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第三十三章
刑天望著面前飛旋的金色光籠,緩緩道,[三才封一雖能借符界將陰魄濁氣暫時驅散,但越是高等的咒術越是熬神勞力,你又能支撐得了多久?]他抬起一臂,剛被旋風吹散的黑氣又團團聚在一起,他橫手一揮,那團黑氣朝祭髒堂角湧去,沿著牆內壁不斷向兩邊擴散,過了不久便將內堂一周圍了個嚴嚴實實,攢動的黑氣就如同烏雲疊成的牆壁一般,綿軟厚實,遮擋了從入口出射進來的天光,祭髒堂內的光線暫態暗了下來,盤旋的光欄和法陣,在一片黑暗之中更顯燦光斑斕。
經年見刑天施過這一手後,退了幾步斜靠在石柱上,眼中精芒一閃而過,冷笑道,[封魂術禁冊所載,七魄交合,天魄地魄人魄必不相生,三魂保體,天魂地魂命魂附頂歸一。你刑天魔魂一部分交合于陳木陰魄之中,一部分被封於青龍鏡內,若不先散出陰魄,一旦魔魂入體,萬一與陰魄相斥,陳木的肉軀難保不被牽累……不過,體內陰魄盡散,你的手腳還靈便麼?]
刑天半垂眼簾,喉間溢出一連串低笑,陰陰的道,[不錯,這便是天劫,若要納魂必先去魄,這刻若是你撤防攻來,我恐是毫無招架之力,若先毀了這肉身,魔魂便無處可蔽,待日晝天象一過,雄陽克陰,魔魂便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經年咬了咬下唇,冷道,[你倒是挺大方的,就這麼漏底,不怕到時候真功虧一簣,永無翻身之日麼?]
刑天哼哼一笑,反問道,[那你為何不撤下符界攻我命門?還在等什麼呢?]
經年朝旁唾吐一口,[我呸,我撤了符好讓你把陰魄罐進五爺體內是吧?本來那聚魄引魂的步驟得在體外完成,再經由二鏡中和導入肉軀內,但若換了五爺這比鋼筋鐵骨還堅實的身子,就算不靠那兩面鏡子也能經受得住魔魂入體,還省了不少麻煩,你這如意算盤打得精,我都差點兒以為你真打消了動五爺的念頭,嘿!真是賊心不死!美得你跟臭雞蛋似的!]
她橫眉怒目,罵罵咧咧,刑天也不在意,只直身往法陣裡移去,邊挪動邊道,[這本是樁不會賠本的生意,只是賺多賺少的區別,若你不再與我為難,我便放你和屍五爺離去,這對我來說亦毫無損失。]
經年罵道,[放你的臭屁!]話音未落,屍五爺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光欄,那光欄經他這麼一撞,竟碎裂成點點星光。刑天腳剛要邁進法陣,卻被屍五爺一手鉗上咽喉,按倒在地上,另一手拉著他的右胳膊往上一拽,咯啦啦,連筋帶骨從軀幹上硬是給扯了下來。
經年收了三道紅符,往前走了數步,見圍繞在堂周的雲牆仍是動也不動地吸附在牆壁上,不由咧嘴笑道,[果然,你這會兒連驅動陰魄的氣力都沒了,更甭提將那玩意兒塞入五爺體內,要不是我腦子動得快,可真給你唬過去了!]
又是咯啦一聲,刑天的左臂也給扯斷,但他仍舊面不改色,輕輕笑道,[既無痛感亦不會死,雖無力引動陰魄,但你們同樣出不去,待時辰一到,魔魂陰魄交融合一,肉軀自會重新相接癒合,你們又奈我何?]
經年雖心中不甘,卻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環視四周,觸目所及之處盡皆濃濃的黑雲,她將目光定在法陣上,但覺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緩緩攀升,充斥陣內,就在視線流轉的時候,她注意到刑天微抿嘴角,眼珠有一瞬間的偏移,雖然片刻間便恢復原狀,但這細微的變化又怎能逃得過經年的利眼。
只一刹那,她心頭便有所頓悟,想來刑天之所以走出法陣,便是要叫他們誤以為這法陣是擺著好看,只借此來拖延時間,但這當口再想想,方才雙咒合一也破不了這法陣,顯然不是隨意架起的障眼物,但明知刑天在引魔魂之術期間必經天劫,怎的在這關鍵之處卻無人固守?莫非真是堅信此陣無人可破?
經年腦中疑惑重重,心思急轉,卻越轉越亂,但情當此時,也容不得她多想,橫豎是別無他路可走,不如搏上一搏。
打定主意後,經年吐納兩口,額角青筋疊暴,目瞠欲裂,兩隻眼珠倏然變色,卻不是如之前陰陽眼或鬼眼那般,而是兩邊眼珠俱化為透明,眼白卻密密麻麻現出無數黑點附著其上,乍一看去,形容甚是恐怖。
她凝神看向法陣,只一瞬間便在法陣端頂找到了陣眼,她平持玄罪當胸,雙腿微屈,將聚在丹田的真氣逼向右臂,玄罪劍身陡然伸長十尺,劍鋒呈錐形,更形銳利。只聞她低喝一聲,猛地彈起,縱到法陣上方,似把全身的氣力都用在這一劍上。
經年為了破陣,不敢有絲毫分心,是以沒看見當她跳起的時候,刑天嘴角泛起了一絲詭笑,劍鋒以破竹之勢插入法陣頂端,霎時間電光四射,一道白光衝破房頂直入雲霄。這時經年才看清楚,法陣中心被挖出一個大洞,地洞中擺放著一個七孔巨鼎,洞內陰水沒過鼎蓋,那鑲嵌在八卦盤內的不是青龍鏡又是什麼?
經年翻落到地上,叫道,[青龍鏡?]腦中靈光一閃,瞬即發覺這陣中的古怪——道家的法眼本就是通過陰陽兩氣的流動特徵來辨識事物,那法陣的咒文原本是刻在地上,刑天在咒文中心的佈陣處鑿洞埋鼎,那法陣作用于鼎上方,恰巧變作一層遮蔽視線的帳幕,而青龍鏡的陰氣被地底陰水一沖,不僅陰氣分散在水中,水波動盪更是改變了氣流方向,難怪鬼眼沒分辨出來,只以為是地底陰氣在地脈中游走而產生的正常反應。她心頭甸甸發慌,怎麼也沒想到費盡周折,想破腦袋,竟還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刑天這時被卸了兩條膀子,屍五爺以腳掌摁在他胸前使得他無法動彈半分,他卻不改愜意,瞧見法陣被破,更是面現得色,偏頭瞅著經年,仿佛在欣賞她的神情,待到經年收起詫異,冷冷看過去的時候,他才輕輕笑了兩聲,道,[祭髒堂的法陣本就不是為引魔魂之術所設,四大陰穴內的陰水俱是此處瀉出,這法陣屬性純陽,陰力雖可滲透卻無法破陣,唯有靠純陽的剛力,方能以強破強,是以我等雖能任意出入卻對此陣束手無策,而如你這般的大活人,雖進不得陣中,卻不是無計可施。]
經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既然破陣是正中刑天下懷,那麼必是有什麼沖不破那陣,陣法一破方能釋放出來,若四大陰穴的陰水真是由這裡瀉出去,那這法陣定然有封鎖陰氣的作用。
想到這裡,經年趨步走近,看了一眼巨鼎,發現青龍鏡上的三顆珠子全變得黯淡無關,她心念一動,暗叫聲[不妙],提劍便往鏡面上刺去,卻聽到刑天說了句[遲了],劍刃破水而入,還沒觸上鏡面,就見巨鼎的七個孔內鼓出一團水泡,絲絲縷縷的青煙蒸騰出水面,升到上空彙聚成一股,朝著堂壁一角飄去,鑽入烏黑稠密的濃雲之中。
那雲牆吸收了青煙之後啪地散去,就見一道亮光自壁角朝石級上劃過,順著柱子拐了道彎,經年拔足追上去,屍五爺卻動也不動,像尊石雕般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被他壓制住的刑天卻縱聲狂笑,一道細細的黑氣隨著笑聲不斷溢出喉間。
就在這時,堂外傳來中氣十足的雷吼,[兀娘賊!老子看你能笑到啥時候!]
刑天猛一吸氣,笑聲驟停,他勉力抬頭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就見盧懷任從石柱後拐了出來,經年跟在他身側。他大踏步走下臺階,胸腹處的衣物上閃爍著一團刺目的光斑,隨著他每走一步便上下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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