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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明星花露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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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7 01:17:02
第十章     

  明明再過十天,就要回尼泊爾,可是,花露露真的很活在當下,竟然接了新工作,參加慈善義演,在公民會館的紀念音樂會表演,追悼因採訪,意外喪生的美國女記者INGRID。

  楚天馳好驚訝,沒想到花露露會帶他到這裡吃晚餐。

  她交代著:「等我表演完,我們就可以吃免費的外燴,我說你是我的助理,等一下跟我上台。」

  助理?他為新身份感到好笑。

  仿四合院的露天中庭,搭了簡陋舞台,台下擺桌椅,角落有戴高帽的廚師料理餐點。

  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一百多個座位,只坐十人,還克難地撐著傘聽音樂會,快輪到花露露表演西塔琴了。

  「真慘,沒什麼人來。」楚天馳替她尷尬。

  「沒關係……」花露露很想得開。「就彈給樹跟草聽。」公民會館本來是眷村聚集地,周圍都是樹,前方還有小山丘,披覆著小草。

  爵士歌手唱完了,換花露露上台,雨勢卻忽地暴烈起來。

  有沒有這麼艱辛啊?楚天馳罵:「太扯了,主辦單位還不停止活動?」他說要去找找工作人員拿傘,還沒來得及去,花露露已經走上台,他只好趕快脫了外套,奔上去。

  「雨那麼大,還彈什麼鬼?」他低罵。

  「可是還有人在聽呢。」

  誰?下暴雨還聽什麼?楚天馳瞇眼瞅著灰雨中一對小情侶。唉,也是,只有年輕人把大雨當浪漫,只有小女生不怕風雨吹。反正花露露往中央唯一還沒被雨侵襲的乾地坐下,踢掉鞋子,把琴打橫,右手食指,套上彈奏用的義甲——mizrab,開始裊裊彈奏。

  冷風不斷把雨打進舞台,楚天馳只好把外套撐高,擋在花露露額前。

  有沒有這麼悲慘啊?他苦笑。不就是紀念音樂會,不就只有兩個人還沒離席,花露露堅持什麼呢?隨便彈彈趕快去吃東西,可是……

  楚天馳有點火大。

  花露露無畏風大雨大,竟然很投入的閉上眼,彈得很陶醉。

  裊裊裊裊地西塔琴努力跟雨聲拚了,明明琴聲都被暴雨稀釋掉,分不清琴音跟雨聲,他也聽不清楚旋律,可是她仍做足表情,百分百投入在演奏裡,頭和身體很自然地輕輕晃起來,這樣怡然自得的咧……

  他本來被風吹雨淋弄得很煩很火大,為了擋雨,他的頭和臉都濕了,還犧牲了皮外套,還要擔心她著涼。可是,看看她,那麼專注,全然地以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在演奏,他竟然看出了感動……身心麻麻的。

  看見當一個人,百分百投入做一件事,那份專注力,像鑽石發亮。將所有外在雜音都消除,她光亮晶晶,美麗耀眼,他無法移開眼睛,心悸動著,世界彷彿只剩下花露露在演奏西塔琴。

  狂風暴雨全部消失。

  短短十五分的西塔琴演奏,變成楚天馳一生中最奇特的十五分鐘經歷。

  他發現音樂有能量,因為他真的在共震,身體每一個細胞共鳴著。

  他差點落淚,皮膚好麻,她怎麼能夠美麗成這樣子,不像平凡人。

  可是,當表演結束,將西塔琴放倒,拾回鞋子穿上,她轉頭,對他笑,又變回那個可愛少女,嚷嚷——

  「唉呀我快餓死啦~~哈哈哈。」

  啪啪啪啪啪啪啪,堅持在雨中聽的小情侶,起身用力鼓掌,激動得大飆淚。

  花露露呢?花露露不留戀掌聲,只是笑著朝他們揮揮手。「快去吃飯,好冷咧!」

  楚天馳跟著她去料理台拿三明治吃。

  「晚餐就這樣?」他看著薄薄的三明治。

  「不行嗎?」

  「花露露小朋友。」

  「嗯?」

  「你約我的時候,那個口氣我還以為是要去吃什麼大飯店,再不濟,起碼也會是個小館子吧?」

  「這也不錯啊!」她嘻嘻笑,遭他白眼。

  「我男生還無所謂,你一個女生這樣很難看。」

  他們蹲在會館屋簷下,啃著冷掉的三明治,面對暴雨吃晚餐。

  「沒辦法嘍,下大雨,桌椅都不能坐,只好蹲這裡吃嘍。」花露露聳聳肩,很無所謂。

  楚天馳吃了幾口三明治,又冷又乾,太難吃了。

  「別吃了。」搶走她的三明治。

  「幹麼不吃?」

  「難吃死了,走吧。」

  「就這樣?」難得跟他晚餐啊,他就這麼迫不及待要走?

  「不然呢?雨這麼大,你還想再上台表演裊裊裊是不是?」

  「那等雨小一點再走。」她摳摳被蚊子咬到的腳踝,想跟他相處更久一點。

  「再待下去,你的腳要長紅豆了。」小黑蚊很熱情哩,他拉起她,拖著她往摩托車的方向走。

  唉,沮喪。花露露穿上雨衣,圈住他,引擎轟轟,讓他載走。可憐啊,好好的約會,就這麼陣亡了。她躲在他背後,唉聲歎氣,不認得道路,但,認得樹。當機車騎過辛亥路,她忽然大叫——

  「我要下車!你看,多肥的樹,我們下去欣賞一下。」

  「你……」

  「一下就好一下,拜託。」

  可憐他三十歲了,還要當保母,和她穿著雨衣,像白癡在路旁看大樹。

  「肥樹啊,肥成這樣啊,哈哈哈。」她對樹拍了又拍。「肥得油亮亮,真不賴,你不覺得它們很特別嗎?一般樹就是大啊寬啊,可是它們很有肉感,肥得真性感,贊。」

  他想嘲諷,笑她有什麼好驚奇的。

  可是,他真的驚奇了,從沒發現,原來樹也可以長得這樣肥,一整排癡肥的路樹,日日站在鬧攘的辛亥路旁發呆,從沒人發現它們這樣特別,要不是花露露指給他看,他的眼睛永遠會對這景色視若無睹。那滑亮的樹身,真的很有肉感。禁不住誘惑,他也摸了摸。

  「真的很有肉。」他朗聲笑了。

  「我說唄~~」她也哈哈笑。

  他們站在肥樹前,看著彼此,笑得好傻。

  花露露問他:「這叫什麼樹?」

  「不知道。」

  「耶我們叫它肥樹。」

  「那就糟了。」

  「糟了?為什麼?」

  「你不是說有言靈嗎?」

  「嗯,是啊。」

  「你叫那只沒毛的狗帥帥,它真的就帥起來了,現在你叫這排樹是肥樹,那叫著叫著,等等肥到路都過不去了怎麼辦……」

  他講了個很冷的笑話。她聽完,面無表情。

  「幹麼?不好笑啊?」

  「我覺得你說笑話的天分沒有比我好到哪去,我那個棒棒糖的比你好笑多了。」

  他氣惱,做狀要敲她的頭,她嘻嘻笑地閃躲,身上雨衣,軟膩地纏著皮膚。他看她雨帽下的頭髮都濕了,唉,他們變成一對雨人。

  「走吧。」楚天馳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她心頭一震,這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好高興啊,可是……她指向後頭。「摩托車是停那邊欸!」他糊塗了啊?

  「我知道。」他還是往前走。

  「欸?要去哪?」

  「我就住前面,去我家,煮飯給你吃。」

  「……」

  沒聽見她的回應,楚天馳轉頭看她,看見她頭低低的,那只讓他握住的小手非常熱。他問:「怎麼?你不想吃啊?」

  「我很高興咧……」她笑著,臉紅紅。

  她幸福洋溢,臉紅紅了。

  他看著,迷惘了。看她濕漉漉的黑髮,在紅的臉邊發亮,而她微低頭,笑得一團喜氣……在寒天大雨中,濕答答夜晚裡,怎麼也能這麼幸福?!整個人被快樂包圍。

  

  ***    ***    ***

  百分百投入,是不是每一分秒就會快樂到發光發熱?

  不理會壞天氣,忘記過去的不幸,今晚,楚天馳決定當個沒有過去的人,像個新生兒,學花露露也百分百投入,享受這時刻。

  因為再不久她就要離開了,他想多親近這溫暖的亮光,所以帶花露露返家,煮晚餐請她。他住在尚未改建的舊眷村,她沿路張望,驚奇不已,貪看曲折的暗巷,紅磚矮牆,踏過水窪,激起水花……

  「你住的地方真不賴……」

  「我爸留下的老房子,再過幾年,這裡就要拆掉改建成大廈。」

  「那多可惜,我喜歡這樣子呢!」

  他停在紅木門前,開門,讓她進來。

  他們脫下雨衣,衣褲都濕透一大半了,把兩件雨衣掛水泥牆邊,拉著她的手,穿過小院子,鑽入屋內。點燈,拿了簡單的衣褲要她沖個熱水澡換上,怕她著涼。

  趁她洗澡的空檔,他到廚房燒飯給她吃。

  十五分鐘後,當她穿著他過大的衣褲走出浴室時,小客廳已充斥著飯菜香。站在餐桌前,她興奮地瞧著一碟碟家常菜。

  三個荷包蛋油亮金黃,鮮潤翠綠的空心菜,還有煎得脆嫩的豆腐,兩碗白米飯,冒著煙的番茄湯。

  「我太幸福了!」她迫不及待坐下要吃。

  「隨便幾樣菜也幸福?」他笑著,遞筷子給她。

  「在巫瑪亞那裡,都是我負責做飯,沒想到,你會做飯給我吃……」

  「反正我也餓了。」講得很順便,可是看她嘗著飯菜,那滿足的模樣,他自己,竟也吃得好滿足。

  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煮頓飯了,沒好好坐下來吃飯。現在聽著雨聲,和她享用晚餐,飯菜好像更好吃。

  「真希望時間停在這個時候。」她感歎道。

  三顆蛋,一人吃掉一個,還剩最後一個。他挾進她的碗裡,讓給她吃。

  他叮嚀著:「回去後,要吃得跟你剛來時一樣胖,你來這裡好像瘦了一圈。」

  「嗯。」她低頭吃,覺得他煮的飯好甜,蛋也煎得特別嫩。

  「帥帥怎麼辦?巫瑪亞要養它嗎?」他問。

  「我媽想把它送去游翼農場,她說那裡有很多狗,可以跟帥帥玩,而且農場滿大的,只是我有點擔心,帥帥很怕生,忽然到陌生地方又沒有熟人,不知道會不會又開始鬧自閉。」

  「給我吧……」

  「嗯?」

  「帥帥留給我。」他口氣嚴肅,不像開玩笑。

  「你要帥帥?」她好驚訝。

  「幹麼?很奇怪嗎?」

  她怔望著他,他也深深凝視她的眼眸。

  無聲的情感,悄悄流動在他們之間。

  滂沱大雨正激打屋頂,她看著他黝暗的眼睛,像看見永恆的寂夜。他要帥帥,這提議讓她很感動,又想到他的故事,想到他的堅強與悲傷,想到即將來的離別,還想到他的包袱,她為他沉重。

  「帥帥可以給你,只有一個條件……」她哽咽了。

  他詢問地揚起一眉,同時看見她目中的晶瑩。

  「帥帥每天都上床跟我睡,你也要喔,要讓它跟你睡……」不知為什麼,眼淚不斷掉下來。

  他握住擱在飯桌上的小手,她哭泣的模樣,害他心痛。

  她抽噎地說:「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喉嚨一緊,眼睛很澀。如何相信,自己能被這樣喜歡著?

  她的厚愛,令他的生命也珍貴起來,讓黯淡的他好像也亮起來。

  將她拉入懷裡,圈在身前,低聲哄,要她別哭。

  她投入他懷抱,雙手將他脖子攬得很緊,軟綿綿在他耳邊說:「今晚,你代替帥帥,陪我睡好不好?」

  他聽出她的意思,猝然間身體像沈甸的熱燙的鉛塊,因為抵在身前的柔軟,他變得又脹又硬,彷彿在燃燒!

  他沒說話,她先湊近,吻他。他所有的防備,被擊潰。

  她突破他心房,讓他放下防備,臣服於彼此間,強烈的吸引。

  他品嚐到,尼泊爾的樹,雲,高山,和白雪。

  他品嚐花露露,啜飲花露露每一寸肌膚時,就好像也啜飲到,尼泊爾孕育的一切美好,千里迢迢地,它們全透過甜美的花露露,來溫暖他,來安慰他,彷彿是神,知道他可憐,派了個甜心,賞給他的獎品。

  他心醉神迷,他在融解,每一個細胞都被愛融解,跟她融一起,化作一團幸福。

  屋外,天黑,雨浙瀝,屋頂窗簷地上都激著水花,大雨如瀑傾落,打擊老屋子,飯菜被冷落,另一場盛宴,在另個房間,悄悄進行……

  房間暗著,從緊閉的門扉下沿,可以看見外頭的亮光,這點光,使房間顯得更黝暗,他們的皮膚,熱得像火燙。赤裸裸地,交換呼息,都交出自己。楚天馳展開自己,像展翅的鷹,巨大的翅,在熱烈燃燒,以他的強壯,守護身下的女人,以長而強壯的雙臂,覆蓋整個她。同時,不斷充滿她,悄悄,默默,只有沉重的呼息聲。

  他在她體內移動,熱情,執著,不斷地開展她溫潤的身體,讓她經驗到,身體不可思議的極限。

  她全然地開敞著,包容他。

  她不知道,除了靜心按摩之外,愛身體,還有這種愛法。他的手指將她身體撫熱了,再以他的男性身體,誘惑她。他刺刺的鬍髭,刺入她柔軟的唇瓣。他粗糙的指腹,磨過她身體最柔嫩處,帶來如電的刺激感。他以她想像不到的大膽,和足以令她羞恥的方式,來探索她,侵入她身體,甚至像在折磨她似地,佔有她。

  詭異的是,當做的人,是好喜歡的這個男人,這些好像應該要羞恥的事,怎麼害她甜蜜得要死?她初嘗情慾滋味,生澀,被動的,讓他帶領。她全然信任他,換來他的全然投入她。

  在碰觸到她身體那剎,楚天馳驚覺到,強烈情愛,衝擊他的身心,他比他想像的,還要愛這女孩。他希望溫柔待她,卻壓抑不住地狂野起來。而她獻出所有的柔軟,來承受他的蠻橫暴力,將他的頑強,他的剛硬,全部吞沒融解,融入兩人皮膚骨肉裡,如此糾纏綿密,柔潤軟膩,愛的能量,在交合的身體間流蕩,暖著彼此身心,間不容髮的親匿,不只身體,連心,連靈魂,也一起投入來做愛……

  她抱著他疼痛著,又亢奮得很,被一波波甜蜜力量攻擊。

  這男人,教她領受了情慾的歡愉,先讓她身體如花含著蜜,如甜瓜藏著甜,然後他長驅直入,勾住她的內在。強大的力量,讓她感到自己被狠狠破裂了,同時,覺到情慾的芬芳,如盛放的香花。

  於是她窩藏住他的一部分,任他在深處造反,任他悸動她,充滿她,又不斷填滿她,然後在無法擁有更多之際,他們抱著彼此,強烈顫慄。她眼眶潮濕,口腹發出破碎呻吟。他心跳如雷,抱緊她,肆放全部的自己,整個暴露,再無一點保留,那麼赤裸裸,甘願在她身上脆弱……

  熱情褪去,他們摟著彼此,汗濕而黏膩的抱一起,捨不得分開,因為感覺太滿足太完整。

  楚天馳喉嚨梗塞,臉埋在她發間,因為感動,久久不能言語。

  這段日子,他混亂,他擺盪,處在震央帶,直至全然地投入她的柔軟,臣服彼此的吸引。直至和她溫柔纏綿,熱烈交歡,傾出所有欲求……真正的平靜與滿足,才真的到來。

  他們躺在黑暗中,一起恍惚。

  環著她肩膀,他讓她枕在他的右肩窩。

  「你應該不可能跟我回尼泊爾,對吧?」她問楚天馳。

  「你會留下來嗎?」他反問。

  「我知道你不可能會拋下她。」她笑了笑。

  「我也知道,你不適應這個地方,還是,你會想留在這裡?」

  「我很想念尼泊爾……」

  他點點頭,他瞭解。他有點擔心,她把第一次給了他。「你會不會後悔——」

  「後悔?不。」她笑起來。「你聽,雨還沒停呢!可是窩在屋裡,這樣跟你躺著,我覺得很幸福,你呢?」

  棉被底下,他伸出手,去握她的小手。

  「說真的……」她眼角有淚光。「這是我來台灣後,最棒的經歷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他將花露露拽進懷裡,恨自己不能拋下一切,隨她去尼泊爾,他感到內疚,他其實好想跟她遠走,如果不是因為婉如……

  「你有沒有……想要什麼?或需要什麼?跟我說。」

  「我希望你給我一樣東西。」

  「什麼?」

  「這個。」花露露拉出他的手,指尖摩挲著他腕間的手錶。

  「你要這個?」

  「嗯。」

  「這是男人在戴的表,你又不能戴。」

  「表帶調整一下就可以了啊。」

  「你想戴?」

  「嗯。」看著他眼睛,她笑著,眼神好溫柔。「因為你很偉大,要拿一輩子照顧她,所以呢,我以後,快樂時,要連你的分一起快樂,我要把你的時間帶到很遠的地方,以後每當我感到幸福,我都會想你,為你祈禱,讓你也感應到我當下的幸福,這樣好嗎?」

  他撥開她額頭的髮,吻她額頭。

  發現他對這個世界,對神,對命運,已經沒有怨懟。他還有什麼理由抱怨?當他被這樣美好的女孩深愛過。

  他摘下手錶,圈住她的手腕,拉過來,親吻她的掌心。

  「我幫你按摩吧?」

  「好哇。」

  他笑著,將她翻過去趴睡,然後他跨在她臀上,動手按摩她的每一條經絡,每個穴道。他麻木已久的指腹,重生了,變得非常柔軟熱情,她享受著,發出滿足的歎息。

  「好舒服噢……太幸福了。」她的心,好像也被一併按摩了。她軟綿綿,困意襲來,眼皮越來越重,終於不敵睡魔,呼呼睡著了。

  她不知道,這一晚,他操勞雙手,細膩地揉過她背部每一條經絡時,他眼眶多麼痛,他是強忍住淚,忍得雙目紅透。

  他從沒這麼充滿感情地,去按摩一個人。

  這樣柔軟的自己,使他很想哭,他似乎又找回那個被他狠狠拋棄,那個其實很溫柔的自己。他硬生生割捨掉的那個自己,切割後,使他活得很分裂,很殘缺。直到花露露毫不保留地將愛的能量送給他,他才找回自己,重新完整。

  當他被愛餵飽了,終於又可以再給予,給出情感,給出溫暖。他真的好愛好愛這個女孩,但是她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美麗小鳥,很快,就要飛回山裡了,所以他很幸福,也很難過。

  徹底按摩過花露露,從她的背部膀胱經,直到腳底湧泉穴。

  再將她翻身,按摩她的臉及頭部各穴道,指腹沉穩地,將他的力量,他的祝福,全填進她身體每一個穴道。

  再點燃溫灸,細心為她灸過幾處重要穴道。

  房間瀰漫著艾草的氣味,煙氣飄出窗外,外頭,雨停了。房間白煙瀰漫,艾草逼出她體內寒氣,楚天馳坐在床沿,面色沉靜,移動灸器,為她薰過頭頂百會,胸口中央膻中,肚臍神闕穴,一路往下,到腳底湧泉。將她薰得暖呼呼,她睡得好熟,他微笑看著,熟記她的睡容,但願,帶著他的祝福,她能暖過一世。

  他這樣仔仔細細地呵護過她身體每一個穴道,忙到天亮,又打電話給師父,拜託他代班。

  「為什麼?你又有什麼事啊?」巴南不爽。

  看著熟睡的花露露,他坦白招認:「我跟花露露在一起。」

  「你什麼?」

  「我下午再過去,診所那邊先拜託你了。」

  「等一下,你什麼你跟花露露?」

  楚天馳掛上電話,不讓師父追問。同時關掉手機,拔掉電話插頭,躺回床上,和花露露偎在一起,甜蜜造夢。

  巴南對花明月哇哇叫——

  「你知道嗎?你女兒跟天馳在一起,現在……他們是不是……等一下,那天你跟花露露說什麼?」

  花明月在做早餐,她聽著,慢吞吞地煎著奶油蛋餅。「沒什麼啊,我就說如果一個人都沒有愛,就給他愛啊,他就懂得愛有多美好,比花露露講破嘴都有用。」

  「什麼?!」巴南驚呼。「所以花露露跟他,所以他們那個……你能接受?」

  「為什麼不能?」花明月奇怪地看著巴南。「花露露很喜歡他啊,這有什麼不對?」

  「可是……我們就要離開,她這樣不是很傻嗎?」

  「這跟我們要離開了有關係嗎?跟你說過幾百次了,活在當下啊,我們都幾歲了,享受生命這個道理還不懂嗎?」

  巴南忽然很不安,抱住花明月。「你這種理論讓我很害怕,如果明天你遇到更喜歡的,比喜歡我更喜歡,是不是為了活在當下,就離開我?你讓我很沒安全感……」

  花明月盛起蛋卷,放入盤裡。「拿去,這是你吵著要吃的蛋卷,現在,你是要忙著擔心我明天會不會愛別人,還是要跟我好好享受蛋卷?」

  巴南搶走盤子。「吃蛋卷啦!」嘮嘮叨叨罵:「就知道你不會給我承諾,你們這種住山上清修的人都很番,氣死我!」

  

  ***    ***    ***

  眷村構造特別,羊腸小徑,蜿蜒曲折,想像不到盡頭有什麼風景。

  他帶她在住家附近散步,她驚奇著眷村裡的小天地。在破磚房的小空地,住戶橫了幾把竹竿,在兩棟屋間,晾著洗到穿洞的白汗衫,它們就在風的懷抱裡搖蕩。巷邊邊,一整排兒童腳踏車,倚著牆,五顏六色,等待小主人遊玩。那邊,荒廢的空地,一群南洋杉直入天霄,黑綠色的刷狀細葉,隨風蕩,像在刷著,要清潔天空。然後不知是誰,在頹敗的矮牆,畫了一彎彩虹。

  「彩虹出來嘍!」花露露玩心一起,跑到彩虹前,摸著假彩虹,興致高昂。

  楚天馳微笑看著,看他的手錶,在她腕上閃亮著。他拿出手機,對準花露露。

  「拍張照?」他要留作紀念。

  「好啊!」她超配合,轉身,很白癡地半蹲,雙手食指抵在腮旁,仰臉,對天空扮鬼臉。

  喀嚓!他拍下花露露的頑皮。

  花露露跑來看。「啊,被拍丑了啦。」

  「誰叫你要扮鬼臉。」

  「再一張、再一張。」她又跑回彩虹前,這次,雙手很乖地握在腰後,裝淑女地微微笑。

  喀嚓!

  他收藏花露露的笑容,花露露跑過來,沒吵著看了,而是從隨身的棉包,掏出包好的禮物。

  「給你。」

  楚天馳要拆來看,花露露制止。

  「等我上飛機那天,你再看。還有,那天不要來送行,我不喜歡哭。」她笑笑地說,其實,是不希望讓他目送他們一票人離開,自己卻孤單單回去。

  楚天馳答應了,收下禮物,忽然很用力抱緊她,摟得很緊很緊,緊到她都快不能呼吸。她偎在他懷裡,盡情嗅聞屬於他的氣息,好記住他的氣味。

  「將來要是哪一天,你到尼泊爾,記得要找我。」

  「真有那一天,我都不知道你流浪到尼泊爾哪裡了。」

  「找不到我,就……祈禱啊。」她眼眶濕,揉揉眼睛,抬起臉。「可以學我祈禱啊,祈禱我出現,祈禱神幫你找到我。」

  「那很蠢。」

  「如果你真的要找我,還在乎蠢嗎?」

  他低笑,掐她的臉。

  這美麗的早晨,就是他們戀情的告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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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7 01:17:26
第十一章     

  離開台灣的前一晚,花露露替巫瑪亞按摩。

  巫瑪亞說了很多話,自從花露露住進來,巫瑪亞開朗許多,整個人氣色變好,睡眠品質也改善了。

  「我想我以後一定會很想念你。」

  花露露按摩著她的背,很安靜。

  巫瑪亞說:「你建議真好,我以前真的太壓抑了,對老闆不爽,又不敢反抗,看見他時要虛偽的笑嘻嘻,加上工作壓力大,難怪會失眠。你要我一定得發洩怒氣,唉呀,這個建議真有用,我發洩完,心裡真的舒坦多了。」

  「哦?你怎麼發洩啊?」

  巫瑪亞格格笑。「我開了一個部落格,專門用來罵我老闆,把我囤積了N年的憤怒,還有對他的不爽,罵個徹底,反正沒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沒指名道姓,超痛快啊……」

  「部落格是什麼?」花露露是網路白癡。

  「你不知道……對噢,你不上網喔,你會電腦嗎?」花露露搖頭,巫瑪亞熱情道:「我可以送你一台筆電,你帶去尼泊爾,那裡有網路吧?」看花露露聽得一臉困惑,巫瑪亞揮揮手。「算啦算啦,你們這些高人,每天看雲賞月喝喝風就夠了,別學我們中電腦的毒,每天不開電腦上上網就渾身不對勁,一天到晚要收E-MAIL,也不知在愛收個什麼鬼,又沒情書,嗟……」

  說半天,花露露反應很冷淡,不像平時,愛笑愛說話。巫瑪亞講累了,趴好,讓花露露慢慢按。花露露也不吭聲,靜靜按摩巫瑪亞,過了半小時,巫瑪亞突然哭了。

  「怎麼?按痛你了嗎?」花露露震驚。

  「我忽然很傷心。」

  「傷心?」

  「以前你按我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這次你按著按著,我突然很想哭……」

  巫瑪亞撇開毯子,坐起來,看著花露露。

  「花露露,我聽說按摩會氣場交感,該不會是你自己很傷心吧?」

  花露露眼眶紅了。「對不起,我剛剛按你的時候分心了。」

  「你在想什麼?」

  「楚天馳……」

  「捨不得他?」

  「嗯。」

  「真捨不得,那就留在台灣嘛,我可以繼續讓你住下來。」

  「可是我也很想念尼泊爾,住這裡我會悶死。」

  她想念巨大的山,天空盤旋的老鷹,她需要回到她生長的地方,她懷念她的故鄉。

  「你們兩個真的很奇怪,一個執著要照顧變成植物人的女友,一個明明愛對方愛得要死,卻還是要離開。我以為愛情都會纏在一起的,你們那麼看得開啊?」

  「如果為了愛他,勉強自己留在這裡,久了我會迷失我自己吧,我愛尼泊爾,我要回去。」

  「那他呢?他有沒有說要跟你去尼泊爾?」

  「他放不下另一個女人,如果他跟我回去,在那裡,他又會很不安吧,我也不會要求他這麼做。」

  誰也不想勉強誰,誰也不打算改變誰,他們就這麼悄悄道別,在心裡祝福對方。

  巫瑪亞無法體會,她沒經歷過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其實我還滿羨慕你的。」巫瑪亞感傷道:「有時,我也希望我能這樣轟轟烈烈去愛一個人,但我就是熱情不起來。」

  花露露忽然合掌祈禱。「我幫你祈禱,祈禱你很快遇到好棒的人,他會照顧你,給你好多愛,你也終於懂得愛。」

  巫瑪亞笑了,摸摸花露露的髮。「我沒你那麼可愛,我懷疑有人會那麼愛我。」

  「姊姊,你要有信心啊。」

  她們笑了,一起倒在床上,聊了很多悄悄話,直到天空白起來。

  

  ***    ***    ***

  花露露啟程那天,楚天馳照樣開門看診。

  花露露將他的表帶走了,他也沒打算買新的表,這樣讓他可以想像,他是把自己寄放在她那裡,他不願再戴其他表,就好像,特地要在心上留下她的空位,即使她的人,已經要離他很遠。

  十一點的飛機。

  九點,他開始焦躁。

  病人陸續進房看診,他失神,想著情如父子的師父,更想著花露露。

  當一位大叔慷慨激昂地陳述膝關節的陳年舊疾時,他沒遵守承諾,不等花露露上飛機,就拆了她送的禮物。

  看見禮物,讀著她給的信。

  他瞪著正滔滔不絕講述病況的大叔。

  「所以我就是因為開計程車,常常緊急煞車,後來,這個膝蓋出狀況,這是職業病啦,我找過很多醫生都沒用,痛死我啦,唉呦,真的很煩啊,快覺得人生沒意義了,然後我老婆要我來找你~~啊,你做什麼?治膝蓋要這樣抱的嗎?大師?」

  「開計程車的?!」楚天馳熊抱他。「快,載我去桃園機場,你的膝蓋以後包我身上,快,拜託!」

  本來還唉聲歎氣靠夭陳年舊疾的大叔,目光一凜,自信全來了,露出凶狠表情說:「要飆車嗎?沒問題,走!」

  有計程車大叔相助,楚天馳趕在最後一刻,衝入機場。

  在出境大廳,看見剛驗完護照,才剛剛出境的花露露。

  她跟在花明月和他師父身後,沒注意到他。他不顧形象,拚命揮手,大叫她的名字。於是,出境大廳,每個人都看向他,花露露也看見了。

  她怔住,隔著玻璃門,和他相望。

  花明月看見楚天馳,拉著巴南先走,存心讓他們小倆口好好說再見。

  他好想擁抱到,可是她已經出境,他們只能隔著通道話別。

  楚天馳將她給的禮物掏出來,戴在脖子上。

  花露露笑了,眼眶濕潤著。

  然後,她合掌,屏息,對他深深一鞠躬。如同當初他們剛認識時,她也是這樣一個鞠躬,問候他。

  「NaMaSiDe……」她說。

  他讀出她的唇語,他微笑,眼眶濕透。

  她祝福,她問候,好像他們不是要分開,而是剛剛才碰頭。

  然後她背好西塔琴,轉身,走開了。

  他一直目送,直至她消失。

  他也低喃:「NaMaSiDe……」

  

  ***    ***    ***

  公園籠罩在寒冬裡,不像往昔,每到黃昏就被大人和孩童佔據。樹葉落盡,枯樹在風中顫抖,花露露欣賞過的九重葛,弱枝在寒風中蕩得特別厲害。看著眼前蕭瑟景象,腳邊,帥帥偎著他,團在階梯。

  楚天馳啜飲烈酒,辛辣的高粱,燒入肚腹。

  他目光溫柔,扯了扯嘴角。那滄桑的臉龐,有了笑意,他看見一株掉光頭髮的菩提樹,停一隻白頭翁,與他相望,對他啼叫。他想像那是信鴿,是花露露捎來的訊息嗎?來唱歌給他聽。

  他欣賞白頭翁的白頭髮,發掘著蕭瑟風景裡,隱藏的美好。

  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變化,包括對病人的態度變溫柔了。他比過去更有耐心,更懂關心,更有同理心。

  雖然日子一樣孤單,但慶幸曾經好好擁抱過愛情。

  只要想一想花露露,想一想他們相處的那些快樂時光,有時,夜闌人靜時,他會想起停留在花露露體內的感覺,身體一陣震顫,真實得就像才剛剛發生過,憑著這些感動,讓他熬過孤獨。

  啜一口烈酒,從口袋掏出一枚菱鏡,放在眼前,透過鏡片,欣賞蕭條的冬日風景。眼前風景,讓鏡片切割成無數菱形方塊,單調,變繁複,風景改變了。他瞇起眼,玩弄菱鏡角度,欣賞早看膩的風景,變幻成新鮮景色。

  這是花露露送的禮物。

  她在信裡,寫著溫暖的字句——

  以後要是覺得風景太難看,就透過它變魔術,世界立刻就穿上不一樣的衣裳,這樣好嗎?有沒有更愉快呢?

  記住,我在另一個地方,連你的分一起快樂……

  你不孤單,我每晚都在為你祈禱,祈禱你感應到我的祝福,然後不管多麼痛苦,你都會記得,神有在守護你,我默默地,在遠方庇護你。

  

  ***    ***    ***

  週末,楚天馳照樣又去照顧江婉如。

  現在,按摩她時,他比過去更投入,更有感情,手法更細膩。他沒有怨歎,也不再有憤怒或遺憾,他是被個很美好的女孩深愛過的,他還敢對這命運抱怨什麼?

  這天,葛菁雲也來了。

  她站在房門前,靜靜看楚天馳為江婉如按摩,那專注的神情,令她動容,也讓她心疼。

  「我拿喜帖來的。」等楚天馳按摩結束,她才進房,拿喜帖給他。「我要訂婚了。」

  「恭喜你。」他不再用冷漠的臉色對她。

  葛菁雲發現他陰鬱的眼色消融了,似乎有什麼改變他。

  「那麼……我回去了。訂婚那天,隨便你來不來,你忙的話就不用到,沒關係。」反正他從來不在乎她。

  「我會去。」他說,想也沒想就答應,她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他主動提議:「吃飯沒?走,請你吃飯。」

  他們在居酒屋吃日本料理,過去很封閉的楚天馳,難得話多起來。主動問候她近況,還關心她的工作,她受寵若驚。

  「你好像變了,我以為你師父去尼泊爾後,你會更孤僻的……」

  他笑了,溫柔地看著她,溫暖的目光,令她心頭暖極了。

  葛菁雲從沒見他這樣對她笑過,自從那場意外發生後。

  他甚至會開玩笑:「可能我有恐懼師父症,他一走我就好了。」

  「會開玩笑了你。」她哈哈笑。

  他也笑,啜一口清酒。「以前我真的很討人厭吧……」他苦笑。「對你的態度也很惡劣……給個機會,我們是好朋友,別跟我絕交,我現在重新做人了。」

  她大笑。「是喔,你真的變了欸,你怎麼了?忽然想開了?」

  他但笑不語,嘴角那抹笑,很神秘。

  基於女人的直覺,葛菁雲突然問起花露露:「跟那個女孩還有聯絡嗎?」

  他搖頭。

  她又問:「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其實滿喜歡她的?」

  他笑意更深。「她確實是很特別,好吧,我承認,我是很喜歡,不對,我招認,我確實愛她。」

  每個人生命,也許都有貴人,有個想追的明星,花露露就是他的明星,就算無法朝夕相處,天涯海角追逐,然而找到那個明星,他就不再漂泊,心中有歸屬,再苦的日子,只要想到她,就會摻了糖。

  葛菁雲打量著,若有所思。

  「要不要跟我聊聊花露露的事?」

  他猶豫,低笑。「我不習慣說這些。」

  她揶揄他:「你不是說你改了?好朋友之間,就是要聊這些啊!」

  他又啜了好幾口清酒,深吸口氣,學著傾吐心事,沒想到越說越多,不能收拾,他告訴葛菁雲,他有多喜歡花露露,還有他們曾經怎麼溫柔地彼此祝福過……以及他永遠不會忘記花露露。

  葛菁雲靜靜聽著,越聽,臉色越難看。

  稍後,在居酒屋外道別,葛菁雲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

  楚天馳看出她的猶豫,他問:「怎麼了?」

  「你應該跟花露露走,而不是留下來照顧江婉如。」

  楚天馳不明白她的意思。

  葛菁雲不敢迎視他眼睛,她有點呼吸困難,聲音苦澀地說:「那個,當初那個晚上,江婉如要你半夜出門,載她回去。她說是跟我出去玩到太晚,才錯過班車。其實……其實在你當兵時,她跟一位有婦之夫在一起……我其實發過誓,要為她保密的。」她顫抖著,哭出來。「但是,這些年看你背負害她出事的責任,又看到她家人那麼不諒解,我多為你不平……」

  他震驚,腦袋一片空白。看葛菁雲顫抖地訴說著,事情顯得那麼荒謬。

  她哭泣道:「你可以丟下她的,反正那時她也對不起你,你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她家人知道她跟那個男人的事嗎?」

  「不知道,要是讓她爸媽知道她跟有老婆的人交往,她會被罵死。問題那時她就是愛上了,她其實也很痛苦……其實也對你很內疚……我勸過她好幾次,她也答應不再跟那男人來往,可是又……那天晚上,是那男人的老婆突然要回來,她才會……」

  「才會打電話要我去接她?」楚天馳說。

  葛菁雲沒否認。

  冬天夜晚,風吹來,很冷,如刀割膚。這些風刀,彷彿也切著楚天馳的心,而他的內在,怒得似火燒。他面色冰冷,憤怒地看著她。一轉身,離開了。

  終於說出來……葛菁雲身子一顫,蹲下,掩面痛哭。天曉得藏著這秘密,她多苦,說出來,應該要鬆口氣,但……又違背了對好友的承諾。

  「婉如……你別怨我……」葛菁雲淚如泉湧,泣不成聲。「你該放這個男人自由……他夠苦了。」

  楚天馳返家,燈也沒開,直接走進房間,往床上一趴,再沒力起身。

  帥帥跳上床鋪,發出撒嬌的呻吟,磨蹭他的臉。

  「走開!」他吼。

  「嗚……」帥帥舔他手掌。

  他抬臉,和帥帥對望,在只有黑暗月光的房間裡,帥帥明亮的大眼,彷彿重疊另一雙美麗眼睛,彷彿是花露露在望著他,彷彿……將帥帥撈入懷裡,窩在床褥之中,偎著帥帥熱呼呼的毛髮,想到有好幾個夜晚,花露露也這樣偎著帥帥睡。

  似乎感覺到花露露存在,正溫暖他,彷彿她不曾離開。只有她,真的關心他,在乎他,只有她能真正安慰他。而他竟然為了一個曾背叛他的女人,錯過深愛他的花露露。

  她呢?她現在在哪?這時候,他好需要她,好想見她。

  他忽然抱緊帥帥痛哭,聲嘶力竭,痛徹心肺……

  他想勒死江婉如,想對她咆哮,他是白癡,為了對他不忠的女人,半夜急速馳騁,載她回家,出車禍,內疚自責那麼多年,荒廢自己的幸福……

  熱淚淌個不停。

  他無力承受命運的玩笑,老天,為什麼這樣對他?

  

  ***    ***    ***

  整整半個月,楚天馳沒探視過江婉如。

  他忙著收拾行李,訂機票,要去尼泊爾找花露露,恨不得立刻就走。

  江婉如呢?管她去死!

  療養院打電話催款,這個月的費用他沒有繳。他故意的,最好江家的人來質問他,最好!他要把真相揭發,他們欠他的,他當了那麼久的白癡,他有那個反擊的權利!他有痛斥他們的權利!

  奇怪是他對婉如不聞不問,又拒繳療養費,江家的人,卻沒來興師問罪。

  前往尼泊爾的那天早晨,楚天馳去見江婉如最後一面。

  他拖著行李箱,凜著臉,來到套房門口。

  一大早,裡面已經有訪客。

  楚天馳站在門口,沒打招呼。他握著行李箱手把,看著一個手不停發抖的老先生在說話——

  「妹妹……今天換爸爸陪你喔,乖。」老人口齒不清,手顫個不停,努力要擦拭愛女的臉。「妹妹今天好不好啊……媽媽去幫你買紙內褲了,你的紙內褲用完了啊,等一下她就來了喔。」

  楚天馳走過去,在老人身旁坐下,老人看他一眼,又轉過臉去,望著愛女。

  楚天馳等著,等江父罵他,就像當初出車禍那樣怪他,質問他為什麼冷落他女兒,又不繳療養費。可是,老人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默默地擦拭女兒的臉,什麼都不問。

  他們這樣坐了快一小時,終於他受不了。

  「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楚天馳問。只要伯父開始罵他,他就要大聲反擊回去,要發洩這八年來的憤怒。

  可是,他駭住,他萬萬沒想到,肩膀一陣溫暖,伯父老淚縱橫,拍拍他的肩膀。

  「你辛苦了……我們婉如讓你辛苦了……我跟她媽,一直很感謝你,都這麼多年了……你要是累了,我們也不會怪你……這都是婉如的命……我跟她媽已經看開……」老人泣不成聲。「假如你遇到好女孩,你就去,別再管我女兒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這都是命。」

  老人說完,趴在女兒身上哭。

  楚天馳凜著臉,聽著他痛哭。

  「你知道嗎?你女兒那天去哪你知道嗎?」他厲聲問。

  「什麼?」江父轉過臉,一臉茫然。

  凝視那張淚斑斑,又皺紋密佈的老臉。「你女兒……她……」他好想說,可是身體在顫抖,血液沸騰著,那些醜陋的話,梗在喉嚨。

  江父一臉莫名,等他把話說完。

  「伯父,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想單獨跟婉如說。」結果,他說出的是這個。

  「噢,好。」江父撈來擱桌旁的枴杖,顫顫地起身,緩慢走出房間,把門輕輕帶上。

  楚天馳看著婉如空洞的眼,看她無意識地張大嘴,呼著冷空氣。

  他眸光暗下……他,還想跟這樣的人,計較什麼?

  換作當年,他血氣方剛,年輕氣盛。假如知道婉如背叛他,一定會棄她不顧,撒手不理。那時江家經濟狀況很不好,如果他走掉,她的命運會如何?照顧植物人,需要龐大的醫療費,婉如會流落到哪裡?而這兩個可憐的父母,要怎麼過下去?

  花露露是他的天使。

  有沒有可能,他也是天使?他是婉如的天使。

  他以為他會氣得去勒婉如的脖子,以為他會對她咆哮,對她家人吼叫。可是,臨到頭來,他發現他喉嚨梗塞,說不出醜陋字眼。

  忽然想到,花露露不斷超時看診,為病人付出。那時他笑她愚蠢,可是她說,她不是為了要他們報答才付出的,做那些,只是因為她感到快樂。

  看著江婉如,他想著,如果花露露在,換作花露露,她會怎麼做?良善的她,會仇視這可憐的女人嗎?會怨歎過去的付出嗎?會對婉如父母辱罵,揭露他們女兒的醜事嗎?然後讓兩個已經很悲慘的老父母痛心嗎?

  楚天馳眼眶殷紅,原本暴怒的胸口,突然被另一股溫暖覆蓋。

  他畢竟是被深深地愛過,他畢竟是被一個品質很好的女孩,深深祝福了。他就是想恨,也無從恨起。時光畢竟不會倒流……付出的關懷又何必收回?一切,或許都是最好的安排。

  要他為了婉如去學經絡,要他認識巴南師父,要他有一技之長,可以賺很多錢,安身立命,照顧江婉如。到最後,又讓他能和花露露認識。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微笑了,眼淚淌下來。

  假如當年狠心,對婉如撒手不理,也不會走到和花露露相遇的路途。

  如今,又何苦去恨這已沒有知覺的女人?

  如果,那時沒和花露露好好擁抱過,深愛過,現在,知道真相,他可能會很恨,恨他錯過了。然而他們畢竟互相溫暖過,也深深纏綿了。他沒有遺憾,他釋懷。

  他俯身,攬起江婉如,讓她偎在肩頭,他坐下,拍撫她冰涼瘦弱的背脊骨,在她耳邊說:「婉如……我原諒你……」

  說完,自己好感動,吻了吻她髮梢。

  「……我謝謝你。」

  謝謝生命中經歷的發生的一切,他不要懷著恨,花露露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他要學花露露,把焦點凝聚在快樂的事物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擁有這麼多愛,也許,這都是花露露給予他的。

  他感覺自己充滿愛的能量,這個時候……

  楚天馳望向落地窗外,望向天空,看進雲裡頭。

  這時候,遠在尼泊爾高山的花露露,是不是正在為他祈禱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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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7 01:17:51
尾聲     

  兩年後——

  一天深夜,江婉如告別這個世界,結束苦難的一生。

  楚天馳處理完後事,一月初,寒冬之時,將帥帥寄在葛菁雲住處,遠赴尼泊爾,尋找他的花露露。

  這兩年,他沒有一天忘記她。

  巴南曾返台兩次,告訴楚天馳,花露露經常往返安娜普那的GHANDRUK聚落。

  抵達尼泊爾,前往安娜普那山區,他從費娃湖出發,一路往山區前行,千里迢迢,要尋找花露露。

  他隨身帶著花露露的相片,逢人就問,儘管語言不通,尼國人都對他很友善。他發現這是一個神的國度,天氣很冷,白雪皚皚,覆著山頭,鋪滿山徑。錯落的佛塔,尖入半空中。五彩經幡,繫在佛塔跟基座之間,隨風翻飛。山路窄小,石板路上的石頭,因為有雲母的成分,日光一照,遍地亮晶晶。

  舉目看去,又是山,又是亮晶晶的石板路,楚天馳發現他雖然還沒見到他的明星,但似乎已經置身在她的光輝裡。

  他走走停停,累了就住在山城賓館。

  離GHANDRUK越近,他就越惶恐。

  花露露還愛他嗎?經過兩年,她的心還是一樣的嗎?

  當初分離,他們彼此沒有承諾,更沒有約定。時日過去,他沒有把握花露露對他的感覺還會一樣。

  每每趕路時,聽見叮咚叮咚的鈴聲,看見騾隊下山來,他就要趕前去問一問,指著花露露相片,問問誰見過她。

  可是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消息。

  終於抵達GHANDRUK聚落,他連住五天。天氣很冷,每天都冒著風雪,尋找花露露,幾乎問遍所有居民,可是沒有花露露消息,大家給的答案似是而非。他不懂尼國語言,溝通特別辛苦,從居民表情看來,是有見過花露露,但不知道她住哪。

  楚天馳又累又沮喪,晚上,回到賓館,坐在小賓館的餐廳,一盞煤油燈亮著黑的夜,他開始恐懼,假如永遠找不到她呢……

  山城霧氣裊裊,伊人杳無蹤跡,天寒地凍,他心急如焚。

  直到這天黃昏,一個小男孩,跑來他住的賓館找他,一見他,就嘰嘰咕咕拉著他往外跑。

  楚天馳認出那孩子是之前他也問過的,急得連雪衣也忘了穿,就跟男孩跑出賓館。

  他跟著小男孩跑出聚落,跑另一條山徑,跑上更高山去,足足跑了快一小時,當腳夫的小孩腳程特快,他追得好喘,冷風凍痛他的皮膚,終於奔到一處破落村落,小孩指著其中一戶的門,同時伸手跟他要獎賞。

  楚天馳把錢包裡的鈔票全數給他,小孩一轉身,跑下山了。

  這時,天色暗下,黑天空開始降起鵝毛大雪。

  沒穿雪衣,讓他應該會冷到打顫,可是望著有花露露在的那戶人家,他熱血沸騰,忘記寒冷,忐忑著,走向那一戶,藍色斑剝的門柱,他看著竟也莫名感動著。

  敲敲木門,輕推開,看見昏暗中坐著個背對他的女人。

  「花露露?」

  女人怔住,轉身面對他。

  他愣住,心臟彷彿凍住了,身體似乎結成冰塊。不是,不是花露露。雖然體型很像,容貌幾分神似,但她不是他要找的明星。他深吸口氣,退出屋子。

  站在風雪中,夜晚,天寒地凍,罕無人跡。

  四顧蒼茫,群樹黑墨。

  這世界,彷彿只剩下他一人。

  還有不斷不斷降落的大雪,殘酷地,想把他冷死。

  他失去力氣,失望令他沸騰的身心霎時冷卻,他膝蓋一軟,撲進雪堆裡,手揪緊冰雪,冰冷刺骨……他要趕快找地方取暖,不然會冷死在這裡。可是他太灰心,太疲累了。

  你在哪?

  翻過身子,枕著白雪,望著黑天空,看著白雪片片飄墜,覆上臉面。他看著看著,忽然雙手交握,閉上眼睛,虔誠祈禱,在心中,與神對話——

  如果世上有神……如果真的有。

  請為裁尋回花露露。

  請求禰……我請求禰……過去我不信禰,是我太自大。

  而今我求禰,將她帶回我生命裡,我將發誓謙卑,一世對禰謙卑……

  請求禰,我請求禰。如果神禰真的在聽,我很需要那個女孩。沒有她,我會枯竭,我會心灰,我將情願冷死在禰的國度裡。

  給我花露露,將我錯過的帶回來給我。我請求禰。

  風聲呼嘯,五彩經幡在黑天空飄蕩。

  楚天馳懇求,祈禱著,他已經束手無策,想不到其他辦法。他曾經嘲笑無數次這愚蠢的祈禱行為,如今卻甘願愚蠢地跪在雪地裡祈禱,只為了找回她。

  不知道這樣跪了多久,忽然他聞到煙草燃燒的氣味。

  睜眼,看見之前那棟破屋的隔壁房,從窗口,不斷飄出白煙。

  他起身,走過去,朝窗裡望,裡頭煙氣裊裊,一盞煤油燈吐著微弱的光。一群髒兮兮的小朋友,擠在屋裡。正笑嘻嘻看著躺在床上的同伴,那是個約莫十二歲的男孩。男孩掀高上衣,露出肚臍,有個女人,背對楚天馳,一身紫衣裙,坐在床畔。

  女人長髮如瀑,在煤油燈的光影中黑亮。她操著尼泊爾話,拿著木製仿溫灸器的裝置,一邊填煙草,點燃後,放在男孩肚臍。然後她嘰嘰咕咕講一大串話,孩子們笑鬧地擠來推去,興奮地看女人為男孩薰肚子。她薰了肚臍一會兒,移動灸器,去薰男孩身上其他穴點。

  花露露?

  楚天馳震驚著,她學著他曾經為她做過的,她替當腳夫的小孩們溫灸。她腕間,還戴著跟纖秀手腕不搭的男表。

  他倒抽口氣,用力拍窗欄。

  他的花露露,轉過身,看見他了。

  她驚訝得,灸器掉了,正在溫灸的男孩躲開,嚇得哇哇叫。

  花露露呆望著窗外的男人,一臉的不敢相信。直到他對她笑,他忽然雙手合十,朝她一鞠躬,低喊——

  「NaMaSiDe……」

  花露露笑了,但眼眶立刻紅透。

  楚天馳也是,他鼻酸,眼睛熱了。

  花露露衝出屋外,撲進他懷裡,他立刻緊緊抱住,緊得兩人都快沒辦法呼吸了。

  小孩們全衝出來看,圍著他們哇哇叫。

  他不冷了,他好暖好暖。

  他們擁抱著,在風雪中,在山城的破村落,也幸福洋溢呢!

  花露露埋在他胸口,嗅著不曾遺忘的,屬於他的氣味,她感到自己好完整,在他懷裡又哭又笑,太開心。

  

  ***    ***    ***

  雪敲打屋簷,風扑打窗戶,楚天馳跟花露露躲在房裡說悄悄話。一盞小吊燈搖啊搖,橘光,在他們身上流麗。他們光著身體,也不覺得冷。剛剛熱烈纏綿過,還溫存著,賴在一起,窩在被窩裡,捨不得分開。

  她黑髮絲裊裊依依,纏繞著他的胸膛,和他古銅色皮膚,交織成曖昧風景。

  整個夜晚,他們吻了又吻,親了又親,抱來抱去,床褥都弄縐了,可是怎麼都要不夠,筋疲力竭了,精神卻很亢奮,他們不肯睡,外頭風雪激烈,屋內,他們講悄悄話,一直說話。

  「你怎麼知道要灸哪些穴道?」他問,看她替孩子們溫灸,穴點找得很準。「是我師父教你的?」

  「才不是,他跟我媽忙著到處去流浪,才懶得管我。」花露露側躺,手環著他胸膛,腿夾著他的腰,二十歲了,抱他的方式仍像個愛撒嬌的女孩,熊抱著,緊緊地。她說:「我就是知道要灸哪……」

  「你偷學我的?」

  她哈哈笑。「我哪裡那麼認真,應該說……」柔軟的手指,在他胸膛彈鋼琴。「嗯,應該說我的身體記住了,印象中,你好像有替我灸過那幾個地方……」

  是啊,分開前幾天,纏綿後,他徹夜替她按摩跟溫灸。

  當時她睡著了,多奇妙,日後,她身體竟然記住了,那些穴道,把秘密告訴主人了,她享受過他的溫暖,來到這偏僻地,又將溫暖給予這裡的貧兒。

  愛是這樣不斷流轉的嗎?

  「你知道嗎?我開始相信,這世上有一個神。」

  她哈哈笑。「那你真的改變很多喔。」

  他告訴她這一路找她找得多辛苦,然後不厭其煩地,一直跟她講,他這兩年做了些什麼,有多想她。

  她也搶著說,她又多常為他祈禱,遙寄祝福。

  而且她一直相信,他們會再相逢。

  話題斷斷續續,不知不覺,說到天亮,風雪停歇,霧氣迷離。

  「你看……這是我最喜歡的時候了。」

  花露露裹了毯子,趴到桌前,瞧著窗外風景。

  楚天馳抓了另一條白毯,披在身上,過去摟住她的腰。

  他和她一起偎在窗前看風景,空氣太清新,天地間,所有顏色都顯得更艷麗。藍屋簷,覆白雪。屋前泥土,全讓白雪佔領。樹尖頂了雪帽,大地亮白,靜默著,而遠處,一座巨大的雪山,莊嚴地橫亙著。

  他們擠在窗玻璃前,臉偎著臉,看風景。

  花露露朝窗戶呵一口氣,在玻璃上,呵出一圈白霧。

  楚天馳也學她呵一口氣,在她的白霧旁,呵出另一團。

  花露露在她的那團霧上畫一隻小狗。

  「像不像帥帥?」她問。

  楚天馳在她的小狗旁,畫上一朵花。

  「像不像你?」

  他們相視而笑。

  他說:「過陣子,我回台灣辦手續,把帥帥接過來……」

  「帥帥在這兒能幹麼?趕羊嗎?」

  「也不錯啊,多威風。」

  「帥帥趕羊能看嗎?我從沒見過巴戈會趕羊的……」

  說著,他們想像帥帥吐著舌,嘿嘿嘿趕羊的畫面,哈哈大笑。

  楚天馳忽然對窗戶呵了好幾口氣,把窗戶全弄蒙了。

  她抗議:「你這樣我們還怎麼看風景?」

  不看風景了。

  他要吻她,不想讓別人瞧見。

  他熱熱的嘴,刺刺的鬍渣,親匿地搔著她皮膚。

  帶有厚繭的大手掌,托住她的臉,他給她好熱烈好狂野的吻。

  她就軟在他懷裡,把自己交給他。

  在他懷抱裡,她醉了,在清晨,化作一朵含露的花,在他親吻中,愉悅顫慄,在他又一次進入她深處時,她芬芳,她開放。

  他們纏綿,每一個細胞都呼出愛的能量,暖和彼此。

  這是世上最甜蜜的按摩。在寒冬,在人煙罕至的小山城。

  偷偷窩在床褥間,兩個身體互相按摩,所有糾結的筋絡全獲得舒展,因為愛是世上最厲害的按摩,唯有愛,可以從皮膚穿透肉體,直按摩到彼此心裡。完整地跟心愛的在一起,他們不再分得出彼此,纏在一塊兒,彌補曾錯失的時光,幸福洋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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