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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韓子苑]無藥可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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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8 16:14:02
19.

    他先是茫然的,最後只覺得一把怒火在胸口漸漸燃起。其實,是那筆回到手上的錢讓他覺得火大。他一直認為,只要她還欠著他,她就不會走遠。

    但他沒料到她會這麼急著把彼此關係劃清。

    為什麼?他不懂。

    她要的距離,他努力拉了出來;她要的時間,他靜靜等待。那麼,她為什麼要走遠?又打算走多遠?

    耐著性子陪笑,他看完了五、六十個病患,然後工作一結束,他駕著車子馳到蘇淇旻的公寓樓下。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擋在門外,所以他等,等待其它住戶外出,他便順勢溜了進去,直接去敲她套房的門。

    蘇淇旻開門的時候一臉錯愕,可是他比她更震驚。

    因為她在打包。

    很好,她在打包。

    「你……」她張著嘴,沒料到他會直接上樓。「怎麼有空過來?」

    「只要我願意,我隨時都有空。」語氣裡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蘇淇旻再笨也知道他正氣著,於是轉身蹲下繼續收拾,不理會他。

    「沛忻呢?」

    「在保母那裡。」

    「找到房子了?」

    「嗯。」

    「在哪?」

    「……附近。」她答得好心虛。

    附近?一聽就知道是在唬爛他,這讓他又氣又傷,他乾脆直接靠在門邊,冷冷地看著她忙,看她能裝忙到什麼時候。

    最後這氣氛讓蘇淇旻幾乎窒息,她終於停下手邊的動作,回頭:「你到底來幹嘛的?」

    他不語,直直地瞅著她,那眼神裡有怒火、有慾火。

    原來他對這個女人是既愛又恨;他愛她的率性,卻也恨她的任性。她把他拉進了她的感情裡,現在卻又狠狠把他一腳踢出去。

    他傅崇恩,算什麼?

    「你不打算解釋?」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她別過頭,繼續整理那只該死的紙箱。

    那紙箱礙到了傅崇恩,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腕,將她從地板上拉了起來。她嚇了一跳,瞪大眼。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嗎?」

    傅崇恩生平第一次這麼失控。從前他心臟不好,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要心平氣和,可是現在他失控了。

    他指了套房的大門,繼續道:「包括你在門前問我當你是什麼人、包括你問我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包括你說你需要多一點時間。這些,你只是在耍我嗎?」

    「我不是!」被他弄疼了,蘇淇旻企圖掙脫。

    同時,傅崇恩的手機響起,他拿出手機一看,是孫智媛——他壓根兒就忘了與她約定的事,只不過他現在也沒心情接電話,乾脆直接轉到留言信箱。

    見她吃疼,傅崇恩鬆手,卻不讓她迴避眼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沉默著。

    「……給我一個理由,之後我馬上離開。」

    「我們不適合。」她說的是實話,可是她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理由太爛,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

    「你不信是你的事。」她退了兩步,只想離他遠一些,她怕自己在這時候被他融化。

    他卻緊緊逼近她,不留空間。「我到底做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變了?」

    忘了是從哪一天開始,她變了,她看他的眼神徹底變掉。她開始迴避他的視線,她開始排斥與他獨處。

    「你就當我是變心好了。」一句違心之論。

    變心?短短不到半個月?傅崇恩嗤笑一聲,這變心未免也太快速。

    「你連正眼都不敢面對我,我很難相信你現在說的話。」

    其實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他要的只是個理由而已,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轉身離開的理由。

    然而對蘇淇旻而言,她要的是一個中斷點、一段時間。這感情宛如湍洪,來得又急又快,什麼雜質都一起帶來了。

    正因為她愛他,才更需要時間沉澱。

    「我不想說了,你走吧。」她乾脆轉身,淚珠落下。她迅速拭去,以為躲過了他的視線。

    見了她的淚,傅崇恩心一慟,這次他不想依著她了,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扳回,然後狠狠地吻了她。

    「你走開——」她抵抗、掙脫。

    「你把我拉下海,現在才想叫我走開?」他霸道地將她抱起,放上小書桌,然後將她鎖在自己的雙臂間。

    「我——」她沒得反抗,唇已被他的吻給封著。

    她的理智要自己堅定地推開他,身體卻又如此渴望著他的溫度。她槌打他的胸膛,卻不知那拳頭有多虛弱,承受著他的吻,她心醉神迷,擋不住他時而強硬時而溫柔的愛撫。

    衣物還未完全褪去,兩人便已緊緊糾纏在一起。他挺進她的體內,她則是迎向他的身軀,這般激情,天衣無縫。

    愛情是最強的春藥。

    他打死也不相信此刻在懷裡的蘇淇旻會是變了心。她為他激烈喘息、為他破碎呻吟、在他耳邊不停喚著他的名。

    若他信了,他才真的該死。

    激情結束,紅潮漸漸退去。蘇淇旻軟軟地靠在傅崇恩的懷裡,矛盾得既心動又心傷。

    她好沒用,明明想斷個乾淨,卻還是貪戀他的擁抱。

    傅崇恩先替她整整衣裳,自己還裸著上身,這讓蘇淇旻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見他胸前的那道疤。

    她忍不住伸手輕觸了觸。

    「會痛嗎?」

    他微笑,搖搖頭,然後握住了她的手,牽到了唇邊輕輕吻上。

    「好奇怪。」她笑了出來。

    「什麼奇怪?」

    「你用別人的心在愛我。」

    「你會說這種話才是真的奇怪。」他一笑,撫了撫她的臉頰。「告訴我,你在顧慮什麼?」

    她仍舊不語。她腦海裡顧慮的可多著,該從何說起?就算她說出「我被你的前妻威脅」,那又能怎麼樣?

    硬碰硬,事情最後鬧大了,說到底,她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女兒沛忻。

    「是跟沛忻有關?」傅崇恩自個兒亂猜。「還是我真的做錯了什麼?」

    這是一道沒有正確答案的復選題。

    「別猜了。就真的是單純覺得太快,不好。」她淺淺微笑,那微笑簡直像是在訣別。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要逃?

    傅崇恩想反駁她,然而直到這一刻、直到看見了這微笑,他才終於明白——這女人是鐵了心要離開。

    不管他做了什麼……或是什麼也沒做。

    她愛他,她是愛他的,可她卻硬是要走。

    好恨哪!他終結不了這種無力感。眼前的杯子已經落下,他卻沒能接住它,只能眼睜睜看它碎裂一地。

    明明就只差一步的,不是嗎?

    「我該去接沛忻了。」她道。

    「我載你過去。」

    她沒拒絕,他則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裝,然後牽著她的手一同下樓。只是當門一開,他看見孫智媛的那輛黑色賓士的時候,他瞬地明白了。

    ——杯子不會無端掉落。

    是她,是孫智媛一把將杯子給掃下桌。

    孫智媛下了車,面無表情,踩著高跟鞋一步步走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停在他倆面前,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蘇淇旻身上,立刻發現她頸邊那淡淡的吻痕。

    蘇淇旻心一揪。

    為什麼?她明明不是第三者,為什麼卻還是有著被抓奸的狼狽感?

    「淇旻,」傅崇恩輕撫了她的背。「你先上樓,我跟她有事情要在這裡談幾分鐘。」

    蘇淇旻看了他一眼,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留下的兩人先是維持著好一段的沉默,孫智媛才總算開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需要幫我做酒測嗎?」

    「你——」事到如今還能耍嘴皮,她真是恨透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隨時告她?」

    傅崇恩不語。

    他知道這女人的能耐,她告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真相,只要有名目她就可以告。

    「所以呢?」乾脆問她目的比較實際。「你想要我怎麼做?」

    「你還真敢問。」孫智媛掛著冷笑,道:「要不是我請雅晴幫我注意你們,還不知道要被你騙多久。」

    原來是雅晴傳出去的,怪不得她的眼神總是那麼飄來蕩去。

    「我沒有騙你。」傅崇恩反駁得很平靜。「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認識她是跟你離婚後的事。」

    「你以為我會相信?」

    她嗤笑,悶哼了一聲,其實她真的很想動手槌他一頓。「你和那個女人交往多久了?你竟然囂張到才剛離婚就把女人給帶進診所,是打算讓她當老闆娘了嗎?」

    「我沒有騙你。」他又重申了一次。

    「好,你不說是不是?咱們走著瞧。」孫智媛失了理性。這男人讓她輸得好難堪,別人都說她的丈夫背著她搭上年輕的單親媽,她怎麼吞忍得下!

    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要走。

    傅崇恩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你到底想怎樣?我都說了,你不信,我還能說什麼?你希望我真的掰一套說法來應付你?」

    「分手。」她說。

    「……什麼?」他不解。

    「我要你跟那個女人分手。」她恨恨地命令他。

    傅崇恩一愣,笑了出來。

    「笑什麼?」

    一會兒,傅崇恩收了笑意,道:「何必這麼麻煩?你不是早就已經逼她跟我分開了嗎?」

    孫智媛靜了一靜。「我知道她會賴著你不放。」

    傅崇恩突然覺得好笑,情形其實是完全相反的。

    「你放心吧。」他歎了口氣,看著對方。「我不會再賴著她不放。真要告的話,你告我好了。」

    她沒答腔,不再廢話,僅是瞪了他一眼之後轉身走開,然後駕著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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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8 16:14:42
20.

    InTheEnd

    回到頂樓,那套房的門沒鎖,傅崇恩開了門,見蘇淇旻站在窗邊望著外頭,一動也不動的。

    「是她嗎?」他問:「是她威脅你,是嗎?」

    靜了好半晌,她才啟口:「就算沒有她,我們還是不適合。」

    他沒吭聲,等著她的下文。

    「我們的身份差太多了。」她回過頭來,望向他。「未來,你的家人會怎麼看我?會怎麼看沛忻?我可以不管那些眼光,可是沛忻呢?她還小,她不懂,她只會覺得被人欺負。我不要給她那種環境。」

    ——就算能給她一個爸爸,也不願意嗎?

    傅崇恩差點就這麼說出口,但是他沒有。孫智媛的狠話猶在耳邊。

    即使他理直氣壯,即使他們之間確實沒有婚外情,但他不想將她們母女倆捲入這注定兩敗俱傷的戰場裡。

    「去接沛忻吧。」

    他認了命,彷彿被人掐著脖子,他還能夠多說什麼?不說,是失去她;多說,是害了她。

    總之進退兩難,他還有什麼路可以選?乾脆自己切腹比較快。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她冷冷拒絕。

    「你的車子不是撞爛了嗎?你怎麼接?」

    「我不能用走的嗎?我連接自己的小孩都必須依靠你了,那我以後怎麼辦?」

    擁著的時候有多甜,失去的時候就有多苦。她幾乎是吼著,然後拿了鑰匙就往門外去。

    「你自己走吧,不送!」語畢,甩上門。

    當悲傷到了極點,便成了恨。

    她恨他那張臉,每多看一眼,心上便是多一刀。一路上,她哭個不停,管他引來多少人的側目,她想,她待會兒必須笑著接沛忻回家,所以她要一次哭完、一次哭夠。

    是啊,結束了。

    都結束了。

    對她而言,這段感情絢爛得像火花,卻也短暫得像火花,就像那五顏六色的煙火。在他們的兩人世界裡,其實從來就不是兩個人。

    離婚、單親、一筆債、一份工作。

    從來就不只是兩個人。

    Heart&Hurt

    傅崇恩幾乎成了醫院裡的一縷幽魂。

    除了看診之外,其餘時間他大概全是恍惚著的。蘇淇旻就像是直接從他生活裡蒸發似的,彷彿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只是假象。

    果然,她搬走了,沒留下隻字片語。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確定蘇淇旻已經不住在那扇門裡的時候,當下的殺傷力其實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想。

    偶爾他會拿起手機,想聽聽她的聲音,可是考慮到最後總是無言地放下。

    他怕,他是真的怕。一個人的時候,他可以沖,反正籌碼是自己,敗了頂多拍拍塵灰,再戰就是。可是現在不同,那籌碼是她、是她女兒,他如何戰?橫豎揮刀都是砍傷自己最想保護的人。

    自從那天她當著他的面甩門離去之後,他的心臟便一直是揪著的,就像是被什麼給拴住,吸氣也痛,吐息也疼。

    於是他幹了一件蠢事。

    他拿著自己的健保卡到櫃檯掛號,掛了自己哥哥的門診,然後穿著白袍坐在候診區裡發愣。

    「這醫生是怎麼回事?」

    「他是醫生嗎?」

    「醫生怎麼坐在這裡?」

    旁邊好像有人這麼竊竊私語著。

    他不在乎。

    當傅知賢看見崇恩走進門診的時候,一時以為他只是有事來商量,想也沒想的就說:「怎麼了?要很久嗎?」

    傅崇恩沒答話,逕自一屁股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要多久,不是你來決定?」

    「……你在說什麼?」

    倏地「啪」一聲,傅崇恩的大掌落在那本病歷上。

    「我現在是病人。」

    低頭看仔細,還真的是他的名字。傅知賢呆愣了一下,心想,這弟弟是發什麼神經,竟然還掛號。

    「你發瘋嗎?」

    「不然你幫我轉精神科。」

    「少跟我瘋言瘋言,你到底要幹嘛?」他倒也習慣崇恩的無厘頭。

    「我心臟痛。」

    傅知賢聽了,吃了一驚。

    「痛?怎麼會?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他以為是手術的後遺症,便戴上了聽診器,追問:「哪一種痛法?」

    「我分不出來。」

    「什麼叫分不出來?」左聽聽,右聽聽,好像沒什麼異狀。「還是安排個檢查比較保險——」

    收回聽診器,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傅知賢的腦海。

    ——他,指的該不會是另一種「心痛」吧?

    「……」傅知賢靜了幾秒,確定自己是被耍了。「你是說,被女人甩掉之後的那一種痛法嗎?」

    噗!

    旁邊的護士不小心笑了出來。

    「對不起……你們繼續。」她道歉,憋得好辛苦。

    「我說我分不出來。」

    傅知賢歎了一聲,連病歷也不翻了。「如果是我說的那一種的話,那你沒救了,轉安寧病房吧。」

    「你……這是身為醫生可以說的話嗎?」他苦笑。

    「這是身為你哥要說的話。」

    聽了,傅崇恩翻了個白眼,乾笑兩聲。

    唉。

    傅知賢直接拿來下一名病患的病歷表,繼續道:「別鬧了,我要繼續看診,中午休息我再去找你吧。」

    「去安寧病房找我嗎?」

    啪!暗知賢拿著那本病歷往他頭上巴去。「快滾。」

    「沒人性。」

    傅崇恩先是故作心碎的表情,然後才識相地離去。

    待中午休診時,傅知賢卻找不到弟弟。他不在休息室,也不在辦公室,打他手機也沒接。

    繞了老半天,最後是在中庭找到他。

    見他呆呆坐在那兒,像尊雕像似的,那模樣讓傅知賢既同情又好笑。

    他走到傅崇恩身旁,坐下。

    「怎麼回事?」他扭開手上的瓶裝烏龍茶,灌一口。「我聽說你和智媛復合了?」

    傅崇恩聽了,覺得這流言未免也太誇張。「你開玩笑嗎?她還讓我活命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還復合?」

    「我想也是。」他吁了口氣,轉上瓶蓋,然後一同盯著前方。「是她逼你和那個單親小媽媽分手?」

    這話讓傅崇恩頓了一下,他轉過頭,怔怔地看了傅知賢幾秒。

    「你好聰明。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你寫在臉上。」

    「……」他無語了。

    「但是我很好奇她怎麼逼得動你。」傅知賢皺了皺眉,納悶著。

    這弟弟從小就不太理會旁人的意見,如果有一種動物可以形容他,那一定是脫韁的野馬。

    一個女人要怎麼逼得了這匹野馬?

    傅崇恩沒搶著答,他還在思考著:那到底算是威脅他還是威脅蘇淇旻?總之——

    「反正,大概就是我如果再靠近她的話,智媛就會提告。」

    「告?告什麼?」

    「妨害家庭。」

    「……你是在離婚前出軌?」

    「當然不是啊。」

    「那她要告什麼?」

    傅崇恩又笑了。

    「你傻了嗎?她是律師,白的都可以說成黑的。」

    「也是。」傅知賢低下頭,苦笑,就說他最討厭學法律的人了。

    「所以我現在簡直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雞。」隨時擔心著會有一刀揮下來。

    「那也沒辦法。」傅知賢笑了一笑,幸災樂禍。「誰叫你那麼急,踢到鐵板了吧。」

    「什麼鐵板?」他皺眉。

    「你呀。從以前就是這樣,做事一向不管別人怎麼看,就算你和智媛早就跟離了婚沒啥兩樣,可是在別人看來,還是會認為『你才剛離婚就搭上別的女人』。這點對你很不利。」

    傅崇恩不語,彷彿是傷口被人一腳給踩中。

    「等一陣子吧。」這是最由衷的建議。「等孫智媛沒空理你、等那些人忘了這段八卦,你們再開始交往也不——」

    「她已經搬走了。」傅崇恩打斷他的話。「連地址都沒留。」

    「廢話!隨時會被告,誰還敢跟你有牽扯。」

    這話讓傅崇恩哭笑不得。「……原來是這樣。」

    「唉,你現在想再多也沒用,這種事需要時間。」見那哭喪的臉,傅知賢也只能拍拍他的肩。「先這樣吧,我待會兒和胸腔內科的醫生有個會議,要先上樓了。」

    「你去忙吧。」傅崇恩淺笑,向他擺了擺手。

    卻在傅知賢轉身邁出幾步之後,他高聲叫喚了對方。「對了,知賢,還有一件事。」

    「什麼?」對方回過頭。

    「我想離開醫院。」

    一怔,傅知賢先是愣住,隨後便懂了他的意思,然後他聳肩。「我沒意見,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三百多公里。

    這是蘇淇旻拉出來的距離。

    在那之後,她以三千八的價格在台南市郊租下一間大套房,空間整整是過去那小窩的兩倍大。

    看著沛忻樂得在裡頭又跑又跳,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卻也必須出聲制止:「好了,你不要這樣亂跳,不然等一下跌倒了就不要哭。」

    被這一念,小沛忻搞笑地故作立正站好,那模樣逗得蘇淇旻直想捏捏她的小臉。「你唷。」

    「那,媽咪媽咪!」小沛忻馬上破功,又興奮了起來。

    「幹嘛?」

    「叔叔什麼時候會來?」

    這一箭直穿腦門。

    她愣住,先是空白了一會兒,才笑道:「你要乖,叔叔他工作很忙很忙,最近應該沒空過來陪你玩。」

    「那,叔叔為什麼很忙很忙?」

    「因為叔叔的工作就是要幫小朋友看病啊。」

    「那,我不生病的話,叔叔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你想太多。你以為全世界只有你是小朋友哦?」

    「那,要怎麼樣才可以讓全……」她畫了個好大的圈圈。「世界的小朋友都不生病?」

    「你很囉唆耶。」

    「那,叔叔什麼時候會來?」

    「你剛才問過了。」這小孩真的好煩,她乾脆用威脅的:「我警告你哦,你再繼續叔叔叔叔叔不停的話,我就不帶你去玩。」

    小沛忻即刻閉上嘴,又立正了。

    「嗯,很好,很乖。」

    當晚,是她們母女倆搬來這裡的第一夜。小沛忻的睡眠毫無障礙,完全沒有認床的問題,反倒是蘇淇旻,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沒有一丁點兒的睡意。

    她瞄了一眼床頭的鬧鐘——PM11:48。

    他應該下班了吧?

    不過,轉念她又笑自己傻。他下班了干她何事?是她自己選擇逃到這麼遠來,又有什麼資格去想他?

    翻來覆去,她乾脆下床,從背包裡拿個東西便走到陽台上。

    她點了根煙。

    那是今天下午瞞著沛忻偷偷買來的。然後她吸了一口,呼出,望著夜空,發愣著。

    好奇怪,住台北那麼多年,她從來沒像此刻一樣在夜裡站上陽台發呆。不過想想也是,台北可不是每間房子都有陽台。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揚起淺淺的苦笑。

    幹嘛沒事逃這麼遠呢?與其說是不想讓他找到,不如說是克制自己不去找他。距離可以相隔千百里,那思念呢?離得愈遠,就愈不容易想起嗎?

    顯然沒有。

    不過就是降低殘火落在死灰上的機率而已。

    「抽煙對健康不好哦。」

    那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憶起傅崇恩那天的模樣,她忍不住看了指間那根燃了一半的煙,腦海裡不自覺地浮出與記憶全然不同的畫面。

    ——她打開煙盒,裡面是空的。她咕噥抱怨一句,然後離開。

    她想,如果沒有最後的那根煙,她和傅崇恩就沒有起點;或是她當時沒有留下來多抽那根煙的話,今天的結局又會是什麼?

    可能,她就不會多一段如此幸福的記憶,當然也就不會在路上哭得那麼淒慘了。

    那夜在路上狠狠痛哭的情緒已經沉澱了,然而,那就像罐子底的鐵銹,即使用力刮去了,也還是有痕跡。

    她突然覺得呼吸好難。

    她閉上眼。

    如果距離可以相隔千百里,那人的思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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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8 16:15:17
終章

   天涯——

    「媽咪再見!」

    草率揮了揮手,沛忻轉身快步往園內奔跑,卻被蘇淇旻給喚住。

    「沛忻。」她故意鐵著一張臉。「過來,你忘記什麼了?」

    「哦!」小沛忻又奔回了幼稚園大門口。「親親。」

    蘇淇旻微笑,然後彎腰將臉頰湊上前,接了一個小小的親吻。「嗯,這才乖。你上課要聽話喔。」

    「嗯,媽咪再見!」小沛忻又揮了一次手。

    看著女兒確實進入教室了,蘇淇旻這才掉頭往自己的停車處走去。

    轉眼間,沛忻已經五歲,現在白天都待在住家附近的一所幼稚園。或許是從小就缺人陪伴,小沛忻很喜歡上學。

    而蘇淇旻成了醫療器材的業務。

    收入不錯,時間也彈性,她們母女倆現在也不再住套房了。她租了一間有廚房的地方,只不過廚藝還是很糟,連女兒都嫌。

    一回到車上,蘇淇旻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盯著副駕駛座上的牛皮紙袋。

    是的,她要出發了。

    今日的業務是要上台北一趟,到「那家」醫院去推廣新型機器——到那家傅崇恩所待的醫院。

    她的心臟怦怦跳,緊張得活像是心臟病發似的。她暗笑自己,又不一定遇得到他,是在窮緊張什麼?

    事實也證明了她是窮緊張。

    談完了業務,蘇淇旻特地去看了小兒科的門診表,卻發現「傅崇恩」這個名字已經不在醫師團隊的名單裡。

    她納悶,又看了看心臟外科的門診——只有傅知賢,沒有傅崇恩。

    怪了,他去了哪裡?

    「請問……」她忍不住去問了坐在大廳的志工。「請問一下,這裡有沒有一位醫生叫作傅崇恩?」

    志工對這名字似乎不陌生。

    「傅醫師很久以前就離開了哦。」

    愣住。

    「離開?那……請問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嗯……」志工歪著頭,皺著眉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好吧,謝謝。」她歎了氣,失心似地回到了車上。

    這是他爸的醫院,他不在這裡,還能去哪裡?

    莫非是去了國外?想了想,蘇淇旻決定開車繞過去那間診所看看,或許他現在的心力都專注在自己的診所上也說不定。

    她怕被診所的護士認出來,還特地戴了墨鏡和口罩。

    「咳、咳咳,請問,」她緊張兮兮地靠上櫃檯。「傅醫師今天有看診嗎?」

    姿秀一點改變也沒有。

    她懶懶地抬頭,打量了眼前這個怪女人幾秒,冷冷地道:「這裡沒有姓傅的醫師哦。」

    說完,又低頭忙自己的事。

    蘇淇旻卻僵在櫃檯外,忘了要反應,直到姿秀的聲音又傳來。

    「如果你說的是之前那位傅崇恩醫師的話,那他兩年前就沒做了。」

    「……好,謝謝,我知道了。」蘇淇旻點了個頭,轉身走出診所。

    回到車上,她摘下墨鏡、扯下口罩,內心就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大塊。她發愣,怔怔盯著前方的車水馬龍。

    人就是這麼奇怪。

    總是覺得可以緩著,總是覺得可以再多準備一下。如今,等到她準備好了,等到她有了見他的勇氣,卻發現,他早已經不在她所認為的地方。

    他就這麼從她的指縫中消失了,而她竟不知不覺。

    她暗自苦笑,同時發動了引擎。

    是啊,她在傻什麼?他從來就沒保證過他會一直待在這裡,不是嗎?

    戰戰兢兢打開的時空膠囊,裡面卻是空無一物。這是教人該鬆口氣,還是教人該大哭一場?

    下午,她驅車回台南,一路上她的心境彷彿回到了兩年前,感覺自己似乎與傅崇恩又離別了一次。

    這是老天在捉弄她嗎?還是懲罰她沒事去看什麼門診表?那張被釘在公告欄上的門診表,竟成了她的潘多拉寶箱。

    當天晚上,她管不住自己,於是趁沛忻睡著了之後,上網google了傅崇恩的名字。她心想,網路發達,加上他的女人緣那麼旺,搞不好會有人寫些關於他的文章……或是他所待的診所醫院。

    果然,也是幸好。

    他還在台灣,不過是換了家診所。

    只是當她看著診所的地址時,她震驚、激動、五味雜陳——因為就在距離她幾條街之外而已。

    他在台南?

    他竟然在這裡?

    手握著鼠標,蘇淇旻在螢幕前久久回不了神。

    咫尺——

    將沛忻送去幼稚園之後,蘇淇旻開車來到那間診所的地點。她停在對街,遠遠地看著那間診所。

    診所外頭有個小庭院,種滿花花草草,還擺了個鞦韆,搞得像咖啡廳似,也沒斗大的招牌,只是在門口掛個小木板。怪不得她從來不知這裡有間小兒科診所,就當它是一般的簡餐店而已。

    然後她看到兩個女人並肩有說有笑走向診所,開了門。

    是護士吧,她想。

    不知道診所裡有幾個醫生?

    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看診?

    他知道她也住在台南嗎?

    愈來愈多的問號在蘇淇旻腦海裡逐漸延展,可問號愈多,她的心情就愈是焦躁難安。

    然後她的呼吸卡住了。

    ——因為她看到了那輛Lexus休旅車。

    它駛近,停在診所旁邊的轉角,接著她看見傅崇恩下車,一派優閒地走向診所、走進了診所。

    他沒變。

    蘇淇旻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他沒變,還是那調調。那她自己呢?她變了嗎?如果他現在看到她,會說些什麼?

    沒多久,診所的門被人推開,傅崇恩走了出來。

    她看見他對著門內似乎說了什麼,然後走到院子、轉開水龍頭,拿著水管開始噴灑。

    蘇淇旻更覺得好笑了。

    他從以前就不像個醫生,現在更是不像,尤其是此刻拿著水管的樣子。

    傅崇恩完全專注在灑水的工作上,他每天早上的工作便是照顧他的庭院。他總是對護士說——「男主外,女主內」。

    所以他負責診所外頭的庭院,護士們則顧好診所內。

    直到他發覺對面似乎有個女人在盯著他。反正被女人盯也不是頭一遭,他不怎麼在意,只是瞥了一眼。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終於對上。

    傅崇恩錯愕,張著嘴,懷疑自己眼花——不,不對,她就住這附近,就算哪一天在路上碰頭了也沒什麼好意外。

    這不正是他來這裡的目的嗎?

    兩人相視許久,卻沒有一方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好不容易,傅崇恩如夢方醒,先是關了水,才回過身,朝著蘇淇旻微笑,點了個頭。

    好客套啊。

    可是他能怎麼辦?衝上去擁抱她?他是很想,但是他辦不到。

    蘇淇旻也報以同樣方式的招呼,看得出來她猶豫了一下子,最後她下車,過了馬路,走到他面前。

    「好久……不見。」蘇淇旻覺得自己的指尖在發抖。

    都幾歲了,真可笑。

    傅崇恩看著她,內心的悸動依舊,絲毫未減。他沒答腔,他實在不想對著她說出「好久不見」這種屁話。

    「這診所是你開的嗎?」見他不語,蘇淇旻只好轉個話題。

    「嗯。」他點了頭。

    「那……台北的診所怎麼辦?」

    「我把股權都還給我爸了。」

    他淡淡地微笑著,那聲音令蘇淇旻好懷念。

    「雖然說那是我和朋友一起合夥經營,可是其實我爸的出資佔了半數以上,所以……」說到此,他聳聳肩。「總之,只要是和他有關的地方,我全都辭退不幹了。」

    蘇淇旻愣了愣,問:「又是因為不想被強迫轉到心臟科?」

    「不是。」他低頭,笑了出聲。「只是單純想完全獨立出來而已。」

    事實上,這兩年間他極力想擺脫家族的牽繫,目的無它,全是為了要讓蘇淇旻把他當作「傅崇恩」來看,而不是「傅院長的兒子」。

    不過他沒說出口。

    他不確定現在適不適合說這種話,畢竟空白了兩年,「全是為了你」這種話可不是隨便可以攤開來說的。

    蘇淇旻不明白,也不懂,只當他是和家人不和,一時之間也沒什麼意見能發表,只得低下頭,避開他那幾乎令她窒息的目光。

    卻看見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婚戒?

    她愕然。

    是娶了別人?還是最後又娶回了前妻?她不知道,她推敲不出來,只覺得腦袋倏地空白了。

    傅崇恩立刻察覺到她的視線。

    「這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笑了一笑,順手把戒指取下,收進口袋裡。「那只是護身符。」

    「……嗄?」

    「我怕太多女人倒追我,只好戴著假婚戒。」

    「你——」蘇淇旻倒抽了口氣,好想揍他。「你這自戀狂。」

    「你早知道的。」傅崇恩慶幸她不是遠遠就見到這戒指,不然,搞不好她會直接掉頭就走,然後從此再見。

    「你呢?結婚了嗎?」他問。

    「……你是認真問,還是開玩笑?」她哭笑不得。

    「如果還沒結婚,要不要考慮我?多金又帥,性能又好——」

    「什麼叫作『性能又好』?」蘇淇旻打斷了他的自我推薦,已經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表白還是在逗她。

    最後,她說她得先進公司一趟,於是,他們約好四個小時之後回到這裡來碰面。

    傅崇恩凝視著她的背影。

    「淇旻。」在她過馬路前,他忍不住拉開嗓子喚住她。

    好久了,有多久沒親口叫出這個名字?

    「什麼?」她回頭,風吹動了她的髮絲。

    看著她在陽光下的臉龐,兩年來的空白似乎瞬間被填得滿滿。

    「我很早就知道你搬到台南來了。」他道。

    蘇淇旻先是愣了一會兒。

    然後她抬手將髮絲塞到耳後,露出一絲微笑。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過了馬路,在上車前朝他揮了揮手而已。

    那神情彷彿是在對他說:「我知道。」

    四個小時之後,蘇淇旻依約回到了診所前。不同的是,這一趟來,她手上多牽了個小女生。

    一見沛忻,傅崇恩笑開:「哇,你長好大了!」

    小沛忻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

    「叔叔!」她撲上前,抱著傅崇恩的腿不放,那德行簡直像是和失散已久的爸爸重逢。

    「喂,你太誇張了吧?」蘇淇旻笑了出來,卻沒阻止。

    傅崇恩一把將她抱起,道:「外面熱,先進去吹冷氣。」

    她注意到他又把那枚戒指戴上了。

    進了診所,裡頭護士揚起笑容。

    「咦!暗醫師,你老婆呀?」

    蘇淇旻怔住。

    「第一次看到呢。」

    他一笑,臉不紅、氣不喘。

    「就快是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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