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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警探來了,親愛的。”柏太太站在書房門口。“他姓柯,是個仁慈的好紳士——也是康爵士手下最有經驗的人之一。莫先生對他評價很高。相信我們應該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請代我向柯先生為他在莫先生不在時來幫忙致謝。”薇安喃喃道。她拿著一本書在書房窗前停下腳步,望著窗外正逐漸成形的暴風雨。密佈的烏雲使得這個下午看來就像黑夜,陣陣強風吹襲過樹林和花園。偶爾落下的巨大雨滴預告著之後的大雨。
“你要自己去向他道謝嗎,小姐?”管家問道。“他正在門廳那裏等著,而且好像想要跟你說話。”
“當然好,”薇安有些猶豫地說道。“你能請他進來這裏嗎?”
“好的,小姐。”
薇安將詩集抱在胸前,歎了口氣。她不想跟柯先生說話,她只想要肯南馬上回家來。暫時見不到他令她有些不安。她已經變得如此仰賴他,連偶爾跟他分開都難以接受,即使只有一天或一晚。
但是她無法允許自己向這樣的感覺屈服。他們的關係——如果有——也很快就會結束,而她得在他們分手時保留一些尊嚴。表現出渴望他的注意、他的微笑、他的陪伴,只會使雙方難堪。她將面對一個沒有莫肯南的人生,所以最好現在就開始習慣吧。
刻意把呼吸放慢並加深,薇安放鬆緊抓著書的手指,這時柏太太領著警探進來。身材中等的柯先生穿著一件顯然所費不貲的外套,手中拿著一頂灰色的寬邊帽。 他相當有吸引力,銀白色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薇安無法不盯著他看。他時髦的外表與她所知的鮑爾街警探大相逕庭。薇安禮貌地微微一笑,在他走近時曲膝為 禮。柏太太說了句什麼,轉身就要離開。
柯尼爾以一個輕觸阻止了她。“請稍等,柏太太,”他說道。“你也可以聽聽我要告訴杜小姐的事。”
“好的,先生。”管家交握著雙手,服從地留下來,緊蹙的眉毛有著一絲憂慮。
“首先,杜小姐,”警探以一種老式的禮貌口吻說道。“我非常榮幸能有這個機會來保護你。”
“謝謝你,”薇安說道,注意到外面的雨勢已漸漸變小。“柏太太說我的——”她突然打住,紅潮爬滿臉龐及脖子。“莫先生非常肯定你的能力。”她設法說 完。要是沒及時住口,她會說出什麼樣的字眼呢?我的……她沒有權利將這代表佔有及親密關係的字眼,用在肯南身上,他在任何一方面都不是她的。她怎能如此忘 形呢?
柯尼爾不但未受到她失言的影響,反而試著改變有點尷尬的氣氛。他吸引人而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我會盡全力不負莫先生對我的信任。”
“謝謝你,柯先生。”
“因此,”他繼續說道。“我得告知你計畫有了一點小變動。不要慌,你並沒有任何危險,不過我來這裏之前,接到康爵士的口信,要我即刻帶你到鮑爾街去。”
“我想留在這裏。”薇安驚訝地說道,手不自覺地摸著喉間。
柯尼爾搖搖頭。“我瞭解,杜小姐。然而康爵士於莫先生不在的這段期間又接獲新情報,所以要求你到他的辦公室去。”
“那會是什麼樣的情報呢,柯先生?”柏太太走到薇安身旁問道。
“我無權透露,”柯尼爾說著,對兩個表情擔憂的女士露出微笑。“但是我向你保證莫先生一定會要你依指示而行。而且倫敦市區內再沒有比鮑爾街四號更安全的地方了。”
“我必須在那裏待多久?”薇安問道。“直到莫先生回來嗎?”
“可能。”他的嘴角突然不耐似地一扯。“走吧,杜小姐,我們正在浪費時間。康爵士要求我立刻護送你過去。”
“好吧。”薇安對這計畫突然的改變有些不安,一種不愉快的感覺悄悄爬上心頭。柯先生看來像個好人,但她不怎麼喜歡他,又說不上來到底為什麼。彷彿他和 善的外表下,潛藏著某種卑鄙、冰冷的特質。她本能地想要避開他。她的心跳速度加快,節奏失常而焦急。真是奇怪,她的身體居然會在理智找不到任何合理的理由 時,產生這樣的反應。
想要遠離他的渴望在她體內急速升高,使得要控制住拔腿就跑的衝動越來越難。“柯先生,”她設法說道。“我可以帶一個女僕一起去嗎?我想要有個女性陪伴。”
“瑪莉會跟你一起去。”柏太太說道,顯然很贊同這個主意。
柯尼爾馬上搖頭。“無此必要。這不是什麼社交性的拜訪,杜小姐,而是公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風雨變大之前出發。”
薇安與管家交換一個長而疑問的眼神。他值得信任嗎?她的目光問道,柏太太的則回答,我想是吧。
柏太太顯然很擔心,但她微偏著頭的姿勢也顯示她無計可施。“杜小姐,”她喃喃道。“如果柯先生說你必須過去,我想大概沒什麼可商量的了。”她的眉毛困擾地蹙起。“而且他說得對——對 你來說再沒有比鮑爾街更安全的地方了。”
薇安看看窗外正逐漸轉暗的天色。“好吧。”她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柯先生,我想換雙鞋並穿件外套。”
“當然可以,杜小姐。”
薇安後退一步,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絲記憶在她的腦海中浮現,推擠著失憶所形成的巨牆。“先生……我們以前見過面,不是嗎?”
“我不認為如此,小姐。”他帶著隱約敵意的眼神,令她的腹部一陣恐慌的緊縮。他不喜歡她,她發覺到。他一定是聽到了有關她——或是真的薇安——的謠言,並且相信其中的每一件事。
一連串的雷聲劃破沈默,柯尼爾轉頭看看戶外漸黑的天色。他的側臉、他鼻樑上的隆起、他髮型的輪廓,還有他下顎到喉頭的線條,在在都令她所有的神經響起警報。
柯尼爾回望著她,發現了她臉上緊繃的神情。“我們的時間不多,杜小姐。”
她轉身離開書房,強迫自己以正常的步伐走路,即使恐慌已開始在她內心深處四處擴散。呼吸漸漸加重的她回頭看了一下。柯尼爾站在樓悌下,正密切地望著她,狀似計畫要把她拖進地獄的惡魔。
她只想要回到她的房間,鎖上房門並躲起來。眼前的樓梯看起來猶如一座陡峭的山坡,她顛躓了一下才開始往上爬。過了像是永恆那麼久的時間,她發覺自己站 在她房間的門前。她笨拙地進了房間關上門,站在那兒不停地發抖。她感覺像要溺斃一般,只能掙扎著呼吸。包圍著她的冷意如針刺般侵襲著她的四肢。“肯南。” 她絕望地試著叫他的名字,但卻連一聲低喃都發不出來。“肯南——”
如潮水般湧上來的回憶令她跪倒在地。她被襲擊的那一夜……那個一臉無情的銀髮男人……那抓住她喉頭、鉗子似的手,拇指則緊壓著她的氣管,直到她再也吸 不到空氣……當黑暗吞噬了她的同時,她停止呼吸的掙扎,接著是懲罰似的冰冷河水,那黑色的河水將她由水面往下拉去。
柯先生就是那個人,她打從靈魂深處確定這一點。他曾試圖殺她,失敗了一次,他會再試一次。
被背叛的感覺刹那間劃破了充滿她內心的恐懼。
肯南……你怎麼可以派他來?你怎麼能把我留給他?
但那不是他的錯,她的心頑固地堅持道。他絕不會有意對她做出這種事。
她正置身於危險當中,就在這直到此刻之前、一直是個美好避風港的地方。她奮力壓下作嘔的感覺,爬到床邊隱藏式的夜壺,胡亂地試著打開前面遮掩用的小門。但是一會兒之後,反胃的感覺消失,她立刻大大吸了好幾口氣。
她閉上眼睛靠著桃花心木櫃子的側面,將汗濕的臉貼在涼涼的木質表面上。數周以來的第一次,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狄薇雅,”她大聲說道。“我是薇雅。 ”她不斷重複那兩個字……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它就像是打開她心靈所有上鎖箱篋的鑰匙,過去的影像一一在眼前閃過……她與書籍以及來訪的學童們度過無 數時日的農莊……村裏的朋友……許久以前的一趟海邊之旅……她父親的葬禮。
緊閉著眼睛,她在心裏描繪著父親充滿耐心而慈祥的臉。他是個具有學者氣質的人,一位哲學人,喜愛他的書勝於外面殘酷的現實世界。薇雅十分景仰他,而且常常陪在他身邊讀書。
她從未以浪漫的方式愛過任何男人,也從沒想要過。自從母親離開樹林灣,薇雅就只關心父親和極少見面的姊姊……從沒有給其他人的空間。愛情太危險,還是 自己一個人安全得多。在有如寧靜天堂的小村裏,她除了照顧自己別無太多責任。要不是她那不負責任的姊姊陷身於連她自己也無法解決的麻煩當中,她根本不會離 開。重新找回她自己、她的記憶及她的身分,那種喜悅令人幾乎要暈眩起來。然而,樓下的那個人絕不會相信她是她姊姊以外的任何人。
“喔,薇安,”她微顫地低喃道。“如果我能活著熬過這一關,我要找你算帳。”
她擦掉沿著臉頰流到下巴的汗水,感覺就像被貓困在桶子裏的老鼠。她有種想要爬上床用被子蓋住頭的衝動,希望柯尼爾就此忘記她。但是他當然不會就此罷 休。他會把她從這裏拖出去,而僕人們絕不會阻止他,他們只會認為是她的失憶讓她舉止怪異。沒有人會相信這個備受尊重的鮑爾街警探是個邪惡的殺人兇手。
不管柯尼爾要帶她去哪裡,絕不會是去鮑爾街。她絕望地尋思著該怎麼做。肯南不在,她唯一信得過的只有康爵士。她必須馬上聯絡到他。她發著抖歎口氣,用 袖子擦擦汗涔涔的的前額。她並不確切知道鮑爾街辦公室的地址,只知道它在柯芬園另一邊的某處。不過它遠近馳名,應該不難找才對。
她立即採取行動,到衣櫃取出一件連兜帽的墨綠色長鬥蓬。穿上它並換了雙外出短靴後,她打開臥室門,看看走廊。
她以顫抖的手指抓著門緣。在所有本能都尖叫著要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般逃走時,實在很難以平常的步伐走路。她的血管有如警鐘般猛烈搏動著。她小心地跨一步 進走廊,又一步,然後急忙跑向樓梯——不是主樓梯,而是後面僕人走的窄小樓梯。小小的窗戶提供些許光線,照亮了迴旋而下的階梯。她抓住鐵欄杆,雙腳一刻不 停地疾奔而下。
一個人影站在一樓樓梯盡頭處,薇雅登時站住,差點尖叫出來。柯尼爾,是她的第一個念頭……但她旋即看清楚那是一個嬌小的女性。抱著一籃床單站在那裏的正是女僕瑪莉。
女僕訝異而不解地看著她。“杜小姐?”她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在僕人用的樓梯這裏做什麼?要我拿什麼東西嗎?我可以做什麼——”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看見了我,”薇雅急促地低聲說道。“拜託,拜託,瑪莉,我要每個人都認為我還在我的房間裏。”
女僕的眼神彷彿在問她是不是瘋了。“可是暴風雨就要來了,你能上哪兒去呢?”
“答應我你不會告訴任何人。”
“你什麼時候回來?”女僕憂心地問道。“小姐,如果你發生了什麼事,而我又沒告訴別人我看到你離開,我可能會丟了我的工作而流浪街頭!喔,小姐,拜託 你,不要到任何地方——”
“瑪莉,”薇雅急切地說道。“我沒時間站在這裏。莫先生回家時,我就會回來。在這段期間,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或者如果你非說不可,先等個幾分鐘。這對我是生死攸關的事。”
薇雅經過女僕身邊下樓到地下室,經過通往煤炭間的門,來到廚房。幸運的是,在走到通往外面的門之前,她都沒再碰見其他人。
空氣中充滿風雨欲來的暗示。薇雅深吸一口氣,穿過一條僕人們常走的路,匆忙地沿著通往密閉式花園的石板小徑前進。隨著一步步遠離主屋,希望及放鬆的感覺也開始在她心頭升起。她大步穿過國王街成排豪宅後的馬廄及庫房。
她十分確信離開肯南的屋子是正確的決定。就讓柯尼爾在那裏,以為他已經把她逼進牆角吧。等他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她早已走遠了。想像他氣急敗壞的模 樣,緊張、暈眩的薇雅幾乎笑出聲來。她加快腳步往嘈雜喧鬧的柯芬園方向而去。馬車道上鋪的大而平滑的石頭在接近柯芬園廣場時,改成粗糙的小石子。薇雅一直 走在路旁的人行道上,拉低兜帽盡可能遮住她的臉。她經過豪宅前用來清洗人行道泥土的機器,點燈人正在點燈的黑鐵燈柱,以及正以小提琴和鈴鼓演奏音樂的街頭 音樂家。街道上各種馬車熙來攘往,還有許多動物,各種聲音充斥在她的耳際。
幾滴雨水落下,彷彿預告著稍後就能把霧濛濛天候當中的煙味及其他臭味洗刷一空。不過蓄勢待發的暴風雨彷彿仍在等待某個登場的提示,遲遲未至。女士們穿 的金屬套鞋(譯注:一種裝有鐵釘的木製品,用在走過泥濘地時套在靴底止滑。)在鋪石人行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將雨傘挾在手臂下的紳士們則不時擔心地抬頭望 望雲層厚重的天際。昏暗的天色為眼前這一幕染上一層不祥的色彩,使得薇雅裹在厚重鬥蓬下的身軀不禁輕顫起來。
再走一小段路就是鮑爾街了,她告訴自己。她會盡可能不引人注意地穿過柯芬園,到達安全的鮑爾街辦公室。
應柯先生的要求,柏太太在他們等薇安下樓時拿了酒來。柯尼爾仔細端詳手裏所持稀有的查理一世銀制酒杯,它的杯形簡單而高雅,杯緣如花瓣般微微外翻,整 個杯身平滑而且擦拭得晶亮。“莫肯南混得可真不錯,”他自顧自地說道,口氣絲毫沒有欽佩之意。“比我所認識的任何警探更為富有。生財有道,可不是嗎?”
“莫先生工作非常勤奮,先生。”管家答道,覺得有必要替她的雇主說些話。莫肯南聰明、勇敢而且遠近馳名,因此而得到豐厚的收入也是應該的啊。
“我們都一樣勤奮,”柯尼爾說道,他的嘴形成一抹微笑,笑意卻不曾延伸至眼中。“他的生活像個國王,而我卻……”他的聲音逸去,表情轉為空白,彷彿後悔說了那些話。
“嗯,”柏太太說道,掩飾住心裏一絲不安的感覺。“我想代莫先生的家僕謝謝你照顧杜小姐,相信在你的保護下,她就跟和莫先生在一起一樣安全。”
“是的,”他低聲說道。“我會好好照顧他心愛的寵物。”
柏太太微偏著頭,不確定她聽對了。“先生?”
在他還來得及回答之前,一個嬌小的黑髮女僕打斷了他們。她滿臉淚痕、一臉苦惱,顫抖的雙手緊握成拳。“柏太太,”她站在門口小聲地說。“柏太太,我想我應該來向 你報告,雖然她叫我不要……喔,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我怎樣也不願意傷害她,真的!”
“瑪莉?”管家語帶憂慮地走過去,柯尼爾則坐直起來。
“什麼事?”他尖聲問道。“你說的是誰?杜小姐嗎?”
女僕急切地點個頭。“她走了,先生。”
“走了?”柏太太驚訝地又說一次,這時柯尼爾突然站起身來。
“你該死的究竟是什麼意思,走了?”他的語氣變得猙獰,兩個女人都驚訝地看向他。
女僕有些口吃答道:“不——不到五分鐘前……我在僕人專用樓梯遇到她,而她要——要我不可以……喔,我不該說的,除非……嗯,她在外面會有危險,對不對?”她一臉悲慘地望著管家。“柏太太,我做錯了嗎?”
“不,瑪莉,”管家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做了莫先生會要你做的事。”
“該死的婊子,”他咒駡道,將酒杯丟到地上,完全不管酒弄髒了精緻的手織地毯。醜陋的血紅色汙漬立刻滲入黃藍相間的花紋當中。“她逃不開我的手掌心的。”他大步離開,大叫著要人拿他的外套和帽子。
柏太太揉揉前額正開始出現陣陣頭痛的地方,不安的懷疑加深了她五官間的線條。“他的舉止真奇怪。”她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顯然他不怎麼喜歡我們杜小姐。”
“我希望他會找到她,”瑪莉壓低聲音說道。“那她就會安全了,不是嗎?”
管家沒回答,只是走到門口去,看著沈重的門在那警探身後砰地關上。
柯芬園一開始只是兩座具藝術氣息的義大利式市場建築,其中包括了寬廣的宅邸及一座由依尼格鐘斯設計的小教堂,不過過去幾世紀當中也經歷了許多改變。目 前,它擁有全世界最知名的劇場,更別提坐滿了作家、藝術家和音樂家的那些咖啡店了。而它的市集也從原來的建築延伸至附近的街道及巷弄。至少有一畝寬的範 圍,年復一年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潮及商業活動。從前住在這裏的貴族早就搬走了,如今那些有著寬闊階梯的大宅當中充斥著商店、酒店以及倫敦地下世界的人物。
薇雅小心翼翼地走過長廊式商場那裏的攤位及聚集了一大群人的店家前,推擠的人群領著她經過賣花的小販,以及正在替人紮花束的老婦人。菜販攤前,許多人 正在挑撿最中意的蔬果。掛著一條條鰻魚的攤位上,魚販正熟練地殺魚並包起來。一個鳥販舉高他戴著手套的手上一隻呱叫不休的鸚鵡,一旁金絲雀、雲雀及貓頭鷹 也正賣力地展現它們的“賣點”。
薇雅經過一家草藥店,店裏陳列著一排放在木架上、裝著醫療用水蛭的玻璃櫃,櫥窗當中則展示著各式香氣宜人的軟膏、面霜,以及彩色玻璃瓶裝的香油。
“小姑娘,”薇雅感覺有人在叫她因而回頭,同時有些吃驚地發覺一隻枯瘦如爪的手攫住她的袖子。那是一個穿戴著俗麗的手鐲、圍巾以及紅裙子的老婦人。“讓我看看 你的面相,親愛的……一個先令就可以知道未來的秘密!只要一先令喔……看看你可愛的臉蛋,你的未來將會有多美好啊!”
“謝謝,但是我沒有錢。”薇雅低聲說道,扯開了手臂走開。
然而這個看相的老婦人卻仍鍥而不捨地跟著她,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我免費替你看好啦!”她提高的尖銳聲音與鳥販的鸚鵡相差無幾。“大夥兒……有誰想聽聽這個可愛的年輕姑娘的命運如何啊?”
發覺這個老嫗意圖拿她當作某種廣告,薇雅用力想扯開緊抓著她的手。“不要,”她尖銳地說道。“放開我。”
這小小的騷動引來了一些注意,薇雅機警地看著四周的人群,同時也掙脫了那個算命的。突然間她瞥見了一頂紳士戴的灰帽子,她的胸口驀地開始抽痛起來。它看起來就像柯先生戴的那一頂,但他不可能這麼快就追上她,不是嗎?
她再次搜尋著那頂帽子,但它已不見蹤影。也許那是她的想像,她有些著急地想道,一面匆匆往東走向有著寬闊列柱回廊的歌劇院。它的前方那如塔般矗立的四 根圓柱,使得下方的人群看來宛如螞蟻般渺小。一群包括了體面的紳士及乞丐的民眾聚集在那裏叫囂著,正在抗議最近調漲的票價。
“舊票價!”群眾中許多人怒吼道。“我們要舊票價!”
薇雅擠進喧鬧的人群中繼續前進,直到她躲到一根陶力克圓柱的背面。背貼著冰冷的石柱,她一動不動地站著,脈搏怦怦作響,任由人群在她四周推擠前進。她專注地端詳著眼前鑲版上莎士比亞及謬斯女神的浮雕,還有它們上方壁龕內喜劇之神的雕像。
柯尼爾跟在她後面,她感覺得出來。
姓柯的認為她是薇安,而他打算殺了她,不論原因是復仇,抑或他是受雇行事。他一旦知道她離開肯南的家,一定猜她首先會想到的避難所是鮑爾街四號。他將竭盡所能阻止她找到康爵士。
突然間,薇雅對這不公平的情勢感到一陣憤怒。她在完全沒做錯任何事的情況下身陷危險之中。她出於對姊姊的擔心來到倫敦,一連串奇怪的事件卻使她淪至如此處境。
天空彷彿突然開了個洞似的,豆大的水滴紛紛降下,使得人群一哄而散,紛紛尋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大雨使眼前的一切濕透,落在雨傘及帽子上,浸透了衣裳及鞋子。
深吸一口氣,薇雅轉身看看圓柱四周的人群。她又看到了那頂灰色的帽子,恐懼在她認出柯尼爾時穿透全身。他就站在大約五十碼的距離外,正在問某個人問題,臉色凝重冷酷,全身緊繃。“喔,上帝。”她喃喃道。
彷彿感覺到她的視線,柯尼爾轉頭並直視著她。他面無表情的臉倏地換上憤怒的面具,推開他正與之交談的人,眼帶殺氣地朝薇雅這邊跑來。薇雅也立刻採取行 動,推開擋在前面的人群沿著劇院周圍跑著。她看見羅素街的轉角,差點被馬車道上鋪的圓石絆倒。她努力保持平衡,感覺柯尼爾正逐漸靠近。你無法阻止我,她堅 決地想道,她一定會到鮑爾街,該死的他……她已經到了這裏,絕不會就此放棄。
一張臉白得像僵屍的肯南旋風似地掃進家門,不尋常地要所有的僕人在門廳集合。
“莫先生!”管家一邊嚷著,一邊跑上前來,平常的鎮定都不見蹤影。她看來焦急而擔憂,平日一絲不苟、正逐漸花白的髮髻已經有幾縷髮絲鬆脫。肯南從沒見她這麼慌張過。
“她在哪裡?”他口氣嚴厲地問,心裏卻早已尖叫地在否認著已相當明顯的事實。
“感謝上帝您回來了。”柏太太緊張地說道。“因為不知道您到底會不會回來,我正要派人送信去鮑爾街,確認康爵士的命令——”
“你究竟在說什麼?”他看看那些一臉如喪考妣表情的僕人。“薇雅在哪裡?”他質問道。
這一問令所有聚在門廳的僕人全都一臉疑問。“薇雅?”管家不解地重複道。
肯南不耐地搖搖頭。“薇安,杜小姐,過去這幾星期一直住在這裏的女士,天殺的。她在哪裡?柯先生呢?”
接下來的沈重沈默令他全身的神經系統警鈴大作。沒人想回答他,他領悟道,驚慌失措的他不覺以令所有人嚇一跳的音量,吼出一個問題。
“哪個人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該死的!”
雙肩下垂而且低著頭的瑪莉走上前來,一副怕他會打她的樣子。“是我的錯,老爺。”她小聲說道。“我在僕人樓梯看見杜小姐正要由廚房出去,她叫我不要告訴任何人,說那對她是攸關生死的事。但我認為最好還是告訴柏太太,所以我就這麼做了。”
肯南感覺到耳中傳來血液急遽搏動的怦怦聲。“攸關生死,”他沈重地重複道。薇雅不知怎地明白了她正身陷危險,並逃走了。
柏太太不斷在圍裙上擦拭雙手,彷彿怎樣都擦不乾似的。“是這樣的,先生,柯先生一到便說康爵士要他立刻帶杜小姐到鮑爾街去。他的行為非常奇怪,認識他 這些年來,我從沒見過他那樣。杜小姐顯然不願意跟他走,不過她也要求上樓換鞋。而我們在書房裏等她時,她自己溜出去了。我猜任何像她這樣處境的女人,都會 有點怕陌生人吧。”
“我從窗戶看著她出去,”瑪莉插進來說道。“看起來她是往市場的方向走去,柯先生就跟在她後面。”
“她要去鮑爾街。”肯南喃喃道。以薇雅所知,那是除了這裏以外唯一一個安全的地方。他立即下令要一個男僕以最快的速度騎馬到鮑爾街去。“告訴康爵士召 集所有的人,仔細搜索柯芬園以及周圍的每一條大街小巷,直至找到杜小姐和柯先生。現在快去——我要你在五分鐘內到那裏!”
“是,老爺。”男僕立即抄近路跑向馬廄。
肯南自己則是往外衝,完全不理打濕頭髮和衣服的大雨。一股奇怪的感覺攫住他,那是他從沒經歷過的恐懼。他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安危,知道自己有充分的機智和體力安然度過所有的危機。但這種為另一個人所感到的恐懼,這種愛、恐懼及憤怒的組合,卻是最令人痛苦的事。
他以會跌斷頸子的速度跑向柯芬園,完全沒注意到泥濘潮濕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動物及馬車,更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躲雨的行人視而未見。萬一薇雅發生了什麼事……這念頭在他的胸口引起一陣強烈的疼痛,感覺上他的肺部像是充滿火焰而非空氣。
他經過聖保羅教堂的庭院。繞過東面的門廊時,教堂納骨處特有的氣味迎面而來。柯芬園就在他眼前,廣大的地區當中充滿了各種汙穢的人與事。扒手、皮條 客、小偷、流浪漢和流氓四處游走……而他們全都會對一個沒人伴護、有著漂亮臉蛋及一頭紅發的女人極有興趣。恐懼在他內心逐漸升高的同時,他試圖決定薇雅究 竟會繞過花園走旁邊充滿罪犯及流浪漢的暗巷,抑或是直接穿越市集廣場。他得趕在柯尼爾之前找到她。
“薇雅,你在哪裡?”他低聲道,挫折感隨著時間一分分過去而逐漸加深。他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沒有大吼出聲。
眨眨眼再用雙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薇雅跌跌撞撞地沿著羅素街分出來的一條小路走著,並且發覺自己走錯方向了。要是知道路,她現在早就到鮑爾街了。要是她能在柯尼爾知道她離開之前,多有幾分鐘就好了。
她提著吸飽了水的沈重裙擺,進入一個建築物雜亂的地區。就和倫敦其他地方一樣,在臨街道這一排乾淨體面的房子後面,是一些胡亂拼湊起來的妓院、賊窩及貧民區。薇雅沒停下來往後看,直接走進最近一棟外面的招牌顯示是賭場的兩層樓建築往地下室的階梯。
盡力企圖恢復正常的呼吸,她打開一扇木門,大膽進入這個只有油燈照明的昏暗地下室。那裏頭至少有十二個男人,而他們正全神貫注於眼前的賭戲,並未立即 察覺她的出現。紳士與粗漢一樣,都聚集在一個放著菸草罐和成束雪茄菸的櫃檯前,專注地研究著牆上所寫的各種賭局。腰際掛著兩個錢袋的賭場老闆在櫃檯後面以 極快的速度兌換著籌碼,一邊吆喝著玩家出手,一邊以拇指和食指順著他腮邊的短須,不時用短短的鉛筆記下各種賭注。
空氣當中充滿了混合著汗水、菸草以及被雨淋濕的羊毛料和呢布的男性氣味。薇雅躲在角落裏,拉低兜帽蓋住她的臉,雙臂環抱住自己等待著。她無聲地祈禱著 柯尼爾會經過這一家賭場,繼續到其他地方去搜尋她。但她也怕這個希望會落空,因為身為警探,柯尼爾一定就和他那些經常必須四處搜尋罪犯的同事一樣,對這個 地區熟門熟路。這是警探們最擅長的——追捕他們的獵物。
“啊,看看,”一個屬於紳士的、有教養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一雙黑色的長靴來到她面前。“似乎有一隻漂亮的小鳥飛進來避雨了。”
下賭注的活動隨著薇雅的被發現而暫停。她咬住下唇,努力在那人推開她的兜帽時不畏縮。她聽見他屏住呼吸,一隻肥厚的手撈起她一綹潮濕而有光澤的紅發。“一個可愛的小妞。”他聲音濁重地說道,笑著上下打量她。“你有什麼事啊,可愛的小鳥?找今晚的男伴嗎?那 你可是找到啦!我口袋裏有個亮晶晶的金幣給你喔。”
“我看你口袋裏有的不只是金幣吧!”有個人這麼說道,引起一陣陣男性的笑聲。
悲慘地發覺她正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薇雅仍直視那個人的眼睛。他有著紳士的外表,或許甚至是低階貴族的一員,圓臉刮得乾乾淨淨,身穿咖啡色馬褲、高領黑色呢料外套,系著一條時髦的領巾。
“市場那邊有人騷擾我,”她低聲說道。“我想在這裏躲幾分鐘。”
他假裝同情地咋咋舌,一隻手臂狎膩地伸到她背後。“可憐的小鴿子,讓我保護你吧。”他伸手開始要解開她鬥蓬的結,完全不理會她憤怒的抽氣聲。“不必抗議——我只是想看看貨色。”
現在整個室內的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連賭場老闆都停下來看熱鬧,跟著大夥兒鼓噪著要看看隱藏在披風下的女人。
“我來這裏是為了避開一個男人的騷擾,”薇雅推開他的手,並且更縮進角落裏。“不是來找另一個。”
那蠢蛋對這句話只是咧嘴一笑,顯然認為她是在跟他玩遊戲。“我正在提供你和一匹精力充沛的種馬良宵一度的機會,以及對你的服務慷慨的回報。”他說。“一個女人還能要求什麼呢?”
“如果你帶我到鮑爾街,我會給你豐厚的報酬。”她反擊道。“你一定聽說過莫肯南警探,我相信他一定會把你將我安全送到那裏,視為幫他個人一個大忙。”
他不再一副猴急色相,反而以一種新的興趣打量著她。“是的,我聽說過莫肯南。你跟他有什麼關係?”
一股釋然自慌亂當中升起,肯南的名字絕對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能說服這個人帶她去鮑爾街,她一定能免於柯尼爾的魔爪。急著想說動他幫忙,她緊緊抓住他的袖子。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任何一個字,一個人走進了賭場。
瞥見那頂灰帽子,薇雅害怕地小聲叫道:“就是他。”她顫聲說道。
“那個騷擾你的人?”那個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的人問道。
薇雅點點頭,喉嚨緊縮地望著柯尼爾。他喘著氣,一臉的憤怒。一看到她,雙眼閃著惡意的勝利光芒。
“我是個鮑爾街的警探,正在追一個嫌犯。”他以冰冷而清晰的聲音說道。“把那個女人交給我。”
這番話在那一小群人當中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賭場老闆也從櫃檯後走上前來,生氣地大聲說:“我這裏可是正派經營的生意。你現在就給我出去!”由於當局經 常派人在各賭場抓罪犯,賭場經營者和警探本來就彼此看不順眼。警探把經營賭場的人視為准罪犯,也經常如此對待他們。
“我是因公而來。”柯尼爾厲聲說道,一面朝薇雅走來。“我會很感謝你交出這個女人,我們有事要訊問她。”
“他在說謊,”薇雅叫著往身旁的那位紳士靠過去,企圖抓住她能找到的任何保護。“我什麼都沒做!”
“她的罪名是什麼?”那人說道,一隻手臂環佳薇雅。
“我沒時間理會你。”柯尼爾答道。“現在,放開那個女人,去忙你自己的事。”
“照他的話做。”賭場老闆口氣緊張地命令道。“讓他帶著那小妞走吧。有個警探在這裏對生意不好。”
那人歎口氣,開始輕輕地把薇雅往前推。“嗯,你想去鮑爾街,小鴿子,看來你有個護花使者了。”
“他不會帶我去那裏的,”她喊道,緊緊抓著他。“他會殺了我。不要不理我!”
“殺了你?”那人重複道,顯然認為她說得太誇張了。“得了吧,小鴿子,不管你做了什麼事,不會有那麼嚴重的。到了治安官那裏,你只要露出你最漂亮的微笑,我相信他馬上就會放 你回家了。”
“求求你,”她絕望地說道。“幫我找到康若石爵士,或是莫肯南先生。我……我為我的生命請求你。”
那人俯視著她,臉上有著不確定的神情,彷彿他在她臉上看見的什麼說服了他,環著她的胳臂收緊了些。“好吧,”他說道。“反正我也沒更好的事可做。”他 抬頭對柯尼爾露出一抹紆尊降貴的微笑。“我陪著這個女孩到鮑爾街當然不會有問題吧。”他說。“那是你要她去的地方,不是嗎?我替你帶她過去,應該沒什麼不 同吧?”
柯尼爾走到他們面前時,薇雅不禁全身緊繃。與平靜的臉色相較,他的黑眼顯得致命。他顯然在想一個合理的回應。“我會讓你知道有何不同。”就在說話的同 時,他俐落地自外套裏面取出一個東西。薇雅立刻認出那是警探們用來制伏不服從的罪犯的警棍。她尖聲叫了出來並轉身,這時柯尼爾用那枝棍棒迅速打了那個人的 頭和肩膀三下。她感覺到那幾下在那人身上引起的震動,接著便呻吟著倒在地上,胳臂也放開她。
柯尼爾抓住她的一條胳臂往後扭,一陣劇痛襲向她的肩背。薇雅咬著牙關往前彎身以減輕疼痛。室內爆出一陣憤怒的叫喊,柯尼爾的聲音蓋過他們。“如果還有 人想阻止我,我會讓你們吃上妨礙公務的罪名。想到新門監獄去過一夜嗎?”他對突然安靜下來的眾人輕蔑地大笑。“不想是吧。”他嘲弄道。“繼續吧,紳士們, 別再管這小妞的事了。”
“快點滾出去!”賭場老闆叫道,隨即和其他人一樣走過去看看那個受傷的人。
“樂意之至。”柯尼爾又拖又拉地把薇雅帶上樓梯,回到大雨中。
“你現在不能殺我,”她叫道,不停眨掉打在她臉上的雨水。“有目擊證人……他們全都會說是你把我帶走的。你會受到審判……問吊……”
“我在調查開始之前早就遠走高飛了。”柯尼爾嘲諷地說道,繼續扭著她的胳臂催促她往前走。
薇雅狂亂地掃視著街道,希望有人能來救她。無望的目光自建在地下的房子裏看出去。他們經過屠宰場的門前,那裏地上乾了的血漬及油脂連雨水都沖刷不掉。她雙眼刺痛,淚水混合著雨水沿著她的臉頰汩汩而下。
“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她哭喊道。
令人驚訝地,柯尼爾居然在風雨中聽到她說的話。“我已經老得不適合做警探了,又沒多少錢退休。我絕不讓自己下半輩子活得像條狗。”
“誰——誰付錢要你殺我——”他將她的手臂更往上扭,痛得她叫起來。
“廢話夠了。”他說道。他們轉個彎,進入一個全是廉價公寓的地區,來到一座廢棄的工廠。這棟建築搖搖欲墜的外牆看起來如此的危險,連住在附近的流浪漢都不敢進去。柯尼爾要推她進門時,薇雅尖叫著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走。
一陣尖銳的痛楚在她的頭側爆開來,她模糊地領悟到他剛剛打了她,重得令她無力反抗。她半癱在他身上,腦中嗡嗡作響,仍努力想要思考。他用他的領巾塞住她的嘴,她不禁因那漿味及汗味的混合而瑟縮。將她的雙手反剪到她背後,柯尼爾用手銬銬住她。
薇雅在柯尼爾推她走向一道殘破的樓梯時,只能無助地蹣跚前行。樓梯在他們上樓時吱嘎搖晃著。要不是屋頂有一大半早已不見蹤影,而牆上也處處裂縫,這屋裏一定是一片漆黑。空氣混濁而靜止,所有的東西上那一層帶著油漬的灰塵,連一陣陣帶雨的風都吹不掉。
現在沒有人找得到她了,薇雅呆滯地想道,在柯尼爾將她推進工廠二樓時倒抽一口氣。地板上滿是囓齒類動物的糞便,破敗的牆面上佈滿煤灰、蜘蛛網和鳥窩。 吱吱喳喳和拍翅膀的聲音顯示著工廠目前的住客正慌忙逃命躲起來。從破屋頂漏下的雨水在地板中間形成一灘水窪。柯尼爾把她拖到一個角落,推她一下。她跌坐下 來,裙擺掀到膝蓋上。
他突然靜止下來,直盯著她濕透的襪子。他的臉以一種令她作嘔的方式緊繃起來。“我本來打算迅速把你解決,”他說道。“不過,現在我要為我的痛苦索取額外的代價, 你這個麻煩的婊子。我並不介意嘗上一口莫肯南的剩菜。”
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好不真實。薇雅暈眩地想著她一定是在作噩夢,她很快就會醒來,而肯南會告訴她一切都沒事。她絕望地專注於這只是個噩夢的念頭,甚至連柯尼爾彎腰開始解開他的長褲都沒有畏縮。“你的死對這世界根本毫無損失,”他喃喃道。“我見多了 你這種女人。不過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你是個頑強的婊子,沒有哪個女人在經歷過這一切還能活下來。”他的語氣突然變為嫉妒。“莫肯南總是得到最好的……啊, 你真是上乘之選。”繼續憤怒地喃喃自語,他拉高她的裙子,薇雅真希望她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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