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褲子?內衣呢……啊,在這裡。啊……內褲在哪……」
細微的呢喃傳進耳裡,躺在床上的蔣衛睜開眼,看著陌生的淡黃色天花板,緩緩的轉頭,看著不熟悉的環境。
一道纖細的身影急忙的自他的眼前晃過,他集中焦距,落在那有著一頭黑色長髮的背影上。
思緒快速的回籠,他想起了昨天一整天所做的事和遇上的人。
那個背對著他,正忙著穿上內衣的女人是他最愛的人,露出溫柔的笑容,藍眸流露出深情愛戀的光芒。
隸芯舞的動作很急躁,而且偷偷摸摸的,努力不發出半點聲音。
突然,一個不小心,她被桌腳絆到,小聲的驚呼,差點摔倒。
還好,她反應夠快,趕忙扶住桌子,避免發生不幸的災難。
輕輕的拍了拍胸口,她忍不住轉頭,看向床上那個仍然沉睡的男人。
「還好,沒把他吵醒,否則可就走不了。」
走?蔣衛早已機警的閉上眼睛,心生疑惑。
「奇怪……褲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隸芯舞又開始低聲呢喃。
真是糗啊!明明說要和過去的感情道別,沒想到這一道別,竟然道別到床上了。
沒想到她和這個男人那麼有緣,明明來到異國,卻和他重逢,而且一相遇,竟然又滾到床上,上演一整天的激情。
看著床上的男人,她的臉蛋忍不住泛紅。
她當然記得自己昨天做了什麼事,還有明知不可為,卻又忍不住放縱、貪心,渴望和他溫存的想法。
隸芯舞,你真的是非常不爭氣。
暗暗唾棄著自己,她躡手躡腳的在房內尋找自己的衣物。
她才剛到英國,除了身上這套衣服和隨身物品之外,行李根本沒有抵達,因為還沒有決定未來一年的住所,本來想說先到這裡再說,如果有需要的用品,直接買也方便,誰想得到會發生這種事。
無奈的嘆口氣,她望向蔣衛。
經過四年,他成熟了,長高了,更帥氣了,更迷人了……
她苦笑一聲,攢起眉頭。
他何必要再和她聯絡?他不斷的寫信給她到底要做什麼?兩人各自飛不是也很好嗎?她相信以現在的他來說,想要任何一個女人,必定是輕而易舉的事。
隸芯舞搖了搖頭,拒絕再拿任何關於他的事情讓自己煩惱,小心的拿起床邊的電話,走到一旁的角落。
「你好,我是七0三號房的房客,我要退房……對,我知道,本來預定住一週,不過臨時有些事,所以請將費用結算到今天,我等會兒就會下去。」
掛斷電話,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氣,確定將裝有護照的皮包收好後,再次走到床邊,放好電話。
緩緩的蹲下身,凝望著床上的蔣衛,隸芯舞伸出手,替他拉高被子。
「抱歉……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想面對你,對我來說,如果不將你的身影從我的世界拔離,這輩子我會被困在你的魔障中,就算明白你現在過得很好,當初讓你離開是對的決定,我……還是很自私。」
只要面對他,她就會貪心。
「其實我已經決定遺忘你……好吧!我承認,我忘不了你,可是只要再給我五年的時間,我相信下次再有緣分相遇時,我一定可以笑著和你說,我已經對你釋懷了,無論是與你分離,還是對你的感覺,我很孩子氣,對吧?就算我已經是……我還是很孩子氣,而且我不否認,在愛你的同時,我也很氣你,你逼得我必須對你放手,你逼得我必須為了替你的快樂著想,所以應該放棄對你的感情和占有欲,你要笑我像個玩扮家家酒的幼稚孩子也無所謂,你要說我莫名其妙也沒關係,這就是我,一個占有欲極重,又怕受傷害的自私女人。」
但是她一點也不希望被他這麼看待,所以只能離開,只能鬆開手。
「我已經決定不在這裡住一年了,要是繼續待在這裡,我們兩個會沒完沒了。」
更何況她才剛來到這裡,就遇上他,她真的嚇到了,不只是因為察覺原來自己對他竟然到現在還充滿情感,還有她也得隱藏那個秘密……她的孩子。
要是他知道當年她替他生了一個孩子,那……
「再見,蔣衛……不,不對,不見,我和你,再也別相見了。」
隸芯舞站起身,拿起皮包,緩緩的朝門口走去,正準備打開門,卻毫無預警的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往後拉。
來不及反應,來不及驚叫出聲,下一秒,她發現自己竟然被壓在床上。
回過神來,她看著上方那雙藍色的眼降,不禁倒抽一口氣,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
「只要可以把你留下,我一點也不介意將你困在這張床上一輩子。」蔣衛的嗓音低沉迷人。
「你……」隸芯舞忍不住紅了臉,不只是為了他剛才那曖昧的話語,還有她剛才對著以為熟睡的他所說的話,她以為他聽不到……畢竟昨天太瘋狂了,兩人一直到快天亮時才休息,而她以為他早就累癱了。
「你知道嗎?你確實很孩子氣,把我對你的感情看成玩扮家家酒遊戲,不只愛生氣、愛記仇、愛記恨,還有……打死不承認。」
她咬著唇,臉頰通紅,看著他赤裸的胸膛,發現上頭有幾道指甲抓過的痕跡。
剛才替他蓋被子時,因為角度的關係,她沒有看得很清楚,現在近距離的一瞧,真是慘不忍睹,好好的一個胸膛,就這麼被她凌虐了……不過真是爽快,她對他的不滿,一次完整的發洩。
「我哪有?」
「如果沒有,那麼請問你,現在打算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和你無關,這不是分開五年的我們可以談論的話題。」
「還說不愛記仇,還說沒有記恨,你現在說的話就是在抱怨。」
「對,我就是愛記仇,怎麼樣?為什麼我得為了你想要的幸福家庭而放手讓你離開?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痛苦嗎?」
「我又何嘗想要和你分離?可是我不離開,得不到你。」
「你在鬼扯什麼?你離開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是為了你的母親才走的,不要把這種事扯到我的頭上。」她才是那個受委屈的被害人。
「好,這個問題,我們暫時不討論。我問你,為什麼都不和我聯絡?你知道我回去找過你幾次嗎?你有收到我的信,不是嗎?為什麼這麼殘忍,連一點消息部不給我?你不知道我一直想念你嗎?我還有寄機票給你,可是你都不來。」
隸芯舞咬著唇,選擇沉默。
「我以為你也會想念我……還有那一次,我告訴過你,請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宴會。」她害他所有的計劃前功盡棄。
「我那時並沒有給你答覆,不是嗎?」她來參加他的宴會做什麼?她已經知道他在這裡很快樂,難道他還希望她看了更傷心?
「芯舞,我不懂,你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分開這麼久,難道你真的對我沒有半點思念?這一切是我單方面的認定嗎?」他本來打算在宴會那一天向她求婚,本來可以多擁有她四年的,可是……結果卻是令他感到痛苦。
聽著他責備的話語,看見他眼底的傷痛,她忍不住開口,「蔣衛,你待在這裡很快樂,事實上,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沒有你,我會快樂?」她瘋了嗎?她到底在想什麼?
「看看你,充滿自信,你的模樣變了好多,感覺變得好尊貴。」她苦澀的笑說。
「我是為了你才這麼努力,為什麼你就是不懂?」她那虛渺的神態,蔣衛看得好心慌,他好不容易再遇到她,這一次休想他輕易的放手,就算要把她五花大綁,只要能留下她,他也一定會這麼做。
「為了我?又是為了我?你當初離開,是想體驗擁有親人的感受,為什麼你從頭到尾都說是為了我?」
蔣衛一臉嚴肅的說:「那全是為了不讓你感到難過,為了我們的將來,所說的藉口。」
隸芯舞皺起眉頭,「藉……藉口?」
「芯舞,你知道隸芯舞這個名字代表什麼嗎?代表財富,代表名聲,代表你有一個擁有權勢的老爸,你是處於上流社會的天之嬌女,你是眾所矚目的焦點,只要你姓隸,只要你是隸茗傑的女兒,就是大家注意的對象。」
「那又如何?」瞪著上方的男人,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和他離開有什麼關係,和為了她有什麼關係。
「隸芯舞。」
「做什麼?」
大眼瞪小眼,蔣衛藍眸帶怒,隸芯舞黑眸帶焰,兩人互不相讓,理直氣壯,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嘆口氣,看著她那不諒解、不滿的面容,他選擇退一步。
他們久別重逢,不該這樣針鋒相對。
他好不容易才盼到與她見面,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有多餘的心力與她為了這點事而爭吵?
「你被家人保護得太徹底、太完好,所以沒有人敢當著你的面告訴你關於權勢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當初那個私生子,不但遭到母親遺棄,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要他,這種被標上遭人丟棄的孩子,有什麼資格和你在一塊?」
隸芯舞始終怒目相對,眼底隱含著張揚的火氣,對他說的話,她不知道是真的沒有聽懂,還是……有其他原因。
「大家看,那個人是隸茗傑的女兒,隸家的千金,聽說隸總裁非常疼愛自己的孩子,光憑隸總裁的聲勢和地位,他的女兒一出生等於含著千金萬金,能成為這麼有名的人的孩子,真好,想必未來她的丈夫一定也是非同小可,只有身份相當、地位相當的人,才有資格和她在一塊。」
她瞪著他,眼底的怒火更加狂熾。
「那種私生子,怎麼能夠成為隸家千金的男朋友?他一定心懷不軌,看上人家的財富。如果能夠纏上隸家千金,代表可以少奮鬥五十年,不,說不定不需要太努力,根本就是一輩子不愁吃穿。」
隸芯舞緊咬著唇,似乎正努力的忍著什麼,呼吸急促,眸色愈來愈深沉。
「芯舞,如果那時候我沒有走,一定會被批評得很難聽,不只是我,就連你和你的家人,都會因為我的身份而被恥笑。」他是為了她才走,她以為他為什麼可以捨下她?難道他的這點心思,她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
「所以呢?」她森冷的出聲,態度仍然僵硬,同時充滿令人無法理解的焰怒火花。
「所以呢?所以為了可以成為眾人認可的男人,為了成為足以匹配你的男人,我必須和我的母親一塊走。」
「你說……為了我的身份,所以當年你才和你的母親一塊離開?不是因為你想和你的母親一塊生活,不是因為你希望體驗親人的親密關係,不是因為……待在這裡才是你的幸福?」她說得好輕、好柔。
看著她,蔣衛緩緩的點頭。
「因為和你的母親一塊走,所以你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匹配』我了?你覺得大家都認可你了?」
「我想……現在應該可以了。」他忍不住揚起安心的微笑,畢竟最令他隱憂的大石,終於放下了。
他現在有能力、有身份,也有小小的地位,假以時日,他會讓自己站在舞台的頂端,而且現在她又出現在他的身邊,全部的煩惱終於解決了。
「嗯……可以了,是嗎?真是恭喜你。」看著他似乎鬆了一口氣,隸芯舞冷淡以對。
「芯舞?」
「蔣衛,你說的這些話,你以為我從來都不了解嗎?我的頭上頂著我父親的光環,你覺得我沒有自知之明嗎?在外面,眾人不當我是隸芯舞,而是隸茗傑的女兒,茗恩財團總裁的女兒,你以為我看不清楚大家是如何看待我的嗎?那麼……我想請問你,我在乎大家的閒言閒語嗎?我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嗎?我在乎大家對我的注目嗎?我有為了我阿爸的名聲,壓抑自已,刻意偽裝,沒有在做我自己嗎?我的人生,對你來說,只是隸茗傑的女兒?隸茗傑的聲勢?隸茗傑高高在上的地位?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你看我,是看我隸芯舞這個人,還是隸茗傑父親所帶來,壓在我頭上的身份、地位和權勢的壓力?」
「嗯?」
「你是想和我在一塊,還是想和我阿爸在一塊?」她到底為了什麼放手?
「我……」
「你到底是想得到我的認同,得到我阿爸的認同,還是……想要得到社會大眾的認同?」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選擇壓抑思念,選擇孤獨寂寞,選擇不做個自私的女人,努力的成全他?
「呃……芯舞……」
「你為了我阿爸的身份,為了眾人注目的眼光,而放棄我?」害得她難過傷心?隸芯舞冷漠的瞪著他。
「我……」
「你現在認為有資格和我在一塊,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可以得到大家的認同,可以得到我阿爸的認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這個當事人,對於一個完全不會替我想,不願意陪我,寧可選擇離開的男人,是否仍然認同他?」她瞇起的眸子彷彿結了層霜,完全沒有情緒,讓人看了顫寒。
「芯……芯舞……」
「既然你這麼在意大家的目光,在意別人的想法,那麼去成為眾人眼中的佼佼者,去當我阿爸最滿意、最認同的部屬好了,你幹嘛把這些自以為是的行為扯到我的頭上?」她以為一切都是為了他好,結果呢?她這麼做根本是多餘的,她應該自私才對,當初她就不應該這麼替他著想。
「我……我不是……」一時之間,蔣衛語塞,腦中一片空白。
「蔣衛。」
「嗯?」
「你已經沒有資格和我在一塊,就算你現在擁有狗屁的身份、狗屁的地位和狗屁的能力,對我來說,你只是個超級大混蛋。」
※ ※ ※
她的問題,震撼了他。
關上水龍頭,將口中的水吐出來,抹去臉上的水珠,蔣衛的雙手抵著牆面,睜開藍眸,氤氳的水氣彌漫,伸手幾乎不見五指,不斷的會想著方才兩人的對話。
芯舞說完話後,趁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毫不留情的推開他,氣衝衝的逃離,把他一個人留在房裡。
他原本急著追上她,但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他氣瘋了,離開時,忘了帶走皮包,而她的護照和錢全留在皮包裡,於是他一點也不憂心,也不再擔心她不會再回來。
沒有那些東西,她怎麼樣也無法離開。
也就是說,她會再回來。
所以他只要繼續待在這裡等待,她自然會再出現,還有,他能趁這段時間好好的想一想她的問題。
他到底是為了誰才這麼努力?
答案是無庸置疑的。
可是就在方才,當她這麼質問他時;他卻不確定,又說不出是為了她。
她說,到底他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目光,眾人的想法對他真有這麼重要嗎?
答案一樣是無庸置疑的。
因為他才是那個要面臨眾人質疑目光的人,沒有人會覺得當年的她配不上他,大家只會認定是他配不上她。
所以她的問題不是很可笑嗎?因為她不是那個承受者,因為她不需要遭到眾人的批判,當然無所謂。
這就是千金小姐的想法,身處在無憂無慮世界的幸福孩子,不是嗎?
他不會因為她這點以自我為中心的想法而對她生氣、不滿,畢竟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她的家人,太快樂,太無憂無慮,她真的被保護得很好,不是嗎?
如果今天角色對調,說不定他也是這種想法,這種真愛無敵的單純觀念。
無所謂,其實現在想這些都是多餘的了,他的身份已經變了,他不再是眾人口中的私生子,他的母親已經替他找了一個家,一個有權勢的家庭。
或許他這麼想真的很自私,但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母親可以讓他擁有足以匹配芯舞的身份,也許當初他只會渴望能夠感受到母愛,猶豫著是否該跟著走,而不是痛下決心,毫不猶豫的跟著母親離開。
拿起放在欄杆上的浴袍,蔣衛套在身上,又拿起浴巾,打開浴室的玻璃門,邊走出浴室邊擦拭濕漉漉的頭髮。
現在他只要繼續坐在這裡,等她回來,再和她好好的談一談就夠了。
從她剛才的語氣和說法來看,她一定不知道他現在的身份有多麼不同,而她方才的行為和眼神讓他明瞭,這幾年他寄給她的信,她一定也都沒有拆,否則她不會不了解他的母親曾經是皇室的公主,而他則是公主的唯一兒子,同時也是拉爾斯集團總裁唯一的繼承人。
拉爾斯是他母親的丈夫,他們結婚了數十年,始終膝下無子,所以拉爾斯已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同時也十分看好他的能力。
當然,以他的野心,絕對不會讓大家失望,他一定要成功,雖然現在才從基本的職員階段起步。
他相信,最慢兩個小時內,芯舞就會回來,他也相信,等她回來後,他和她之間的關係一定能改變,只要好好的談一談,時間、分離、距離,一點也不算什麼,當然不算……
望著前方的客廳,蔣衛突然瞪大眼,腦袋亂哄哄的,整個人僵在原地,手上的浴巾緩緩的落在地上。
蔣衛……我在乎大家的閒言閒語嗎?我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嗎?我在乎大家對我的注目嗎?我有為了我阿爸的名聲,壓抑自己,刻意偽裝,沒有在做我自己嗎?
你到底是想得到我的認同,得到我阿爸的認同,還是……想要得到社會大眾的認同?
老天,瞪著前方,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錯得好離譜。
他剛才和她說什麼?他剛才說得義正詞嚴,什麼她被保護得很好,什麼她根本不需要煩惱別人如何看待她的問題,什麼……因為她是不需要承受別人指指點點的那一方……狗屁,他真的是一個狗屁大混蛋。
是的,他確實是,而且……原來在兩人未成年時,她早就看清楚所有的一切,她比他還要會想,她比他更懂得如何面對一切,她比他……更堅強。
※ ※ ※
老天!他……他有了融合他的模樣與她的模樣的孩子?一個……兒子?而且看起來好大,他幾歲了?他……他是當年分離時,兩人初嘗禁果,所留下的孩子……
「你長得和我好像。」坐在沙發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小男孩,抬起頭,以著不確定的態度,好奇又冷靜的說出事實。
僵硬的點頭,蔣衛發現聲音卡在喉嚨,怎麼也發不出來。
「你……為什麼在我媽媽的房裡?我走錯了嗎?」小男孩很鎮定的問。
蔣衛僵硬的搖頭,努力擠出聲音。「你……沒有走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我剛才……不,我是說,我昨天並沒有看到你。」
「我是保鏢帶我來的,剛才才到,媽媽說要先過來處理住的地方,等一切都穩定之後,再接我過來,可是我想念媽媽,所以外公就讓人帶我過來媽媽住的飯店。請問,你有看到我媽媽嗎?」
小男孩穿著可愛又整齊,像個體面的小紳士,而且一點也不膽怯,面對眼前這個令他覺得有些震驚的臉孔,還能冷靜的開口。
望著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藍色眸子,蔣衛的心情複雜極了。
她……當時才幾歲?竟然有了他的孩子,也不告訴他,就這麼將這孩子生下來……那時的她,要面對的不只是家人的想法,還有……眾人會如何看待她?
一個十八歲的孩子,當時的她不是才剛要讀大學……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她第一次來英國找他時,就已經有了孩子,所以那時他才會覺得她有點胖,而且感覺整個人變得不一樣。
她……她隱瞞了他這麼久,他……他和她的孩子!她獨自扶養這個孩子這麼久,讓他變得這麼大……
這五年間,她一定發生了許多事,如果她有繼續讀大學的話,那時的她……要如何忍受別人的目光?
她……她根本就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只為自己想過的人生而活,當她想要這麼做時,便會一路堅持下去,就算遇到無數的阻礙,她也會毅然決然的跨過去。
她父親得知她懷孕時,肯定暴跳如雷……她是如何度過的?
所以……這就是她父親要搬家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他回去找她時,被擋在山下的原因,這就是當他打電話給她時,她的妹妹、她的母親對他的態度不太友善的原因……
「你……應該不是我的爸爸吧!雖然你和他真的長得很像。」小男孩在認真的看過眼前的男人後,做出結論。
「你有看過我嗎?」蔣衛露出僵硬的微笑。才剛得知自己有一個孩子,他顯得不知所措。
「有。」小男孩不停的晃動雙腳。蔣衛露出溫柔的笑容,雖然芯舞氣他,但是仍然讓兩人的兒子知道他的存在。
「為什麼我和你長得很像,卻不應該是你的爸爸?」
「因為你就是不應該是我的爸爸。」聽著小男孩肯定的話語,看著他流露出奇怪的眼神,蔣衛不禁起疑。
「你……你是在哪裡看到我的照片?」
小男孩抿了抿嘴唇,不出聲。
「嗯?」
「在我家的神明廳裡,牆壁上掛著我家祖先和去世親人的照片,最後一張……就是你。」
在……在神明廳?蔣衛的笑容僵住。
「而且……」
「而且?」
「而且我問媽媽,爸爸去哪裡時,媽媽說……」
「媽媽說什麼?」
小男孩抬起頭,以超級詭異的眼神看著蔣衛,緩緩的開口,「媽媽說,那個混蛋膽小鬼已經死到天邊去了。」天邊,以他的觀念,就是代表天堂,而且又是被放在神明廳,更加確定他的認知。
蔣衛苦笑一聲,不但表情僵硬,嘴角也歪成不正常的弧度。
他錯了,真的錯了,而且錯得罪有應得。
他的女人比他更勇敢,比他更會想,比他……更聰明,她早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同時願意承受眾人所有的負面批評和閒言閒語。
但是他呢?他……真的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