嫌疑,与一個陌生男子肌膚相接,用心不言可喻,司徒霜說她付出了极大的犧牲,并不過分。
  然而,事無兩全之策,他除了甘作薄情人之外,別無他途。
  司徒霜面色更凝重,也更冷,幽幽地道:“敝公主深明事理,不愿作任何無意識的舉措以爭取少主的感情……”
  “在下……在下對孫姑娘深深負疚!”
  “不過……”
  “不過什么?”
  “敝公主外柔內剛,此生不可能再事他人,她的終身幸福,算是拋在中原了!”
  甘棠悚然而震,這可就嚴重了,非說几句負疚或抱歉的話就可了事,對方絕世姿容,并沒有使這奇男子迷惑,然而這一份痴情,卻使他惊惶失措了。
  先是林云,再是孫瓊瑤,一樣的痴心,一樣的恩情纏夾,二者如出一轍。
  額上的汗珠,滾滾而落,心神又陷入狂亂。
  這神情,當然瞞不過司徒霜的眼,冷冷地又道:“少俠,用不著自苦,也不必為難,今后再見的机會仍多,你盡時間冷靜地考慮、思索,言盡于此,請安歇吧!”
  是的,今后不愁沒有再見的机會,從長考慮,未始不是善策。
  甘棠松了一口气,心中浮起了一個意念,孫瓊瑤西進中原,目的在打听他姑祖母“陰司公主”的下落,在尋找東海失傳的“上元寶笈”,自己如能為她完成這心愿,未嘗不是報恩的一法,但,盡管如此,他不愿說出口,因為怕將來辦不到時,就成了失言輕諾了。
  忽地,他想到“十五妹”的遺体,必須照她的遺言去做,她的死,完全是為了救他,這件事非盡速辦好不可,死者入土為安,豈能久居于此,孫瓊瑤等在這里也客居性質,事實上也不能以一個死人拖累她。
  心念中,隨道:“在下想請姑娘派人做一件事!”
  司徒霜已轉身要离去,聞言回身道:“什么事,盡管吩咐。”
  “吩咐不敢,在下希望能購買一輛雙套大馬車!”
  “馬車?”
  “是的!”
  “少俠要買馬車?”
  “不錯!”
  “做什么用?”
  “在下想把那位罹難恩人的遣骸,送到她指定的地點安葬!”
  “哦!雇一輛不就成了?”
  “不,江湖風云詭譎,在下不愿恩人死后受扰,所以此事須單獨去辦。”
  “好,這容易,我立刻令人去辦!”
  “還有,請致意孫姑娘,在下明早不向她告別了!”
  司徒霜深深地看了甘棠一眼,會意地一點頭,道:“也好,這樣可以免了彼此精神上的負擔,不過,我再說一遍,希望這一次的別离,不是友誼的結束,請少俠多想上一想!”
  甘棠黯然神傷地道:“在下會的!”
  “請早些安歇!”
  “請!”
  這一天,時未過午,一輛雙套大馬車,直駛大佛窟對面的曠野,在一片疏林之中,停了下來,車身滿披黃塵,看來是經過了一番長途驅馳,車把式跳下車來,掀落了罩頭遮臉的馬連坡闊邊草帽,露出一張仆仆風塵的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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