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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紫青灰]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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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28:12
  第二十一章 嗲妹妹

  潘書推著何謂下樓梯,讓他走下兩級,然後伏在他背上,兩手抱住他脖頸,彎起雙腿扣在他腰間,把臉貼在他耳邊,輕輕吹氣。

  何謂就勢背起她下樓 ,說:「你就作死我算了。」

  「才沒有,我還沒開始呢。」潘書偷偷地笑。

  「要怎樣才算是?放著婚不結,硬要跑到天涯海角來不算?放著活人不要,硬要跳崖不算?放著大老闆不做,硬要當女招待不算?放著家不回,硬要住客棧不算?放著老公不愛,硬要給他打毛衣不算?如果這些都不算是作,那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才是。」說話間到了樓梯下,站住,把她放在上兩級梯上,頭向後靠,正好擱在她胸間。

  潘書詫異地說:「我還真沒覺得是在作,不過被你這麼細細數落,倒有幾分像了。」

  何謂點頭:「不作而作,絕頂高手。潘俠女,你是最強的,我甘拜下風。」停一停,自己笑了起來。

  「笑什麼?」潘書拉拉他耳朵問。

  「我笑那天我搶下你手上的《天龍八部》,其實我想跟你說,我有全套的金庸,你想不想看?我還想問你,你喜歡誰,喬峰還是段譽?我想跟你說,我們可以一起談談金庸,我們會有共同話題的。」

  潘書聽了心裡又酸又甜,抱著他的脖子不放手,下巴枕在他肩上,說給他聽:「我想看。我喜歡喬峰。我們一直有共同話題,我們廢話無數。阿哥,儂聽得進伐?」

  「嗲妹妹。」何謂轉身抱起她,讓她的腿環鎖在自己腰間,「我們一定要去吃飯嗎?我一點也不餓。不過可以換個說法,我飢渴難耐。」

  潘書大力點頭,「我餓了,我們一定要去吃飯。我苗條得很,腰只有一尺七八,我不用減肥。」

  何謂把手掐在她腰間,「我以為只有一尺五。我什麼時候用手來量,都是只有兩虎口多一點,這多出來的一點,只要用點力擠一擠,就合攏了。」抬頭看她,眼睛灼灼生輝,「小阿妹,阿哥歡喜儂,儂曉得伐?」

  「現在曉得了。」潘書收緊手臂,抱住他的頭,「何謂,看到那兩個孩子喜不喜歡?反正我是喜歡得不得了。我們回去也要一個好不好?雙胞胎不太可能,但是我們兩個都是獨生子女,可以生兩胎。而且你還很有錢,不怕罰款,那我們甚至可以生三個。」

  「好。」何謂抱著她往樓上走。

  潘書又說:「回去我們就結婚,我在家裡當全職太太,一心一意養寶寶。」

  何謂開始還是滿腔的蜜意柔情,走了一半回過味來,停住腳步,借一點房間窗戶裡漏出的燈光看著她,見她臉上一臉的得意笑容,也笑了起來,「你又在耍我了,是不是?你這個妖女。」

  潘書故作正經地問:「我到底是俠女還是妖女?說清楚。」

  「當場報復非君子。你不過是氣我用苦肉計逼你回上海,你就來個上屋抽梯,將計就計。到時你回是回了上海,卻躲在家裡不出來,讓我怎麼面對宋小姐?」鬆手把她放下,「我利用宋小姐和兩個孩子誘你回去,你就要讓我下不來台,還要讓我當面承認是我做錯了。你的報復心也太強了,做人要厚道。」最後一句是學著張國立在電影《手機》裡的四川話說的。

  「做人厚道對別人是好了,對我有什麼好處?」潘書嘻嘻一笑,轉身下樓。

  何謂只好跟上,「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又加一句。

  潘書吊著他的膀子問他,「我一個家庭婦女,只管在家做飯生孩子,外頭方不方便我才不用擔心。最多不方便的時候我叫你做司機,送我們到東到西。外面的事打交道都由你去,我躲在你身後,你給我遮雨擋太陽。你不願意嗎?」

  何謂被她弄得啼笑皆非,搖頭道:「看來是我做錯了,我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能逼你就犯,沒想到反捆住自己的手腳。潘小姐,我知道你的厲害了,你就放過我,好不好?」攬了她的腰,走到青石板路上。一邊水渠裡的水流得嘩嘩的,掛成串的紅燈籠和一盞盞的的六角宮燈照著路面,夜晚的空氣裡有夜來香的花香,還有暖融融的春意,四肢百骸都伸展舒適,像是徜徉在薰風裡。「你在這裡把每家店都吃過一遍了?去哪家?」

  潘書說:「你要來一出《逼宮》,我只好還你一出《金蟬脫殼》。我們兩個是斗慣了的,不鬥就沒意思了。」指著轉角的一家店,「諾,就是這裡。」跨過一座只有兩步寬的石橋,走進店堂裡,坐下來,和店主聊了兩句,要了飯菜。

  店主送了酒菜來,何謂倒上啤酒,替她也滿上,說:「一次解決一個問題,我不貪心,我早就學會了要慢慢來。」

  「你這次解決了什麼問題,我怎麼不知道?願聞其詳。」潘書舉起酒杯和他碰一下,「為了健康。」

  何謂也和她碰杯,說的卻是:「為了幸福。」先喝了半杯,才說:「你肯拿過去開玩笑,說明你是真的原諒了我。我最擔心是這個,其他的都不重要。」隔著桌子抓起她放在桌上的手,「要是有一點點芥蒂,就會變成禍患,說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定時炸彈。我開始瞞著你,就是想要你心裡沒有一點過去的陰影,這樣我們可以乾乾淨淨從頭開始。但有現在的結局,我更滿意,這樣你會對我放心,不用猜疑我為什麼對你好。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天被你發現。若是整天你猜我,我怕你,總有一天會生了嫌忌。我們分開了十四天,不過能讓你放下心結,再多十四天我也願意。」

  潘書聽了眼裡慢慢蓄滿了淚水,覺得他的每一個句話,都熨貼無比地鑽進她的心裡,比她自己能想到到的,說得出的都要合她的心。「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你離開我的那天我就原諒你了。死守著過去一點用處都沒有,苦的只有自己。」她眼裡是淚,臉上卻是笑。

  何謂拉長衣袖吸去她的淚,「都原諒了還不肯回來?讓我一個人在上海吹冷風,你在這裡曬太陽。真是最毒婦人心。」

  「你會吹冷風?你公司的暖氣比別的地方都高兩度,我每次一去都要脫衣服。」

  「我故意的。」何謂得意地說:「我就等你脫衣服給我看。」

  潘書氣得做勢要打他。

  何謂伸手捉住她手,說:「你肯給我打毛衣,我就知道你是原諒我了。我今天打開房門沒看到你,以為你又跑了,等看到這件衣服,才放下心來。」忍不住又開玩笑說:「你的手段高超,這件衣服就是豬八戒試穿的珍珠衫,穿上去就脫不下來,越掙就越緊,會變成繩子捆住我。」

  潘書撲嗤一聲笑出來,「阿哥,你越來越長進了,紅樓西遊都看,你還藏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學問?你這幾年原來是躲到什麼地方去讀書去了?」

  「胡說,我從不看紅樓,這麼娘娘腔的書怎麼是我看的。你別詆毀我的人品。」何謂跟她胡扯。

  「那你書架上的紅樓放著幹什麼?」潘書笑問。

  何謂說:「你不知道我們是鄉下人洗腳上田開公司,當然要買上四大名著充門面,就等你來我家時好騙你上當。至於西遊,那個是真的看得熟,我小時候就倒背如流,並且不是看的電視劇。」

  「原著?」

  「笑話,我怎麼會去看原著,」咳嗽一聲說:「當然是小人書。」

  潘書笑得絕倒,又問:「那《死水微瀾》呢?」

  「那個是真的看的原著了,我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何謂收起笑容說:「我擔心我回到上海你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那我的一切心苦都是白搭。還好,你還是一個人。我其實覺得很奇怪,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會沒結婚呢?你身邊的男人都沒長眼睛嗎?不過我得到的消息就比較傷我的心了,你的名聲真的不太好。」

  潘書瞪著他,面露不快,「你一個小流氓,敢說我的名聲不好?」

  何謂不理,接著說:「你的名字比較特殊,重名的人少,稍花些工夫一找就找到了。我不但查到了你在哪裡工作,還查到了你上的哪所大學,做過些什麼,交過幾個男朋友。」一看她的臉色,忙說:「你別生氣,我也是管不住自己。我查到你在大學參加過話劇社,排過幾出戲。除了《死水微瀾》還有《北京人》《雷雨》。那兩出戲我知道,死不死水的我就沒聽說過了。我再查,才知道是一本小說,我就找了來看。你的生活多姿多彩,我總要知道一點才能和你說得上話。」

  潘書被他深情感動,反過手去握住他的。

  何謂卻問:「怎麼想起排這齣戲的?又沒什麼名氣,還不是劇本,花的工夫比別的都多。」

  潘書笑一笑,說:「我們看了成都話劇院的這出方言話劇,覺得真是好,就弄來了本子,試著排。可惜不會說四川話,出來的效果一點不好,那次演出真是失敗。不過你剛才說了一句四川話,倒是很像,你是怎麼學的?」

  何謂說:「我當兵的時候,排裡有個人是四川人,我跟他學了幾句。」

  「你是怎麼想起去當兵的?」潘書問。在調過情,吵過嘴,睡過覺,差一點點結了婚,又鬧彆扭,又和好……所有情人間做過的事都做完了之後,他們才想起來去瞭解對方的生活,成長的過程,雖然遲了些,有總比沒有好。本來他們的開始就和別人不一樣,過程前後顛倒,也就不足為奇了。

  何謂嘿嘿一笑,說:「啊,這事又和你有關。好像我沒有一件事和你沒關係。」

  潘書用筷子頭敲敲他的碗,說:「別胡說,我早躲得影子都沒有了,你要編也編得合理一點。」

  何謂搖頭笑道:「不騙你,是真的。你走了以後我一直和人打架,打得我差點成了黑幫老大,我一想這事不好,還是趕緊脫身吧,去了白茅嶺你就更加不會睬我了,然後就當兵去了。」

  潘書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招來店主結了賬,說:「我們回去吧。」

  何謂攬著她的肩頭,潘書搭著他的腰,兩人像那兩個有名的暹邏連體人一樣的走在古鎮窄窄的街道上,殘月清風,深巷無人,此時此夜,心無纖塵。何謂輕聲在她耳邊說:「嗲妹妹,和我一起回上海。這裡雖然好,不是我們的家。我知道你為了我帶宋小姐來生我的氣,要想好好的讓我吃點苦頭。我是做多錯多,怎麼都是錯,你就不要再逼我一路錯下去了。我已經沒有辦法了,你饒了我好不好?」

  潘書輕笑,「我還沒開始呢,怎麼你就求饒了?」

  何謂說:「不要得寸進尺,你再作死作活的作,我就把你捆了打包,直接寄回去了。」

  「你販賣人口。」

  「你罪大惡極。」

  「你真無恥。」

  「你真沒良心。」

  「良心幾鈿一斤?」

  「斤斤計較,像是讀過書的人說的話嗎?」

  「讀書?什麼書?」

  「潘書。」

  「何謂潘書?」

  「嗲溜溜的就是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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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29:09
  第二十二章 眼兒媚

  宋小嬋在束河住了三天,除來的那天外,此後幾天她都不再提要潘書回公司的事,每天只是帶了卓越兄弟到附近遊玩,在客棧裡就和他們唱兒歌,背唐詩。卓越兄弟瘋鬧癡笑,跑跳纏磨,耳朵都要被他們吵聾了,頭也吵得生痛,宋小嬋只是好脾氣地笑瞇瞇地看著他們,不攔不管,等他們瘋夠了,沒力氣了,靠著她東倒西歪地睡下,再一個一個抱上床睡覺。

  她從不高聲,也不喝斥,偶爾拍幾下手,示意他們吃飯喝水什麼的,兩兄弟聽見她拍手,就乖乖聽話,按指令行事。潘書對這個女子的敬意越來越大,她好像看到了當小學老師的媽媽,對班級裡的頑皮孩子也是這樣指揮若定。當年她媽媽也是一個人把她帶大,如今這個小女子也要一個人把兩個兒子帶大。男人做孽,女人受苦。潘書算是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瘦了。有兩個三歲的兒子,誰能胖得起來,才奇怪了。

  饒是這樣,潘書還在猶豫要不要回陳氏公司。上海是要回的,她和何謂已經有了默契,但要不要去陳氏,還是真的呆在家裡,她還拿不定主意。在閒散了這一個月後,再想起上班這件事,居然成了畏途了。她不想再和外頭的瘟生們打交道,不想去設計院、規劃局、城建辦、衛生局、氣象局、房地局、監工局、消防局、環保局……一個又一個機關機構去磨,一個又一個橡皮圖章去敲,一頓又一頓的酒桌飯局,禿頂啤酒肚的男人,鶯鶯燕燕的小姐吧女……

  她在何謂第一次向她求婚,甚至還沒有想過她會結婚的時候,就提過一個要求:要何謂每天晚上回家吃飯。當時她只是脫口而出,現在回想起來,這卻是她一生焦灼的直接反映。沒經過思考,沒仔細掂量,她下意識把這個當成婚姻的一個重要表現形式。經過小時候父親一去幾天不回,以及從此拋妻棄子的傷害後,她一生最大的夢想原來就是一家人能天天在一起吃晚飯。這是一個女人對自己的家庭最簡單最基本、最充滿希望,最寬容最低下,同時也是最嚴苛的一個要求。

  要有多少的愛,才能讓一個女人心甘情願為家人做每一頓晚飯?要有多少的愛,才能讓一個男人推掉所有的應酬,回到他本來應該在的地方?這麼簡單的要求已經成了奢望了嗎?

  她不敢保證何謂能做到,一但去經營陳氏,自己能不能做到,都會是個問題。如果兩個人都忙,怎麼呵護婚姻,養育寶寶?她和卓越兄弟玩得越久,當母親的願望就越強烈。她知道她的生理時鐘已經在提醒她,基因開始振蕩,身體已經做好了準備。當媽媽和管理一個公司,怎麼能同時都做得好?

  她問何謂:「你是真的想讓我去陳氏?以前你不是要我辭職的嗎?怎麼又變了?」

  何謂說:「那是以前,你在陳氏做一個小職員,累嘛累死,還要被男人亂看。現在你是自己做老闆,用不著再像以前那樣拚命。你看我,不是放手讓下頭的人去做,自己愛上哪裡上哪裡?我要你回去,是想讓你負起責任來。一個人要有責任感,才可以讓人放心。我要不是把你當成我的責任,我們能有今天?」

  「我要是忙起來,就顧不上我們了。你請宋小姐來,手段是辣的,主意是妙的,這個點子一出,已經有了結論:我輸定了。你知道我知道,包括宋小姐都知道,我是一個心腸軟的人,不可能看著兩個孩子不管。」

  這時兩人坐在露台的躺椅上,潘書打著毛衣,何謂反倒躺著,曬著太陽,拿著線團玩無聊地問:「你又在打什麼?不會歇歇?」

  潘書說:「給我自己結一件開襟長外套,開春就好穿了。後果你考慮過沒有?我要是出手為他們做事,就沒法兼顧我們的孩子了。」

  何謂反問她:「就算我沒有這麼做,你真的會袖手旁觀?你是一個冷心冷腸的人嗎?除夕那天你就擔心過他們,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你都是他們的姐姐。我相信你見了孩子會心軟,但即使沒有這兩個孩子,你們公司一百多人,你就甩手不管了?我不過是幫你快點下決心而已。也給你搬張梯子,好讓你有裡有面地下樓。將來煩起來,你盡可以擰著我的耳朵說:都是你,我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

  潘書真的擰著他的耳朵說:「都是你,我只找你算賬。前面你答對了,後一個問題呢?」

  何謂笑說:「我相信憑我們兩個的能力,這不會成為一個問題。人手要是不夠,多請兩個阿姨就是了。半夜那一頓奶我來喂,你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書,你別忘了,你是老闆,我是老闆,我們兩個要是想帶著孩子去辦公,沒人敢說話,你難道怕人炒你魷魚?」

  「好像就沒有讓你覺得難的事?」潘書放開手,拾起毛衣來打。

  「有,怎麼沒有?」何謂拿起線團幫她放線,「把你追到手,是我這輩子最難辦到的事。」

  「這樣你才知道要珍惜。」潘書丟個媚眼過去。

  何謂伸手摀住她眼睛,說道:「不許大白天的亂拋媚眼,也不知道會被哪個不相干的人撿了去。」

  「夜裡廂墨墨黑,儂叫我俏媚眼丟給啥人看?」潘書接口說,「不是浪費嗎?」

  何謂還沒回答,就聽有人哈哈哈哈笑個不停,笑聲越來越近,像是有人在上樓來。

  潘書罵道:「非禮勿視,非禮不聽。又不是說給你聽的,你笑個什麼?十三點腔調,快點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趙薇薇露了露臉,說:「那是可以看了?那我上來了?」旋風般的捲到兩人面前,看了看何謂,「切」了一聲,失望地說:「我當是哪個何先生,原來就是東林的何總。這有啥好瞞的?是個人都知道了。我們辦公室的女孩子都在說,潘小姐把東林何總吃得死死的,就看什麼時候宣佈了。」

  潘書嚇一跳,問:「有這樣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趙薇薇擠過去坐下說:「我當你躲到這裡來,是又換了個人,才不願意說的。誰知還是他,一點新鮮感都沒有。我們甚至打了賭,賭你什麼時候會結婚。」轉頭向何謂說:「何總大概不記得我了,我叫趙薇薇。年前在你那裡開年會,我不是問你要過名片嗎?何總推說正好發完了,就是不肯給我。」

  何謂忙說:「是真的發完了。趙小姐你好,又見面了。」

  潘書嗔道:「你問他要名片做什麼?還有,你剛才說什麼打賭的,是怎麼回事?」

  趙薇薇哈哈大笑,「你急什麼?我不過是看中了他的梅花閣,想借他的地方請朋友吃飯,拿了何總的名片,好磨著下頭的人打折。你當我是看中了何總?我們都知道何總是你潘小姐的。」

  潘書用竹針敲她一下,笑罵道:「又胡說,從來沒有這樣的事。你們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傳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這件事。」眼風瞟一瞟,眉梢眼角都是風情。

  趙薇薇抓住她肩膀,搖著她說:「瞧,瞧,瞧,就是這樣。每次你們在一起說話,你都是這樣,骨頭輕得來沒四兩重,還敢說沒有什麼?旁邊的人誰看不出來?你當別人都是瞎子嗎?」

  潘書瞪著她,「沒有吧?我對誰都是這樣的,你不是說我會放電嗎?我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沒有對他另眼相看過。」問何謂說:「你覺得我對你青眼有加嗎?」

  何謂起身離開,冷冰冰地說:「我是鄉下人,不懂什麼是青眼有加。」

  潘書愕然,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在生氣,因為她說對誰都這樣,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沒有對他另眼相看,也沒有青眼有加。她看著何謂,第一次發現他是真的在生她的氣。兩人真真假假不知拌過多少次嘴,每次何謂都會先來哄她高興,這還是第一次給她看臉色,而且還是在旁人面前。兩個人你瞪我,我瞪你,一時都不說話。

  趙薇薇看了笑得前仰後合,咕咚一聲摔到在地上,見沒人拉她,拍拍褲子自己爬起來,叫道:「章正,快來,我闖禍了。」

  章正腳步咚咚地走上露台,背上爬著一個,懷裡抱著一個,把卓越兄弟搬運上來,笑說:「闖什麼禍了?喲,何先生來了,來接何太太回去?」

  何謂客氣地和章正打招呼,把他背上的不知是卓還是越抱下來,伸手和他握一握,說:「章先生,聽說你結婚了,恭喜恭喜。」

  章正笑說:「同喜同喜,你們不也是在蜜月中嗎?薇薇和何太太是好朋友,難得我們四個能聚在一起,一會兒一起喝酒如何?」

  何謂說好,又問:「小涼山風景好不好?」兩個男人抱著兩個男孩子坐到一邊去聊去了,四個男人成了個小團體。

  趙薇薇挨著潘書坐下,輕聲問:「何總生起氣來樣子好怕人,你不要緊吧?」

  潘書搖頭,也低聲問她:「你們真的早就覺得我們有問題了?」

  趙薇薇點點頭,「真的。每次你們在一起,就火花四濺,我在旁邊看得都心驚,生怕打擾了你們。」潘書聽了不依,推一下她,趙薇薇笑,「不誇張了,不過也差不多。你對別人沒這樣用心,我老早就想跟你說了,不過看你樂在其中的樣子,也就不多嘴了。我以為你們是在談,怎麼,不是嗎?」看看潘書的神情,歎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過你能清醒過來就好,現在不是happy end了?」

  潘書好笑地咕噥說,「發神經。」

  趙薇薇也笑說:「我當儂是來了擺標勁,心想儂倒是篤定啊,哪能介有本領,拿伊吃了介牢。」

  「啥人講我是來了擺標勁?我從來就沒吊牢伊的意思,「潘書說:「儂勿要瞎三話四。元旦前頭阿拉還是普通朋友。」

  趙薇薇死命點她一下額頭,咬牙切齒地說:「有的人就是命好。不用爭不用搶,什麼都是現成的擺在面前,像我們相親相得死脫,還遇上的都是禿頂加啤酒肚。難怪你那位要生氣,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你花了多少心思,就你一個人,木知木覺,還要東搭西搭,媚眼亂飛,你就作死脫去吧。」

  潘書掐住她脖子一通亂搖,說:「先作死你。」

  趙薇薇尖叫起來,兩人倒在躺椅上笑做一團。卓越兩兄弟看了眼熱,從兩個大男人身上滑下來,衝過來擠在中間,也亂叫一氣。

  潘書偷眼看一下何謂,看他還是冷著臉,心裡直打鼓。笑過之後,潘書說:「別出去吃了,我替你們接風洗塵吧,晚上就在這上頭擺張桌子,我們吃火鍋。煮一鍋湯,買點菜來一煮就吃。」偷偷拉一下趙薇薇。

  趙薇薇明白,說:「好啊,這幾天在外頭都吃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早就想吃家裡的飯菜了。我們一起去買菜吧,你們兩人看著孩子,擺桌子,搬啤酒。」

  章正答應了,趙薇薇和潘書拿了錢包去買菜。出了院子,趙薇薇問,「有什麼話要說?」

  潘書笑道:「你還真是拎得清。是這樣,公司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是真的不想管,但不管又不行。」歎口氣說:「老實講,我想在家,不想做了,每天看看書,結結絨線,曬曬太陽,然後生個孩子。」

  趙薇薇問:「何總身上那件絨線衫是儂結格?花頭精倒透。儂要是真想攏絡一個人,怕是沒人能逃得脫。何總怎麼說?」

  「儂眼睛介尖做啥?」潘書先嗔怪一句,才說:「他說我是老闆,要是想帶著孩子去辦公,沒人敢說話,又沒人炒我魷魚。」

  趙薇薇點頭,「很對呀?那你還擔心什麼?」

  潘書皺著眉說:「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想做了。我這些年做夠受夠,就好比你相親相得想嘔,我也是做事做得煩煞。真不想管了,就算勉強去了,沒心情做事,還不是坐牢一樣。你旁觀者清,幫我想一下。」

  趙薇薇搖頭說,「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現在是老闆,不想做事,叫下頭的人去做就不行了?你以為還像以前一樣,要你親自去跑一個個部門?哪個做事不得力,炒了他換一個人就是了。我看你也是夥計做久了,不知怎麼做老闆。」

  「我本來就不是做老闆的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權力是會讓人膨脹的,一膨脹就像了。」趙薇薇開玩笑,「我說,你別太放心了,你家何總這樣的人,外頭小姑娘盯著的有的是。你在家裡,慢慢人就呆了,話也說不到一起,他有事你也幫不上忙,然後他什麼都不跟你說,你說的又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了不起今天兒子會說話了,抽水馬桶又堵了這些,你以為他會有心情聽?到時就算你結一百件絨線衫,他不睬你還是不睬你。你自己想想後果去。」

  一番話說得潘書獃住,停下腳步看著她。趙薇薇笑一笑,拉了她又走,「你們現在是好得不得了,他當你如珠似寶,過了新鮮感之後呢?」

  潘書為情所困,一直想的都是從前的舊事,即使想過何謂有一天會厭棄她,也是哄累了煩她了的緣故,從沒想過會有其他的原因。確實,何謂現在還沉浸得到寬恕後的舒暢之中,暫時她還不用擔心。但誰能保證將來呢?

  這麼一想,忽然心灰意懶起來,說:「做人真煩,先是怕得不到,得到了又怕留不住,早知這樣,就一開始不要好了。」說完又是一驚。原來自己一直是個只會逃避的人,一有事就躲,就睡,就縮到一邊去,讓事情自行發展,然後伸手接一點殘羹剩飯,糊弄一下自己,她從來沒想過要積極爭取。若不是何謂心裡一直燒著一把火,一門心思地要得到少年時的夢想,她不會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一想到生命中會沒有他,潘書怕得打了個寒戰。

  忽然想起那天在張家花園舊房子裡何謂說過的話來:愛本來就是世上最奢侈的東西,用強奪不來,多少錢也買不來,只能搭上全部的時間、一生的性命、包括血包括淚。當然還要包括犧牲自尊,忘記過去,努力爭取,不氣餒不退縮,必要時甚至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一邊趙薇薇不以為然地說:「你這樣就不對了,除非你媽沒有生你,不然活著就要不怕頭破血流,試了又試。你看我相親相了這麼多年,那一次不是打扮得花姿招展地出去?你以為我就不煩?但誰知道下一個人不是你要找的人呢?我既然沒打算一個人過,就要不停地見。你救了我,你放心,我會為你賣命的。只要你不炒我,我就幫你一路做下去。」

  潘書暗自點頭,心想這個媒真是做對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有這樣一個貼心人在身邊,不怕辦公室不太平。當下便說:「說起這個,回去我升你職吧。你做辦公室主任,王主任讓他做項目主管,我就可以脫身了。」

  趙薇薇「咦」了一聲,說:「這麼快就安排好人事調動了?想通了?」

  「嗯,」潘書深呼吸一口,「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謝謝你幫我下了決心。回去我就訂機票,明天回上海。你玩得差不多了,也趕緊回來。」

  「那當然,我們不會在外頭玩一個月的,回去要找房子,裝修,請客,事情多得很。」

  潘書笑她,「你一定要來全套的?不請客就不可以?」

  趙薇薇說:「你又傻了,這些年我送出的結婚禮金不知道有多少,我不借請客把它賺回來?我告訴你,擺酒都是賺錢的,不過是賺得多賺得少的問題。你要是把梅花閣打個六折借給我擺酒,我還可以發筆小財。」

  潘書忍不住大笑,「你真是財迷。行,看在你指點迷津的份上,我答應了。大不了回去給他灌迷魂湯。」

  「你還用灌?你站在那裡,就是一帖迷魂藥。」趙薇薇笑說。

  「你佔我便宜?」伸手扭她。兩人嘻嘻哈哈笑一陣,買了菜,回去借老闆娘的電火鍋燉起湯來,一樣樣菜蔬洗好切好,端上露台去。露台上何謂和章正已經擺好了桌子凳子,啤酒飲料,拉了燈,照著晚上的露台如同白晝。

  都擺好了,潘書去敲宋小嬋的門,說:「嬋姐,跟我們一起吃火鍋吧,我已經訂了明天的票,今天是告別宴了。」

  宋小嬋聽她叫一聲「嬋姐」,知道她是什麼都同意了,並且真的不記恨她,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忍住了說道:「好,謝謝妹妹。」

  潘書又去請老闆娘,老闆娘爽快地答應了。

  宋小嬋先讓卓越兄弟吃飽了,讓他們在一邊玩,然後才和大家坐下來。

  潘書舉起酒杯對老闆娘說:「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謝謝老闆娘這大半月來的照顧。我一住二十天,老闆娘怕是見到我就煩了,給你添麻煩了,敬你一杯。」

  老闆娘遜謝說:「是你照顧我的生意,怎麼反倒謝起我來了。像何太太這樣的客人要是多幾個,我就太輕鬆了。什麼事都自己來,從不要我做,連房間都是自己打掃。我開客棧以來,還沒見過何太太這樣好的客人。」說完喝了半杯。

  潘書又向宋小嬋敬酒,說:「嬋姐大老遠過來看我,我也敬一杯。」宋小嬋客氣兩句,也喝了一口。然後又敬趙薇薇章正,「薇薇,我們兩個就不用敬來敬去了,乾。」和兩人碰一下杯。最後倒滿酒,雙手捧了對何謂說:「你呢?喝不喝?」

  何謂接過她手裡的酒杯一口喝了,問她:「你又有什麼花樣?」臉上沒有表情,聲音裡卻都是嬌寵。

  潘書笑說:「沒有。只是想敬你一杯,我脾氣不好,你多包涵。」

  章正轉頭對趙薇薇說:「何太太是我見過的最大方最溫柔的女人,她都要自稱脾氣不好,那好脾氣是什麼樣子?」

  趙薇薇眨眨眼睛說:「我這個樣子。」

  章正仔細看她一眼,問:「你眼睛裡是不是進砂子了?要不要我幫你吹一下?」

  一句話說得潘書噴笑,笑倒在何謂身上。何謂暗暗歎氣,伸手攬住她腰,手臂緊了一緊,趁大家都在看著趙薇薇失笑,偷偷親了她一下額角。

  趙薇薇氣得指著潘書問:「喂,到底是怎麼做的,教一下。怎麼你做就是拋媚眼,有人要管著還怕別人撿了去,我一做就是眼睛裡進砂子?」

  潘書笑得直敲她背,笑停了,說,「看著。」朝著何謂放低聲叫一聲「阿哥」,先閉了閉眼睛,似睜非睜地慢慢打開眼皮,斜斜地送出去一個眼風,再挑大一點眼瞼,眸子迷濛,眼中像是飛出無數游絲,一根根都沾在身邊的何謂臉上。嘴角噙笑,柔媚已極。毛絨絨的睫毛就像在瞬間羽化成蝶翅,眼前有無數的精靈在舞蹈。黑眼瞳幽幽深不見底,如一潭深淵。

  座中諸人都看得呆掉。趙薇薇喃喃地說:「要命了,學不來。」章正則說:「相機,我要相機。」

  何謂輕輕在面前揮了揮手,像是在撣去浮絲,又似要掃去煙塵,好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晰一些。身不由己地問道:「嗲妹妹,叫阿哥做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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