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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女王征服王夫【童話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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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09:09
  第八章
  
  晴空萬里,白雲浮動,波段起伏的草坪從眼前蔓延開來,連接向遠方的果嶺。
  
  偶爾幾隻雁鳥從天空掠過,倒映在前方的大湖裡。微風拂來,帶起沙坑裡的淡淡黃沙,百慕達草的翠尖跟著一起歡悅戲舞。
  
  桿弟背著球桿,盡責地跟在高球場的會員身後,然後努力趁眾人不注意時偷瞄那個隨行的艷姝。
  
  葉梓嬪戴著一頂鴨舌帽,貓樣水眸滿盛著明媚的笑意,流蘇樣式的耳環讓米白運動衫走出獨樹一幟的風情。
  
  「我可不可以試試看?」她突然提議。
  
  正要揮桿的老人家頓住動作,兩個男人的談話也停了下來。
  
  「妳會打高爾夫球?」宋仰華狐疑地打量她幾眼。
  
  「我對運動很有天分。」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吹牛。
  
  「她打過高爾夫球?」老人家回頭再問身邊的男人一次。
  
  「據說她對運動很有天分。」陸議平穩地回答。
  
  宋仰華轉回來,不太情願地遞出球桿。
  
  「慢慢來,不要亂打。」老人家先向她分析一下地型。「我們現在處於向風面,方位一定要抓得准,否則球很容易飛進水塘裡。哪!手這樣擺,對,抓這裡,好,手肘打直,用手臂的力道打出去。不對!用手臂,不是用手腕!」
  
  
  
  來不及了,小白球鏗地一響,高高彈起,卻飛不遠,落到一半時,一陣風吹來──
  
  「啊!快回來。」她仰首對天空中的那道拋物線大叫。
  
  撲通!小白球落進右前方的水塘裡。
  
  「我不是叫妳用手臂的力氣揮桿嗎?妳看,現在球掉進水裡了。」宋仰華生氣地把球桿搶回來。
  
  葉梓嬪對同來的男人吐吐舌頭。
  
  「球拿來。」宋仰華對桿弟揮揮手,接過小白球時,往三個人臉上溜一圈,防衛性地說:「那一桿是她打的,不是我打的。」
  
  球擺回她剛才揮桿的地方。
  
  「噢。」葉梓嬪聳聳肩。
  
  「是。」陸議無異議。
  
  老人家又嘀咕幾句,就定位揮桿,球飛出去,完美地落在七、八兩洞中央。
  
  「下面的人已經把事情全都告訴我了,他們偷雞摸狗這麼些年,沒想到踢到你這塊鐵板。」出乎兩個年輕人意外,他們竟然在宋仰華的語調裡聽出幾絲笑意。
  
  「宋老言重了,我依規矩提出申訴,一切合情合理合法,何來『鬧事』之說?」他不卑不亢地回應。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和我們建華槓到底?」老人家悠悠哉哉地走在前頭,一行人往小白球的新落點而去。
  
  「宋老貴為國內知名的工商界大老,同時是建華的當家總裁,倘若沒把握收服我們這種毛頭小子,也就不會約在下出來談判了,不是嗎?」陸議淡淡微笑。
  
  宋仰華瞄他一眼。「呵,你不錯啊!好話壞話一起講,想擠兌得我無話可說嗎?」
  
  「我可不可以再打一球?」來到目的地,葉梓嬪二度提議。
  
  兩個男人的交談再度中斷,一起回頭瞪她。
  
  「可以嗎?」她像個期待新玩具的小女孩。
  
  宋仰華又是一串嘀咕,極為勉強地遞出球桿。「用手臂的力量,記住!不是手腕!」
  
  「是。」她行了個童軍禮接過來,滿眼充滿鬥志,盯著草地上的小白球。
  
  「兩腳打開,與肩同寬。」宋仰華糾正她一下。「所以,你還是堅持君命有所不受,嗯?」
  
  「周董事長她老人家人在日本,天高皇帝遠的,未必瞭解台灣的情況,此時我只能信任自己的判斷。」陸議微微一笑。
  
  「年輕人性子很硬啊!」宋仰華嘿嘿笑兩聲。「不對、不對,膝蓋彎一點,妳站得直挺挺的跟木頭人一樣,怎麼施力呢?」
  
  「我有我的遊戲規則,您有您的遊戲規則,大家互相不挑毛病,對彼此都公平一點!」葉梓嬪淘氣地對他燦笑。
  
  一語雙關,宋仰華白她一眼,臉上倒是沒有多大怒意。
  
  「我坦白告訴你,那七千多萬的標我不放在眼裡,但是最近的時局敏感,你也知道。我們承擔不起任何醜聞,而且會不惜一切阻止想揭發醜聞的人。」宋仰華淡淡說。
  
  
  
  「所以,宋老的意思呢?」他把發球權交給對方。
  
  「所以,勤譽的意思呢?」宋老不是省油的燈。
  
  「所以,就重新驗標囉──嘿!」她用力揮桿。
  
  「好,這手打得好!」宋仰華看著角度和力道都恰到好處的拋物線,不禁脫口喝采。
  
  「謝謝,所以宋老是同意了?」她笑得花顏燦放。
  
  宋仰華一愣,才想到她擊球之前說了什麼事。
  
  「你們兩涸合力對付我?」兩隻小猴子各挨一記白眼。「重新驗標,跟登報承認我們走內線有什麼差別?」
  
  「差別在於,如果讓我們把事情扯開來,主控權在我們身上;若是建華自己重新公告驗標,主控權便在貴公司身上。建華可以用任何體面的理由轉圜,我們不介意配合,只要最後爭回一個公道便成。」陸議步伐平穩,陪著眾人緩緩走向白球的新落點。
  
  
  
  「我應該千恩萬謝地收下這個機會囉?」老人家斜睨他一眼。「好了,球桿還我,今天是我來打球的,你們兩個只是陪客。」
  
  「還您就是了,這麼小氣?」她把球桿交回去,嘀嘀咕咕地抱怨。「我們很樂意讓老爺子作主,年輕人作陪,陸議剛才不就說了嗎?」
  
  宋仰華啼笑皆非。又來個話中有話!這顆皮蛋啊,真是──
  
  「好了,大家都別說話,讓我好好把這一球打完。」他站定位,揮桿擊出,小白球落在非常接近八號洞口的草地上。
  
  「仍然不考慮私下和解的可能性?」來到新落點旁,老先生突然把球桿轉向他。「你也來打一球!」
  
  陸議把球桿接過來,目測一下距離。
  
  「除非和解金不低於底標的兩成。」小白球被平緩的推出去,筆直滾向球洞,喀隆一聲,進洞,平標準桿。「我們公司為了這一次的驗標,付出大量的人力成本和設備成本,這不是扔個兩百萬就能打發的事。」
  
  
  
  宋仰華嘿的一聲笑出來,轉頭斜睨她。
  
  「這是妳上司還是妳男朋友?」
  
  「我和他不同部門,頂多算同事。」葉梓嬪聳聳肩,努力制止臉頰微升的熱氣。
  
  「信不信我讓妳男朋友沒工作?」老人家嗤哼一聲。
  
  「您老人家要讓人沒工作還不容易嗎?可該解決的問題仍然在那裡,陸議也不好把燙手山芋丟給繼任者,自己一走了之啊!」換言之,把陸議弄走了也沒用。她的笑靨開朗極了。
  
  
  
  他本來想抓那姓陸的好好出來談談,沒想到被他們兩人同氣連聲,一軟一硬的連手夾擊了。宋仰華又好氣又好笑。
  
  「真的不考慮私下和解?」宋仰華斂去了口氣中的閒散嘲譴。「你要想清楚,即使重新驗標而勤譽二度得標,將來那群心有不甘的主管一樣會刁難你們,你們不能順利結案。你就算過得了現在這一關,不見得過得了下一關。」
  
  
  
  「宋先生,您是我的老前輩,在政商兩界優遊自得、無往不利,許多事不需晚輩多言,相信您也明白。勤譽目前在意的已經不只是金錢了,還有將來如何在業界抬頭挺胸的走動。個人的『面子』可以虛無得不值一毫,但是司公『聲譽』卻重如泰山。」陸議攆起眉心,神色直接而肅穆。
  
  
  
  宋仰華望著八號球洞,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兩個小輩站在一旁垂手等待。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有所處置。」老人家終於慢慢地開口,「最終兩方的人不免都要折衝一下,各自有所得也有所失,但是總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那就多謝了。」他微微一笑,和老人家交換一個重而有力的握手。「對了,宋先生,貴公司旗下有一位……」
  
  「丁英全,那個工程部的小主任?」戲謔的眼神和語氣又回來了,宋仰華一副抓到他小辮子的模樣。「我全聽說了,嘿嘿,那姓丁的狐假虎威確實不像話了點,不過你這年輕人也挺愛記恨的呀!」
  
  
  
  「別這麼說,為標案奔走是求公司的福祉,找那位了先生的麻煩則是我個人的小福利。」陸議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老人家大笑幾聲。
  
  「小姑娘,看妳和他一搭一唱,挺有默契的,什麼時候要過門哪?」
  
  「宋老,過什麼門哪?您要收我當乾女兒嗎?我先說,被我叫乾爹的人可是得包壓歲錢的。」她不理旁邊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以及自己熱辣辣的紅頰。
  
  「那有什麼問題,喜宴那天妳想要多大包,我都包得起。」老人家擺擺手,招呼了桿弟,兩個人慢慢往前走開。
  
  葉梓嬪留在後頭嘀咕。
  
  「既然您這樣說了,我還客氣什麼?哪天入厝、買車、出遊、換計算機,您想被炸幾張就有幾張。」她轉頭走回休息中心。
  
  身後一聲輕笑。
  
  「笑什麼?好好一個星期天早上把我挖起床,就為了抓我走球道!你不知道美容覺對女人的重要性嗎?」她柳眉倒豎。可惡,他穿運動衫的樣子幹嘛這麼好看?既矯健壯碩又有男人味。
  
  
  
  「妳應付這些老人家的手腕比我高,陳總和宋仰華都吃妳這一套,由此可知我找妳作陪是在恭維妳。」他幾個閒適的大步便已超過她,怡然在前方領路。
  
  葉梓嬪追到他前頭去,確定他說這些話的表情沒有其它稀奇古怪的暗示,才放他一馬。
  
  「那接下來怎麼辦?宋仰華只是給我們口頭承諾,這樣保險嗎?」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一起踩著軟軟的草坪。
  
  「他的口頭承諾若沒有實現,我們也不可能就此罷休,宋先生知道好歹的。」陸議自然而然攬住她的纖腰。
  
  以前就覺得他是個死硬脾氣的傢伙,果然就是如此。想到受害者不只她一個,建華的那票人也有深刻的切膚之痛,她就覺得平衡不少。葉梓嬪半倚在他身上,享受陣陣涼風的吹襲。
  
  
  
  「喂,借我打聽一下,你那個學弟受了何種刺激,居然開始走鄉土路線?」她突然想起關先生的新風格。
  
  陸議蹙著眉瞄她一眼,不回答。
  
  「幹嘛用那種陰陽怪氣的眼光看人?」她鑽起柳眉。
  
  「妳心情不錯嘛,到哪兒都記著關河。」
  
  如果不是他語氣如此之淡,她會認為自己……聞到一絲酸味。算了,她想太多了。
  
  「我好奇呀,不是每天都有人突然心性大變,決定改頭換面的。」
  
  「去問你們家小郭吧!」
  
  接著無論她如何追問,他都不肯多說了,唯有嘴角那撇神秘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真討厭!每次都這樣話只說一半,難怪你在公司裡越來越沒有女人緣!」她氣得跺腳。
  
  等一下,她以前好像在心裡立過誓,如果再插手幫業務部的忙,就教她將來倒大楣,嫁給自己這輩子最討厭的男人!那她現在又站在這裡幫他忙,豈不是自毀誓言?
  
  
  
  完了、完了,都是被他害的,莫名其妙就把她挖起床,也不說清楚找她做什麼,這個男人真的最惹她厭……
  
  唔,好像哪裡怪怪的……
  
  她是不是漏想了什麼?
  
  一陣不祥的感覺讓她的手臂開始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兩個星期的限定回復期到了。
  
  勤譽收到建華的函覆公文,依然維持「軟件版權有疑義,故取消其競標資格」的說法。
  
  這件事我會有所處置,最終兩方的人不免都要拆沖一下,各自有所得也有所失。宋仰華是這樣說的。
  
  顯然建華所堅持的「得」就是維護公司顏而,因此,勤譽終究不會等到他們期望的重新驗標。
  
  但是私底下,許多動作已在進行。
  
  那個丁英全在第一時間被轉調到偏遠的分公司去,職位連降兩級,據說他自己不久之後便辭職了。
  
  在建華的暗示和施壓下,光武不得不向他們買了幾套接口設備,售價在兩千萬左右,這項「聯合技術合作」還特地召開記者會,弄得熱鬧又風光,讓業界的人知道建華的社區仍然將採用部分勤譽的設備,為他們爭回一口氣。
  
  
  
  此外,建華取消另一項打算招標的新案子,直接和勤譽簽約──原本他們還想搞那套公開招標、內定勤譽得標的把戲,結果陸議以一句諷笑的「你們不怕遇到另一個『我』?」,驚弓之鳥的建華主管們遂打消原議,直接簽約了事。
  
  
  
  除了那個丁英全,沒有哪個主管被拉下馬,兩方人都保住了顏面,各自有所失也有所得,補償措施正式畫下圓滿的句號。
  
  勤譽內部目前是人人士氣大振,走在路上都有風。外出遇到同業的人,少不得被拍幾下肩膀,豎大拇指說:「聽說你們讓建華和光武都折腰了,真是要得!」
  
  周晴澐回國之後,聽說本來打算辦幾個不聽話的角色,但是不知怎地不了了之,大概是看在陸議的將功折罪吧!不過董事長即使欲嚴辦他,對陸議也不痛不癢,因為自從簽約記者會落幕之後,其它公司的挖角電話就沒有停過。
  
  
  
  「喂,小郭,你到底對關河做了什麼?」一天早上,葉梓嬪在茶水間裡逮著了死黨,終於想到要問。
  
  「嘿嘿,妳也聽說了?」上頭的人論功行賞,小郭也分到不少好處,所以最近神清氣朗,精神特別好。
  
  「小女子不明底蘊,盼公子多加開釋。」她拱手一揖。
  
  「那還用說?想我們堂堂公關部之花看上那個愣小子,他不賞臉就算了,竟然公開拒絕咱們葉女王,我當然要替妳出一口氣。」小郭洋洋自得地把熱水添滿,替自己加兩匙咖啡粉進去。
  
  
  
  「你如何幫我出的氣?」她好奇道。
  
  「我把妳告白不成、關河又失約的事,加油添醋講給會計部那群長舌婦聽,再把妳描述成情場失意,回家以淚洗面的落難美女。」小郭說得眉飛色舞。「平常那票女人雖然跟妳私交不深,好歹認識妳比較多年,再加上關河平常就一副女人迴避的高傲貌,早就惹毛不少人了。她們一聽說連妳都慘遭滑鐵盧,氣得不得了,紛紛說:『連葉梓嬪他都看不上眼?那位關先生以為自己是鑲金的還是鍍銀的?』」他把會計部小姐的語態學個十成十。
  
  
  
  「所以呢?」葉梓嬪好氣又好笑。
  
  「現在整個會計部門的女人都和他作對!妳也曉得,我們公司裡任何人都好得罪,就是不要得罪管錢的人。現在資訊工程部被整得慘兮兮,他們的請款永遠慢一個月發放下來,福利金也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總之關桑最近是給他很不好過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小郭仰天大笑,這件事就當做他不慎讓葉子誤服迷幻藥的補償吧!
  
  
  
  「所以他乾脆走鄉土路線,自我醜化,以躲避女禍?」葉梓嬪搖搖頭,不知道該感動好,還是該罵他好。
  
  其實感情這種事你情我願,關河當然有權利拒絕她,不過聽小郭的言下之意,真正惹毛眾家娘子軍的,是關河那副眼高於頂的嘴臉。那些女人與其說是替她出氣,不如說是借題發揮,乘機惡整他一頓。
  
  
  
  女人的小心眼呀,是很可怕的!關河,只能怪你自己平時不懂得廣結善緣了。
  
  「那還用說,想妳葉女王可是從不倒追人的,他竟然連妳的面子都不給,只好委屈自己了。」小郭滿意地微笑。
  
  呃……怎麼背後涼颼颼的?
  
  關河臉色鐵青地杵在他們身後。
  
  喔哦!當場活逮。葉梓嬪吐吐舌尖,拉著小郭退到一旁。
  
  「將來勤譽的徵人廣告應該附加一句:凡單身男性被錄用者,無擇友之自由權,須依照公司八卦風氣辦理。」關河拿著空杯子進來,對著熱水瓶重重地說。
  
  「大家只是開你一個玩笑而已,過一陣子風聲淡掉,你就沒事了。」她還真有幾分歉意。
  
  「開玩笑也要有分寸,我不知道自己連拒絕女性的權利都沒有。」關河轉過身,粗黑框底下的視線銳利得足以放箭。
  
  「你當然有權利拒絕我,大家又不是逼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倘若你真的很在意會計部小姐的態度,頂多我和小郭去幫你澄清就是了。」她登時有點拉不下臉。
  
  
  
  「不必!只要兩位停止散發不實謠言,我關某人就謝天謝地了。」關河端著熱茶,拂袖而去。
  
  「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服氣地追出去。「小郭又不是故意要陷害……好吧,或許他是故意的,但是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平時就一副睥睨高傲的樣子,難怪人緣差到要讓人找借口來整一整你。或許別人有錯,你自己也應該反省一下吧。」
  
  
  
  「這麼說來,拒絕閣下的愛慕還是我的錯了?」關河陡然立定腳步,害她差點一鼻子撞到他背心上。
  
  「我已經說了,重點不是在於我的這件事,它只是起因,歸根究柢還是在於你待人處世的態度!」她抬高下巴,陪他一起大眼瞪小眠。
  
  「我只知道,我的麻煩都起源於葉大小姐的青睞,所以求求您以後少垂愛小的一點,小的就感激不盡了!」關河冷嘲熱諷。
  
  「你……你聾子啊?我說了這麼多你沒聽見啊?」她光火得想衝過去踹他,小郭連忙追上來一把抱住。「你以為自己真的是上天入地絕無僅有的白馬王子,我看上你是給你面子!也不看看自己眼高於頂的拽樣有多討人厭,難怪會計部的人要和你作對!」
  
  
  
  「葉子,葉子,冷靜一點。」小郭努力當和事老。
  
  「我的跩樣討人厭,您還一心貼上來做什麼?可見您的問題也不比我小!」關河很少像現在這樣,氣到和女人抓對廝殺。
  
  「沒錯,我就是有問題!我最大的問題就是居然曾經欣賞過閣下!你也不回去照照鏡子,你現在這副土博士的樣子還有人要嗎?」她氣得口不擇言。
  
  「我現在這副土博士的樣子還是拜葉小姐及郭先生之賜呢!」
  
  「你──」
  
  「葉子,冷靜點,不要跟他吵了。」小郭急得滿頭大汗,拚命想把她拖回辦公室裡。
  
  幾個聽見騷動的人走出來,火速將消息用內線分機傳遍公司上下,葉美女和關帥哥在走廊槓上了!
  
  救火隊一接到密報,忙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戰線前方。
  
  「你們兩個人又在吵什麼了?」陸議揉著額角,頭痛地看著兩隻鬥牛犬。
  
  「誰跟他吵?本姑娘吵架還要挑對象的!」
  
  「是,在下既沒慧根又沒悟性,請您以後找其它男人下手吧!」關河冷聲回諷。
  
  「好了,關河,你明知道她性子耿直,說話激她做什麼?」陸議無奈道。
  
  「她性子耿直,我便得曲裡拐彎嗎?」關河慍怒地推了推粗黑框眼鏡。
  
  說不通!陸議歎了口氣,轉向旁邊看熱鬧看得很高興的工程師。「老魏,你不是有事要找關河嗎?」
  
  「有嗎?」接收到他肅殺的警告,老魏連忙將關河往辦公室拉。「啊啊,是,關老大,我有幾個BUG麻煩你過來看一下。」
  
  「等一下!關河,有種別走,留下來把話說清楚,本姑娘哪裡讓你看不順眼?」葉梓嬪還在旁邊怒火中燒的跳腳。
  
  「給我。」他直接把人從小郭懷裡搶過來。
  
  「不要拉我!姓關的,你給我回來!」
  
  「好了,人都走遠了。」陸議硬架著她來到電梯旁,把她推進去。
  
  「氣死我了、氣死我!」狂野蓬亂的鬈發也努力地飛散張揚,充分表達主人的怒意。
  
  「每回被人家隨口一激氣得跳蹦蹦,氣頭過去之後又來後悔自己太凶!」他完全摸清她紙老虎的本性。
  
  「誰會後悔?我對那只臭關河後悔,那才有鬼!他以後最好別犯在我手上,不然我一定努力破壞他!」她用力拂開掉在前額的劉海。「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又要帶我上哪兒去?」
  
  
  
  「妳管我?」
  
  還是那個令人氣結的答案。
  
  「來,把菠菜蒂頭的地方切掉,然後拿去水龍頭下衝水。」陸伯母──真的是陸議的伯母──示範給她看。「現在的青菜都灑過農藥,一定要活水沖洗個幾分鐘才安全。」
  
  
  
  「噢、是,我會了。」她接過洗菜籃子,乖乖在流理抬前挑菜撿葉。
  
  「這尾黃魚醃好了嗎?」陸議打開冰箱,問道。
  
  「可以直接丟下鍋煎了。」陸伯母繼續剁調餛飩餡的肉泥。
  
  「好。」他把生魚端出來,然後──出乎葉梓嬪意料──走到鍋爐旁開火。
  
  「你會做菜?」她驚叫,看到陸伯母疑問地瞰著她,她再問一次:「他會做菜?」
  
  「阿議從高中起就在外地唸書,都是自己下廚的。」陸伯母好笑道。
  
  「真的假的?」欺騙社會!她偶爾去他家幾次,冰箱裡幾乎是空的,只有一堆單身漢必備的快餐調理包,原來他會做飯!
  
  他到底還有哪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陸議對她愕訝的眼光恍若未見,怡然自得的又炒好幾道菜,端到外面餐桌去。
  
  她鱉腳地看著被自己洗成菜糊的菠菜,哼!不打緊,人總是要有點缺陷嘛。
  
  整個晚上,她便在驚訝與侷促不安中度過。
  
  驚訝的是:他做的菜真的好好吃,黃魚鮮而不老,高麗菜與蝦米拌炒得恰到好處,炸豆腐外酥內軟,雖然都是家常菜式,火候卻拿捏得巧妙萬分。
  
  侷促不安的是:她被拷問了一整個晚上。陸伯母的言語態度當然很客氣,然而老一輩的人看「媳婦」與看「女朋友」的眼光是不一樣的,她就覺得自己被當成前者來審了。
  
  
  
  即使陸議帶她上刀山、下油鍋,都不會比他們此刻處身的地點更讓她錯愕了。
  
  他同上次一樣,拉著她上車,然後就一路開開開──開了五個小時!等她回過神來,他們已經站在胞的高雄老家前面。
  
  「不好意思,阿議的伯伯不知道你們要回來,前天到台中出差去了,他一定會很遺憾沒見到妳。」陸泊母的眼中露出歉意。
  
  「沒關係、沒關係。」她連忙搖手。她也不知道他們今天會來啊!
  
  不知道陸議為阿帶她來此處,他的父母呢?
  
  「葉小姐長得真漂亮!妳是台北人?」陸伯母夾了一顆雞肉球放進她碗裡。
  
  「我父母是台南人,不過結婚不久就搬到北部,所以我是在台北出生和長大的。」她乖乖把雞肉球吃下去。
  
  「令尊和令堂在台北定居嗎?」
  
  「不,他們三年前退休,又搬回台南老家了。」她突然想到,自己也好久沒有回家探望父母,高雄離台南挺近的,或許明天可以央請陸議載她繞過去一趟……
  
  慢著,如此一來他們兩個豈不等於見過雙方家長了?
  
  陸伯母輕哦一聲。「小嬪,我這樣稱呼妳,妳不介意吧?我想請問一下,將來結婚之後,妳介不介意和公婆住?其實我們二樓可以另外做一道獨立的樓梯,不必非得從一樓上去,所以小夫妻倆的生活很有隱私。」
  
  
  
  「呃,這個……」她無助地向他打個PASS,當事人悠然自若吃他的飯,完全當做沒看到。「要看情況啦……這個……只要大家能和睦相處,有沒有住在一起都不打緊。」
  
  
  
  「呵,沒錯。」陸伯母顯然非常滿意。「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有自己的空間,只是二、三樓就這樣空下來很可惜。如果你們兩個還是想搬出去,我也不會反對。」
  
  
  
  「哈哈,哈哈。」她乾笑兩聲,「陸議的工作也在台北,所以……」
  
  陸伯母看他一眼,他還是埋頭加餐飯。
  
  「我想,就算他留在台北工作,將來也少不得帶老婆孩子回高雄度假,我心裡先有個預算比較好。」陸伯母隨口將話題帶過去。
  
  飯後,陸伯母和他們喝茶閒談了幾句,不到十點便回房安歇了。
  
  「上來換套輕便的衣服。」陸議領著她上達二樓。
  
  她一踏進他的房裡,便看見一套女用的換洗睡衣大剌剌擺在他的床上。這……這是陸伯母準備的吧?真讓人不好意思。
  
  「我還是睡客房比較好。」她細聲咕噥。
  
  「妳以為阿嬸不知道我們兩人睡在一起嗎?」他好笑地瞄她一眼。
  
  「她知道是一回事,我們倆真的做一房睡又是一回事。這裡終究是她家,我一個陌生女人跑來跟她侄子睡覺,那多奇怪啊!我可是有家教的好女孩。」葉梓嬪忍不住嘮叨。
  
  
  
  「不忙著睡覺,先跟我來。」穩定的大掌牽住她,繼續往樓上走去。
  
  三樓暗黑無人,但是他並未停下,直直踏上通往樓頂的長梯。
  
  推開天台的鐵門時,整片高雄的夜空眨眼歡迎他們。
  
  「嘩……」無窮無盡的星海。「我一直以為高雄的空氣污染,看不到星星!」
  
  啊,這句話有點傷到在地人的驕傲,但是,看她一臉敬畏的神采,陸議善良地不予追究。
  
  「偶爾風大雲少的夜裡,高雄的星星也會樂意出來和觀光客打個招呼。」他謙遜地回答。
  
  天台擺著幾張乘涼用的躺椅,以及收起來的大陽傘,地面鋪上馬賽克磁磚,擦拭得極為乾淨,看得出經常被使用。
  
  這個社區以獨棟花園洋房為主,周圍的建物都是同樣高度,因此視野並未受到太大的阻礙。社區小徑旁植著綠樹,每戶人家屋前都有一座小庭院,各色鮮花在每個角落裡繽紛綻放。倘若在白天觀賞,應該有另一番景致。
  
  
  
  他盤腿席地而坐,她倚在他懷裡,兩人靜靜享受涼風與星夜的洗禮。
  
  「我的父母很早便不在了,我十四歲那年,伯父與伯母把我接過來同住,所以我等於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他開口,低沉的嗓音在胸膛裡隆隆震動。
  
  「噢。」這解釋了她心中的一個疑問。
  
  留下其它千百個。
  
  包括,今天為何突然綁架她來見他的長輩。
  
  「我已經向公司請調到高雄來。」他丟下一個小型炸彈。
  
  「為什麼?」她驚呼,挺身跪坐在自己腳踝上望著他。「董事長不是有意升你上來當經理嗎?而且公主下個月就要去法國唸書,最晚兩年就回來了……」
  
  你們兩人不是快苦盡甘來了嗎?
  
  她猶記得他和公主當初的約定,公主念完設計返國,陸議已經大位在座,他們兩個人可以結婚,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事實上,她最近在深思的一件事,便是她何時該和他分手?她不想將來還牽牽扯扯的,惹出一地心碎,結果她尚未來得及提,他竟然搶先一步,要放棄台北的一切回到高雄!
  
  
  
  葉梓嬪慌亂起來,這不是她預料到的狀況,她還沒有準備好和他相隔一整個台灣的距離……
  
  「有一些事倩我決定放下了,所以繼續留在台北已經沒有意義。」他的臉龐籠在夜色裡,只隱隱約約看見幾道線條與影子。
  
  意思是說,他打算和公主分手嗎?
  
  「可是,我們在高雄並沒有分公司啊!」她的心亂成一團。
  
  「公司有意在高雄成立一個專門行銷機器與設備的子公司,我打算自動請纓,來這裡打天下。」他靜靜望著前方。
  
  「可是,公主同意嗎?如果你是擔心董事長的阻撓,其實大可不必,公主……公主的心很向著你……」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多乾澀。
  
  董事長確實對他充滿了防備與戒懼,然而他總是能讓周晴澐屈服,瞧,他不就順利幫公主爭取到出國唸書的機會嗎?
  
  「周靜和我們兩個人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那雙黑眸在暗幕裡灼灼放光。
  
  周靜當然跟「他們兩個人」沒關係,但是跟「他一個人」就有很大的關係了。
  
  「那,我只能祝福你了,你何時要正式調過來?」她低下頭,手指在大腿上收緊。
  
  「看著我。」她依言照做,夜光照出他嘴角淡淡的溫柔。「跟我一起來。」
  
  「什麼?」她愣了一下。
  
  「跟我一起來高雄。」
  
  「我?調到高雄陪你打天下?」
  
  「妳,嫁到我家陪我一輩子。」第二顆炸彈。
  
  嘎嘰!腦神經響起一聲緊急煞車的尖鳴。
  
  「你……你……你……」葉梓嬪嚇呆了!後面的「說什麼」這三個字卻無論如何接不完口
  
  「我想娶妳。」他握住她的嫩荑,將她拉到跟前來。他的眼底深深刻刻,沒有一絲玩笑之意。
  
  「我們,才交往幾個月而已……」她的腦子糊成一片。
  
  「噢。」這是他唯一的回應。
  
  「噢?噢什麼噢?」她突然發怒起來。「你也太惡劣了!莫名其妙把我拉到高雄來看你伯父伯母,又跟我開這樣無聊的玩笑。」
  
  「倘若我只是在開玩笑,不會特地帶妳來高雄見我的家人。難道妳就不曾想過我們兩人會開花結果?」
  
  當然不曾!
  
  呃,也不是全然不曾,應該說,曾經「曾」,也曾經「不曾」……
  
  「哎呀,我都被你搞亂了,你為什麼忽然想娶我?」她煩躁地抓扯頭髮。
  
  「妳為什麼會以為我是『忽然』想娶妳?」
  
  「不要再用問題回答我的問題!」她幾乎尖叫。
  
  他歎了口氣,手爬梳頭髮,似乎給她打敗了。
  
  「因為妳是我這輩子活到現在第一個想娶的女人。」
  
  她坐回自己的腳踝,就著月光審視這個男人。
  
  他臉上的挫敗是真實的,眼底的彆扭也半絲不假,手中過度的力道更洩漏出他的焦躁。
  
  原來他也非常緊張!他很擔心她會拒絕他的求婚。
  
  心裡忽然有一絲荒謬的笑意湧上來,這樣一個男人,善於安內攘外、開疆拓土,卻連最基本的示愛都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愛她,她甚至不確定他為什麼想娶她。然而,她面對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會很努力不讓他的女人傷心。
  
  「嬪,我真的很想娶妳,嫁給我好嗎?」他輕聲懇求。
  
  在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望。
  
  她不很確定自己的抉擇終究是正確的,可是誰說得準下一年、下個月、下一天,世間又將會發生怎生的變化呢?起碼在此時此刻,她知道她的心想要什麼。
  
  葉梓嬪傾身上前,印下一吻。
  
  在百萬雙閃爍的星眸中,在盈盈微笑的白玉盤眼下,她偏了偏首,露出一個奪去他呼吸的美麗微笑。
  
  「好,我們結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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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09:31
  第九章
  
  四個年頭的飛逝
  
  稍早的春雨洗出一片新晴,到了黃昏五時,水氣在陽光的烘蒸下,漸漸有收乾的趨勢,樹梢的綠葉僅剩下一層薄薄的水意。
  
  空氣裡混融著雨水和草葉的氣息,是一種讓人忍不住想深呼吸的清淨。
  
  「陸太太,出來散步?」
  
  陸議的伯母一踏出門,幾位正聚在小徑上聊天的婆婆媽媽立刻向她打招呼。
  
  「是啊,今天下了一整個早上的雨,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出來走一走。」陸伯母含笑向姊妹淘走去。
  
  「阿霞,借我問一下,你們家那個很漂亮、身材很好的女人是妳媳婦喔?」鄰居陳媽媽壓低聲音,彷如在交換國家機密一樣。
  
  「妳是說小嬪?她嫁來我們家四年了!」妳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陸伯母心裡好笑。
  
  「哇,妳媳婦好漂亮,每次都穿得好『飛炫』咧!」
  
  「對嘛,而且生了三個小孩身材還這麼好,前凸後翹,我那個念高中的兒子,每天巴在他的房間窗戶往外看,就是在等你們家媳婦出門!」葉大嫂忙不迭說。
  
  「哪裡,那是妳們不嫌棄!」我知道,而且陸議已經很惱火了,下一次妳兒子再這樣色迷迷盯著他老婆看,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拿油漆去塗掉令郎的眼睛。陸伯母默默想。
  
  
  
  「妳媳婦做哪一行的?」另一個婆婆問。
  
  「小嬪是一個公關」
  
  話一說出來,每個人的眼中同時掠過一陣驚愕之色。
  
  「喔!」陳媽媽輕唔。
  
  「難怪……」葉大嫂的嘴角抽動。
  
  「很……很特別的行業!」張婆婆的神情尷尬萬分。
  
  「不是酒店的那種『公關小姐』,是和一般公司行號合作的專業公關,像是辦活動啦、辦記者會啦、做一些公司形象塑造那些事,全名叫做『公共關係』啦!」陸伯母趕快解釋。
  
  
  
  「噢──」一群媽媽鬆了口氣。
  
  「我看她白天經常在社區出出入入的,她沒有出去外面上班?」
  
  「她在家裡開個人工作室,自己當老闆。」陸伯母回答。
  
  一名性感艷姝出現在一個保守的社區裡,難怪會引起一群媽媽側目。不說別人,四年前初相見,她自己也愣住了。
  
  陸議的女朋友,怎麼是這樣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呢?陸伯母當時真是快昏倒,費了好大的勁才掩飾住。後來兩個老的私底下聊到,也只能彼此互相勸慰,反正年輕人自己喜歡就好。
  
  
  
  真正收服她心的,應該是媳婦那一句不經意的「媽」吧!
  
  那是一個星期天下午,陸議正式調回高雄,新婚夫妻倆雇了一輛小貨車,把台北的家當全部搬下來。
  
  她和新媳婦在樓上把物品歸位,梓嬪紮好一包換季的衣物,隨口喚了聲:「媽,這些衣服要收在哪裡?」
  
  她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梓嬪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叫錯稱謂了,淘氣地笑笑,「叫『媽媽』好像比叫『伯母』方便喔?如果您不介意,以後我和陸議就直接叫您媽媽。」
  
  陸議正好指揮工人搬一張桌子上來,聽見妻子的話,沒有什麼的反應,只是問:「媽,起居室那張桌子舊了,我這裡有張新的,乾脆把它換掉。」
  
  直到媳婦上來擁住她,她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陸議從來就是個壓抑的孩子,所以他們一直不敢要求他改變稱謂,怕會對他造成任何壓力。而今,終於讓他們從他口中聽見一句爸和媽了。
  
  「外地來的媳婦生活習慣會不會很難配合?」王媽媽再試探一下。
  
  「不會,小夫妻和孩子住三樓,我們夫婦住二樓,一樓給我媳婦當工作室用,大家有各自的生活空間,只有晚上一起吃飯,沒有什麼機會起衝突。」看婆婆媽媽們聞言一臉遺憾的表情,陸伯母幾乎要為自己無法提供有趣的八卦感到慚愧了。
  
  
  
  「那她會不會幫忙做家事?會不會煮飯給妳吃?」王媽媽不死心。
  
  說到廚房,陸伯母不禁笑出來。
  
  「這點我媳婦很有自知之明,她最能幫上忙的地方,就是離廚房越遠越好。所以我負責做飯,陸議若提早回家就會幫忙,她負責洗碗善後,大家合作得很好。」
  
  
  
  「這樣啊……」難道真的沒有什麼好聽的八卦?
  
  「現在婆媳很少有不鬧意見的,尤其年輕人通常都不喜歡跟公婆住,妳和妳媳婦難道都不會吵架?」張婆婆使出最後一擊。
  
  「家人哪有旱十全十美,永還不吵架的呢?」周圍的每一雙耳朵同時拉長了,期待能夠聽到一些令人欣慰的苦水,她慢條斯理地接下去,「幸好我也不是吹毛求疵的婆婆,我媳婦神經又很大條,我們就算有什麼事情鬧得不愉快,過兩天她端些水果下樓找我聊聊天,我們就合好了。做人幹嘛計較太多呢?」
  
  
  
  「噢」眾人無精打彩地互望一眼,神情充滿感傷。「那就,恭喜了。」
  
  「妳們慢慢聊,我去社區公園走走。」陸伯母愉快地擺擺手。
  
  走不出幾步,身後突然響起汽車引擎趨近的聲音。
  
  「媽,妳要上哪兒去?」BMW的車窗搖下來,陸議揚了揚眉。
  
  「陸議,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我正要出門散散步。」她驚訝地問。
  
  「晚上在台南有一場飯局,我先回來準備一下,順便拿幾份文件,梓嬪在家嗎?」他的眼尾比四年前多了幾絲紋路,氣質卻越發沉斂迷人。
  
  「她剛剛從客戶那裡回來。」
  
  「好,我先進去了。」車窗搖上,BMW慢慢轉入自家車庫裡,妻子的休旅車果然停在原位。
  
  陸議提著公文包下車,繞向前門的工作室去。草坪底下的土壤仍然濕軟潤澤,他小心跨過幾個水窪子,踏上正門的石板小徑。
  
  一樓改為梓嬪的工作室之後,他們的正門也換成半透明的鏤花玻璃。從外面望進去,可以隱約看見裡面有人在走動。
  
  他的手才搭上門把,玻璃門自動往裡面推開來。
  
  「嗨,陸議,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老婆踮腳在他頰上香了一下,繼續往外走,保守的套裝裹不住她的曼妙身段,一雙月亮型的大墜子在耳垂上搖擺不定。
  
  
  
  「爸爸。」三個子弟兵跟在媽咪後面走出來。
  
  「你們要去哪裡?」他攢起眉心。
  
  「散步。」葉梓嬪愉快地回答。
  
  「去澆水。」四歲的大兒子同樣興奮。
  
  「去澆蝌蚪。」同樣四歲的二兒子蹦蹦跳跳。
  
  「玩水水。」兩歲小女兒搖搖晃晃當跟班。
  
  母雞帶小雞行軍似的走出門外,每個人手上都提著一個半滿的小水桶,邊走邊「一、二、一、三」的喊口令。
  
  奇哉怪也!
  
  「請幫我把包包放回葉小姐的桌上,謝謝。」他推開門,將公文包交給妻子聘來的助理,然後自動自發地跟在隊伍後頭,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
  
  母子四人往社區公園的方向走去,小女兒人矮腿短,一下子便落後了,小臉蛋急得紅通,腳一頓、臉一皺,張開口想放聲大哭。
  
  「來。」一雙強壯的手臂突然將她抱進懷裡。
  
  「哥哥他們都不等人家……」女兒指著前方三人,一顆淚珠掛在眼眶裡要掉不掉的,一副好可憐、好委屈的模樣。
  
  「哥哥好壞,爸爸待會兒罵他們。」他心疼地親親女兒的嫩臉蛋。
  
  那張酷似媽咪的小臉蛋,讓她成為父親的最愛。
  
  「罵很久!」小女兒堅持。
  
  連脾氣也差不多。他不禁失笑。
  
  「好,爸爸罵一句。」
  
  「罵五句!」女兒想比出胖胖的五根指頭,才想到自己手中還提著一個水桶。「爸爸拿。」
  
  「兩句。」他接過水桶。
  
  「……四句。」女兒看看手指,再減一根。儘管只有兩歲,她已經會從一數到十了。
  
  「兩句半?」他建議。
  
  「好。」小傢伙還沒學小數點,所以兩句和兩句半對她來說差很多。
  
  走在最前面的葉梓嬪不放心,回頭看見女兒抱在丈夫懷裡,燦爛的笑顏霎時綻放。
  
  夕陽將她映成嬌媚多姿的剪影,他深呼吸一口氣,撫順那突如其來的慾望。
  
  連生兩胎使她現在比以前添加了一、兩公斤,不過她向來豐滿,所以看起來的差別並不大,她便沒有像其它憂患意識太重的產婦,四處找減肥中心砸錢。
  
  當然,這並不表示她在懷孕期間也如此理性。
  
  為了他讓她懷孕,而且是結了婚不久便立刻發現,她並沒有給他多少好日子過。
  
  第一次懷雙胞胎時,孕期進入第七個月,他仍然會在早上被晨吐聲驚醒。
  
  「嘔──」
  
  「妳又作惡夢了?」他無奈地撐著睡意濃重的腦袋,到馬桶旁安慰嬌妻。
  
  「好可怕……我夢見那些刀子,唏哩嘩啦就往我身上招呼過來,把我切成一塊一塊的,嗚……我痛到快死掉了,那些醫生還不肯幫我麻醉,鳴……」她委頓在地上,哭得淒慘無比。
  
  
  
  「那只是作夢,進產房一定會麻醉的。」對吧?他把妻子抱進懷裡,坐在冰冷的磁磚地上。
  
  「亂講!自然生產聽說不會麻醉。」她尖叫反對。
  
  「反正也沒差別了……」陣痛到沒差別!
  
  「什麼叫沒差別?那是什麼意思?我會死掉嗎?」她驚嚇地瞪視他。
  
  「妳不要自己嚇自己。」陸議爬梳了下頭髮,重重歎了口氣。
  
  「哪還用得著我嚇自己!它明明就很可怕了。」她放聲大哭。「而且我懷的是雙胞胎!雙胞胎就是兩個寶寶,兩個寶寶就表示要生兩次,生兩次就會痛兩倍,痛兩倍就有可能死掉兩次,嗚哇,我為什麼要受這種苦?你們家到底是誰該死的有雙胞胎的遺傳基因?嗚──」
  
  
  
  這女人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
  
  「咳,有時候難免會有意外之喜發生。」他不忍心告訴她,雙胞胎通常是母系遺傳因子為主,所以應該是她那頭的問題。
  
  「嗚,生小孩很痛、很痛、很痛的!為什麼女人要經歷這種事?為什麼不能由男人來生小孩?為什麼?」
  
  天知道,如果可能的話,他很樂意代她受這種痛,畢竟被人平白無故搥足九個月也不是好玩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生產那一天,因為她太過緊張,開指狀況極端不順利,醫生一度想幫她剖腹。
  
  「我要自然產!讓我這樣生就好!」凶媽咪憤怒地掐住醫生的脖子,對著他的耳膜大聲尖叫:「我好不容易挨到現在,你休想讓我自然產和剖腹產這兩種痛都嘗到!」
  
  
  
  醫生驚恐地掙脫她的魔爪,拚命為自己的人身安全做努力,最後她連吼帶罵,大發雌威,終於把雙胞胎安然生下來。
  
  當他們抱著雙胞胎出院時,醫生給他的銳利眼神讓陸議非常確信,對方是在警告他,不准讓這個一痛起來就神經兮兮的老婆再度懷孕,否則他們最好另外找婦產科醫生。
  
  
  
  不幸的是,「悲劇」在兩年後重演。
  
  他同樣在整個孕期被罵到臭頭,而那位婦產科醫生也同樣在產房裡被掐到窒息,小女兒才哇哇落地。
  
  「妳要不要順便結紮?」醫生火速問產台上耗盡精氣神的美艷媽咪。
  
  「要。」她虛弱地笑笑,就在醫生大喜想動手時,纖手往旁邊一指。「他結。」
  
  好吧!既然老婆幫他生了兩胎共三個寶寶,結紮這一刀由他來挨似乎很公平。
  
  他們達成協議,和平從此降臨。
  
  「蝌蚪!蝌蚪!蝌蚪」雙胞胎突然興奮地往前跑。
  
  社區公園旁邊原本有一排公用停車位,每個車位前立了一根短桿,平時可以用鐵鏈圍起來。後來公用停車位移到社區的另一端,管委會便把短桿拆掉,將整塊空地重新規畫為草坪。
  
  
  
  他隨著妻小走近一看,才發現拔走鐵柱的地面雖然被填平了,但是比柏油路略低,之前下了連日春雨,在水窟裡注滿了雨水,竟然有五、六個淺坑出現了小蝌蚪。
  
  
  
  「最近太陽越來越烈,倘若半天不加水,水窟就會幹掉,蝌蚪就變不成小青蛙了,所以我們早晚都來替小蝌蚪澆水,對不對?」她回頭問那群子弟兵。
  
  「對!」三個寶貝蛋精力充沛地應和。
  
  原來這就是「澆蝌蚪」的由來,他越想越好笑。
  
  「即使蝌蚪變成小青蛙,到了盛夏,牠們一樣會被曬成青蛙乾。」
  
  母子四人聞言,齊齊投來一模一樣的譴責眼光。
  
  「才不會咧!這裡有草坪,蝌蚪變成青蛙之後就會跳到草坪裡。」大兒子憤慨地陳述。
  
  「對!而且草坪很涼,青蛙躲在裡面不會被曬成青蛙乾。」二兒子同樣跳腳。
  
  「更別說前面就有一個小公園,等牠們變成青蛙之後,就可以跳到公園的水池裡。」老婆盤起雙臂。
  
  「對!」所有小孩用力點頭。
  
  他突然發現自己變成邪惡的黑魔王。
  
  「爸爸,我要下來,我要下來。」女兒在他懷裡蹦蹦跳。
  
  「是,是。」他安分地照做了。
  
  「大哥哥和小哥哥,你們去澆前面那兩窟,妹妹過來跟媽咪一起澆這裡。」葉梓嬪立刻指派工作。「記住,動作不要太大,慢慢讓水流進去,不然你們會把小蝌蚪衝出來。」
  
  
  
  三顆紅潤的小臉蛋咚咚咚跑到自己的定位,拿起小杓子,懷著虔敬的心情,一杓一杓將清水舀進小水坑中。
  
  他靜靜看女王蜂帶著三隻小工蜂快樂地忙碌著。
  
  她貓眼形狀的太陽眼鏡推到頭頂上,幾綹鬈發早已不安分地溜上肩頸,閃亮的大耳環推翻套裝的制式和僵凝,鮮紅的蔻丹與櫻唇暗示了主人的熱情天性。每回她一傾身,高聳的酥胸便露出一道明顯的溝影,而當她挺直腰時,第三顆鈕扣幾乎讓人渴望地迸開。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不符合一般人心目中的「良家婦女」形象,遑論是個好媽媽或好老婆。
  
  但是她做得該死的稱職。而他該死的愛極了她。
  
  這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
  
  他突然拉起妻子,深深地埋入她的髮間。
  
  「哎呀,我澆到你的皮鞋了。」她措手不及的驚呼。
  
  唇被封住。
  
  扯扯扯,一雙小手堅決地拉拉他的褲管,要求他履行承諾。
  
  「爸爸,你還沒有罵哥哥。」小丫頭嘟著紅唇。
  
  爸爸在忙。
  
  「爸爸要罵啦!要罵兩句半。」小債主記得很清楚。
  
  爸爸仍然在忙。
  
  「媽咪,爸爸說話都不算話。」小丫頭吸吸鼻子,試圖引起注意。
  
  媽媽一樣沒空。
  
  「嘿嘿,告密鬼,爸爸才不會理妳!」雙胞胎哥哥圍過來嘲笑她。
  
  小丫頭氣得用力頓腳,舀一杓水潑向雙胞胎。
  
  「哇,」小鬼頭們尖叫起來,一場快樂的水仗剎那間展開。
  
  唉!這就是有小孩的壞處,平時別想偷到一點溫存的時間。兩個大人歎了口氣分開,開始為小毛頭們主持正義。
  
  「妹妹,不要再潑了,會感冒的!」葉梓嬪連忙抱起濕答答、滑溜溜的小女兒。
  
  「你們兩個再欺負妹妹,今天晚上不准看傑克武士。」他一手一個,老鷹抓小雞。
  
  幾隻發育完全的小青蛙,一蹦一跳地離開水塘,成功引開小鬼們的注意,兄妹三人又一窩蜂蹲在旁邊,一面指揮交通,一面吆喝助陣,護送小青蛙回到濕軟安全的草坪裡。
  
  
  
  太陽公公搥撾背,辛苦地往西方行去,下山之前再回頭看人間最後一眼,圓呼呼的臉蛋彷彿也笑紅了……
  
  嘿咻!嘿咻!
  
  葉梓嬪提著小旅行袋,辛苦地踏上社區步道。
  
  行李袋附有滑輪,只是拖在石磚道上挺吵的,她乾脆提在手中。
  
  她剛從香港出差回來,比預計時間提早了兩天。本來想打電話叫陸議去機場接她,可是飛機落地時間正好為尖鋒時段,等他抵達已經不知幾點了,她索性自己叫出租車回來。
  
  
  
  她在腦子裡列出一會兒要做的事。
  
  孩子們應該吃完晚飯了,希望等她到家之後,陸議起碼幫老么洗完澡。公公婆婆上周跟團到歐洲旅遊,還有兩個星期才會返國,這兩天她又不在,家裡一定亂成一團。
  
  
  
  她要先吃個飯,泡泡澡,把行李收拾一下,送小傢伙們上床,然後,就是她和陸議的時間了──
  
  想到陸議那雙美妙有力的手──幫她按摩啦!肩頭的酸痛彷彿已經和緩了一些。接下來,如果他表現不錯……呵呵呵。
  
  「嗯?助理小姐今天加班?這麼用功?」她正要繞到屋側通往二樓的樓梯,猛地發現一樓有燈光。
  
  她把行李放在門口,推了推門,從裡面鎖住的!難道是助理下班之前忘了關燈?
  
  「真糊塗,明天要說說她。」葉梓嬪嘀咕,掏出鑰匙開門。
  
  工作室裡沉靜無聲,燈光是從她的辦公室流洩出來的。
  
  她出國的期間,助理進她的辦公室做什麼?葉梓嬪越想越奇怪,蹙著眉心推開門查看。
  
  一個男人,她的現任老公,陸議。
  
  一個女人,她的前任上司,周靜。
  
  兩人抱在一起。
  
  她的腦中刷地一聲,變成空白。
  
  這不是真的!一個遙遠的聲音在說。她的聲帶發出一個近似哽住的低吟。
  
  兩個擁抱在一起的男女火速分開。周靜愕然望住她,清亮的眼眸中盈滿了淚水。
  
  陸議抬起頭來,緊鎖的眉心與黑眸,一如以往的深不可測。
  
  「嬪!」
  
  起碼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絲驚訝,表示他還記得她是誰。
  
  葉梓嬪深呼吸幾下,努力從眼花撩亂的驚慌感中抓回理智。
  
  這一幕其實沒什麼!
  
  周公主不知何時返回國門,聽說情郎另娶他人的消息,馬上趕來高雄挽回舊愛。使用的手段不外乎滴幾串眼淚,喚幾聲達令,溫柔多情又哀憐地細述別來之情,說著說著,便倒在她老公寬闊的胸膛前低泣。
  
  
  
  而陸議,身為前任男友,當然免不了要安慰一番,才不辜負他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
  
  沒錯,就是這樣。她是正妻,公主才是第三者!
  
  狐狸精都會製造這種場景讓大老婆逮個正著,然後趁大老婆傷心過度、拂袖而去,再乘勢跳上女王寶座,一統山河。
  
  而她,她是一個理性、冷靜、明事理、知進退的女人,她不會屈服於不入流的手段之下。
  
  她會像個高傲的女王一樣,冷靜地勾勾手指,要陸議爬過來解釋清楚,然後再將那隻狐狸精打飛到月球去,讓月光仙子替天下的正妻懲罰壞女人。
  
  酷!
  
  葉梓嬪昂了昂高傲的下巴,雙眸冷靜地固定在他們身上,然後,做出她腦中想到的第一個動作──
  
  她轉身拔腿就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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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10:29
  第十章
  
  「什麼?妳跑了?妳跑了?」小郭在手機裡大叫。「該死的!那些狐狸精就是要妳們這種笨女人轉頭就跑!」
  
  「我知道,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就算一時反應不過來,好歹以前也看過連續劇吧!妳連一點經驗都沒學到?」
  
  「那是連續劇,不是親眼目睹!」她跳起來大吼。「當我看到陸議抱著她的樣子,整顆心都快裂成兩半了!我只想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要看見他們兩人相依相偎的模樣,哪有多餘的精神去裝酷?」
  
  
  
  小郭不敢置信地拍了下額頭,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心高氣傲、灑脫大方的葉女王嗎?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就是不知道才打電話給你呀!」她茫然地坐回路邊,望著入夜漸歇的車流。
  
  「問題總要解決,妳還是得回去面對他們。」小郭很實際地指出來。
  
  葉梓嬪沉默了很久。
  
  「小郭,我很害怕……」
  
  「怕什麼?妳是大老婆,他們兩個是姦夫淫婦,妳怕什麼?」
  
  「如果一切是真的,我該怎麼辦?」她終於吐露心中最大的恐懼。
  
  這也是方纔她不敢給陸議機會解釋的原因。
  
  她害怕他一直忘不了公主,害怕他親口印證這個事實,她害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真相。
  
  她最最最害怕的事情是,老公親口告訴她:嬪,對不起,我發現我最愛的人仍然是周靜,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不讓陸議有機會說話是最安全的,所以她乾脆蒙著頭先溜了。
  
  「喂,好歹對妳老公有點信心吧!」老實說,他不覺得陸議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
  
  「我不是對他沒信心……我是對我自己沒信心。」她低頭望著指甲上的蔻丹。
  
  「妳這樣真的很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葉女王耶!」小郭搔搔腦門,一時之間有點難以適應。
  
  「你知道嗎?我一直想不通他當年為何要娶我,陸議從來沒有說過他愛我……」
  
  「這還要問為什麼?妳心地善良,看到一隻浪流狗都會買魯肉飯給牠吃;妳開朗大方,有妳在的地方永遠不會冷場;妳性感美麗,如果當初走演藝圈,台灣第一美人早就封在妳頭上。妳內外兼備,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因為你是我朋友才這樣說的,可是陸議呢?」空茫的晶眸望向十字路口變換的燈號。「我和公主一點都不像,倘若公主是他喜歡的那一型,他就不可能愛上我。我和他才交往幾個月不到,一缺少山盟海誓,二又不驚天地泣鬼神,那他為什麼要娶我?」
  
  
  
  「那妳自己說呢?」這女人根本心裡已經設定好答案了。
  
  「還不是因為我比較『方便』!」她哽咽幾下。「當時公主要出國,他的感情沒寄托,眼看身旁只剩下一個我,就馬馬虎虎跟我結婚了,反正這年頭誰還講天長地久?頂多等公主回來,他再和我分手,他們倆回頭雙宿雙飛,我就變成一個沒人要的黃臉婆,嗚……我好可憐……嗚──」
  
  
  
  「喂,別這樣,一個女人半夜坐在路邊哭很可怕耶!」小郭搔搔腦袋。「妳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洗個澡睡個覺,精神回復之後就會發現情況沒有妳想的那樣糟!」
  
  
  
  「嗚……小郭,你現在人在哪裡?」她抽抽噎噎地問。
  
  「峇裡島。」
  
  「峇裡島?!」她跳起來尖叫。
  
  「怎麼?我不能帶老婆出來二度蜜月?」小郭防衛性地說。
  
  「你什麼時候不好出門度蜜月,偏偏選在我落難的時候?」這下子她也氣得忘記要哭了。「欣慧呢?讓她過來聽電話,我要叫她拒絕滿足你庸俗低劣的色慾!」
  
  
  
  「妳想得美,我庸俗低劣的色慾就是讓她變成郭太太的主要功臣。」小郭哼哈兩聲。
  
  「你人在峇裡島,那我現在怎麼辦?教我去投靠誰?」她又開始拉扯頭髮了,心情焦慮的老習慣。
  
  「即使我人不在峇裡島,難道妳要連夜飛來台北投宿?」在高雄找家飯店會不會比較實際點?
  
  「有什麼不可以?」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小郭再翻一個白眼,都忘了她的女王性格有多麼強悍了。現在該怎麼辦?總得有人安置她,不然身為死黨的他也不放心。
  
  「慢著,我想到了──」他彈了下手指。「有一個人此刻也到高雄出差,剛才還很不識相地打來跟我談公事。妳去投靠他,妳老公包準想破頭也想不到。」
  
  當年陸議離開之後,推薦小郭接任他的課長位子,如今四年過去,小郭早已坐上業務部經理的寶座。會找他談公事的人,應該也是她的舊識。
  
  「誰?」葉梓嬪精神一振。
  
  「關河。」
  
  趁著關河煩躁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葉梓嬪好好把他的單身漢空間打量個夠。
  
  還不錯,比當年陸議那間空殼子有人氣多了。架子上不只生硬的計算機書,還有為數不少的文學讀物,昨天晚上試睡的結果,客房的床也夠舒服,可以讓她窩上好幾天也沒問題。
  
  
  
  「我還是不懂,妳和老公吵架,跑來找我做什麼?我又幫不上任何忙。」關河冰冷地瞪住她。
  
  葉梓嬪其實是有些抱歉的。害他的佳節生變,女友把他踢出旅館房間,又必須拎著她一起回台北。
  
  「我和陸議大吵一架,三更半夜不曉得要上哪兒去,正好之前聽說你要來高雄出差,我就想跟你回台北躲一陣子嘛。」她小聲嘟囔。如果讓關河知道根本是她抓奸在辦公室,那多沒面子!
  
  
  
  「為什麼是我呢?」
  
  「因為陸議絕對想不到我會躲到你這裡來!」葉梓嬪白他一眼。「你家這麼大,借我住幾天會怎樣?說起來還是你欠我的呢!當年要不是你遲到,最後我也不會嫁給陸議。」
  
  
  
  「妳來就來,何必在旅館裡講一堆令人誤解的話?」關河最氣的是她讓女朋友誤會。
  
  「我氣不過嘛!當初自動送上門給你,你不屑一顧,結果卻在我眼前對其他女人柔情蜜意的,難道我比不上她?」
  
  好吧,她偷偷承認,這是遷怒。
  
  關河的新女友讓她聯想到公主,都是那種清純美麗、循規蹈矩的乖乖女。為什麼男人都喜歡同一型的女人?真是不公平!
  
  「當然比不上!」關河大發雷霆。
  
  「嗚……我跟我老公吵架,離家出走,已經很可憐了,你還這麼凶……」她埋進手中啜泣。
  
  天!關河挫敗地爬梳密發。
  
  「我拜託妳別再哭了!還有,妳現在已經是個有老公的女人,麻煩不要再講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一提到老公,她觸動心事,悲從中來,哭得更大聲了。
  
  老天爺!關河幾乎想扯掉滿頭黑髮,再仰天長嘯。
  
  「妳先說清楚,你們夫妻倆究竟在吵什麼?」
  
  「他外頭有人……他和公主一直藕斷絲連……」一定是的,不然公主頂多去公司找陸議,怎麼會知道他們家住哪裡?「算了,我想開了。如果公主才是他真心想要的,我願意退出,成全他們!」
  
  
  
  她努力拭掉眼淚,卻及不上它掉下來的速度。
  
  「妳自己想清楚,離婚不是鬧著玩的,孩子怎麼辦?」關河不太甘願地關切一下學長的婚姻。
  
  「小孩當然歸我!他和公主自然會再生其它小孩。」她含淚怒瞪他。
  
  「那不就好了,妳快回去跟他離婚,再見!」他只想趕快擺脫她。
  
  「你……你……你好無情!人家都勸合不勸離,只有你居然勸我離婚,鳴……」葉梓嬪再度哭得淒淒慘慘。
  
  天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幾年沒見著這女人,一見面又是個大麻煩上手。關河簡直快抓狂了。
  
  啾啾啾啾啾──美妙的門鈴聲突然響起。
  
  他幾乎要感謝上天了。無論任何人都行,只要能隔開他與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上天真的很幫他,站在門外的是葉梓嬪的正牌老公。
  
  「她是你的了,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走走。」他如釋重負。
  
  「謝謝你。」陸議英俊的臉龐寫滿疲憊的紋路,顯然這幾天找老婆真的找得很辛苦。
  
  關河迫不及待地出門,什麼都不想問,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知道。
  
  葉梓嬪一看清進門的男人,呼吸頓時一窒。
  
  「你……你不要過來!」她慌亂地跳起來,閃到沙發後面,彷彿如此就能擋住狂濤怒潮。
  
  陸議的臉色僵冷,大踏步朝她全面進攻。
  
  「妳給我……」
  
  「住口!不要說!不可以說!」天哪,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她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別給他機會說話!一個強烈的聲音在腦海命令。
  
  對,快閃!快!
  
  她火速奔向睡了一夜的客房。
  
  她動,陸議也動,而且他的直線距離比她更容易趕抵目的地。
  
  她一看情況不對,轉頭再奔往關河的主臥室。
  
  「嬪!」房門及時當著他陰鬱的臉龐關上。
  
  喀喇,落鎖。
  
  她一路往後退,直到絆到床沿,跌落在大床上,才驚魂稍定地喘息。
  
  「把門打開!」他用力擂門。
  
  「不開!」
  
  「好,那我們就隔著門把話談清楚。」他聽起來已經隱忍到盡頭。
  
  她就是不想談清楚啊!葉梓嬪焦慮地抱起枕頭,這下子該怎麼辦?
  
  「那一天妳看見的……」啊啊啊,他開始了。
  
  「你……你跑來台北,小孩丟在高雄給誰顧?」她惶亂之中立刻拉過一個及時蹦上腦海的話題。
  
  「……妳還記得家裡有三個小孩?」他頤了一頓,充滿怒氣地回答。「我打電話給台南的爸媽,請他們來高雄住幾天,我才能來台北找妳。」
  
  你不用來找我沒關係呀!她心裡大叫。
  
  「那……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關河家裡?」
  
  「還會有誰?當然是妳的死黨告訴我的!」他嘲諷地說。
  
  好你個死小郭!還說什麼躲來關河這裡,陸議一定找不到,結果出賣她的人就是他!
  
  不過,陸議的語氣終於惹毛她了!這位姦夫好像很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居然敢回頭來對她凶。
  
  葉梓嬪扔開枕頭,踩著盛怒的步伐嘩啦拉開門扉。
  
  「你凶什麼凶?你有沒有搞錯?」她說一句就戳一下他硬硬的胸肌。「你跟別的女人摟摟抱抱被老婆當場逮到,氣焰還比我凶?你以為你是誰?三妻四妾的摩門教徒?你這麼喜歡公主,乾脆跟她去好了!反正你們現在一個是高雄分公司的總經理,一個是法國時裝界初露頭角的設計師,門當戶對,好得很呀!我就成全!」
  
  
  
  一個氣怒至極的吻陡然封住她。
  
  葉梓嬪要是肯乖乖就範,也就有愧她女王之名了。
  
  她激烈掙扎,他乾脆反手扣住她,用體型的優勢將她一路逼退到床沿,重重壓下。
  
  龐然的硬軀垮在她身上時,她胸腔內的空氣全數被擠出。她使勁掙了幾下都推不開他,唇也緊緊被吻附住。
  
  倘若他是親憐蜜愛地求歡也就罷了,那過分的力道清清楚楚傳達怒意。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輕嚶一聲,淚水自動滑落下來。
  
  陸議嘗到鹹澀的滋味,立刻鬆開她。
  
  「走開啦!」她用力推開他,坐到床中央去,艷容埋進雙掌中,哀哀切切地哭了起來。
  
  「妳哭什麼?該哭的人是我吧?」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將嬌妻抱回大腿上來。
  
  「我哭我的,不關你的事」她哭到開始哽氣。
  
  「不關我的事,何必一看到我就躲?」陸議揉撫她的背心,替她順勻氣息。「明明就是一隻紙老虎,又愛跟人家吵架,吵不贏才要哭。」
  
  「誰吵不贏你?你搞不清楚狀況!走開!別碰我!親完公主又來親我!」她用力想掙開他。
  
  「我沒有親周靜。」陸議文風不動。
  
  「那你抱過她又來抱我,還不是一樣!」想到這副寬闊的胸膛曾經有另一個女人分享,她又悲從中來。
  
  「我也抱過丫頭,妳怎麼不抗議?」
  
  「那怎麼能相提並論?丫頭是我女兒。」她氣得乾脆捏他的大腿。
  
  「而周靜是我妹妹。」他靜靜說。
  
  葉梓嬪呆住。
  
  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彷彿剛剛說出來的是一件平凡無奇的小事。
  
  「周……公主……是……是你妹妹?」她必須換兩、三口氣,才能把一句如此簡單的話說完。
  
  「對。」他從口袋掏出手帕,替她拭去滿臉滿額頭的香汗。
  
  「你……你騙人!」她陡然大叫。
  
  太誇張了,不可能的!他自己明明說過,他的父母早逝,而公主是周董事長和日籍丈夫生的女兒!他們倆怎麼看都扯不上關係。
  
  「周晴澐是我們共同的母親。」
  
  拭去她臉上的狼籍之後,他才發現她眼窩下淡淡的青影,這幾天以來,她一定也沒吃好睡好。陸議溫柔地撫過嬌妻的臉頰,吻她一下。
  
  「周董事長?那更不可能!我看過雜誌報導,董事長今年才五十一歲,倘若她是你母親,豈不代表她……」除了瞪大雙眼,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其它表情了。
  
  
  
  「十六歲就生下我?沒錯。」他牽動一下嘴角。
  
  她犀利地倒抽一口氣,可是他的神情完全不像開玩笑。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一個女孩十五歲那年被隔壁的大學男生強暴,不敢聲張,懷孕五個月之後才被家長看出異狀。為了顧及女兒的清譽,她的家人一等小孩生下來,便扔給鄰居負責,然後舉家搬遷。等少女身心創傷稍復之後,家族的一位長輩朋友送她到日本求學,此後在異國落地生根,結婚生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故事結束。」他的嘴角扯了扯。
  
  
  
  「陸議……」她跪坐起來,緊緊摟住他。
  
  「伯父伯母在我十四歲那年,從東南亞搬回國定居,順便收養了被爺爺奶奶一路打到大的我,所以我不會說自己有一個愉快的童年。」他的臉埋進她的胸前,聲音毫無感情。
  
  
  
  葉梓嬪可以想像。
  
  一個在暴力逼迫下所孕育的小孩,在親戚朋友眼中是多大的恥辱?即使小孩根本是無辜的,不表示周圍的人也能如此理性看待。
  
  「你父親呢?」她不斷親吻他的頭頂,想撫去沉積多年的陰影。
  
  「死了。酒醉駕車,連大學都沒念完。」他平平地說。
  
  「嗯。」她推開他,納悶地望進他眼底。「那你和公主是如何聯絡上的?」
  
  「我一開始根本不知道有她,是她來聯絡我。」他鼻端努著她的頸窩,輕嗅她熟悉而芳美的甜香。「據說陳總無意間在她面前說溜了嘴……」
  
  「陳總?」她瞪他。
  
  「他就是當年安排董事長去日本的家族朋友,不然妳以為董事長發現我和陳總認識,為何會如此驚訝?當年建華的事情,她又為何不敢以『違抗上級命令』的罪名乘勢將我殺頭?」他頗堪玩味地反問。「她本來以為我在她的手底下做事,會比較容易控制,才答應女兒的要求把我挖進來,後來早就後悔了。」
  
  
  
  「什麼呀,所以她當初其實是想對付你的?」葉梓嬪不敢置信地咕噥幾聲。「那周靜當時跑來認你做什麼?」
  
  口氣還是很小心眼。他好笑地啄她一下。
  
  「她很好奇這個哥哥長什麼樣子,於是跑來台北找我!我當時在一家外商公司服務……」
  
  「我知道。」而且他在那家美商公司還是個經理,卻跑到勤譽來降級變課長,怎麼能讓人不懷疑他別有居心?她輕哼一聲。
  
  他捏捏她的粉頰。
  
  「我和她熟識之後發現,咳,其實她人也不錯,所以就一直這樣聯繫下來了。」
  
  「我們孤獨的小男孩突然發現自己變成哥哥,妹妹既甜美又可愛,會撒嬌、愛賴皮,所以手足情懷大動了?」她低笑地咬他的鼻端。
  
  其實,他是寂寞太久了吧?伯父伯母雖然對他視如已出,卻跟同輩手足的感情不同,也因此造就了他情感表達的障礙,一遇到感性的時刻,就開始變得陰陽怪氣的。
  
  
  
  她腦中突然回想起多年前在會議室裡聽到的那席對話。
  
  於是公主才會想把經理的寶座讓給他,與他分享一切,甚至要他私下可以和她一樣喚董事長「媽媽」,小公主呀,這一點妳就太不懂陸議了。他願意對妳敞開心房,不表示就會同樣接納妳的母親。
  
  
  
  周晴澐是暴力事件的受害者,他又何嘗不是呢?他們母子倆的陰影,一直持續到現在。
  
  也因此,當年他以狂暴的姿態佔有她之後,會如此緊張與懊悔,深怕自己變成了他的父親,那個只剩下獸性的男人。
  
  他是如此的壓抑與控制自己,避免壞的那份遺傳在身上顯現。
  
  「公主從來沒追問過你的身世嗎?」她突然想到。
  
  「她問過,我只含糊帶過去。靜子不是個傻瓜,從她母親對我明顯的敵視與防備,約莫猜知不會是太令人愉悅的往事。」異父妹妹的玲瓏剔透,和某個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女人完全兩樣!
  
  
  
  然而征服他的,卻是後者。
  
  「她這次又回來找你做什麼?」她終於有勇氣問了。
  
  「周晴澐要她嫁給一個世交的兒子,商業聯姻。」他不悅地咕噥。「她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未免太嚴苛!我不介意她討厭我,如果我們立場對調,我說不定也會討厭我自己!但是靜子是她心甘情願生下來的婚生子,她應該給女兒更多的母愛,倘若真的做不到,起碼給靜子更多的自由。」
  
  
  
  周晴澐是一樁暴行下的受害者,他深深同情她,但是加害者並不是他!他受夠了每個人都認為他應該替他父親的罪付出代價,所以,他承認自己的惡劣,當他有機會時,他不介意讓那位董事長心驚膽跳一下。
  
  
  
  「她討厭你沒關係,我愛就好了。」她望進他眼底。「陸議,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和爸爸,任何人討厭你,是她們自己沒眼光!」
  
  「最討厭我的人,不是妳嗎?」他輕咬她的唇瓣。
  
  ……對喔!
  
  「都怪我當初發錯了誓!沒事幹嘛去想『教我這輩子嫁給自己最討厭的男人』?看吧!最後我真的嫁給你了,可惡、可惡、可惡!」她突然憤慨起來。
  
  「嘿!起碼我也是個好丈夫吧?」他為自己爭取一點同情分數。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問清楚!陸議,你當初為什麼要娶我?」她堅定地把手盤在胸前,今天沒問個答案出來,無論如何都不放過他!
  
  「都已經四年過去了,妳才問這件事,會不會太遲了點?」
  
  「回答我。」她堅持。
  
  「結婚不都是這麼回事嗎?」陸議完全坐起來,古鋼的臉頰開始浮現一層奇異的深澤。
  
  「哪回事?」
  
  「反正就是那回事!冰箱在哪裡?我有點餓了,剛才在飛機上沒吃到多少東西。」他故作無事狀,開始翻身下床。
  
  她緊緊跟在他身後。從她的角度只看得見他的耳根,而它們──非常紅!
  
  「陸議,你是愛我的對不對?」她撲到他背上,緊緊摟著他的腰。
  
  幾聲咕噥,他打開冰箱,開始找尋填飽肚子的材料。
  
  「你是從何時愛上我的?我們第一次的那個晚上?」她的水眸閃閃動人。
  
  「……」完全含糊不清的回答。他拿出高麗菜,蝦米,再從冷凍庫裡找出肉絲。
  
  「更早?」她深思片刻。「那,是我們在山上相遇的那個晚上?」
  
  「……」像含著一顆鹵蛋似的,也不知道他哼了什麼。陸議把肉絲扔進微波爐解凍,開始洗高麗菜,泡蝦米。
  
  「更早?」她大奇,硬把他扳過來,盯著那張橫眉豎目的赭紅俊臉。「陸議,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對我是一見鍾情吧?」
  
  可能嗎?在他那麼惡劣對待她之前,他就已經煞到她了?
  
  「我要下麵條,妳到底要不要吃?為了飛來台北接妳,我連晚飯都還沒著落!」陸議蹙起黑眉,口氣很凶。
  
  「耶!」她撲進他的懷裡,幾乎害他撞翻身後的洗菜籃。「陸議,你最可愛了!雖然你曾經那麼惡質到讓我犯下謀谷罪,表達感情又是如此的智障,但是我愛你、愛你、愛你!」
  
  
  
  一串熱烈的親吻香遍他全臉。
  
  他乾脆咳兩聲,最後轉過去開始切高麗菜絲。
  
  葉梓嬪心滿意足地黏回老公背上,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
  
  「你本來打算何時才要告訴我公主的事?」
  
  他的動作頓了一頓,規律的切剁聲方又持續。
  
  「嗯?」她繞到他身側去望著他。
  
  「周靜的事與『我和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耐心地解說。
  
  「對,可是她和你有關係。」明媚的貓眸眨了兩眨。
  
  「所以呢?」陸議聳了聳肩,切完菜,再把菜絲過水一遍。
  
  「你的意思是說,倘若不是我這一次親眼撞見,你打算永遠不告訴我?」她的笑容開始不穩。
  
  「周靜就像我的朋友一樣,妳也不會追問我每個朋友的背景。」他用一種跟小孩講道理的耐心口氣回答。
  
  「那是因為我不以為那些狐群狗黨會跟你跑上床睡覺,而周靜看起來就有這個嫌疑!虧你以前還一天到晚搞神秘,放煙幕彈,我才提到一下就把我整得慘兮兮!」她跳開來大叫。
  
  
  
  「好,那妳現在知道她不會了,我不會跟我自己的妹妹亂倫,這樣不就得了?」陸議一臉莫名其妙。
  
  「你到底了不瞭解夫妻之間彼此坦誠的道理?」竟然連這麼重要的身世大事都不打算告訴她,他真有把她當成妻子看嗎?
  
  「這件事牽涉到上下兩代的隱私,我只是不認為旁人應該拿出來大聲張揚。」
  
  「我是你老婆,跟我說怎麼算是大聲張揚呢?我又不是你的普通朋友,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應該知道!」
  
  「好吧,那妳想聽什麼,我也都一五一十告訴妳了,妳為何如此生氣?」他明白自己可能快要惹上麻煩了,但是,該死的!他一點都不知道麻煩出在哪裡。
  
  「那倘若我沒有問呢?你是不是就一輩子瞞著我?」
  
  「可是妳問了,我也回答了,這不就得了?」
  
  「你……你這個笨蛋,居然還要等我問你才提!現在是公主的事,以後說不定換成別的女人!可見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算了,你回高雄去好了,等我氣消了我才要回去!」嬌妻纖腰一扭,怒焰沖沖地奔回主臥室去。
  
  
  
  「等一下……嬪,妳這樣說一點道理都沒……」砰!房門二度當著他鼻端前摔上。
  
  陸議死瞪著木紋。他到底說錯了什麼?
  
  手機突然嘀嘀響了起來。
  
  「喂?」他茫然地應了一聲。
  
  「阿議,我是媽媽,小嬪還好吧?你們兩個人談清楚了沒有?唉,年輕人火氣不要那麼大,有話好好說,怎麼可以離家出走呢?」岳母大人打來的,線路那端嘮嘮叨叨的說起教來。
  
  
  
  他望著緊合的房門,不禁苦笑。「媽,您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什麼忙?你儘管說。」
  
  「幫我把三個小鬼送上台北來,我將這裡的地址告訴您。」這下子只好搬救兵了。
  
  幸好小鬼頭還在讀幼兒園,請個幾天假沒問題。老婆再氣他,總不會連孩子都不見吧?
  
  他掛斷手機,試探性地轉了轉門把,竟然沒鎖!
  
  床上隆起一堆棉被山,裡面的應該就是女王陛下了。他苦笑一聲,把菜刀往旁邊的櫃子上一放,悄沒聲息溜上床。
  
  鐵臂隔著棉被環住她時,棉被裡頭微掙動一下。他不理她,逕自把臂膀收緊,隔著棉被對她低語了一句話。
  
  棉被裡安靜了。
  
  有些事,他已不想再提,包括他當初為何千方百計的欺負她,想把她趕得越遠越好。
  
  曾經,他過得極端不快樂,心中極度痛恨那兩個將他帶到世界上來的男女!四年前,當周靜提出一項大膽的協議:知道他們有血緣關係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都不會說出口。他們何不假結婚,然後他得到勤譽的控制權,而她則得到一心想要的自由?他一度考慮與她合作的可行性。
  
  
  
  但是,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他的心走往另一個方向。
  
  一位美艷又火爆的女王征服了他。
  
  那天晚上,夫妻倆就這樣陷入睡鄉。
  
  她在深眠中,不知不覺地掙脫束縛,探出一張嬌臉來。即使睡得極深、極沉,唇角仍然浮現一抹淡淡的甜笑。
  
  夢中沒有夫妻倆嘔氣的爭執,沒有孩子半夜醒來的吵鬧,只有一句簡單的悄悄話,不斷地迴盪迴盪,蕩入心裡,蕩進夢裡,深深切切──
  
  我愛妳。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10:55
小結一篇 凌某人

正常的情況下,這個系列應該還會有一本江金虎老先生和他那個厲害老婆的故事。

雖然四本屬於同一系列,但已經出完的三本都是小輩的故事,所以,就先藉著這個園地,替它們做一個小結,父母輩的咱們再另外說!

寫《王子想見公主》的動機和用意都很單純,只是寫一段男與女談戀愛的過程。就因為故事主題簡單,想說的反而不多。

寫《皇后不要國王》時,我對男女主角各自設定了主題。

男主角的部分──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跟我一樣,每次看到好萊塢屏幕動作英雄,藍波一個人就天下無敵,能打敗所有壞人;終極警探約翰麥克連永遠炸不死,即使全身鮮血淋漓一樣把恐怖分子殺光光,更別提阿諾主演的一堆動作片英雄人物。

這些大英雄「回家」之後呢?

我不是說演他們的那位男演員哦!我是指這些英雄本人(雖然他們是虛擬角色)──藍波,約翰,湯姆,傑克,他們可以面對強權橫敵而面不改色,但是,當他們變成一個普通的丈夫和父親呢?

他們白天可以手拿衝鋒鎗殺入敵營,晚上回家是不是一樣要倒垃圾?他們可以橫眉冷對千夫指,但是回家發現兒子把他們最愛的那個煙灰缸給砸了呢?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們鐵石般的心柔軟,但是當深情款款的妻子依在他們身畔,要他們出去買醬油,他們是不是也只能咕噥幾聲,乖乖領命而去?

各種角色不會只有一面,而我又很喜歡想他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於是這些念頭就冒出來了。

所以,與其說關城是「一個男人」,不如說他是所有屏幕英雄的「綜合體」,所以他具備所有屏幕英雄的共同特徵:出生入死、衝鋒陷陣、充滿英雄氣概、一人可以撂倒整連的人、登高山入險林也不當一回事──但是他有一個平凡的老婆和兩個小孩。

至於在女主角的部分,和本書《女王征服王夫》有些許相關,主要還是寫各種在愛情中的女人。(愛情小說免不了要以這點為主嘛!)

小家碧玉的巫晶媚和性感美女葉梓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人,似乎在一般人的認知裡,巫晶媚那樣的形象當個好妻子是必然的,那葉梓嬪這種性感美女呢?

好像結了婚的女人,太打扮自己、穿得太美艷太妖嬈,都是不被「認可」的,因為這個社會早已認定,「妻子就該有妻子的樣子」,母親就更不要說了

然而,人家這位妻子就是天生性感又妖媚,總不能教她去縮胸或整型啊。

在寫葉梓嬪這位女主角之時,寫到最後越發羨慕她的耿直性格。直率的人或許比較容易得罪人,但是生活應該比我們道些悶葫蘆快樂許多吧?想想看,一個人如果連心事都藏不住,還能藏下多少煩惱?

如果以故事進展的時間性來說,應該是《皇后不要國王》最先發生,《女王征服王夫》次之,最後才是《王子想見公主》。

但是,若以人生歷程來說,《王子想見公主》屬於戀愛階段,《女王征服王夫》從戀愛進入婚姻,《皇后不要國王》則是婚姻的故事。

三本書,三個階段,三種女人。

這世界上的女人千百種,有人選擇婚姻,有人選擇事業,有人兩種都不放棄。

寫書至今,偶會接獲讀友來信,和我聊起女人的種種,不少讀友對現今女人的角色頗有些感歎。其實,每個人選擇她們的人生必然有其考量。我不認為我們應該用自己的價值觀,去評判別人的人生,如同我們也不會喜歡旁人來評斷我們的生活一樣,每個人只要懂得對自己負責即可。而身為一個作者,我只能盡量用我的方式,去寫出形形色色的女人,去寫她們如何過好自己的人生。

這三本書中,有一些事是自己這幾年來的所見所聞,包括本書那個很黑的投標事件,全程保證真人實事,只是人物背景和公司背景都被我改掉了。

也多虧我身邊的一堆女人們,和我分享許多婚姻生活的點滴,我到現在還是很同情那個自己一個人帶著三個小孩去動物園的死黨老公,那個追了我好友三年多還沒娶到她的苦命漢,以及那個一開始被我朋友恨得要死,明年兩人卻準備結婚的「上司男友」。(喂,你!我能寫「陸議」,真的要感謝你!下次進會議室說人小話時,請確定旁邊的小隔間沒人,謝謝。)

有時候會接到一些讀友來信,問起書中的一些情節。事實上,很多讀友們以為不可能的事,反而是真實的;倒是一些看起來比較「正常」的情節,才是杜撰的呢!

我只能說,人生不只如戲,人生已經變成戲了。

既然寫到這裡,索性再藉著這個小園地回答一個舊問題:《柔能克剛》的女主角李恕儀感覺很親切,是不是真有她的「原型」呢?

首先,我要說明一下,凌某人的小說不見得都真有其人或真有其事,有時候我是把多個人的綜合體集中在一個人物身上,有時候則是看了哪些電影或節目,引發了要寫某種故事的動機。

不過,李恕儀,她還真有個原型!

她的原型是個非常可愛漂亮的馬來西亞華僑,叫做Erica,是我當年在異國求學時的一個小學妹。我在書中描繪李恕儀初遇男主角之時的年紀和樣貌,就是以Erica為樣本,只是Erica又更圓潤嬌憨一點。

Erica的性格則和「恕儀」完全不同,活潑、可愛、話很多,像個愛鬧、愛玩的小妹妹,「恕儀」則是個溫柔靦腆型的女孩。

但是恕儀的背景就完全取自Erica了。書中講到祖上在中國曾是私塾老師,後來退到馬來西亞定居云云,都是Erica的身世。

我現在很想念這個可愛的馬來西亞小學妹,不知道她後來回國了,或者留在異國?現在想必也結婚生子了吧!

好,雜七雜八談了一堆,留點東西下本書再談。

凌某人變e-mail,請不要漏了書前的小啟,By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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