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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洛沂]轉轉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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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8:04
第九章

    「你不應該再逼她了,任何人碰到這種事,都會難以應對,想逃避是很正常的。」古之浩有點看不下去了。

    杜易言昨天才出院,楊碩這小子竟然迫不及待地在今天一早,就逼著她到公司,還打算要她出席公司的併購記者會。他到現在才知道,以前罵他冷血無情還真是罵對了!「其他人怎樣做,我都不管,但她不行。她逃避的夠久了,但是逃避為她帶來了什麼?自卑、自我放逐般的活著?

    你知道她房間裡那些畫的色彩嗎?那是濃麗、陰沉的。她快把自己逼瘋了,你知道嗎?」

    楊碩輕吐煙圈。「有時我會想。若不是她媽媽的關係,她早就被自厭的情緒給折磨死了。」

    「好吧。」古之浩在心中嘆氣。「那你現在要怎麼辦?逼她出來?消息剛平息,現在逼她在記者會上露面,不是又讓人把焦點擺到她身上?」

    「面對人群和讓人群傷害是兩回事。我想,我努力了這麼久,至少得到了個堅強的保護罩,用來護衛她,夠了。只要她願意放棄擁抱恐懼,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楊碩自信的說。

    「好吧,那我就不再勸你了。反正我也不想再看見你在美國時,那種自閉的死德性。」他不自覺地嘆了聲。

    楊碩蹙起眉頭,瞄了他一眼。古之浩趕忙說道:「好,就讓她出席記者會吧。那你打算把會期訂在哪一天?」

    「明天。」楊碩冷凝著一張俊容、毅然地決定。

    「我看在她把自己逼瘋前,你會先把她逼瘋……」古之浩喃喃地說。

    「總裁,李子和先生要求見你,要讓他上來嗎?」秘書小李的聲音由擴音器中傳來。

   

    「嗨!」

    戴著金框眼鏡,瘦高、帶著書卷氣息的李子和,身上、臉上都有些掩蓋不了的疲憊。

    「看來你最近過得很辛苦。」坐在亮黑色高背的辦公椅上,楊碩冷冷地道。

    李子和是李家人中,他比較看得順眼的一個,也是比較有能力的一個。可惜的是,李厚高那老狐狸不知為什麼,總是不喜歡這個兒子。

    「可以讓我提供一個解決方法,結束這一切嗎?」

    「我一向只照自己的方法做事。」

    「即使那會讓易言受傷害?」李子和看著他。

    「你以為現在將我爸他們逼得走投無路,讓子柔崩潰,就能報仇了嗎?不,這樣只會害易言更受人攻擊而已。

    社會上多數人是盲目的,他們會一味的同情弱者,卻不管其背後的理由。你如果真的打算要易言和你在一起,那你便不應該造一個惡人形象給她,這對她太殘忍了。」

    聽進了他的話,楊碩站起身,走到酒櫃旁為自己倒了杯酒,啜飲一口。「說說你的想法。」

    「由我來發佈子柔因婚變,及父親事業失敗受到壓力,導至精神狀況失常,即將由母親帶出國療養的消息,並且對於柔因精神狀況不佳,而散佈的攻擊性文章表示歉意。」他停了下,看著楊碩。

    「我想,由我出面比子柔出面好的多。這樣,不用多久,這件事就會被遺忘。」

    楊碩坐到他對面,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銳利的眸光盯視住他。

    「我不介意多給你一筆錢,你將她們母女在國外安頓好,從此後不准再踏進台灣一步。」

    「你……」李子和臉色難看的想反駁。

    「你回去考慮吧,我會等著看明天的報紙。」楊碩冷酷地打斷他,沒一絲商量的餘地。

    李子和垂著肩,似背負了極大的壓力,緩慢的走了出去。

   

    應楊碩的要求,杜易言一早到了公司,便待在辦公室裡,一步也不肯踏出,直到接到了陳文凱的電話。

    雖然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到任何有人群的地方,但她並不想放棄一個關心自己的朋友。

    「這邊。」咖啡店裡,陳文凱一見到她,便站起來大力揮著手。

    杜易言朝他走過去,對那些把目光投向她的人,她採取了視而不見的方式逃避。

    陳文凱看著她。「沒想到我魅力這麼大,才幾日沒見到我,好端端的一個紅茶西施,就變成了病西施。」他故意擺出一副情聖的樣子說。

    從知道易言生病,他就想到醫院去探視她,卻一直被她那個佔有慾挺強的「男朋友」擋了下來。

    杜易言有點僵硬的笑了笑。

    陳文凱知道她的不自在來自哪裡。

    「你用不著在意那些無聊的新聞,流言傳不過七十二小時,不是嗎?很快就會有比你那些消息更八卦的新聞出現的。」

    「我一直不太能適應人群,現在好像更嚴重了。」杜易言露出無奈的表情。!

    陳文凱看了她—眼,眸中含了種深長的意味。「你用不著擔心,他會幫你的。」

    「他?」杜易言蹙著眉。

    「那位總是守在你病房裡的傢伙啊!」很讓人討厭的傢伙。「你說阿碩?」

    「就是他啊!把關嚴密,就怕別人覬覦你。」

    陳文凱看了杜易言一眼,「不過,他是真的很在意你,我敗在他手下可是心服口服。」

    「敗在他手下?」

    「你真的不懂他對你的感情?」陳文凱看不下去她總是退縮的心態,有些事不講明是不行的。

    杜易言低下了頭,好一會才又開口:「怎麼可能不懂?只是,配不上……」心中有種疼痛的感覺在浮動,想捨棄,卻又舍不下。

    「如果只為一點無謂的自卑感,放棄一個值得用真心對待的人,那會造成一輩子遺憾的,值得嗎?」

    陳文凱輕嘆口氣。真是,他幹嘛要為情敵說話啊?天底下真是沒有比他更心胸寬大的人了。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地勸說:「我想,最重要的是,他在不在意吧?」杜易言低下了頭。

    他不會在意的吧?一直以來,在意的似乎總是自己……

    和陳文凱聊完後,杜易言回到公司裡,和陳文凱說的那些話,一直在她心裡反覆出現,逼著她不得不去探索自己的心。

    她無法否認,這輩子最希望的事,就是能和阿碩永遠在一起,只是——可能嗎?

   

    下班時間,楊碩到辦公室找她。

    「明天和我一起到大會議廳去。」

    「大會議廳?」那不是專門辦一些大型說明會,或記者會用的嗎?

    「嗯,明天公司有場記者會,我希望你出席。你是總裁特助之一,我打算讓你從這個案子開始參與決策。」

    「我——我沒法子……」易言避開眼前那對銳利深邃的眸子,低下頭,手在文件堆中無意義的翻動。

    「我會在旁邊的。」楊碩語氣堅定地道。「這是命令,明天下午一點準時到會場。」

    杜易言張大眸子,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楊碩沒理會她張口欲辯的模樣,他知道,再議她考慮,她還是只會想法子拒絕。



    隔天一大早,早報上刊出了李子和大版面的道歉聲明。

    結果當天下午,開陽收購合泰的記者會上,記者人數空前眾多,弄得最後只好限制媒體記者的數量。

    因為事先已與媒體溝通好,所以沒有一個記者問起兩人之間的感情問題。只是閃光燈持續不斷地在楊碩和杜易言之間閃著。

    全程,杜易言一句話也沒說,坐得直挺挺的,如同僵化了一般,任由記者們的相機喀嗦、喀嗦地在耳邊響,她卻像是一點知覺也沒有。

    一個鐘頭的記者會下來,除了臉色慘白的可怕,杜易言完全沒有任何動作上的變化。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只奇珍異獸,在台上任人評價,等待宰割,楊碩和古之浩關懷的眼光,她完全感覺不到。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其餘事項,本公司發言人將會再為各位一一回答。」

    直到楊碩拉她起身,她才發現記者會已經結束。她含淚的眼怒瞪著楊碩,一把甩開他的手。

    「滾開!我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

    方才那可怕的時間裡,她覺得這輩子所遭遇的曲解、敵意、輕視……全部都回到了她身上。

    那是地獄!

    而推她入地獄的,就是這個口口聲聲為她好的人。

    一種被背叛的痛楚,啃齧著她的心……

    走出一樓交誼廳,楊碩護衛著她,回到樓上辦公室。

    他始終沉默不語。心中知道方才這事對她有多殘忍,也知道要她面對這事有多困難。但是,不讓她走出那自設的牢籠,他們還有未來可言嗎?

    可是,易言臉上那種恍傯、蒼白,幾乎要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一回到辦公室,杜易言拿起外套、皮包,逕自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楊碩拉住她。

    杜易言用力甩開他的掌握。那些被她死命壓抑住的緊張、恐懼幾要傾洩而出,一直含在她眸中的淚水,再也不受控的落下。

    「我要離開!我要去看看我媽!」低泣聲夾雜著嘶啞的悽楚,清麗的面龐讓淚痕劃上一道道痛楚。

    「我陪你。」走上前去,他想安慰她。她眸中毫不停歇的淚水,讓他覺得自己快被一種心疼的感覺給殺死了。

    「不要!你放手!」杜易言努力要掙脫楊碩箝制住她身子的手,但終究還是哭擁在他懷中。

    「你明知我有多痛恨這種事……」

    楊碩無言地緊擁著她止不住輕顫的身子。

   

    車窗外的景象飛掠而過,杜易言無語地呆望著。

    下午那場記者會的情景仍在她心頭盤踞,只是,她現在已無力去對抗那些縈迴不去的恐懼。

    她必須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任何事,為的是要儲備力量,讓自己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保持冷靜。這是每回來見母親必做的課題。

    媽已經生病了,她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心,才有能力去保護母親。

    她並不希望阿碩見到媽媽現在的情況,可是,卻又無力制止他的固執。

    車子沿著山路走,療養院已然在望,當初為了讓媽媽接受好一點的醫療照顧,在經濟條件好一點後,她便讓媽轉到這間位在山上的私人醫療院所,除了貴得嚇人的費用外,一切都是很令人滿意的。

    下了車後,走在林木扶疏的道路上,杜易言步伐有些沉重。

    「等一下別叫我名字。」她道。

    「什麼?」

    「別叫我名字,不論是易言或小言。」再次開口,她以淡漠掩飾被傷害的脆弱。

    「為什麼?」楊碩無法理解她的要求。

    「因為我是被摒除的,在媽美麗的幻境中,我是不存在的。」被遺棄的痛苦感又侵蝕著她。

    「你是說,她忘了你?」楊碩轉頭望著她,深邃黑瞳中間著疑惑。

    「這裡沒有我,從來都沒有。」她略微暗啞的語音中,有藏不住的深沉悲傷。

    「這是媽幻想中的世界,不會存在著讓她痛苦一生的私生女,只有另一個能令她寄存仇恨的女人……」她勉強濟出一個沒有快樂的笑容。

    隨著話語聲,兩人走到了大樓裡。大樓內窗明几淨,採光明亮,就像是飯店大廳一樣,絲毫讓人感覺不到置身在醫療院所內。

    杜易言領著他向電梯走去。

    上到了三樓,暖黃色調的走廊,讓人身心都覺得放鬆了下來。

    「到了。記得,別叫我名字。」停在一扇淡黃色的門前,杜易言再次提醒他。

    打開門,他們看見獨自坐在窗邊欣賞山色的杜采萍,臉上有種屬於少女的天真神采。

    聽到了開門聲,杜采萍轉身的動作顯得有點徐緩。

    「伯母,我來看你了。」笑容揚上了杜易言的臉龐。

    那刻意偽裝出的笑,像刀般刺著楊碩的心。「杜小姐你來了啊。」杜采萍很高興的看著杜易言,但隨後在見到站在杜易言身邊的陌生男人時,她顯得有些驚惶。

    「伯母你好,我是杜小姐的朋友。」楊碩沉穩的自我介紹,杜采萍眼小的戒備很快地成了由衷的歡喜。

    「是杜小姐的男朋友吧?長得真好,你們倆很相配呢!唉,若是我先生沒走得那麼早,我們也會有個女兒的,那我一定也要替她找個像你一樣俊的男孩子……」杜采萍眼神濛濛地,失去了焦距。

    「是啊,伯母有女兒的話,一定會長得跟你一樣好看的。」杜易言走到母親身旁,將攜來的水果放在桌上,邊笑著回應。

    「是啊,若不是遇到了那個壞女人……都是那個壞女人搶走了我女兒!」杜采萍有點激動的說。

    「壞女人?」楊碩有點疑惑。

    「是啊,一個壞女人搶走了一切!她把全部都搶走了……」杜采萍哭了起來,聲音淒涼悲傷到極點。「全……全……都被那個叫杜易言的女人搶走了!」

    楊碩身軀一震,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

    「我的丈夫因為她死了,女兒也沒了,她還不放過我,每天都吵得我什麼都不能做……」悲切低訴的聲音平板得無抑揚頓挫,無神的眼望著不知名的地方,恐懼、厭惡在其中糾纏翻騰。

    楊碩心好痛、好痛,為杜易言那蒼白無助,卻又得裝作同仇敵愾的容顏。她怎麼能忍受住這樣的傷害?

    杜易言走過去扶住母親瘦削的肩。

    「伯母,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嗎?我們別再想那個壞女人的事了。」

    思緒被打斷,杜采萍臉上猶帶茫然。「出去?」

    「是啊,我好久沒陪伯母出去走走了,我們到樓下花園去,好不好?」杜易言牽著母親的手,杜采萍高興的跟著。

    「好,去看看櫻花、杜鵑花,還有水仙花……」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手握方向盤,目光直視著前方,楊碩打破沉默。他覺得心頭被一隻無形的手覆壓著,悶的難受。

    「到台北後沒多久就這樣了。醫生說是承受了太久的壓力,又無從宜洩,所以才躲到自己編出的幻境中。」杜易言聲音低低的。

    「她轉化了我的身份,將必須強迫自己疼愛的女兒,想像成可以懷恨的對象,這對她是一種解脫。」低下頭,她無意識的彈著指頭。

    「小時候我常作惡夢,夢中有一雙憎恨的眼,總是兇狠的盯住我,像是要將我吞噬的惡鬼。」她笑了下,看著楊碩。「記得嗎?我小時候很怕鬼的。」

    楊碩將厚實溫暖的掌覆住她的,這才發現,她的手冷得讓人心疼。忍不住的,他輕輕撫著、暖著。

    「後采我才知道,那雙眼是來自對我又愛又恨的母親。我想,也許她在生下我的那一刻就後悔了,所以我才會將那雙憎惡之眼,牢記在心中。」

    杜易言淡淡地說完,窒悶的沉默再次征服了車內空氣。

    「這並不是你的錯。」

    「不。」杜易言緩緩搖頭。

    「若不是我,她不用忍受這些。她只不過是一時失足,她仍能拋掉記憶往前走。但因為我,逼得她得為了那失足而永陷泥濘。

    最糟的是,她還得因為我而時時讓那傷口再次裂開,那種永遠無法脫身的痛苦,全部都是因為我……」眸光迷濛的望著窗外,她的聲音淡的無一絲情感。

    「而她。卻還得盡心力養大我。若是她當時狠下心,她的生命不會這麼悲慘……你說,她怎能不恨我?」她轉頭看向楊碩。

    「可是她卻又得愛我。那種愛和恨糾纏的矛盾,逼得她再也承受不住。」杜易言努力的逼出一抹毫無笑意的笑,強忍住心中那洶湧如濤如浪的深切悲傷。「若沒有我,一切就不同了。而我,除了帶給她傷痛,沒一絲能回報的。甚至最後我連一個公道都不能給她,還得逼著她因我而逃……」再忍不下的悲意,隨著哽咽溢出。

    將車停到路邊,楊碩轉身擁她入懷。「小言,這不是你的錯啊。」

    言語無法安慰的傷痛,他真不知能怎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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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到家,楊碩陪著她進門。

    「別再想了。好好睡一覺,知道嗎?」

    「陪我。」杜易言小小聲的要求。

    楊碩愣了下,慢慢回朗。他一時不太能適應這樣軟弱的易言,可是心中卻忍不住有竊喜湧升。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被她需要、依賴的感覺。

    「對不起,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她有點怯懦、退避。

    楊碩走近她。「方便,非常方便,只要你需要,我隨時樂意陪你。」輕鬆的語調,打碎她的不自在。

    杜易言笑了,很輕很淡的笑,是她這一整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陪著她到房間,兩人和衣躺到床上,楊碩手枕著頭,看著天花板。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海邊嗎?」

    「嗯。」杜易言輕聲回應。怎麼忘得了?

    那次為了看她從未看過的海,兩人騎了好久的車,才看到遼闊的大海。躺在海邊岩石上的兩人,仰望藍天,討論著未來。

    那時的她是那麼快樂,藍色的天、藍色的海,充滿未知,卻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那時的你,很大膽。」楊碩用很懷念的口吻說,其間還雜帶著遺憾和暖昧。

    「哦?」杜易言不太瞭解。

    「濕透了的白色制服,比裸體還能誘惑男人蠢動的心,尤其是青春期的男孩。而你竟敢穿著那樣的衣服,和我這個青春少男躺在那享受陽光。你知道嗎?我那時被你害得差點流鼻血。」

    倏地,杜易言臉紅似火。

    「你這個色魔!」她轉頭瞪著他。「你那時什麼都沒說,沒想到竟然在偷看我!?」她心中那種純純的年少情懷,徹底被打碎。

    「是啊,真不該死撐著君子風範,一口將你吃了,也用不著忍得那麼辛苦。」真是好心沒好報。

    杜易言瞪住他,無法相信他竟然敢這樣說。

    「知道嗎?那樣憋著,對一個男孩采說,是很不人道的……」楊碩喃喃地說。

    杜易言看著他的眼神由氣憤難平,轉為平靜、瞭解……

    他總是有辦法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忘掉不開心,忘掉傷心。

    似乎,他總是在付出,沒條件的。

    似乎,她總是在接受,沒回饋的。

    轉頭望住那張她由童年看到現在的熟悉面龐……這個讓她深深眷戀的男人,在她最難過時,仍緊緊佔據她的心,怎麼想忘也忘不了。

    這一刻,她竟覺得他其實是一點也沒改變。總是讓她安心、總是為她著想,總是在任何時候都等著縫補她受傷的心。

    就算明日就後悔那又怎樣呢?偶爾順應感覺不好嗎?

    她問著自己,也作下了決定——

    久久沒聽到話聲,楊碩覺得有點奇怪,轉過頭來,卻吃了一驚。

    杜易言柔柔的掌撫上他胸口。「那——你現在還要憋嗎?」

    「你不後悔?」楊碩聲音沙啞,眸子閃亮如子夜中的一點寒星。

    「不後悔。」話一出口,杜易言才發現,這是心底最清楚的答案。

    她永不會後悔將自己給他。

    唯一擔心的,是給了他之後……

    但,她不想考慮,也來不及考慮了。

    楊碩溫熱柔軟的唇已吻上了她,濕熱的舌竄到唇內尋著她的,糾纏盤旋,溫熱的呼息一陣陣襲著她比平日敏感的肌膚。

    「唔——」杜易言緊張地略推著他。

    楊碩抬起充塞慾念的銳利瞳眸。「別告訴我,你現在後悔……」低沉壓抑的嗓音中,有種濃郁的焦躁。

    杜易言紅著臉,身上一陣陣的燥熱,不知道是來自楊碩探人衣內的雙手,還是羞澀,她嚅囁道:「我、我沒有經驗……」

    聞言,楊碩邪氣一笑。「你不用有經驗。」寬厚溫熱的掌輕輕按撫住杜易言柔嫩的胸脯,直摩挲上峰頂,濕軟的唇隨即溫柔覆上。

    易言輕喘著。

    楊碩齧咬著杜易言細緻敏感的乳尖,肆虐……

    滿是慾望卻合帶著警告的語音,隨著呼息而出:「這事——除了我,不准跟任何人學……」

  

    一早醒來,杜易言渾身痠痛。晤……當女人真是太可憐了。生理痛、一夜痛、懷孕也要痛,真是太沒天理了。

    杜易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好一會,直到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當女人是很辛苦,但當阿碩的女人很幸福。微笑泛上杜易言爽朗的容顏。

    但那笑意卻一下子便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煩惱、苦澀。

    阿碩的女人……她配嗎?

    腳步聲由遠而近,將她從深陷的情緒中拉出。很快地,淡淡的笑容重回臉上。

    走進房間的楊碩,身上穿著淡藍色的圍裙,看起來——嗯,有專業的感覺。

    「還在不舒服嗎?」他緩步走了進來,坐到床畔,撫著她的面頰。杜易官臉有點紅,心跳有些亂。

    該死的!昨夜那些畫面開始在她腦海重複播放。

    「不會……」杜易言很小聲、很小聲的回應,然後推開他將覆上自己的昂藏身軀。

    「真可惜……」語氣有點感慨。

    「什麼可惜?」杜易言傻傻的問。

    楊碩常覺得她這樣子就像是只傻鳥,不夠她上鉤真對不起自己。

    「你知道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句話嗎?」

    杜易言點點頭。

    「我剛剛差點決定捨棄餐桌上的蟲,來吃你這條較在床上的大懶蟲。真是可惜了這個美好的早晨……」他臉上是一副深覺惋惜的表情。

    這個臭傢伙……杜易言的臉紅了起來。

   
    「小杜啊,你昨天是給總裁吃了什麼迷藥?他今天這樣子,看得人挺不舒服的。」古之浩用他專屬的稱謂,叫著最近榮任「工作狂」寶座的女人。

    沒辦法,「小言」不準叫,因為那是楊碩專用的;叫「杜特助」,好像又嚴肅了點;叫「易言」,手下那些蝦兵蟹將都這麼叫了,實在顯不出自己的與眾不同,最後他決定就叫她「小杜」,這樣她一聽就知道是誰在叫她,多方便。

    杜易言抬頭看向門口——

    公司四大八卦男之首,正用那溫暖無害的笑臉對著她,顯然今天他又嗅到什麼消息了。

    「古特助,早啊。」碰到這種人,她一向儘量將關係拉遠,以避免不必要的騷擾。

    「哎呀,你真是太見外了,直接叫我名字好了。來,之浩——叫看看,別客氣。」

    他那德性活像是卡通上演的,要叫白雪公主吃蘋果的那個壞心巫婆,眼中還帶了種熱烈的勸誘光芒,真是很恐怖。

    杜易言遲疑了下。

    「之浩。」不顧他的意,好像會很難脫身。

    「看吧,看吧,很簡單的嘛,對不對?」古之浩自在的走進來,自在的坐下,自在的喝著自己帶來的咖啡,還不忘遞了一杯給她。「喝喝看吧,藍山的喔。」

    看她啜了一口,古之浩才高興的咧著笑容。「不錯吧?」他自己也喝了口,很滿意的微笑。

    「其實喝咖啡是一種藝術,一定要水溫、份量、材料都達到頂級,才泡得出好咖啡,你說是吧?」

    杜易言點點頭。是蠻好喝的,可是在上班時間聊咖啡,好像也不太對。

    「泡好咖啡請好朋友,是理所當然的,沒錯吧?」

    杜易言再次點頭。

    「那我們現在算不算好朋友?」古之浩露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眼神。

    杜易一言覺得,除了一個答案,其他的她說不出口——

    「是。」很果斷的。

    「那你昨晚是不是被楊碩吃了?」古之浩很迅速的問,眼神帶著同伴般的親呢。

    「是——啊!」驀然驚覺,杜易言滿臉通紅。

    古之浩擊了下掌。「我就說嘛!那小於今天怎麼會變得這麼噁心,明明是一張酷臉,還硬要裝出很幸福的表情。」

    他拿著咖啡走向門口,還不忘回頭對那滿臉通紅的女人道;「謝啦,小杜,這個內幕消息很重要,我會分紅給你的。」他得趕快去設莊簽注了,看來這次一定可以狠撈一筆。

    正想著,在門口差點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

    「你在這裡做什麼?」楊碩冷冷的問。這傢伙來肯定沒好事。

    「沒什麼,請小杜喝杯咖啡而已。」古之浩笑嘻嘻的說,然後很快的閃人。楊碩很快地轉頭問著杜易言:「你喝了他的咖啡?」

    杜易言點點頭,有點慚愧的。他那眼神,好像那杯咖啡是喝不得的。

    楊碩再轉頭,古之浩早就不見蹤影。他走到杜易言身旁,盯著那杯咖啡,語氣略沉重地開口:「是藍山的吧?」

    杜易言點了點頭。

    楊碩沉重地搖了搖頭。「你知道他的咖啡在開陽是很有名的嗎?」

    杜易言一臉呆愣地搖了搖頭。

    楊碩緩緩地說:「它名叫『天下沒有白喝的咖啡』。」

    「你有被他問走什麼可以下在的東西嗎?」那該死的傢伙!老是在他公司設賭局,有時他會覺得,這小於是拿開陽當賭場看。

    「沒、沒什麼。」易言支支吾吾地,不敢說。

    看她那表情,楊碩不相信。「不可能,依你的個性,應該喝不到三分之一杯就被他套上了。」

    他是在諷刺她?杜易言很生氣。

    明明她早上就安安分分的在上班,這兩個無聊男人幹嘛沒事全跑來招惹她?而且,他們應該比她忙的啊!

   

    「好大的地方!」

    下午,楊碩說要帶她到一個地方去看看,她答應了,兩人便來到這個郊區別墅。

    這是幢佔地挺大的別墅,天然石造圍牆順山勢而建,開車進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略呈圓形的淡藍色石造房子。屋子上有著各式特殊造型的窗戶,和雅緻的房屋完美結合成一體。

    屋側有個長型水池,佔了不小的地方,水池外則種上各式植物,讓人有種身處叢林的錯覺。

    打開門進去,落地窗讓陽光灑照整個客廳,各式植物的剪影也生動的搖曳其間。

    「到樓上看看。」楊碩拉著她往二樓走去。

    樓上偌大的空間裡,只有兩個房間,杜易言瞪大了眼看向其中一間——

    那是間橢圓形的房間,沒有門,是采開放設計的,在走廊與房間的間隔上,放了座黑色噴砂屏風做出空間感,約略三十來坪的房間內擺滿了書具,還有她所有的畫作。

    「給你以後畫畫用的,還喜歡嗎?」

    杜易言目瞪口呆的看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驚喜、慌張、感動……她的腦海裡交織著各種情緒。

    「很……很好。」惶恐和擔憂打敗了其他的情緒,佔住她的心。

    為什麼要帶她來?

    心底隱約有個答案,但她不願自己去觸碰。

    「這是……你家?」她有點困難的問。

    「以前不是,現在是了。」楊碩領著她走進房間,四處看著。

    「蓋好後,沒來住過,只是當作完成一個夢想而已。」

    「什麼夢想?」

    「家的夢想。」楊碩直視她清澈的眸子。

    一抹狼狽,浮光掠影般閃過易言清澄的眸子。

    「很漂亮的家。」她轉過身看向窗外,不想他解讀自己的不安、浮動。不願逼她,他知道她懂的,但她必須先釋放自己的心……

    「我不喜歡你的畫,這裡面沒一幅喜歡的。」繞著倚牆而放的畫,楊碩換了個話題。

    「我也不喜歡。」杜易言老實承認,雖然對他過於直接的批評有點不滿。

    「投有一幅是開心的。」他的語氣有點苛刻,連表情都是。

    杜易言跟著他繞著,一個念頭躍上心間。原本沉悶的心情變了,眼眸中有一絲光彩閃動。

    「你知道為什麼沒有一點快樂嗎?」她問他,語氣裡含著落寞孤寂,雙眸直盯住眼前的畫,不敢面對他總是能輕易解讀她心思的眼。

    「願意說嗎?」楊碩鼓勵著她。他希望她別對他隱瞞任何事,不論開心的或不開心的。

    「說了你會幫我嗎?」杜易言的聲音有點淒涼、無助。

    楊碩輕拉過她,擁她人懷。「我願傾我所有。」真誠的、低柔的扶起她秀麗面龐,落下深深的吻,也許下深深的誓言。

    「不用那麼多。」舒緩了下熱吻過後急促的喘息,杜易言緩緩抬起頭。「你只要借我一個猛男就好了。」

    她的眼像看獵物似的盯著他。

    楊碩云時驚覺,已然來不及。

    被騙了!

    「我想畫你的裸體畫想了好久。」她笑嘻嘻的臉上淨是得意。

    畢竟,這是認識他到現在第一次的——勝利!

   

    楊碩恨恨的擺了猛男般的健美姿勢,身上未著片樓,兩眼滿是怒火的看著那好像正在專心作畫,卻是在憋笑的女人。

    看著那雙噴火黑瞳,她的心情就很好,非常好!

    她可以對天發誓,這次她的畫裡一定會有很多的「快樂」。

    「你如果再把嘴角往上翹,我一定會殺了你!」楊碩終於忍不住羞憤出擊了。

    杜易言沒理他的恐嚇,反正他今天是注定任她宰割了。

    想到阿碩變成一隻任她宰割的羊,她心情更好了,差點又笑起來。

    「阿碩,其實你的身材很棒耶!你看你,一八二的身高,腿修長,腰又結實,全身上下沒一絲贅肉……」易言認真盯住這個完美的人體模特兒評價著,一時沒注意到那模特兒雙手已放下,眼神也由默默忍受,轉成了打算攻擊。

    「你覺得我背部線條怎樣?」

    杜易言放下筆,仔細評量:「非常完美。」

    楊碩又轉到正面,指著自己胸腹問:「那腹部呢?」

    杜易言眼光略略拉高。「腹部長得也很完美,肌肉線條明顯,但是不會過度僵硬,腰部的話,很……」嗯,很少有人能保持這麼棒的。

    咦……他怎麼愈來愈近?

    而且愈近,她的眼光就愈對上那高度剛好,卻非禮勿視的重點部位。

    猛然抬頭,一抹猙獰冷笑,和邪氣的深邃眼眸正對著她。

    「哇!」杜易言大叫一聲,下意識的將手中的調色板,往那具活動的人體模特兒砸去。

    「可惡!」被顏料灑了滿身的楊碩氣得怒叫,然後快速朝往樓梯急奔而去的女人抓去。

    「哇!」易言再次慘叫,整個人淪陷到楊碩五顏六色的懷中。

    「你這個小人!」她怒聲指控。

    楊碩沒理她,只是將手上、身上的顏料全往她身上和臉上送。

    「哇——夠了!」杜易言奮力想躲,卻掙不開楊碩給實有力的懷抱。

    「我也很想學怎樣快樂的作畫,你願意教我嗎?」楊碩的聲音低得邪魅誘惑。.

    「不要!」易言斷然拒絕。打死她,她也不要當裸體模特兒!

    「那就這樣吧——」隨著低而惑人的嗓音而來的,是楊碩溫熱滑潤的唇舌。

    「唔——」

    攫取住杜易言香膩甜潤的唇,楊碩恣意品嚐其中甘美。

    「嗯——唔……」杜易言像仍有什麼想抗議,但那話語卻都叫楊碩吃了去,他恣意將她口中的甘美攫取殆盡,又順著纖細白皙的頸項,欺上了她豐腴雪白的胸脯。

    情慾襲得杜易言肌膚熱燙了起來,將手環上他肌肉平滑的寬背,隨著他溫潤誘人的吻,撫上了他的濃密黑髮。

    楊碩抬起燃燒著炙熱慾望的眸望住她——她懂他的意思,明白他不願勉強她。

    拉下他高大的身軀,覆上火熱香軟的柔唇,任由他引領上情慾之巔……

   

    裹著薄被,右手半支著身子在枕上斜臥著。楊碩深幽的眸子,在黑暗中直視住緊拉著毯子,縮在窗邊仰望夜星的女子。

    她一醒來,他便知道,但知道——卻無法動彈。

    一種無處施力的感覺,狠狠地擊打著他一向包容得下所有困難的胸膛。想幫她承擔所有,可是她的心卻緊緊閉鎖。他不知道那鑰匙在哪裡,也許——連她自己也找尋不到。

    他只能守護著她,即使被排除在她的心門之外——

    她恨自己!

    她恨這種歡愉過後,等待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危機的可怕感覺。每當她感到安心,這種拉扯她心靈的感覺便要出現。

    淚水輕輕滑落——

    她懷疑自己這一生……再也無法享有那種單純的快樂。

    就像現在,在這黑暗中仍看得到五彩交雜、混亂不堪的書室——那種永遠無法得到潔淨的感覺。

    為什麼她要永遠承擔這種對未采的恐懼?

    心頭憤怒的低吼,卻無法清除那種自厭自惡的情緒。

    好想要回那種勇氣,那種無畏面對未來的勇氣。為了自己,也為了阿碩。她想留在他身逞,好想、好想。

    楊碩起身走向她,張開長臂,將她收納到自己溫熱的懷中。

    「為什麼你總是要傷心?」口中呼出的氣息吹佛著她的發梢,話裡是濃濃的哀痛。

    杜易言靠向他懷裡,修長纖細的臂環攬住他,像抓住救命的浮木般。

    「阿碩……」抖著肩臂!她彎身哭了起來!哭得哀傷、哭得悲慟!哭得楊碩心碎。

    「嫁給我——好不好?」楊碩吻著那張讓他深深眷戀的淚顏。

    —杜易言抓緊他卻又掙紮著,那是對自己的掙扎,想依賴,卻又無法依賴。她好想拋掉一切,不管一切。

    死命地緊抓住楊碩,低低的哭泣成了發洩似的嚎啕,彷彿想一次洩盡從小到大不能宣洩的傷心。

    「嫁給我,讓我給你一座堡壘,不管你是不是要永遠墊伏在其中,都無所謂。讓我來為你摒除掉一切陰暗的東西。」他扶起那張哭得狼狽的面容。

    「答應我,小言。」

    「我怎麼能讓你娶一個除了卑微、殘缺以外,什麼都沒有的女人?」含悲帶泣的語音,剖開了自己血淋淋的心。「我甚至無法快樂……」東方天際漸漸泛上一抹不太明顯的白,將懷中人摟得更緊,楊碩深邃黑眸望著遠方朦朧晨光。

    好一會,他鬆開了手。

    杜易言呆了下,望著他。

    楊碩走到放滿了畫作的牆邊,拿了塊白色畫布、調色盤、顏料,走回到杜易言身邊。

    「既然你無法調出快樂,那麼,屬於你生命中的快樂顏色,由我采替你調。」將材料放在她身前,他輕輕柔柔地吻住她。

    遠方人際白光漸漸轉為金黃,那光芒灑落在兩人身上……

    易言輕輕推開楊碩寬厚的胸膛,點點金芒在他身上、發上跳躍。撫著他平滑的面頰,她拭去模糊了視線的淚水,靜靜望著他。

    這張剛毅的面龐、這總是迎接任何挑戰的自信……她要如何才能配上這樣一個男人?

    就這麼軟弱的攀附住他,成為他一輩子的負擔?她能這樣做嗎?

    不能啊!她怎麼忍心讓這麼好的他,擁有一個那樣的什侶?

    可是——能放棄嗎?

    她真的捨得放棄嗎?

    在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以後,她怎能這樣殘忍?怎捨得他傷心?她在心中不停地逼問自己。

    突地,一種久違了的堅強,躍上她清朗秀麗的面龐——

    再試一次!

    她要自己找回面對未來、面對人群、面對自己的信心和勇氣,為了他,還有自己。

    「不,我會自己調出來的。我一定會為了你調出快樂的顏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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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9:30
尾聲

    記憶中,中部的土地是寬廣的,水稻田綿延其間。曾幾何時,碧綠的水田裡,一棟楝的樓房己錯落地穿插其間?

    「這裡的改變好大。」杜易言望著車窗外。十年的光陰似乎可以改變很多事。

    手握著方向盤,楊碩看看她,讓車速緩下來。

    因為易言的提議,兩人將工作排開,偷了幾天空間回到這充滿了兩人年少回憶的地方。

    「想回家去看看嗎?」楊碩輕聲問,不希望觸痛她的傷處。

    車子裡一陣靜默。許久——

    「嗯。」她不就是為了釋放那恐懼的鬼魅才回采的嗎?杜易言緩緩地點了下頭,果決的回應。

    車子向鎮上道路開去,熟悉的巷弄已經不見了,但是鎮郊那棵供人乘涼、枝葉總是很茂盛的老椿樹依然健在。

    「下車走走吧。」楊碩將車停下。下了車,回頭卻見杜易言仍杵在車裡。

    「怎麼了?」他拉開車門問。

    「沒什麼。」杜易言神色有些猶豫、緊張。

    楊碩瞭然的看著那張在他面前,從瞞不住心思的清麗面容。

    「沒事的,你這麼老了,說不定人家早就都不認識你了。」他揚著一臉很可惡的笑容,看著那個猶豫不決的女人。

    「你這個大混蛋!」一抹笑容浮上杜易言那張仍有些僵硬的臉,她大步的跨出車門,原本的緊張感已消失了大半。

    緊跟著楊碩,兩人向那充滿回憶的地方走去。

    昔日那些磚瓦房幾乎都已失去了蹤影。以前那間總是陰陰暗暗的,只用一根昏黃老燈管作為照明工具的雜貨店,也改成了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

    兩人走過店前,店裡幾個正在聊天的店員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沒有進去採購的意願,便沒多加理會,又聊起天來。

    店對面那些原本總是盤踞在馬路旁閒聊是非的人們,也早已不見蹤影。一切都不一樣了——

    杜易言覺得心底有種東西被粉碎了,隨著徐風緩緩飄散……

    兩人再往裡走,沒多久,便回到以前她和母親租賃的地方,那間小平房已經改建成了兩層樓的透天厝,但外面仍然圍了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還種了幾顆樹。

    「全都變了。」是悵然若失,還是鬆了口氣?連她自己都不瞭解。

    「是啊,就像所有過去的事一樣。」楊碩意有所指的。「有些人總是蠢得將自己關在自己建構的牢房裡。」

    杜易言瞪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不損一損我,你會少快樂一天嗎?」

    「不會,不過心裡會不太舒服。」他很中肯的表達自己的感覺。

    可惡!易言踹了他一腳,然後很沒用的飛快跑開。

    「你這……」楊碩正要追去,突然,一陣叫喚聲傳了過來。

    「楊碩!杜易言!」好驚人的聲音,整條巷於都籠罩在那音波里。

    正準備展開追逐戰的兩人頓時停了下來,同時轉向聲源。

    「是我啊!李曉瑩!」

    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很興奮的朝他們奔過來。那感覺真像是一個胖女人滾著一顆球,杜易言和楊碩都不敢動,生怕一動可能會引起什麼災難。

    「易言——真的是你!咩——」那女人直衝到杜易言身前,然後隔著一個圓滾滾的大球,用力抱住杜易言。

    「曉瑩?」易言腦子裡轉出來的,是個身段苗條,長得很清秀的女孩……呃,她實在很難將兩者速在一起。

    「你們兩個結婚了嗎?為什麼都不跟我們聯絡?我好想你,我們一直都不相信你真的死掉了。

    你這幾年都在做什麼?真不夠朋友,竟然……」大肚子女人似乎精力很充沛,嘴裡的話毫不停歇地逸出。

    一種溫暖的感覺在杜易言心中激盪,她覺得鼻頭有種酸酸的感覺。

    楊碩有點擔心的看著身邊的女人。這兩個女人該不會想就這樣站在路口擁抱痛哭吧?

    「你——你們沒有……」果然,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滑出杜易言的眼角,然後是一連串的跟隨者。「我……我那時作弊的事……」她哽嚥著。

    「什麼作弊?聽他們在放屁!」曉瑩胖胖的面龐早巳被淚水侵佔。「根本沒人相信那回事!真要有人作弊的話,也是那個討人厭的李子柔才會幹!」曉瑩一臉憤然的說,然後又狠狠地拉開易言,瞪著她。

    「你最不夠意思了!就為了那種無聊事消失了,一點也不管人家的心情。大家都很想你,你知道嗎?

    後來傳言你死翹翹了,你知道我們有多傷心嗎?小安她們還跑來和我們一起到廟裡去替你祈福呢!」

    「對不起——」看到老同學佈滿淚水的臉龐,杜易言心頭更酸了。

    「那你後來為什……」

    眼見自己遭到完全的忽視,而且兩個女人的情感交流有愈來愈熱絡的情勢,楊碩不得已只得出個聲:

    「這位同學,你確定你現在有空聊天嗎?」看她那樣子,應該是要出門買東西吧?

    「啊——對了,我要去買醬油!」一語驚醒夢中人。「那你們到我家來吃飯吧!我們今天可以聊個痛快。

    對了,再叫文文、阿美和李仔來,還有小安她們,以前你球隊的那些隊友,她們一定很……」曉瑩很熱絡地就要拉杜易言往家裡走。聽到這,杜易言看向楊碩。她還沒心理準備要和這麼多人碰面。「改天吧,我們今天要再去其他地方。」楊碩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了名片給曉瑩。

    「結婚前,我會通知你們,請務必參加。」楊碩揚著笑容。

    她有和他討論到要結婚了嗎?杜易言用那對瑩亮大眼拚命的瞪他。

    「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你結婚了?」曉瑩走了以後,杜易言瞄著那個逕自決定了她要嫁人的男人問,眼角仍有淚水,但已沒有了傷心。

    「不嫁我,你還能嫁給誰?」楊碩笑得很自信,知道她心中的夢魘已慢慢遠離。

    「哼!」臭自大男!杜易言從鼻孔哼出聲來。

    「走吧,我們到學校去看看。」楊碩不理會那個不可能反抗得了他的女人,又決定了下一個目的地。

    「學校……」杜易言又退縮了。那是飭她最重的地方,那個原本已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的緊張,又躲回了她心中。

    楊碩瞄她一眼。

    真是沒用的女人。

    不想理會她的遲疑,他拉普她,直接將她往巷外拖。

    那裡還有個他一直很想給她看的東西在等她呢!

   

    「這裡改變得好多。」杜易言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建築物。

    原本灰白色的水泥平房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楝美輪美奐的教學大樓,樓與樓之間、設置了一個個人造庭園,園裡有水、花圃,四周還置了石桌、石椅。

    正值黃昏時刻,學生放學了,一些來打球或散步的民眾漫步其間,看來倒有點像是個開放的公園。

    「跟我來。」楊碩拉了拉仍未適應變化的杜易言,往校內走去。

    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一种放松的感覺在心底揚升。方才那為了重回舊地而起的一些不愉快思緒,全都不見了,僅餘的,是一種信賴、安心的感覺。

    楊碩帶她走到另一棟造型宏偉的校舍,那約莫有七層樓,一樓是挑空了兩層樓高度的寬闊中庭。

    杜易言在裡面東張西望。

    「這裡很漂亮。」她不太瞭解他為什麼要特別帶她過來。

    「你知道這楝樓的名字嗎?」楊碩咧著大大的笑容問她。

    唔……杜易言狐疑的看著他。

    「笑得這麼得意,難不成叫楊小碩大樓嗎?」她開玩笑的問。

    楊碩得意的搖搖頭,拉著她的手,兩人走到大樓外面。他指著大樓正中的字給她看。「不是楊小碩,是易小言。」

    鑲嵌在大樓光滑樓面上,閃閃發光的四個大字是——易言大樓。

    她一時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才道:「這是……你蓋的?」

    楊碩點點頭,看來挺驕傲的。他很高興又見到易言那震驚的呆樣。

    「你竟然把我的名字留在學校裡……」實在不太能理解他的作法,不過眼角好像又有點濕濕的感覺。

    這個可惡的男人,每次都害她想掉眼淚!

    楊碩將手搭到她肩上,摟著她。「那些人竟然敢把你從學校裡除名,我就要你永遠留名在這裡,而且,要他們每天每天都得低著頭,走進掛了你名字的大樓。」

    唔——好詭異的報復心。可是,為什麼她的淚水又滑下了面龐?

    她笑著流淚。「阿碩,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很可怕?」

    楊碩大方點頭,輕輕替她擦去淚水。

    他也喜歡她為他所做的事感動得掉淚。「你是常講,不過好像沒什麼人相信。」

    「嗯。」她笑得很開心。楊碩有些不能理解的看著她。這女人今天怪怪的,平常講到這,她總是一臉哀怨的,好像巴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多詭詐,不是嗎?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他摸摸她的額頭。

    「我好得很。」杜易言看著他,眸子裡閃著光彩。「我只是發現了一件事。」她很高興的咧著嘴笑。

    「什麼事?」楊碩微蹙起眉頭,她的笑讓他有點不安。

    「我發現了,你根本一點都不可怕。」她笑著拉下他,輕吻他的額頭。

    「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

    楊碩果了呆,也笑了起來。「我比較喜歡啦這裡。」他指指唇。

    杜易言沒理會他的話,只是張著大大的、波光榮亮的眼直望住他。

    「怎麼了?」楊碩難得的出現了不確定的口吻。

    「阿碩——」杜易言用力的抱住了他,送上大大的香吻。「我好愛你!」

   

    啊——

    古之浩哀怨的伸長了手臂,眼角含著睡眠不足的淚水,張著大嘴打呵欠。

    明明是那個臭小於要結婚,為什麼他卻要比他還忙?

    站在古之浩旁邊的陳文凱,則在心中不住地佩服自己的寬厚心胸。

    這世上還有比他還寬宏大量的人嗎?心上人要和別人結婚了,他竟然還快快樂樂的跑來當招待,真是好偉大的情操啊!

    婚宴上擠滿了熱鬧的人潮。

    但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那些穿著華麗的男女,也不是那些政商要人,而是大應正中的一幅大型油畫。

    畫裡是一個靠海的平原,原上有座小屋,色彩明亮的圖書裡,帶著柔和的金黃色朝陽,誕生在遼闊的海天之際,像帶來了無盡新生的希望。

    滿臉笑意的新郎和垂著螓首、帶著嬌羞的新娘,站在書的下方,接受著眾人的祝賀。

    站在高大、卓爾不凡的楊碩身邊,她發覺,她的心已不再讓那些恐懼操控。

    「親新娘、親新娘!」古之浩帶領眾人起鬨。

    賓客們也很給面子,一聲一聲催促著:「親——親、親——」

    楊碩滿是笑意的臉上有些遲疑,他不想嚇壞老婆。

    而就在楊碩遲疑的時刻,那個含羞嬌怯的新娘卻一把拉下他.印上了深深一吻。

    「我愛你,好愛、好愛……」杜易言軟軟的聲音,輕柔地傳人楊碩耳內。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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