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中了樂透,你們要不要去喝下午茶?」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言君無看見桌上擺著星期五對中的彩券忽然問道。
「我要去!」言樂雙連忙搶道。經常喊窮的三哥突然有錢說要請客,她哪可能不去捧常正在廚房洗碗的言君國淡淡回答:「不用了,我下午有事。」今天他打算再去昨天那家咖啡店。
「大哥,去嘛!三哥好不容易中了樂透耶。」言樂雙跑進廚房勸說。
「是啊,大哥,我偶爾也想孝敬你一下啊!」
「真的不用了,我有事。」關了水龍頭,言君國擦乾手走來客廳。
「什麼事?」言樂雙好奇追問。
每到假日,除非有必要,否則都會待在家裡看書看到身體快要發霉的大哥竟然有事要外出?昨天也是她拜託大哥,大哥才會出門幫她買書,而且還快十點多才回到家裡,今天又要出門,可疑哦!
是昨天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喝咖啡。今天我不一定會回來煮晚餐,你們兩個就自己想辦法了。」言君國拿起桌上的外文書便離開家裡。
言樂雙坐到三哥身旁問:「三哥,你想大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倘若是,那就值得慶祝了。
「我怎麼會知道?反正大哥最後還是會告訴我們的。」
「說得也是,我只是不希望大哥又把人追丟,要不然我們家的大嫂大概無望了。不曉得未來大嫂會長什麼樣呢?」眼看大哥已開竅,言樂雙不禁開始幻想起來。
言君無瞥了她一眼,對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他才不會操煩,反正大哥那麼聰明,一定能搞定的。
末了,他繼續看他的籃球比賽。
雖然昨晚誰也沒預定今天的會面,但言君國還是來到這間咖啡店,縱然外頭下著雨,也沒讓他打消念頭。
因為他很期待見到少日。
她會來嗎?
他希望她會來。
不過下雨了,希望應該不大,他記得女孩子都不太愛在下雨天出門的,他的第一個女朋友正是如此。但他偏偏喜歡雨天的感覺,喜歡那種陰陰暗暗,厚重烏雲壓著天空的感覺,等到不過雨,又會有種撥雲見日的輕鬆。
陽光由雲層透下,那種光明最令他移不開目光,少日的笑容就是這種感覺。
「先生,你的熏衣草茶。」
「謝謝。」
「請問你是少日姐的男朋友嗎?」看著言君國不斷望著窗外,服務生大膽地問。
言君國仰著頭,唇角銜著親切溫柔的笑容反問:「為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你是少日姐除了她弟弟以外第二個約在這裡的男生埃」
「少日常常來這裡?」沒想到這間店離他家這麼近,他卻一直錯過了。
「我們這間店開了兩年,少日姐每個星期都來也來了兩年。」不過這些都不是她想問的重點,她想知道的是--「請問你是不是少日姐的男朋友呢?」服務生睜著大大的眼睛滿是期待。
難得昨天會看見少日姐跟別的男人聊到那麼晚,她可是好奇得要死呢!
「我很想說是,但我不是。」
「喔,原來如此。」少日姐果然很難追。「那你是要等少日姐嗎?」
「嗯。」言君國又別過頭看了眼窗外,依然沒有少日的身影。
「可是今天下雨,少日姐最討厭雨天出門了,那你慢慢等嘍!」小聊完畢,服務生又轉身去忙事情。
不喜歡雨天出門嗎?
雨勢不大不小,就是這樣才惱人。
大嘛,就有理由可以不出門;小嘛,還能勉強出門,但此刻卻偏偏要大不大,說小嘛……卻又無法不撐雨傘,實在令人難以抉擇出門與否。
看來真的要隨緣了!
打開書本,言君國開始消磨這等人的午後。
小兩口儘管吵了架,和好的速度也是無人可及,今天早上,她那個老弟就開心地騎著機車去接女朋友約會了。
「姊,還是快去談個戀愛吧!」臨走前,還丟下這句話。
吃過早餐,她開始整理房子,幸好平日就有保持整潔的好習慣,星期假日不過是稍微打掃一下。
她不太喜歡花,綠色植物佈滿她的陽台;公寓不能養寵物,代替的是許許多多的動物木雕,統統都是她最喜歡的貓頭鷹;不太懂裝飾這玩意,因此她的客廳是滿滿的書本點綴,有小說、傳記,還有世界名著,當然也少不了陪自己長大的漫畫,將近快一千本的各式書籍,成了她的收藏品。
清理書櫃的時候,她偶然發現一本相簿,看著相簿,她馬上想起這是什麼時候拍的、拍的內容又是什麼。
望得差點出神後,她拿起相簿坐在沙發上,並由抽屜取出一把美工刀,然後翻開相簿,記憶立刻拉回到一年前,她與未婚夫在婚紗店裡開心地拍著結婚照,兩個人都不太會面對鏡頭,但為了一生一次的美麗,他們仍然依照攝影師的要求盡情擺出美麗的姿勢,好留下回憶。
可惜這些回憶如今都成了最傷人的東西。
訂婚、拍結婚照,卻在寄出請帖之前得知了一件使她不得不中斷結婚的消息。
其實是可以繼續婚禮的,不過他已經不能娶她了。
少日,我愛妳,可是……我也不能娶妳,對不起……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
說得很誠懇,她聽得好心痛,他們的愛情沒有山盟海誓,但也甜甜蜜蜜,最後卻為了那件事被迫徹底結束。
所以說愛情能有多刻骨銘心,還不是很快就毀了。
拿起美工刀,朱少日一刀一刀割開,把象徵兩人甜蜜過去的合照一一撕毀丟入垃圾筒內。
一張一張地撕去,連同一年前的回憶也一點一滴慢慢抹去。遺忘很難做到,但她熬過來了,如今的她已煥然一新,不再受過去的情傷所牽絆,但為何淚水仍滴落在相簿上?
拭去淚水,她吸吸鼻子,繼續把相片毀去,直到合上相簿,她才難以自制大哭了起來。
不願讓親人替她操心,她的痛不能說出去,只能深深埋藏心底。
可是現在她好想、好想找個人陪陪她,跟自己聊天,或是聽對方說話也好,她暫時不想一個人……希望明天還能遇見妳。
朋友、親人,她誰也沒想到,只憶起這句猶如定下約定的話,如果是他……一時間,她想見言君國,非常非常地想。
迅速回房拎起皮包,套上短外套,朱少日連忙出門。
向來不愛在雨天出門的她,毫不在乎路上的雨水弄濕自己的衣服。
出了捷運站口,她的腳步愈來愈急促,心頭卻在想……會不會見到言君國呢?
每往前踏出一步,她的期待也逐漸拉高,慢慢地,再往前幾步就能看見那間咖啡店……能不能見到他呢?
腳步霎時停下。
朱少日停在咖啡店前面一間便利商店前,望著騎樓外的雨,她的心突然平靜了。
她這是在做什麼?
跟言君國又不是很熟,昨天也沒約定今天要碰面,怎麼會以為在這裡可以見到他,結果還急忙跑來,都不像平常冷靜的自己了。
所以……回去吧。
她最不喜歡在雨天出門了,瞧,長褲濕了,穿著涼鞋的腳也濕答答,沒來得及綁起來的頭髮,發尾部份黏在一起,全身又悶悶的,所以她真的很不喜歡雨天出門,總是弄得一身狼狽不堪。
可……房子清掃完畢,回去除了補眠也沒事可做,不如、不如就去咖啡店坐坐,對了,家事既然做完,她當然可以放鬆一下,好好犒賞自己。
所以……朱少日想著,轉身往前踏出三步,隔著一片玻璃,她清楚看見坐在靠窗位子上正在低頭專心看書的言君國。
他真的來了?!
期待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被雀躍取代,讓朱少日再也壓抑不了想見他的心情,她抬起手,指頭在玻璃上輕輕敲了兩下,言君國轉頭回以溫柔的笑容。
而她也含笑回應。
隔著一片玻璃,一雨一晴,內外兩個世界卻彷彿有了連接。
下雨天出門,其實也別有一番情趣。
是下雨天的緣故嗎?
所以今天她發現言君國少了平日上班時間的神采飛揚,反倒多了更可親、更溫柔的味道。些許散落在額頭上的髮絲,讓他看起來更年輕幾歲。
「幹嘛一直看著我?」打朱少日進來,他便發覺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臉上。
「只是覺得你今天很不一樣。」
「我本來還以為妳可能不會出來,因為下雨了。」
是不是因為下雨的關係?
所以今天他發覺少日的臉上少了昨天的神采奕奕,反而散發出落寞的感覺。未盤上去的頭髮,顯出一絲柔弱教人憐愛的氣息。
經言君國提醒,朱少日這才轉頭望著窗外仍細雨不斷的天空。
「本來是不想出門了。」因為想見言君國一面,所以她毫無顧忌地就衝出家裡,現在想想,的確有些衝動,不過能見他一面也算值得。「只是後來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所以就出門嘍。」反正都已經出門,還想那麼多做什麼?既然能見到言君國,那就放鬆吧。
「家人都出去了?」
「我一個人祝家人在台中,弟弟也在台北念大學,所以不像你家,隨時都有熱鬧的感覺。」即使她的房子佈置得很溫馨,卻總是少了一點什麼似的。
「妳很怕寂寞?」言君國由她的眼底感覺到了。
朱少日攪了攪蘋果茶,意外言君國竟會問自己這問題,畢竟她不曾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需要人陪伴的感覺。
「多少會有點。可能是一個人住太久了,久到會覺得寂寞。」既然言君國看出來了,她也坦承以對,反正承認自己怕寂寞也不是件很丟臉的事情。
言君國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原子筆與便條紙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遞交給朱少日。
「想聊天的話,可以找我。」
朱少日接過便條紙,默默把言君國的手機號碼默背在心中。
為什麼言君國的一個小舉動,卻教她感動不已。
「二十四小時嗎?」她笑問。
「我知道妳有分寸的。」
「這麼放心,小心哪天晚上我打電話騷擾你哦!」朱少日打趣地說,還做出威脅的表情。
言君國神情彷彿很期待地說:「我會很高興妳的騷擾。」他曉得她不會的,不過,他希望她會。
很高興她的騷擾--真不像是他會講出來的話。
「你應該知道我是開玩笑的吧?我才不會那麼沒義氣半夜打電話騷擾你,安心吧!可是這麼大方就給手機號碼,你的行情會下跌哦。」朱少日故意調侃道。
「行情?」他不太明白自己在公司的身價有多高。
「你現在可是全公司裡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很多人搶著要呢。」
「那妳也搶著要嗎?」
朱少日把便條紙折好收在手心裡,聽見這句話方抬頭,便瞧見言君國那雙似有深意的眼眸正望著自己,令她心底猛然一怔。
明明兩人只是普通朋友,為何她卻有種正在戀愛的感受?
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對了,你剛剛在看什麼書啊?」朱少日決定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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