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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笑鬧風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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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2 05:48:30
  第九章
  
  風幾乎吹走癡武的身體,四個明年的畢業生及時拉住她。
  
  「好……好慘?」雨打在臉上,好痛。
  
  在颱風天裡尋人是件苦差事,而這件苦差事全落在風雲的武術老師身上。警方確定兩個少年搶犯藏匿在山中。卻搜索多日未果。在警員有限的情況下最後一次搜山,校方會配合進行,一方面警民合作,另方面如果在今天還找不到少年搶犯,這一波停留兩天以上的颱風足夠讓那兩個搶犯餓死冷死在山上。
  
  原本癡武是工友的身份,應該守在校長室外等童出來,卻臨時被請了進去。
  
  校長室裡儘是癡武熟悉的武術老師,包括童——一看見他,就連忙向童靠去。他看了一眼渾身髒兮兮的她,隨即撇開頭。癡武吐吐舌,童當著眾人的面沒發難已經很給她面子了,也不必妄想他會有什麼好臉色。
  
  校長簡短的說明了兩個少年搶犯沒帶任何登山必備的用具,甚至只穿著一件短衫,在這樣的天氣裡很有可能會死在山上。地圖上畫了七,八種顏色,清楚劃分了各個老師搜尋的地點,在學校範圍之外的則交給警方負責。
  
  在場的全是自願的老師哪。癡武悄悄數了數,風雲的武術老師盡傾巢而出,連明年要退休的張老師都來了,癡武眨眨眼,童的注意力在校長那兒,卻忽然不及防的握住她的手。
  
  癡武怔楞,微笑的悄悄用力回握。
  
  「尤癡武,唐老師早上請假下山,臨時人手下夠,要加入嗎?」校長看著她。
  
  「沒問題。」
  
  出了校長室,童搜尋她的眼。「你小心點,有事情無線電聯絡。」
  
  「好。」
  
  童晃雲擦了擦她臉上的污泥。「你……原本——我應該保護你的。」
  
  「童,你說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癡武等最後一個武術老師離去,用力環抱住童的腰,賊兮兮的看著衣服的髒印在童的運動服上。
  
  「不要亂說話。」他的口吻很沉,相當不悅。
  
  「童,你很矛盾唷。」癡武收回手,抬頭看他。「你耍盡手段想要我在風雲生根當老師,那麼就該有心理準備,將來會有很多事得等著我自己應付。」
  
  「如果可能,我寧願你只會是我一個人的癡武。」
  
  好……好露骨!癡武紅了臉,現在最佩服的是童說露骨話還面不改色。一向她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對童沒了轍啊。圓圓的臉埋進童的懷裡磨蹭,含糊不清地說道:
  
  「不管我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癡武,我都賴定你了,你逃不掉了。」感覺童忽然狠狠抱住她,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不論是青梅竹馬的關係或者發展成男女情之後,在童的懷裡總是心安跟滿足;也許童不曾用言語完整表達過他所有的情感,然而在他的體內蘊藏了多少對它的情感她都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在她還懵懂無知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守護著她。
  
  他沉默寡言,卻用他獨特的網網住了她,讓她心甘情願的。
  
  「你……有事就叫我。」
  
  「沒問題。」她笑咪咪的。
  
  每個武術老師手下各帶四名身手俐落的畢業生;唐澤元不在,由癡武帶領他的子弟,童晃雲臨走前,跟她對調兩名學生。
  
  狂風吹著雨,再打在臉上,即使穿了厚重的雨衣,也能感受颱風的威脅。
  
  「師母,小心。」一名學生及時拉住腳底打滑的癡武。
  
  「好……謝謝。」黃色的運動服是童的學生,看來跟童一樣的嚴肅;可怕可怕,才幾歲的孩子就成了小老頭,這就是童的罪過了。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師母哪?」癡武有點尷尬,但臉在發笑,三步並兩步追上那男孩。「小子,有沒有一塊長大的青梅呢?記得要對她好點——」遭來怪異而嚴肅的一瞥,癡武歎了口氣:「當我是開玩笑好了。」這小鬼十年後肯定又是另一個童晃雲了。
  
  雨裡,唐澤元的學生走在最前方,從頭到尾沒停下等他們;職業歧視還在吧,癡武打開無線電,視線內察看有沒有那兩個少年搶犯的影子外,還得注意姓唐的學生,好累。
  
  雜音立現,混著李承中的聲音——「九號小屋沒問題。」
  
  癡武看看地圖,上頭對學校所屬的小屋標號,方便尋找。找了快一下午,就是沒個影子,好想縮在棉被裡喝熱湯喔。
  
  「癡武?」是童的聲音。
  
  癡武露笑。「我在。」童總是這樣,一下午少言少語,但不定時的確定她的存在,就不再多言。
  
  童的聲音隨即沒了,取代的是李承中的埋怨。「搞什麼鬼!要讓我抓到那兩個小鬼,肯定先揍他們個半死。」
  
  「你要下得了手,我明年也不退休了。」是張老師老邁豪爽的聲音。
  
  風雲的老師哪,總把學生排在第一位,即使再不濟的學生也不信教不好,這樣的心態已是少見,這讓她……躍躍欲試,除了教給下一代強身的武術外,還能傳達什麼樣的武術觀念給下一代。
  
  想將這樣的念頭跟童商量。已經密不可分了,不曾發現,但實際上跟童再也分不開了。
  
  「入了夜,就讓學生先回去好了。」單刀的陳老師說道:「山路難走。老實說,讓他們出來一塊找,我還真有點擔心。」
  
  「哈哈,你老愛擔心這兒擔心那兒的,帶他們出來是磨他們的臨場反應,多見識點只有好處……」
  
  「那是什麼?」走在前方的學生忽然喊道,打斷了她聽下去,癡武瞇眼看去,大雨裡隱約只能辨認那是一棟要查的小屋。
  
  「癡武?」
  
  唐澤元的學生動了,跑了過去。
  
  「等等!」她叫道:「不要獨自行動!」急忙追了上去。泥地不好走,隨時都會滑上一跤,知道身後緊跟著童的學生,心就有點安。可惡!唐澤元究竟怎麼教學生的?好大喜功也不用拿命去換?
  
  「癡武,有人嗎?」
  
  大雨裡看不出任何人煙的蛛絲馬跡,在癡武還沒跑到的同時,唐澤元的學生率先開了小屋的門。
  
  門內忽然打出一棍,狠狠擊在學生的身上,屋內鑽出兩條人影,癡武及時抓住一個少年的領子,同時拉住倒下的學生,免得頭撞上石塊;那名搶犯少年持棍想打,癡武拱臂擋開,踢了他一腳,見童的學生追上來,連忙將二人丟給他們。
  
  「你們行嗎?」
  
  「行,師母!」不說二話,配合癡武接過二人,俐落的身手讓她無後顧之憂。
  
  「不要叫我師母啦!」話尾未消,就追著另一個唐澤元的學生。他正追著另一個逃跑的少年。癡武大叫:「不要追了!」
  
  「癡武,停下來!我們立刻就過去?」童晃雲的聲音透過無線電傳過來。
  
  可惡?距離愈來愈遠,癡武邊跑邊脫了厚重的雨衣。要追上非易事,這裡是當日童帶她來野餐的地方,但沒了地圖,只能靠模糊的視線分辨地形。該死的混蛋!就不要讓她抓到那個姓唐的學生,她會親手狠狠的扁他一頓。
  
  「停下來!」童晃雲厲聲吼道:「停下來等我們過去,癡武,你對風雲的地形不熟,不要亂來!」
  
  癡武滑了一跤,及時抓住樹幹,她喘著氣,無線電掉在泥地裡,沒空理會了,直接再追上去。
  
  那兩個傢伙體能都不錯。癡武瞇瞇眼,好像那兩個傢伙在打架,跑過去的同時,驚詫的發現姓唐的學生擊中了少年搶犯。她怔楞,那日野餐,童似乎說過這附近有斷崖……那少年往後退了幾步,踏了個空,在往下墜——天?真有懸崖!那名學生急步踏前試圖抓住他,卻往下拖,癡武當機立斷,腦海中浮現當日跟童提及的繩子,在跑往他們時,她順手拉起一根粗大的樹籐,能禁得起重量嗎?沒試過,但總要嘗試。
  
  癡武撲向學生,伸出手。那學生的目光驚訝,在墜下去的剎那,抓住她。
  
  雨水打滑了彼此的雙手,擦過,接著依舊下墜,癡武不服氣,順著樹籐再迅速滑下,正要嘗試再抓人,啪的一聲,樹籐忽然斷了——
  
  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童晃雲趕到時,李承中已經先到「第一現場」。
  
  「癡武呢?」難得的驚慌在童晃雲的臉上出現。
  
  李承中上下摸著唐澤元學生的身軀,而後抬頭站起身來。
  
  「我來的時候只剩這四個小毛頭。」朝學生努努嘴。「他打斷了一根肋骨,我得佩服打人的那個,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還這麼有體力。」
  
  童晃雲瞇眼搜尋四周。雨大得驚人,他們局限在此,彷彿與世隔絕。雨聲過大,極有可能掩去任何的求救聲——
  
  「我猜你並沒有把我的任何話聽進去,是嗎?」在跑來的途中,雨打了一身濕,乾脆把雨衣也脫了,李承中朝學員使眼色。「把你剛說的告訴童老師,一字不漏的,我得通知警方。」
  
  黃色運動衣的學生立刻走過來。「方纔唐老師的學生去追另一個搶犯,師母見不妥,就追過去了,他們往那裡跑,我們等了很久……」他指著的方向是學校尚未開發過的林子。
  
  「好,你們做得很好。現在,你們待在這裡等警方跟其他老師過來,我過去看看。」童晃雲面無表情的,唯有眼底洩露些許情感。
  
  他走向林裡。李承中朝學員比了個安心的手勢,快步追上他。
  
  「你嚇到學生了,童晃雲。我可不認為尤癡武會出什麼問題,她的反應可以彌補她的身手,當初不都是我們同意讓她加入搜索行動的?」
  
  「你沒有看見那天晚上那幾個少年有多殘忍。」被雨浸濕了的泥地難行,癡武究竟往哪個方向追去?不該讓她加入的,即使在場各個老師極力推薦,即使人手不夠,他也不該讓她參與這次的搜尋,寧願一輩子她都逍遙閒散過日子,也不願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她從來沒有站在他的立場上設身處地想過。真的愛他嗎?如果她愛他有他愛她的一半那就夠了,她也就不會冒著傷害自己的危險去追那些孩子。
  
  天知道他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對她的感情一向藏於心底,成了習慣,在表露上也內斂三分,她能懂嗎?能懂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嗎?是自私吧,寧願受到傷害的是他人,而非癡武。
  
  如今,什麼要保護她一輩子的誓言立成狗屁!
  
  「晃雲,那是什麼?」李承中指著前頭泥地上的雨衣,還沒過去細瞧,童晃雲的身形就越過了他。童晃雲的臉色看似平靜而嚴厲,像癡武失了蹤無關痛癢,實則不然啊,僅僅站在他的身邊就能感受他的緊繃,一個沉默內斂的男人若是爆發了才可怕。
  
  「是癡武的雨衣。」童晃雲緊抓在手,目光炯炯落在前方。沒吭聲,因為腦海烙了學校的地圖,前方是斷崖,但願不會,他每走一步,心裡愈發沉重如石。
  
  李承中輕輕呀了聲,看穿了童晃雲的心思。他快步跟了上去。
  
  「不……不可能,前頭有豎牌子,有眼睛的人不會不知道的……」頓時住了口,因為寫有「危險勿進」的牌子飄浮在泥水之中,上頭隱約踏著雜亂的腳印。
  
  童晃雲在斷崖旁蹲了下來,瞇眼觀察崖緣斷折摩擦過的樹枝。
  
  他閉了閉眼,當李承中小心跟著過來時,他困難而艱澀的開口——
  
  「有人掉下崖了。」
  
  頭痛,眼痛,腳痛,骨頭痛……全身都痛!
  
  癡武張開眼,即使瞇瞇眼望著,也看不到陰沉沉的天空——不是因為撞到頭失去視線,而是雨太大,凝不住焦距。
  
  「我是個白癡。」她氣若游絲地說。妄想模仿電影裡的特技無疑是替自己挖墳,雨打在她的身上好痛,驚醒她的神智。還沒死嗎?在墜崖的剎那,倒是看到了老頭的身影,還有跟童的回憶。
  
  童啊,如果就這樣死了,必定要成倩女幽魂回去找他,因為不甘心哪。回憶像是密織的網,在全都遺忘的當口,一點一滴的露給她看,好多細微的過往全在剎那間展現。跟童第一次見面……快樂的、丟臉的、尷尬的、悲傷的回憶裡全都有童,這輩子除了他,再也沒有這麼瞭解她的人了,死都不肯放棄童!
  
  癡武嘗試動了動手腳,似乎沒有劇烈的疼痛。她翻跳起來,一次沒成功,再試一次,汗混著雨水滑下臉頰,當爬起來的時候用力喘了口氣。
  
  她抬頭觀望一番。他們似乎並沒有跌到最下頭,在斷崖下不遠的距離有塊青苔叢生的大石頭擋住了他們下墜的身體,沒死不是奇跡,該感激的是有塊救命的石頭。癡武昏昏沉沉的,輪流拖著唐澤元的學員跟那名少年搶犯往內靠,上頭多少有交織的枝葉遮掩雨勢。
  
  好累喔——好幾年沒有這麼用心去做過一件事。她在學員旁蹲了下來,閉眼休息。
  
  「痛……」學員逐漸清醒,張開眼的剎那以為看到鬼。
  
  「當然痛啊。」癡武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你不要隨便亂動,小心待會兒插在你肚裡的枝條掉出來,我可沒有止血帶唷。」
  
  「插……插在我肚子?」想起來了!他們掉了下來,他以為死定了。不敢往身體看去,怕會再度昏厥。「我……傷勢嚴重嗎?」肚子完全沒有痛的知覺,天啊,是不是沒救了?
  
  「你當我是醫生嗎?」
  
  「我……」他了嚥口水。「有人會發現我們嗎?」
  
  「大概會有吧。不過我可以等,你呢?小鬼,應該是來不及了。快吧快吧,有什麼遺言我會替你轉達。」
  
  學員的眼睛濕濕的,像要掉眼淚。「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在你擅自去追人的時候,就該料到會有怎樣的下場。」頭真的有點暈了,癡武喘了口氣。「我也是個白癡,忘了自己的極限,瞧,我現在的下場有多慘,還得陪一具快要成為屍首的傢伙。」
  
  「你……」她是存心刺激他嗎?「你為什麼要跳下來?」看到她跳下來,著實嚇了一跳。
  
  「因為我以為能救到人,然後再報你老在餐廳搶我椅子之仇。」有點冷,也看見他在發抖,她掏了掏口袋,好巧,一條巧克力。
  
  「想不想吃哪?」癡武笑咪咪的,隨即痛縮。「我拿巧克力跟你換衣服,好不好?反正你也快陣亡了。」
  
  「你……」終於明白她跳下來不是為了救人,而是整他!張嘴欲罵,卻被塞進了一塊巧克力。
  
  「童他們應該快來了吧。」癡武攀著山壁爬起來,搖搖欲墜地走向少年搶犯,嘴裡邊嘟噥著:「雖然過了情人節,但這是我從童那裡扒來的巧克力,你得還我,我要最高級的那種。」
  
  「他也要死了嗎?」學員忽然冒出了一句。不太甘心啊,沒道理他在掉下來的途中,被根莫名其妙的樹枝判了死刑,而那個搶犯卻安然無恙。
  
  「沒,他也醒了。」癡武在二人中間坐下來,拍了拍那個驚悸的少年的臉。「痛不痛?怕不怕啊?你的運氣可能比較好,不過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餓不餓?來,嘴巴張開。」又把餘下的巧克力分成兩截,丟了塊到他嘴裡。
  
  「為什麼要給他吃?」學員低喊。
  
  「因為他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分他一點,你會死啊?」
  
  「但……但他是搶犯啊。」聽幾個學員提過,當初這個工友不是被那幾個少年毆打成傷嗎?如果是他,就不會這麼好心,唐老師說過以牙還牙,不是嗎?當人被欺負了,沒有逆來順受的道理。
  
  「是沒錯。」癡武有些累了,靠在山壁上。「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得交給警方處理。」那搶犯小子似乎是怕了,驚惶的眼睛鎖住她;在山上逃難這麼多天,無非就是怕面對做錯事的下場。她歎了口氣:「你父母很擔心你,在山下等了你十幾天,所以你乖乖的,會見到他們的。」
  
  汗一直滑落她的額,懶得擦了。癡武閉上眼休息一下。
  
  「喂——你沒事吧?」那學生膽顫心驚的看著她的臉。她要是真完蛋,可能他連被救的機會也沒了。
  
  「嗯……」頭暈暈腦脹脹的,像回到被少年們擊中後腦的那一夜。
  
  恍惚中像有什麼驚動了她,她張開眼,凝聚焦距。
  
  「癡……武?」繩索垂了下來,男人還沒爬到底,就先躍了下來。
  
  「我們在這裡!」學生用盡力量大吼,讓男人往內看。有救了!
  
  「癡武!」童晃雲驚了下,疾步上前。癡武想站起來,雙腿卻虛弱;一直以為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原來離藍波的寶座還有一段距離,早知道就不跳下來了。
  
  童晃雲及時抱住她,顫抖的手摸了下她臉上的汗。他有必要這麼……驚惶嗎?
  
  「癡武,你……痛嗎?」他的聲音洩露了太多的情感。
  
  「還好啦,童,你好暖和。」她含笑,往他懷裡縮去。
  
  「老師!童老師!我們還在這裡!」學生叫道,他的傷勢較重哪。
  
  童晃雲壓住她的額頭,抱她坐在石頭上。李承中跟著下來,環視一周,鬆了口氣。「看起來好像都沒事。」先走到學生身邊蹲下來小心探摸他的身體。
  
  「老師……我的傷……重不重?」
  
  「還好吧,最多斷了幾根肋骨。不過你還是別亂動的好,待會會有救護人員下來,等到醫院再好好檢查。」
  
  「可……可是我……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學員的眼睛紅紅的。「我的肚子……」
  
  「肚子?你好得很。」沒注意到學生驚詫的臉,李承中走過去在少年搶犯身體上下摸一摸。克難的救護小組跟著爬下來,李承中完全吐了口氣。「都沒事就好,不過還是得去醫院檢查一下,晃雲——」住了口,看見了童晃雲右手上的濕稠,連忙叫救護小組過來。
  
  「不不,先送他們上去。」癡武含糊道:「我跟童最後上。」
  
  「可是……」李承中遲疑了下,兩個孩子中一個已經陷入營養不良,一個斷了肋骨。
  
  「理當先救學生的。」童晃雲忽然說,即使百般的不情願,他的身份依舊是個老師。
  
  李承中點頭,將急救箱留下,小心抬著兩個少年往外移。
  
  從童的懷裡隱約看見那名學生在被送出去的途中瞪著她,她勉強了個鬼臉。騙騙他也是為他好,這樣瞪她,早知道就不救人了。
  
  童晃雲脫下濕透的外套,內穿著干短衫,讓癡武靠著。翻找急救箱裡的藥品。
  
  「我猜,那不是汗,是吧?」難怪這麼痛,她死都不敢承認受傷,不然會躺在地上等童來救她。
  
  「你會沒事的。」
  
  「我當然會沒事,童,你不罵我?」好難得,通常童的罵詞不冗長,但精簡得足以讓她仟悔好幾天了。
  
  「我會。」
  
  好可怕哪,寧願傷不要好了。「早知道我就不跳下來了。」她咕咕嘀嘀的抱怨。
  
  「你自己跳下來的?」他的語氣很沉,幾乎聽不出什麼抑揚頓挫,喜怒哀樂。唯一能看出他心境的是給她上藥的那隻手,微不可見的發顫哪,童在為她擔心,癡武抬起臉——
  
  「童……我沒事的啦。」很想用力抱住他,但沒力氣,她想湊上臉,卻童給避了開。她哀怨十足地瞪著他,是她變醜了嗎?連讓她親一下都不肯。
  
  「你永遠都不可能會像我愛你一樣的愛我那麼深。」
  
  「童……?」
  
  「無所謂了。」童晃雲小心翼翼的暫時包紮她的傷口。「只要你人安然無恙,那就夠了。」
  
  「童。」痛縮一不。可惡?如果是平常,就賴他賴到他煩死,偏偏頭暈得很,連說話也費力,要組織他話有點困難。不過無妨,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的敲打童那顆頑固的死腦筋。
  
  有點冷,又往童懷裡縮,能夠感覺他擁她的手臂縮緊。呵,唯有在他懷裡才安心哪。
  
  在一顆心還沒有剖開之前,任誰都不知道是誰愛誰多了些。童哪,她死都不肯放手,就算他後悔了,也來不及了。
  
  門被打開的聲音——
  
  癡武直接撲上床,趕緊進被裡合上眼睛。
  
  來人的腳步很輕,從門口一路走到房間,停了會,才離開。
  
  癡武張開一隻眼,側耳傾聽來人走進另間房裡,再轉向廚房。
  
  她吐了口氣。幸好沒被童發現,不然肯定會死得很難看。摸摸頭上的傷口,不過流了點血,卻得躺在床上好幾天。
  
  她爬下床,悄悄溜到廚房。
  
  童背對著她,在弄晚餐。癡武看了會,乖乖坐在地板上。
  
  從他到尤家開始,就懂得分擔家務事,相形之下,自己似乎顯得弱勢了點。好久沒有靜靜的看著童做飯,在他的屋子裡休養的這些天,充份體會童是個居家好男人。
  
  「你好些了嗎?」童晃雲忽然開口,癡武沒多大驚詫,依她的身手還閃不過童的耳朵。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如果將來我變胖了,你得負完全的責任。」
  
  童晃雲聳了聳肩,轉過身時,癡武猛眨眼,嘴角開始抽搐。
  
  「對不起,童……」她的嘴角下滑。「我忍不住……」先捧腹狂笑倒在地。天!真不是有意嘲笑童的——「好痛喔……」
  
  童晃雲放下鍋子,快步上前扶住她。「癡武,是不是哪裡痛?」
  
  「沒啦……沒啦……」她喘息,拍拍自己的臉頰,嘴角依舊含笑。「我是笑到肚子痛啦!童……好久沒看見你穿圍裙的樣子,好笑嘛!」早該知道童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瞇瞇笑的眼瞄到童的臉色並非很好,她直接窩進童的懷裡。
  
  「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你還記得嗎?老頭不在家的時候,都是你弄飯給我吃的。那時你才幾歲?穿著圍裙像小大人,那種感覺讓我好像回到……老媽的時候。」只有童毫無負擔的給她關心。如果沒有童,也許她今天依舊只有一個人,形單影隻的,連老頭也無法填補心裡那塊空虛,也許她會成為那幾個搶犯裡的一個。
  
  「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
  
  異樣的口吻讓癡武抬起臉。「童,我喜歡保有這樣的感覺。青梅竹馬的過去,男女關係的現在,我都要,這兩者的記憶我都要。」臉埋進童的懷裡,像小貓一樣磨憎。「我喜歡你看著我長大,我喜歡你陪著我度過童年,我想要你陪著我一輩子。」
  
  「你卻從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癡武縮了縮肩。責難要開始了,又怕又得等著這一刻。有什麼事寧可童說出來,也不要他藏在心裡,這樣難以溝通,她不希望因為缺乏了溝通而讓童退縮。
  
  憑什麼他讓她愛上他的同時,卻開始收回他的感情?不公平哪!
  
  「我有!」
  
  「我叫你不要追的。無牽無掛,你當自己是無牽無掛。」
  
  話是來調敘述,卻重得教癡武縮了縮肩。當日的承諾,她違背了,也讓童擔了心。
  
  「我……我也不想追的啊,但,你總不能讓我放著那學生不管吧?你要怪,不該怪我。你是老師,能體諒的,是不?」可惡!狠狠的、用力的環抱童的腰,卻不見他抱住她。
  
  這些在休養中的日子,雖然童關懷備至,但總覺得他隔了距離。怎能怪她?承認當時是衝動了點,也許該等直到再說,但那時總是抱著一線希望,在一切還來得及挽回的時候,阻止那兩個孩子啊。
  
  「童,你不會不要我吧?」頭頂上沒吭聲,看來事情真是大條了。癡武嘴角下滑,身子軟趴趴的滑下。
  
  「癡武?」好半晌,他才發出聲音。
  
  「好痛……不是肚子痛,是頭痛……童,我的頭好痛喔……」感覺童立刻抱她起來。她吐吐舌,是賴皮了點,但如果任何事都跟童一樣一板一眼的,兩個人就真無法溝通了。
  
  被小心地放置在床上,癡武急忙環住童的頸項。「童,童,這些天我夠乖了,也仟悔夠了,你要冷言冷語到什麼時候?」
  
  「我沒冷言冷語。」
  
  她皺皺鼻子,隨即笑瞇瞇的。童雖然嘴硬,但他坐在床沿,雙手小心支撐在她兩旁,避免壓上她。不經意的舉動,足夠讓她甘願成為小女人。
  
  「童……」蜻蜓點水的親他下巴,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弄亂他的頭髮。「我……愛你,童,所以原諒我吧?」她可憐兮兮地說,臉有點紅。
  
  「你愛我多深?有我愛你一樣嗎?」
  
  她皺眉,對上童的眼睛。他的神態再認真不過了,這表示童在給她安全感的同時,卻還是不信任她嗎?
  
  「童……」著實沉思了好久。「我承認我對你的愛情……是晚了你一步發現,但你知道我的爆發力不弱,遲早可以追上你的。」她微笑,難得正經的:「我比任何人都幸運,因為在還沒有開始戀愛的時候,我就遇見了你,而這份幸運我一定會好好珍藏。」
  
  童晃雲鎖住她的眼。「你一向就會甜言蜜語,癡武。」
  
  「甜言蜜語我只對你哪。」她吐吐舌。「童,不生氣了?」
  
  「你會待多久?」
  
  「喂?」癡武笑吟吟地玩起他的頭髮。
  
  「你會留在風雲多久?」心底的隱憂終於浮現。癡武不會是久居一個地方的女孩子,她愛打零工,因為喜歡各種不同的環境,將她帶到這裡是私心奢望異於一般學校的風雲能夠留住她。是太奢求了嗎?看著她當替身演員,幾乎要以為她對風雲的新奇盡退。
  
  「你要趕我走嗎?我當工友當得好好的呢。」癡武摸上他的臉,歎了口氣。「早知道你有這麼多心事,就該先挖出來清一清。童,我……在考慮考明年的武術老師,我對當武術老師相當感興趣。」她貪戀地吻上他的唇,輕笑:「我想試試自己的極限,我能教出怎樣的學生,同時也能跟你一塊在風雲。」難怪童老用評估的眼神看她,原來他一直不安心。
  
  童晃雲看著她良久,臉龐埋進她的肩窩。
  
  「如果你還沒準備好,就別在獨處的時候吻我,癡武。」
  
  癡武紅了臉,看著天花板扮了個鬼臉。
  
  「童?」她忽然低叫。
  
  「嗯?」
  
  「等你有假了,我們試試看約會,好嗎?就像一般情侶一樣。」手悄悄環住童的身體,笑咪咪的。
  
  「嗯。」童晃雲輕輕應了聲。
  
  鎮上的醫院只此一家,每隔幾天得向醫院報到一次,不過她復原狀況良好,沒必要再來,只是拗不過童。
  
  感激的拜別了醫生,拿了證明,保證不必來醫院也可以活得長長久久的,童就是神經兮兮的。晚上吃火鍋,好幸福,她最愛在開冷氣的時候享受火鍋,童去買菜,會在醫院大門口等她。
  
  她也該開始學作菜了,癡武翻翻白眼,臉卻有點發紅。
  
  「要不要去看你的學生?」醫生臨時叫住了她。
  
  「嗄?」她只是工友,哪來的學生?
  
  「就你救的學生啊。」醫生揚眉笑道:「就在二樓,去看看他們吧。」
  
  癡武怔了怔,才恍悟了唐澤元的學生還沒出院,差點忘了他。這學生大概恨死她了,癡武笑咪咪的跑上樓,探了探每間病房。
  
  「癡武?」李承中站在某間病房前,忽然叫住她,帶著驚喜的。「你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謝謝關心。」癡武瞇瞇眼笑著上前。
  
  「那正好。不是我不去探病,是學校的事一團亂,你知道你的替身演員換誰做了嗎?」李承中比了比自己頎長高瘦的身軀,揚眉微笑。
  
  「你……?」不太像吧?「如果我沒記錯,女主角……好像跟我一樣高矮呢。」
  
  「是沒錯。」他無辜的聳了聳肩,幾乎可憐兮兮的:「沒辦法,田助教死都不肯上電視,你相信嗎?她一向只看新聞的,所以嘍,我被校長點名,武打的時候還得彎身拱腰的。」
  
  癡武呵呵發笑。「應該拍下來的……」李承中本就有些漂亮,扮女相必定有幾分姿色的。
  
  她不經意地瞄到病房內,輕輕呀了聲。「原來在這裡啊。」蹦蹦跳跳的走進病房,單人病房上躺的是唐澤元的學生。「怎樣?好些了嗎?」
  
  「你來探病嗎?」學生一看見她,胸口就有氣。那天被她騙得好慘,真以為連家人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不,我是來看病的。」
  
  那學生看了她的額頭一眼。「你……怎樣?」那天她看起來糟透了,血流成河的。
  
  「還好。」癡武坐下,笑咪咪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下回你跳崖,我絕對不奉陪。能拾回一條命是你我運氣好。」
  
  「若民,你不是要老師拿東西給她嗎?」李承中雙臂環胸的靠在門口。
  
  「有東西給我的?」癡武笑容更大。「在哪兒?沒來探我的病,直接送禮也行。」
  
  學生瞪了她一眼,從病床旁櫃子裡的抽屜拿出包裝精美的盒子。「這是……我欠你的。」他補了一句:「巧克力,我應該還你的。」
  
  癡武的嘴掀了掀,難以置信。「最……高級的那種?」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料到他還會記得。
  
  「嗯。我讓我媽去買的,她想跟你道謝。」
  
  「不……不必了啦。」他正經的模樣,反而讓她覺得渾身不是滋味。「只要你做事別那麼莽撞,就是感謝我了啦。」可別害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莽撞?」他嗤了一聲:「看看是誰跟著跳下來!」
  
  病房門口,李承中微笑地聆聽他們的對話,忽然低聲的說道:「唐澤元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受到教訓了,至少我們可以確保將來出了社會,少了一個禍害小子,不是嗎?童晃雲。」
  
  他的身後靜靜地站著童晃雲,拎著一袋火鍋料。久等癡武,以為出了什麼事,對她,總是百般擔心的。
  
  「嗯。」
  
  「癡武的推薦函由我來。」陳老師推薦的是她的武術,而他推薦的則是她的愛心。是有點莽撞,但風雲就是需要這樣的老師。
  
  「謝謝。」
  
  「對了,待會提醒我,還有一盒巧克力得給癡武。別誤會,不是我仰慕她,而是那天那個少年搶犯的媽拿來的,顯然那天還發生了什麼,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李承中歎了口氣:「這樣不是很好嗎!如果老師們能在學識外加點正確的觀念跟愛心,今天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孩子誤入歧途了。」想進風雲並非易事,而癡武能在不經意間過五關斬大將,這就是她的能力了,但願將來有更多的學生在她手下受教,邁向正途。
  
  他眼角瞥到童晃雲手拎著火鍋料,轉了轉心思,邪惡的因子迅速戰勝善良的小天使。「你們今晚享用火鍋啊?」
  
  童晃雲看了他一眼:「嗯。」
  
  「正好,我也好久沒吃火鍋了,」李承中輕輕擊掌:「我打電話給張老師他們,晚上都下山到你家報到好了。」眼角眉梢都是賊兮兮的笑。
  
  明知是打擾人家情侶,偏偏就是愛當程咬金,他可是不怕報應哪,因為小至風雲,大到整個鎮上,都還沒有他看對眼的女人。
  
  這世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呵,他可不信,有本事就衝著他來好了。
  
  「也好。」童晃雲微笑,面不改色的說:「就順便將女老師們一塊邀下來,省得冷落了她們。」
  
  李承中原本雙臂環胸倚在病房門上,聞言差點一路滑下去。他的濃眉大眼瞪著帶笑的童晃雲,可怕啊,什麼時候開始童晃雲也懂得玩手段了?
  
  「要來嗎?考慮看看吧。」在走進病房前,童晃雲拋下這句話。
  
  「童晃雲,我要這麼容易被打倒,就不是風雲最和善可親的老師了。」李承中邪笑低語。
  
  將來的風雲,會因為新血的加入而變得有趣,但那之前,他將會率領大軍在童晃雲的屋子享用不知何味的火鍋。火鍋好不好吃倒在其次,只是不服氣風雲頭號諸葛名號讓了位。
  
  至於報應?來吧來吧,他正閒著無聊,等著天理昭彰,報應臨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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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2 05:49:09
  第十章
  
  一個星期後,癡武在佑生武術館外,搖頭晃腦的等著童晃雲。
  
  武術館門上貼著「忌中」,據說是總教練心臟病發,唐澤元趕回去就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面。
  
  老頭生前跟佑生總教也頗有交情,所以童除了代表學校之外,也理應來上香。她被留在外頭,是因為童怕唐澤元又跟她貢上了。她倒是無所謂,心情好得出奇,等童上完香後,直接開車回她曾居住過的小鎮。
  
  童請了三天的假期呢,約會約會……想來就眉開眼笑的,從沒想過第一次約會的對象會是童——
  
  「尤癡武?」
  
  不好的預感如冷水潑下,澆熄了好心情。
  
  「你來了,那麼童晃雲必定在屋裡了。」
  
  癡武不太甘願的轉過身,循聲看去,心頭微微訝異。是預料中的唐澤元,卻沒當日的意氣風發,癡武的唇蠕動了下:
  
  「請節哀順變。」現在才知道詞是老套,卻是最有用的。
  
  「不進去?」唐澤元忽然點起菸來,沒有進去的打算。「我聽說你救了我的學生一命。」
  
  癡武搔搔頭髮。「不算救啦。」最多只是陪著一塊跳崖而已。下回不敢再這樣做了,可不想看見童爆發脾氣的時候——好像真沒見童完全的生過氣,可怕啊,這樣的男人才嚇人,不知哪天會火山爆發。
  
  「我辭職了,明年風雲會多出老師名額,你可以去試試。」他沒頭沒腦的說道,細長的眼瞧見癡武防備的神色,冷嗤一笑:「我有這麼可怕嗎?你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不是嗎?」
  
  「你……還是節哀順變吧。」只得這樣說了。再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會當是仇人來看待。她一向喜歡笑臉迎人,難有正經的時候,但這種情況下可不能隨便發笑,只得很勉為其難的收斂。童呢?還沒上完香嗎?
  
  「節哀順變嗎,要他安心的走也只有一個法子——」眼神一黯,猝下及防,探手欲抓癡武的手,癡武怔了怔,連忙閃過,卻教他一翻再翻,抓了個正著。
  
  「你想做什麼?」
  
  「跟我進來。」
  
  「我不要啦——」可惡,硬是他拖進去。不怎麼擔心,因為裡頭有童。
  
  連鞋子也沒脫的蹌跌過走廊,從走廊的盡頭轉了進去,是寬敞的靈堂。裡頭有男有女,人不多,童也在其中。
  
  「童。」放了手,連忙鎖向童。
  
  童晃雲抬頭,略略的驚詫,但迅速伸手將癡武護在身後。
  
  「他有點不對勁。」癡武小聲提醒,苦著臉甩甩髮痛的手腕。
  
  屋內似乎都是唐家自己人,目光輪流在唐澤元跟癡武身上巡視。
  
  「哥,這裡是怎麼回事?」唐佑元問道:「這兩天你都上哪了?」
  
  「尤癡武,我們來打一場吧。」唐澤元解下了領帶,捲起袖口。
  
  「哥,這裡是靈堂……」唐佑元向童晃雲拱了拱手,語露歉意:「請原諒我大哥的失態,家父淬然去世,對我們都不好過。」相信尤儒生出意外時,童晃雲亦有相同感受。他的眼睛落在尤癡武身上,不明白大哥為何突然要跟她打一場?六年前尤癡武跟童晃雲曾來生武術館打過工,當時的尤癡武手無縛雞之力,連套基本的拳路都打不完,大哥一向不屑跟弱者動手的——
  
  童晃雲回了禮,正欲帶癡武離開。唐澤元忽然開了口:
  
  「你該明白的,童晃雲。在這裡打一場就能結束一切。我要在他的靈堂前,讓他知道他捨棄我是他的損失。」
  
  童晃雲沉默了會,搖頭:「癡武傷勢剛愈,不適合與唐兄切磋。如果不嫌棄,由我來跟唐兄過兩招。」
  
  「我跟你打有什麼意義?我要跟一個天才打。」話沒完,唐澤元出了手,狀似纏上童晃雲,卻在轉身之際掠過他,直接打向癡武。
  
  童晃雲伸手欲攔,中途像想到什麼又縮回了手。
  
  慌忙中,癡武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急急擋住拳。
  
  「童晃雲,你在幹什麼?還不阻止我大哥……」注意力轉移了。在靈堂前方對打的身影俐落而……令人吃驚,至少尤癡武的身手並非當年那般不濟,唐佑元的嘴角掀了掀,想說些什麼,腦海卻一片空白——
  
  「唯一的一次。」童晃雲低聲說道,全身卻在防備著。
  
  「什……什麼?」目光著他們不放,離不開了。
  
  「他們都是極具天份的武術者,這樣的切磋少有,也將會是唯一的一次了。」
  
  「童,你過份!」癡武嘴角下滑,將冷氣開大了點。如果童不是在開車,一定跳進他懷裡抗議。
  
  童晃雲看了她一眼,隨即將注意力轉向路況。「你剛好,小心感冒。」又將冷氣轉小,惹來她齜牙咧嘴的。
  
  「你心疼我,就不該讓我跟姓唐的對打。」休養那麼多天,骨頭早都睡散了,靈活度沒以往好,輸給唐澤元是必然。她伸伸懶腰,往童肩上靠去。
  
  「你打得很好。」
  
  「好個頭啦,我打輸了,童,拿不到冠軍,有沒有安慰獎?」笑瞇隙地把頭的重量全賴在他的肩上。
  
  「你在意輸贏嗎?癡武。」
  
  「這倒不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倒對他的拳法思路滿感興趣,如果他下手沒那麼狠的話。你知道的,我的腿被他一拐,肯定好幾天走路都—跛一跛的,童,你要負責背我。」
  
  「好。」想都沒想的回答讓癡武縮了肩。以前老以為她吃童吃得死死的,現在才發現從頭到尾都是童在吃她,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吃到最後,她想跑也來不及了。
  
  「癡武,你不問我袖手旁觀的原因嗎?」
  
  「想啊,不過你是悶葫蘆,想問也得等你想說。」
  
  「他跟你的背景有某種程度的相像,」童晃雲簡潔地說:「你們對武術相當具有天份,卻都曾被輕忽過。」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們彼此切磋到最後已非正統的武術,僅憑借靈敏的反應見招拆招。
  
  論實力,癡武尚不及唐澤元,但在靈敏度上則不分軒輕,他們同時可以做到在短短的過招間,將舊招翻新再拆。癡武的心思本就凌亂古怪,卻沒想到她能做到這等地步。這樣同樣具有天份的人才,同樣的環境,同樣的輕忽……因為心態上的不同,而造就了不同個性的兩人。
  
  佑生總教臨終前似乎還是沒承認唐澤元的能力,讓他難以承受,如今辭了職,怕是從此會從武術界消失。難得的人才啊,他得克服自己的心結才有未來可言,而癡武已經先一步做到了。
  
  童晃雲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你捨棄了習武,貪戀逍遙的生活,而他因為不甘心,所以下了苦功。癡武,你後悔過嗎?如果沒有我,也許你會得到尤老師的重視。」
  
  「童,我不是唐澤元,我沒他極端的個性。」她皺皺鼻。「就算如你所說,我在武術方面具有天份,不該是我的,我也不再強求。你除外,就算要強求,這一輩子我也只強求你,我真的很高興老頭帶回了你。」她笑咪咪的從後座拿了三明治過來,童要開夜車南下,一晚上都不睡覺,可憐哪!
  
  原以為很快就能離開,卻沒想到跟唐澤元打了一下午,好累,掩嘴打了個呵欠。「童,要不要吃?」
  
  童晃雲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自己來,你休息吧。」
  
  癡武微笑的遞到他的嘴前。「沒關係,我可以餵你。」
  
  童晃雲遲疑了下,咬了一口。
  
  癡武對準他咬過地方也吃了一口。「你一口,我一口,感情不會散。」
  
  「癡武。」
  
  童的聲音好像有點怪異。「童,有什麼關係嘛,我又不是沒吃過你咬過的東西,小氣。」把剩徐的三明治再送到他嘴前,笑咪咪的:「吃不吃?吃不吃?」
  
  童晃雲面無表情的吃完。「癡武,你不要玩火自焚。」他低聲說。
  
  癡武吐了吐舌,在他肩上尋了個好位置靠著閉上眼睛。她喜歡賴在童的身上,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童,你想怎樣的約會才算約會哪?」
  
  「你喜歡就好。」
  
  「這樣啊,讓我好好想想……」電視裡的愛情文藝劇一古腦兒的鑽到腦袋裡,卻沒有可以適用於他們的……
  
  「你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是真有點想睡了。「你好辛苦呢,童。」她含含糊糊地說,感覺到身子蓋了件衣服。
  
  「我注定一輩子辛苦了,癡武。」他輕聲說,沒驚動陷進沉睡的癡武。她的唇畔含笑。
  
  如果當年尤老師忽略癡武,而讓她成為唐澤元那樣極端個性的人,那麼再怎麼窮盡心力的拉也要將她拉回來。
  
  愛笑的癡武,但願一輩子她都能開懷放笑。
  
  他的責任。
  
  沒什麼不好,因為,她是癡武。
  
  「癡武,醒來。」
  
  「嗯……」童的聲音混著鳥叫,是早上了嗎?熟悉的氣味飄進鼻,癡武懶得張開眼,直接伸出手摸索童。
  
  童晃雲抓住她胡亂摸的手,低喊:「癡武……」她含笑擺脫他的錮制,直接拉下他的頭親吻。
  
  「癡武,不要亂來。」
  
  「童,早安吻……」她睡眼惺忪的。
  
  輕微的女咳聲驚動了癡武。驀然張開眼,她坐在車內,天大亮,外頭是熟悉的街道,再過幾條街就是尤家武術館了,童卻選擇在靠近公園的地方停下——
  
  車外樹蔭下有抹眼熟的影子……「老師!」磕睡蟲全跑了。是當年國中的導師,可惡!方才童沒告訴她,丟臉丟大了,連忙鑽出車。
  
  「癡武,外頭冷。」童晃雲叫住她,從車窗遞給她昨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癡武皺皺臉的輕笑接過,蹦蹦跳跳的走過去。
  
  「老師,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癡武乖乖穿上外套。暖暖的,是童的味道,原來昨蓋在身上的是他的衣服,難怪一整都覺得安心。
  
  「我很好,倒是你……」蔡姓女老師停頓了下。看著她及停好車走來的童晃雲。「你們都過得不錯。」
  
  「是啊。」癡武笑咪咪的:「現在我在童的學校當工友,薪水不錯,福利也很好呢。」
  
  「那就好了。」出來慢跑,怎麼也沒料到會見到許久不見的學生。方纔還以為看錯,要不是童晃雲忽然停下,她會以為只是眼熟的生人。
  
  童晃雲走來,點頭微笑:「老師。」轉向癡武,微微皺眉,舉起手梳了梳她略嫌凌亂的頭髮。
  
  「童,你不冷嗎?」
  
  「還好,你穿著就好。」童晃雲停了下,注意到半百老師投給她別具意味的眼神。讓癡武成為彼得潘的那一夜,癡武導師的老公也在場,究竟發生了什麼?遙遠的往事即使時間的洪流淹沒,依舊偶爾會浮上心頭。
  
  「老師,你過得好嗎?身體看起來很不錯呢。」癡武笑道:「好難得遇上老師,畢了業後老陰錯陽差的錯過。」
  
  童晃雲看看她,忽然冒出一句:「你們慢慢聊,我去買早點。」拍拍癡武的肩,往早餐店的方向走去。
  
  癡武搔搔頭髮。她有做得這麼明顯嗎?是感到肚子餓了點,但還沒說出口呢。
  
  「從以前開始,晃雲這孩子就很細心……你們在一起了?」邊聊邊走向公園的椅子。
  
  「嗯。」癡武有點害臊的點頭。「老師看出來了?」有這麼明顯嗎?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童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如果說真有什麼改變,也是在細微之處,好比碰碰她之類的,而她則喜歡賴著童。
  
  「有什麼能逃出我的眼睛呢?」蔡老師坐下,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癡武也坐。「我很看好你們這一對青梅竹馬,能夠在一塊長大是緣份,至於將來能不能在一起,是要靠彼此的努力。癡武,還記得你畢業那天嗎?」
  
  「嗯。」國中畢業那一天老頭沒空,是童來學校看她的。那天是童第一次送花給她,著嚇了她一跳。他是第一個送花給她的男人,當時只覺得好玩。過去的回憶哪,有趣而溫馨。
  
  「你畢業那天,你學姊離了婚,孩子歸她,他們也是青梅竹馬。」
  
  模模糊糊的回憶逐漸成形,癡武皺眉:「我好像喝過他們的喜酒……」不懂老師為何提起這件事?
  
  蔡老師停頓了下,認真地看著她。「那一天,是你打的,是嗎?」
  
  「嗄?」
  
  「曾經是你師丈的那個男人。那一夜,你看見了什麼,而動手打了他。」
  
  「老……老師,你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癡武心虛地說。是真記不得了,誰會把喝喜酒、打人的事記在心裡這麼多年啊?老師要硬賴給她,她也因早忘了而沒法反駁。
  
  蔡老師微笑:「不記得了也好。」她捲起袖子,手臂上是瑣瑣碎碎的疤。「這些,是你師丈留下來的,還有很多,但我從沒後悔過,我們一塊成長,一塊相戀,就跟你們一樣。」
  
  「我……跟童嗎?」癡武皺眉。記憶裡的師丈是醉鬼,老師嫁給他就是糟蹋了她。拿他來跟童比較,她可不甘心。
  
  「都是青梅竹馬,不是嗎?我跟你師丈,你的學姊,還有你跟晃雲,同樣的青梅竹馬,同樣的走上相戀,但際遇不同。」她忽然握住癡武的手,認真地說:「你跟晃雲會走出怎樣的路子,都不是我們所能預料。不要怕往前走,只要問你有沒有去經營過。我跟你師丈離了婚,並不表示得抹殺我們的過去,你學姊也離了婚,但她跟她的孩子過得很好。癡武,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懂得老師的用心。」
  
  癡武的心輕輕震了下。她有這麼容易被看穿嗎?藏在心裡的疙瘩原本已經遺忘,卻被老師的一番話給勾起了回憶。
  
  她喜歡童,卻在那一夜看著醉鬼的師丈。想跑的新郎,不停的跟童重疊了,即使明知童永遠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但心裡害怕哪,害怕青梅竹馬下場,害怕為何青梅竹馬在眾人眼裡得湊成一對,下場卻落到像學姊跟老師一樣……
  
  從那時,開始對童有了距離,卻不自知……童發覺了嗎?
  
  老師走後,癡武近乎發呆的看著重在對街買早點。他剛上武術學校唸書的時候,她心底總覺得寂寞,每當星期六他會坐夜車上來,她則在天一亮的時候跑來這間早餐店買早點,「順便」巧遇他。
  
  會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心裡就有了童的存在嗎?想捨也捨不掉啊。
  
  癡武瞧見他拎著早餐走過來,笑咪咪的跑到馬路前跟他招招手?想告訴他老師的話,還有自己的心情。他注意到了她的手勢,唇畔帶著淡淡的笑走來。童哪,在他宿舍那一晚,他沒強求性關係,卻讓她覺得跟童更為親近。十五歲那一夜所見所聞及影子似乎逐漸淡去……
  
  有什麼聲音驚動了癡武,她轉頭循聲去看,咪咪笑的臉忽然僵住,圓圓的眼瞪著馬路上迎面而來的砂石車,童……童還在馬路上,就如同老頭——
  
  她的思想一片空白,嘴唇掀了掀,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不要!走了一個老頭,再也不要失去童了——
  
  她的喉口終於擠出了聲音,大喊道:
  
  「童!」
  
  「童!」
  
  「癡武,癡武!」童晃雲及時抓住她的肩。「癡武,我在這裡,看見了嗎?我在這裡,我閃開了,癡武!」
  
  癡武怔了怔,抬頭看看他,再往馬路上看去。馬路的中央是散落的早點,砂石車開過去了,她回過視線再瞧瞧童,焦距老調不准,因為,把他跟老頭的影子重疊了。
  
  「我……我以為會來不及……」她有點失神。
  
  「來得及,我閃開了,不是嗎?」童晃雲用沉穩的聲音鎮住她渙散的注意力。他搜索她的眼,沒見過癡武這樣,如果不是及時拉住她,她會衝上馬路。他知道她擔心他,卻覺得事情不止如此。
  
  「對,你閃開了……」癡武喃喃道,忽然狠狠地。使力地抱住童的腰,確定他安在,確定面前的男人不是幻影。「你閃開了……童,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以為他會像老頭一樣離她遠去,然後她會孤獨—個人到老死。
  
  「癡武,你在……哭嗎?」
  
  「我才沒呢。童,你別再嚇我了,這種驚嚇只要一次就夠了。」心膽俱裂,心膽俱裂!終於深刻體會到這句話令人多麼駭怕。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童,眼角悄悄晃過馬路,又害怕的縮了回去。在馬路上,總像看到了老頭。
  
  「癡武。」童晃雲捧起她的臉,圓圓的臉有兩道清淚,他靜靜的說。「你在哭了。」
  
  「我貪哭,不行嗎?我本來就愛哭的。」心跳好快,餘悸猶存。「我……我嚇死了,可惡,你再敢嚇我,我會如法炮製的。」她瞪著他,心有不甘。
  
  童晃雲微笑,抹去她的眼淚。
  
  「我就算有十斤膽也不夠你嚇的了。」忽然將她緊緊抱住,歎了口氣:「癡武,你知道尤老師臨終前最後的遺言嗎?」
  
  「不知道。」她的臉埋在他的懷裡含糊回答。童抱得她好緊,但無妨,那讓她感到她還活著,而童也活著,這一輩子只要兩個人就夠了。老頭的遺言嗎?眼角又瞥到馬路上。
  
  老頭死的時候,她不在場,送終的是童。是有點遺憾,但如果童跟她之間只能一個去送終的話,那就捨棄她吧。
  
  「尤老師……要我照顧你,不管將來你喜歡誰,都要我好好的保護你。」
  
  癡武瞪著馬路,嘴巴抿得緊緊的,眼睛的霧氣好重。
  
  「癡武?」
  
  「只……只有這一句遺言?」聲音有點沙啞,但掩飾得很好。
  
  「嗯,沒有武術館,沒有我,就只有你。」
  
  是這樣嗎?明知咬著牙,眼淚會照流,但就是不願意讓童瞧見。她是愛笑的癡武,沒道理老頭的一句遺言讓她哭得要死要活,童好過份……老頭更過份!
  
  他的葬禮她沒哭過,現在要她為他哭上一哭……是有點晚了……在心底深處始終無法理解老頭寧願捨了命救一個陌生人,在那一剎那他究竟是怎生的想法?會想到她嗎?或者心裡依戀不開的仍是武術館?
  
  到她跳崖後才隱約能體會老頭捨身救人的用心。這一生走了老頭,不能不願也不甘不肯再失了童。
  
  「童……」
  
  「嗯?」
  
  「你別離開我,」她的聲音小小的、啞啞的:「你要離開我,我就不是癡武了。」
  
  「好。」童晃雲給了承諾。
  
  受不住左鄰右舍的八卦追蹤,在小鎮上待了半天,童晃雲便決定往南開。三天的假期泰半是在開車中度過,中途在某地方的餐館用飯。
  
  「你看起來像小白兔。」童晃雲出去了會,回來時看見癡武點了果汁在喝。她看起來還是笑臉迎人,眼睛紅,鼻頭也是紅的,但,她的笑容依舊惹人舒服。
  
  絕口不提她哭過。從尤儒生去世後,她沒哭,他就開始擔憂她沒有足夠的渲洩管道,即使她賴著他,也不表示她軟弱到得事事依靠他,從以前就是如此。從天真沒到隨性而活,她藏了多少心事,卻不曾與他分享。能哭出來,他著實暗鬆了口氣。
  
  癡武皺皺臉,嘴角努力下滑。「童,我沒叫你的飲料呢。」
  
  他坐下,淡笑:「無所謂。」
  
  癡武彎彎的黑眼閃啊閃啊的,壞壞的,邪邪的。「童……」她傾身上前,向服務生多要了根吸管。「童,我們可以一起喝。」
  
  童晃雲看著她。「你自己喝吧。」
  
  「童,我都不怕吃你口水了,你怕什麼?小氣。」癡武擠眉弄眼的。「不解風情,小心我跑了唷。」
  
  「你會嗎,癡武。」一句就能堵住她,可惡!
  
  癡武齜牙咧嘴的,百般不情願地喝光柳澄汁。談戀愛哪,誰像童這樣的悶,但就是喜歡他了,沒辦法擺脫了。
  
  等童結了賬,笑咪咪的讓他牽起手,步出餐館。
  
  「童,真不敢相信,我開始在想念風雲了呢。」
  
  童晃雲唇畔淡淡的微笑。「你想,我們可以直接回去。」
  
  「童,你不是醉鬼,也不是想逃婚的新郎,就算你是,我也不是老師或學姊,」癡武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就算你是,我也會將你拉回來。」
  
  童晃雲看了她一眼。是蔡老師跟癡武提到了什麼嗎?或者,是她長久來的心結打開了?但願是後者。
  
  「我們有自己的路,癡武。」
  
  癡武皺皺臉,點頭。「童,那果老頭沒死,我沒到風雲,你會告訴我們,你在那裡買小屋,打算久居了嗎?」
  
  「沒想那麼多。」他忽然停步了下來,注視她。「在這裡買房子純粹是因為這裡民風淳樸,我希望有一天,你也會來,並且喜歡上這裡。」
  
  「如果我沒來呢?」她好奇地問。
  
  「我會親自帶你來,我說過我不可能等你一輩子,不想你我永遠處在你跑我追的情況。遲早,我會告訴你,我愛你,癡武。」
  
  原來,童當初那句話是這意思啊……癡武的臉有點熱,眼睛瞥到童從口袋裡拿出什麼。
  
  「喜歡嗎?」是髮帶,不同顏色的髮帶。「方纔我看見的,以後你留了長髮,就不必東找西找沒東西綁了。」
  
  癡武眨眨眼,瞪著那堆五顏六色。可惡,童老愛趁她心情好得出奇的時候,讓她的心酸酸的。也許童是有點不解風情,但他細心的注意到每一樣事情,相形之下,她就有點偷懶了。
  
  「童……」真的有點淚腺發達了。
  
  「嗯?」
  
  癡武小心接過髮帶,低聲說;「你低下頭點,我有悄悄話跟你說。」
  
  童晃雲遲疑了下,彎下身。
  
  癡武抬頭親了下他的唇,迅速的跳離他,呵呵發笑的:「童,柳澄汁嘗起來的味道好不好,你要喜歡,我們可以回頭再點唷。」
  
  「癡武!」
  
  「童,我老想什麼樣的約會才適合我們……現在我才發現,我們無時無刻都在約會,在風雲、在鎮上,甚至在這裡,每一刻我們相處的時間都是在約會,比任何情人都多的。」她雙手斂後,微笑的蹦跳往後退。
  
  在她的背後一片藍天,襯著她圓圓的笑臉,很舒服也很動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已經開始引人注意了。
  
  「童,我有沒有很肯定的告訴過你一件事?」
  
  「嗯?」
  
  癡武笑咪咪的,雙手圈著嘴,七彩的髮帶夾在指間,隨風飄揚。
  
  她大聲的喊:「童晃雲,我愛你!」
  
  「癡武!」童晃雲的腳步快了,他等這一刻等多久了?
  
  她扮了個鬼臉,往前蹦蹦跳跳的走了。他快步追上。
  
  從一開始相識,她就在前方等著他,而現在,他終於追上她了。
  
  「童,我們相依為命一輩子。」藍天白雲之下,是兩並行的人影,矮個兒的個依在他身上。
  
  「嗯。」
  
  「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很喜歡那個屋子。也許是我們一塊長大的緣故,對每一樣東西的偏愛都相近呢,童。」
  
  「嗯。」他的唇帶笑。
  
  「我們回去風雲吧。」
  
  「好。」
  
  「童哪……」矮個兒的人影頑皮地笑,悄悄的跟他保持了點距離。「會不會我想太遠了呢,如果我們結婚,你猜會是你先提出或者是我呢?」
  
  「尤癡武!」想抓住她問個清楚,卻教她一溜煙的跑了。他以為對癡武會太快,至少癡武還不會想到這麼多,一天之內她投下這麼多炸彈是她的本性。應該適應的,但總是淬不及防的教他震撼了。
  
  癡武吐了吐舌,轉身又走回來,雖然眉開眼笑,但神態正經而沙啞的:「你是童晃雲,我叫尤癡武,誰少了誰,都不再是童跟癡武了。」
  
  童晃雲伸出手。「是的,我們相依為命。」
  
  「嗯。」癡武笑咪咪的跳進他的懷裡,用力抓住他的手。
  
  陽光下,地上的影子有兩抹,難以辨認誰是誰,疾武開心地笑,更窩進他的懷裡,讓地上的人影完全融成一抹,淡淡的、淺淺的,一輩子的烙印。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4-3-22 05:49:43
  尾聲
  
  風雲武術專校——
  
  校長氣極敗壞的從校長室一路殺到練習場。
  
  「尤癡武呢?」暴怒的回音響遍空曠的練習場。他手裡捏著密報,凶狠地瞪視在場的每一個綠色運動服的學員。
  
  李承中帶著微笑走過來。「怎麼啦?校長。找癡武有事?」
  
  「有事?豈止有事!」校長氣得連半白的頭髮都豎立了起來,看起來像剛受過驚嚇的天才老爹。「她帶著學生又跑了!」
  
  「這樣啊,」好不幸哪,癡武小妹又被抓到,先為她哭一哭好了。
  
  「野餐!他們去野餐!學生付學費不是來野餐的!學校請老師來是傳道授業解惑,不是來跟學生一塊胡鬧的!」校長口沫橫飛的。
  
  李承中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口水,伸手欲安撫校長豎立的頭髮,卻遭了個大白眼。他聳肩,自討沒趣的縮回手。「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每個人教課方式不同,癡武帶他們離開學校野餐,在輕鬆裡學武,也不失為一種做法。校長,風雲向來主張放任教育,你應該可以接受的。」馬屁也拍了,要是再拍不響,癡武,你可別怪我哪。
  
  「問題是,」校長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禮拜裡有一半的課,她帶著學生烤肉、野餐、玩鬧!這樣能教出什麼好成果?只會荒廢一身武術!」他已經夠開明了,他轉頭尋找了半天——
  
  「童晃雲跟他的學生呢?」童晃雲這堂有課,不可能不在這裡,唯有他治得了尤癡武。
  
  「癡武拐了他一半的學生,所以他帶著另一半去追了。」李承中向學生們做了個手勢,學生自動把耳朵捂起來。
  
  隨即——
  
  響徹雲霄的咆哮聲震撼了練習場。校長喘息著,嘴巴掀了掀,試了好幾次才得以順氣,他對著滿天夕陽吼道:
  
  「尤癡武!你被開除了!吉普車在哪兒,我得去追回他們!」
  
  李承中聳了聳肩,雙手斂後,恭敬的目送校長抖著胖胖的圓肚飛速離開練習場。
  
  「癡武,不是我陷害你,而是校長老頭跑得太快。」來不及說出癡武拐了童晃雲學生的方法很簡單,只不過是她趁著童晃雲不在,各派一名學生互相切磋,癡武那方贏了而已。
  
  笑鬧中學習啊……下回倒想試試癡武的學生究竟學到什麼地步了?連穩紮穩打的童晃雲所教出的學生也栽在她的學生手上。
  
  他走回去,拍拍手,對著學生們說。
  
  「下回尤老師帶學生們出去,我們一塊跟著去觀摩吧。」
  
  身後撩起一陣沙塵,吉普車發生刺耳的嘎嘎吵聲,轉了個彎快速往外駛去。
  
  「老師……校長不是不准嗎?」有學生大膽的問了。光看校長火冒三丈的樣子,難保尤老師不會他五馬分屍。
  
  「他是不准,不過那是剛剛。等他回來,他會有另一個答案的。」李承中開始指導學生練拳。
  
  他的身後是滿天夕陽餘暉,風雲聳立在此,靜靜的,偶爾會有幾聲咆哮展動了風雲,但依舊屹立不搖——
  
  新的一年招生宣傳單,是由陳老師設計的,上頭寫道:學千年,學萬年,學不過一人生;師有才,師有能,師不過點明燈。燈點人生,唯在風雲。
  
  他看了良久,雞皮疙瘩頓冒的搖搖頭,翻過背面,龍飛風舞寫了四個大字——
  
  笑鬧風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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