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鬧騰之際,充滿威嚴的男嗓驟然響起——
“都幾歲的人了還亂吐口水,你難道沒有一點基本的教養嗎?”
眾人聞聲別過頭去,看見來人,一時間都傻了……
“周、周少?”被訓斥的陳美娟當場糗得滿臉通紅。
周贊韜怎麼也沒想到,會在自家公司樓下的大廳里,見到如此可惡丑陋的一幕!
圍著一個害怕得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徐佑美,極盡殘忍之能事,沒有伸出援手,還端著看好戲的心情圍觀指點,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良心?
銳利黑眸用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掃過這些人……
很好,非常好,都是一些熟面孔呢!他揚起森森的冷笑,完全不掩飾對這些人的唾棄與鄙夷。
“周少,你誤會了,這——”
“閃、開!”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瞬間凍住了陳美娟上前的腳步。
這是第一次看見周贊韜露出這樣的表情,印象中,他總是笑臉迎人、態度親和,沒想到,那樣一個溫文親切的人生起氣來,居然這麼恐怖!
退開了,都退開了,就怕周贊韜一抓狂,會把自己當作第一個開刀的人。
他快走來到徐佑美面前,蹲下身子,看著她蒼白的模樣,心疼的雙眉打結,發現她手臂上的傷口,他嚴肅的不發一語,伸手緊緊抱住她。
落入溫暖懷里的瞬間,所有的不安和緊繃都獲得了救贖,徐佑美再也忍不住輕輕啜泣……
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害怕?一沒了她用來武裝自己的眼鏡,別說是冷靜的表達,她害羞得連好好看人都不敢,更何況現在被這些人這樣包圍攻擊。
太可惡了,這些人真的太可惡了!用集體暴力來對待那麼無助的她。
她們還是不知輕重的小孩嗎?不是,都是成年人了,居然還學不會理智控管自己,用這麼幼稚的手段攻擊他人,真是可笑至極。
听,是這樣壓抑的哭泣,她害怕得連大聲痛哭都不敢,周贊韜整顆心像是被人一把揪住,痛得無法喘息。
“噓,別哭,沒事了、沒事了,我們現在就回去。”他哄慰著懷里的她。
“我的仙人掌……”那是他送她的寶貝仙人掌,他要她好好照顧的。
瞟了一眼被踩爛的仙人掌,“沒關系,再買給你,買更多更多你喜歡的仙人掌送你。現在我們要先去醫院,你受傷了。”
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將自己的臉完全的埋進他的胸膛,不讓自己的狼狽與害怕再被其他人看見。
周贊韜抱起她,強忍著龐大的怒火,一步步走出這個令人憤怒的地方。
因為不這樣強忍著,他怕他會失控得想要揍人!
處理傷口的時候,醫生拿著銀亮尖銳的鑷子,在她縴細的手臂上,逐一挑出碎片。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腦袋低垂。
周贊韜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因為知道少了依賴的眼鏡,她會害怕面對出現在她面前的每一個人,盡管護士幾次意圖勸離,他仍禮貌而堅定的表達陪伴的立場。
醫生沒說什麼,應允了他的陪伴。
除了其中一道傷口扎得較深,需要縫合,其他都還好處理,就連被仙人掌扎到的手心,也在周贊韜的堅持下,消毒上藥。
拿了消炎藥,听完護士再次叮嚀傷口不能踫到水,他們便離開了醫院,轉往回家的路上。
她靜默的不發一語,他耐心的守護。
回到她的住處,周贊韜先是幫她把小浴缸放滿了水,然後走到她面前,低語,“去洗個澡,會舒服點。醫生說了,傷口不能踫水,讓我幫你好不好?”
她赧著臉,無助的望著他,身體有些僵硬。
“別怕,只是想讓你舒服的洗個澡,我保證不會亂來。”他用輕松的口吻向她保證。
她沒說話,但他感覺到她整個人似乎放松了不少,于是他輕輕的解著她衣服上的扣子,就像是怕踫碎了她似的,那麼的小心翼翼。
眼前的她,無瑕的宛若新生,周贊韜抱起她,走進浴室,將她安置在蓄滿溫水的浴缸里,接著他也褪去自己的衣物,赤裸的坐了進去,從身後環住她,溫柔而體貼的幫她清洗著身體。
不帶任何欲念,他一心所想的,只有將她今天所遭受的不開心、傷害,從頭到腳逐一洗淨……
回到房間,裹著孩子氣卡通圖案浴巾的她坐在床上,周贊韜穿好褲子坐到她身邊,抽掉她的浴巾,幫她套上一件長版T,然後細心的幫她擦干頭發上多余的水分。
他的動作仿佛已經這麼做過好多次,出乎意料的熟稔。
原來,他也挺有伺候人的能耐,周贊韜自豪的想。
搞定一切,發現她的臉異常紅潤,他忍不住揶揄,“臉怎麼紅成這樣?不習慣?沒關系,以後多讓我服務幾次就習慣了。”
“……壞蛋。”她赧著臉,軟軟的輕罵了一句。
毫無威力?誰說的,都軟進他心坎里了……
他張手環住她,讓她窩在自己懷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她的背,“佑美,告訴我好不好?”
“嗯?”
“藏在這里的事情。”他指著她的左胸口。“我想知道你的害怕。”
不是沒有掙扎,要那麼全然的攤開自己,盡管那個人是他——
“別擔心,我很有耐心的,你可以慢慢說,我也可以慢慢听。”
她深深的呼吸,咬了咬下唇,然後娓娓道來那一段深埋在心里的痛苦過往,把自己當時孤立無援的恐懼,還有後來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保護手段,通通巨細靡遺的告訴他。
怎能不心疼,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身處在那樣的霸凌之下,這要周贊韜怎麼能夠不心疼。
撥開她厚重的劉海,她立時縮了縮肩膀,他不讓她逃避,舉起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撫摸上她光潔額頭上的舊疤痕……
“所以你才會總是留著厚厚的劉海,好把這道傷痕蓋住?”
“嗯。不想被看見,覺得這樣好像是把弱點暴露出來。”
“戴著眼鏡也是?”
“嗯。像面具一樣,戴著,就可以變成另一個徐佑美,會讓人害怕的徐佑美。”
周贊韜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外婆看到你受傷了,沒有說什麼嗎?”
“說了,帶著我跟老師說了,可是,反而被報復得更慘,為了不想讓外婆擔心,我就把傷口藏起來,可是很神奇,每次早上醒來,瘀青的地方都有青草膏的味道,香香的。”她靦腆的笑了。
“你媽媽都沒有想過要把你接回身邊保護嗎?”周贊韜有些氣憤。
“媽媽啊……”她咬了咬唇,片刻,沉默的低下頭去,過了許久,悶悶的嗓音才又冒出來,“跟你吵架那天,我回家吃飯,才知道媽媽他們要移民加拿大,下禮拜就走。覺得自己怎麼好像一直被拋下……
“那天回家忍不住想,會一直記著被欺負的童年,是因為一直在記著那個被拋下的自己,真正讓我害怕的,好像是這個,相形之下,被同學欺負,便顯得微乎其微了。”不禁哽咽道。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在听她說仙人掌時,他會有一種心疼的感覺,因為她口中的仙人掌,其實就是她自己——
無須多,一點點的關愛和友善,她就能很好很好。
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沒有人听見她的吶喊?唉,這個外表冷酷內心熱情的小女人,他怎能不為她心疼。
他沙啞的貼在她耳邊說︰“不會了,不會再被拋下了,有我呢,不是嗎?”
“可以嗎?這麼陰陽怪氣的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不討厭嗎?有時候連我都討厭我自己……”忍不住咬著自己的手指。
“老實說,我這個人也有點怪,就是喜歡與眾不同的,包括人。所以才會一看到你,就舍不得把眼楮挪開。”他非常慷慨的跟她分享他人生許多一百八十度的大選擇,“張翔宇,就是上次一起喝酒的那家伙,他說我一路走來總是跌破大家眼鏡!”
“可是,我只是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人……”沒有優渥的家庭背景、出色的條件跟外貌,舍去眼鏡後,就是一個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徐佑美。
“我要的也就是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女人,因為,我也是個平凡的男人,你不覺得我們兩個很合嗎?”他瀟灑挑眉。
“我要好好檢查你的眼楮了。”怎麼像他這樣的大帥哥,眼光會這麼奇怪呢?
但是,好開心。因為,他看見她。
“別說是眼楮,我全身上下都給你檢查。”他放肆的說。
“邪惡!”
“我也只對你邪惡,好歹感激一下。”
她笑著戳他的胸膛。
“像這樣就很好。”
“嗯?”
“像這樣自在的做你自己就很好,不用武裝,不用害怕,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笑就笑,把你原本的熱情勇敢展現出來。”他反著手,溫柔摩挲她的臉龐說。
徐佑美無奈的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為了保護自己,這麼久以來的過度扭曲後,都不知道怎麼在大家面前做回原來的自己了……”
一個連掉了眼鏡都會驚慌萬分的笨蛋,怎麼去勇敢做自己?她連一副眼鏡都要依賴啊。
“你忘了嗎?有我在,怕什麼?出包了,大不了躲回我身邊來,我會張開羽翼好好的保護著你,誰都別想欺負我可愛的仙人掌。可是,如果你不勇敢的嘗試跨出步伐,那就不是平凡了,是遜。”
“我……是仙人掌?”
“對啊,外表冷酷內心熱情,一整個就是你徐佑美的寫照,現在,勇敢去展現你的熱情,走!”
“去哪?”她百思不解。
“去想辦法脫掉你的保護色,因為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
幫她換好外出服,也幫自己穿戴整齊,他拉著她出門去。
“啊!”
在設計師一踫到她的劉海時,徐佑美本能的大叫。
設計師劈哩啪啦的說了一大串英文,徐佑美一臉困惑。
“小妞,相信我,你必須學著相信我,把你的頭發交給我,我會讓它用最適合你的樣子,出現在你的腦袋上,而不是繼續讓你的頭發壓死你的靈魂。”周贊韜非常體貼的翻譯。
“That'Sright.”
“佑美,我跟他溝通過了,我們只做一點點的改變,你不要害怕。”
對,要相信,有周贊韜在呢,出包了,大不了躲回他身邊去,如果她連第一步都跨不出去,那就是遜。
徐佑美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的閉起眼楮,比了個OK的手勢後,就把自己交給設計師了。
剪刀飛快的在她頭發上穿梭,她听見喀嚓喀嚓的聲響,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到後來,心里涌上的是期待。
“Openyoureyes!”
听到設計師這麼說,徐佑美慢慢的睜開眼楮,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咦?劉海還在,長發也還在,不過就是打薄了發量,整個人就變得輕盈很多。
哈,她的耳朵跑出來了!原來把頭發往後撥,露出整張臉和久違的耳朵,她看起來就能這麼有精神。
“不行——”周贊韜突然皺眉。
“啊?”
“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可愛啦,好像清純的女大學生,這樣我不是變老了嗎?”憤怒之後,話鋒一轉,“可是好漂亮。”他啄了她的嘴巴一下。
徐佑美害羞得不知所措。
走出發廊,他看看時間,“現在得給你弄副眼鏡,不然你連走在路上都沒有安全感,要是撞到帥哥被人家拐跑了怎麼辦?”
吼,又調侃她!二話不說捶了他一記粉拳。
“現在時間很晚,眼鏡行應該都關門了。”
周贊韜回她一個自信滿滿的笑,接著馬上打了一通電話給張翔宇——
“我要一副眼鏡,立刻、馬上。”
“啊啊啊,你是街頭小霸王喔?真愛找我麻煩!你現在在哪里?”
周贊韜給了一個概略的位置。
“二十分鐘後,直接總店踫頭,今晚我店里員工的加班費,你付。”
二十分鐘後,他們走進張家精品眼鏡行的總店,張翔宇親自坐鎮服務。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徐佑美覺得很抱歉。
眯起眼楮瞟了這小妞一眼,唔,終于完整的看到她整張臉了,長得真的很不錯嘛,這樣稍微打扮一下,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多了,看起來也不像初次見面時那麼可怕了。
趁著徐佑美被領去里頭的檢測室檢查度數時,張翔宇忍不住說︰“你換女伴喔,今天這個不大一樣,沒殺氣啊。”
“少來亂了啦你,我不信你不知道是她。”
“她那副笨蛋公司生產的笨蛋眼鏡呢?”
“壞了。”
“Yes!早說過,那種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生產跟販售那副眼鏡給她的人,簡直是同行之恥。”張翔宇激動的表示。
“這麼說來,你今天會幫她找到適合的眼鏡嘍,謝謝。”
“當然,我能眼睜睜的看著從這里走出去的客人砸我家的招牌嗎?”
這時,徐佑美走了出來,張翔宇笑眯眯的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入座。
“先挑幾款喜歡的框型,我們再來篩選。”
“好。”她漾開羞澀的笑,專心的看著櫃子里擺放的鏡框。
羞澀的笑?
這位女王今天吃錯藥了嗎?不只毫無殺氣,還很靦腆,是個親切又可愛的小姑娘呢!一定是上次那副眼鏡的錯,張翔宇做出結論。
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徐佑美直接就往大型的黑色鏡框探出手——
又大又黑又沉,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啪!張翔宇毫不留情的拍走了那只手。
徐佑美錯愕的望著他。
“原諒我。其實上次踫面時我就一直對你的眼鏡很有意見,既然今天你都來到這里了,我不能再看著你亂戴一通,不然就是有損我的專業。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來幫你決定適合的眼鏡。”
招來服務人員,大家不約而同的端詳了一下徐佑美的五官臉型,馬上取來幾款輕盈潮流的鏡框。
“戴戴看。”張翔宇敦促。
徐佑美拿起鏡框往臉上比劃試戴。
“這些戴起來好像沒有戴啊。”都沒有明顯的框,而且顏色都很淺,感覺自己整張臉都暴露出來了。
“你不就是近視一百五十度,就算不戴眼鏡也不會撞牆,不需要用沉重的鏡框把自己的臉框起來,再說,你是戴眼鏡,不是戴面具,OK?”
“……”
“眼鏡只是輔助,不能讓它主導你這個人,所以,不要挑主導型的眼鏡,要挑輔助型的,讓它來襯托你的優點。”
挑選了老半天,最後張翔宇幫她選了一副紅色的細框眼鏡,造型簡單,卻有種畫龍點楮的效果,但又不會搶走她的光彩,遠遠看,像是沒戴眼鏡,近看,又有一種知性秀氣。
張翔宇非常義氣的當場令員工趕工裁切鏡片,不一會兒,全新的眼鏡就戴在徐佑美的鼻梁上。
好輕,輕得幾乎無感。
“這樣才不會老把你的鼻梁壓得紅紅的。”
徐佑美有點不習慣,但覺得不賴。張翔宇說的沒錯,她是戴眼鏡,不是戴面具,要襯托,不是主導,以前的她,看似駕馭著眼鏡,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眼鏡所主導。
回到家後,她換上睡衣莞爾說︰“我以為你今天是要把我大改造。”
“干麼大改造,原本的樣子就很好了,你只是需要一點小小的變化。要大改造,我去另外找個女人就好啦,干麼浪費力氣。”
“吼,你很壞啊!”
他攬住她,往她的單人床上倒,“是啊,我是壞蛋,而且是個愛你的壞蛋。”
她眨了眨大眼,接著目不轉楮的望著他。
“要不要?”
“要。”
捏住她的下顎,熱切的吻住她的嘴。
吻著吻著,感覺兩副身軀的溫度越來越高……
在瀕臨失控之前,周贊韜壓抑欲望,摟著她,收心準備睡覺。
不是沒有感覺到他的渴望,她有點心疼、有點感動,“贊韜……”
“嗯?”
“謝謝你這樣珍惜我。”
“這里不是大野狼吃掉小紅帽的好地點。”雙手更摟緊她幾分,“改天到大野狼家去,大野狼要一口一口吃掉小紅帽。”
“色狼!”
“都跟你說我是大野狼了,你還想怎樣?”男人沒好氣的說。
似是想起什麼,“等等,我的芒果呢?”
“啊——在公文包里,靠,不會壓爛了吧?”
三更半夜,只見兩人急匆匆的爬下床,趕緊從公文包里撈出傷痕累累的芒果,用水果刀劃出幾道紋路,喜孜孜的共吃著。
呀,好幸福的滋味。啾。
“吼,又是誰把巧克力擺在這里?這里是資訊部啊,禁止飲食。”徐佑美拿起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嘆氣問。
“我有跟他們說,但是,那些人……喔不,那些蒼蠅,根本听不懂人話,死活都要把巧克力往桌上擺。不過,也不能怪他們,誰教你的座位就是在這里啊!”陳立得說。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是你惹的禍。
是。徐佑美惹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