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我被驚得半死,不是為他這句胡話,而是為他說此句胡話時那一臉深重的認真表情。這小王爺八成又在拿我尋開心,總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騷擾意者薄弱的良家婦女。
我呆愣地望著他半晌,硬擠出一絲笑容,惴惴道:「世子,您莫同宣容講笑了。」
他赫然拽起我的手腕,冷然道:「你看我似說笑的模樣麼?」
我瞥眼被他緊握的手腕,此時雖然微微刺痛,可看見他面帶惱怒的模樣也唯有咬牙強忍著。
「宣容,近日勢必要朝綱大亂,你快些隨我走吧?」冉逸又一次說起了胡話。
我不解地說道:「世子,宣容實在想不通您說些話到底意欲何為?朝綱大亂也好,改朝換代也罷,這同我一個婦人家又有何干係?」
「眼下我暫不能同你講這許多當中細節,但你要信我,我決不會害你。」他依舊認真地說道。我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他也不似要逗我的模樣。
「秦修從眼下根本無法顧及你,你還能信誰?」冉逸又道。
我咬著下唇,細細在腦海中過濾他說的每一句話,他今日的反常形為到底是為何呢?任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其中的蹊蹺。
我仰首道:「世子,宣容答應等將軍,固然哪……都不去。」
冉逸聽我如此說,眉頭輕皺,半晌,平靜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回,你與秦修從……」後半句話卻滯在他的口中,如何也沒將之說出口。赫然改口道:「既然宣容與秦將軍如此夫妻情深,小王真真是多管閒事了,宣容莫怪。日後,小王斷不會再擾了嫂夫人的清靜。」
這次,他沒有直呼我「宣容」,而是極客氣地喚了一聲「嫂夫人」。
我微微低頭,心底瀰漫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晦暗壓抑,卻又不知為何?
今夜冉逸這些異常的舉止,不免讓我心頭疑雲重重,彷彿這陰悶的天氣也預示著某種風雲突變,隨時會呼嘯而來。
沒過幾日,我就明白了,原來所有的風雲變換果真都是帶有先兆的。
秦修從離京第十七日,京城發生了大事,或者說夜南國發生了一件震天大事。
齊王府意圖謀反,而且證據確鑿。
消息一經傳出,宮中隨即派重兵包圍了齊王府。只不過待禁軍封府之際,齊王一家三口已然去向無蹤,獨留下一府的家丁奴婢被全全收押。
這個消息讓我著實愣了半日的神,再結合回去想想冉逸的反常行為,那就完全可以想得通了。我想當時的他已心下明瞭近日會發生這等的狀況,所以才能在重兵圍堵之前就已提前預見,全身而退,躲過了這場滅頂之苦。
可是,齊王是否真的謀反,我卻實在無法參透的了。
我想他們既然已經離開京城,齊王必然已有遠見,為自己一家三口早早鋪了後路,我倒是不為其擔憂。眼下,最讓人心焦的卻是,將軍府向來與齊王府交好,會否因為齊王府的謀反事件連累到將軍府,那就不為人知了。
在秦修從離京第十九日夜晚,又應驗了一句話,那就是怕甚麼來甚麼?
當夜亥時,由於齊王府□之事讓我甚是煩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直盼著秦修從快些返京,如若有他,我也無須這般提心吊膽了。
就在這我胡思亂想之際,忽聞府中嘈雜之聲傳來,我急忙翻身下床出去瞧瞧到底是何狀況?
待我剛跨出門廊,就見那原本漆黑的夜空此時火光沖天,亮如白晝,這時我才驚覺整個將軍府已被全全包圍了起來。
我尋來薛海,薛管家亦是一臉驚慌。
我忙詢問道:「管家,這是怎麼一回事?」
「回夫人,御史大人……在前廳傳您過去說話。」薛海在危急關頭還依舊彬彬有禮。
「宣容老爹……」我忍不住嘀咕道。
話說,我擔憂自己在宣容爹娘面前露餡,所以從我穿來之後就再也未回過娘家,中途宣容的娘親倒是掛念得緊,來探過我幾回。可,這掛名老爹我倒是一回也沒見著過。
我硬著頭皮去前廳,卻發現此時的將軍府已然不似以往那般平靜威嚴。只見大批的官兵手拖火把,似乎把將軍府當成是皇宮一般來把守了,這讓我很是不安。
跨進前廳,只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灰須男人,氣定神閒地坐著上首押著手中的熱茶。
我見他不怒自威的模樣,估摸他就是宣容的老爹宣不韋。
我恭敬欠身道:「孩兒見過爹爹。」
宣不韋抬頭見我,嚴肅的面色微微緩和,低聲道:「跟爹爹無須多禮。」
我垂首:「是。」
「容兒,你知曉爹為何深夜而來麼?」宣不韋淡淡問道。
「孩兒不知。」我如實作答。
宣不韋擰眉說道:「修從那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同齊王府勾結。這……這讓我這個做岳父的很是難為。」
我頓時大驚,脫口而出:「不可能。」
宣不韋搖頭歎道:「容兒啊,你在這將軍府一直不受寵愛,你當爹爹不知麼?」宣不韋目光陡然變得慈祥,「這都甚麼時候了,你還是非不分地替他說話?唉,你這孩子,打小就是太善良,這都怪我同你娘太過於龐愛你,將你護得太緊實,以至於你根本不知這世上人心難測啊。」
我道:「爹爹有所不知,修從待我很好,不是外人所見那般。」
「眼下說這些又有何用?皇上已經派出百萬大軍包抄秦修從,勢必要將他捉拿回京,到時……唉,女兒啊,你要想開些,大不了一輩子跟在爹的身邊。」宣不韋輕飄飄幾句話,幾乎將我震到身心裂碎。
我衝口而出:「原來皇上派將軍圍剿滄南起義軍是假,黃雀在後是真!」怪不得圍剿不成氣候的起義軍,非得派秦修從親自出戰,看樣子,皇上早已定奪,先分散秦修從兵權的勢力,再包抄過去給秦修從來個措手不及。
這樣想來,秦修從豈不是大禍臨頭?頓時,心上彷彿被人狠狠地悶擊了一拳,腳步也跟著不停地顫抖。
這時,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呈上一份紙書交於了宣不韋的手上,拱手道:「這是在秦將軍書房搜出來的,小的過目了一下,確是齊王親筆書於秦將軍的合謀之書。」
我撐著發軟的小腿赫然上前對那侍衛惡狠狠道:「誰允你搜秦將軍書房了?誰給你的膽子?嗯?」
那侍衛被我突然地咆哮嚇到身體一滯,忙將求救的目光望向了宣不韋。宣不韋揮了揮手,那侍衛頓時抱拳起身退了出去。
宣不韋歎氣道:「容兒,你說誰給的膽子?這普天之下敢動將軍府的還能有誰?當然是這夜南國權利最大的人。」
我諾諾道:「皇……上?」
「正是。」宣不韋道。
「爹爹最擔憂的是你啊,容兒。跟爹爹回府去,我撕破老臉去向皇上求情,哪怕是豁出老命,我也定保你的周全。」宣不韋自顧自關切地說道,而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秦修從,亂紛紛的一片。
我不禁問道:「那秦修從呢?」
宣不韋道:「眼下證據確鑿,如何……都是死路一條。」
我心頭頓緊,眼前這般狀況著實令我大腦空白,完全無法消化這麼多「銷魂」的事實,毫無頭緒可言。
「那府上的所有人會如何處置?」我轉首問道。
「同齊王府一般,全部收押。待秦修從押回認罪之後,一併處死,一個不留。」宣不韋輕描淡寫地說著。
「爹爹,容孩兒今夜稍稍收拾一下,明個大清早自會回府。」我平靜道。
宣不韋倒是也沒甚麼異議,點了點頭就踏著夜色回府去了,可那如潮水一般突然湧進將軍府的帶械兵衛卻沒退出去一個。
眼前這種混亂的狀況,我思來想去,也是覺得先回娘家暫避風頭較為妥當,回去之後再另想法子打探秦修從的消息。
可是以上決定,被將軍府當夜的變故又一次激得粉碎。
宣不韋剛走,我讓薛海召喚了府中所有人在前廳聚集。
我面色凝重地掃了一圈眼前這幾十張熟悉的面孔,他們眼中均帶著不解與慌張,甚至有幾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還掛著未開的淚滴。最後我將目光落在了容顏有些憔悴的紀紅瑤身上……
她一臉不屑地與我對望,我歎了口氣,說道:「方纔府中大亂,他們為何而來?我想……大家各自都已心中有數。」聽完我的話,已有幾個人開始低頭竊竊私語,我清了清嗓子,「今日之後,不管夜南國傳出何樣侮辱將軍的話語,都請大家完全不用掛心,因為那並非屬實。當然,如若因這一不實的傳聞連累到在場的各位,宣容在此先給大家賠個不是。」聽我如此一說,家丁們紛紛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了起來。
我大聲說道:「請大家稍安勿躁。我要說的是,大家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只要待將軍回京,洗脫冤情之後,我保證一切恢復如初。」說到這裡,我胸中一痛,底氣全無。並不是我相信秦修從謀反,而是我根本不知秦修從能否再回京城?我一方面想他快快回來,一邊又想最好他永遠不要回來。我最為擔憂的是,秦修從他勢必會愚忠到束手就擒,等著昏君明察秋毫還他清白。秦修從啊秦修從,你可千萬別傻到冒泡泡,不管你謀反與否,宮中都決計不會放過你這手握兵權的眼中釘的!
可如若他不回來的話,我又該怎麼辦呢?
這時,紀紅瑤突然冷冷問道:「姐姐您呢?是否與我們同患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