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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蒂.德佛奧]吻了五個世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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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6: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來到教堂中,尼凱便跪下來祈禱,格蕾便跪在他身旁,雙手緊緊地抱著他,整整一個 小時已過,格蕾的雙手疼得簡直難以忍受,但她一直未鬆開手,尼凱祈禱的是上蒼的 寬恕,而她則是求老天,千萬別帶走尼凱,好讓他倆有機會廝守一生。

  許久之後,尼凱張開眼,轉身面對她,「我還在這裡。」他笑著站起身,格蕾仍抱著 他,也站了起來。

  「被妳這樣抱著,我的兩隻手臂都麻了。」尼凱柔聲地埋怨道。

  「在我們走出這裡之前,我絕不放開你。」他大笑不已。「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尼凱,你別笑我,還是先出去再說吧!我可再也不願見到你的這座古墓。」尼凱仍舊滿臉儘是笑意,他準備舉步離開,但身子卻紋風不動。他不禁有點迷惑,因 而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雙腳,只見自膝蓋以下的部分都不見了。

  他連忙將格蕾用力地一把擁進懷中,「我愛妳。」他輕聲地說道,「我以全部心靈愛 著妳,不論時空相隔何其遙遠,我會一直愛著妳。」

  「尼凱……」她的牙齒開始打顫。「我們離開這裡。」他捧起她的臉頰。「格蕾,我今生今世只愛妳一個人。」格蕾忽覺他的身子已不具實體。「尼凱!」她害怕得尖叫起來。

  他輕輕柔柔地吻著她,其中包含著所有的愛憐與深情。

  「我跟你一起去。」她說道。「帶我走,喔!上帝,請讓我跟他一起去吧!」格蕾高 喊道。

  「格蕾。」尼凱的聲音愈來愈遙遠。「格蕾,妳是我唯一的愛。」他已不在格蕾的懷 中,此刻的他,身穿銀白盔甲立於石墓之前,形影十分模糊。「快過來,」他伸出一 手。「快到我身邊來。」格蕾拔足奔過去,但卻無法觸摸到他。

  驀然間,一束陽光自窗口射進來,照在他雪亮的盔甲上,反映出一抹刺眼的光亮。

  接下來,教堂中恢復寧靜,尼凱已消失不見。

  格蕾站在原地瞪著石墓,她忽然以雙手摀住耳朵,尖聲高叫起來。不一會,她便不醒 人事地倒了下去。

  * * *「把這個喝下去。」有人說道。

  她抓住那只端著杯子的手,「尼凱。」她輕聲喚道,嘴角有著一抹不甚清楚的笑意, 格蕾睜開眼,旋即坐起身,發覺自己正躺在教室的一張長椅上,距離石墓只有幾呎遠 ,她將雙腳放在地上覺得頭部有些暈暈的。

  「妳好一點了嗎?」格蕾轉身面對那位牧師,後者臉上儘是關切之情。

  「尼凱呢?」她喃喃問道。

  「我沒有看見有其它的人在這,需不需要我替妳打電話通知什麼人?我剛才聽見妳… …在尖叫,趕過來時候,妳已經昏過。」格蕾巍巍顫顫地起身走到石墓前,漸漸地記起一些事,但卻不敢真的相信。她望向年 老的牧師,「你沒看到他離開,對不對?」她嘎啞地問道,喉嚨覺得好緊。

  「我只看到妳在祈禱,沒有看見任何人離開。」

  「應該說你看見『我們』在祈禱。」

  「我只看見妳一個人。」

  「尼凱剛才和我一起在這裡禱告,你進來過逼趟。過去一星期以來,你天天斗見他來 此祈禱。」牧師難過地看她一眼。「我帶妳去看醫生吧!」

  「我正在談尼凱呢!」她堅持道,「記不記得?他就是那個幾乎與巴士相撞的人。」

  「幾天前,我見過妳差點撞上一輛汽車,妳還問我那一天的日期呢!」

  「我……」格蕾反問道,「問你日期的人是尼凱呀!」她朝前跨了一大步,「記得嗎 ?我們騎單車經過這裡時,你還朝我們揮手呢!」牧師倒退一點,「我只看見妳一個人騎單車,沒有別人和妳在一起。」

  「不……」格蕾兩眼圓睜,神情顯得萬分恐懼。她拔足奔出教堂,頭也不回地奔向下 榻的旅館,打開房門一看,所有尼凱的東西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尼凱送給她的翡 翠戒指也不見了。「不!」格蕾高喊了一聲,隨即抓起皮包衝出房間。

  經過逼整天的奔走詢問,格蕾精疲力竭地回到旅館,她整日滴水進,但私毫不覺飢餓 ,只覺得整個人被徹底地擊潰了,她到過古幣交易店,男士服飾店、圖書館、牙科診 所、酒館、咖啡館、腳踏車店,但卻沒有一個人記得曾經見過尼凱,他們都表示見過 她,甚至連女店東畢太太都是這麼說的。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尼凱之道是席洛柏陷害他之後,一直都好好留在現代,直到他倆 有肌膚之親,他才在她指間消失不見。

  格蕾愣愣地坐在床前,壓根沒聽見電話鈴聲,忽然,她如夢乍醒,鈴聲已響五遍,她 拿起話筒,「喂?」

  「格蕾。」那端傳來洛柏嚴厲而帶怒氣的聲音,「妳瘋夠了沒?」格蕾虛弱地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你要做什麼?」

  「我要那條鑽石項鏈,妳該不會跟情郎膩昏了頭而忘記了吧?」

  「什麼?」她忽然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你看見他!你是不是看見過尼凱?你應該 見過他,他把你推到街上去,你不可能忘記的!」

  「妳神經有問題嗎?從沒有人把我推到街上,也沒人膽敢這樣做。」他長歎一聲,「 我要拿回那條手煉。」

  「那是當然。」她急急說道。「不過,你剛才不是提到『情郎』這件事嗎?」

  「我用不著重複自己說過的每一句─」

  「洛柏,」格蕾以平穩的聲調說道,「你若不說清楚,我就把手煉扔進馬桶用水沖掉 ,我相信你還沒為它保過險。」電話另一端洛柏遲疑了一下。「甩掉妳真是明智之舉,妳腦筋根本不正常,難怪妳家 裡的人堅持要在妳滿三十五歲之後才將財產自主權交給妳。」

  「我要去浴室。」

  「好!算妳狠!那天晚上,妳一直在胡言亂語,我完全搞不懂妳在說什麼?說妳已經 找到一分工作,是要幫某人重寫歷史,我所記得的,只有那麼多。」

  「重寫歷史?」格蕾自言意語地說道,不錯!尼凱來此便是為著:改變歷史。

  「格蕾!格蕾!」洛柏高喊不已,但她卻已放下聽筒。

  她取出一隻大型的手提行李袋,將衣物扔進去,然後坐在床邊等到天亮。明天她將去 那些曾屬於尼凱的莊園宅邸;去聽聽看她和尼凱已如何改變歷史。

  * * *格蕾搭乘第一班火車離開艾希波頓來到貝爾伍德堡。令她感到萬分失望時,她與尼凱 並未改變太多的歷史,尼凱雖自現代得知陷害他那個人的姓名,但仍在回去之後遭到 上斷頭台的命運,帶領觀光克參觀貝爾伍德堡的導遊表示,戴尼凱伯爵生前吃喝玩樂 無一不精,尤其擅長與女性調情,他最後死於一五六四年的九月九日。

  格蕾不信邪,搭乘火車前往沙維克堡,當他們的圖書數據與那位導遊所說的完全一致 ,格蕾終於有如鬥敗公雞似的走出圖書館,來到街旁一張長椅坐下。

  「格蕾,是妳嗎?」抬起頭,只見駱翰明正站在她面前。

  「果然是妳。這附近沒有人像妳一樣有著火紅的頭髮,妳怎麼會在這裡呢?我還以為 妳已經離開本地了呢!」格蕾站起身,隨即不穩地搖晃了一下。

  「妳沒事吧?臉色很難看耶!」

  「只是有點累,不要緊。」他湊近一望,看見她眼圈下的黑影,以及皮膚上的乾澀,「我猜想,妳大概也餓了。

  「他挽起格蕾的手,並背起她的行李袋,「轉角處有機酒館,我們去吃點東西。」她順從地任他帶著自己往前走,到了這步田地,她還在乎什麼?

  進入酒館後,格蕾飲下一口啤酒,這才想起自己曾昨天與尼凱共進早餐以來,到現在 連一口東西都沒吃過。

  「妳上星期離開沙維克古堡後去了那些地方?」駱翰明勿道。

  「尼凱和我一起去了艾希波頓。」她說話的同時,兩眼全神貫注地望著駱翰明。

  「他是妳朋友?」

  「是的。」她輕聲答道,「妳呢?近況如何?」他微微一笑,「妳走後的第二天,韓先生找來將戴瑪芝夫人房間的牆壁休好,妳猜我 們找到什麼?」

  「一群老鼠。」格蕾興致缺缺地說道。

  駱翰明將上身往前傾,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我們發現一隻鐵盒子,裡面的文 件事記載著瑪芝夫人所知有關尼凱伯爵被送上斷頭台一事的全部真相,這隻小鐵盒將 是我揚名立萬的本錢,因為事關一樁四百年前的秘密。」

  「說來聽聽。」格蕾依舊輕說道,但腦中神智已開始恢復清醒。

  駱翰明靠回椅背上。「喔!那可不行,上回被妳騙得說出席洛柏的名字,這回我可不 會再上當。」格蕾身體湊向前,以鎮定而輕柔的語調道:「你也許對我的家族不甚清楚,孟氏可是 舉世有明的富有人家,在我年滿三十五歲時,便可繼承數百萬的家產,你若肯告訴五 瑪芝夫人文件的內容,我現在就簽下讓渡書──送你一百萬美元。」

  「我只是希望能在長春籐聯盟學校的歷史系裡謀得一席之地。」他靜靜地說道。

  「一言為定。」她乾脆地回答道,就算要她捐贈一座學院或是圖書館以交換駱翰明取 得教職,她仍舊認為是值得的。

  「既然如此,妳要小心聽清楚囉,這可是破天荒的大發現唷,戴氏家族和亨利六世有 著某種的血緣關係,因而擁有卻不明顯、但卻確實存在的王位繼承權,許多人早已忘 記這事,但有一位名叫柯晴采的女士卻將它記得很清楚。」

  「尼凱的妻子?」

  「不錯!似乎柯家在某種淵源的牽扯下,也有繼承王位的權力,只是關係較戴氏更為 疏遠,瑪芝夫人深信,晴采是個頗富心機的女人,她處心積慮地下嫁戴家,目的在於 生個兒子並將他推上皇帝的寶座。」

  「既是這樣,她為何嫁給尼凱,而不是嫁給他大哥呢?」他微微一笑。「看來妳對中古世紀知道的也不算少嘛!戴家的長子名叫……呃……」

  「克佛!」

  「對!克佛早已與一名年僅十二歲的法國富人之女訂了親,據我所知,儘管晴采美若 天仙,克佛卻寧可選擇財富。」

  「可是奇克卻英年早逝,由尼凱承襲爵位。」格蕾輕輕地說道。

  「瑪芝夫人隱約指出,克佛的過世也許並非出於意外,他是溺斃的,而瑪芝夫人卻表 示他的泳技相當高超,不過,針對他是否並非意外死亡一事,瑪芝夫人並沒有確切證 據。」

  「總之,晴采嫁給了尼凱。」

  「是的,只可惜,事情的發展與晴采當初的構想有差,尼凱似乎並不熱衷仕途,他只 對女人感興趣,他倆婚後不久,晴采便發現不可能藉由尼凱達成她的願望,於是便開 始著手想辦法除掉他。」

  「就如同除掉克佛一樣。」

  「這件事可是一直查無實據,但是,尼凱的確遭遇不少極其危險的生命之憂,有一回 ,馬蹬斷裂,他──」

  「他從馬上摔下來,」格蕾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摔傷了小腿。」

  「這一點,我倒不清楚,瑪芝夫人的文件上沒有記載,由於尼凱不似克佛那般容易解 決掉,晴采因而開始考慮請別人一起幫忙。」

  「結果她選上了席洛柏。」駱翰明忍不住露出了佩服的笑容。「妳可以自己動筆寫偵探小說了呢!不錯!晴采挑 中席洛柏,後者便是韓艾貝的丈夫,由於艾貝與尼凱在桌上親熱一事鬧得人盡皆知, 席洛柏對尼凱真是恨之入骨,更糟糕的是,九個月之後,艾貝產下一名滿頭黑髮的男 嬰。」

  「但母子卻因難產而死。」

  「不錯。瑪芝夫人認為這是姓席的所做手腳。」格蕾猛吸一口氣。「晴采後來便和席洛柏連手陷害尼凱,致使他因叛國罪而送上斷頭 台。」

  「依照瑪芝夫人的判斷,晴采一直在等待機會,所以,當尼凱組織軍隊以保護他在威 爾斯的產業時,她便將此事告訴姓席的,後者連夜奔騎前往女王面前告密,就某方面 來說,伊麗莎白女王會相信席洛柏,也是有理由的,就在幾個月之前,蘇格蘭女王瑪 麗才剛剛宣稱自己身兼英格蘭以及蘇格蘭的女王,而尼凱偏偏在這時籌組軍隊,難怪 女王會毫不猶豫地便將他定罪。」

  「晴采和席洛柏這招借刀殺人真夠狠毒。」駱翰明微微一笑。「事實上,尼可被砍頭之後所發生的事,卻是相當具有諷刺性。晴 采一向精打細算,但卻萬萬沒有料到席洛柏的貪婪與陰狠,瑪芝夫人猜想,於尼凱身 亡之後,晴采想藉此人重新展開她最初的計劃。然而席洛柏卻有另外一套打算,以向 女王和盤托出事情的真相作為要挾晴采嫁給他的條件,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兒子登上 皇帝的寶座。」

  「這簡直是勒索!」

  「的確是勒索,這個故事若寫成小說,絕對會列名於暢銷書的排行榜之上。言歸正傳 ,晴采後來不得不嫁給姓席的。」駱翰明於此時忽然從鼻子裡哼出一串笑聲。「這整 個故事最可笑的重點,在於晴采根本不能生育,她沒有流過產,也從未受孕過,但她 自己卻未曾察覺,可憐的尼凱,卻為著一個她不可能獲得的兒子被她送上斷頭台,真 教人不可思議,對不對?」

  「是啊!」格蕾十分勉強的擠出這句話。「瑪芝夫人後來如何?」

  「晴采及席洛柏都不知道老夫人對他倆的陰謀一清二楚,幸虧如此,否則只怕會將老 人家殺之滅吼,瑪芝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提不出真憑實據,因而只好三緘其口, 女王沒收了戴家的土地,姓席的因而建議她嫁給韓理查德,也就是他的前任岳父,席洛 柏這樣做是有原因的,艾貝所生的三個孩子都還活著,一旦瑪芝與理查德結為夫婦,以 當時的標準來說,席洛柏與戴家便拉上某種遠親關係,伊麗莎白女王因此將兩座原本 屬於戴家的莊園賜給席洛柏。」駱翰明喝口啤酒潤潤喉,「瑪芝夫人嫁給韓理查德之後 ,便將心中的事一一記錄下來收藏在一隻鐵盒子裡,並請忠心的老僕為她在牆上鑿開 一個洞以容納這盒子。」他稍稍停頓,「她這麼做,實在是明智之舉,根據瑪芝夫人 一位友人的信件顯示,兩星期後,老夫人被發現死於樓梯底端,脖子已經斷了。我猜 測席氏夫婦得到那兩座莊園後,認為她已失去利用價值,因而將之殺害。」格蕾靜默良久後才開口問道:「席洛柏和晴采的下場如何?」

  「大概是在地獄裡受苦受難吧!坦白講,我不知道。根據史書記載,他們並沒有子嗣 ,家長因而傳給一位侄子,此人天生是個敗家子,不出數年便將一切揮霍殆盡,並走 上破產一途,若想知道晴采及席洛柏的下場,只怕得再花一番工夫去找資料,歷史學 家似乎對這兩人不甚感興趣,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如此。」他咧嘴一笑。「等我出書 時也許情形便會有所不同。」

  「我得走了。」格蕾突如其來地說道。

  「妳住在哪裡?我可以陪妳走回去。」

  「我並沒有預訂旅館。」她忽然抬起頭。「我想去住沙維克堡。」

  「誰不想呢?只不過,得提前一年預定才會有房間呢。等一等,別難過嘛,我打電話 問問看。」幾分鐘後,他笑著走回來。「妳真是走運,剛好有人臨時取消訂房,妳現 在便可以住進去,走吧!我送妳一程。」

  「不用了。」格蕾說道,「我需要一個人靜靜,謝謝你請我吃這頓晚餐,也謝謝你告 訴我這許多事情。」與駱翰明握過手之後,她起身走出酒館。

  * * *在沙維克堡度過無眠的一夜,格蕾次日醒來時,心情仍是十分沮喪,她搭火車回到艾 希波頓,在回旅館的途中,經過那座裡面有尼凱石墓的教堂,格蕾的一雙腳不由自主 地便朝教堂大門方向走過去。教堂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陽光透過彩色玻璃射進來 ,柔柔地照在尼凱的石墓上。

  「尼凱,」她佇立石墓前,淚水湧進眼眶。「我又被洋蔥熏到了。」格蕾含淚地說道 :「親愛的尼凱,很抱歉未能幫上你的忙。我似乎生來便一無是處,只不過,在遇見 你之前,還沒有人因為我的無能而送掉性命。」格蕾哽咽地幾乎說不下去。「噢!上 帝!」她輕聲說道,「尼凱,我雙手沾滿你的鮮血,你叫我如何能活下去?」格蕾打開手提袋取出面紙,正在擤鼻子時,忽然看見一張紙自面紙包中飄落到地下。

  她俯身將之拾起,一看之下竟發現它是尼凱所寫的那張紙條。

  「喔!尼凱。」她再度淚流滿面,雙腿亦再也無力支撐身體的重量,格蕾緩緩地滑坐 到地板上,並將紙條緊貼著臉頰。「對不起,尼凱。」她哽咽地說道,「我真的很抱 歉未能幫上你任何忙。」她將前額靠在大理石墓上,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個球。

  「上帝,」她低聲說道,「請幫助我原諒自己。」陷在深沉痛楚中的格蕾,並未留意到陽光正落在她的髮稍,而陽光所透過的那個窗口 ,玻璃上恰巧繪的是一位跪著祈禱的天使。金色的陽光穿過天使頭上的光環照進來, 剛好投射在格蕾的髮絲間,隨著天邊白雲的移動,陽光亦照上尼凱那隻大理石雕成的 手。

  「求求你。」格蕾仍喃喃念道,「求求你。」就在此時,格蕾聽見一串笑聲──是尼凱的!

  「尼凱?」她抬起頭,卻不見任何人影。格蕾僵硬地站起身,「尼凱?」她抬起頭, 卻不見任何人影。格蕾僵硬地站起身。「尼凱?」她提高嗓門呼喚道。笑聲再度傳來 ,格蕾猛地轉過身。伸出手去,她卻什麼也沒摸到。「是你!」她大聲說道,「我知 道是你。」格蕾揚起臉面對著陽光以及窗戶上的天使,她閉上雙眼,「一定是你。」剎那間,格蕾忽覺好似有人在她小腹揮一重拳,她抱著腰跌倒在地板上,就在她掙扎 著想站起身時,只覺頭暈目眩的好想吐,她心想,可不能弄髒了教堂的大殿,快到洗 手間去。然而,她舉步欲走,身體卻不聽指揮。

  「尼凱。」她一面輕喚,一面將手伸向他的石墓,接下來,她眼前一黑,於瞬間便已 人事不知。

  * * *醒來時,格蕾仍感到頭有點暈,而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張開雙眼,她見到藍藍的 天,以及一株株汁葉茂密的大樹。

  「這是怎麼回事?」她喃喃自言自語道,莫非她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教堂?

  格蕾坐起身,只見遠處的地平在線有一名男子的身影,由於距離太遠,她看不太清楚 ,但此人似乎身穿一件棕色的罩袍,正在以鋤犁田,她眨眨眼,但眼前景象並未改變 ,她在心中暗想,英國的鄉下可真具有農村氣息呢!

  此時,她身後傳來一名女子的嬌笑聲。「尼凱爵士。」那名女子以夢幻般的甜膩嗓音 呼喚道。

  格蕾未假思索地跳了起來,然後朝發出聲響的那堆樹叢筆直奔去。

  正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是尼凱,是她的尼凱,他的襯衫已褪下一半,強而有力的雙 臂正抱著一位身材頗為豐腴的少女,此女身穿一件式樣頗為奇特的衣衫,而且她的半 邊酥胸幾乎全露在外面。

  「尼凱,」格蕾高聲說道,「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如此對我?」淚水再度不爭氣 地湧進她眼眶之中,「我為你擔心得要命,你卻在這裡和……這個……喔!尼凱,你 怎麼可以呢?」她掏出面紙用力一擤鼻子。

  地上的兩人已停止滾動,那名少女急急忙忙拉好前襟,然後從尼凱身下鑽出來,一溜 煙地奔向樹叢外面。

  滿面怒容的尼凱翻過身來,以一肘撐著自己,並抬頭望向這名紅髮女子。「妳這是什 麼意思?」他不客氣地問道。

  格蕾方纔的怒氣已於瞬間煙消雲賽,心裡只想到一件事,尼凱在這裡!

  她撲向尼凱,以雙手環住他的頸脖,並熱情地吻上他的臉。尼凱抱住她,兩人一起倒 回地上。

  「尼凱,果然是你,喔!親愛的,你離開之後,我難過極了,沒有人記得你,也沒人 記得我們曾在一起過。」她吻著他的額頭,「你又留起鬍子,不過,沒關係,我倒是 挺喜歡你這副模樣。」他也回吻著格蕾,並用手解開她胸前鈕扣,然後便是以雙唇吻上她的酥胸。

  「尼凱,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你走後,我遇見駱翰明,他告訴我有關晴采以及席洛 柏的事……而且……喔!這感覺真好…真舒服。」格蕾的神智漸漸有些模糊。

  「不!」她忽然用力推開尼凱。「我們不可以這樣。你難道忘了上一回所發生的事?

  我們必需好好談談,我有許多事情要說給你聽,但你可知道,你最後還是被處決了?

  「尼凱一聽這話,便未再試圖將她拉回懷中。「我?被處決?小姐,可否麻煩妳告訴我 ,是為什麼呢?」

  「因為你被控叛國,因為你擅自組織軍隊,因為──尼凱,你該不會也失去記憶了吧 ?聽我說,我不知道你還能在此地停留多久,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一切都是出於你 妻子的陰謀,我知道你很愛她;不過,她嫁給你,純粹是因為看上你和女王有親戚關 系,總之,晴采想要除掉你,因為你不肯聽她的話,無法讓她的孩子登基做皇帝。當 然囉,她不會有孩子,只不過,她自己不知道罷了。」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下來。「你為什麼用那種表情看我?等等,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我可沒興趣聽妳在這裡胡說八道。」他站起身,動手將襯衫塞進燈籠褲 裡。

  格蕾亦站起來。「胡說八道?這倒新鮮,等等,尼凱,你不能走。」他轉身面對著她,「妳若想完成方纔的好事」──他朝地上一點頭。「我會很樂意留 下來,事後還會付給妳一筆豐厚的賞金,但是,我可對妳的胡言亂語不感興趣。」格蕾愣愣地看著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付我賞金?」她輕聲重複道。「尼 凱,你怎麼了?你表現的好像從沒見過我似的。」

  「對!小姐!我的確沒見過妳。」他轉身朝外面走去。

  格蕾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她推開樹叢追上前,這才注意到尼凱身穿一件黑色的絲絨 外套,上面好像點綴著……「那是鑽石嗎?」她驚訝無比地問道。

  尼凱瞇起眼望著她。「我對小偷一向不採寬容的態度。」他以略帶警告的口吻說道。

  「我並不是要行劫於你,我只是沒見過有人把鑽石縫在衣服上。」她倒退幾步,然後 仔細地打量他,此人是尼凱沒錯,但神情卻欠缺一份認真與嚴肅,而且看上去似乎挺 年輕的。

  「尼凱?」她問道。「現在是哪一年?」他將一件短披肩穿上,自樹叢後牽出一匹駿馬,隨即利落地翻身上馬,「一五六○年 ,現在,妳這個女巫,快走開,別擋住我的路。」

  「尼凱,等等!」她大叫道。但尼凱卻已騎著馬奔馳而去,格蕾垂頭喪氣地坐下,以 雙手撐著頭,她初見尼凱時,他來自於一五六四年,而今天卻是一五六○年,難怪他 不認識她。

  此時,一個念頭忽然竄進她腦海中,在一五六○年,許多事都尚未發生,若想阻止便 還來得及,她的心情瞬間輕鬆很多,她抓著手提袋站起身,舉步朝尼凱剛離去的方向 走去,一路上,她遇見幾位穿著十分襤褸的鄉下人,並留意到四周環境真是髒的難以 忍受,甚至連路都堆著許多牲畜的糞便,格蕾途經一座簡陋的房舍,她想進門問路, 卻被屋裡的人當成是巫婆,她急中生智,自行李袋中掏出火柴點燃,才將他們嚇回屋 裡,她自己卻已害怕得渾身打哆嗦,不禁想起尼凱初到二十世紀時的情景,她不由得 自心底對他生出一股欽佩之意。

  天空忽然下起雨,格蕾撐起雨傘,此時,她已奔離那座房舍,進入林中一小片空地, 格蕾靠著一株樹幹坐下,將臉埋在兩膝間。「噢!尼凱,你究竟在哪裡?」她輕聲地 問道。

  格蕾乎地想起自己與尼凱初次見面的那一天,她不也是哭著躲在一處工寮中嗎?他曾 找到格蕾,並表示是因為聽見她的呼喚而不得不來,這一招既然在那時有效,現在應 該也會管用。

  想到這裡,格蕾低下頭,專心一意地默念著要求尼凱前來找她。「尼凱,你快來吧!

  「她喃喃地說道,「快來到我身邊。」暮色降臨大地,雨勢也愈來愈急,尼凱終於現身,他騎在那一匹高大的黑馬之上。

  格蕾抬頭笑望著他,「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他非但沒有笑,反而對她怒目以視,「瑪芝夫人要見妳。」他說道。

  「你的母親?她想見我?」由於雨勢滂沱,格蕾並不太確定自己的視力,不過,她似乎覺得尼凱對她的話有些意 外。

  「好吧!我去見她。」格蕾站起身,將雨傘交給他之後,向他伸出手以便他能將她拉 上馬背。

  叫人感到震驚的是,尼凱接過雨傘,頗感興趣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撐著傘逕自騎馬 走開,將格蕾留在大雨中,格蕾氣的真想破口大罵,但也只有忍住,她走回樹蔭下, 稍稍躲開無情的雨勢,不久後,尼凱騎著馬回來,雨傘依舊撐在頭上。

  「妳得跟我來。」他說。

  「你難道要我步行?」她大吼道。「你拿走我的傘,趾高氣昂地騎在馬上,卻要我跟 在你身後步行於泥漿中,你就是這麼打算的,對不對?」他似乎有些不解,「妳說的話真是好奇怪。」

  「不會比你腦袋裡那些迂腐的觀念更奇怪,尼凱,我又冷、又餓,渾身都濕透了,你 幫我上馬,我們一起去見令堂。」他咧嘴一笑,依言伸手將她拉上馬。但是,他並未讓她坐在馬鞍上──她的臀部落在 起伏不平的馬貝上,而且他還板開格蕾環去他腰間的雙手,將它們按向馬鞍的突起處 。接著,他將雨傘遞給她。

  「替我撐好。」他說完之後,一踢馬腹,馬兒隨即向前奔去。

  來到一棟三層樓的建築前,尼凱下馬後,將外套及帽子交給僕人,隨即一言不發地轉 身上樓,格蕾只得加緊腳步跟上他,尼凱推開一扇門,邁著大步走進門內。

  「我把那女人帶來了。」格蕾聽見尼凱這麼說道。

  「等一等。」格蕾急急跟進門裡,頓時被屋中豪華的陳設所震懾,「我的天呀!」她 萬分訝異地輕呼一聲。

  「帶她過來。」一個跛具威嚴的聲音說道。

  格蕾這才看見室內的大床上躺著一名女性,她的雙眼和尼凱的十分神似。

  「過來。」床上的那位女士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格蕾移動腳步向前靠近一些。

  走近之後,格蕾乎然發現那名女士的左手正擱放在一隻枕頭上。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 男子彎下腰。

  「這些是水蛭嗎?」格蕾無比震驚地問道,兩眼盯附在那名女士手臂上的幾隻黑色小 蟲,她並委留意到瑪芝夫人與兒子於此時所交換的一個眼神。

  「有人告訴我,說妳是一名女巫,而且會摩擦手指來生火。」格蕾仍緊盯著那些水蛭。「妳難道不疼嗎?」

  「當然會。」那名女士回答道:「我想看看妳用手指點火的這套魔法。」格蕾走到床邊,將行李袋放在桌上,「妳實在不應該允許那個人替妳治療,聽妳的聲 音,妳似乎有點感冒,會不會頭痛?打噴嚏?容易感到疲累?」那名女士張大兩眼望著她,並愕然地點點頭。

  「我猜的沒錯。」格蕾伸手在袋子裡摸索,「只要妳命那人把這些嘔心的東西拿走, 我便能治好妳的病。噢!找到了,專治感冒的藥品。」她一揚手中的小包。

  「母親。」尼凱向前跨近一步。「妳不可以──」

  「退下,尼凱。」瑪芝夫人說道,「還有你。」她衝著那醫生加上一句。

  那人將水蛭自瑪芝夫人手臂上拉開,再將牠們扔進一隻皮盒內。

  「妳需要一杯水。」格蕾說道。

  「拿酒來!」瑪芝夫人一聲令下,尼凱隨即奉上一隻銀質高腳杯。

  格蕾察覺到屋裡異常安靜及緊張的氣氛,不免聯想起瑪芝夫人何其勇敢、竟能毫不猶 豫地接受來自陌生人的藥物。格蕾將藥片遞向她,「把它吞下去,約莫二十分鐘後應 可見效。」

  「母親。」尼凱再度張口欲言,但瑪芝夫人卻揮手制止他,並就著酒液吞下藥丸。

  「她若是有任何不側,我會找妳算帳。」尼凱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格蕾難免有些緊張,如果這個時代的人,其體質尚未能適應感冒藥片,那該怎麼辦?

  如果瑪芝夫人對這種藥過敏,那又該如何是好?

  格蕾渾身感到陣陣寒意,但屋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大夥兒都全身貫注地看著老夫 人,她不安地移動一下身子,這才留意到大床的帷簾邊還站著一個人。她看得出來, 此人為一名女性,身上穿著寬大的蓬蓬裙,格蕾忍不住咳嗽一聲,尼凱立即狠狠地向 她瞪來。

  這幾乎是格蕾一生中最長的二十分鐘,終於,瑪芝夫人自床上坐起身,兩眼圓睜著, 「我沒事了!」她以充滿驚喜的口吻說道。

  「妳並未完全痊癒。」格蕾說道,「必需躺在床上靜養幾天,多喝一點橙子汁……或 是其它的飲料。」床邊的那名女子這時走上前替老夫人攏緊棉被。

  「我已經好了。」瑪芝夫人說,「你!給我出去!」她朝那名以水蛭醫病的大夫喝道 ,後者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尼凱,帶她下去,給她食物以及衣服,明天一大早再 帶她來見我。」

  「我?」尼凱愕然問道。「我?」

  「是你找到她的,所以該由你負責。好了,你們下去吧!」尼凱朝格蕾看一眼,然後扯動一下嘴角,「跟我來。」他的語調中有著慍怒及不屑。

  來到通道上,格蕾急切地說道,「尼凱,我們必需要談一談。」他轉身面對她,臉上仍是那副不屑的表情。「不!小姐,我們沒什麼可談。」他挑高 一道眉,「此外,我是尼凱爵士,正式官銜是『武士』。」說完後他便紐頭離去。

  「尼凱爵士?」她問道。「不是尼凱伯爵?」

  「我只是一名武士,我哥哥才是伯爵。」格蕾停下腳步。「哥哥?你是指奇克?他還活著?」尼凱再度轉過身來,一臉都是怒容。「我不知道妳是誰、也不知道妳如何曉得我家人 的名字;不過,女巫,我警告妳,妳若傷害任何一個人,我便會要了妳的命。而且, 妳別妄想在我哥哥身上施展妳的巫術。」格蕾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來到頂樓,尼凱推開一扇門,「妳就睡在這 裡!」她跨進門內,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小斗室,屋子裡只有一張床墊、以及一條毛毯。「 我不能住這種地方。」格蕾有些發急。然而,她轉過身時,卻發現尼凱已不見蹤影, 並聽見門上傳來上鎖的聲音。

  她大叫著用雙手猛拍那扇厚重的門,「你這個畜牲!」她貼著門滑到地上,「你這個 該死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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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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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6: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格蕾幾乎徹夜未眠。她只要一闔上眼,便會感覺到有小小的東西爬到自己身上。格蕾 不停地抓搔肌府,最後都弄得有些地方破皮流血。直到次日中午都不見有人來開門招呼她, 格蕾只得再次閉上眼,集中精神想像著尼凱前來找她。

  不一會兒,尼凱「砰」地一聲推開門,滿臉依舊全是怒容。

  「尼凱,我想和你談一談。」她說道。

  「我母親要見妳。」說完之後,他大步走出房門。

  格蕾氣喘吁吁地緊跟在他身後:「尼凱,你之所以會上樓,是因為我呼喚你。」她說 道,「你我之間有著某種感應,若是你給我機會解釋。──」他停下腳步,衝著她怒目以對,「妳所說的話,我連一句都不想聽。」

  「妳是否能告訴我,你為何如此氣憤我?我做了什麼事,使得你如此對我不高興?」他以鄙夷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看一遍,「妳說我叛國、妳驚擾附近的村民、妳侮蔑我 未婚妻的姓名、妳蟲感我的母親、妳……」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低,「妳鑽進我的腦 袋裡。」她按住尼凱的肩膀,「尼凱,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個怪物,但是,你務必要給我一個 解釋的──」

  「不。」他別開臉,「我已要求大哥將妳趕出去,村人自會料理妳。」

  「料理我?」一想起那些模樣噁心的人,格蕾連頭皮都發麻。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村 人只要得著機會,定會拿石子砸死地。「我曾經那樣地幫過你,而你竟用這種方式來 回報我?」格蕾的嗓門愈拉愈高,「你來到未來,我盡心盡力地幫你,如今你卻要將 我趕出去?」他氣呼呼地瞪著她,「決定權在我哥哥手裡。」他轉身步下樓梯。

  來到瑪芝夫人的床前,格蕾一見牠的臉色,便知十二小時的藥效已經過了。

  「妳得再給我一顆那種具有魔力的藥片。」老夫人說道。

  格蕾儘管飢餓,並且驚魂末甫,但仍知道這是她必須運用智慧的時刻。「瑪芝夫人, 我不是女巫,我是一名公主,不幸為盜賊所陷害。請你務必要收容我,直到我的國王 叔父來接我回去為止。」

  「公主?」瑪芝夫人問道。

  「國王?」一尼凱幾乎是大吼道,「母親,我──」老夫人揮手令他噤聲,「妳的叔父是誰?」格蕾深吸一口氣,「他是南科尼亞的國王。」

  「我聽說過這個地方。」老夫人若有所思地說道。

  「妳看看她,」尼凱說,「她根本不可能是一位公主。」

  「這是我們國家的服飾。」格蕾毫不客氣地頂回去,「你打算干冒觸怒一位國王的大 不諱而將我趕出去?」她回頭望向老夫人,「凡是保護我的人,我叔父都會相當慷慨地 酬謝對方。」她看得出來,瑪芝夫人已經有些心動。「我留在此地,對妳會有許多幫 助。我有許多可以治療感冒的藥片,行李袋裡更有許多各式各樣新奇的玩意見,此外 ,我……我還會說故事。」

  「母親,妳千萬不可以考慮──」尼凱欲言又止,「她不是好女人。」格蕾氣得兩眼噴火,「還說別人呢,你和席艾貝不就成天糾纏在一起嗎?」尼凱的一張臉於瞬間漲成紫色,他朝格蕾跨近一步。

  老夫人以咳嗽掩飾忍不住的笑聲,「尼凱,去把紅娜找來。快去!」尼凱再度氣呼呼地瞪一眼格蕾,然後才順從地走出房門。

  老夫人望著格雷,「我覺得妳的確很能使我開心。妳就留在我身邊,我會派人去找妳 的叔父。」格蕾吞嚥一下,「那要多久的時間?」

  「一個月左右吧。」老夫人眼眸中精光一閃,「莫非妳撒謊?」

  「噢,沒有,當然沒有。我叔父的確是南科尼亞的國王。」

  「把藥片給我吧。」老夫人靠回枕頭上,「然後妳便可以下去了。」格蕾取出感冒藥,「我應該睡在那裹?」

  「我兒子會照顧妳。」

  「妳的兒子把我鎖在一間恐怖的小房間裡,床上甚至還有跳蚤!」聽完這話,老夫人臉上並未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要求一間合適的臥房及幾件乾淨的衣服。另外我希望得到:與我身份相當的尊敬 。而且,我需要洗個澡。夫人,我想這些要求,並不表示我不尊敬妳。」她柔聲說道 ,「我不會在這裡白吃白喝,我會盡力地繼續使妳開心。」老夫人定眼凝望她一會兒,「妳先充當我的侍女吧,紅娜!」老夫人突然提高嗓門, 「紅娜,帶她出去,找些衣服給她。「瑪芝夫人接過格蕾遞過來的藥片,「我要休息 了,紅娜自會照顧妳。紅娜,我就把她交給妳了。」格蕾隨紅娜,到後者與瑪芝夫人相鄰的臥室。這個房間約莫只有瑪芝夫人那邊的一半 大,但內部陳設卻十分講究。紅娜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歲出頭,相貌平平,但個性十 分溫和,她對格蕾的一切用品都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格蕾沐浴時所用的肥皂及洗髮 精,紅娜簡直看得兩眼發直。

  藉由和紅娜的閒聊,格蕾得知尼凱僅是剛訂婚,他和艾貝在桌上的那段風流韻事尚未 發生,格蕾渲才鬆了一口氣──自己總算來得正是時候。

  格蕾浴罷之後,在紅娜的協助下,穿上中古世紀的傳統服飾。她凝眸注視,只覺自己 看上去好像「亂世佳人」裡的郝思嘉。紅娜前後總共花費將近兩個鐘頭,才算替格雷 打扮妥當。

  「妳可以坐下了。」紅娜輕輕地說道。

  格蕾試著走動一下,但是卻發覺舉步維艱。這也難怪,她這身衣服起碼重達四十到五 十磅;而且,鋼絲繞成的胸衣更叫她運氣都喘不過來。她只得勉強找張高腳凳坐下,聽 由紅娜梳理她的頭髮。

  紅娜將格蕾的秀髮編成一條辮子,再將它盤繞在腦後,並戴上與她身上眾多首飾相配 的珍珠髮飾。她扶著格蕾站起來,「果然不錯,」她笑著說道,「妳真的好美。」

  「和晴采一樣美,」格蕾衝口而出地問道。

  「晴采小姐也很美。」格蕾穿上紅娜為她所準備的鞋襪後,向紅娜問道,「這是誰的衣裳?」

  「我的。」紅娜依然滿是輕聲細語地回答道,「我們兩人的身材尺吋差不多。」格蕾雙手按著她的肩膀,「謝謝妳如此大方地將衣服及首飾借給我。」她吻一下紅娜 的面頰,「真的非常謝謝妳。」紅娜的臉頰上泛起兩朵紅雲,她有些不自在地轉開臉,「瑪芝夫人希望妳今晚能為她 表演。」

  「表演?」格蕾詫異地問道,「表演什麼?妳是說,演奏樂器?可是,我什麼都不會 啊。」紅娜顯然相當震稱,「你的國家襄不教授音樂嗎?」

  「當然有;只不過,我沒有學罷了。」

  「在妳的國家中,女性若不縫紉或是學習音樂,她們都做些什麼呢?」

  「研究代數、文學、以及歷史等等。妳會演奏樂器、或是歌唱嗎?」

  「當然會呀。」

  「既然如此,我來教妳一些歌曲,待會兒便由妳演奏或演唱,妳認為如何?」

  「可是,瑪芝夫人──」

  「別擔心,一切有我。」紅娜嫣然一笑,「我們可以去果園練習。」說完後,她走出房門。格蕾乘機在臉上薄 施脂粉,她可不想在人前看起來像個邋遢鬼。紅娜帶著一樣類似中國琵琶的樂器回來 ,一名男僕給她倆送來麵包、乾酪、以及酒液。

  兩人下樓的途中,「尼凱的房間在哪裡?」格蕾問道。

  紅娜順手指給她看,格蕾將之默記在心。來到果園中坐定後,格蕾一面吃著點心,一 面將自己所記得的歌曲一口氣全清唱給紅娜聽。約莫兩個鐘頭,紅娜舉起一隻手請她 暫停。

  「太多了,我沒辦法全部記住,得去取紙筆才行。」紅娜轉身跑回主屋。

  格蕾舒舒服服地坐在原處等紅娜。忽然,果園一角有扇小門被人打開。格蕾望見尼凱 走進來.地正準備起身打招呼卻發現他身後有別人。那是一名年輕貌美的女性,她和 尼凱手牽手,一路笑著跑向另一端的葡萄涼亭。

  格蕾心頭怒火驟升;就是這一類的事件使得尼凱在歷史上留下污名,她必須設法糾正他 。格蕾起身朝涼亭走去,心知園丁都已停下手中的工作,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來到涼亭深處,格蕾看見尼凱已將那名女子的長裙撩高至大腿處,他的手則逕自潛入 其中。

  尼凱的外套及襯衫前襟全開,那名女子正以手撫摸著牠的胸前肌膚。兩人有如一對蛇 似地纏在一起,吻得好不熱情。

  「尼凱!」格蕾高聲說道,「我不相信這是一名紳士該有的作為。」那名女子驚愕地望向格蕾,然後便試著想推開尼凱,但尼凱卻似乎無法停止親吻她。

  「尼凱!」格蕾以平日訓斥學生的口吻大喝一聲。

  尼凱這才轉過頭來看向她,臉上一副陶醉無比的神情。格蕾猶記自己和他共赴雲雨時 ,他就是這種神情。格蕾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氣。

  尼凱的表情很快的變成怒不可遏,他放下那名女子的裙擺。

  「我認為妳最好離開。」格蕾對那名女子說道,自己則氣得渾身發抖。

  那名女子看一眼猶如兩隻刺螞的尼凱及格蕾,然後便識趣地匆匆走出涼亭。

  「尼凱,我們必須談一談。我得告訴你,我是誰、以及我到這襄來的原因。」他舉步向她走來,臉上那抹惡狠狠的表情今格蕾不由得倒退幾步,「妳以妖術迷住了 我的母親,」他以深沉的語調說道,「但是別想我也會上當受騙。妳若再破壞我的好 事,小心我用馬鞭抽妳。」說完之後,他用力將格蕾向旁邊一推,逕自邁著大步走開 。

  格蕾楞在原地,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她才告訴自己不可氣餒,皇天不會 辜負有心人的。

  紅娜帶著紙筆回來,格蕾乘機問道,「尼凱……呃,經常和女人鬼混嗎?」紅娜抬頭望向她,「我勸妳別對尼凱爵士用情。身為女人,我們應當把心交給上帝。

  畢竟,上帝永生不朽,而入卻是會死的。」格蕾長歎一聲,正想開口說話時,忽然看見有個人站在屋前的迴廊上,那人看來很面 熟……「那個女人是誰?」格蕾問道,並將目標指給紅娜看。

  「噢,是克佛未過門的妻子。等地成年後,便將和克佛結婚。她的健康情況不太好, 因此很少出來。」從遠處看過去,那女孩幾乎和葛莉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格蕾說道,「紅娜,若是這孩子不幸過世,奇克會考慮娶晴采嗎?」格蕾如此地不經意地稱呼克佛的小名,令紅娜大惑意外。「克佛伯爵是女王的親戚, 晴采和他在身份上不相配。「「然而,若晴采嫁給尼凱後克佛突然過世,尼凱便會成 為伯爵,對不對?」

  「是啊。」紅娜回答道。

  格蕾與紅娜離開果園後,便加入眾人來到位於主屋一樓的小教室中,聆聽牧師用拉丁 語朗誦祈禱文。在這裡,她第一次見到克佛,深覺他週身散發著一股寧靜的力量。克 佛望向她的眼神中,也飽合著許多的深意,令格蕾有些不太自在而雙頰泛紅。他倆都 未發現,尼凱正皺著眉向兩人凝望。

  晚飯後的餘興節目中,紅娜教克佛吟唱自格蕾處學來的新歌。格蕾發覺自己被克佛所 吸引,他與格蕾在二十世紀所認識的尼凱有太多相似之處。格蕾情不自禁地哼起「窈 窕淑女」這部電影中的插曲,克佛很快她便抓准調子為她和音。格蕾一度瞥見尼凱滿 臉怒容地站在門邊,但瑪芝夫人招手要他進來時,他卻又堅持不肯。

  九時許,眾人各自回房休息。累了一夭,格蕾倒床便睡。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驚醒 過來,似乎覺得有人在呼喚她,但側身傾聽的結果卻是什麼聲音都沒有。格蕾翻個身 倒回床上,那股有人需要她的感覺卻總是揮之不去。

  「尼凱!」格雷突然像彈簧般地坐起。

  看一眼熟睡中的紅娜,格蕾悄悄地爬下床。她穿上睡袍及拖鞋,憑著感覺來到一扇門 前。推開門,尼凱果然在裹面。他手握酒杯坐在椅中,襯衫前襟敞開到腰際。看他的 模樣,似已灌下不少黃湯。

  「你要我來做什麼?」她問道,心裡有股莫名奇妙的恐懼──眼前的尼凱,與她記億 中的那個人相差實在太遠了。

  他並未看向她,兩眼仍盯著壁爐中跳動的火焰。

  「尼凱,我很累,希望能趕快上床休息。麻煩你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好嗎?

  「

  「妳是誰?」他輕聲問道,「為什麼我對妳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格雷在他身旁的椅中坐下,讓自己面對著壁爐。「有某種力量將你我連繫在一起:這 中間的原委,我沒法說清楚。以前,我曾哭著祈求幫助,結果你便出現在我眼前,後 來更給了我……」格蕾差點說出「一份愛」這三個字,但她終於忍住了沒說。「現在,似乎輪到我對你 有所回報。我此次來,是為著向你示誓。」他抬眼看著格蕾,「向我示警?噢,妳是說,我絕不可以叛國。」

  「你的口氣用不著那麼酸。我不遠千里迢迢而來,你起碼也該聽聽我要說些什麼。當 然,前提是你能從與女性調情的活動中抽出一點空來。」他的臉頰於瞬間因憤怒而漲成紫紅,「妳以妖術蟲感家母,又在我哥哥面前賣弄風騷 。像妳這種人,哪有資格來批評我?」

  「我告訴過你多少吹,我不是巫婆!」她站起身,努力地想使自己保持平靜,「尼凱 ,我們不能再這樣吵下去。我被送回歷史的這個時間,目的便是要來警告你。然而, 你若是不肯聽勸,一切仍將會發生,奇克會││」他猛地站起身,整個人逼向她面前,「妳是否剛才從我哥哥的床上起來?」格蕾想都沒想便朝他臉上揮去一巴掌。

  尼凱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拉向自己,隨即以惡虎撲羊之勢吻上她的雙唇。格 蕾出於本能地想反抗,但卻終於被他的熱吻所融化,反而伸出手環住他的頸脖,並輕 啟櫻唇回應尼凱的吻。

  尼凱緩緩地物向她潔白而光滑的頸部。

  「可林,」她夢囈似地經喚道,「我心愛的可林。」他抬起頭、滿臉迷惑地望著她。格蕾輕拂他的兩鬢,手指順勢滑向他的雙頰。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你。」她喃喃地說道,「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你。」

  「妳愛怎麼看我都可以。」他笑著說道,然後將她拖到床上。

  格蕾兩眼緊閉,牠的手已伸進她睡袍之內。他吻著她的耳垂,舌尖輕輕地滑過她的粉 頸。尼凱以拇指撫揉牠的乳峰,然後在她耳邊輕輕地問道,「是誰將妳送來給我?」

  「唔,」格蕾口齒不清地回答說,「我猜大概是神吧。」

  「妳所指的神是誰?」尼凱已將半個身子壓向她。

  「上帝、耶和華、阿拉,都一樣嘛。」

  「這個神的信徒是誰?」格蕾這才漸漸真正地聽見他的話,她張開雙眼,「信徒?你在說什麼呀?」尼凱揉捏她頗富彈性的酥胸,「是哪個男人派妳來我這裹?」格雷這才恍然大悟。她推開尼凱,一面坐起身.,一面重新穿好睡衣及睡袍,「我懂 了,」她試著讓自己別發火,「你一向便是用這種方式使每一個女人讓你予取予求, 對不對?」她跳下床,轉身對他怒目以視,「戴尼凱,你唯一在乎的,是有多少女人 和你上過床。而我所認識的那個尼凱卻是關心榮眷與公正。」她挺起胸膛,「好,我 這就告訴你究竟是誰派我來的,以及我來這裹的原因?」格蕾深吸一口氣,「我來自 ……更精確一點的說法是我來自二十世紀。你也曾到過未來與我為伴,我們曾共同度過許多美好時光。」尼凱驚愕地張大了嘴,他正想開口時,卻被格蕾揮手制止。「聽我把話說完。你我在 未來相遇過,你來自於一五六四年,也就是從現在算起的四年之後。你當時正被囚禁 在某處,等待著接受叛國的處決。」尼凱兩眼露出好笑的神情。他翻身下床,並再度端起酒杯,「我現在才明白家母為何 會被妳迷住。妳不妨再多說一些有關我叛國的事。」格雷兩手緊握成拳,「你沒有叛國,你是無辜的。你組織一支軍隊,欲藉以保護住在 韋爾斯的家產,但事先並未向女王取得允許,有人因而在女王面前誣陷你想纂奪王位 。」尼凱坐下來,仍然以一種有趣的神情看著她,「那些產業根本不屬於我。可否麻煩妳 說出是誰在女王面前陷害我呃?」

  「那些的確是你的土地;因為,奇克過世,爵位及家產都由你繼承。此外,你也組織了 一支軍隊。至於向女王說謊之人,則是席洛柏和你心愛的晴采。」尼凱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好冰冷,他起身走過來,「妳想加害我的兄長?妳以為可以用 妖術制住我,好讓我娶妳為妻,而妳便可以成為伯爵夫人?妳為著滿足私慾,竟污蔑 我未婚妻及好朋友的姓名?」格蕾連連倒退幾步,「我不能嫁給你:我甚至不能和你發生肌膚之親,否則我很有可 能使會消失不見。更重要的是,我並不想嫁給你。我來到過去,純粹只是為了通知你 這件事,現在既然已將話說清楚,我倒希望能立刻從這個時代消失,永遠都不要再見 到你。」她伸手抓住門柄,但尼凱「砰」地一聲關上門、不准地出去。

  「我會日後監視妳,我哥哥若有任何不測,我將唯妳是問。」

  「我瞭解你的意思;但是,我並不怕你,因為我不是巫婆。麻煩你打開門,我要出去。

  「尼凱退後一步,格蕾於是抬頭挺胸,傲然地走出房門。

  次日,經過忙碌的一個上午,格蕾與紅娜隨瑪芝夫人騎馬出遊。途中,她看見村人的 生活環境其差無比。從戴尼凱大宅出來,驟然見到這幅貧窮與落後的景象,令她不禁 想起比佛利山莊和貧民窟的比較。

  眾人來到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休息,格蕾一面嚼著杏仁果,一面問紅娜,「中飯時, 坐在尼凱旁邊的那位黑髮女子是誰?」

  「那是席艾貝夫人。」格蕾嗆得連連咳嗽,「艾貝夫人?她什麼時候來的?已經很久了嗎?她預計何時離開 ?」紅娜微笑著回答說,「她昨天下午到的,明天一早就走了。她準備和先生一起去法國 ,也許要好幾年才回來,所以特地來向瑪芝夫人辭行。」格蕾腦袋裹飛快地轉動著。她已知道尼凱尚未和艾貝在桌上胡搞,而艾貝明天使將遠 行,這便表示今天就是歷史上所說的那一天。她一定得想辦法阻止這樁醜聞的發生!

  格蕾忽然以雙手抱住小腹,整個人縮成一團,顯得很痛苦的模樣。

  「妳怎麼了?」紅娜關切地問道。

  「也許是吃壞肚子,我得立刻回屋裹去。」

  「可是──」

  「我非回去不可。」格蕾一邊加強申吟的聲音、一邊如此向紅娜說道。

  紅娜起身向瑪芝夫人走去,不一會兒之後便回來,「夫人同意了,我和一位馬僮陪妳 回去。」

  「太好了,我們快走吧。」格蕾跳上馬背,一路風馳電掣地往回趕,將紅娜和馬懂遠遠地拋在身後。一進門,她 望著樓梯發呆,心想:在哪裹呢?尼凱和艾貝在哪裹?那張桌子又在哪裡?

  她右手邊傳來一聲聲響,其中有奇克說話的聲音。格雷向他奔去,「府上有一張桌子 ,大約六呎長、三呎寬、桌腳全是螺旋的花紋,你知道它在哪裹嗎?」

  「我們有很多這樣的桌子呀。」奇克笑著回答說。

  「這一張不同。」格蕾愈來愈沉不住氣,「它所在的那個房間經常為尼凱所使用,房 間裡有一座可以容兩個人藏身的壁櫃。」

  「壁櫃──」奇克顯得有些迷惑:此時,一名老者在奇克身後向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奇克隨即咧嘴一笑,「尼凱臥室隔壁的房間裹便有一張這種桌子,他常常──」格蕾沒有再聽下去,抓起裙擺便往樓梯上衝。來到奇克所說的房間前面,格蕾發覺門 已上鎖,她衝進尼凱房裡,只見與鄰室相通的那扇門也是鎖著的。她於是用力敲擊門 犀,「尼凱!你若在襄面,便快讓我進去。尼凱!你聽見了嗎?」她發覺裹面有聲響傳出:但是,卻沒有人回答她的呼喊。「尼凱!」她拉開嗓門大叫 道,「尼凱!」他打開門,手裹握著一柄匕首,「我母親還好吧?」格蕾一把推開他,逕自大步邁進門內。抬頭一看,那張她在韓家書房見過的桌子果然 倚牆而立。坐在桌前椅子裡,一臉天頁無辜表情的,正是艾貝夫人。

  「我要叫妳──」尼凱氣呼呼地開口欲言。

  但是,格蕾卻一把拉開左邊窗戶旁的一扇小門,裡面赫然躲著兩名男僕。

  「這是我要你開門的原因。」她對尼凱說道,「他們會將你倆要做的一切事情看在眼 裡。」尼凱及艾貝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格蕾以凌厲的目光望向那兩名僕人,「今天的事若有他人知曉,我們便會知道是誰說 出去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倆連忙點頭。

  「現在,快走吧。」格蕾說。

  那兩人像老鼠似地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妳──」尼凱又想開口說話。

  格蕾卻不理睬他,轉身朝艾貝說道,「這事若讓妳丈夫知道那還得了:今天算是我救 了妳一條命,妳還是快走吧。」艾貝一向高高在上,何曾有人以這種態度及語氣對她說話?她正待反駁,但轉念想到 自己丈夫的脾氣,於是匆匆地離去。

  格蕾轉過身來,見到尼凱正怒氣沖沖地望著自己,她毫不示弱地回瞪他,然後便舉步 朝門口走去。但是,尼凱卻衝上前,用力地把門關上,格蕾只得停下腳步。

  「妳是在暗中監視我嗎?」他火氣十足地問道,「妳喜歡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調情 ?」格蕾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零數到二十之後才開口,「我對你和女人胡搞一點也不 惑興趣……」她以安靜的口吻說道,「我事先便知道你會……會和艾貝夫人在桌子上 亂來;因為,這件事在歷史上頗為記載。那兩名下人將此事告知每一個人,衛仲恩將 之記錄下來。後來,艾貝懷了你的孩子,但母子均遭到席洛柏的毒手。現在,我可以 走了嗎?」眼見尼凱臉上那抹滲含了憤怒與疑惑的神情,格雷心中有些不忍,「我說的這些話確 實很難令你相信,你去到二十世紀時,我剛開始也不肯相信你。不過,尼凱,我真的 是來自未來,此行為的便是防止一些可怕的事情發生。晴采││」他的表情令格蕾心驚得說不下去,「妳膽敢誣陷一位無辜的女性?或者,妳嫉妒每一 個我所碰過的女人?」格蕾再也忍不住,「你這頭自以為是的豬!我才不在乎你把多少女人弄上床。在我眼 中,你什麼都不是,甚至連你哥哥的一半都趕不上。也許我應該設法阻止奇克遭受意 外;如此一來,不僅戴氏的家產得以保全,我更用不著浪費精神想讓你這個風流成性的 浪子回頭。現在,你站開,我要出去。」尼凱依然擋在門前,「妳提到我長兄會因意外而喪命,莫非妳打算使用妖術││」格蕾兩手一堆,然後轉個身,「我不是巫婆!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呢?」她轉身面對 著尼凱,「我對奇克發生意外的經過完全不清楚,是你自己說因為在練劍時傷了手臂 、所以沒和他一起騎馬出去。他看見一名少女在湖中戲水,於是也跳下湖去,結果卻 被人發現溺斃在湖裡。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他望著格蕾,目光中滿是敵意。

  「你當初來到二十世紀時.,我一直不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她放柔聲音說道, 「後來,你帶我到貝爾伍德堡去,讓我看一個藏有象牙盒子的牆洞。你還告訴我,是 奇克告訴你那個秘密地點的所在。只不過,他在一個星期之後便過世了。」尼凱近乎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這個女人一定是巫婆!奇克上星期才帶他去看貝爾伍德堡 的那扇秘門及牆洞;這是一個唯有家人有權知道的秘密,她如何騙得奇克說出來的呢 ?

  自這女人來後,整個伯爵府無論男女老幼都受到她的影響。她的歌、她的舞、她所說 的故事、甚至連她在臉上塗紅抹綠的習慣,都感染了每一個人。唯一保持清醒的,只 有尼凱。他試著和奇克討論這女人日益增大的影響力,奇克卻將他的話一笑置之,「 她只不過是唱唱歌、說說故事嘛,沒什麼好緊張的。」奇克這樣回答。

  「……你會告訴我,對不對?」尼凱茫然地盯著她,腦海裡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候,他體內突然竄起 一股無名的飢渴. 尼凱好想將她摟入懷中,好好地吻她、愛她。這份需要來得如此強 烈,尼凱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整個背已頂在門上。

  「妳別想在我身上施展妖法,我不會被妳所迷住。」他說道,但語調卻好似在迫使自 己信服。

  格蕾看出他眼中所流露的飢渴與慾望,她的心不由得一陣狂跳。不過,她告訴自己, 只要碰一下尼凱,她就得回到二十世紀。她不能走,必須確定奇克平安無事,而晴采 的陰謀也被揭穿之後,她才算是大功告成。

  「尼凱,我並沒有施展任何妖術。」她伸手按著他,「只要你肯聽我說……」

  「聽妳談論過去及未來」」他冷哼一聲,將臉逼近到她面前,「妳最好多加小心自己 的一言一行;因為,我會留意妳。一旦證實妳根本沒有一位貴為國王的叔父,我將會親 自將妳扔出去。妳走吧,別再偷偷摸摸地窺視我。」說完之後,尼凱便似一陣風地沖 出去。

  .格蕾獨自一人站在房中,「上帝,我求求你。」她在心裡默禱著,「請指引我應該 如何去幫助尼凱。」次日清晨,格蕾見到正要上馬離去的艾貝。在艾貝身邊有一位紳士,格蕾猜想定是艾 員的丈夫席洛柏。他轉過身來時,格蕾震駕得倒抽一口冷氣。席洛柏和二十世紀的韋 洛柏臀生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格蕾轉開臉,兩手抖個不停。她告訴自己,這純粹是巧合。然而,她後來想起尼凱在 二十世紀初見韋洛柏時,表情便有如見了鬼一樣:而韋格柏看著尼凱時,眼眸中更是 充滿恨意。

  格蕾只好再次告訴自己,只是巧合,絕對沒有其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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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7: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十六世紀的日常生活令格蕾忙碌不已,但卻沒有任何壓力。唯一令她感到難以忍受的 ,是洗澡的問題。由於準備熱水相當費時,這個時代的人很少洗澡。格蕾一個星期入 浴三次,卻已被紅娜認為太過頻繁。

  格蕾終於為這個令自己萬分頭痛的問題找到答案。一日,紅娜帶她參觀一座四周以格 子狀木條做為圍牆的花園。圍牆上爬滿著各色鮮艷的花朵,四面花牆所圍繞的,是一 座小水池,水池裡有一座噴泉。泉水的開關,可由人工控制。

  「太棒了。」格蕾說道,「就像一座瀑布,也像……」她忽然雙眼一亮,「也像一套 淋浴設備。」這個時候,一個點子已在她腦中成型。她私下找來照顧這座花園的小男孩,他知道如 何操作開關噴泉,格蕾要求他次日凌晨四點鐘時來此與她會面,她將以一便士作為報 酬。

  小男孩睡眼惺忪地依約前來,但臉上卻帶著童稚的喜悅,格蕾痛痛快快地洗過一個澡 之後,神清氣爽,外加興高采烈地向主屋走回去。天色猶未天亮,她或許是歡喜過度 ,竟然在行進中撞上一個人。

  「葛莉!」格蕾大叫一聲,接著才發現對方是那名法國富家女。格蕾並不常見到她, 但每回看見她時,她身邊總是跟著那位監護人兼護士的高大女士。

  「那隻母獅子呢?」格蕾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魯莽,「我無意──」那名富家女趾高氣昂地與格蕾擦身而過,座根兒沒在聽她說些什麼,「我有能力照顧 我自己。」格蕾看著小女孩臃腫的背影,不禁莞爾一笑。這個年齡的孩子們,都以為自己具有通 天的本事。

  「偷溜出來的,對不對?」格蕾笑著問道。

  女孩猛地轉過來,一臉儘是怒容,不一會兒,她的臉色才稍稍和緩下來,「她會打鼾 。」她說,眼中閃動著一絲樂意,然後回頭望一眼噴泉,「妳在這裡做什麼?」格蕾這才發現,小小的水池裡滿是肥皂泡沫,她簡直嚇壞了。在她眼中,這不啻是環 境污染,但小女孩卻興匆匆地掬起一手掌的泡沫把玩著。

  「我剛洗過澡。」格蕾說道,「妳想不想洗呢?」小女孩渾身輕微地顫抖一下,「不行,我身體不好。」

  「洗澡並不會損害──」格蕾說到一半便突然住口。她曾經提醒過自己,此行可不是 來做勸世的教師。格雷於是走到女孩身邊,藉著曙光仔細打量對方,「誰說妳身體不 好?」

  「雷小姐說的。」小女孩看著格蕾,「就是那頭母獅子。」他的雙頰上綻出兩朵可愛 的酒窩。

  「雷小姐這樣說,是為著能讓妳乖乖地聽她指揮,妳認為對不對?」女孩張大了口,隨即臉色一正,「雷小姐是為著保護我不受低等劣民的影響打擾。」 她將格蕾從頭到腳看一眼。

  格蕾並不以為忤,反而笑咪咪她笑著問道,「妳喜歡奇克嗎?」小女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格蕾覺得她似乎有些臉紅。「有那麼糟糕嗎?」格蕾 柔聲問道。

  「他的眼中根本沒有我。」小女孩的聲音好輕,而且聽得出來她此時眼中必然合著淚 。抬起頭,她投給格蕾充滿怨懟的一瞥。這個模樣的她,簡直就是葛莉的翻版。「他 只會盯著妳看。」

  「我?」格蕾大感詫異,「奇克對我不會有興趣的呀。」

  「每一個男人都喜歡妳。」小女孩十分委屈地說道。

  .格蕾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妳叫什麼名字?」

  「愛格拉.露西達.尼可雷特小姐。」她神氣十足地說道。

  「朋友都怎麼稱呼妳呢?」女孩先是有些茫然,繼而開心地一笑,「我的第一位護士稱呼我「露西」。」

  「露西,」格蕾笑著重複一遍這個名字,然後抬頭看看天色,「我們快點回去,否則 會有人找我……我們。」露西一驚,撩起裙擺,轉身便跑,顯然很害怕被人發現自己偷溜出來。

  「明天早上。」格蕾在她身後高聲說道,「還是這個時間。」早餐過後,格蕾避開眾人,在一間看來像是辦公室的房裡找到尼凱。他坐在桌前,似 乎正在演算某些數字,見到格蕾進來,他只抬頭望一眼,復又埋首紙堆之中。

  「尼凱,我們必須談一談。」

  「我很忙,沒空聽妳那些三姑六婆的胡說八道。」

  「三姑六婆!胡說八道!」格蕾不自覺她提高嗓門。

  他白了她一眼,示意要她別吵,然後再度低下頭忙著手邊工作。格蕾對紙上那些數字 毫無概念,因為它們全是羅馬文。她打開腰間的一隻小錦囊,取出裡面的太陽能計算 機放在尼凱手邊。

  「奇克是否已經告訴你貝爾伍德堡裡的那扇秘門?」她問道。

  「妳應該稱呼他『克伯爵』」尼凱以強調的口吻說道,「更何況,他、我、我們家的 任何事,都與妳無關。小姐,這裡並不歡迎妳。」格蕾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尼凱在氣憤中順手拿起計算器,不暇思索地使 按動上面的數目及運算鍵。他一面說話,一面加減,一面將數字寫在紙上。

  「還有──」他說話的同時已動手加總第二欄的數字。

  「尼凱!」格蕾以不可思議的語調說道,「你仍舊記得。」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稍稍 大聲地說道,「你沒有忘記。」

  「我什麼也不記得。」尼凱氣鼓鼓地說道。但是,他的目光卻已移向手中的計算器。

  轉眼間,彷彿計算器是個邪惡的東西,他一把將它扔下。

  目睹他毫無困難地使用計算器,對格蕾而言,真是一大鼓勵,她不問為什麼,因為, 這一切根本沒有常理可以解釋。既然尼凱記得如何使用計算器,他必然也還記得她。

  格蕾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以雙手抓住他的手臂,「尼凱,你真的記得。」尼凱想推開她,但卻沒辦法做到。這個女人究竟有何魔力?她長得不錯,但尼凱卻也 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可是,這個女人……她的身影總是縈繞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求求你,」格蕾輕聲說道,「不要拒絕我,只要你給自己機會,你或許會記起更多 的事情。」

  「我什麼都不記得。」他以肯定的口吻說道,並低頭望向她。

  「你當然記得,否則你為何會使用這個計算器?」

  「我不──」尼凱瞥向桌上的那玩意見。儘管他嘴裡不肯承認,但心裡卻有數,自己 確實知道如何使用那東西。尼凱用力甩開她的手,「妳少煩我。」

  「尼凱,請聽我說。」她苦苦哀求道,「你一定要告訴我,奇克是不是已經帶你去看 過那扇秘門。唯有如此,我們才能知道還有多久他才會……意外溺斃,也許是幾個星 期,或是幾個月。

  不過,若是只剩下幾夭,你可不能瞞我呀。求求你,尼凱,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

  「我不知道有什麼秘門的事。」尼凱就是不肯說實話。

  格蕾放心地吁出一口氣,「那就好了。」她輕輕地說道,「那就好了。.」

  「妳這麼開心我哥哥?」尼凱問道,兩眼緊盯著她。

  格蕾嫣然一笑,「他似乎是個好人,但他永遠不可能……」她沒有說出下面這句話:

  他不可能成為我生命裡的最愛。格蕾望著尼凱那雙湛藍的眼眸,腦中浮起他倆共赴雲 雨的那一夜。地想起他的笑聲、以及對摩登世界的夢般好奇。格蕾不自覺地將手伸向他,尼凱握著她的 手舉到唇邊。

  「可林。」她夢囈般地輕喚道。

  「爵爺,」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對不起打擾您。」尼凱迅速地鬆開她的手。格蕾心知這一刻已成過去,她起身撫平裙子。「那扇門的事 ,你會告訴我的,對不對?我們得隨時注意奇克的安危。」尼凱根本不理會她,他心中想道:這個女人講來講去都是有關奇克的事情。尼凱滿心 滿腦全是她的影子。而她似乎完全沒有把尼凱放在眼中。

  「妳走吧。」他先是喃喃地低聲說道,繼而稍微提高嗓門,「去唱妳的歌給別人聽, 若想迷住我,可不是靠一、兩首歌便可以辦到的。還有,把那玩意見帶走。」他瞥一 眼計算器。

  「你可以留下它,需要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用。」他白她一眼,「我不需要。」格蕾歎口氣。拿起計算器走出來。她已試過各種辦法想說服尼凱相信她的話,但每一 次的嘗試都宣告失敗,今天,她好不容易藉著計算器喚起他些許的回憶,但卻在最後 關鍵的時候被打斷。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能牽引出尼凱更多、更深刻的回憶呢?

  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閃過了格蕾腦際:食物:她曾聽說嗅覺及味覺上的刺最能引發 人們的回憶。格雷想起她曾為尼凱所烹調的那一頓美國式野餐:炸雞、洋芋色拉、煎 蛋、以及巧克力蛋糕。

  對,何不試試看這一招呢?.取得瑪芝夫人的允許後,格蕾開始動手準備餐點。一方面由於府中入口眾多,一方面 這個時代的食物形態都相當原始。格雷必須將之進行某種程度的加工後才符合她的烹 飪條件。如此一來,她所準備的東西,幾乎可以餵飽一支軍隊。

  晚餐直到下午六點才開始,府裡的每一個人都愛極了格蕾所做出來的食物,一個個吃 得津津有味。她坐在尼凱對面,格外專心地留意牠是否有被喚起回憶的跡象,可惜, 什麼也沒發生。餐宴即將結束,僕人端上精美的巧克力蛋糕。

  尼凱咬一口蛋糕在嘴中咀嚼著。然後,他緩緩地抬頭望向格蕾,她的心一下子跳到喉 嚨裡。

  尼凱放下蛋糕,不由自主地脫下左手上的戒指將之遞給格蕾。

  她伸出顫抖的手接過戒指──它正是尼凱在二十世紀送給她的那枚翡翠指。此刻,她 看得出來,尼凱的神情中充滿了迷惑和不解。

  「你以前給過我這枚戒指。」格蕾柔聲說道,「我第一次為你調製這種餐點時,你便 是以送我這只戒指做為答謝。」尼凱望著她,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正準備開口要格蕾說得更清楚一些,奇克卻 在此時笑著說,「我不會怪妳,這些蛋糕此金子還珍貴。來,這個送妳。」奇克脫下 一枚金戒指遞給格蕾。

  格蕾笑著接過戒指,「謝謝你。」她輕聲說道,然後向尼凱望去,但他卻在看別的地 方。格蕾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次機會。

  「老弟,你太安靜了。」奇克突然笑著對尼凱說道,「格蕾今晚要教我們玩一種名叫 「撲克」的牌戲。你應該過來如人我們。」

  尼凱轉開視線,腦海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問題。今晚有太多事情令他不明白,他 只不過吃了一口那滋味絕佳的巧克力蛋糕,腦中便閃過了許多奇怪的書面:他看到她 披散著頭髮騎在一種有著兩個輪子的東西上,他看到清水自她赤裸的同體上潑下,他 看到格蕾將戒指捧在胸前,然後以充滿愛意的眼光凝視著他。

  「尼凱?」奇克說道,「你沒事吧?」

  「噢,」尼凱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沒事。」

  「你要一起來嗎?」

  「不。」尼凱先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後才定一定神,對奇克說,「不,我不去,今 天晚上還有事要做。」

  「工作?」奇克以一種有趣的神情看著他,「該不會又是女人吧?我倒想起一件事來 ,自從格蕾小姐來了之後,你可曾和女人上過床?」

  「她才不配被稱為──」尼凱正待辯駁,另一個影像卻忽然閃過他的腦際。他看見格 蕾秀髮披肩,笑咪咪地低頭看著他。

  奇克以十分瞭解的口吻笑著說道,「我沒說錯,對不對?老弟,我不怪你,她實在是 很美。你是否有心在婚後把她當做情婦呢?」

  「不!」尼凱大聲說道,「我不要她,也不想再見到她,更不想再聽見她的聲音。你 喜歡的話,她便是妳的,我頁希望這一輩子從沒見過她。」奇克向後退一步,臉上仍舊滿佈笑意,「這麼說來,你的確被電擊中了。」他似乎存 心想捉弄弟弟。

  尼凱自椅中一躍而起,有心和兄長門上一鬥。但奇克都已退到門邊了,尼凱衝上前時 ,他早已關上房門,揚長而去。

  清晨四點,格蕾再度來到噴泉池畔。昨天,已有幾位女士談起池中出現泡沫的事,瑪 芝夫人聽了之後,只是用一種瞭然於心的眼神望向格蕾,但卻並未表示任何不允許的 意思。

  格蕾見露西已在池畔等候,於是笑著向她打招呼,「嗎。」露西出於本能她笑得好開心,但隨即板起臉孔,「早安。」她非常正式地說道,「妳 又要再做一遍?」她看見格蕾動手褪去睡袍,於是這樣問道。

  「每天一次。」格蕾跨進他中,以口哨聲示意小男孩打開噴泉。

  浴罷之後,格蕾走出他中,以毛巾擦乾身體,然後轉身面對露西,「今天早上我們要 玩比手畫腳猜字謎的遊戲,也許妳可以一起來玩。」

  「克佛伯爵也會參加嗎?」露西立刻問道。

  「噢,」格雷說,「恐怕不會。」露西一下子跌坐到長椅上,「那麼,我也不去。」格蕾以毛巾擦拭著濕發,並若有所思地凝望露西。

  「他時常談起妳。」露西以酸溜溜的口吻說道。

  格蕾在她身邊坐下,「奇克談起我?妳常和他見面?」

  「他幾乎每天都會來看我。」不錯,奇克為人體貼而善良,他的確會這麼做。「奇克對妳談起過我,妳呢,都對他 說些什麼?」露西絞弄兩手,「我什麼也沒說。」

  「沒說!他天天來看妳,兩妳卻像木頭似地一言不發?」

  「雷小姐說我不應該──」

  「雷小姐!那個老怪物?她醜得連後腦勺都能令一面鏡子為之碎裂。」露西噗嗤一笑:「有一回,一頭老鷹沒有回到訓練師身上,反而向她飛去了。我猜想 ,那頭老鷹是將她錯看成另一頭雌鷹。」格雷大笑起來,「我能夠體會。」露西笑得更加開心,然後以手掩住雙唇,「我頁希望能像妳一樣,如果我能使奇克歡 笑「說不定,我們能找出讓他開心的辦法。我正在考慮要和紅娜一起表演雜耍,也許妳 我能合作呢。」

  「雜耍?雷小姐一定不會──」

  「露西。」格蕾握起小女孩的雙手,「妳若想得到他,就必須努力去爭取。妳如今所 想要的,是能夠引起奇克的注意,而妳所需要的,則是,一點點自信心,並且要學著 信任自己的判斷力──而不是別人的。我們攜手共同設計一項表演,好讓奇克看出來,妳並不是一個小 女孩。妳認為如何?」

  「我……我不知道……我……」

  「妳絕對辦得到。」格雷說道,「而且會做得很好。現在,讓我們動動腦,我們何時 開始排演?別擔心,妳是主人,雷小姐只是為妳工作的人。」格蕾回到主屋時,天色早已大亮,她心中有數,府裡的人大都知道她每天清晨的行事 ,但他們都很有禮貌地並未當面追問她。通常,瑪芝夫人一上午都會很忙,格蕾因而 來到花園中教小孩子們認識英文字母。一轉眼,便已是午餐的時間。

  飯桌上,不見奇克及尼凱的影子。格蕾暗暗發誓,吃過飯後,她一定要去找尼凱,再 試著說服他。回到房中,紅娜試著教她將麻布製成蕾絲。紅娜的手藝相當出色,她將 「格蕾」的字繡在成品之上,圖案設計得相當精緻。格蕾低著頭,專心在女紅上面。

  此時的她,覺得好平靜、好安詳,因為,她不但即將開始幫助露西,而且還一點一滴 地喚醒尼凱的回憶。慢慢來,這一回她定能辦成在二十世紀弄砸了的事情。

  尼凱昨夜一直難以入眠、腦中頻頻出現那個女人的身影。耳邊也不斷響起她的聲音 。此刻,他的頭好疼,而且步履也不太穩。然而,在心情上,尼凱卻有著一股莫名其 妙的憤怒,因此在練劍時。便表現得比平日具有攻擊性,令對手詫異不。

  「爵爺?」隨尼凱練劍的武士愕然地喚道。 。

  「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地陪我練劍?」尼凱一臉不耐煩地說道,一面舉劍再刺。他心裡 想到,如果能練得精疲力竭,或許便不會再聽見、或看見那個女人。

  尼凱連續擊退三名武士,第四名對手上陣後,尼凱原本應該刺向左方的一劍,卻不知 怎麼地刺向了右方。對手的劍刃到破了尼凱的左臂,傷口深可見骨。尼凱站在原地望 著血流不止的手臂,剎那間,他感覺有如在夢中,他正走在那名紅髮女子的身旁,兩 人在一棟有著玻璃窗戶的建築物前停下腳步。尼凱對四周許多奇怪的事物一點都不惑興趣,一心一意只想和她談 天。他告訴她有關手臂上傷疤的事,告訴她奇克在他手臂受傷的那天溺斃。

  一轉眼,尼凱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手下全焦急地圍在他的身旁,其中一 人在設法為他止血。

  尼凱可沒有時間管手臂上的傷,「備馬!」他沉著地說道,「兩匹,其中一匹配上女 用馬鞍。」

  「騎馬?」一名手下問道,「你要和女士騎馬?妳的手臂──」尼凱以冰冷的目光望向那人,「那匹馬是為姓孟的女人所備,她──」尼凱站起身來 ,「替我把手臂綁緊以免血流不止。然後備妥兩匹馬──兩匹供男士的馬。現在就去 辦。」尼凱說道,「不准浪費任何一點時間。」

  「要不要我去帶她來?」另一名手下問道。

  尼凱抬頭望一眼主屋的窗戶,「她自己會來。」他以充滿信心的口吻說道。

  格蕾一面專心於刺繡,一面聽著某位小姐談論著某位女士的風流韻事。忽然,一股椎 心刺骨的疼痛裡向她的左上臂。格蕾痛得大叫一聲,自椅子跌到地下。

  「我的手,有人傷了我的手臂。」她緊緊地抓著左臂,眼淚終於瞬間奪眶而出。

  紅娜急急奔到她身邊蹲下,「快揉揉她的雙手,別讓她昏過去。」紅娜迅速地褪下格 蕾的衣袖,但卻發現她的手臂完全沒有異狀,甚至連紅腫都沒有出現。

  「沒什麼呀。」紅娜說道。

  格雷疼得無法忍受,「感覺上,似乎被人割傷了。」她低聲說道。這時,她忽然聽見 尼凱的聲音:他倆正躺在床上,格蕾摸著他左上臂的疤,就是奇克溺斃那天尼凱受傷 後所留下來的傷疤。

  格蕾立刻一躍而起,「男士們在哪裡練劍?」她問道。

  紅娜回答道,「迷宮的後面,從東北角的那個門出去。」格蕾點點頭,旋即抓起裙擺朝外奔去。一路上,在大廳裡撞倒一名男僕,在廚房裡撞 翻一排貨架,跳過五隻圓桶。在迷宮外面,她與瑪芝夫人擦肩而過,但卻沒有向對方 打招呼。迷宮後方的門卡住了,她提腿一踢,便將那扇門給踢開。出到花園外,她更 加沒命地快跑。

  尼凱的手臂已經纏上繃帶,他坐在馬上,正低頭看著她。

  「奇克!」格蕾一面跑「一面高聲大叫道,「我們得去救奇克。」一名武士走上前,利落地抱起格蕾,將她送到馬背上。格蕾抓起輻繩,轉頭看著尼凱 。

  「我們走!」他大吼一聲,然後策馬向前飛奔而去。

  三名武士緊跟在他倆身後,五匹馬的速度均可用「風馳電掣」來形容。格蕾沒有間尼 凱何以知道奇克在哪裡,因為,她非常確定尼凱一定知道,就如同他在手臂受傷時, 知道格蕾一定會來。

  穿過原野、田地、及森林,一行人來到一座為樹叢包圍的湖邊。尼凱的坐騎尚未停下 來,他便已翻身下馬,格蕾亦有樣學樣。

  她朝湖邊奔去,眼前的景象令她渾身發冷。三名男子正將奇克一絲不掛並且毫無反應 的身體抬上岸邊。

  尼凱站定腳步,兩眼盯著自己的哥哥,「不!」他大吼道,「不!」格蕾推開尼凱,然後對那三人說道,「把他放在這裡,臉朝下。」她的語調中全是命 令的意味。

  奇克的手下有些遲疑不決。

  「照她的話去做!」尼凱近乎咆哮地吼道。

  格雷跨坐在奇克背上,以現代的技巧逼出他肺中的積水。她用力擠壓奇克的肺部,然 後抬起他的雙臂以使空氣進入他的胸腔中,她試過一次、兩次、三次,但卻看不出奇 克有任何反應。

  「快禱告,」她對最靠近自己的那人說道,「我需要一切可能的幫助,快析禱能有奇 跡發生。」三名武士不約而同地跪下,他們雙手合併,低下頭開始祈禱,尼凱跪在奇克冰冷的身 軀旁邊,並將手按在奇克的頭上。他緊閉雙眼,垂下頭。

  格雷沒有灰心,仍然繼續在努力。「奇克,求求你。」她低聲說著,「求求你一定要 活過來。」正當她準備放棄時,奇克卻咳嗽了。

  尼凱立刻抬起頭來看著格蕾,她則繼續方纔的動作。奇克發出一連串的劇咳,然後吐 出一堆肺中的積水。格蕾自他背上滑下來,雙手捧著臉,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尼凱扶著兄長的雙肩,一名武士以自己的斗蓬裹住奇克的下半身,其它的人則目瞪口 呆地望著格蕾。她秀髮披散,衣衫凌亂,赤著一隻腳,一手衣袖上沾著尼凱的血跡, 另一手的衣袖則不見蹤影。

  奇克終於止住咳嗽,虛弱地靠在弟弟胸前。他抬起眼,看見尼凱緊抱他胸前的那隻手 臂,鮮血自奇克胸前流下。他抬起頭,奇克看見六名武士都呆若木雞地看著孟格蕾。

  她呢,則正掩面哭得似乎很傷心。

  「你們就用這種場面歡迎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嗎?」奇克勉強擠出一點聲音說道 ,「我弟弟把血流在我身上,一名美麗的女郎傷心落淚。莫非沒有人為我的生還而高 興?」尼凱抱著奇克的手臂更加用力。格蕾抬起頭,用手背拭去淚水。一名武士將手帕遞給 他。

  「謝謝。」格蕾輕聲說過。

  「她救了你。」一名武士說道。聲音有敬畏、有恐懼,「真是奇跡。」

  「根本是巫術。」另一人卻這麼說。

  尼凱抬起頭望向說話之人,「你膽敢再說她是巫婆,我就讓妳看不見明天的太陽。」那人立刻緊閉雙唇。

  格蕾看著尼凱,心知他心裡對她的仇恨已成過去了:也許,他現在會願意聽她所說的 話。她試著站起身,一名武士立刻趨前扶她。這些武士看她時的表情,好似她既是天 使,也是魔鬼。

  「老天:」格蕾說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在我的國家裡有不少湖泊,因而常常發生 溺水的事情。這種急救方法很普遍,並不是什麼奇跡。」她低頭看看,然後按著說道 ,「你們別是光顧著站在那裡,趕快動手幫忙呀。可憐的奇克一定凍壞了!尼凱,你 的手臂簡直是一團糟。」她轉向朝武士們說道,「你們兩個去扶奇克,其餘的人去看看有沒有乾淨的繃帶替尼凱 裹傷;同時,檢查一下馬是否安然無事。動作快一點!」回到伯爵府,格蕾受到瑪芝夫人的熱切歡迎及感激,老夫人甚至同意讓格蕾為尼凱療 傷,格蕾命人備妥她所需要的肥皂、清水、乾淨的麻布、最好的絲線,以及最細小的 繡花針。

  房裡只剩下她和尼凱時,她將尼凱裡著繃帶的手臂浸泡在一隻盛滿清水的鋼盤中。

  尼凱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說說我們以前的事,好嗎?」格蕾將水壺放到爐火上,「你去過末來──也就是我的那個時代。」她走回尼凱身邊 ,發現凝固在繃帶上的血跡已逐漸化開,於是以小剪刀小心地剪開扭曲約繃帶。

  「我們曾是一對戀人嗎?」尼凱柔聲問道。

  格蕾猛吸一口氣,「你苦不生好別亂動,我便沒法工作。」

  「我沒動,是妳在動。」尼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我們在一起很久嗎?我們非常 相愛?」。

  「喔,尼凱。」不爭氣的淚水再度湧進她的眼眶,「不是那樣子的。你來到我的時代 ,是為著某個原因。你被人指控叛國,你為著瑪芝夫人的信件去到未來。我們兩個想 盡辦法要找出陷害你的人。」

  「我們成功了嗎?」

  「沒有。」她輕聲答道,「我們沒有。不過,我後來卻找到了答案,那是在你回去之 後,在…」她抬起頭看著尼凱,「在你被處決之後。」尼凱靠回枕頭上,「妳還知道什麼?」

  「我以後會慢慢地告訴你。」格蕾說道,「現在,我得看你手臂上的傷。」格蕾手邊沒有麻醉藥劑,只得讓尼凱服下兩顆她隨身擄帶用以抑制緊張時胃痛的鎮靜 劑。感謝老天爺,他不久便沉沉睡去。格蕾為他洗淨手臂,然後指導紅娜以精細的女 紅功夫為他縫上傷口。一切弄妥之後,她屏退眾人,獨自坐在壁爐前的一張椅子裡看著尼凱。

  格蕾正打著磕睡,開門聲將她驚醒,只見紅娜捧著一件深紫色的絲絨禮服進來。

  「瑪芝夫人要我把這送來給妳。」紅娜輕輕地說道,她唯恐吵醒熟睡中的尼凱。

  格雷接過禮服,「奇克的情形如何?」她壓低嗓門問。

  「還在睡呢。他說有人想害死他……嗯,有人在水裡將他的腳往下拉。」紅娜看一 眼格蕾,「妳也該休息一下,順便換一件衣服。」

  格蕾望望沉睡中的尼凱,「我得留在這裡陪他。他醒來時,我希望自己就在他身邊 ,以免他發燒了我卻不知道。妳想,瑪芝夫人會介意我留在這裡嗎?└

  紅娜微微一笑,「現在啊,就算妳要求戴氏一半的家產,我猜老夫人都不會拒絕的 。」

  格蕾笑著說道,「我只要泥凱平安無事就好。」

  「我替妳拿一件睡袍過來。」紅娜說完後便走出房門。

  一個小時後,格蕾已換市一件紅色睡袍坐在爐邊。每隔幾分鐘,她便以手試一試尼凱 的額前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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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幕降臨大地,尼凱依然沉睡未醒。格蕾點燃幾根蠟燭,見尼凱沒有發燒的跡象,於 是輕鬆地瀏覽他房中的陳設,目光為壁爐旁一排橢圓形的迷你畫像所吸引,格蕾走過 去拿起屬於尼凱的那一幅捧在胸前,然後走到窗邊。窗台下有一張相連的座椅,格蕾 看得出來,椅墊部分是可以掀開的,她回頭望,確定尼凱尚未醒來,於是將畫像放在 一旁的架子上,然後掀開椅墊,發現下面放著幾卷紙張。格蕾拿起其中一卷打開來平 鋪在地上,立刻看出那是沙維克堡的建築圖樣。

  「妳有偷窺的習慣嗎?」尼凱在床上問道。

  格蕾嚇得跳起來,她走到床邊伸手一探他的額頭,「你感覺如何?」

  「若不是一位小姐偷看我私人的東西,我的感覺會更好。」格蕾拿起那張設計圖,「除我以外,還有別人見過那張圖嗎?」尼凱伸手要搶,但她卻輕巧地避開,他只得虛弱地躺回枕頭上。

  格蕾將設計圖放到窗邊的椅子上。「餓了嗎?」她來到床邊坐下,端著一碗湯慢慢地 餵給尼凱喝。剛開始,他頻頻辯說可以自己來,然而,和世上所有的男人一樣,他也 喜愛被人哄著、寵著。

  「那些圖,妳看了很久嗎?」他一面喝湯,一面問道。

  「我才剛剛打開這一幅,你打算何時開始建呢?」

  「這只是我自己的癡心妄想,奇克不會──」他笑笑,沒有再說下去。「我哥哥還好 吧?」

  「比你好多了,他可沒有血流成河。」她以餐筋為他拭淨嘴角,尼凱抓住她的手送到 唇邊印上一吻。

  「我和家兄的命,都是妳救回來的,我該如何回報妳呢?」格蕾幾乎衝口而出地告訴他,愛我,像你上次一樣,再度與我墜入情網,用充滿愛意 的眼眸望著我。若能擁有你的愛,我情願永遠留在十六世紀。

  「我什麼都不要,只希望你們兄弟倆能快恢復健康,而歷史也能還你清白。」她將空 碗放到桌上,「你的臂傷還未痊癒,應該多修息才對。」

  「我睡得已經夠多了,妳留下來陪陪我。」

  「我可是有條件喔!」她拿起那張設計圖,「我們來談談這個如何?」

  「不要!」他立刻說道,「把那東西拿開!」他想坐起來,但卻被格蕾硬推回枕頭上 。

  「尼凱,你最好別亂動,否則會拉開傷口的縫線,還有,你用不著對我橫眉豎眼!我 早知道你對建築物有一份狂愛,你去到未來的時候,已經開始動工興建沙維克堡。」 見到尼凱聽見這話後的表情,格蕾差點忍不住大笑起來。

  「妳怎麼知道這張圖是為沙維克設計的?」

  「我告訴過你,你去到未來時,是距今四年後的事,當時,你剛開始蓋沙維克堡,只 可惜它一直未曾完工,因為你……你…」

  「被砍頭了。」尼凱說道,這是他頭一回認真地想過格蕾所說的話,「我希望妳能將 所有的事都告訴我。」

  「從最早的時候開始?」格蕾問道,「那恐怕要花很長的時間喔!」

  「奇克既以平安無事,我便有的是時間。」尼凱說。「來!坐在這裡說。」他拍拍床 沿,發現她臉上那抹怪異的表情後,他接著說道,「我這麼虛弱,怎麼有可能對妳不 規矩?」見她仍有所猶豫,尼凱於是說,「我以人格擔保,絕對不碰你。」她於是在床邊坐下,兩腳離地好遠,半個身子都陷在羽毛床墊裡,她曾自己認識洛柏 說起,一直講到尼凱的教堂中消失。中途曾數度被尼凱的問題所打斷,尼凱對許多名 詞感到好奇與不解,格蕾窮於形容之後,只得自手提袋中取來三本雜誌,將實物指給 他看,雜誌上沒有的,她就只好自己動手來畫。

  將近天亮,她才好不容易說完這段故事,好說歹說哄地尼凱入睡後,她來到噴水池邊 洗個澡,和露西排演一遍比手畫腳。回到房裡,紅娜卻已拿著那件紫色的禮服在等她 。格蕾只得換上禮服,隨紅娜來到客廳,瑪芝夫人正在和奇克下著西洋棋。

  「哈!」格蕾進門時,奇克說道:「我的救命天使來了。」他握住格蕾的手舉到唇邊 一吻。

  她笑笑,頰上染成一片嫣紅。

  「過來坐下吧!」瑪芝夫人指向一張椅子說道。

  奇克站在母親身後,「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想送妳一項禮物,但卻不知道妳喜歡什 麼?所以還是由妳自己選好了,不過,我的命很值錢,妳可不能隨便選一樣便宜的東 西唷!」他笑著說道。

  「我真的什麼都不要!」格蕾說道,「你們對我這麼好,供我吃、穿、住、用,我已 經感激不盡了。」

  「別這樣嘛!」奇克笑道,「一定有什麼東西是妳所想要的。比方說一盒珠寶啦!我 在韋爾斯有一棟房子──」

  「房子!」格蕾說,「對呀!一棟房子,我想請妳在沙維克建一座城堡,而且,設計 圖要由尼凱來繪製。」

  「我兒子?」瑪芝夫人驚訝地問道。

  「不錯!就是尼凱,他已經畫了許多相當出色的設計圖。不過,他必須先徵得奇克的 ……我是說,克佛伯爵的許可。」

  「妳將住進他所設計的房子裡?」奇克問道。

  「喔!不是的,我是說,我並不想擁有它,我只是希望能讓尼凱有機會設計這棟建築 物。」奇克及瑪芝夫人都以充滿驚奇的目光看著她,環顧四周,格蕾發現一旁忙於刺繡的仕 女,也都一個個張口結舌地望著她。

  奇克最先恢復正常,「妳的願望照準,我弟弟可以放手去設計及建造這棟城堡。」

  「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廳裡沒人再發出任何聲音,格蕾於是站起身。「夫人我記得還欠您一場表演。」瑪芝夫人笑著說道:「妳再也不用靠表演在此維生,我兒子的命抵得過財富萬千,當 然足以讓妳在府中吃住無虞,去吧!妳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格蕾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夫人,謝謝您。」她欠身為禮,然後轉身走出大廳。

  太好了!如今她已恢復自由之身,用不著再為找不出娛樂的新點子而發愁。

  回到房中換上睡衣,她面帶微笑地爬上床,她已及時阻止尼凱使艾貝受孕,也救了奇 克的命,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便是設法擺脫晴采,這一步成功後,她便可改寫歷史。

  格蕾微笑著進入夢鄉。

  * * *接下來的一周,是格蕾生命中最快活的日子,府中的男女老幼對她和氣備至,尼凱也 不再對她怒目相向,他纏著格蕾告訴他有關二十世紀的事,也想知道最近的未來發生 了什麼。一天,應格蕾的要求,他倆前往附近的一座城鎮,其間的情形令格蕾覺得古 今真是有著天壤之別。

  終於,兩人來到城外的空地上,格蕾憋了許久的呼吸才有機會舒暢一下,他倆在樹下 休息,隨從端來飲食,尼凱遞給她一杯烈酒,格蕾以顫抖不停的手接過來大口喝下, 蒼白的臉色仍未恢復正常。

  「我們的世界和妳的大不相同。」尼凱說道。

  「的確不同。」格蕾說,腦中仍揮不去剛才自寺中所見到的那幅髒亂、貧窮,以及落 後的景象。

  尼凱在她身旁躺下,「妳會希望留在這個時代裡嗎?」她望著尼凱,「會的。」她說,「只要我能夠,我願意留在這裡。」他握起格蕾的手輕輕地吻一下。

  「不過,我會要求助產士一定要洗手。」

  「助產士?哈!這麼說,妳打算為我生兒育女?」

  「至少要生一打。」尼凱的唇移上她的手臂,隔著衣袖,格蕾仍能感受到那股灼熱。

  「我倒真想能多有幾個孩子,我們何時開始呀?」

  「多有幾個?」格蕾忽然記起尼凱說過他有一個兒子。「尼凱,你有兒子嗎?」

  「不錯!還是個嬰兒,不過,妳別擔心,我早將他母親送走了。」格蕾想起來,尼凱說過,他有個兒子,但卻在尼凱遇難的一個星期後摔死了。

  「我們得立刻回去。」格蕾說道。

  「先吃過東西再說吧!」

  「不!」格蕾站起身,「我們必須回去看看你兒子,你告訴過我,他在奇克溺水後的 一個星期夭折,算算日子,明天剛好是一星期,我們應該現在就趕回去。」一聽這話,尼凱未有分秒的遲疑,他令一名侍衛留下收拾食物及器皿,其餘七人則隨 他和格蕾不停蹄地趕回伯爵府,在大門前,眾人翻身下馬,尼凱領先向屋中奔去,格 蕾緊跟在後,還到三樓,格蕾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嚇呆了。一名顯然尚未年滿週歲的嬰 兒,渾身自頸子處一直到腳底全被裹得緊緊的,更絕的是,他竟是被吊掛在牆上,嬰 兒的雙手雙腳全和身體裹在一起,活像一尊木乃伊,他的下半身因排泄物而浸濕發出 臭味。嬰兒正下方的地板上,放有一隻木桶,專門用來承接他的排泄物。

  格蕾望著這個孩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掛在牆上的嬰兒,兩眼半睜半閉。

  「孩子很好嘛!」尼凱說道,「什麼傷害都沒有。」

  「沒有傷害?」格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他放下來。」

  「放下來?他很好呀!沒有理由!」格蕾凶狠地瞪著他。「放下來!」尼凱無可奈何地一聳肩,伸手抓著嬰兒的雙肩將他自掛鉤上拿下來。尼凱兩隻手伸得 又直又長,唯恐孩子的尿液滴到自己身上。他轉身對格蕾說道,「現在該麼辦?」

  「我們來替他洗澡,然後再替他好好的穿上衣服。他會不會說話?走路?」尼凱一臉愕然。「我怎麼會知道?」格蕾此刻不知道應該是氣、是笑;她設法令人弄來一大盆熱水。尼凱又是嘀咕、又是 埋怨,卻不得在格蕾的怒視下,親自解開一身臭兮兮的兒子,隨即忙不迭地將孩子扔 進水盆中。格蕾接著使用自己帶來的肥皂為孩子洗澡。孩子的保母曾進來一趟,見狀 一迭聲地說格蕾定會要了孩子的命。尼凱起初不聲不響,但格蕾再度杏眼園睜,橫眉 倒豎,他只好下令要保母離去。

  孩子在水中興奮地手舞足蹈,格蕾猜想,說不定是因為裹得太緊,孩子因此變得反應 遲鈍。她將自己的這種想法告訴尼凱。

  「這樣能使他安安靜靜地不吵不鬧呀,一旦放鬆,小鬼便會哭得驚天動地。」尼凱說 。

  「不妨試試看把你裹起來,而且也掛起來,看你是不是也會哭得聲嘶力竭!」格蕾氣 呼呼地說道。

  「小孩子根本沒有知覺嘛!」

  「他有頭腦,有一天他會進耶魯呢!」

  「耶魯?」

  「算了!」格蕾沒好氣地說。

  這個時代當然沒有安全別針,格蕾於是分別用一枚鑽石及翡翠胸針做為替代物,用來 扣緊尿布。孩子洗得乾乾淨淨,並撲上格蕾所攜帶的爽身粉後,格蕾將他遞給尼凱。

  起初,尼凱顯得相當震驚,但是沒過多久,他臉上便露出一份為人父所獨有的滿足, 他甚至對嬰兒笑呢!孩子也以童稚的一笑回報他。

  「他叫什麼名字?」

  「吉姆。」格蕾將孩子抱過來放在地上,不一會兒,他便蹣跚地走近格蕾張開的雙臂中。兩人陪 著孩子玩了將近一個鐘頭後,格蕾準備送他上床睡覺,卻發現吉姆的搖籃有個洞,洞 的正下方有只木桶,一看便知這兩者的作用何在?在格蕾的堅持下,吉姆有了一張羽 毛床墊,當然,床墊上還鋪了一層防水的油布。

  兩人離開吉姆的房間時,尼凱笑著對格蕾說道,「和我共進晚餐吧,我們一起慶祝我 兒子的『淨身』。」他一面說,一面已挽起格蕾的手。

  * * *尼凱經過和母親在書房的一番長談後,十分痛苦的決定要在今晚將自己即將迎娶柯晴 采的事告知格蕾,近日以來,他已察覺到自己對格蕾的愛。尼凱並不在乎她謊稱自己 出身南科尼亞貴足,但是,瑪芝夫人卻以「家族責任」的大帽子壓在他身上。老夫人 並暗示,尼凱若不依約娶晴采為妻,難保格蕾不會發生「意外」。

  「你不能娶她!」格蕾十分鎮定地說道。

  「親愛的。」尼凱伸展雙臂走向她。

  他倆此刻正在花園的迷宮中,尼凱特地將她帶來這裡,因為,他知道格蕾不懂得如何 走出這迷宮,就算他將自己與晴采的婚事說出來令她大為光火,她也無法自他身邊逃 開。

  「我非娶她不可。」尼凱說。「這是我對家族的責任。」

  「責任?」格蕾自齒縫中擠出話來,「難道世上便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你娶那個邪 惡的女人?」

  「邪惡?」尼凱停下腳步,「晴采也許有些貪婪,但是不至於邪惡吧!」

  「你懂什麼叫邪惡?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某個女人若是生得美艷絕倫,她就算殺 了人卻也還是無辜的。」尼凱眼中怒意乍現,「不錯,我不在乎自己對家族有何責任,也不在乎那個我所愛的 女人;這世上唯一令我感興趣的是,便是剝光晴采的衣服與她上床。」格蕾聞言一愣,只覺似乎被尼凱打了一巴掌,她轉身跑開,但卻明白自己根本不知道 如何走出這坐迷宮。剎那間,原先的滿腔怒火全都消失不見,她有如洩了氣的汽球坐 到長椅上,她以雙手掩面,「喔!老天呀!」格蕾低聲地說道。

  尼凱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將她攬進懷中,任她在胸前哭個夠,「這件事早經安排妥當 ,我確實是身不由己──尤其有了妳之後,我真的不想娶她為妻。但是,萬一奇克有 任何不測,我便將成為伯爵,因此,我有責任要生育一名繼承人。」

  「晴采不能生育。」格蕾在他懷裡說道。

  他掏出一方手帕,「妳說什麼?」格蕾一擤鼻涕,「晴采不能生育。」

  「妳怎麼知道?」

  「噢!尼凱,求求你別娶她,你千萬不能娶她。我知道你非常愛她!」

  「愛她!晴采?誰告訴妳的?」

  「你自己啊。你說非回來十六世紀不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邊是由於你深愛著她。」尼凱站起身。「我會愛上她?」

  「要使我愛上那個女人,短短的四年恐怕是不太可能。」尼凱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說什麼?」

  「關於我和她的事,妳再多說一點。」格蕾於是緊握他的手,娓娓將尼凱以前所說過的事情一一道來。她說完之後,尼凱托 起她的下巴,「那一次和妳在一起時,我知道自己非回來不可。也許,我不想在我離 去後,害得妳傷心痛苦,也許,我那樣做,是為著避免害妳愛上一個不留妳身邊的人 。」格蕾兩眼圓睜,淚水在眶中滾動。「你以前也說過這種話。」她輕聲低語道,「我們 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你說你不能碰我;因為那將會使我為著你而傷心難過。」他笑著為她拭去淚珠。「就算我和晴采共同生活一千年,我也不可能會愛上她。」

  「喔!尼凱!」她一把抱住他的頸子,情不自禁地吻向他,「我就知道你不會娶她, 這真是太好了。」尼凱抓著她的手,將它們自頸子處移開,他兩眼凝望著格蕾,「我多年前便已收下柯 家的嫁妝,此刻不可能退婚。事實上;兩天後,我便要出發去迎娶她。」他鬆開格蕾 的手,逕自走到田籬邊,許久之後,尼凱轉身望著她,「妳所說的事,如今都以不可 能發生,對不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頓時大為光火,「你總不至於傻得還是想娶她為妻吧?」

  「我沒有令艾貝受孕,洛柏因而沒有理由恨我;奇克還活著,我因而沒有理由組織軍 隊。就算不得不組軍隊保護家園,我也一定會先向女王取得允許。」格蕾猛地站起身,「尼凱,你難道不明白,未來是不可知的?你去到我的年代時,史 書上記載你於行刑前三天猝亡,你走了之後,史書卻又說你因叛國被處決。由此可見 ,歷史很容易被改變。你若是娶晴采為妻,我回到二十世紀後,說不定會看到史書上 記載奇克因別的事故而身亡,而你則被晴采以別的計謀陷害。」她愈說愈激動。

  尼凱將她擁進懷中,「親愛的,很謝謝妳這麼關心我,也很慶幸妳趕來警告我,從今 之後,我定會倍加小心。」格蕾氣得一把推開「莫非她真的美若天仙,以至於你根本不在乎她一手造成的悲劇?

  「尼凱垂下雙手,「妳看不出來嗎?我別無選擇,難道妳要我告訴家人,因為一位來自 未來的女人說我的新娘會使戴氏一家滅族,所以我便要毀婚?」

  「你干冒失去一切的危機,為的是擔心別人的閒言閒語?」尼凱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以一雙充滿哀怨的眸子看著她。格蕾立刻心軟了,她走 上前抱住尼凱的腰,「你可以為錢結婚,可以娶全世界最富有的女人;但是,我求求 你,千萬別娶晴采,她不是好人,尼凱,她會害了你們全家。」尼凱笑著低下頭,「我不會有事的。晴采之所以能危及戴家的關鍵,在於我們事先並 不知道。如今,我既然已經一清二楚,便有辦法為我以及家人免趣這一場劫難。更何 況,我還有妳在一旁替我觀察、警戒。豈不是更多了一重保護?」

  「我?」格蕾向後退一步。「我?」

  「是啊!妳將留在我家中,負責伺候我太太?」

  「伺候你太太?伺候那個…殺人兇手,請問,你倆於夜裡行周公之禮以產生子嗣時, 我該做什麼才對?」尼凱的神情頓時轉為相當嚴峻,「你自己說的,你不能和我發生肌膚之親,否則便會 回去二十世紀。妳總不能讓我一輩子抱著獨身主義吧!」

  「噢!我懂了。我可以一輩子不嫁,但是你卻必須每天晚上換一個女人。好!你去娶 晴采,看我會不會在乎。讓她害死奇克、害死你的母親、害得戴氏家破人亡、害得你 身首異處!」格蕾最後實在忍不住而咆哮起來,淚水也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轉身 毫無目的地向前跑。

  然而,三分鐘不到,她便已不辨方向,只得站在原地哭得好傷心。尼凱走到她身邊, 但卻一句話也沒說。格蕾默默地跟著他走出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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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7: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接下來的第三天,伯爵府邸充滿著喜洋洋的氣氛,所有人都為尼凱的婚事忙進忙出, 但格蕾卻整日以淚洗面。尼凱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她實在忍不住,因而趁著夜深人靜 時來到尼凱的房間。格蕾主動表示願意以身相許,只求換得尼凱在她走後永不娶晴采 的承諾,但卻為尼凱所拒,格蕾傷心欲絕地回到她與紅娜同住的房間裡。

  第四天,她兩眼紅腫,瑪芝夫人召她前去,告訴她伯爵府再容不下她這個人,命她即 刻離開,格蕾苦苦哀求,卻無法喚回瑪芝夫人的心,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房中,紅娜得 知老夫人的決定,對格蕾感到萬分的同情,並表示格蕾可以住到她家中,她的家人一 定會非常熱誠地招待格蕾。

  「謝謝妳的好意。」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但是,既然不能和尼凱在一起,我留在 這裡便沒有任何意義。」紅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自殺是違反天意的行為。」

  「天意!」格蕾輕聲說道,「是天意造成我今天的下場。」她閉上雙眼,「求求你, 尼凱,求求你,千萬別娶她,我求求妳。」紅娜上前伸手一探她的額頭。「妳有點發燒,最好躺在床上休息一天。」

  「我不會生病的。」格蕾說道。

  但紅娜卻強迫她躺下,格蕾的腦袋才剛沾到枕頭,整個人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幾個鐘頭之後,她忽然醒來,只見一室的漆黑,紅娜睡得很熟,不知為了什麼,格蕾 心頭總覺得怪怪的。

  「尼凱。」她輕聲說道。「尼凱需要我。」格蕾悄悄地溜下床,完全憑著感覺一路來到花園中。她聽見噴水池中有水聲,定睛一 看,尼凱正赤身裸體地站立池中,身上全是肥皂泡沫。

  格蕾已不知「思考」為何物;前一分鐘她還在水池之外,後一分鐘她已被尼凱濕淋淋 的雙手抱在懷中,格蕾忘情的吻著他,整個人籠罩在恐懼與覺望中,不知何時,他倆 雙雙倒臥在地上,格蕾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兩人的結合有如幻夢般的迅速而刺激,格 蕾情不自禁地喊叫出來。此刻的尼凱,身上完全沒有一絲溫柔的影子。他緊咬牙齒, 將累積在體內的高漲情慾,一古腦地全都送進格蕾體內。兩具身體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已分不清你我,他們互相衝擊,彼此都希望能更進一步地成為對方一部分。

  許久、許久之後,格蕾才幽幽地回過神,發現尼凱正微笑地望著她。他的牙齒好白, 雖然是在黑暗中,格蕾仍能看得清楚。

  「我們做了什麼?」她輕輕問道。

  尼凱擁著她站起來。「我們才剛開始呢!」

  「你為何會在這裡?喔!尼凱,我們究竟做了什麼呀?」她的聲音裡充滿了驚惶。

  「什麼話都別說,」尼凱說道。「現在,我要做自己想了好久的事。」

  「不!」她推開他,摸索著自己的衣衫,「我們現在得立刻談一談,時間所剩不多了 ,尼凱!」她的嗓門不自覺地愈來愈高。「我們沒有時間了。」他將她拉回懷中。「妳還是堅持那套會『消失』的說法?妳看,我們才剛剛嘗過一段 美好的經驗──只是淺嘗而以喔,但妳還在這裡呀!」格蕾跌坐到長椅上,腦袋無力地垂下,「我知道你在這裡,我感覺得到,我知道你需 要我,也知道這是我倆最後的一夜。」尼凱沒有說話,他在格蕾身邊坐下,靠得很近,但卻沒有伸手來碰她,「我一直都感 覺得到妳。」他柔聲地說道。「今晚,妳聽見我的呼喚,但是,我卻從一開始便感覺 到妳的一切,我出發之後……」他稍停幾秒鐘,「便感覺到妳的淚,我什麼也聽不見 ,耳朵裡只有妳的哭聲,我看不見晴采,因為,我眼前儘是妳淚眼迷濛的樣子。」他 握住她的手。「我離開了那個女人,並且什麼也沒說,甚至沒告訴奇克,我騎上馬, 一路未停地趕回來,在本應是我行禮的時刻,我卻正在路上奔馳,為的要回到妳的身 邊。」格蕾望著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生氣是免不了的。」他說道。「雙方都一樣,奇克……還有我母親……會……」他 別開臉。

  她看得出來,在他心中責任與愛各自都在折磨著他而如今她卻不可能再留下來幫他, 她輕輕一捏他的手。「我走了之後,你仍舊不會娶她?」他以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向她。「事到如今,妳竟然要離開我?」格蕾噙著淚撲進他懷中,「我若是能有選擇的權力,說什麼都不會願意離開你;可惜 ,我沒有這個力量,我知道、也能感覺到,我很快便會走了。」他吻著格蕾。「還有多少時間?」

  「黎明之前,我想不會晚過那個時候。尼凱,我──」他以吻封住她的唇。「別再說了,讓我們以愛填滿僅剩的這幾個小時。」他站起身, 牽著她的手走進猶在流動的池水中,然後拿起肥皂抹在她身上,「這是妳忘了拿走的 。」他笑著對她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來這裡……洗澡?」

  「我是觀眾之一呀!」

  「觀眾?」她瞪大雙眼。「誰偷看我洗澡?」

  「所有的人。」他眼中盛滿笑意。

  「你竟然允許這種事發生?讓滿屋子的人看我……?」

  「我若是攔阻妳,豈不剝奪了自己的樂趣?」

  「樂趣!子──」她向尼凱衝過去。

  尼凱將她一把抱住,隨即乘勢吻向她,「自看見妳的第一眼起,我便夢想著能有這一 刻。」

  「尼凱!噢!我親愛的尼凱。」他倆再度共赴雲雨,幾個鐘頭後,泉水已不再流出,兩人依偎著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我們得談一談。」格蕾終於說道。

  「不,不要。」

  「尼凱,求求你,聽我說,好嗎?」

  「好!我聽,不過,待會兒我還要好好地再愛妳一遍。」

  「你離開二十世紀以後,完全沒有人記得你。」

  「我是一個最容易被遺忘的人。」她以一肘撐起上身,以唇吻著他的雙眼。「我永遠都會記得你。」

  「我也會永遠記得妳。」

  「很好。」她輕輕撫摸尼凱的頸脖。「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吉姆,記得盡量抽空 陪他一起玩耍。」他吻一下她的指尖、並點點頭。

  「也請好好照顧紅娜,她一直對我很好。」

  「我會替她物色一位最好的夫婿。」

  「是最好的,而不是最有錢的,答應我唷!」待他點頭後,她繼續說道,「煩是為產 婦接生的人,務必要先洗乾淨雙手,妳呢,必須動工興建沙維克堡,並留下記錄證明 是你設計的。我要歷史知道這一切。」他笑著凝望她,「就這樣嗎?還有沒有別的?」

  「我……」她輕聲說道,「我想要你的那幅迷你畫相,可以嗎?」

  「妳要我的心、我的靈魂、我的生命都沒問題。」她捧起他的臉。「尼凱,我好難過。」她哽咽地幾乎說不出話。「尼凱,把畫像包在 防水布裡。建造沙維克堡時,記得在樑柱上繪製奇克的人像,然後把油布包裹的畫像 藏在樑柱後面,我…我回去之後,便能找到你的畫相。」他正吻著她的酥胸。「我愛妳。」他喃喃地說道。「我會永遠愛著妳。」他以唇在她 耳畔揉弄著。

  格蕾緊緊地貼向他。「你會記得我?不會忘了我?」

  「永遠都不會忘。」他說。「就算我明天死去,我的靈魂仍然會記得妳。」

  「別說死亡,和你在一起,我充滿生命,和你在一起,我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我也是一樣的,妳看,日出了。」

  「尼凱,我好怕。」他輕輕撫摸她的濕發。「怕被人看見身上沒穿衣服?何必呢?又不是沒人看過。」

  「你。」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知情不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設法讓妳原諒我。」

  「沒錯!」她輕聲說道,「那的確需要一輩子的時間。」他望一眼漸漸發白的天邊。「我們得走了,我必須告訴母親我所做的事,奇克大概很 快就會趕回來的。」

  「他們想必會非常震怒。」

  「妳跟我一起去見奇克。我會要求他給我們一個住的地方,就算是他酬謝我們對他的 救命之恩吧!」

  「我們的家會很美。」她說道:「我們會有一些僕人,大約五十個左右,另外,我們 還會有一打以上的孩子。我喜歡孩子,我們要好好教育他們。」尼凱咯咯笑道:「妳想得太多了,我的兒子……」

  「是『我們』的兒子,有機會,我真應該好好地向你解釋什麼叫做『女權』。」他起身並她拉進懷裡。「那會需要很多時間嗎?」

  「也許需要四百年左右。」

  「那──我就給妳四百年。」

  「對。」她笑了。「我們會有用不完的時間。」他深深地吻著她。「永遠。」他輕聲說道,「無論物換星移,我會一直愛著。」一眨眼,格蕾已置身在艾希波頓的教堂中。

  * * *格蕾沒有哭。

  她正坐在教堂的地板上,她知道,身後便是尼凱的石墓,她無法回頭去,她受不了看 見活生生的尼凱化作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教堂的門開處,牧師走了進來,格蕾仍坐在原地。「妳沒事吧?」牧師問道。

  格蕾只覺他的口音好似外國人,聽來好不順耳。「我愛這裡多久了?」她問道。

  「幾分鐘而已。」格蕾淡淡一笑,十六世紀的幾個星期,竟然只是現代的幾分鐘,她試著想站起來,但 雙腿卻一點力也沒,最後還是牧師扶著她才站起身。

  「妳應該去看看醫生。」牧師以關切的口吻說道,「我只不過是必需回旅館去──」 她舉步向外面走去。

  「別忘了妳的袋子。」她拿起手提帶,不用打開便已知道,裡面放的東西必然一項也不少,她載度轉身想離 開,卻忽然凝神望著石墓的下方。

  「有什麼不對勁嗎?」牧師問道。

  格蕾連看了兩遍墓碑的文字,「日期。」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日期?噢!是的,這座石墓的年代已經相當久遠了。」墓碑上,尼凱過世的年份是一五九九年,而不是一五六四年。格蕾彎下腰、伸手去觸 摸那些數字,想要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三十五年;他多活了三十五年。

  格蕾的目光掃向石墓上尼凱的雕像,所雕刻的仍然是他,但年齡卻顯然老了許多,服 飾也大不相同,格蕾輕撫過他冰冷的面頰,「我們辦到了。」她輕聲說道,「親愛的 尼凱,我們辦到了。」

  「對不起,妳說什麼?」牧師不解地問道。

  格蕾抬起頭,露出一抹粲然的笑靨,「我們改變了歷史。」她一面說,一面笑著走向 門外的陽光裡。

  來到酒館裡,她找到一張清淨的桌位坐下,取出手提袋中的英倫旅遊指南,書上說道 ,尼凱的十一棟城堡仍然存在,其中的三座目前為戴家所擁有。指南並提到,戴氏是 英國最古老、以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曾於十七世紀時與皇室聯姻,當今的公爵是女 王的遠親。

  「公爵。」格蕾喃喃說道,「尼凱,你的後人竟貴為公爵呢。」她繼續往下看。除去貝爾伍德堡可供大眾參觀外,尼凱其它的城堡目前全為私人宅邸 ,沙維克堡則有一小部分公開讓人參觀,因為現任的公爵表示;沙維克堡出自戴尼凱 ──一位出色的學者的設計,尼凱讓世人分享它的美。

  「出色的學者。」格蕾說道,「不再是浪蕩、不再是風流,也不再是敗家子。」吃過東西之後,格蕾搭誠火車來到貝爾伍德堡,導遊介紹尼凱時,語調之間充滿了尊 敬與欽佩,尤其格外推崇他在醫藥、保健以及建築方面的成就。格蕾心情平和地前往 圖書館,她找到不少與戴家有關的資料。

  瑪芝夫人嫁過三位丈夫之後便一直過著獨身的生活,直到七十餘歲才謝世,奇克娶了 露西為妻,露西成為名噪一時的戲劇鼓吹者,曾大力贊助多名音樂家及藝術家,奇克 將家業治理的很好,他於四十二歲死於胃疾,由於他和露西並無子嗣,爵位及產業便 由尼凱繼承。

  尼凱一生中做了不少事,最為人所稱道的,便是他不遺餘力地倡導保健衛生及清潔, 書中一再強調,尼凱的許多觀念及做法都超出當時的社會許多,他過世時,已是六十 二歲。

  這一切,令格蕾感到無限安慰,她回到艾希波頓的旅館中一夜好睡,次日上午十時左 又,她來到沙維克堡,買了門票加入觀光克的行列。

  「他終身未娶。」導遊這樣形容著尼凱,「不過卻有一個兒子名叫吉姆,也就是戴氏 家族的繼承人。」導遊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戴家的輝煌歷史與成就,她卻沒心再聽下去,悄悄地溜到和 尼凱說好的大梁附近,果然看見上面畫了一幅奇克的人像,而尼凱的那幅迷你畫像也 的確藏在他倆約定的地方,格蕾將畫像放進口袋裡,然後不露聲色地走到花園中,極 其小心地打開油布包取出畫像。

  一見畫中熟悉的面恐,格蕾不由得熱淚盈眶,將小畫像翻過來,她發現背面刻了兩行 字。

  「時間沒有任何意義,唯有真愛能永留長。」他在這兩句話下款刻了一個「蕾」及「凱」字。

  格蕾將頭靠在石牆上,忍不住一串串的淚水自腮邊流下,「尼凱,快回來。」她輕聲 喚道,「快回到我身邊來。」在花園中坐了一陣子後,她起身離開古堡,再度乘車回到艾希波頓。

  旅館大廳中,洛柏和葛莉正等著她,格蕾此刻的心情實在禁不起任合刺激,她於是筆 直走到洛柏面前站定,「我去拿手煉。」她說道,然後準備轉身離開。

  洛柏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腳步,「格蕾,我們談談好嗎?」她渾身緊繃,隨時準備著應付他的折磨,「我說過,我這就去拿手煉,此外,很抱歉 我將它留在身邊。」

  「求求你,好嗎?」他說道,聲音和眼神都好溫柔。

  格蕾看一眼葛莉,後者臉上已沒有那抹「我要給妳好看」的神情,她走到他倆對面的 一張椅子坐下,感覺仍是好疲倦,心裡卻知道,她和尼凱改變了歷史,自然也改變了 韋洛柏這對父女。

  洛柏清清喉嚨說道,「葛莉和我談過許多,我們覺得…呃,以往的確有些虧待妳。」

  「你們想找我做什麼?」格蕾不太起勁地問道。

  「我們只是想向妳道歉,」洛柏說,「也希望妳能和我們一起繼續未完的旅程。」

  「妳可以坐在前座。」葛莉連忙接口道。

  「不用了。」格蕾平靜而柔和地回答說,「我明天就回家去。」洛柏握住她的手,「我希望妳是指回到我住的地方,」他的雙眸好亮,「也就是我們 婚後的家。」

  「婚後?」格蕾輕輕地重複說。

  「格蕾,我是在向妳求婚呀。」她深吸一口氣,笑著將洛柏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膝蓋上。「謝謝你;但是,我心領了。

  「

  「可是,妳不是一直希望能結婚嗎?」洛柏一臉不解。

  「爸爸說,我可以做妳的女儐相耶。」葛莉開心地說道。

  「我若結婚,對方一定是個主動想娶我的人。」格蕾轉而看著葛莉,「而且,我會自 己決定女儐相的人選。」葛莉面頰泛紅,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

  「格蕾,妳變了。」洛柏低聲說道。

  「是的,我變了。」格蕾輕快地回答說,「我真的是徹頭徹尾變了。」她站起身,「 我去拿你們的手煉。」格蕾走向樓梯,洛柏跟在她身後,葛莉則仍留在大廳裡,洛柏一直等到進入她的房間 後才開口說話。

  「格蕾,妳是不是有了另外的人?」她取出鑽石手煉後交給他,「沒有。」

  「那個妳說幫他做研究的人呢?」

  「研究已經完成,他……走了。」

  「一去不會再回?」

  「就時間上來說,是的。」她望著洛柏,「我很疲倦,明天還得搭長程飛機回家。我 們不妨現在就說再見吧。回到美國之後,我會去把我的東西從你家搬出來。」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洛柏問道。

  「謝謝你這麼說,」格蕾笑著回答說,「但是,不用了。」

  「唉!天下事真是很難預料,我只能說,祝福妳。」洛柏出來之後順手帶上房門。

  格蕾站在房間裡一會,然後撥電話給父母親,此刻,她好想聽聽他們的聲音。

  來接電話的人是大姐莉薩。

  「爸和媽回來了嗎?」格蕾問道。

  「還沒有。格蕾,妳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妳有了麻煩,最好讓我知道 ,我才能設法替妳解決。這一回,妳該不會刺入獄了吧?」格蕾不但未感憤怒,而且也不覺得內疚,「莉薩,」她以平穩的話語說道,「請妳最 好不要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我打電話來,是要告訴我的家人,我要回家來了。」

  「齬!」莉薩說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妳通常都是麻煩不斷。」格蕾沒有說話。

  「好,我道歉。要不要我去接妳和洛柏呀?」

  「洛柏和我不會一起回來。」

  「喔!」莉薩停頓半晌,「格蕾,我們都會很高興見到妳回來。」

  「我也很希望能見到你們用不著來接我,我會自己租輛車,嗯…。莉薩,我很想念妳 。」沉默片刻後,莉薩的聲音才再度響起,「等妳回來時,我親自下廚燒菜以表慶祝。」格蕾暗暗叫苦,「妳剛說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好吧!我不是舉世最棒的名廚,妳來掌廚,我來善後,這樣總可以了吧?」

  「一言為定,我後天到家。」

  「格蕾!」莉薩叫道,「我也很想妳。」格蕾笑咪咪地放下電話,不謹歷史改變了,連現代也大不相同了,她心中知道,自己 再也不會成為家中的笑柄,因為,她不再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再也不覺得自己毫無一 點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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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7:4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麥克風傳出請旅客登機的廣播,格蕾一直等到最後一刻才有所行動,她不斷響澳,也 許她應該留在英國,這樣才能和尼凱相距近一些,也許她應該在艾希波頓買一棟房子 ,每天都趣尼凱墓前轉一轉,陪陪他;說不定,她如果祈禱的夠虔誠,她會再度回到 過去與他相見。

  登機時,格蕾費盡一切努力,但卻無法忍住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這一走,便意味著 真正地、徹底地與尼凱分離,再也見不到他、聽不到他、摸不到他。

  淚水模糊了她的試線,格蕾撞上走在她前面的乘客,肩上的行李袋滑落到一位頭等艙 客人的腿上。

  「對不起。」她說道,抬眼望見一張英俊臉龐上的一對湛藍雙眸,格蕾的心某地跳好 快,但她隨即強迫自己恢復鎮靜,此人不是尼凱,他的眼睛不是尼凱的。

  對方以頗感興趣的眼神注視她,她連忙抓回自己的行李袋,此刻的她,對任何異性都 不願多看一眼,這世間唯一能令她動心的男性,早已躺進冰冷的大理石棺裡。

  入座之後,飛機開始啟動,格蕾覺得心如刀割,淚水更是流個不停,靠走道位置上, 坐有一名英國男子,見到她這副模樣,忙將頭埋進報紙裡。

  「繫好安全帶」的指示燈已經熄滅,格蕾卻是愈哭愈傷心,根本沒有留意到身旁發生 了什麼事,頭等艙的那位男士,一手拿著香檳,另一手拿著兩隻酒杯走過來,要請坐 在格蕾格壁的男士與他換位子,結果,當然是如願以償。

  「嗨!這個給妳。」他說道。

  淚眼朦朧中,格蕾看見他遞過來一隻裝滿酒的高腳杯。

  「喝下去,對妳會有好處的。」

  「你是……美國人?」她問道。

  「我來自科羅拉多,妳呢?」

  「喔…緬因,」她接過香檳,喝得太急,一下子被嗆到了。「我……我有親戚住在科 羅拉多。」

  「哦?那裡呢?」

  「查德勒市。」她的淚水筆有漸收之勢。

  她抬頭看他,黑頭髮、藍眼睛,就和尼凱一樣,她的淚水再度湧了上來。

  「我姓戴,叫戴基德。」他伸出手來。

  格蕾卻毫無反應。戴基德逕自抓起她的手用力一握。「很高興認識妳。」他非但未松 手,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格蕾的手看,她用力抽回來。

  「抱歉,」他說道。

  「戴先生。」她說過,「我不是隨隨便便的人,請你帶著香檳回位子上去吧!」他沒有接過酒杯,也沒有起身離開。

  「你若不走,我可要叫空中小姐囉。」他望著格蕾。「請不要那樣做。」格蕾本已將手伸向按鈕,但他眼眸中的一份特殊神韻令她暫停下來。

  「請妳務必要相信,我從來沒有這樣子過。我是說,我曾未曾在飛機上找異性搭訕, 只不過,妳令我想起某個人。」格蕾已停止哭泣,他轉動頭部的姿勢,看起來十分眼熟。「我令你想起誰?」他咧嘴微微一笑,格蕾的心隨之「怦」地一跳,尼凱有時就是那麼笑的。

  「說來荒謬,也許妳不會相信。」

  「試試看無妨,我是個很有想像力的人。」

  「好吧。」他說道,「妳另我想起某一張畫像的那位女士。」格蕾立刻變的很專心。

  「大約是我十一歲那年,爸媽帶著哥哥和我前往英國住一年,家父在那有一份工作, 母親一向喜歡拖著我的大哥一起去逛古董店,我卻深以為苦。但是,有一個星期六下 午,我見到這幅仕女像。」他停頓一下,為格蕾注滿酒杯,「那是一幅迷你油畫人像作品,完成於十六世紀左右 ,主角是一位小姐。」他說話時,柔和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她的臉。

  「我當時很想買下那幅畫,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不只單純地想買下它,根本非擁有 它不可。」他說到這裡,忽人露出一朵很可愛的笑容。「我不是一個很會向父母撒嬌 的人,那幅畫定價不低,家母根本不考慮我的請求,但是,我一向不向『拒絕』妥協 。第二個星期六,我抓了存錢筒便到那家古董店去,以我當時全部的積蓄──大約是 五鎊左右,做為購買那幅畫的訂金。」他看著她。「那家古董店的老闆還以為我想成為收藏家呢,其實我不想收藏古董,我 只要那幅畫。」

  「你後來得到了嗎?」格蕾連大氣也不敢喘地問道。

  「噢,當然,爸媽都認為我有點瘋狂;他們覺得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的迷你畫像並不適 合讓小孩子來擁有。不過,我卻毫不氣餒,仍是一周接一周地把零用錢付給古董店老 板,見到這種情形,他們才決定要幫助我,就在我們舉家即將離開英國時,家父開車 前往那家古董店,為我買下那幅小小的油畫。」他靠回椅背上,彷彿這便是故事的結 尾。

  「那幅畫像在你你身上嗎?」

  「我一直隨身攜帶,從沒離開過它,妳想不想看一看呢?」格蕾除了點頭之外別無選擇。戴基德自西裝內袋中掏出一隻皮質的小匣遞給她,她緩 緩地打開盒蓋,只見漆黑的絲絨上,端端正正地躺著尼凱命人為她所繪的那幅畫像, 格蕾沒有徵得主人同意,逕將畫像自盒中取出,並將之轉到背面。

  「我將會找到妳。」基德念出上面所刻的字。「落款是個『可』字,我一直猜不透這 句話的意思,也想不出來『可』字究竟代表什麼。」

  「可林。」格蕾脫口而出。

  「妳怎麼會知道?」

  「知道什麼?」

  「可林是我的小名呀!」她愣愣地望著他,然後再真正地望著他,他低下頭看那幅畫,接著抬眼看向她,此時 ,他的動作、姿勢、神情,都和尼凱一模一樣。

  「你從事哪一方面的職業?」她輕輕地問道。

  「我是建築師。」格蕾猛吸一口氣。「你結過婚嗎?」

  「妳可真是單刀直入呀,沒有,我沒結過婚,但是,坦白告訴妳,我曾經在婚禮進行 中逃過婚,那是我一生中所做過最差勁的事。」

  「她叫什麼名字?」格蕾的聲音已經低得幾乎聽不見。

  「琴采,鋼秦的,彩霞的彩。」此時空中小姐端著餐車來到他倆的座位旁。「兩位想吃什麼?牛肉?還是烤雞?」基德轉過頭問格誄。「與我共進晚餐,好嗎?」她的心裡想著,尼凱寫的是──我將會找到妳,他是說「靈魂」,而非「形體」。

  他聞言微微一笑,其模樣簡直就是尼凱的翻版。

  格蕾暗暗在心中說道,謝謝你,上帝,謝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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