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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洛沂]轉轉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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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1:21 |倒序瀏覽 | x 1
   轉轉愛情 作者:洛沂

        她……她居然還活著!?
  在他為她心神俱裂了十多年,
  在他為她嚴懲了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後,
  他這才知道,
  原來當年的那場意外,並沒有奪去她的生命!
  只是,相隔多年後再見,
  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
  身體上的殘缺導致她寧願躲在自己的殼中
  也不願意放膽接受他,
  這個小笨蛋呀……
  看來想要再度贏得她的心,
  他得大傷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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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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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2:05
楔子

    約略三坪大的房中,裝著一張泛黃照片的相框,靜靜地立在桌面一角。

    照片裡,兩個穿著潔淨學生服,笑得燦爛的年輕男女,約略十五、六歲,瘦而高梃的男孩一手帶了點佔有意味的環在女孩肩上。

    女孩面容清秀,一對大大的眸子上,有一雙細長的眉,整個人有種朝氣蓬勃的感覺,她纖細的身子向後倚在男孩的胸前,笑看著前方。

    壓在相片下的,是一幅末完成的水彩畫,畫中有一個靠海的平原,原上有座小屋,而未完成的部分,是沐浴在夕陽下的遼闊大海。

    杜易言坐在桌前,左手拿著畫筆,右手垂放在身側,筆上己沾有顏料,卻未落在紙上,大而清亮的眸子失神地望著那張相片,許久許久,沒將眸光離開。

    楊碩……

    那是她十幾年來,應該要忘了,卻怎樣也忘不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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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3:37
第一章

    晚上七點多,夜市人潮川流不息,大多數小吃攤都坐了八成的客人。

    賣泡沫紅茶的小推車前,也站了不少客人,看來生意挺不錯的。

    「阿妹啊,珍珠奶茶盤兩杯來喔!」一個操著閩南語的宏亮嗓音,從紅茶攤後頭那個賣藥燉排骨的攤子傳來。

    那老闆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忙碌的狀態,被熱氣薰得紅通通的臉上,汗水像雨水一樣滴落,他不時拿起圍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手卻仍是很有順序的將食物一碗碗弄出,遞給請來的工讀生。

    「馬上來。」賣泡沫紅茶的年輕女老闆抬頭應了聲,她看來約莫二十來歲,穿著一身簡便的短衫、牛仔褲,單用左手便能迅速俐落、有條不紊的一杯接一杯調好冷飲。

    時間在忙碌吵雜和逛街人潮的歡樂聲中,快速推移流逝。

    直至人聲漸歇,勞動過度的手臂也開始傳來難耐的痠疼感時,手錶上的時針己過了十二的位置了。

    「阿妹啊,今啊日生意好嗎?」

    午夜十二點多了,生意算是告一段落,多數的攤子上,都僅剩下兩、三個客人,藥燉排骨攤子的老闆,又開始找這略顯沉默的年輕鄰居哈啦。

    「還好啦,阿伯。」年輕女老闆柔和的聲音有著一貫的淡漠,似乎刻意不和人有太多的情感交流。

    「陳董耶,又擱開始替憑好生找新婦啊哦?」另一個沙啞的嗓音揶榆道。

    「啊有好新婦不緊找起來,去給別人搶去賣安怎?」被叫「陳董」的藥燉排骨攤老闆扯開大嗓門,理直氣壯地回答。

    杜易言安靜的聽著,臉上維持著淡淡的笑意。

    「阿妹啊,阮好生不壞喔,今年十月就退伍啊,護到博士畢業,啊未曉自己去找一個查某朋友,真乖啦!

    到時伊哪返來,你就愛呼伊一咧機會吶!伊氣面皮薄,看到壞面色都不敢接近啊!」藥燉排骨攤老闆笑咧著嘴說,看得出對兒子感到驕傲。

    杜易言笑笑的開始收拾攤上的東西,她知道這些阿伯一閒下來就愛哈啦,她要是一插嘴,就更沒完沒了了。

    果然,另一個賣飾品的老闆又接捧下去——

    「陳董耶,追女孩子臉皮薄是不行的,你要教他一不,這樣是追不到老婆的!」

    接下來一陣國台語夾雜,杜易言趁機收好攤子,走人了。

   

    早上被鬧鐘給叫醒,杜易言梳洗過後,走到早餐店買了份三明治,腋下夾了份報紙,面容上還猶帶睏意。

    該說太早起來,還是太晚睡了呢?

    她嘆了口氣。真不該一畫就畫過了頭,又熬了夜。

    看了眼覆在桌上的木製相框,她深吸了口氣,壓抑住想將它翻起放好的慾望,左手摸摸腹部。

    要不是近幾年胃變差了,她也不用一早就跑去買早餐。

    坐到毯子上,吃了口三明治,她翻開報紙,才看第一頁,杜易言臉上的表情就變了。

    報紙上大大的標題寫著——

    商業界金童「開陽集團」總裁楊碩,與「億富集團」董事長千金李子柔,婚姻關係宣告終結!

    「離婚?」

    迅速的看完了報導,再翻到內頁看了看相關的消息,杜易言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沒想到會這樣……

    看著報紙上的楊碩和李子柔是那樣的相配,她明亮的眸子已沒了睏意,取而代之的是難解的情緒。

   

    上班時間,洶湧的人潮像螞蟻大軍一樣,穿梭在每棟外表醒目、華麗的商業大樓中。

    一座U字型的辦公大樓,中心樓面上鑲嵌了「開陽集團」四個大字,樓高三十多層,在經過規劃的新興商業區內顯得特別突出。

    今天早上,開陽集團的大樓內氣氛顯得特別熱絡,各部門的小團體聚在—起熱烈討論,幾乎將工作場所變成了菜市場。

    「聽說楊總離婚了。」

    「不會吧?他的老婆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耶!」

    「對呀,我在尾牙的時候見過她一次,那時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美女,害我現在都沒什麼興致看playboy了。」

    「喂,你想死啊?那是人家的老婆吶!」

    「現在已經不是了。」

    「對呀,不過人家可是億富集團那隻老狐狸的掌上明珠,你還是別想太多了。」

    「你們是從哪裡聽來這個消息的啊?說得跟真的一樣。」

    「李秘書那裡啊,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這怎麼可能是真的?我才跟小東說要他學學總裁,出手大方,呵護備至,這麼好的老公她都不要,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唉,說到底,你們這些女人就是不知足啦!你看看,二十三歲拿到哈佛碩士,二十五歲當總裁,二十八歲手下企業已獨霸一方,我說不到三十歲搞不好都能擠進『富比世』了,這樣的丈夫還有什麼好嫌的?」

    辦公室裡還是持續爭吵著。

    三十二樓,是總裁的專屬樓層。近兩百坪的空間裡,只隔了三個房間——總裁辦公室、會議室、秘書室。

    辦公室裡,楊碩立在落地窗邊,俯瞰著路上川流的車潮,腦中回想著那天自己答應了子柔負氣時提出的離婚要求時,她臉上那驚駭莫名的表情。

    他知道兩人離婚這事,會掀起多大的騷動,因為這是他在八年前娶她時,便已計劃好了的。

    只是,原本以為她能讓這段婚姻撐得久一點,沒想到子柔一點也沒遺傳到她母親的沉穩性情,就像當年一樣,容不下一點的不順心。

    如果她早一點懂得對人寬厚一點的話,所有的事就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那場車禍,他怎麼也沒想到它會發生,而那具躺在車輪下、身上染滿紅色血液的身軀……

    楊碩寬厚的掌掩住斯文俊秀的面龐,身子靠著落地窗,腦中浮現的,是這幾年間唯一能讓他心緒掀起波濤的痛苦回憶。

    乍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走回巨型辦公桌旁,接起電話,心中早巳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他親愛的丈人,也是第一個會為他離婚的消息暴跳如雷的人。

    「是的,爸,我會盡快給你交代的。」他唇角有著一絲冷冽的笑。

    放下電話,楊碩坐進黑色的真皮椅內,舒服的伸展了身子

    今天會過得很愉快。

    他倒出了桌上褐色牛皮紙袋中的東西,那是十來張的照片和一份文件。

    照片裡是他美麗的「妻子」,和一名看來有些流裡流氣的男子的親呢模樣。

    他知道,這些照片將會很快地散佈到很多地方……

   

    放下電話,億富集團的核心人物——李厚高,站在自己的大辦公室中,一臉怒氣的瞪視著站在眼前的女兒。

    辦公室內其他幾人,眼光中也都含著相同的不諒解之色。

    「子柔,你在開玩笑吧?楊碩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這麼做?」穿著筆挺西裝的李子雄,冷銳的眸子盯住自己唯一的妹妹。

    「子柔,這是怎麼回事?」端莊高雅的李母何明秀,有著和女兒相似的美麗容貌和典雅綽約的風情,不同的是,她較女兒多出幾分精明。

    「我和楊碩辦了手續,我……我們決定離婚了。」在母親的盯視下,她明顯的表現出慌張。

    「原因呢?」何明秀語氣冰冷,直問重點。

    「他不愛我。」

    「他不愛你!?」李厚高暴怒的吼叫。

    「一個男人給你穿的、用的、住的、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你還要他怎麼愛你?」

    「他有其他的女人嗎?」何明秀冷聲問,精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李子柔搖了搖頭。

    「吵架了?」

    她又搖了搖頭。

    「不肯陪你?」

    她還是搖頭。

    「打你?欺負你?」

    她的回答還是一樣。

    何明秀露出了一絲不耐,「那你要他如何愛你?」

    淚水滑下了李子柔細緻的面龐。

    這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子柔,你莫名其妙。」李子豪低頭看著從自己辦公室中帶來的文件,腦中思索著,這事對他近日才接掌的幾個事業,會有多大的影響。

    除了老三李子和,其餘人看向她的眼光,都是充滿厭煩和責難。

    這種百口莫辯的情況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面對了,全身仍舊是起了陣陣難掩的顫慄。

    「我先帶你回去吧!」看著李子柔蒼白的面龐,李子和有點擔心。

    「爸,我……」李子柔看向父親,沒有父親的同意,她不敢離開。

    「滾!」李厚高暴吼出聲。

    從沒見過父親這樣的嚴厲無情,李子柔的淚水很快又流了下來。

   

    「子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出了辦公室,走到停車場開車的路上,李子和擔心的問向臉色蒼白的妹妹。

    自小家庭關係淡漠疏離,唯一稱得上像手足的,就只有她的雙胞胎哥哥子和了。

    李子柔仍舊是沉默的緊抿住嘴,不住地落淚,她是生平第一次嘗到這種跌落谷底,卻找不到一絲助力的痛苦……

    辦公室內——

    李厚高和女兒談完話後,便坐立難安的待在辦公室裡焦急地等待楊碩,只是沒想到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六點。

    「為什麼楊碩不自己來?」坐在沙發上的李厚高,高傲的態度透露著極大的不滿。

    「總裁很忙。」站在一逢的年輕男子恭謹地道,眼中卻隱隱閃著輕視。

    「誰不忙?難道我很閒嗎?」李厚高拍著桌罵。

    「請李董先看一下這個。」男子將一個褐色牛皮紙袋放到李厚高面前。

    瞪了男子一眼,李厚高不太愉快的抽出裡面的東西,只一眼,他的臉色便變得難看至極。

    「你們派人跟蹤她?」李厚高臉上青紅交替。

    男子翻了翻壓在照片下的文件。「還有這個。」他恭敬的將文件遞給李厚高。

    看一眼,李厚高驚怒站起。

    那信上寫著——

    楊先生,你老婆長得真是不錯,但在床上卻像塊木頭,兄弟我替你調教調教一下,順便寄些照片給你。

    只是,兄弟我一向各歡散播歡樂,散播「愛」。如果楊先生覺得不妥當,可以給點表示,兄弟我就將這些東西轉送給楊先生。

    「這是——勒索?」

    「看來應該是。」男子臉上的恭謹面具取下了,言語中顯然有著勝利的愉悅。

    「總裁的意思是,這件事就交給李董處理,至於離婚的其他事宜,總裁決定遵照李小姐的意思辦。

    另外,關於敝公司投資在億富的金額,總裁決定在一個月內全數撤回,請李董作好準備。」男於說完話就站起來,準備走人了。

    李厚高卻癱坐在地,「你……你在開什麼玩笑?那小子不敢這樣對我的……」

    抽銀根?那會斷了億富所有的生路的!

    「我是他岳父……」他這話說得虛軟無力。

    「已經不再是了。」男子提醒他。

  

    「你為什麼這麼殘忍?」

    照片送出寸隔了一天,李子柔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神情,出現在楊碩的辦公室中。

    從那些照片到了父親手上、她就過著地獄般的生活,而今天她更發現,所有的雜誌、報紙……那些以往都在讚美她的媒體,現在全都在嘲諷她,他們登出那些她出軌的照片,瞬間,她從媒體寵兒成了眾人的笑柄。

    陽光照在楊碩昂然的身軀上、但他的心卻是冰冷的。

    冷眼看她失去從容優雅的模樣,楊碩並沒有愉快的感覺。

    這是為什麼?

    因為失去的,再不可能回來,何況是已死的人……他眸中有的,除了冷酷,便是仇恨。

    「我一直以為我對你很好了。」牽動著唇角,他的聲音冷得像剛從冰窖裡拿出來的冰塊。

    他把手中的雜誌,放到那些他今天特地要助理去買來的報紙、雜誌上面。

    瞪著那堆東西,李子柔氣得連眼都紅了。

    「你竟買它們!?你明明有機會阻止這些照片被登出來的,你卻不肯阻止!」她無法理解他為何看她出醜,卻袖手旁觀。

    「我找不到理由去阻止,你可以給我一個嗎?」

    「我是你的妻子啊!」李子柔看著他。

    「已經不再是了。」他森冷的語氣讓人害怕。

    李子柔輕聲嗚咽起來,美麗的眸中波光瑩亮。

    「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

    「沒有一個人說我對你不好。」楊碩的語氣好平淡,像是沒有一絲溫度在裡面。

    「你對我很好,你當然對我很好!你給我吃、給我穿,對我噓寒問暖、呵護備至,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對我好!」李子柔眸中淚水氾濫,止不住地溢流到晶瑩的面龐上,她淒厲的吼聲中,隱含著哀絕。

    「可是你卻從不碰我!」.

    楊碩眸中閃過森冷寒光。「我一輩子都不會碰你。」

    李子柔張大水眸,無法置信地望著他。

    他恨她!這一刻她很明白的知道。

    但是——他有多恨她?

    「你到底為什麼娶我?」這句話她在很久以前就想問他。

    「只不過是想養一隻金絲雀。」

    「金絲雀?」看著楊碩那怪異的笑,李子柔不禁退了一步。

    他的恨意強烈的駭人!

    「是啊,金絲雀,美麗高貴的金絲雀,把所有醜惡事都推給別人承擔,自己卻永遠接受讚賞。

    既然你要做一隻金絲雀,我就給你打造一個黃金牢籠,讓你永遠供人欣賞。」楊碩朝她笑了笑,笑裡帶著殘忍的嘲弄。

    「可惜,你做得並不好,只不過是一點小試煉,你就破壞掉自已美麗的羽衣。」

    李子柔霎時怔愣住了,她手指在唇際,不敢相信他這句話的意思。

    「你……你瘋了!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她問著,顫著身子百退到碰到了沙發,跌坐在上面。

    「不錯,我是瘋了。從她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沒再清醒過,除了想報仇以外。」

    楊碩頓顯狂亂的眸子離開李子柔,望著窗外的藍天。

    「再也沒有人能陪著我,瘋狂的騎車、瘋狂的亂吼……優閒的散步在田野,幻想著未來……」

    許久——

    他轉過頭,看向李子柔。

    「因為你,我只能獨活著,那種像是被硬生生拆成一半的感覺,你能體會嗎?」

    濃厚的憂傷充斥他整顆心,那種被活生生拆卸的感覺再次地包圍住他,令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失了靈魂一樣。

    「她……是誰?」李子柔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盯視著眼前的女人,楊碩漸漸從憂傷中回覆。他回到座位坐下,拿起小巧的遙控器,按下幾個鈕,一塊白色布幕在她前方壁面上緩降下來,室內陡然暗的伸手不見五指。

    「啊!」子柔嚇得跳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她緊緊抓著皮包,聲音支離破碎,盈滿驚惶的眸子一刻也不敢從楊碩身上移開。

    「介紹個故人給你認識。」楊碩低沉的嗓音帶著冷酷。

    一道燈光朝著布幕照去,出現在上面的是個充滿朝氣的女孩,她的右手比了個勝利手勢,左手轉著顆排球,背景則是排球場,還有幾個女孩因在她身後,每個人都笑開了嘴,顯然是贏了賽事。

    「認得她嗎?」楊碩的聲音冷得足以凍徹人心。

    他的眸子一刻也沒離開布幕上的女孩,眸中溫柔滿溢。任何人只要見到他那痴迷的神情,絕不會去懷疑那女孩對他的意義。

    李子柔沒有回答。

    她蹙眉想著……這人好眼熟,只是她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看那校服,她應該是和她念同一所高中。只不過,記人名一向不是她的專長,何況她離高中時代也很久遠了。

    「對人命,你們李家人一向是這麼輕賤的嗎?」楊碩語氣嚴厲。

    即使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李子柔仍然知道,對她忘了這女孩的事,他非常、非常的生氣。

    可是——

    「人命?」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高二時那場因你而起的車禍,你都已經忘記了嗎?」想殺人的衝動漲滿了楊碩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車禍!?」李子柔霎時臉色慘白。

    她記得的,那件可恨的事,差點在她完美的求學生涯中染上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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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4:05
第二章

    秋日午後,天氣仍然是熱情得嚇人,三三兩兩穿著制服的學生踏在校園內,笑鬧聲洋溢在陽光綠蔭下。

    「子柔你考得怎樣?」

    「有什麼好問的?子柔一向都是前三名的,這種模擬考難不倒她啦!」「可是這次的數學很難耶。」說話的女孩皺著眉,她可是考得差點望卷落淚。

    「英文也不容易啊,我很擔心這次成績出來,會讓我老爸、老媽變得很不平易近人。」

    「唉——」

    幾個女生合奏出無奈的嘆息。

    「我覺得還好,考的範圍是大了點,但是題目還是基本的。」李子柔略顯冷淡的聲音隱含著驕傲。她一向是高人一等的,不論是外貌或功課。

    「這樣還容易啊?真不愧是我們立中的一等才女。」長發及肩的女孩很羨慕她的天資聰穎。

    「我就說沒有考試難得到她吧!」

    「其實也還好,小考罷了,用不著看得這麼重。她是最好的,所以只能贏,不能輸,不管是怎樣得來的嬴!」

    「看來這次前三名裡,一定又有你了。」捧人的話語中,聽得出一點酸意。

    「嗯,就不知道這次前三名的名次會怎麼排了?反正都是你、杜易言,還有六班的楊碩。」

    「那就不用說了,又是第N次的一、二、三名了。」

    「對啊,你們三人真的是夠有默契的,從入學以來,名次從沒變過。」

    李子柔晶亮的眸子閃過些許陰霧。

    她並不想屈居第二的,尤其那總是第一名的楊碩,又是個從不將她看在眼裡的男人。

    她從沒否認過自己喜歡他,但是他的眼光卻從未在她身上逗留,她的驕傲令得她想讓他臣服,想議他嘗一次輸的感覺。偏偏從來沒有一次能如她所願。

    「那是杜易言耶!」

    從球場方向走來的一群女孩子,笑得開朗,其中一個手中頂著藍球,肩膀被同伴拍著。

    那女孩長得清麗,笑得爽朗,分明的五官不是那種精緻的美麗,而是吸引人的英氣勃發。她身材修長勻稱,齊耳的短髮有種中性的美感。

    「她出現了,那六班那個才子也快要出現了吧?」站在子柔身旁的女學生張目望著。

    果不期然,綠蔭下走出兩個男孩,其中一人就是她們口中的男主角,立人高中永遠的第一名——楊碩。

    高大沉穩,自有一股領袖氣質,他是不管在哪裡,都不會被忽略的男孩。

    李子柔眸中陰芒更甚,濃濃的妒意並沒有隱藏得很好,只是同行的夥伴們正好被那兩個男孩吸引了目光,並沒有人見著她眼中所映出的惡氣。

   

    放學後,兩個女孩站在路旁談話,似乎不是很愉快。

    「我不能再做了。」杜易言的言語間,難得帶著苦惱。

    李子柔不敢置信的盯住她。「你說過任何事都幫我的。」

    「這不是幫你,是在害你,我想我可能做錯了。」杜易言看著她,眸中有著堅持。

    「你是在幫我啊,你現在才說不幫我,那我的成績一定很快就毀了!」李子柔情緒略顯激動,身子微微顫著。

    「我會幫你複習功課,但是不能再幫你作弊了。」

    李子柔軟弱的拉住她。「別這樣好不好,我求你,我不能退步的。」

    杜易言輕輕拉開她,扶著她的肩。「你有沒有想過,縱使我再幫你作弊,維持現在的成績,聯考時你要怎麼辦?現在已經二年級了,你再這樣下去,一定考不上大學的。」

    李子柔淚水泛出。「我不管以後會怎樣,但是你現在不能抽手不管我。」

    杜易言輕輕擦掉她的淚,放開她。「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要溫習功課,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可以幫你,就這樣了。」

    杜易言說完,轉頭便要向家的方向走去。

    「小言,我求求你。」李子柔用力的拉住她的手臂。

    「最後一次好不好?只要期末考考完,我會用暑假的時間,努力把功課唸好的,我求你……我求你……」

    杜易言無語的低著頭,細長的指握緊成拳。

   

    考試的日期總是在不被期待中,自動來臨。

    大太陽下,每間教室都熱呼呼的,學生們在教室裡考得昏頭轉向,只有裝了冷氣的校長室內有點涼意,但那涼意,對杜易言而言卻成了冰冷的寒氣、一陣陣吹襲著她。

    「你真的作弊,還威脅子柔幫你!?」杜采萍氣紅了一張臉瞪著女兒。

    杜易言沉默的站在校長辦公桌前,始終一句話都不說。

    「杜小姐,像杜易言這樣的學生,我們是不能再收了。」校長冷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輕視。

    早已不再對人們的冷語冷語感到氣憤,杜采萍現在只在乎女兒的未來,她轉頭看向校長,緊張地道:「校長,易言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的,我求你再給她一次機會。」

    「她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你的意思是我家子柔說謊了?」何明秀冷冷的聲音響起。

    「子柔的成績優秀是有目共睹的,何況我們家可不像你們家,我想血緣關係真是影響很大。」何明秀意有所指的說。

    杜采萍的臉色倏地轉白。

    杜易言看向何明秀,還有低著頭站在何明秀身旁,額著纖細身軀,委屈落淚的李子柔。

    「李太太,這……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嗎?那這種不循正道達成目的的行為是誰教的?」何明秀刻薄的話語,如利劍般犀利地刺進杜采萍母女的心裡。

    「小言,媽相信你……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杜采萍用刷白了的唇顫著聲說。

    聽到母親的話,杜易言低著頭,淚水在眸中打轉,但她死硬的不讓它流出,咬著牙仍舊是一言不發,堅待自己一人承擔這些。

    可是,母親的淚水滾燙著她的心,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和看法,卻不能忍受讓母親傷心。

    抬起頭,李於柔慌亂的眸哀求的看著她,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

    她不能背棄誓言啊!

    「你真的做了嗎?」杜采萍無力的問。

    杜易言那沉默不語的模樣,任何人都會將它解讀為默認的。

    「你知道你爸爸是怎樣被人嘲笑的,我不要你因為我們的錯而被人看不起,你卻還是做了一樣的事……你是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私生子、你是怕沒人知道,你是個騙子的私生女!?」淚水進出,擊潰了杜采萍。「我犯了錯,我也承擔了後果……你……」

    杜酉萍無力的語氣平淡的駭人,臉色也慘白的可怕,現在她眼裡只容得下自己忍下無數淒苦所帶大的女兒。

    「媽——媽對不起,我沒……」杜易言受不了心中的自責,母親的眼淚幾乎讓她想殺了自己!

    「小言,我不怪你,只要你認錯,我會讓媽一起求校長原諒你的。」眼見杜易言要說出實情,李子柔急忙說話打斷。杜易言驚愕地望向她,杜采萍卻在這時面龐含淚,快步走向辦公室大門,一把拉開門走出去。

    「媽——」杜易言匆忙跟了出去。「媽!你等我。媽,你聽我說……」杜易言跑去拉著母親,卻被一把揮開。

    「滾!我沒這榮幸讓你叫媽!」杜采萍大吼。

    杜采萍揮開女兒,腳步快疾的朝向道路的另一邊走去。

    立中位在田野間,周圍大多是田地,校前道路寬廣,車子又少,大部分經過的車子車速都很快,尤其現在又不是上、下學時間。

    這時,一輛小轎車從遠處很快駛來——

    而聽到杜易言被叫到校長室的消息的楊碩,趕忙要去看看情況,剛下樓,卻看到杜易言和杜采萍在校門口拉扯,連忙追了上去,可突然映入眸中的景況令他動彈不得,心跳瞬時停止,渾身血液逆流似的沖上腦門!

    「不要——」他的狂吼聲中,含著泣音。

    追著母親過馬路的杜易言,完全沒注意到衝過來的車子,就那麼被從身側駛來的小轎車狠狠地撞上。

    校長、何明秀、李子柔,和一些老師都站在校門口,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叫救護車啊——」

    楊碩衝過去死命地摟抱住杜易言,他面無血色,全身激動得止不住顫抖。

   

    回憶快速地在李子柔的腦海裡轉了一圈,將眸子轉回到螢幕上,她捉著皮包的手微微地出汗。

    「想起來了嗎?」楊碩冷淡地問,緩緩轉過椅子看向她。

    「對一條人命,你看得真是輕率。」

    聽到這,李子柔倏地轉頭,「你在說什麼!?」

    楊碩怒火中燒。「你真的忘了?那個在十七歲便被你害的斷送了性命的女孩,你竟能這樣忘得一乾二淨!?」楊碩咬著牙,語音從牙縫中進出。

    若現在手中有刀,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你在胡說什麼?她何時死了?」李子柔驚駭的問。難道她後來又出了什麼事嗎?

    「她沒死!?」突來的消息令楊碩無法動彈,單手支著桌沿,手指握緊成拳。

    李子柔見到他這模樣,陡然想起……她媽媽當時要校長在學校發佈消息,說杜易言在那場車禍中死了。

    她看了楊碩一眼。想必他也是聽信了這樣的消息。一股報復心突然竄起!

    「不,她死了,」李子柔斷然地回答。

    楊碩沒再說話,只靜靜地盯住她,用著像是豹子見著了獵物般的冷厲眼神。

    李於柔被他那冷銳的眸子盯住,像逃不過獵捕的弱獸,身子不自禁地發起抖。

    「別考驗我的耐心。」楊碩冷冽的聲音,充滿了警告。

    李於柔強壓住心中的恐懼。「你還……愛她?」

    「她現在在哪裡?」楊碩朝她走來,原本便高大約身軀如今更有如巨人般,令李子柔藏不住心中懼意。

    「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可……可是我知道她沒死。真的!」最後兩個字,她是被楊碩直直逼近的魁梧身軀給嚇得說出來的。

    「那為何學校裡的人都說她死了,而且她也沒再回去過?」楊碩在她身側的單人沙發坐下,銳利陰森的眸仍盯住她。

    「因為媽……拿、拿了錢,要她們母女倆立刻搬家。」

    楊碩的眸仍是冷冷地看著她。

    「我……我只知道她的右手受了很重的傷,就、就算你找到她了,可能……可能也只是個殘……殘廢。」顫著聲,子柔說著。

    楊碩微眯起眼,緩慢地站了起來,手握成拳。「我從來不想打女人。」李子柔將皮包抱在胸前,她覺得,那雙可怕的拳,像是要落在她身上一樣。

    「回去告訴你父親,他那公司,撐不過一個星期。」

    「我……」子柔顫巍巍地起身,還想說話。

    「滾!」

    他冷聲一出,李子柔再也說不出話,抬起抖個不停的腿,飛快朝門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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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2 16:44:46
第三章

    夜市依然熱鬧,客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老闆,快一點啦!手不方便就別出來做嘛,真是浪費時間耶……」

    五、六個混混、辣妹,堵在紅茶攤前叫囂著,手裡還拿著煙邊抽著,一點也不顧慮到攤子旁本就有其他客人在等。

    杜易言單手不停歇地調著冷飲,也沒真的耽擱到。人多嘛,等一下也是很自然的事,偏偏這些仗勢人多的小鬼,就是對排隊感到不耐煩。

    「靠!快一點好不好!」

    「請再稍等一下。」杜易言溫和地道,並沒有動怒。

    「總算好了!」丟下兩張百元紙鈔,滿頭金發的男孩拿了杜易言剛調好的飲料就要走。

    「那不是你們的。」杜易言趕忙出聲。

    「沒付錢喔?靠!」一個小辣妹回頭罵。

    那群混混沒再理會她,騎著車走人了。

    「對不起,麻煩你們再等一下。」杜易言歉疚地向兩位等了好一會的小姐說。

    「我幫你。」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杜易言身邊響起。

    杜易言轉頭看了下,是個頭髮很短,眼晴大大,笑得很爽朗的男人。

    「你是——」她感到疑惑。

    男人指指隔壁藥燉排骨的攤子,正要說話——

    「老闆,綠茶兩杯,不要加冰塊。」

    一個嗓音插了進來,杜易言趕緊應了聲,又忙了起來,那男人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飲料,替她包好。

    「邊弄邊說吧,客人不少吶。」男人笑說。

    杜易言見他包得還挺順手,也就讓他先幫忙了。只是,她一直覺得這人挺眼熟的,偏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那三杯放一起的。」她提醒著。

    接過裝好的飲料,杜易言將它遞給攤前的客人。「一共八十五元,謝謝。」

    收了踐後,杜易言眼睛瞥過隔壁藥燉排骨的攤子,腦子裡突然有個記憶閃過——

    「你是陳董的兒子,對吧?我記得你以前到攤子幫忙過。」

    「恭喜你答對了,獎品是今晚,義務幫忙,再外加免費消夜一份。」

    杜易言看了他—眼一—

    他的個性好像和陳董說的不太一樣……

    「你爸爸說你害羞,但是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來。」杜易言道;

    「他們也說你是個沉默、溫婉的女子,這和我的感覺也差得挺多的。」

    杜易言又看他一眼,笑了。「那可不是我說的。」誤會會造成,和她—點關係也沒有。

    「的確,我也沒說過我是個害羞少年。」

    手忙碌地調著飲料,杜易言難得的揚起嘴角,露出笑意。

    「老闆,你笑起來很好看耶!你如果常這樣笑,夜市裡就會多…一個紅茶西施了。」

    「對啁,平常都不說話,看起來酷酷的。現在笑起來,感覺都不—樣了。」

    一些熟客難得看她露出笑容,開始比較起來。

    「哇,老闆臉紅了耶!好好玩……」一個國中小女生和同學起鬨起來。

    「哪有這麼容易臉紅!欺負老闆,一杯多五元。」杜易言恐嚇那兩個小女生。

    兩個小女生哇啦啦的撒嬌、討價還價起來,整個攤子頓時熱鬧無比。

    在笑鬧聲中,時間過得很快,客人也漸漸少了。

    「我叫陳文凱。」

    「杜易言。」杜易言朝他伸出左手。

    「想吃什麼?」陳文凱幫她收著東西,邊問她。

    「我習慣回家吃。」杜易言語氣平淡。

    「交個朋友都要拒絕嗎?」

    「我不習慣有目的地交朋友。」話出口,她也自覺說得有點沖,又說明:「我的意思是,我只交朋友,不希望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陳文凱正要回答,一陣大嗓門加入——

    「死囝仔甫,返來呀也沒先來活老爸這看賣幫忙抹?對先去找查某因仔!」陳董的笑罵聲幾乎傳遍半個夜市,原本低聲說話的兩人,要時被嚇住。

    「陳董呀,人家少年男女講悄悄話,你怎麼可以這樣棒打鴛鴦,你看,現在都成了兩隻傻鳥了。」賣飾品的老蔡看著那對顯然覺得尷尬的男女主角,笑著說。

    這時,對面一家平價牛排館的二樓,有一雙眸子正鎖緊盯著閒聊的幾人……不,應該說是緊緊地盯著杜易言。

    望著她,那熟悉的容顏歷經歲月,竟無甚改變、只多了分沉靜。

    這應該是那件往事所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吧?

    回想初相識時的情景,一個淺笑浮上楊碩的唇角。

    那時的她,既開朗又雞婆……

    看見楊頌揚起唇角,旁逞的古之浩有點傻住,許久才喃道:「看來是找對人了……」

    聽到耳畔的聲音,楊碩從回憶中回到現實。

    「謝謝你。」他打心底說。天知道、這一個月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少來了,你哪時對我這麼客氣過,突然來這麼一下,很可怕是個不可缺少的夥伴,就像她身旁總是圍繞著的一大群朋友般,而我也不想改變她。」古之浩張大嘴。

    哇!純純的愛。他嘖了兩聲。

    「原來你也有過這樣的純情時代。」他還以為他是個沒感情的人咧,沒想到竟然是個情聖!

    楊碩兇殘地瞪他一眼。

    「總裁請繼續。」古之浩趕忙識時務的閉嘴。

    楊碩緩了下口氣。「那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高中,那時發生了一件意外,她——出了車禍……」想起那心魂但碎的一刻,心痛的感覺就如同昨日才經歷一般。

    「那時我拚命的要跟去醫院,可是卻被校方的人強硬的留下來。我只記得,在打了很慘烈的一架後,我回覆神志,發覺自己渾身是傷,而拉住我的那些老師們也好不到哪去,其中有一個還被我打得流血。

    後來任憑我到她家去,甚至找去醫院,卻沒有一個人肯告訴我,她被送到哪去了。

    那段日子裡,我就像傻子一樣,不到學校去,每天只是到處找人。後來在台北的爸媽也知道了我的事,趕回中部找我。他們找到我時,我是醉倒在田裡的。

    我爸一氣之下,就把我送到美國去了。」楊碩笑著,那笑容苦得連天生樂觀愛鬧的古之浩都為他感到難受。

    「到美國一個多月後,我找到了機會偷溜回台灣,可是……」他眸光黯淡了下來。「所有的人給我的答案都是——她死了,連她母親也失去了蹤影。」沉默籠罩住兩人,兩對眸子同時鎖住的,是那個被圍在人群中的女子。

    過了許久,古之浩打破沉——

    「要去見她嗎?」

    楊碩不說話,只是直直盯住下面那群歡欣談笑的人。

    古之浩怪異的看著他,然後臉上漸漸轉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的天,你在害羞!」

    這人臉上竟然顯出了那種純情少男般的神色,好……惡,他今天是第幾次想吐了?

    「我——變了很多。」摸著臉,楊碩有些惱羞成怒。

    「小心動作太慢,那小子就捷足先登了。」古之浩瞪向他,「你要是讓我忙了一個月,卻毫無收穫,我絕不會放過你的。」他警告地說。

    楊碩也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那和杜易言有說有笑的男人,神情陰霾。

    突地,他站起身。

    總算要行動了!古之浩欣慰的看著他。

    「先回去吧!」

    啥?

    楊碩不再說話,結了帳,悶悶地往樓梯走。

    「喂,你太過分了!這不是在……哇!」走到門口,抱怨個不停的古之浩差點撞到那陡然踩煞車的鐵背。

    哇——黑眸中那兩簇的妒火,燒得好旺啊!

    古之浩咧嘴笑了。看你還要到什麼時候!

    那該死的男人居然敢摟住「他的」小言,一手還不安分的撫弄著她的秀髮!?楊碩胸中燃著熊熊怒火。

    沒布細想,他踏著大步,朝杜易言走去。

  

    猛地被人一拉,杜易言嚇了一跳。

    「你是誰?」陳文凱覺得他的手臂好像要被這男人的目光狠狠地砍斷,他下意識摸摸自己的手臂,故作鎮定地問道。

    「喂,少年耶,你咧作哈?」眼見兒子的「七仔」被劫走,陳董大聲質問眼前的男人。

    杜易言平復了驚訝的情緒,回頭看了下自己是被何方神聖給劫持了——

    是他!見到那張熟悉的容顏,杜易言原本就不小的明亮眼眸張得更大了,「阿碩……」

    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昏黃街燈下,杜易言和楊碩慢慢地走著。

    「你怎麼會在台北?」杜易言淡淡地開口問。

    「我繼承了我爸的公司,現在在台北定居了。」看著她,楊碩深邃的眸中含著許多的情緒。

    想問的東西太多了,終歸一句——

    「過得還好嗎?」

    「還好。」杜易言淡淡的回答,明眸審視著他。

    他打造出一片屬於他自己的天地了。昂藏的身軀包裹在合身的手工西裝裡,突顯出他獨特的領導者氣勢。

    近看他,比在報章雜誌上看更吸引人,過往青澀的少年早已消失了。

    「為什麼不和我聯絡?你找得到我的。」

    杜易言無語。

    是啊,她是找得到他的。只是,找到了,又如何?

    他們之間有著天與地般的差別,不是嗎?

    楊碩望住她。「那是你男朋友嗎?」平靜的話語中,隱含著一絲妒意。

    「不是,剛認識的朋友罷了。」杜易言坦率的說。

    楊碩神情霎時緩和。

    杜易言沒注意到他神色間的微妙變化,繼續朝著前方走。

    「你變了很多。」楊碩的語音輕柔。

    「是嗎?」杜易言腳步緩了下來。「也許是長大了吧?人總是要改變的。」眼神中藏著落寞。

    「不,你只是變得不開心而已。」低沉的男性嗓音說出了心中感想。

    冷不防襲來的話,像把冷銳的冰刀,挈人她的心。杜易言回頭瞪住他,神色中有抹消不掉的狼狽。

    「別說你不瞭解的話。我過得很好。」

    楊碩笑了。「這點你倒是沒變。愈想掩飾的事,反應得愈大。」他笑得可惡,「你以為能在我面前隱瞞什麼嗎?」

    「我過得不好,讓你覺得開心嗎?」她想拉平他那彎起的唇角。

    「不,你那張仍然瞞不住心事的臉,才讓我開心。」

    「該死的你!」

    杜易言左手狠狠地拉住他的衣領。即使矮他一個頭,仍是氣勢驚人。

    看著她氣紅的臉,楊碩的眼神轉為深邃。

    依然沒變的及肩短髮、依然沒變的濃眉,變得是那雙眸子……多了憂傷。

    他知道那是怎麼來的。

    「怎麼了?」

    杜易言禁不住問著突然靜默的他。

    楊碩一把拉她到懷裡,笑聲迴蕩在夜空中。

    「看你變得多老。」

    杜易言給了他一枴子。

    好久了……

    這種想開懷大笑的情緒,她有多久沒有了呢?

    「笑死你吧!你還不是成了臭老頭一個。」她也讓愉悅的笑聲迴蕩在清冷的空氣中……

   

    回到租賃的頂樓小屋,杜易言站在陽台上看著星光燦然的夜空,讓思緒胡亂的飄蕩……

    再次的相逢,讓她無法不回憶起過往。看了看陰暗的四周—一

    到這裡住了三年了,她從未有過到陽台看星空的經驗。她只是一直忙著學會遺忘,遺忘自己、遺忘過去……

    一個人連自己都得遺忘,不知道算不算悲哀?

    可是,即使她那麼努力,有個人,她卻始終無法忘記。

    阿碩……從沒想過還能遇見他,在她強迫自己學習遺忘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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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又到了黃昏時刻,夜市的攤子生意正好,杜易言也投入在忙碌的工作中。

    一抬頭,卻又見到楊碩西裝筆挺的提著便當走來。

    他好像已經將她這攤子當成他的兼差了。

    可是,當老闆真有這麼閒嗎?她皺了下眉。

    「哇,老闆,你那個帥哥男朋友又來了!」熟客們又開始閒扯淡,這幾日,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紅茶攤裡有兩個老闆的情況。

    「老闆,你是惦惦吃三碗公喔!馬上就被大帥哥訂走了。」

    「對啊,對啊……」

    「老闆,教教我們怎麼找帥哥當男朋友嘛……」

    —群剛從補習班出來的學生,在攤子前聒噪。

    「可是,你們覺不覺得他好眼熟?」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響起。

    「對耶,好像在哪裡看過。」

    杜易言心—驚。

    對了,她怎麼沒想到,台灣商界三大黃金單身漢之首.被稱為「商界鬼才」的男人,每天跑到夜市來,怎不引人起疑惑?

    而他那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出現在報章雜誌的照片,要人認不出他,實在也很難。

    「先吃飯吧!剩下的我來。」楊碩神色愉悅的將便當放到椅子上,順手將昂貴的深色手工西裝往旁邊一放,捲起袖子,準備上工,一點也沒去理會隔壁攤子上陳董射來的,有點敵意的目光。

    那藥燉排骨店的老闆,在他連續出現在易言攤子裡的第三天,就已經下過通牒,要自己離他兒子的「查某朋友」遠一點。

    紅茶攤前那班少男少女,眼神裡都含著崇拜的神色,望著這個穿著昂貴衣服,帥得過火的新老闆。

    開玩笑!拚死拚活地唸書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和眼前這個「成功人士」一樣嗎?

    「老闆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杜易言挑高眉,停下吃便當的動作,仔細聆聽。

    這笨蛋不會笨到報上本名吧?

    「楊碩。」

    噗!杜易言一口飯差點噴出來。

    「楊碩!?」

    一陣好興奮的聲音響起,引來夜市裡其他人的注意。

    杜易言神色緊張的左右看看,趕忙插嘴:「他只是剛好叫楊碩。」

    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過沒人理她,反倒是攤子旁邊人多了起來。

    「你是開陽集團的楊碩嗎?」

    「我不是。」他否認。

    杜易言悄悄放下心。

    「認真來說,我是開陽集團的總裁楊碩。」

    啪!杜易言剛拿起的便當掉在地上。

    你是豬啊!

    她想破口大罵。

    不過還不到她表現的機會,聽到話的一群人蜂擁而上,一些手中有相機的人,開始猛拍,然後爭著上前要和他說話。

    「楊總裁,可以和我握個手嗎?」那聲音裡充滿渴望。

    「楊大哥,幫我簽一下名。」擠到前面的高中男孩努力翻著書包。

    「我先,我有帶筆。」另個小男生撈著書包,然後趴在紅茶攤上。

    杜易言悄悄要退出——

    突地,一隻結實的手用力拉住她。

    匡啷!聲音震天價響。

    杜易言張著大口,看著那垮掉的攤子,無語問蒼天,只有淚兩行。

    那是她活口的唯一工具啊!

    而那群瘋狂的人竟無視於它,仍然高聲的包圍住他們兩人。

   

    「還在生氣啊?」

    每天陪她走這段路送她同家,已經成了習慣了。只是,她從不邀他上去,也是習慣。

    「你太過分了。」杜易言沉著臉。

    「我幫你把攤子修好。」楊碩無辜的說。

    杜易言心裡燃起一把火,「你明知問題不在這!」

    經過今天這一鬧,連記者都跑來了,再笨的人也知道,她那個攤位從明天起,鐵定成為台灣第N個觀光勝地。

    楊碩當然知道問題在哪,不然他那麼辛苦地設計幹嘛?他對這女人的瞭解是極深的,否則不就枉費了多年的情誼?

    她是好強的,他很明白。她可以讓別人依賴自己,卻絕不願去依賴別人。

    「那我該怎麼辦?」他的眼神充滿無助、委屈。

    她才不吃他那一套!

    在住處樓下,杜易言停下腳步,口氣兇殘地道:「等我想到再告訴你!」然後她不再說話,一副送客的樣子。

    「你不請我上去坐坐嗎?」楊碩用著很期待的聲音問道。

    「孤男寡女,不合體統,你回去吧!」杜易言很明顯的拒絕。

    「你要我穿這身破衣服走回家?」她怎麼能這麼殘忍?真是天塌下來,也沒能令他這麼心驚。

    杜易言看著他那很明顯是裝出來的吃驚狀,不禁想到過往……

    明明是隻狐狸,可是老師們、長輩們卻都當他是個少年老成、穩重懂事、正直可靠的好學生,天知道他的真面目有多狡詐!

    「你有手機,也有司機,我先上去了。」

    他那身狼狽相可說是自作虐。不過也真的是夠難看了,西裝外套就不用說了,白色襯衫已成了彩色,衣袖少了一半,領口的鈕子也沒了,衣擺還裂了個缺口,連黑色長褲都少了兩個口袋。

    看到這裡,杜易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楊碩一雙劍眉垮下。

    「你讓我想到以前布袋戲裡的一句話了。」他苦著臉說。

    「什麼話?」

    「別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他看著她,又接著道:「你就要我這一身狼狽的站在這裡等車,然後每個經過的人都把我當瘋子。要是不小心被認了出來,我的名聲也就完了。」

    「……上來吧!」杜易言拿出鑰匙,輸給自己的一時心軟。

   

    走出樓梯口,是一片黑暗。杜易言憑著記憶,摸到鑰匙孔,打開木門,沒注意到身後楊碩那難看到極點的臉色。

    頭頂上是一件件學生服在飄蕩著,那大概是樓下鄰居的吧?

    他伸手扯開一直拂在他臉上的那件衣服,就著夜光,他看到兩旁撐著塑膠檔雨板的鐵條,有很多都變形甚至斷裂了。他可以很清楚的知道,這是個年代久遠,而且沒怎麼維修的地方。

    「你一直住在這?」他的語氣有點嚴厲。

    杜易言心中一緊。這裡是不算好,但也是她拚命努力才租來的容身處,她不喜歡他這語氣。

    也許,潛意識裡,她早就明白會這樣了,所以才一直不讓他進來。

    無言,她打開燈。

    「我拿件衣服給你。」還好,她的衣服裡,最多的就是寬大的襯衫和T恤。

    見到室內的景象,楊碩眸中的不滿又加深了許多。

    除了張大桌子,一張大椅子和一座塑膠衣櫃,她竟然連床都省了,只將棉被、枕頭都塞到一角,把全部的空間都拿來放畫、顏料和畫冊。而且,這該死的房間竟連一扇窗戶也沒有!?

    「你這樣叫過得『還好』?」楊碩語氣森寒地問。

    「拿去。」杜易言拿了件大T恤給他,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將衣服拿在手上,楊碩沒有移動腳步。「伯母呢?你們沒住在一起?」他知道以前她們母女是相依為命的。

    「她身體不好,在療養。」.

    「你到後面去吧!」杜易言打開門,按下電燈開關。「後面有問浴室,你可以在裡面換衣服。」

    楊碩點點頭,知道她不願再說。

    該死的!浴室克然長黴!?

    這間加蓋的浴室沒鋪瓷磚,看來是因為潮濕的關係,水泥壁上竟然發霉了。

    楊碩握了握拳,從口袋內拿出手機,撥出了一通肯定會讓易言很不愉快的電話——

   

    「你說什麼?」

    搬家!?

    有沒有弄錯?

    「我公司裡的宿舍還空著好幾間,我想把它租給你,租金就照你現在一樣就好了。」

    「別開玩笑了,我沒理由搬家,不要再跟我說這些無聊的事。」她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不過,這是他預期中的結果。

    「但我仍然希望你考慮一下。」楊碩再接再厲的說,反正到最後她還不是一樣得搬。

    「我不會考慮的,你別再說了。」

    楊碩的手機突然響起,他很快接了起來。「到了嗎?好,你先在樓下等……什麼?」聽著,楊碩皺起一雙飛揚的劍眉。

    看他那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杜易言有些擔心。

    「我去看看……」

    「有什麼問題嗎?」話問出口,杜易言突然想到問這話挺沒意義的,現在已經不是學生時代,就算他真有什麼問題,自己又幫得了什麼?

    楊碩收起手機,牽起了她的手。

    「到外面看看。」

    商人走到陽台,他們往樓下望去——

    什麼!?杜易言傻眼了。

    這下子,她知道這根本不是幫不幫得上忙的問題了。

    窄小的巷子裡停了一堆車子,除了楊碩司機開來的大轎車外,全是記者的。

    為什麼她會知道?

    因為車上除了印有電視台的名稱外,還有一堆攝影機、麥克風,甚至還有轉播車咧!

    她轉頭看向身旁男人。「這是怎麼回事……唔……」

    杜易言話未問完,就被閃光燈一照,眼睛反射性的眯起。

    楊碩順勢湊上自己的唇,蜻蜒點水地一吻。

    杜易言挨地睜開眼。她被嚇到了。

    「你在效什麼!?」她大吼。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閉眼,不就是在索吻嗎?」他很正經的說。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她快氣瘋了。

    楊碩拉拉她,兩人一來一往的,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是小倆口在鬥嘴。

    這一切,自然全被那辛苦爬到對面公寓的記者捕捉到鏡頭內,接下來,閃光燈便沒停過。

    「快!到對面比較清楚!」拔尖的女聲在巷子裡顯得很響亮。

    「快!啊——是我們先到的……」

    吵雜的聲音接連不絕的響起,像到了什麼事故現場一樣。

    「xx電視台報導。這裡就是有商界鬼才之稱的開陽集團總裁,目前所在的地方。

    傳言楊總裁學生時代便交往的女友,目前住在此地,記者將為全國觀眾作最詳實的報導。」年輕記者很興奮的站在攝影機前,指著公寓頂摟道。

    「我是記者xxx,目前我們可以看見各家電視台的記者皆聚集在此……」

    「啊,小心點!線垃長……」

    「你先進去。」楊碩拉著杜易言往屋內走。

    看來應該可以了。沒想到之浩這小於本領這麼高,他可以考慮再增加他的工作量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杜易言氣急敗壞地問。怎麼她家會比攤子更快成為觀光勝地?

    「司機開車來接我的途中被跟蹤了。」

    杜易言看著他,實在很難相信。

    這是匪諜片嗎?她又朝外面看了一眼。

    「你……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她的語中帶著同情。

    楊碩眉頭皺了下。「以前還不至於,可能最近他們對我的感情動向很感興趣吧!」說完話,他還哀怨地嘆了口氣。

    「那你現在怎麼辦?」

    他身上還穿著她的T恤,那種不合身的尺寸,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

    「你要留我在這裡過夜嗎?」

    杜易言瞪大眼,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

    「你要讓我們兩人含冤莫辯嗎?」笨蛋都知道,若他再逗留下去,他們兩人清白的關係鐵定毀於一旦。

    「我開玩笑的。要離開不難,只是以後你這裡可能不太寧靜。」楊碩很「努力」的為她擔憂著。

    杜易言這才想起,她不僅工作有問題,連生活都不得安寧了。「這樣會打擾到其他人的。」杜易言苦惱的說;這種舊公寓,小小的聲音都能傳千里,何況是這般驚天動地的陣仗。

    「我看,你就到我那邊住……陣子好了。」楊碩誠懇的建議。

   

    「這是你們員工的宿舍?」放下隨身背包,杜易言冷著一張清麗容顏問道。

    還沒看房間,光看這氣派非凡的客廳,就可以很明確的瞭解,這和傳統的「宿舍」相差有多大。

    四十來坪的客廳,還是挑高的,大片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台北夜景,裡面豪華的皮質沙發、暗紅色的原木酒櫃、全套流線組合的視聽設備,無一看,不出價值不菲。

    「是啊,這裡是高級主管和幕僚群住的『宿舍』。」楊碩笑著說。

    杜易言心裡有種上當的感覺。

    從剛才楊碩調了公司的保全人員去「救」他們脫困時,她就覺得這種事他處理起來很拿手,又怎會讓她落到有家歸不得的地步?

    「你就先住這裡好了。這是主臥室,看還缺什麼,儘管跟我講。」他想了——下,「對了,我明天再派個人過來,看有什麼要整理的,以後都交給她就好了。」

    「楊小碩先生,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這小子竟還打算派「傭人」給她!?杜易言太生氣了,不自覺地用起年少時和他吵架常用的稱呼。

    聽到她的話,楊碩總算發現自己太心急了,他可不想把事情給搞砸。

    「我只是想,你剛到這,什麼都不熟悉,所以派個人來幫你而已,你不喜歡就算了。」

    看他那委屈的笑容,杜易言心中火氣都被澆熄了。她輕嘆了一聲,「阿碩,我希望我們仍然和以前一樣,只是朋友。」

    他懂她的意思。反正很早以前,他對他們兩人「朋友」關係的定義,就和她的大不相同。

    看著他,杜易言雖不知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變成如今這地步,是他刻意,還是無心?但這都不重要了。他想幫她的心意,她是明白的。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只是——回報不起的感情,她能接受嗎?

    原本她便不希望再遇見他,因為沒人喜歡自己最無助潦倒的一面被發現,尤其那個發現的人,還是自己最在意的那一個。

    她懂他想對她好,也能瞭解他不忍看見自己生活的太辛苦。

    可是,人長大了,不就該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嗎?

    如果連生命中僅存的尊嚴都失去了,那她的生命不是只能算是一個笑話?

    「我不要同情。」她忍住心中的傷感,淡漠地道,堅持在臉上表現得很明顯。

    現在和過去,同一個人、同一種倔強的表情,在楊碩腦海重疊。

    這表情他看過太多次了,連在夢中也曾出現過。可是,他給她的是同情嗎?

    不,不是的!楊碩在心中苦笑著。

    但這時能告訴她,他愛她嗎?

    他怕她會收收包袱,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強迫笑意浮上唇際。「嗯,我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房租我會照收的。至於你沒工作的這段期間,很歡迎你到我公司打雜,薪資我會照公司規定給你的。」轉移她的注意力一向是他的專長。

    「工作?」檀口微張,被濃濃愁緒佔領了整片心思的杜易言,一時間腦子還轉不過來。

    「是啊,你想你現在還能去擺攤子嗎?」很好,她果然還是那個很好轉移注意力的小呆瓜;

    杜易言陷入另一個煩惱了。

    對啊,她竟然沒想到這點。但是,重新做那些需要和他人合作的工作,她心中是排拒、惶恐的。

    因為人與人互動緊密的地方,總是會讓她緊張,然後成為人們口中的話題,他們對她不是投來同情的眼光,便是歧視的眼神。

    更甚者,她也常是那個最要為工作進度落後背黑鍋的人。而這也是為何當初她存夠了錢,便毫不猶豫的去夜市擺攤的原因。至少,那不用面對虛假的人際關係。

    「怎麼了?」對杜易言的沉默,楊碩有些不安。

    是他逼得太緊了嗎?可是有誰能瞭解,他已經很努力的在放緩腳步了。

    「沒什麼。工作的事我會再想想的。謝謝你提供這裡給我住。」杜易言略帶疏離地說。

    她的客氣讓他打從心底升起怒火。他知道自己非常、非常不喜歡她這模樣。

    「你要以客氣來和我保持距離嗎?」

    杜易言抬頭,臉上是一副受傷的表情。

    「不是,我只是要表達謝意而已,若讓你不高興,我道歉。」

    「這不像你,小言,你從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的。」楊碩眉峰聚攏,輕聲地說。

    杜易言別開眼,不願再看著他。

    「我不是小言了,人總是會長大,總要認清什麼是現實……」她突然覺得自己講了太多,立刻煞住了其他的話。

    「總之,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

    楊碩深邃的眸子看著她,不想步調走得太急,他轉了話題:「不錯,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不過你可以隨時到隔壁來。」

    杜易言不解的看著他。

    「我就住在隔壁。」楊碩含著親切的笑容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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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早上十點多的陽光是很曬人的,尤其是走在人車爭道的市區裡。

    拿出面紙,擦去粘濕的汗水,買了罐鋁箔包飲料坐在路旁水泥花壇下喝著,杜易言一面從皮包內拿出摺成四方形的報紙看著,眉頭又緊緊的聚攏起來。

    唉……嘆了口氣,臉上淨是苦惱的表情。

    再過幾天就是繳費的日子了。但是七、八萬元對現在的她來說,是不小的負擔。可是這是媽的療養費用,不能中斷的。

    唉……又吐出口長氣。她猛然發覺,這幾年來,自己竟養成了嘆氣的習慣。

    無奈地苦笑了下,她再次低下頭,看著手中報紙。

    求職欄上用紅筆圈住的,都是櫃檯、銷售之類,用業績計量薪資的工作,可是多數的圈圈上,又被一個個xx無情地劃下。

    她知道不能怪人家,這種需要門面好看的工作,誰願意用個殘缺的人?禁不住地,她看向無力的右手臂,然後目光又落到報上——那些紅色的xx,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可是,除了找這些工作,她還能有怎樣的選擇呢?

    一般的內務工作,就算她早晚都兼差,也賺不夠母親的療養費啊!

    咬著下唇,杜易言那無助的模樣令人動容,連坐在車上的古之浩看了,也不禁要落下幾滴同情淚。

    「唉,兩個都一樣固執,上輩子一定是兩頭驢。」古之浩優閒的拿著可樂喝著。

    「古特助,這女孩真的會是以後的總裁夫人嗎?」公司的保全人員兼今日的司機小陳覺得有些疑惑。

    這女孩長得是很漂亮,但不是像前總裁夫人那種纖細柔弱的美麗,而是健康亮眼的。

    但是她身上那種自然、可親的感覺,和他見過的那些貴夫人實在不太相同。

    不是說她不夠美,而是那不施脂粉,衣著樸素的外表,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學生。

    「你最好現在就將她當總裁夫人看。」古之浩神秘兮兮地道。「總裁與她結婚後,開陽的股票肯定會暴漲百分之五十以上,你趕快存錢吧!」那高深莫測的語氣,說得挺像有那麼一回事的。

    「真……真的?」小陳的眼睛都亮了。

    對於今天接到的新任務——替楊碩那小子看好他未來的老婆,古之浩倒是挺樂意接受的。

    其實,這事讓公司的保全人員來做就行,可是那小子就是緊張、擔心,生怕億富那老頭會報復他的未來老婆,所以他古之浩就又榮任了特務頭頭的職務。

    不過,也沒差,反正他是把這工作當作度假,因為這總比在辦公室裡做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要好。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讓任何一家公司僱用她。

    唉……仔細想想,這樣算不算助紂為虐?他又啃了口雞腿,一點也不內疚的想著。

    其實杜易言雖說手臂不方便,但那股自然清新的氣質,很輕易就能予人好感,再加上那誠懇的模樣,早已有兩、三間公司願意錄用她了。只是卻都在他打了通電話後,打消了念頭,唉……真是罪過啊!

    「古特助,你說,我們會不會做得太過分啊?」小陳的良心因眼前佳人的落寞而不安著。

    看他一眼,古之浩涼涼的說:「好啊,那你去告訴她,她今天會這麼衰,都是我們老總,那人稱商界鬼才,重新榮任三大黃金單身漢寶座的冷血楊碩害的。」

    「呃,別開玩笑了……」小陳嚇出一陣冷汗,他還是暫時收斂一下同情心好了。「咦,古特助,那男的好像認識杜小姐,不,是總裁夫人。」

    古之浩閒閒地將眼望過去——不好!心中的警鈴響起。

    走向杜易言的人,是還未收假的陳文凱。

    「你怎麼在這邊?」陳文凱看到杜易言挺開心的,目光又移向杜易言手中的報紙。「在找工作?」

    「嗯,夜市那邊暫時不能做了,我想先找個工作再說。」

    陳文凱想了下,「你對通訊行有興趣嗎?」

    「通訊行?」

    「是啊,賣手機的,我有個學長在……」

    「啊,杜小姐,你來逛街嗎?真是太巧了。」古之浩笑著走過來,打斷兩人愈來愈融洽的交談。

    「是啊,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怎麼大家都這麼有空?她記得這人是在楊碩公司上班的。

    「喔,是總裁要我出來替『你們』買些東西『回家』杜小姐還有缺什麼用品嗎?總裁剛才還在說,擔心漏掉了什麼呢!」古之浩那口氣比言語透露出更多讓人想人非非的暖昧。

    杜易言和陳文凱臉色乍變。

    「你別誤會,我們只是住在同一個地方而已。」話一說完,她發現陳文凱臉色變得更難看。

    而古之浩則面色未改,但那眼神透露出笑意。

   

    楊碩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他坐在辦公椅上,望著外面。

    而走在陽光下,享受太陽先生「照料」的杜易言,則是滿心不解,再加上一點點後悔。

    她實在無法瞭解,昨晚自己怎會答應了阿碩的提議。

    是因為找工作找得有點心浮氣躁了嗎?還是他在晚餐裡放了什麼會瓦解人類意志力的東西?她竟答應到他公司去上班!?,今天在開陽集團裡又有很多新的耳語在傳送。見過總裁的人都知道——總裁今天心情很好。

    還有人可以斬釘截鐵的說,從總裁二十四歲進公司以來,露出笑容的次數加起來,都沒今天一早來的多。

    而且,總裁所在的第三十二層樓,今天又多了一間嶄新的辦公室,他們都在猜測,到底是誰要來人主?

    而且……

    「你看總裁這張照片……喔,還是那麼帥。」花痴女員工A如是說。

    「可是總裁怎麼可能出現在那種地方?我還是覺得這應該是合成照片。」對偵探工作有興趣的員工B,表現出高度的推理能,力。

    「對啊,說不定又是要捧哪個新的演員、歌星,所以利用總裁鬧緋聞,你看,這女的長得遐挺不錯的。」眼睛色眯眯的另職員C也插了嘴。

    「可是也接得太好了吧?完全看不出破綻。只看得出總裁穿那種路邊攤賣的,一件一百元的T恤,都比人家穿西裝帥。」對總裁有狂熱崇拜傾向的員工D回應。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總裁在報復前妻的紅杏出牆?」

    「啊,別講那女人了,真是丟女人的臉!已經有一個那麼優秀的老公了,還跑去找『客兄』……」

    進了開陽大樓,杜易言就先到洗手間去,卻發現原來開陽的員工竟然這麼閒,整個樓梯間到洗手間隨處都能聽到閒言閒語,而且還挺熱烈的,熱烈到她這個主角之一還在考慮要回大廳搭電梯,還是乾脆爬樓梯宜上二十一樓的人事部。

    正在洗手的杜易言深陷在自己的苦惱中……

    怎麼還沒來?

    楊碩原本的好心情有點降溫了。

    要不是她堅持不和自己一起來上班,他現在也用不著在這邊等人了。

    都十點了,他覺得心頭有個東西愈壓愈緊,令他很不舒服。

    為什麼早上要答應她的堅持,讓她自己到人事部報到呢?上班就上班,做什麼那麼麻煩7

    楊碩開始在地毯上踱起步來。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楊碩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走到電話邊準備按下分機,內線就響了起來。

    「總裁,杜小姐來了!」秘書小李壓抑不住興奮的聲音傳來。

    這實在不能怪他,因為一個半小時內接了不下二十通總裁的詢問電話,他快被逼瘋了。

    敲過門後,杜易言隨著小李進來,呼吸還有點急促。「抱歉……我遲到了。」

    「怎麼這麼喘?」楊碩有點訝異。

    「沒什麼,運動了一下。」看來她仍然無法克服當一個議論焦點的恐懼。易育有些煩躁的想。

    她不會是跑到樓下的健身房去了吧?楊碩不太瞭解,他示意小李無出去。

    「我該做什麼事呢?」稍稍平息了急促的喘息,杜易言打量著楊碩。

    在辦公室的他,有種嚴肅、專業、可靠和迫人的氣質。

    楊碩看著她身上穿的那身簡單洋裝,看起來很美,但是他不太習慣。

    他記得易言從不愛穿裙子的,她總是說那會讓人活動受限。

    今天這套,怕是為了上班特別弄來的。不過,他喜歡。只是,如果顏色鮮豔一點,質地柔軟一點……他腦子很自動的運轉了起來。

    突地,一把火燒上了易言一向寬大的胸懷。

    那個混蛋看她的眼神活像個色老頭!

    「你是請我來讓你眼睛吃豆腐的嗎?」她咬著牙冷冷地問。

    「不是。不過從認識你到現在,除了制服,我還沒見過你穿裙子的樣子,所以……」楊碩態度認真的指著眼睛。「它需要調試一下。」

   

    「你的公司真的很大。」

    讓他領著參觀完開陽大樓,杜易言很佩服,沒想到他竟能管理這樣大的集團。

    剛才聽了簡報她才知道,除了這裡,海外還有七個分部,每個分部底下還有不少子公司。

    「沒什麼,只是做牛做馬而已。」楊碩看了看身邊那個略顯驚訝的女人一眼,笑了開來。「你也一起來吧!看想當牛還是當馬?」

    杜易言瞪他一眼,隨即也笑了。

    「都賣給你了,就隨你處置吧!」杜易言盈然笑語中,有些缺乏自信。

    天知道,高中都沒唸完的她,能幫他些什麼?

    雖說硬著頭皮接受了他的幫助,但她也不希望自己成為差勁的員工,畢竟出賣勞力和接受濟助是不一樣的。無論如何,她都不允許自己失去尊嚴,成為一個接受濟助過活的人。

    她的左手不自覺地輕握上毫無知覺的右手臂。

    看著她,楊碩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但他不希望她過於專注在自己那條傷臂上。

    「那就牛馬一起做吧!」

    他走到紅木書櫃前,拿出幾本企書案。

    「下午要開三個會,你先拿去看看,不懂的就來問我,不會收學費或扣薪水的。」

    接過檔案夾,杜易言白了他一眼,「老闆這麼不正經.真不知道公司會不會有危險?」

    知道她已轉移了注意力,楊碩換了語氣:「古人說得真好,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什麼意思?」杜易言覺得他的話裡有種罵人的含義在。

    「第一天到公司上班,就詛咒公司倒閉,這樣還不難養嗎?」楊碩涼涼地說。

    唔一一杜易言一陣語塞。

    她實在很想、很想能說贏他一次。

   

    「吃飯了。」

    在公司忙了一天後,楊碩發現,要當個新好男人果然是很累人的,尤其愛上的那傢伙剛好不是個新好女人。

    他踢開門,聲音有些無力,表情有些無奈。

    沒想到這女人還是這種個性,他很樂意讓公司那些私下送上「工作狂」稱號給他的員工看看,怎樣才真的叫工作狂?

    那具「人形雕像」,不,也許說是「機器人」還合適點,以同一姿勢坐了三個小時了,除了拿筆畫重點,拿計算機核算外,沒其他動作,連水也不用喝一口似的。

    楊碩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委屈,就像回到了學生時代一樣,明明兩人都在K書,可是那個張羅吃喝,兼跑腿的,一定是自己。

    而現在他已貴為總裁了,還是得伺候這個更高貴的助理,都叫七次了,還不到「他家」吃飯。

    因為叫到煩了,所以他索性將食物由他家的飯桌,搬到她家的飯桌來。

    熱騰騰的飯菜從晚上九點等到將近十—點,自然也不給面子的變成了一道道冷飯萊。

    他終於怒火如火山爆發——

    「夠了!」楊碩一把拿開她手中的文件。

    杜易言呆了一下,不太明白剛才還在手上的東西怎會憑空消失。

    「怎麼了?」轉眼見到他的怒容,她又吃了一驚。

    「你有點……」楊碩忍住怒氣,正要平和訓話。

    「阿碩,你幾時會做萊了?」杜易言驚中帶喜的聲音打斷了他。

    哇!比她進步得多。想當年兩人都是野炊族的,拿了香腸、地瓜或魷魚,就可以存外面過一天。她沒想到他竟然已由野炊族,進步為廚房族了。

    「在美國學的。因為住外面又不愛吃速食,自然一切都得自己動手了。」楊碩沉著臉解釋,還不自覺地順手要替她添飯。

    「我自己來。」杜易言接過他手中瓷碗放桌上,再拿飯匙添飯,動作很順暢。

    「還在氣你爸媽?」她記得當年他很氣父母離異、各組家庭的事。是因為這樣,所以到美國也不和父親同住的吧?

    楊碩搖搖頭,「不是,不過當時倒是很氣另一件事。」

    看著他,杜易言明亮的眸中閃過興味。「他們都說你成熟懂事、氣度恢宏,有君子風範,我倒覺得——嗯……」講到這突然停了。

    楊碩舉到半空的筷子停了下來。

    「怎麼?」他不覺得那些評語有什麼不對。

    杜易言搖了下頭,夾了萊吃。「說了你又要生氣。」

    「說吧,放心,這邊也沒水田可以讓我丟你下去。」

    杜易言白了他一眼。

    該死的他!她都沒提那不堪的往事,他還好意思提,而且還很自在,一點不慚愧。

    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將一個弱質女流拋到水田裡去游泥巴泳,那可真不是普通的男人做得出采的!

    「我說其實你是個很愛生氣的小心眼男人,而且報復人都不手軟的。」她說道。想當年,她栽在他手下不知多少回。

    楊碩睨了她一眼,眸子略略陰鬱了下來。

    杜易言正埋頭吃飯,沒見到他那怪異眼神。

    「我本來就是小心跟、愛記仇、會報復的男人。」他老實回答。天知道,他的報復也只會為了一個人。

    杜易言張大眼看著他。「你變誠實了!」她並沒有察覺他話中的含義。

    「哼!」

    「你……你……」難得誇了他,他竟然回給她一個冷哼!?真是太可惡了!

    「你那不是在誇人,是在侮辱以前的我。」楊碩冷冷的回答。

    他不過是沉默點,不想回答的事懶得解釋,讓她吃了幾次苦頭而已,他可從不說謊。

    是這樣嗎?

    杜易言回想一下自己的話——

    好像有那麼點意味……也許是自己的潛意識在作怪吧?

    「你做的菜其好吃。」她還是轉移話題好了。

    楊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低頭吃飯。「都冷掉了,還有什麼好吃的。」咦——他怎麼像是在賭氣的樣子?杜易言偷偷探頭看他。

    「你生氣了啊?」她小心地問。

    沒想到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次被忽略了,就開始賭氣不理人。

    「阿碩,你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喔!」她討好地說。

    「你如果繼續說,也會很可愛的。」很平和冷靜的聲音。

    唔——看了埋頭吃飯的男人一眼,杜易言決定——還是專心吃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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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火熱、憤恨,夾雜了紅色血絲的猙獰眼眸,正盯著一幅大大的照片,那是本商業雜誌,它的封面少見的不是專業人土的獨照,而是像八卦雜誌一樣,是男女接吻的畫面。

    那吻不深,只輕觸到唇而已,但那親呢的姿態卻讓人無法忍受。

    尤其是她,李子柔——書面中男人的下堂妻。

    從沒住過這麼寒傖的房子,一切都是拜那照片中的女人所賜,她這幾日幾夜未曾合過的眼,緊盯住封面中的女人,目光充滿惡狠、陰森。

    從住到這裡來,她就沒輕鬆過。從前將她捧在手心的家人,現在待她像一條狗。

    他們恨她!她知道。

    因為她,他們無端招來一場橫禍。

    她的手顫巍巍地伸向酒瓶,拿起它,仰頭狠狠地灌了幾口。

    「別再喝了。」李子和拿過她手中的酒。「酒不能當飯吃,再這樣下去,你很快就酒精中毒了。」他低頭,剛好看到放在地上的那本雜誌。

    「別再想那件事了,對你沒好處的。」李子和柔聲勸解。

    「不,我受不了,我會瘋掉。子和,不能放過他們,幫我!我知道她怕什麼,我可以讓她痛苦到想死。」像漂浮在海上,總算抓到一截浮木一般,子柔緊緊地抓住他。

    看著那張和自己幾乎相同的臉,表情是那麼的無助,他實在很難拒絕她。何況他也覺得楊碩這次做得過分了。只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卻是媽媽和妹妹。

    從第一次子柔將杜易言帶到家裡來的時候,他便很欣賞那個爽朗大方,帶著陽光氣息的女孩,只是沒想到,那次因欣賞她而幫了她和她母親,他竟會變成被感恩的對象——

    那晚,杜易言的母親感冒發高燒轉為肺炎,深夜裡,母女兩人找不到人幫忙,恰好他幫子柔拿筆記本去還給杜易言,就順道用車將她們母女兩人送到醫院,也替她們先付了醫藥費。

    其實他對她們做的,不過是一般朋友都會做的事而已。卻沒想到會因為這樣,間接造成了今日的結果。

    他不知道當時他隨口一句,要杜易言好好替他照顧於柔的話,竟會變成她由衷遵守的承諾,甚至連子柔作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她都會去做。

    說不定,一切的起因是他,若非他,杜易言也不會任子柔予取予求,最終成為被傷害的對象。

    「子和,你到底答不答應?」李子柔那嬌嫩卻略帶尖銳的聲音傳來。李子和搖搖頭。這件事他無法幫她。

    「李子和,你這個懦夫!我要她死!你看著,我一定要她死!」

    李子柔尖銳怒罵的叫聲,淒厲的傳揚在老舊的違建中。

   

    鍵盤聲、印表機聲充斥在八坪左右的辦公室巾,一個別人看來很苦命,她卻工作得很認真的女人趴在文件山中,正努力消化那一堆資料。

    楊碩倚在門口。

    他認為,只要他不開口,就算再站個一、兩個小時,那個快樂的埋身在文件山中的女人也不會理他。

    也許作錯決定了。他想。

    當初不應該讓她來學做這個工作的,明明連之浩那個哈佛企管高材生都天天抱怨他苛待員工,她卻做得挺開心,從沒見她抱怨過一次,只是每天每天的拚命吸收那些內容龐雜的資料。

    踏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過去,從後領把那個害他開始覺得自已是個苛刻老闆的女人,從辦公桌上拉起來。

    「哇——」杜易言嚇得大叫一聲。「你在做什麼?」

    「去吃飯了,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員工餓死在辦公桌上,這樣以後會沒人敢來應徵的。」

    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徽,畢竟,開陽還是大學畢業生心中最想進入的企業。不過,提防一下總是好的。

    「我還不餓,你先去吃吧,我想把這個資料看完。」努力掙脫無功,她乾脆把那份營運報告書拿起來看。

    「明天再看,我保證不會有人搶走它。我們先去吃大餐。」抽起她手中的文件,隨手將之拋到桌上,楊碩拉著她衣領就往門口走。

    「不要!」杜易言抓住桌側的書櫃。

    「已經八點了,我沒要你到開陽來賣命,你別想害我犯罪!」放下她,楊碩雙手抱胸,看著眼前這個不知感恩的女人。

    「我回去吃就好了。」杜易言從椅子後面拿下外套,將文件塞到包包裡就要走人。

    火從心頭起,楊碩有些生氣了。「讓我請一餐很為難嗎?你到底在怕什麼?」

    已經幾次了?每次只要提到請她吃飯,就是這樣。

    「我不喜歡在外面吃。」杜易言悶悶的回答。

    「為什麼?」沉著聲,他不喜歡她這樣,這表示她心中有事,而那通常不是什麼好事。他不喜歡她有不開心的事藏在心中,非常不喜歡。

    「沒什麼,只是不喜歡人多而已。」杜易言的眼神避開他。

    「那你怎麼會選擇在夜市工作?」

    「那是工作,不一樣。」她的眉眼間含著倔強。

    「你知道我的,我從不讓問題得不到答案。」楊碩臉上是十足的堅持。

    杜易言知道,這時的他是沒人能違抗的。眸子避開他,她想逃離,卻無法從擋在門口的高大身影旁閃過。

    況悶空氣漸漸形成一股無法言喻的巨大壓力——

    杜易言漸漸浮躁了。她覺得自己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眼光,一股濃濃的怒氣無預警地從心中爆發出來。

    「你為什麼什麼事都要知道?你是我什麼人?我不要你管可不可以?」

    受不了湧上心頭的委屈!

    受不了沉悶的空氣!

    受不了迫及全身的龐大壓力!

    她大吼著將外套丟到地上,踢了辦公桌一腳,怒瞪住楊碩,上下起伏的胸腔明白表露出她盛怒的情緒。

    楊碩只是冷冷地看著她,不說話。

    發洩過怒氣後的無力感,再也擋不住濕熱的水氣溢出眸子,面龐的濕熱感讓她更惱怒,惱怒自己的軟弱……

    身軀軟軟地垂坐在身後的沙發上,手掩住被淚水沾覆的面龐,虛軟無力的聲音從指縫間傳出:「你這個混蛋……欺負我,你很快樂嗎?」

    抬起頭,被淚水洗淨的眸子清亮盈然。

    「我受夠了人家像看怪物一樣的看我,行嗎?」晶亮的眸中出現的,是濃濃的自厭。

    「我寧可一輩子躲在家,也不要再聽到小孩子問媽媽:『那阿姨吃飯怎麼不把碗拿起來,好像小狗喔。』

    我也不要再聽到人家說,那女孩子很沒禮貌,吃飯吃到趴在桌上……」咬著唇,心中的憤怒夾雜著深深的傷痛。「我再也不要看到那種憐憫的眼神。我不是廢人,我一樣拿錢買東西,我能養得活自己!」

    左手緊握成拳,杜易言被激憤情緒佔領的身子顫動如波,晶亮淒然的眸中,那滿滿的不平看得人心酸。

    「……從小就是這樣,每個人看到我都有意見,不是因為我,而是他們以為的我,狗屁!」她邊哭邊罵,淚痕滿佈在清麗面頰上。

    「我以為不在意就好,可是我再也做不到了。我以為只要做好自己,他們會瞭解我的,我和那個給我生命的男人是不同的。可是只要我一不小心犯錯,甚至不確定是不是我的錯,所有的眼光就成了箭,所有的人也當自己是法官,直接判我有罪。

    而現在,我這條殘了的手臂,就像是承認了我該受領的罪一樣,清楚的讓所有人看清我的不同。」

    提起衣服,杜易言用力拭著那侵佔了她滿臉,讓她痛恨的淚痕。「這樣你滿意了嗎?很沒意思的答案吧?」

    「我不會再讓那樣的話傷害你的。誰再傷你,我就讓誰下地獄。」楊碩的聲音冷冷的,猶如來自漫雪荒原。

    霎時,杜易言怔愣住了,忘了自己的悲傷憤怒。

    她沒見過這樣的楊碩,即使他最生氣時也沒有。

    這樣的他,讓人害怕——

   

    回到公寓後,杜易言沒有如同平日般,拿出文件繼續工作,因為楊碩那在公司時的神情深印在她心中,始終無法消除。

    客廳外的寬廣平台上,種了些花草盆栽,還放了一組籐製的矮桌、茶具。杜易言半臥在椅上,仰頭看著寂寥的星空,靜靜地思索著。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明白。

    從沒見過那樣的阿碩。那樣的冰冷、無情,彷彿來自地獄。

    小時候的阿碩倔強、沉默,因父母的關係、對新環境的不適應,還有同學的十友善,他過得很寂寞。

    而她懂得那種感覺,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她仍懂,因為孤寂的感覺伴隨她的出生而來,即使後來因著她的表現,突破了那層與人隔絕的藩籬,但那親人難過的感覺,早巳深印在她心裡。

    淡淡吐出一口長氣,她凝注著夜空,想起第一次和他望著夜空的感覺他一直以為她不懂。

    但是感情的投注,怎麼可能會讓人毫無所覺?

    也許她真的是遲鈍,發現的比他遲,但她畢竟還是瞭解了,在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化學效應。

  

    中部的夜空,冷寂、空曠。

    在夜幕籠罩的清寂山丘上,杜易言嬉笑的逗弄著身邊的男孩。

    「很漂亮吧?以前覺得好看,但從沒特別為看它而來,我可是把第—次給了你,你有沒有覺得很榮幸?」

    楊碩日漸高壯的身子讓人討厭,現在和他打球,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跑步又跑不贏他,只能偶爾在口舌上佔點便宜。

    「那我就勉強接受吧!不過想給我第一次的人不少,這次讓你偷渡成功,你要給我什麼報酬?」看著星空,楊碩懶洋洋地回應。

    唔——熱氣湧上心頭,死阿碩!

    翻過身去,杜易言兩手捂上了他那雙深邃卻清朗的瞳眸,「不給你看了,把我的第一次還給我!」

    楊碩也不掙扎,「第一次給都給了,哪要的回去?你健康教育唸得很差喔!」說話時,那隨話語而出的輕柔氣息,拂上了她的掌緣,酥酥麻麻的,有點舒服、有點癢,有點……弄不清的感覺。

    「和健康教育有什麼關係?」她不太瞭解這是怎樣的感覺,語氣卻不自覺地變得比平日溫柔,低低啞啞地,有種屬於女人的性感。

    楊碩感覺到了,被捂著雙眼的他,耳力變得靈敏。她的掌明明摀住的只是他的眸子,卻窒住了他的呼吸。

    「健康教育裡面有兩章,專門講和第一次有關的事,你自己回去看,我很害羞,不太好意思轉述。」他沉穩的說,話裡卻有種隱不住的乾啞。

    易言臉紅了起來。可惡!每次都這樣!

    她把手從他臉上拿開,抱膝坐起。「你想得美,我才不給你。」她一時衝動脫口而出後,整個臉燒紅了起來。

    楊碩依舊懶洋洋地躺在地上。「說吧,那你打算給哪個倒楣鬼?我先幫你去找他報惡耗。」

    唔——士可殺,不可辱!

    「什麼叫倒楣鬼,那叫幸運,你懂不懂?女人的第一次……」杜易言猛然住口,用力瞪他。

    可惡的人,每次都欺負她。她明明沒得罪過他啊!

    「女人的第一次怎樣?」他笑得好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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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客廳大門輕輕打開了,杜易言吹著涼爽的夜風,回憶著往事,並沒有察覺,直到楊碩暖暖的聲音傳來。

    「還沒睡?」

    回憶霎然中止,她轉頭看了下。

    「嗯。」

    看來,晚上那一架吵得兩人心頭都悶,一樣的睡不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拒絕你的好意。」

    「我知道,不過下次不准再拒絕了,我不會讓你一輩子當縮頭烏龜的。」楊碩坐到她身邊。

    「我們別吵架好不好?」杜易言軟弱的說。

    手搭到她肩上,感覺到她的身軀頓時變得僵硬,楊碩將她拉靠人自己懷中。

    「你——」易言直覺地要抗拒。

    「沒事,只是想和你一起看星星。」他強硬地不讓懷中人閃躲。

    淡淡的,洗髮乳清新的味道縈繞在他鼻間。

    他喜歡她身上那自然淡雅的香味,就像昔日兩人騎著腳踏車在鄉野小徑上,那種飄送在空氣中的氣息。

    放棄掙扎,杜易言輕靠在他結實的肩窩。

    偶爾放縱自己沉溺一下吧!她說服著自己。即使明知這樣的溫柔不會永恆——

    「我們好久沒在一起看過天空了。」楊碩的語氣幽遠,就像過往歲月一般,無可捉摸。

    「嗯。」杜易言輕應了聲,沒再說話。漆黑的星空下,除了融人微風中的呼吸聲,大地一片寂靜。

    「還是喜歡畫畫?」許久,楊碩打破靜謐,想起那鐵皮加蓋小屋內的大批書作。

    「好像已經變成精神寄託了吧?心情差,覺得煩躁、不愉快的時候,只要到了畫布前,就可以遺忘。」淡淡的笑意盈滿她清麗的面容。「不過,畫不出什麼好作品。」

    上了高中後,她曾加入西畫社,沒多久就著了迷。只是,昂貴的顏料費,讓她不得不在學了一個學期後放棄。

    沒想到竟會在離開學校後,又重新摸索,成為她情感上的寄託。

    「後天去看畫展吧!」他將懷中人攬緊了些。

    「你那天不是要和王董他們打球?」

    「那不是重要的聚會,只是聯絡一下情誼而己,取消也沒關係。」楊碩伸手替她順了下髮絲。

    「星期天,不談公事也好。」他的指纏繞著她耳畔青絲。

    對他突來的親密舉動感到有些不自在,杜易言移動了下身體,不意卻讓他原本環住她的手掌碰到了酥軟的胸脯。

    「赫——」楊碩猛然抽了口氣。

    天知道從方才起,他壓抑住撫觸她、親吻她的慾望有多辛苦,這女人竟挑戰起他的自制力。

    聽到那喘聲,杜易言臉紅得像夕陽。「我……我要去睡了。」趕忙想逃離事發現場。

    軟玉溫香頓失,楊碩心緒慢慢平復,也站了起來,默然瞪了那視他如洪水猛獸的女人一眼。

    「我先回去了。」他沉聲說。

  

    「怎麼不告訴我是何東平的畫展?」坐在畫廊隔壁的麥當勞樓上,杜易言啃著漢堡抱怨。

    何東平是他們兩人的學長,也是杜易言只加入了一學期的西書社社長。

    楊碩瞪著面前啃漢堡啃得自在的女人。

    可惡的女人!

    他堂堂台灣三大集團之一,開陽集團的總裁楊碩,軟硬兼施的,竟然沒辦法讓她答應陪他正常地去吃一餐,反而只能氣呼呼的陪著她,走進自己最討厭的速食店。

    眼見問題沒得到解答,只有一對惱怒的眼珠子死盯著自己。杜易言索性放下手小漢堡,一手撐著下巴,用力豎高眉,凝聚兇殘的眸光,也用力的瞪著他。

    可是,不把她制得死死的,真是對不起自己。想著,楊碩笑了起來。

    阿碩的眼神怎麼變了?易言覺得從心底起了一股寒意。

    「你不要笑得這麼可怕。」

    「這是我最親切的笑容了。」楊碩很誠懇的解釋。

    「那你擺出這麼『親切』的笑容做什麼?」她就是看不慣他那像掌握住一切優勢般的自信。

    「因為等一下會有很多人過采打招呼,所以我得表現出最美好的一面。」他含著溫雅儒和的笑,優雅的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聽了他的話,杜易言心中猛地一震,轉過頭,只見許多人正偷偷的看向他們這桌,有些人還不住地低聲交談,像在確認什麼。

    倏地拉開椅子,杜易言當機立斷的拿起餐盤,放到回收架上,然後匆匆地要下樓。

    突地,她的後衣領又被人拉住。

    「不是最喜歡吃麥當勞嗎?怎麼什麼都沒吃就要走了?」幸災樂禍的聲音在杜易言耳畔溫柔的問。

    「小人得志。」杜易言嘟噥著說。

    楊碩笑得溫柔。

    「我們跟大家打聲招呼吧!」手一橫,放到她腰上將她拉回來,他唇角揚起邪惡的角度。

    「你到底想要怎樣?」杜易言脫逃不得,惱羞成怒。

    「我肚子餓了。」可惡!她瞭解他的意思。

  

    打從一上了電梯,杜易言就無法管住緊張的心情。

    這是位在商業區內的一棟很新穎很高級的商業大樓。楊碩左手緊握住她的,帶著她坐電梯上頂樓去。

    電梯門一開、呈現在眼前的,是個富麗堂皇得讓人感覺到有點壓迫感的接待大廳。

    大廳的兩側站著幾個服務生,那些服務生顯然都是經過挑選的,衣著整齊光鮮、面貌、身材都很不錯。

    「楊總裁,歡迎、歡迎。」餐廳裡,站在吧檯旁的經理一見到楊碩,便笑容滿面的走出來親自帶位。

    「給我一個好一點的位置。」楊碩帶著微笑說。感覺到杜易言的緊張,他將原本握住她的手,改放到她腰上,輕擁著她。

    那經理看到他對待杜易言的親呢動作,登時也對杜易言親切熱情的微笑。「是的,請跟我來。」

    餐廳經理將他們帶到了個視野不錯的靠窗位子。杜易言一路上都不敢看向其他客人,只覺得從大門口到這位子的路程,好遙遠。

    「放鬆,沒事的,先喝口水。」楊碩放慢了速度說話,將裝著水的水晶高腳杯遞給她。

    啜了口水,杜易言總算覺得腦袋不再那麼空白一片。

    服務生送來餐點——

    「需要胡椒粉嗎?」

    「謝謝,不用。」杜易言有點慌亂的回答,說話間,不小心碰封餐桌,餐巾掉了下去。

    兩名服務生立刻又走了過來,一個清理著掉在桌面的東西,另一個則很快地替她撿起餐巾。

    「啊,謝謝。」

    她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吃個東西連調味料都要讓人服務?

    楊碩忍住笑,他知道這女人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

    從坐下來點完萊後,那兩個服務生就一直站在旁邊服務,易言則一語不發,緊張的錯誤連連,而她愈亂,服務生就愈勤勞,然後她就很不好意思地半僵化著吃東西,直到現在。

    他真的很想笑。不過,還是別太欺負她好了。

    招來那兩個服務得很不錯的服務生,各自給了豐厚的小費後,他便要他們離開。

    「你常到這邊來吃飯?」杜易言明顯地鬆了口氣。

    「怎麼了?」楊碩明知故問。

    易言皺了眉。

    「什麼動作都有專人服務,這樣吃東西不會……嗯,太輕鬆了點嗎?」

    真正的感覺是,這樣吃實在太累了。

    「一分錢,一分貨,付出怎樣的代價,就該得到怎樣水準的服務,這樣沒錯啊!」楊碩心情很好的解釋。

    「你很喜歡這樣吃?」他已經變得這麼養尊處優?易言懷疑的看著他。

    「唉,不會很喜歡。」他委屈地說。「不過既然當了總裁,總是要常常到這些場合的。」

    易言瞄他一眼。這人的自大病又犯了,他根本一點也不委屈。

    「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們常來。」他有點惡意的給了建議。

    「休想!」易言斷然拒絕。

    這樣吃得戰戰兢兢的,實在太難過了。

    楊碩看了她一眼。「但是你完全不用在意那些輕視的眼光,不是嗎?」他語氣平和,已沒了玩笑意味。

    杜易言怔了下,拿著叉子的手停了下來。

    是啊,她根本完全忘了那些事。

  

    「在想什麼?」

    從餐廳吃完飯後,楊碩開車載著她隨處去兜風、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暗了下來。車上流洩著溫柔的西洋情歌,那低沉的嗓音,容易引動人心尋找回憶。

    「沒有……只是沒想到阿東已經在畫壇佔有一席之地……每個人都變了好多……」

    就像大家在邁步前行的時候,只有她被留了下來……有點寂寞的感覺。

    眼尾掃了她一下,楊碩厚實的掌握住她冰涼的手。

    他能瞭解她的感覺。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楊碩淡淡地說。

    杜易言轉頭看著他,臉上有種無法描繪的憂傷。

    「不要對我太好。」有時,無法回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在我面前,你用不著堅強。」

    楊碩輕柔的話語間、摻人老歌餘韻,軟軟柔柔的,有種勸誘的魅惑。

    車窗外的霓虹消失得很快,就像回憶,過了那階段再回想,不過是一眨眼。

    是時間無情嗎?也許遊走在時間中的人才最無情吧?

    「我想去海邊,我想看看海邊的天空。」突然有了種想接觸無際海天的慾望。

    「好。」楊碩乾脆的回應。隨著應話聲,車子猛地一轉,像子彈——樣的衝了出去。

    杜易言把車窗打開,風聲呼嘯得讓人感覺到奔馳的快感。

    楊碩也將天窗打開來。

    「啊——」杜易言朝著車窗外大聲吼著,胸臆間的憂悶霎時間讓風給吹得乾淨。

    「這裡是哪裡?」到了目的地後,杜易言睜著大眼,看著這個可以見到海,也可以看到繁華城市燈火的地方。

    「和平島。」

    楊碩將車停在岸邊,放下兩人的座椅,將杜易言拉躺下,一起仰望著夜空中數不清的寒星。「這裡的星星不錯吧?」

    「嗯。」

    「我常常一個人來,有時候就這樣看著星星,—看就是一個晚上。」楊碩低沉的語音,像徐風拂在青草上,有種虛幻般的清寂。

    「你不該這樣的,如果多花一些時間在婚姻上,你現在會快樂的多……」

    「我寧可在這裡尋找回憶。」他的話,淡淡的。「從沒帶過人來,我把第一次給了你,你有沒有覺得很榮幸?」

    「你還記得那時……」易言很驚訝。

    一直以為只有自己記得,原來他也……一股暖暖的感覺蕩漾在心海,令那些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感覺,一時間消散了。

    楊碩笑了。「怎麼忘得了?」

    杜易言看著他,眸子漸漸濕了。

    「下去走走吧。」楊碩打開車門走出去,杜易言也跟著下車。

    較遠處的岸邊有火光、笑語,有學生在烤肉、野營。

    步下石階,海浪聲更響,彷彿有種侵略性。

    「剛到美國時,我很難過,無法唸書,—心只想想辦法回台灣。有一天,我拿了車鑰匙,偷偷將車子開出去,開了好久好久,直到一片大海擋住了我。

    我就在那邊傻傻地待了一整晚,直到隔天清晨,警察才把我帶回到鬧了一天一夜的家。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海了……」

    「對不起……」微風般的聲音,帶點哽咽,她不知道他會那麼苦。「我不該瞞你的……」杜易言抱住他結實的身軀,安慰著他,也為了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楊碩厚厚、暖暖的掌心揉著她烏黑細柔的發絲,兩人靜靜地在滿天星光映照下的海灘上相擁。

    好一會,杜易言拉起他的手,輕輕捏玩著他厚厚的掌。漫步在鹹鹹的海風中,緩緩訴說:「住院時。我昏迷了好幾天。直到快出院時,子柔的母親拿了十萬元來要我不要再回學校,也希望我們離開那裡。可是媽不肯。她認為我不可能會犯下那樣的錯,所以沒理由離開。」

    楊碩將她不安分遊走在他掌心的手包覆住,拉環在他的腰側,另一手則攪上她纖細的腰身,讓她依附在他結實的臂彎裡。

    「後來,她們又來了一次,這次帶來的是一張退學通知單,說我犯的罪是作弊和恐嚇同學,外加勒索。」

    「很好笑吧?他們定給我夠罪名,足以讓我進到感化院……」落寞的語聲,和她臉上刻意表現出的笑容格格不入。

    「所以你們就離開了?」撫著她的發絲,好柔、好軟,很舒服的感覺,

    「你知道我們在那裡的處境,再加上這件事,還待得下去嗎?是我勸媽離開的,我不要她再受那種無意義的苦。」

    潮水聲激盪著,一聲聲,像心跳。

    雙手輕柔地捧起她的臉龐,像掬起最珍貴的清泉,美麗清雅的面容讓淚水佔得滿滿,未乾的淚痕融人新增的淚水,也滴人他滿溢疼惜的心。

    楊碩吻去她柔細面頰上像海水般的淚,彷彿這樣就能吻去她心中的傷感,直到攫住那紅豔的柔唇、將舌探人,舌與舌的交纏,使得被海風吹襲的身軀變得火熱……

    天地沉寂,只百浪濤聲激盪在耳畔。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楊碩才放開她,將她攬人懷中。

    呼吸漸漸平緩,牽著手,兩人繼續在海岸邊漫步。

    「到了美國沒多久,我留逃回台灣,問了好多人,每個人都告訴我,你死了。那時,我真不知道自己活著做什麼?」楊碩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聲音變得幽遠難測。

    「我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美國的,只知道,當我清醒了,已是半個月後的事。」

    兩人緩緩走著、杜易言靠緊他,腳輕輕踢著石子。

    她的心情很複雜,知道阿碩對自己有感情,但從不知道竟如此深刻。

    該怎麼辦呢?

    她難以見容於世人的卑微背景,和肢體的殘缺,除了給他困擾,還能帶他什麼?

   

    從海邊回到住處後,杜易言坐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傻傻的想著。

    長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害阿碩了。

    心念一起,她不讓自己反悔,走到衣櫃抓出自己少得可憐的衣物,胡亂塞到大包包內。

    拉起包包拉練,看了房間一眼,她咬了咬牙,不准自己再留戀地轉身步客廳氣派、華麗,卻冷清。雅緻的紅木長桌上,放著凌亂的文件,她走出。

    過去一一整理、放好,然後隨手拿起一張白紙。

    要寫什麼呢?

    驀然湧上心頭的酸楚,讓她幾乎無力招架,想放棄離開的念頭。

    淚水無法自抑地流下,她揮手欲拭,舉起的手竟微微地顫抖著。

    離開阿碩……比想像中難得多。

    蹙緊了眉頭,她隨手寫下——

    再見了。

    放下紙,易言轉身走向大門,拉開了門,還來不及迎接再次襲上心頭的傷痛,她已被蹲在角落的人嚇了一跳。

    「一定要這樣傷害我嗎?」楊碩的聲音悶悶的。

    杜易言心頭酸酸的,像似含了未熟的青梅般。「我只是……」

    「一隻烏龜。」

    她話末說完,便被他打斷。

    「什麼?」杜易言一時無法瞭解接收到的訊息。

    「我說你是一隻大烏龜,從小就是,膽小又自以為是。」他低低啞啞的聲音指控著她。沉默著,杜易言沒理會他的嘲弄,悶悶地問:「怎麼知道我要走?」「我知道你的腦袋如何轉動。」

    「胡說。」她小聲地道。「又不是蛔蟲……」

    「快了。」

    他看她一眼。

    「你從小到大都沒變,膽子小,愛胡思亂想,不敢接受別人的情感,卻又自以為瀟灑,只會在面對問題時逃避……還有,你需要的不是這些東西。」

    楊碩指指放在他身側的一堆繪畫工具、顏料。那是下午看完畫展,他便要人送來的,原來是要給她一個驚喜的。可惜——

    「你需要的是一個龜殼、好方便你隨時躲進去。」

    「夠了!你正在做很過分的人身攻擊。」杜易言被罵得有些生氣了,原本因哀傷而讓淚水浸潤過的明眸,因惱怒而顯得燦亮動人。

    「你現在不就想躲回你的鐵皮龜殼裡?對了……」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信封。「這是你那個鐵皮龜殼的押金,那裡已經換人躲了。」

    杜易言嘴巴頓時張得很大、很大。

    「你竟敢這樣做?」

    楊碩沒理會她,站了起來,將畫具一件件提進去。

    「你放在鐵皮龜殼裡的東西在我屋裡,有空來領回去吧。」楊碩的眸子裡閃著愉悅的光輝,雙腳移著輕鬆的步伐,踱回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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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和業務主管談著話,楊碩眼角餘光不住打量著那個走路走得有些搖晃的女人。

    不能怪他一心兩用,因為真的很好笑。他知道她一定被剛才的併購案弄得頭昏眼花了。

    「杜特助,你還好吧?」

    顯然其他人也發現了這點。對於這些多餘的關心,楊碩有些不滿。

    「等一下。」暫停那個主管的報告,他走過去將杜易言攬到身邊,阻擋住其他人表示關懷的機會。

    「繼續。」

    「呃,是。」

    不只這個主管,其餘剛開完會的人,也都被楊碩這佔有性的舉動嚇了一跳,包括被困在他手臂間的杜易言。

    她連掙扎都不敢,怕會惹出更尷尬的舉動。

    直到閒雜人等都回到各自單位,楊碩轉頭看向易言。

    「這件案子不是你負責的,我只是要你旁聽而已,你不要太勉強。」

    他討厭她這種快逼死自己的拚勁。原本便沒受過商業訓練,缺乏基礎的人,硬是要求自己在短短時間內,便要進入狀況,怎麼受得了?何況這都是一些複雜的大案子。

    「我不要白領薪水。」杜易言堅定的說,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她打算克服一件事——她要趕在任何可能的流言蜚語出現前,證實自己是有實力的,她要找回自信!

    陪著楊碩走回辦公室,秘書小李就敲了門,拿了份文件走進來,臉色有點難看。「總裁,這是你的傳真。」

    紙上密密麻麻的字,楊碩看了下,臉色也變得難看。

    杜易言探了頭,他卻將它拿開。「先回你辦公室。」他打發她走。

    「怎麼回事?」杜易言好奇的向小李探問。

    「沒什麼。」小李笑笑的回應,卻不肯透露內容。

    楊碩很少有事瞞她。不過雖然疑惑,杜易言也沒再探問,她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去。

    小李看著楊碩不太好看的臉色。

    他知道這事不能和杜特助說,總裁肯定會很火。而且他也不想傷害杜特助。他懷著憂心,走回秘書室去。

    幾天相處下來,他已經很欣賞這個女人了,自然、不做作,又和善,真正和她相處過的人,都會知道,那張充滿攻擊性的傳真,十之八九都是垃圾。

    只是,他不知道,即使瞞著杜特助傳真的內容,也藏不住放在每個樓梯間,那一份份的紙張,還有晚報的頭版。

    直盯看著手上的傳真紙,楊碩覺得從未這麼生氣過。

    父親為妓院掮客……學生時代行為不良,勒索、作弊、威脅、男女關係混亂……均在校方留有紀錄。現並逼迫開陽集團總裁楊碩與妻離異……

    「真的非逼我趕盡殺絕不可?」平靜陰冷的聲音,有種嗜血的狂熱。

    「總裁,古特助來了。」桌上電話擴音傳來秘書小李的聲音。

    「讓他進來。」楊碩將傳真放在桌上,人往椅背靠。

    「楊碩,這太過分了,你看看這個……」開了門,古之浩還沒進來,聲音已急切的傳來。

    「怎麼了?」古之浩愣了下。他還沒報告,怎麼這傢伙的臉色就已像是吞了幾斤的冰塊一樣,陰陰冷冷、怪裡怪氣的?

    「什麼事?」楊碩催促著問。

    古之浩將手上那疊紙放在桌上,卻見到放在文件最上方的那張傳真。

    「喔,原來你已經看過了啊!」難怪表情這麼可怕。

    看到古之浩拿進來的那些紙,楊碩驀然站起。

    「這些是哪來的?」

    那一堆紙怕是有兩、三百份,他不用仔細看都知道,內容和小李拿給他的那張傳其一模一樣。

    「不只這些,每個樓梯口都放了一堆,員工們已經拿了不少去。」

    楊碩掌握成拳,眸子閃著憤怒火光,他很快的拿起話筒,撥了幾個鍵。

    「石主任,立刻通知每個門口的人員,不准讓杜特助離開大樓。」

    放下話筒,他又按了下鍵。

    「小李,立刻傳我的命令下去——開陽全體員工,不准討論今天那封黑函的內容,否則一律革職。」說完話,楊碩快步朝門口走去。

    古之浩沒勇氣叫他。那男人現在就像隻猛獸,隨時會一口咬死人!

    他正等待著被遺忘,楊碩卻回過頭來。

    「把那些紙全部收起來,燒掉!」交代完,他又踏著迅疾的步伐離開。

    他要立刻帶小言離開公司,不能讓她看到這些東西。

   

    大樓樓梯間,清冷靜寂,一個人影蜷縮在角落。

    這裡沒人會來,是安全的……杜易盲不停地說服著自己。

    「不用怕,不會有事的……別怕……」口中不停地說服著自己,卻止不住那發自全身細胞的顫抖。

    前面的階梯上擺了四、五張紙,紙角隨著風輕輕飄動,那紙上的內容都是一樣的,一樣殘酷的摧毀著她的心。

    那些曾經伴隨著她成長的流言、那些人們懷疑、評量的目光……正在她腦海裡不斷地放映著。

   

    楊碩走遍了整棟大樓。他從未因開陽大樓太大而生氣過,直到今天。

    找不到人!

    整個大樓的保全人員除了守住大門的以外,全部都被他派去找人了,卻直到現在還沒找到人。

    「你看這個!」古之浩匆忙走到楊碩身旁,拿了晚報給他看。

    報紙上的畫面狠狠撞入眸中,無可抑制的憤怒漲滿楊碩胸臆。

    報上頭版印的,是易言大大的正面特寫照片。照片下則是以放大的字體,完整的呈現那篇黑函。

    楊碩眸裡泛著森冷寒光,冷酷至極。

    「通知律師團處理。另外,打電話給各報社、雜誌社,說今天以後,我要是再見到任何一份刊物,刊登關於杜易言的報導,我就會抽掉他們全部和開陽有關的廣告。」說完,他踏著大步伐,面色陰沉地離開。

    古之浩面包凝重的追上去。

    「要讓人去查嗎?」他一向是很難生氣的人,現在卻沒法子不生氣。

    易言根本不該這樣被傷害。她進開陽後那股拚命勁,令見識過的人無一不動容。如果說一個人能拚命努力到這種程度,還會捨棄尊嚴去幹那紙上所說的事,那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不用。」楊碩鷹隼似的深黑色眼眸中,有股深惡痛絕,高揚起的眉表示,他早巳知道對手是誰。

    一道靈光閃掠而過,古之浩恍然大悟。

    「你認為是億富那者傢伙做的?」

    楊碩搖搖頭。

    「他沒那麼笨,只是他的聰明一點也沒遺傳給他的女兒。」說著話,他腳步未停。「我到其他地方去找,你們見到人,就帶到我辦公室去,絕不能讓她離開。」

  

    見杜易言蹲坐在樓梯間,右手無力垂落,左手環著身子,螓首低垂,一股恐懼襲上楊碩心頭。

    「小言?」楊碩喚著她。

    沒有回應。

    他臉色發青,衝了上去。

    「杜易言你給我出聲音!」他狂吼著,無法壓下心中的恐懼。

    「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古之浩不放心的跟來;沒想到一到樓梯間,就聽到楊碩近似絕望的吼聲,他嚇了一跳,王步並作兩步地衝了上來。

    楊碩晃著那軟若無骨的身軀,一句句喊著杜易言的名字。

    古之浩吃了一驚。「你、她……」一時間,話竟問不出口。

    「我要李子柔那混蛋死!」楊碩狂吼的聲音響徹整個樓梯間,激昂得駭人。

    古之浩打起寒顫。「你……先鬆手,讓我看看她。」

    古之浩不敢太靠近楊碩,他現在像只隨時會攻擊人的困獸,死命將杜易言擁在懷裡。他擔心楊碩是情緒太激動,有點神志不清了。

    示意兩個跟著上來的保全人員慢慢地從兩側靠近他,很快的,他們一人拉住他一隻手臂。

    「放開我!」

    楊碩憤怒的掙扎,古之浩衝過去在他頸項間劈了記手刀,楊碩頓時昏睡過去。而他又連忙去扶住因失去支撐而滑落的杜易言。

    古之浩探了探杜易言的鼻息、脈搏,緊繃的神色霎時緩了下來。

    「別理他了,先去叫車到樓下等,你和我一起扶杜特助下去。」鬆了口氣,他快速地吩咐。

    只是昏過去而已嘛!幹嘛搞得雞飛狗跳?

    「呃,古特助,那總裁怎麼辦?」

    古之浩看了眼被打暈的楊碩,有點生氣,再送他一腳。

    「讓他在這裡睡到自然醒就好了。」

   

    病房裡,楊碩面容冷峻的坐在床畔。

    病床上的杜易言臉色慘白,點滴一點一點滲入她體內。

    疲勞過度,加上情緒過於緊張,令得她身體不勝負荷。

    「總裁,石主任來了。」守在房門口的保全人員進來報告。

    楊碩點點頭,起身跟了出去。

    病房外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身高中等、長相平凡,只有那眸子時時聞著精明的神采。

    他是在美國中央情報局退役後,被楊碩延攬回國的菁英人才,負責開陽集團的保全系統。

    「總裁。」石武成打了招呼,兩人並肩走人醫院會客廳。「要出手了嗎?」

    楊碩朝他點點頭,「找出所有億富以前見不得人的事,我要他們全家人為這事負起責任。」

    「是。」石武成停頓了下,又問:「那李子柔呢?」他知道楊碩這次的脾氣沒有那麼容易打發。

    「我要她還小言清白。」

    挑了下眉,石武成問道:「總裁打算怎麼做?讓她發表道歉聲明嗎?」

    楊碩緩緩搖了頭。

    「發表聲明也沒用,外界會認為是我逼她的。」

    「那現在怎麼辦?」石武成皺著眉。可是……好像也沒其他法子。

    「讓她成為精神病患。」楊碩冷靜地說。

    「什麼?」

    「既然她有妄想的傾向,我就讓她接受她應有的身份。」楊碩的眸中閃著冷酷、殘忍的光輝。

    看他那模樣,石武成的瞳內躍過一絲瞭然。「我懂了。」

    「你先去辦吧。」邊吩咐,楊碩邊朝病房走回去,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他又回過頭。

    「還有,跟之浩說,別和那些記者周旋太久,我不想再看到記者出現在開陽大樓。」

    「我知道,我不會讓他又玩起來的。」



    黃昏時刻,昏迷了一天的杜易言總算清醒。

    睜開眼,窗外的紅霞教米色窗簾擋去不少,只餘下淡淡柔柔的感覺。

    病房裡除了她,空無一人。微眯著眼,適應了房內的亮度後,她環視了房內一圈,腦子還不甚清醒,過了好一會,才記起早上那如惡夢般的景象。

    為什麼不能不要清醒?

    她的眼角落下了晶瑩水珠。

    門悄無聲息的被打開了,楊碩沉默望著躺在床上的人兒,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變化。

    驚覺有人,杜易言轉頭朝門口望去。

    「有沒有好一點?」直走到床邊,楊碩才開口。

    杜易言沒回答他的問題,美麗卻失了神采的眸子直視著他。

    「我想離開。」那是要求,也算是決定。

    「不行。」楊碩二話不說地回絕,冰冷寒氣從他的身軀向周圍擴散。

    「我說過,我絕不會讓你一輩子都在逃避。」

    「不要讓我恨你。」杜易言語氣中含著疲累。

    「我寧可你恨我。」「為什麼要逼我?我做不到。我只想安靜的工作、我只想讓我媽安心養病,我不要再惹來任何的是非關注!」她的聲音帶著嘶啞的憤怒。

    楊碩彎身靠近她。

    「我想念那個能陪我一起打架的杜易言。」他暗啞的聲音裡潛藏著誘惑。

    「她死了,她很久以前就死了。」

    「她沒死,只不過你不讓她出來而己。」楊碩站直身子,冷眼看著她。

    手握成拳,輕觸在額際壓抑著憤怒,那種衝不破牢籠又痛恨自己軟弱的情緒,令得杜易言抑不住一波波奪眶而出的淚水。

    將被子蒙到頭上,一聲聲經過壓抑的哽咽,藏不住的流洩而出。

    心疼泛滿楊碩心中、眸中,卻無法讓他放棄要回杜易言的決心。

    「我真的恨你……」被中傳出她啞啞的嗓音。

    「沒關係,你可以用一輩子來恨我,我不在乎有個恨我的妻子。」

    「我不會跟你結婚的。」

    楊碩坐到病床邊,手輕柔地撫觸矇住杜易言的被。

    「你可以選擇和我成為一輩子的敵人或夥伴,但絕不會是個自卑的烏龜。」

    拉下保護她的被子,他輕輕擦著流淌在她頰還的淚水。

    「記住,你可以選擇和你的自卑感為敵,或者——和我為敵。」

    說完話,楊碩輕柔的放開她,身子斜靠在床側,淡淡呼出口氣。

    「小言,如果你要一個安全的堡壘,我可以給你,但是你甘心就這樣一輩子躲在裡面?告訴我。」

    易言緊抿住嘴,不回答他。

    她會甘心嗎?

    她甚至不用想都知道答案。但是,這個世界卻不是因為你甘不甘心而運轉的啊!

    「你從一出生就準備好對抗所有人了,不是嗎?你不是看不慣我的逃避,主動拉我進入那個敵視的圈圈裡的嗎?為什麼小時候有的勇氣,長大了反而沒有了呢?和我站在一起,有那麼可怕嗎?」

    「不同的。」她也說不出哪裡不同。一樣是敵意,但就是不同。

    也許不同的是自己吧?因為長大了。

    只有小孩子才有那種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特權,不是嗎?

    「是不同。那時你只有一個人,而現在你有我。」楊碩輕柔的聲音透過空氣,軟軟的傳到她耳中。

    「不要再說了。」

    好痛、好痛,為什麼連空氣都像是有力量的壓迫著她?為什麼心裡要出現那一絲絲不甘心、那一絲絲希望?

    「你想想,我晚一點再采看你。」

   

    漫無邊際的疲倦讓身子虛軟無力,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時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清醒過來,陽光早已迎進房中。

    床側的沙發有阿碩睡過的痕跡,一床薄被凌亂地放在上面,她知道他定然是陪自己在醫院中睡了一夜。

    看著窗外,葉片映著陽光,散發著金綠色的絢麗色彩,但那美麗卻映射不到她心裡。

    阿碩昨日那番話一直佔據在她心中……

    她是自卑的,她不否認這一點。從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定是排不開這種情緒的糾纏了。

    曾經她也想抵抗它。只是,有時候對抗真的太累了,累到她記不得,那第一雙敵視的眸子是來自誰?

    也或許是不想記吧!畢竟當厭惡的眼光來自四面八方,要去抵擋它侵入內心,成為恐懼,是多困難的事?

    那一雙雙凝視著她的眼瞳裡,泛著期待。期待她犯錯,證明他們的睿智。而她得以步步為營的方式去防衛,不讓自己踏人任何陷阱。

    不錯,她是繼承了骯髒的血液,怎麼可能光明的活著?

    她也想過要那些骯髒的血液從她體內消失,就像將從未謀面的父親,從大腦中驅除一般。

    因為她會怕,怕有那麼一天,她會真的實現了他們的「期待」。

    人最大的悲哀,不就是害怕自己,一個連自己都怕的人,怎麼去克服恐懼?

    她怕憤怒、她怕遭遇不平時,浮上心頭的報復心、她怕所有浮上腦海的骯髒意念。那種害怕幾乎要逼瘋她,所以她不停地運動、唸書、期待未來……

    淚水隨著窗外最後一絲落日餘暉,滑下杜易言朦朧的眸子。浮現在眸中的,是楊碩的笑容。

    她怎能讓他因為她而受到輕視?

    她怎能讓他擁有一個私生女當戀人?

    她怎能讓他擁有一個殘了一條手臂的妻子?

    除了割捨掉對他的愛情,她還能有什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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