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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蒂.德佛奧]吻了五個世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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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01: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吻了五個世紀 作者:茱蒂.德佛奧
 
一個善良的二十世紀女郎
一個威武的中古世紀戰士
一股莫名而強烈的力量
跨越了五個世紀的時空隧道
將他們繫在一起
然而,卻無法理解這命運的鎖煉
究竟還有什麼不可測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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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01:1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英格蘭 公元一五六四年尼凱試著集中精神,專心寫這封給母親的信。這封信,也許是他有生以來所寫過最重 要的一項文件。它關係著尼凱所有的一切:他的榮譽、財產、家族的未來──以及他 自身的生命。

  然而,就在他振筆疾書的當兒,他開始聽見她。剛開始,聲音相當輕微;漸漸地,愈 來愈清晰可聞。那是一名女性的哭泣聲;聽得出來,此女並非為著疼痛或是悲傷而落 淚,她定是有著稱深一層的哀愁。

  他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寫信上,但卻總是無法專心。尼凱感覺到那名女子有所需要, 但卻說不上來她要的是什麼。是撫慰?還是支持?

  一個念頭自他腦中閃過:不,她需要的是希望。因為,那淚水、哭泣,皆是由一名陷 入絕望之人而來。

  尼凱望一眼桌上的信紙,心想:那名女子的問題與他無關。他若不盡快完成此信將它 交給等在外面的信差,只怕自己的性命堪虞。

  他再度埋首寫下兩行信文,卻又不得不停下筆,只因哭聲愈來愈強。它的音量並不高 ,但卻令人感覺到它已逐漸充塞著整間屋子。

  「小姐,」尼凱喃喃說道,「請讓我靜一靜。如果可能,我願意不計身家性命來幫妳 ;但是,我此刻是命在旦夕啊!」他提起筆開始在信紙上寫著,同時並以一手摀住耳朵,期望藉此將那名女子摒擋於腦 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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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0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孟格蕾坐在汽車的後座,洛柏和他的女兒葛莉則坐在前座。葛莉年方十三,身材矮胖 有如冬瓜,此刻正不停地吃著零嘴。格蕾稍稍移動削瘦的雙腿,以便自己在葛莉的成 堆行李中坐得比較舒服一些。葛莉此行,共攜有六大件式樣一致,而且價格昂貴的旅 行箱。它們放不進車後的行李箱,只得和格蕾一塊擠在後座。

  「爹地,」葛莉以發嗲的語氣抱怨說,聲音聽來像是一個四歲的白癡兒,「她又在弄 你買給我的那些漂亮箱子。」格蕾氣得暗暗握拳,一用力連指甲都掐進掌心裡。葛莉從來不稱呼她任何姓名或是頭 銜,每次都是一個簡單的「她」。

  洛柏回過頭盎向她,只能看見她那一頭紅髮的邊緣,「拜託好嗎,妳難道不能小心一 點!」

  「我並沒有刮壞任何東西,行了吧?後座空間有限,我坐在這裡並不舒服。」洛柏顯然無限疲累地歎口氣。「格蕾,妳非得事事抱怨不可嗎?為何不能讓我們大家 快快樂樂地度一次假呢?」格蕾嚥下滿腔不悅,然後揉揉腹部,胃疼的毛病又犯了,但她卻不敢要求洛柏停車, 讓她買些飲料服用藥物以抑制胃部的不適。抬起頭,只見葛莉從遮陽板的化妝鏡中沖 著她露出得意的一笑。格蕾別開臉,試著將注意力轉向英國鄉間的美麗風景上,但她 腦海裡卻想起洛柏那句說過不知道多少遍的話。「她只是個孩子,雙親仳離,她難得 見著父親一面,妳至少應該表現一點同情心吧。她真的是個善良而可愛的孩子。」可愛?善良?十三歲的她,臉上所化的妝,比二十六歲的格蕾還濃。葛莉坐在前座, 因為爸爸說:她還是個孩子嘛;況且,這是她第一次到英國。洛柏指派格蕾的任務是 研究地圖,辨認路標;然而,格蕾的視線全被葛莉那顆腦袋擋住,洛柏卻不認為那有 何關係?

  洛柏曾說過,格蕾嫉妒葛莉,不肯和任何人共同享有他;只要她稍稍放鬆心情,他們 三人便能享受快樂的家庭生活。格蕾試過去喜歡葛莉;她和洛柏同居年餘,常帶著葛 莉上街購物。格蕾任職小學的一點微薄薪水,幾乎全花在葛莉身上,但她卻捨不得為 自己添購任何衣物。夜復一夜,葛莉與洛柏雙雙外出享受大餐,而格蕾卻獨自一人留 在洛柏家中,洛柏的解釋是:會有時間讓妳倆相互瞭解的,何必急在一時呢?

  有時候,格蕾真的以為自己和葛莉能相處融洽;尤其是在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葛 莉表現的相當友善,但只要洛柏一出現,立刻變成一個牢騷滿腹,而且說謊不打草稿 的可惡佳伙。葛莉身高五呎二吋,體重一百四十磅,但卻能有如奶娃娃般地坐在洛柏 腿上,向他哭訴著「她」種種的不是。起初,格蕾極力為自己辯護,她書自己深愛孩 子,所以才選擇教書作為職業。然而,洛柏只相信葛莉;他說葛莉是個天真純樸的孩 子,根本不可能會做出格蕾所指控她的那些事,他甚至還說,不敢相信格蕾身為成年 人,怎會如此邪惡地誣蔑一個孩子。

  靜靜領受洛柏這些訓斥的同時,格蕾心裡總是掙扎著內疚與憤怒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她班上的學童,無一不景仰她,但葛莉卻好似恨她入骨。莫非,格蕾真的是嫉妒葛 莉?難道在她潛意識裡真的不希望與其分享洛柏,每一次格蕾想到這件事時,她便發 誓要再更努力讓葛莉喜歡她,於是她又買一分昂貴的禮物送給葛莉。

  矛盾的是,她同時也有憤怒的情緒,為什麼洛柏就不能聽聽她的?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他難道不能告訴她,說她的舒適比他女兒那些渾蛋的旅行箱更重要?或者,他該告 訴葛莉,格蕾有名有姓,不可以總是用「她」或「她的」來稱呼格蕾。然而一直到目 前為止,洛柏似乎從沒想過要與她同一邊。

  格蕾沒膽觸怒洛柏,因為她踏無法自他那裡得到自己一心殷切盼望的──求婚。

  她一生中最大的希望,便是結婚、嫁給好丈夫,養育個乖巧的孩子,擁有一個幸福的 家庭。也許有一天,她會寫幾本有關孩子的書,但她毫無一點想成為女強人的心理。

  在洛柏的身上,她已投注十八個月的時間,因為他是這麼一位理想的丈夫人選。他身 材挺拔、相貌英俊、衣著體面,而且還是一位出色的整形外科醫生。他愛好整潔,脫 下的衣服總是隨手掛好他不拈花惹草,一向準時回家;他值得人信賴,最重要的,他 非常需要格蕾。

  洛柏告訴她:孩提時代,他並未享受很多的愛;四年前與他離異的前妻,是個冷若冰 霜,根本不知愛為何物的女人;因此他所夢寐以求的便是格蕾這顆善良而人慈的愛心 他說想和格磊擁有一分「永久的關係」──格蕾想當然耳地認為這便意味著兩人共結 連理──不過呢,有過第一次婚姻的切膚之痛,他必需先確定兩人真的能共同生活。

  換句話說,他希望能先「試婚」──也就是同居。

  所以格蕾搬進了他那棟豪華壯觀而昂貴的大房子裡,她一直承擔所有的家務事,所作 所為都是想著要向洛柏證明她善良、溫柔、體貼、完全具備賢妻良母的一切條件。

  和洛柏一起生活的滋味幾乎是完美無瑕──除去要傷腦筋應付葛莉之外,洛柏精力充 沛,兩人經常出去跳舞、散步、騎腳踏車郊遊,家中時常高朋滿座,他倆也不時出外 參加宴會。

  和格蕾以往會對像相比,洛柏真的是好的沒話說,所以格蕾願意原諒他的一些小怪癖 ──大多與錢有關,他兩上街購物,他總是「忘了」帶支票簿;買電影票、或是在餐 廳結帳時,他幾乎每一次都是發覺把錢包留在家裡了。格蕾若是稍有怨言,他便會搬 出新時代女性那套大道理,表是現代女性都搶著要實行「各付各的」。然後他會極其 熱情地吻格蕾一下。

  格蕾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洛柏這一類的小毛病,但是葛莉這個人卻會將她逼得發瘋。依 照洛柏的說法,這個癡肥、蠻橫不講理,而且總是睜眼說瞎話的小可惡,是地球上最 完美的產物。洛蕾卻不這麼想,所以洛柏見將她視為仇敵。只要他們三人在一起,永 遠是洛柏和葛莉站在一起,格蕾則落單──絕沒有例外。

  格蕾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洛柏這一類的小毛病,但是葛莉這個人卻會將她逼得發瘋。依 照洛柏的說法,這個癡肥、蠻橫不講理,而且總是睜眼說瞎話的小可惡,是地球上最 完美的產物。洛蕾卻不這麼想,所以洛柏見將她視為仇敵。只要他們三人在一起,永 遠是洛柏和葛莉站在一起,格蕾則落單──絕沒有例外。

  去年九月,她和洛柏正式同居。洛柏曾說:「我們一年後前往英國旅行,到時候我們 應該已經知道了。」他並未說明他倆「知道」什麼,但格蕾心裡有數,他所指的是他 倆將會知道彼此是否會結婚。

  整整一年裡,格蕾用盡心思籌劃這趟旅行,訂旅館、研究行程、瞭解當地民情文物及 著名風景古跡。出發前的三個月,洛柏告訴她,此行將會給她一個非常特別的驚喜。

  如此一來,格蕾對這趟旅行更加格外地用心準備,同時在心理上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求 婚。出發前三個星期,她在替洛柏整理家用帳目時,發現一張面額五千美元。付款對 像是珠寶店的付訖支票。

  「一定是訂婚戒指。」她這樣告訴自己,淚水於剎那間湧進她的眼眶。由這件首飾的 昂貴可以看出,儘管洛柏平日小氣吝嗇,但在重要事件上,他仍是很捨得的。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格蕾有如生活在雲霧之中。她為洛柏烹煮可口的食物,在床第間 格外盡心盡力,竭盡所能的討好洛柏。

  臨出門的前兩天,洛柏輕輕地碰撞了一下她心頭那個脹滿幸福的氣球──雖不至於沖 破它,但卻使他稍稍有些洩氣。他將格蕾為這趟旅行所編列的費用清單加總,然後遞 給她一張計算器上撕下來的紙條。

  「這是妳的一半。」

  「我的?」她傻愣愣地問道。

  「我非常青楚現代的女性將負單自己的費用視為一項要務,因此不希望落得被人罵成 是一隻南性沙文主義的豬。」他笑著說道。

  「噢!那當然!」格蕾連忙回答道。「只是,我手邊沒有錢呀!」

  「拜託!格蕾!妳難道把賺的錢都花光了嗎?妳實在應該學習量入為出。」接著,他 以比較和緩的口吻說,「妳家裡會有錢的。」格蕾的胃頓時開始痛了起來。六個月前,醫生說她有胃潰瘍的徵兆,因此開給她一些 中和胃酸的藥劑。

  有關她家的事,格蕾已向洛柏說過不下百次。不錯,她的家境不錯──事實上是相當 富有──但是,她父親認為子女都應該自力更生。在三十五歲之前,格蕾必須自己養 活自己,然後才有資格繼承家產。當然,如有緊急事故,她知道父親絕不會袖手旁觀 。只是,一趟英倫的觀光之旅,實在很難歸類為「緊急事故」。

  有關她家的事,格蕾已向洛柏說過不下百次。不錯,她的家境不錯──事實上是相當 富有──但是,她父親認為子女都應該自力更生。在三十五歲之前,格蕾必須自己養 活自己,然後才有資格繼承家產。當然,如有緊急事故,她知道父親絕不會袖手旁觀 。只是,一趟英倫的觀光之旅,實在很難歸類為「緊急事故」。

  「格蕾。」洛柏當時的口氣十分不高興。「妳總是妳家裡充滿了愛與支持,難道他們 現在不能助妳一臂之力?」格蕾還沒來得及回答,洛柏的態度即已轉變,他握住格蕾的手舉到唇邊,「寶貝,想 辦法去籌錢,好嗎?我真的好希望妳能去,有一分非常、非常特別的驚喜在等著妳呢 !」她無法鼓起勇氣開口向父親求助那無異是承認自己被擊敗了。因此,她打電話給住在 科羅拉多的一位親戚借錢。對方倒很爽快,立刻將款項匯過來,而且不要利息,但是 一頓說教卻是免不了的。

  「他是外科醫生,妳是一個待遇微薄的小學教師。妳倆已經住在一起一年多,而他卻 要妳負擔一半的旅費?」格蕾無言以對,她怎能說出自己一心所冀望的,是洛柏的求婚呢?

  在前往機場的出租車上,洛柏對她慇勤有加。他頻頻輕穩格蕾的頸脖,最後,格蕾不 得不相當難為情地推開他,免得出租車司機老是以怪異的目光注視他倆。

  「妳猜出那份驚喜是什麼了嗎?」洛柏問道。

  「你贏了樂透彩券。」

  「比那個更好。」

  「你買下一棟城堡,我們將一生一世快快樂樂地住在裡面。」

  「比那個好太多了。」他說。「我敢打賭,你一定猜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樣的驚喜。」格蕾深情款款地凝望他,心裡想道:他倆的孩子,會有著洛柏的湛蘭雙眸,還是她的 綠眼珠?頭髮呢?是他的棕髮還是她的紅髮?

  「我真的一點也猜不到!」格蕾甜甜地說道。

  洛柏靠回椅背上,開心地笑著說道:「妳很快便會知道的。」到機場後,格蕾忙著清點搬下車的行李,洛柏則焦急的四下張望,她付小費給搬運工 時,洛柏揚手向某人用力揮著,她尚未會意過來發生什麼事。

  「爹地!」格蕾聞聲抬起頭,只見葛例自另一端急奔而來,身後跟著一彌提了六隻簇新旅行箱的 搬運工人。

  格蕾心想,真是巧,居然會在機場遇見葛莉。

  「嗨!葛莉。」在父女親熱的擁抱之後,格蕾方才開口招呼道: 「妳要出門嗎?」葛莉和她父親幾乎笑彎了要。「妳還沒告訴她,對不對?」葛莉說。

  洛柏終於忍住笑,以正經八百的表情說道:「這便是我給妳的『驚喜』呀。」他一面 說,一面將葛莉推向格蕾。「是不是很棒呢?」洛柏攬住格蕾。「我的兩個『小女人』都要與我同行。」他說。

  「兩個?」格蕾毫無意識地喃喃重複著。

  「不錯。葛莉便是那個驚喜。她要和我們同游英國。」格蕾好想尖叫、怒吼、也好想說自己不去了。然而,她卻一樣也沒做。「可是我們只 有訂兩個人的旅館。」這是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句話。

  「沒問題,我們可以請旅館加床。只要有愛隨行,一切都好辦。」他將手自格蕾肩上 挪開,「格蕾,言歸正傳,我們父女想敘敘離情,麻煩妳替葛莉辦登機手續好嗎?」格蕾只有點頭的分。她有如機械人似的走到櫃檯前面;為著葛莉那六大只皮箱,她得 付出兩百八十元的超重費,另外還得付工人小費。

  登上飛機,洛柏要葛莉坐在中間,結果葛蕾只得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他將葛莉的機票 遞給格蕾。「麻煩妳把這張機票錢加入共同費用項下,另外,帳目的記載絕對要非常 的詳細,我的會計師說整個行程的花費都可以自收入中扣除。」

  「可是,這次旅行並非為著公事啊。」洛柏雙眉一皺。「妳該不會又想嘮叨我吧?妳只管記帳,等回家以後,一切的費用你 我平均分攤。」格蕾望著葛莉的機票。「你是指分成三份,對嗎?你、我、以及葛莉。」洛柏嫌惡地望她一眼,然後以保護者的姿態摟住葛莉。「我是說『妳我平均分攤』, 葛莉能來,對妳也有好處啊!她能帶給妳許多無窮的歡樂呢。」格蕾別過頭,沒再說話,接下來的漫長飛行時間裡,她埋頭看書,葛莉則和洛柏興高 采烈地玩撲克牌,他們眼裡,似乎根本沒有她這個人存在。

  *****這會兒左在車子裡,格蕾忍不住再度揉著發痛的胃部,來到英國已有四天,她試盡各 種辦法讓自己快快樂樂地享受這趟旅行。

  第一天晚上,葛莉抱怨說旅館另外加的床太硬,她睡的很不舒服,洛柏於是把葛莉抱 上他們的床,並「請」格蕾去睡那張太硬的床,格蕾沒有發出任何的怨言。

  在高級的餐廳裡,葛莉一口氣點了三道前菜,以便能嘗嘗每一種菜色的口味,洛柏說 。「別這麼小氣,我一直認為妳很大方的呢!」然後將賬單遞給她。

  格蕾一直強忍著各種不悅,為的是她知道洛柏的行李中有一枚價值五千美元的訂婚戒 指。

  然而經過昨夜之後,格蕾的感覺開始有所轉變。在昨天那頓耗資一百五十美元的晚餐 上,洛柏給葛莉一隻藍絲絨的長型錦盒,看著葛莉打開那只錦盒,格蕾的心一直往下 沉。

  葛莉兩眼發亮。「爹地,我的生日還沒到嘛。」她嬌聲地說道。

  「我知道,心肝寶貝。」洛柏以無限溺愛的口吻說:「我只是藉著它來說『我愛妳』 。」葛莉自盒中取出一條鑲著鑽石和翡翠的手煉。

  格蕾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呼;她知道自己的訂婚戒指已經被套在葛莉那肥胖的手腕上 。

  葛莉以傲人的姿態舉起手。「妳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她淡淡地說道。

  稍後,在他們房間外的走道上,洛柏大發雷霆。

  「葛莉把手戀拿給妳看,是想藉此機會拉近妳們之間的距離。而妳呢,卻冷冰冰地毫 不關心,妳傷了她的自尊心。」

  「你所花的五千塊錢,就是買這條手煉,對不對?她還是個小孩,你就送她鑽石手煉 ?」

  「葛莉年輕、漂亮,當然夠資格配戴美麗的飾品。更何況,那是我的錢。我們還沒有 結婚,妳對『我的』錢沒有任何權利。」

  「我們會結婚嗎?會有那麼一天嗎?」格蕾按著他的臂膀問道。

  洛柏甩開了她的手,「除非妳表現的落落大方,否則希望渺茫,我一直以為妳與眾不 同,到現在我才知道,妳和我母親一樣,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妳用那種態度對待我女 兒,她只怕早已哭得肝腸寸斷,我得去安慰她。」他說完之後,忿忿地走進屋裡。

  格蕾渾身無力地靠在牆上。「翡翠將可以拭乾她的淚水。」她低聲地說。

  坐在後座的她,邊只有葛莉的成堆行李,沒有浪漫的求婚,也沒有璀璨耀眼的訂婚戒 指,更可悲的是,在未來的一個月裡面,她得充當洛柏以及他那位盛氣凌人千金的秘 書兼丫環,此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不過,買張機票回家,制惡個念頭倒是 滿吸引她。

  但是,望一眼洛柏的背影,她的心不禁一陣抽痛,她若離開洛柏,他是否會有被背叛 的感覺──就如同當年他母親以及前妻離開他時一樣?

  「格蕾!」洛柏大吼道:「教堂在哪裡?妳應該看著地圖告訴我方向,我不能又當司 機、又當領航員!」格蕾一面翻動手中的地圖,一面試圖從葛莉的大頭旁邊看清路標。

  「就在這裡!她說道:「右轉。」洛柏將車子轉進一條英國的鄉間窄徑,路旁蔓草叢生。這條路通往一座偏遠的村莊─ ─名為艾希波褪。從外觀上看起來,艾希波頓似乎幾百年來都沒有改變。

  「這裡有一座十三世紀時所建築的教堂,裡面埋著一位伊麗莎白時代的伯爵。」格蕾 在筆記本裡翻出這樣的資料。「這位伯爵名叫戴尼凱,死於西原一五六四年。」

  「我們又要參觀教堂嗎?」葛莉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已經看膩了一座接著一座的破 教堂,為什麼不可以去看一些別的地方呢?」

  「有人告訴我想參觀歷史古跡呀。」格蕾以酸溜溜的口吻說。

  洛柏在教堂前停好車,然後回頭望著格蕾,「葛莉的話很有道理,妳沒有必要亂發脾 氣。我真有點後悔帶妳一塊來。」

  「帶我來?」格蕾說;可是,他卻已轉過頭去、伸手摟著葛莉。「我可是負擔了自己 的一切費用。」她自言自語似地輕聲說道。

  格蕾並未跟隨他們父女進入教堂。她留在外面,留連於一座座傾塌的墓碑前。

  「嗨。」沉思中的格蕾突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一轉身,卻發現葛莉正站在她身後,腕上的鑲 鑽手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妳要做什麼?」格蕾滿腹狐疑地問道。

  「妳恨我,對不對?」葛莉嚼著嘴。

  格蕾歎口氣。「我並不恨妳,怎麼不在教堂裡面參觀呢?」

  「我覺得在裡面好無聊嘛!妳這件上衣好漂亮,看起來相當名貴,是不是妳那些有錢 的家人買給妳的?」格蕾看了她幾秒鐘,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等一等。」葛莉大聲叫道。

  格蕾轉過身,只見葛莉跌在地上,她長歎一聲,走過去伸手扶起葛莉,誰知她竟哭了 起來,格蕾只得輕輕拍著她的肩。看見她手臂上的擦傷,格蕾只得輕輕拍著她的肩。

  看見她手臂上的擦傷,格蕾說道:

  「應該不會太疼的,把新手煉換到受傷的那隻手上,疼痛就會消失了。」

  「妳恨我!」葛莉說道:「爹地說,妳原本以為他是用那五千塊錢為妳買訂婚戒指。

  「格蕾縮回手,同時全身一震。「他為何會有這種想法?」葛莉斜暱著她。「什麼事都瞞不過爹地,他知道,你以為那項驚喜是他要向妳求婚;也知道妳以為那張支票是用來買訂婚戒指。為著這件事,爹地和我肚子都笑痛了。」格蕾渾身開始發抖。

  葛莉不懷好意的笑著,「爹地說,妳是一個討厭鬼,總是跟愛他身旁、用那對牛眼睛 窺視著他。他還說,若不是因為妳在床上表現不錯,他早把妳甩了。」格蕾終於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揮葛莉一巴掌。

  就在這時候,洛柏從教堂走出來。葛莉一路呼喊著奔向她父親的懷裡。

  「她打我!」葛莉哭喊道:「而且還抓我的手臂。」

  「老天!格蕾!」洛柏一臉震驚的神情。「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居然動手 打一個孩子,妳!」

  「孩子!我受夠了你口中的那個『孩子』!也受夠了你對她的驕縱溺愛!更受夠了你 們兩個人對我的折磨!」洛柏對她怒眼以視,「妳心胸狹窄、毫無肚量可言;但是,這一路上,我們仍舊對妳 百般容忍,凡事都以令妳高興為前題。」

  「根本沒那回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葛莉。」淚水湧進格蕾的眼眶中。「你們 父女倆甚至在背後恥笑我。」

  「那全是妳自己的想像力在作祟,既然妳和我們在一起是這麼地不愉快,倒不如各走 各的。」話一說完,他便轉身牽起葛莉的手,雙雙步向教堂前的車子。

  「不錯!我打算回家去。」格蕾說著便彎下腰去準備撿起方才掉落的皮包。誰知,它 卻不見了。格蕾四下張望,仍舊不見它的蹤影,抬起頭之際,她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 。

  洛柏準備駕車離去─,將她一個人棄之不顧!

  她朝大門奔去,車子卻已漸漸駛離。最叫格蕾感到驚愕的是,葛莉自車窗中伸出手來 ──在她手中搖搖晃晃的,竟是格蕾的皮包!

  格蕾拔足狂奔,但畢竟跟不上四個輪子的汽車,她意識恍惚、渾身僵硬無力,舉步朝 教堂走回去。如今隻身處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裡,沒有錢、沒有信用卡、也沒有護照, 尤其教人傷心的是,她所愛的那個男人也在數分鐘前棄她而去。

  教堂的兩扇橡木門大開著,格蕾緩緩走進門內,利面陰冷、潮濕、而且有些晦暗。她 兩眼含著淚,一步步地朝前走。陽光穿過老舊的窗欞,照射在她的髮上,以及左手邊 那座白色的大理石墓之上。格蕾一面想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一面朝石墓走過去。

  潔白的墓台上躺著一尊與真人一般大小的石雕,那是一名男性,上身穿著一件盔甲, 下身則是一件式樣頗為古怪的短褲,他雙腳在足踝處交叉,頭盔挾在腋下。

  「戴尼凱。」格蕾高聲讀出大理石上所刻的文字。「沙維克伯爵。」突然間,格蕾只覺得一股虛弱襲遍全身,雙膝再也沒有力量支持身體的重量,她跌倒 在地,兩手無力地搭在石墓上,前額則頂著冰冷的大理石。

  格蕾的淚潸潸滑落,聲聲悲泣亦不斷地從喉嚨深處傳出來。她自覺是個失敗者,一個 徹徹底底的失敗者。從小到大,她根本沒有嘗過所謂成功的滋味,父親已不知伸手救 過她幾回。

  十六歲那年,她有過一段初戀。最後發現對方不僅大她九歲,而且還曾經坐過牢。他 倆因他嚴重竊盜罪名入獄而分手。接著,她二十歲時和一位牧師墜入情網,誰知他卻 挪用捐獻金去拉斯韋加斯豪賭。後來,她又認識了……唉!這些失敗的羅曼史,真是 扯也扯不清。然而,洛柏卻似乎與眾不同;他人品端正,從事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 但是,格蕾卻無法留住他。

  「我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她哭喊道。

  淚眼迷濛中,她望著躺在石墓上的那尊男性雕像,回憶二十二歲的那段戀情。男方是 一位證券經紀商,後來因涉及內線交易而被捕。格蕾傷心地趴在父親膝上,求他為她 安排一個結婚的對象。

  當時,孟亞當曾笑著對女兒說:「親愛的,妳的問題在於妳所愛上的男性都太需要妳 ,妳應該找一位不需要妳,但卻想妳且珍惜妳的對象。」

  「你說的好聽。我該等著有一天,會有一位騎著白馬的金甲武士來到我面前,他對我 一見傾心,因而將我帶回城堡中過著永遠幸福美滿的生活。」

  「雖不中,亦不遠矣。全身盔甲倒還可以,但是,格蕾,他若是身穿漆黑夾克、足跨 兩輪摩托車,三更半夜還接到神秘的電話,妳最好立刻斬斷情絲,懂了吧?」想到這裡,格蕾哭得更加傷心。家裡的眾多姐妹中,就數她最不爭氣,每一次都是在 闖禍之後由別人來替她收爛攤子,這回看來又不例外。

  「請幫幫我。」她啜泣說道,將手按在石雕的手上,「請幫我找到我的那位金甲武士 ,幫我找到一位適合我的男士。」她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雙手掩面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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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她忽然感覺到身旁有人。轉過頭,她被照在金屬表面上而反射 回來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不自覺地癱坐在地上,然後伸手遮在額前。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男性,看上去穿的好像是盔甲。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兩眼含怒,目不轉睛地望著格蕾。她抬起頭,張口結舌地看著 對方。此人面貌出乎的英俊,身著一襲她未見過的舞台戲服──領子處縐折連連,自 脖子以下到腰間,則為一片盔甲所覆蓋。

  天啊!那盔甲善上去好似是由白銀打造而成,胸前還有蝕刻的金色圖案,腰部以下, 他穿著一件及膝的燈籠褲。兩條肌肉結實的小腿上,則是一雙像有以上等絲綢所織成 的長襪。那雙鞋子,式樣很奇特,而且表面上還有幾道擦痕。

  「妖女。」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妳以魔咒把我召來,究竟打算要我做什麼?」

  「妖女?」她擤著鼻子說。

  他自燈籠褲中掏出一條手帕給她格蕾接過來,老實不客氣地用它擤鼻涕。

  「是不是我的敵人僱用妳?他們又想害我不成?難道,我的腦袋還不夠?站起來!好 好回答我的話!」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格蕾起身說道:「對不起,我──」她的話還沒說完,那人卻已抽出一柄足足有一碼長的利劍在她的咽喉處。「妖女,解 除妳的魔咒,我要回去!」格蕾真是受夠了。先是洛柏和他那個說謊的女兒,現在則是這位發了瘋的哈姆雷特。

  她再度淚灑當場,整個人靠在冰冷的石牆之上。

  「可惡!」那人氣呼呼地說道,然後一把抱起格蕾放到旁邊的長椅上。

  格蕾卻無法止住斷線珍珠似的淚水。「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她一邊哭,一 邊說著,那人只是站在一旁,鼓著兩隻大眼睛看著她。「真對不起。」她勉強自己以 平靜的口吻說道,「通常我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是被自己心愛的人所拋棄,緊接著 又被人以利劍抵在喉頭,同一天中發生 這樣兩件事,我實在承受不住。」她垂眼望著 那方手帕,它的面積相當大,在一角上有似絲線繡成的精緻圖案。「真美!」格蕾輕 輕地說道。

  「別管這些小事情,我的靈魂正面臨著危機──妳的也是一樣。我再說一遍,快解開 妳的魔咒。」格蕾逐漸恢復清醒。「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剛才我哭的很傷心,而你卻身穿 一襲古怪的服裝不請自來,對我大吼大叫,你甚至還攜帶一柄那種怪模怪樣的名劍, 在英國,這種行為是合法的嗎?我正在考慮該不該報警呢!」

  「合法?」那人說道,目光卻瞪著格蕾的手腕。「妳手上的那玩意兒是鍾嗎?妳這一 身穿著又是什麼名堂?」

  「這是手錶,不是鐘。我這一身衣裳,保守穩健,專為前來英國旅行而穿,屬於上等 旅行裝束。」他雙眉緊蹙,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妳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妳究竟是那門子 的妖女?」格蕾無奈地兩手一攤,然後站起身來。那人高出她許多,黑色的卷髮長度及肩,唇上 有著修剪整齊的兩撇八字鬍。

  「我既不是女巫,也不是中古世紀英式戲劇裡的一員。現在,我要走了,你若再想用 劍嚇我,可別我尖叫得連窗戶都給震破,手帕還你,很抱歉把它弄濕了,不過,我還 是感激你的慷慨大方。再見,希望你的演出能受到劇評人的激賞,」她轉身朝教堂外 走去。「至少,該經歷的,我都嘗過,再也沒有什麼能嚇到我!」她一面走,嘴裡一 邊喃喃自語。

  來到門外轉角處的電話亭前,格蕾抓起話筒。此刻,在美國的緬因州正是清晨。大姐 莉薩以充滿睡意的聲音來接電話。格蕾最不願意面對的,便是這位近乎完美的大解。

  「格蕾,是妳嗎?」莉薩問道。「妳還好嗎?該不會是又惹麻煩了吧?」她咬一下牙。「當然很好,爸或嗎在嗎?」莉薩打著哈欠說道:「都不在,他們上山去了,我留下來看家,順便趕一篇報告。」

  「打算用它換一座諾貝爾獎?」莉薩頓一頓。「好吧!格蕾,究竟出了什麼事?莫非,妳被那位外科醫生給甩了?」格蕾輕輕一笑。「莉薩,妳真會說笑。洛柏、葛莉,和我玩得開心極了,今天上午我 們還看了一場中古世紀的話劇呢,演出水平好的沒話說。」莉薩再度沉吟半晌才開口。「妳騙人,五從妳的聲音裡聽得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需要錢嗎?」格蕾就是說不出那個「對」字,「不!我不需要錢!」她好不容易 才勉強自己說道:「我只是打電話來問聲好,希望妳的報告進度順利,有空再聯絡。

  「

  「格蕾──」莉薩張口欲言。

  但格蕾卻已掛斷電話,她靠在電話亭上,淚水再度順兩頰滑下,身為孟家人,她有著 天生的一副傲骨,但她卻沒有任何足以令自己感到驕傲的本錢或成就,家中的三位姐 妹,個個是女強人:大姐莉薩專事化學研究,二姐凱琳是物理學教授,三姐安妮則是 名律師,家中最小的女兒,卻是孟式家族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但格蕾卻已掛斷電話,她靠在電話亭上,淚水再度順兩頰滑下,身為孟家人,她有著 天生的一副傲骨,但她卻沒有任何足以令自己感到驕傲的本錢或成就,家中的三位姐 妹,個個是女強人:大姐莉薩專事化學研究,二姐凱琳是物理學教授,三姐安妮則是 名律師,家中最小的女兒,卻是孟式家族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淚眼朦朧中,她看見身穿武士服裝的那人自教堂中走出來,步上通往院自大門的小徑 ,此時,一輛英國巴士正以美小時五十英哩的速度疾駛而來。格蕾站直身體,並直覺 知道,那人勢必會走到巴士面前,她於是拔足向那人奔去,而教堂牧師亦恰巧自後院 繞出來,一見這種情形,他連忙加快腳步。

  格蕾首先奔到那名「武士」身邊,拿出她比賽棒球的滑壘本領朝那人撲去,兩人滾向 鋪著碎石的小徑,巴士自距他倆僅數吋之處駛過。

  「妳沒事吧?」隨後趕上來的牧師問道,並伸手扶起格蕾。

  「應該……沒事。」格蕾站起來之後以手拍去身上的塵土,「你還好嗎?」她朝跌在 地上的那人問道。

  「那是那門子的戰車?」他問。「沒有拉車的馬,我甚至沒聽見它過來的聲音。」格蕾和牧師對看一眼。

  「我去倒杯水。」牧師說道。

  「等一下!」那人叫道。「請問這是那一年?」

  「公元一九八八年。」牧師回答道。

  一聽這話,那人彷彿一隻洩了氣的汽球般攤在地上。

  牧師望一眼莉薩,「我去倒水。」說完之後便逕自離去。

  格蕾朝那人伸出手,他卻不領情,自顧自地站起身。

  「我覺得你應該先坐下來。」格蕾指向矮牆邊的一張長椅,然後領先舉步走過去坐下 ,那人緊跟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你在這裡坐著別亂跑,我去找醫生。」格蕾起身正待走開,卻為著那人的話而停下腳步。

  「我猜自己大概已經死了。」她回頭望著他,心想:此人若是打算自殺,我可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跟我來。」她柔聲說道:「我們一起去找人幫忙。」他卻沒有動。「剛才差點撞到我的那玩意兒是什麼?」她坐回他的身旁。這傢伙若真是真有厭世的念頭,他所需要的,也許是有人跟他談一 談。

  「你的口音像是英國人,但卻有一種奇怪的腔調,你究竟是哪裡人?」

  「我是英國人。剛才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好吧!」格蕾歎口氣說道。看情形,她只好繼續和他演下去。「在英文裡,那東西 叫做汽車。先生,我真的得走了。我們先進去,請牧師為你找一位醫生來,或者,我 們可以打電話通知你母親。」

  「我母親?」那人輕輕一笑。「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間了。」

  「真抱歉,她最近才過世的嗎?」他仰頭望著天空。「死了已有四百年了。」格蕾依勢要站起來。「我去請人來幫忙。」那人抓住他的手。「我剛才正……坐在家中的書桌前給家母寫信,但卻一直聽見一名 女性在哭泣。接著,屋子裡暗了下來,我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一轉眼,我卻發現自 己站在一名女子面前──那便是妳。」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說不定,你突然昏了過去,因此不記得自己穿上這一身衣服跑到教堂來。你住在哪 裡?我陪你走回去,好嗎?」

  「我伏首案前書信時,那是公元一五六四年。」格蕾實在無計可施。「跟我來吧!」她輕言細語地說道,彷彿在哄一個站在懸崖邊想 要往下跳的孩子。「我們一定可以找到有辦法幫助你的人。」那人猶豫地站起身,一雙湛藍雙眸閃動著慍意,格蕾不由得倒退幾步。

  「小姐,我並不是瘋子,我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以及如何來到這裡,但卻知道自己 是誰,以及來自何方?」突然間,格蕾忍不住笑起來。「你來自十六世紀,是屬於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的人,為 不對?」她站起身。「你的笑話確實很有效果,老兄,謝了!我現在要去打電話給姐 姐,請她盡速匯十鎊過來,然後我便要搭車去洛柏下榻的旅館,拿了機票之後便直接 回家。」她轉過身,但那人卻走過來擋在她前面。他自燈籠褲中掏出一隻皮質小袋,朝袋中望 一望,然後取出幾枚硬幣塞進格蕾手中。

  「女人,拿著這十鎊走吧,用它換得我的耳根清靜倒也不錯,我會祈求上帝解去妳施 在我身上的魔咒。」格蕾真想將銅板擲向他的臉;但是,她卻不願意再打電話向大姐求援。

  「不錯!我正是邪惡的巫婆孟格蕾,明明有一把掃帚,我幹嘛還想著火車呢?我會把 錢寄給牧師,請他轉交給你,再見了──事實上,我希望我們再也不會相見。」格蕾說完之後,轉過身舉步走出教堂的前院,正好瞥見牧師端著一杯水向那人走去。

  她心頭暗自想道,讓別人去應付這古怪的傢伙吧!他呀!說不定有成箱的戲服,今天 扮成伊麗莎白女皇時代的武士,明天搞不好便成了美國的林肯。

  格蕾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小鎮的火車站,她來到售票的窗口前。

  「票價是三鎊六。」窗口後面的售票員說道。

  格蕾從沒搞懂英國的貨幣,總覺得似乎許不同的硬幣卻有著相同的面值。她因而將方 才那人所給她的所有銅板一古腦地全塞進小小的窗口裡。「夠不夠?」售票員一一看過她遞進來的三枚硬幣,神情顯得相當慎重,接著,他告個罪,轉身進 入裡間的辦公室。

  見此光景,格蕾不禁納悶道,莫非是偽幣?

  幾分鐘之後,另一名看上去像似主管的人來到窗口前。「小姐,我們不能收這些錢, 妳最好帶它們去見穆歐佛,他的店就在妳右手邊的轉角處。」

  「他會將這些銅板換成車票錢給我嗎?」

  「大概會吧!」

  「謝謝!」格蕾歎口氣,右轉之後來到一家小店裡,店招上寫著:「穆歐佛,硬幣交 易商。」一名身材矮小的禿頭男子坐在櫃檯後面,見格蕾進門,他開口說道:「有何貴幹,小 姐?」

  「火車站的人叫我來找你,他說我也許可以用這個跟你換得車票錢。」那人接過硬幣,以放大鏡仔細地逐一看過。一會兒之後,他輕聲笑起來。「火車票!

  好一個火車票!」他抬起頭。「小姐,這兩枚硬幣,每一枚我付給你五百鎊;另外這 一枚,價值大約是五千鎊左右。不過,我手邊沒有這麼多現金,得打電話向倫敦的人 周轉。妳能等幾天嗎?」格蕾愣得說不出話來。「五千英鎊?」

  「好吧!六千,一先令都不能再多了。」

  「我……我……」

  「妳到底想不想賣?並非來路不正吧?」

  「噢!不是的!至少我認為不是的。」格蕾輕輕地說:「但是,在我出售它們之前, 我得先和某人商量一下,這些錢……都是真的吧?」

  「一般來說,中古世紀時代的硬幣並不值錢,但這幾枚相當罕見,而且狀況良好,所 以我才肯出高價收購,妳還有嗎?」

  「大概還有一些。」

  「妳若有那種以女王在船上為圖案的十五先令硬幣,請務必通知我。我雖然買不起, 但可以替妳找到買主。」格蕾茫然地一點頭,意識恍惚地走出小店,重新來到教堂裡面,只見那名男子跪在石 墓前正低下頭,雙手合什,靜靜地禱告著。

  牧師走到她身邊說道:「自妳離開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我想勸他站起來都辦不 到。他有很重的心事,你們是朋友嗎?」

  「不是的,我今天早上才遇見他,他不是本地人嗎?」牧師微微一笑。「此地的教友絕少會穿著盔甲出門。」他看一眼手錶,「我得走了, 麻煩妳陪陪他,好嗎?我實在不願意見他孤零零地一個人。」格蕾表示同意,牧師走後,她悄然地走向石慕前的那名男子,手搭在他的肩頭。「你 究竟是誰?」她輕聲地問道。

  他未睜開眼睛,也未張開雙手。「我是沙維克伯爵戴尼凱。」格蕾花了幾秒鐘才想起來在那聽過這個名字,她望一眼石慕,上面清楚地刻著:戴尼 凱,沙維克伯爵。

  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你大概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吧?」他抬起頭,張開兩眼瞪著她。「妳懷疑我的話?就憑妳,一個女巫?我若不是擔心自 己被誤會成與女巫有關,一定會揭發妳是女巫的事實,並且要親眼見到妳被活活的燒 死。」說完之後,他再度閉上眼開始禱告,格蕾站在一旁,只覺這一切令她啞口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戴尼凱緩緩地站起身,目不轉睛地望著面前這名女子。她的服裝以及 言行舉止都相當怪異,令尼凱根本無法專心思想。她看上去根本就是典型的女巫模樣 ;最起碼,她比尼凱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美。一頭毫無拘束的長髮披散在兩肩上 ,那件裙子短的不像話,彷彿她想藉此迷倒天上的神以及人間的眾生。

  尼凱仍舊不太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他明明在寫信給母親,懇求她挺身而出,將她所 言的「新發現」公諸於世,以便能拯救戴氏一族,然而,一名女子的哭泣聲不絕如縷 地傳入他耳中,迫使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筆。尼凱起身準備喚僕人前來處理,但卻忽 覺天地在他眼前崩裂,自己於剎那間處身在一片虛無之中。

  前一分鐘他不知自己在何處,後一分鐘他已站在陽光燦爛的教堂裡,連身上的服裝也 大不相同,這套精緻的盔甲,尼凱一向只又在少數重要的正式場合才穿它。

  他眼前所見的,是一名伏在石墓前傷心痛哭的女子。

  由於她的臉龐被長髮所掩,尼凱分不清她究竟是少女、還是成年女性。

  最令尼凱驚異,是石墓上的那尊雕像,那根本就是……他自己,尼凱不由得駭異的止 步,不敢置信地瞪著石墓上的姓名與日期。

  這個可惡的女巫!為何在他生命中最緊張的時刻召他前來?尼凱試圖向她解釋自己非 回去不可,但她卻充耳不聞。這名妖女性情乖僻、口齒伶俐;她離開後,尼凱反而松 了一口氣,然而自己差點被一輛怪異的戰車所撞倒,實在令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他 毫無意識地被這名妖女帶回教堂裡,莫非這便是他的命運?注定他要孤獨地死在一個 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時代?

  這個可惡的女巫!為何在他生命中最緊張的時刻召他前來?尼凱試圖向她解釋自己非 回去不可,但她卻充耳不聞。這名妖女性情乖僻、口齒伶俐;她離開後,尼凱反而松 了一口氣,然而自己差點被一輛怪異的戰車所撞倒,實在令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他 毫無意識地被這名妖女帶回教堂裡,莫非這便是他的命運?注定他要孤獨地死在一個 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時代?

  尼凱好不容易才弄明那名妖女打算向他乞討錢財,她的胃口還真不小,一開口就是十 鎊,尼凱不敢拒絕,深怕她一火大,會再施展其它的巫術,妖女拿著錢離去後他便回 到石墓前跪下。

  他必需回去!

  如果說──他死於一五六四年的九月六日,那就表示他根本未曾證明自己的清白。尼 凱用心地禱告,祈望以自己的真誠感動上天,讓他及時回到自己的時代救回戴氏家族 。

  然而,在他祈禱的同時,有些句子不斷地在他腦海中湧現:關鍵在於這名女子,你必 需弄清楚。

  張開眼,尼凱發現她再度回來,嘴裡頻頻抱怨著方才尼凱給她的三枚硬幣。

  「你究竟是誰?」格蕾皺眉問道:「還有,這些錢你是從哪裡弄來的?是偷來的嗎?

  「

  「不是的,女士,那是我的錢!」

  「這些硬幣,我不能要。」她說道。「太值錢了!」

  「難道還不夠支付妳的所需?」見對方無意收回這三枚硬幣,格蕾於是將它們放在石墓的邊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謝謝你,我會另外想辦法。」格蕾轉身準備離去。

  「女士,等一等!」格蕾雙手握拳,情緒被這傢伙搞的一團糟,她猛轉身面對著他。「閣下,我知道你有 煩惱,我是說,你也許撞傷了頭,因而不記得自己是誰?不過┴阿不是問題,坦白說 ,我的麻煩已經夠多,,我身上一文不名、腹中飢腸轆轆、在這個國家裡舉目無親、 不知道今後可在何處住宿,因為我根本付不起旅館的費用。」

  「我也一樣!」那人說道。

  格蕾歎口氣。「走出這個教堂之後右轉──小心兩邊的來車──經過兩條街,然後左 轉便是火車站,距離火車站三條街的地方,有一家經營古幣買賣的小店,你只要把這 些硬幣交給主人,他便會換你許多錢,你不妨買些衣服、住進家豪華舒適的旅館、洗 個痛快的熱水澡。我敢打睹,你的記憶很快便可以恢復。」尼凱愣愣地望著她。心想:這女人說的是英語嗎?什麼是「一條街」?什麼是「古幣 買賣」?

  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她再度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好吧!跟我來,我告訴你怎麼 走?」尼凱乖乖地身在她身後,一句話沒有說。然後,才剛剛走出教堂大門,他便被眼前的 景像嚇呆了。

  格蕾向前走了幾步之後才發覺那人並未跟上來。她回頭望去,只見他張口結舌地看著 對街一名年輕女子。這小姐的大扮相當時髦:黑色的高跟鞋、黑色長統襪、黑色的迷 你皮裙、以及一件寬鬆的黑毛衣,滿頭短髮上,則噴上了紅的以及紫的色彩。

  格蕾微微一笑,這種裝扮,連平常人看了,也不免嘖嘖稱奇,更何況是一名自以為來 自十六世紀的人。

  「走吧!」她以平靜而溫和的口吻說道:「這還算是好的,你該去看看那些參加搖滾 音樂會的人。」來到電話亭前,格蕾再度向他說明如何前往古幣交易商的路徑,但是,令她萬分洩氣 的是他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拜託你走開好嗎?」格蕾以哀求的口氣說,但對方卻是動也不動。「如果這是英國 人所玩的邂逅遊戲,我可不感興趣,因為我已經有了一位男朋友。事實上,我正要打 電話給他,他馬上就會過來接我。」那人一言不發,只是瞪大了眼、相當好奇地看著格蕾撥著電話。格蕾請接線生替她撥 一通對方付費的電話到旅館找洛柏;一會兒之後,接線生告訴她,洛柏以及他的女兒 已於一個鐘頭前退房離開。

  她無力地靠在電話上。

  「這是什麼玩意兒?」那男子問道:「妳跟它說話?」

  「拜託別來煩我,可以嗎?」格蕾近乎咆哮地說道,將滿肚子的怨氣全發在他身上。

  接著,她抓起電話筒,查詢行程中洛柏下一站將投宿旅店電話號碼。然而電話撥通後 ,旅館總機卻告訴她,韋洛柏先生於數分鐘前來電取消訂房。

  格蕾有如一隻鬥敗的公雞,淚水不爭氣地湧進眼眶。

  「我的金甲武士究竟在哪裡?」她哽咽地說道。

  「壞消息?」那男子問道。

  她直起身子。「看情形,我似乎是被拋棄了。」她低聲說,兩眼卻定定地望著他。

  「我似乎也像是失去了一切。」他說道。

  「這附近一定有人認得你,也許,該去郵局碰碰運氣。」

  「郵局?」她真不知道該把他怎麼辦才好?「來吧!我帶你去古幣交易店那裡換錢。」兩人並肩走著,路上的英國人甚至根本沒有看他們一眼。可惜的是,一輛滿載日本觀 光客的巴士卻於此時停在路邊,轉眼間,照相機的「卡喳」聲此起彼落地響起來。

  尼凱一把抽出長劍並向前跨出一大步,觀光客頓時尖叫出聲,紛紛走避或擠成一團, 但按快門聲仍不絕於耳。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忙搶上前擋住那名女子身前,劍梢劃破了她的襯衫衣袖。格蕾的 手臂上頓時滲出汩汩的血絲,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嚇得差一點摔在地上,幸虧持劍 的南子將她抱起,快步走到旁邊人行道上。

  尼凱將懷中的女人輕輕放下,心頭卻有著萬千個疑問,難道這個時代允許貴族任人肆 意侮蔑?那個怪模怪樣的黑盒子究竟是什麼東西?那些矮鬼子又是些什麼人?

  不過,尼凱沒有提出這些問題;因為,他可以感覺到,這名女子很不喜歡他提出問題 。

  「女士,妳受傷了!」

  「只是一點皮肉之傷,不要緊的。」格蕾模仿電視上西部牛仔的口吻說道,然而對方 不僅沒有笑,反而露出尷尬的表情。「沒關係!」格蕾看一眼手臂上的傷口,然後從 裙子口袋中取出面紙按在傷處,「古幣交易店就在前面。」格蕾步入那家小店時,禿頭店家熱情地向她笑著表示歡迎,「我正希望能再見到妳呢 ,我──」一見她身後的尼凱,禿頭男子頓時說不出話還,他走上前,以放大鏡小心 謹慎地研究著尼凱的服飾,口中不斷發出「嗯──嗯」的讚歎聲。尼凱簡劍柄上所鑲 的珠寶、腰帶上的那柄匕首、膝蓋上襪礙繡工、長統襪的細膩織法、以及那雙手工精 致的軟協,無一不在店家腦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後,店家直起身子向後倒退幾步。「太棒了!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的珍寶,我 得請隔壁的珠寶商過來看看。」

  「不准你這樣做!」尼凱氣憤異常地說道。「你指望我在這裡等上一整天,然後像展 覽會上的豬一樣被你看來看去?若不稀罕這筆買賣,我自會另找高明!」

  「是!是!先生。」禿頭店家唯唯諾諾地說道,連忙走到櫃檯後面。

  格蕾這才驚覺到自己竟然瑟縮躲在一邊。這名身穿盔甲的男子於發號施令時,渾身散 發著一股莫名的威嚴,足以令任何一個人對他唯命是從。他扔下裝硬幣的袋子然後走 向窗邊。格蕾來到禿頭店家前,悄聲問道:「你在他身上看什麼?」禿頭店家望一眼尼凱的背影,「他的盔甲由純銀打造而成,上面鑲有金色花紋,劍柄 上的翡翠價值連城,手指上那些紅寶石以及鑽石戒指也相當值錢。他望向格蕾,「那 身服裝的確所費不貲,唉唷!我的天呀!」他一邊驚呼,一邊拿起一枚硬幣。「就是 這個!」

  「繪有女王坐在船上的硬幣?」

  「正是!」他以近乎虔城的態度捧著那枚硬幣,「買主絕對可以找得到,但恐怕得花 幾天時間檢驗。」格蕾將硬幣收回,連同其它的一併收進待子裡,櫃檯上只留下一枚銅板。「你說過, 這個價值五百英鎊。」

  「其它的呢?」

  「我要…我們考慮一下。」店家到裡間,出來時交給格蕾五百英鎊。「你們若改變主意,請隨時來找我,我非常 樂意為二位效勞。」格蕾與尼凱步出店門時,禿頭店家在他們身後高聲說道。

  來到大街上,格蕾停下腳步,將一袋硬幣及一迭紙鈔遞給尼慨。「我賣了一枚銅板, 換回來五百英傍,其餘的那些銅板也很值錢,事實上,你身上所穿著每一件衣物兜貴 重的足以支付一位國王的贖金。」

  「我只是一位伯爵,並不是國王。」尼凱說道,他頗感興趣地瞪著手中的紙鈔。

  格蕾瞇著眼湊上前去看他的盔甲。「這真是純銀打造的嗎?那些金黃色的花紋,真是 金子嗎?」

  「女士,我非赤貧之人。」

  「看起來也不像。」格蕾退後一些。「我得走了。」她腦子裡轉來轉去全是接下來該 怎麼辦的問題,自己身上一文不名,而洛柏和葛莉又不知去向。

  「妳幫我挑選好嗎?」那人說道。

  「對不起,我沒聽見你說什麼。」那人的神情似乎有些發窘,彷彿想說的話很難出口。他用力咽一次。「請妳幫忙我選 購衣物,並找家可以投宿的旅店,好嗎?我會給妳報酬的。」格蕾錯過了幾秒鐘才搞懂他的意思,「你是想給我一份工作?」

  「不錯!」

  「我並不需要工作,我須要的是……」她說不下去,連忙別開臉,滾燙的淚水卻潸潸 地流下。

  「錢?」她轉身一震。「不!是的!也許我需要的確是錢。此外,我還得找到洛柏,向他解釋 這一切。」

  「妳若願意幫助我,我可以付妳報酬。」格蕾抬眼看著對方,心裡感到矛盾極了。那人雙眼中有著一分深沉的失落,令格蕾看 得心疼不已,如果他真的是個喪失記憶的人,她該丟夏它不管嗎?更何況,格蕾又有 什麼其它的選擇呢?

  「好吧!」她突如其來地說道。「反正也不差這一天的時間,我只負責幫你選購衣物 並且尋找住的地方,收費五十塊錢。」這些錢應該足夠她支付今晚住宿費以及明天的 早餐,在那之後,她相信自己應該能夠鼓起勇氣打電話向莉薩求援。

  尼凱硬將滿腔怒意吞向肚子裡,然後朝她僵硬地點點頭。他當然聽得懂這名女子所講 的話;不過,在找出如何才能回到自己那個時代的方法之前,他得想辦法把這個女人 留在身邊。一旦可以回去,尼凱樂得隨即丟開這個妖女。

  「衣服。」她說道;「我們先去買你的衣服,然後再找家店坐下來喝杯茶。」

  「茶?什麼是茶?」格蕾訝異地停下腳步,這傢伙是英國人,卻不知道什麼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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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走在人行道上,他倆都沒有說話。格蕾注意到他幾乎對週遭的每一個人、每一樣事物 都感到莫大的興趣。他並沒有提出任何問題,但常常停下來望著經過的車輛或是穿著 迷你裙的女生發呆,看他臉上那股駭然震驚的神情,她還真的想相信他從未接觸過這 個世界。

  來到一條街外的一家男士服飾店。「在這裡,我們可以為你買一些比較不會驚世駭俗 的衣物。」

  「裁縫店?」他皺起眉抬頭張望。

  「不是裁縫店,這裡只賣衣服。」進入店內,看見貨架上的衣褲,他不禁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這些衣服都已經做好 了嘛!」他說道。

  格蕾向走過來招呼他們的店員說道,「麻煩替他量尺,我們需要一些衣物。」說完後 ,她找張椅子坐下,假裝在翻閱順手取來的雜誌,實際上目光一直在那人身上打轉。

  盔甲脫下之後,他身上只剩一件被汗水滲濕的麻質長袖襯衫。衣服緊貼在他的肌膚上 ,勾勒出他雄偉而堅實的身材曲線。

  店員取來幾件襯衫給他穿卻一件也看不上眼,店員最後只得求助格蕾。

  「有什麼不對?」她問道。

  「這衣服一點都不美。」他皺著眉頭。「色彩不多、又沒有鑲珠寶及刺繡。也許,應 該找位女裁縫在衣服上繡一些!」她忍不住笑著打斷他的話。「這時代的女性啊!已經不太動針線囉!」那拿起一件式 樣不錯的綿質襯衫。「試試看這一件吧!」格蕾以像是在哄小孩的口吻說道:「你瞧 瞧這質料,多柔軟呀!」他頗不願地讓格蕾替他穿上了那件襯衫。

  「走到鏡子前面去看看嘛!」格蕾輕聲說道。

  她卻完全沒預料到他會有接下來的一些反應。他盯著那三面人齊高的大鏡子,然後伸 手摸上去。

  「這是玻璃做的?」他以近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

  「當然!不然你以為鏡子還能用什麼其它的材料製成?」他一言不發地從燈籠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個月型的木製品給她。在扁平的木板上,鑲著 一面金屬材質的鏡子,她發覺自己映在上面的臉孔,根本就扭曲的近似變形。她抬起 頭,只見那人正審視他在鏡中的影像,難道,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整個人?

  格蕾暗暗提醒自己,當然不是!他只是不記得了!

  她站在他身後,免不了會看見鏡中的自己,乍看之下,她不禁差點嚇暈過去,那個人 怎麼可能是她?

  由於不斷地哭泣,眼影被沖刷地乾乾淨淨不說,眼線便是黑漆漆地流了滿臉,衣衫不 整之外,滿頭亂髮更是令人慘不忍睹。

  格蕾轉過身,含含糊糊地說道:「試穿褲子吧!」不一會,她發現試衣室的門被稍稍打開一些,那人探出一顆腦袋來,她走過去。

  「我弄不來。」他低聲說道,然後打開門讓格蕾進去。「這是什麼?」她強迫自己別去想目前的情況,和一名陌生男子擠在小小的試衣間中,對方居然不知 道拉鏈是什麼……「來!像這樣做就可以了!」她取來掛在一旁的另一條長褲,清清楚楚地示範一遍, 確定他會做之後,轉備出去。

  「等一等!這是什麼?」他拿起一條內褲,拉扯褲腰上的鬆緊帶。

  「那叫鬆緊帶。」見他一臉興奮和新鮮的神情,格蕾的心情不由得好轉許多,她笑著 退出試衣間。「需要幫忙的話,隨時叫我一聲。」官上門,她仍是滿臉笑意,店員已將盔甲、長劍、匕首等物小心地放進一隻大型購物 袋之內,格蕾走上前一提,袋子重的幾乎提不起來。

  那名男子走出來時,她兩眼一亮,雪白的襯衫、灰色的長褲,使他看上去格外地英氣 逼人。

  他走到穿衣鏡前。「這玩意兒……」他扯動大腿後方的褲管。

  「那叫長褲。」她說道。

  「它並不合身嘛!我的腿都看不見了!」她忍不住咯咯笑道:「現代的男人已經不作興露出雙腿,或是穿著齊膝的長襪,不過 ,你看起來真是不錯!」

  「我可沒什麼把握,也許應該在腰間加一條鏈子。」

  「那可不行。」她回答道:「相信我,這年頭沒有人會在自己腰上綁鐵鏈。」她為他挑了一條皮帶、一雙短襪「我們去別處為你買鞋子。」兩人來到收款機前,店員出示所購物品的總價,這時,尼凱忽然伸手取長劍,他這個 舉動可把格蕾夏壞了,幸好長劍被收在袋裡,他未能很快地拿出來。

  「他根本是在搶截嘛!」尼凱咆哮道。「這麼幾件破爛東西,竟然索價如此高,就算 我僱用十二個工人,也用不著這麼多錢!」店員嚇得緊貼牆壁,格蕾忙搶上前擋住他倆的中間。

  「把錢給我。」她以堅定的口吻說道:「物價早已上漲許多,東西當然比以前貴。把 錢給我。」他雖然仍是一副餘怒未息的模樣,但卻依言將裝著硬幣的皮質小袋交給格蕾,然後又 從購物袋中其它的衣物口袋裡翻出紙鈔。

  「他接受我們用紙來換這些衣服?」他壓低嗓門問道,接著便咧嘴一笑。「這個傻瓜 ,要多少紙我都可以給他。」

  「這是紙鈔,其發行是以黃金做為基準的。」離開服飾店時,格蕾對他說道:「你甚 至可以用紙鈔去換黃金。」

  「有人會願意用黃金來換這些紙張?」

  「任何一家銀行都可以。」

  「『銀行』是什麼?」

  「就是你存錢的地方──尤其是那些你不必急著要用的期,你呢?都把錢存在何處?

  「

  「在我的屋子裡。」他面露茫然地回答說。

  「噢!原來如此。」她嫣然一笑。「挖個洞,然後把錢埋進去。現代的人則是將錢存 進銀行以便賺取利息。」

  「什麼是利息?」格蕾暗暗叫苦。「咖啡館到了,你餓不餓?」

  「餓!」他一面說,一面為她推開門。

  「歡迎光臨。」櫃檯後面的一位女性說道。

  「麻煩妳,我們需要兩杯茶,以及兩枚小圓餅。」

  「我們還有草莓奶油呢!」那位女性說道。

  格蕾點點頭,幾秒鐘之後,她倆所點的食物便已盛放在一隻托盤中呈現在眼前,她付 過錢後端起托盤。「找露天的座位如何?」小小的花園裡,磚牆爬滿了籐枝,他們坐下來開始倒茶,尼凱則在花園中來回走動、 仔細地研究四面的牆壁和各式的植物,格蕾將他喚回桌前坐下,遞給他一杯茶、以及 一枚圓餅。

  他以試探的神情淺啜一口杯中的好茶,再喝兩口之後,他以充滿歡愉的目光望向格蕾 ,樂得她不禁大笑起來,並順手斟滿已然見底的茶背,再次遞上那枚圓餅。

  他拿起圓餅,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她於是將圓丙拿過來撕成 兩半,再將之塗上厚厚的鮮奶油,他咬了一口圓餅後開始慢慢咀嚼,那神情有如沉醉 在愛河中的人一般甜蜜。

  幾分鐘不到的時間裡,桌盎的奶茶和圓餅全被他一掃而空,她於是又回到店裡每樣各 買一些。

  「妳為什麼會在教堂裡哭的那麼傷心呢?」尼凱一面喝著茶一面問道。

  「我……我不覺得這事與你有何相干?」

  「如果我準備回去──事實上,我非回去不可──我就必須知道是什麼將我帶來這個 年代。」格蕾放下吃了一半的圓餅。「你該不會又要來那一套吧?我認為啊!你很可能是專門 研究伊麗莎白女王時代歷史的學生,說不定還是博士班呢!可是你卻走火入魔,被自 己的研究沖昏了頭,我父親曾說過,他便常常發生這種現象,比方說,他鎮日埋首於 研究中古世紀的各項文獻及手稿,結果卻弄成有一陣子連現代文字都認不得。」尼凱不悅地看著她。「我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他以絲毫不帶感情地語調說道:「至 於妳,妖女──」她一聽這話,起身便準備走開,但卻在通往店內的門前被他攔住,他的雙手緊緊抓著 格蕾的手臂。

  「妳為什麼在教堂裡面哭?」尼凱咄咄逼人地問道。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因為我被人棄之不顧。」她氣呼呼地說道,最叫她難受的是不 爭氣的淚水偏偏在這時奪眶而出。

  他輕輕地挽著她走回桌前,然後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斟上另一杯奶茶。

  「女士,是什麼原因市妳的淚水有如斷線珍珠般地落下呢?」他柔聲問道。

  格蕾並不想將洛柏和葛莉的事告訴任何人,更不願說出自己了多大的委屈。奇怪的是 ,她竟不由自主地將一卻在這個陌生人面前全盤托出。

  「他丟下妳一個人?不怕有壞人會欺負妳?」格藟以餐巾紙用力擤一下鼻涕,然後點點頭。「不僅是壞人而已,還有那種自以為是 來自十六世紀的人呢!嗯!對不起。」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上最後一句。

  不過,那人似乎只顧著在花園中散步,壓根沒聽見她的話。「妳只不過是跪在墓前─ ─我的墓前─祈求上蒼賜給妳一位……」他凝眸望著格蕾。

  「金甲武士。」他微微一笑。「妳喚我前來之時,我並未身穿盔甲。」

  「我沒有『喚』你前來,一個人被辜零零地丟棄在教堂中,傷心而泣是很正常的反應 。更何況,那個胖丫頭還偷走了我的皮包,我連護照都沒有,就連家裡的人匯錢過來 ,我都不可能買了飛機票就可以回去,因為,我得先申請一本新的護照。」

  「我還不是一樣回不了家。」他說道。「話又說回來,妳既然能把我弄來,便應該有 辦法把我弄回去。」

  「我不是女巫,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魔法,當然不知道如何將人在時光隧道裡呼來喚 去,這一切,都只是出於你的想像罷了。」他挑高一道濃眉。「難怪妳的心上會棄妳而去,就憑妳這種古怪的脾氣,他不離開妳 才怪!」

  「和洛柏在一起時,我從來沒有古怪過。我愛他,所以一直都是以最甜蜜、最溫柔的 態度對待他。老實說,我不該老是埋怨葛莉的事;然而,她一再說謊話中傷我,我確 實是忍無可忍。」

  「妳愛這位男士,他卻棄妳於不顧,甚至還容許他的女兒偷竊妳的東西?」

  「葛莉只不過還是個孩子,而且,洛柏或許根本不知道她偷了我的皮包。我只希望能 夠很快找到他們,拿回我的皮包,然後立刻回家。」

  「聽起來,我們有著相同的目標。」格蕾放下空杯。「我們的目標並不盡相同,我更沒有必要為著要等待你恢復記憶而連 續幾個月守在你身邊。我們說好了的,一旦替你覓妥今晚住宿的地方,我便可大功告 成。」話一說完,格蕾便發現他眼中噴出怒火。

  「現代的女性都和妳一樣嗎?」

  「那倒不是,只有某些一而再、再而三受到傷害的女性不會。」格蕾的心情和語氣都 漸漸恢復平靜。「你如果真是喪失了記憶力,就應該去看醫生,而不是在教堂裡興之 所至地隨便釣馬子。此外,如果你這是在演戲,更應該去看醫生,總而言之一句話你 並不需要我。」她端起托盤預備走回店裡。

  他卻側身擋在格蕾和門之間。「妳難道不相信也許真是妳的淚將我自另一個時間與空 間喚到現代來!」

  「當然不信!」她回答說。「你可以有千百種理由來解釋為何你自認是來自十六世紀 的人,但不論你的理由為何?都絕無法將我和女巫扯上任何關係,麻煩你讓開好嗎?

  我得先將這些東西放好,然後才能替你去找旅館。」格蕾向咖啡館主人打聽最近的旅店後,他倆雙雙步上大街。尼凱低著頭,似是有著無 比沉重的心事,他沒有說,也沒有像下午一樣地東張西望不已。

  「你喜歡新買的衣服嗎?」格蕾不願氣氛太僵,於是沒話找話說。

  他沒有回答,只是皺著眉繼續向前走。

  旅店中只剩下一間空房,格蕾一面填寫旅客登記簿,一面向他問道。「你仍然堅持你 是戴尼凱?」櫃檯後面的女服務生聞言一笑,順手自架子上取來一張以教堂中的石墓為主題的風景 明信片。「你的確和他長的很像,但卻比他更具生氣。」說完之後,她頗為自鳴得意 地笑起來。「右手邊的第一間,浴室在走道盡頭。」格蕾轉過身看著他,心頭忽然湧起一陣難過,彷彿覺得自己是一個狠心丟棄孩子的母 親。「你很快就會恢復記憶力。」她說道:「這位小姐會告訴你去那裡吃晚飯。」

  「好吧!」格蕾感到有些洩氣。「就稱是點心吧!我敢打賭,你好好地睡一覺之後, 任何事都會記得起來。」

  「小姐!我沒有忘記任何事,現在,妳還不能走,因為只有妳知道如何將我送回去。

  「

  「你少來這一套,可以嗎?麻煩你付我五十元,一切便……」說到這裡,格蕾才發現 五十美元只能折合三十英鎊,算了!當初講好的,她只好認了。「麻煩你付給我三十 鎊,我立刻就走。」格蕾將錢袋交還給對方,只留下三十鎊給自己。「祝你好運。」她說完之後再望他一 眼──尤其是那一對盛滿悲愁的湛藍雙眸。

  離開旅店時,心頭不但沒有預期中的欣喜,反倒好似壓著一團鉛塊般的沉重。她強迫 自己抬頭挺胸。天色已晚,她得快些找到過夜的地方──而且還必須價格低廉才行。

  接下來,她便得想想下一步該向何處去?

  * * *尼凱對旅店房間裡一切都倍感興趣,雖然所有的陳設及傢俱都不及他自己家中來得華 麗精緻,但它們卻具有一份說不出的樸實。來到房裡不久,尼凱便開始找尋痰盂,但 始終不見其蹤跡,他於是只好下樓到後花園,卻也沒有看見任何可供如廁的所在。

  「難道相隔四百多年,人世間便已有了這麼大的變化?」他嘀咕道,同時走到玫瑰花 叢邊方便。「沒有那妖女,我一樣可以應付得很好。」他自言自語地道,然後走回屋 子裡。

  接下來連個人影都沒有,尼凱來到一處大門敞開的房屋前,探頭朝裡望去。屋子裡有 一些式樣奇特的傢俱,外層全部包裹著質料頗佳的織品。尼凱走進屋裡坐下,頓時感 受到椅墊的柔軟及深富彈性。他不禁想起自己年邁的母親;坐在這種椅子裡,母親定 會感到舒適無比。

  抬頭望去,尼凱看見牆邊有一具高大的目桌,桌子下面則有一張圓凳子。他走過去才 發現蓋子是可以掀開的;原來,這不是一張桌子,而是一種類似大鍵琴的東西。尼凱 以手輕觸琴鍵,只覺它所發生的聲音和大鍵琴完全的一樣。

  尼凱在圓凳上坐下,試著按面前的樂譜在琴鍵上彈奏著。

  「真美!」尼凱轉過身,只見女店東正站在他身後。

  「我一直很喜歡『月河』這首曲子,你對爵士樂有興趣嗎?」她從一張小桌子抽屜裡 抽出一份樂譜放在尼凱面前。

  尼凱試過許多遍,才將這首曲子的效果彈的差強人意。不過,他一旦明瞭其中的訣竅 後,彈奏起來便相當得心應手。

  「喔,我的天,你的琴藝確實不凡。我相信你輕而易舉便可在任何一間酒吧覓得一份 工作。」

  「我會考慮妳這個建議。」尼凱一面起身,一面說道。「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倒還 不急於要找工作。」正說著話時,他忽然感到一陣暈眩襲向自己,連忙伸手扶住一張 椅背。

  「你還好嗎?」女店東以關切的口吻問道。

  「只是有些疲累而已。」尼凱低聲說。

  「旅行一向最能使我感到疲累。今天的行程很遠嗎?」

  「歷經將近幾百年的時間。」女店東微笑說道:「每回出門旅行時,我同樣也會有這種感覺,你還是上樓去,趁著 晚飯前的這段空檔先小睡片刻。」

  「是啊!」尼凱的聲音低得根本聽不見。也許,明晨醒來後,才發覺今天的這一切只 不過是一場惡夢而已。

  回到房中,他緩緩褪下衣物,將它們整期地平放在另一張床上,心裡卻不斷想著:那 妖女如今人在何處?是否已回到她愛侶的懷抱?她既然有辦法將他自四百年召喚到現 代來,即表示她法力強大;因此,把一個臨陣脫逃的心上人自幾哩外叫回來,應該不 是什麼太難的事。

  尼凱一絲不掛地鑽進被窩裡,床單及薄被的柔軟溫適,令他一閉上眼便沉沉睡去,這 一覺,他睡得又香又田,幾乎是他畢生未曾有過的經歷,就連窗外突降的傾盆大雨也 沒能將他吵醒。

  幾個小時後,他在不安的感覺中醒來,坐起身,四週一片漆黑,他差點忘了自己身在 何處。屋頂上傳來咚咚的雨滴聲,尼凱摸索著想從床邊的桌上找到火柴及蠟燭,但卻 什麼也沒摸著。

  「這是什麼鬼地方?」他氣鼓鼓地說道。「既沒有廁所,也沒有燭火。」正在嘀咕當兒,他突然抬起頭,整個人如石雕般動也不動,他聽見有人在呼喚他,但 卻並非以言語的方式,他感覺得出其間所傳達的緊急與迫切。

  毫無疑問地,這一定是那名妖女,尼凱知道,若想抗拒這種呼喚,絕對是白費力氣, 黑暗中,他摸索著穿上衣裳,穿長褲時,他感覺到自己身體上最脆弱的部位被拉煉所 夾住。尼凱急匆匆地穿好上衣,憑著雙手的觸覺做為指引走出屋外。

  一路上,多虧有路燈照明,否則尼凱又得摸黑前進。他對路旁一根根高柱上那些不怕 風雨的燈光感到相當好奇,但卻無暇去仔細研究;因為,那一聲聲的呼喚已愈來愈強 。尼凱豎起衣領,並將脖子縮起來,以設法躲過一陣陣的大雨。

  尼凱頂著風雨在陌生的街道上行進,有幾次,他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響,想拔劍時,卻 發現它不在身上,明天,他得再出售一些硬幣,以便有錢僱用貼身保鑣隨行,在呼喚 聲的引導中,尼凱捱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郊區,走過一片空地,爬過一道圍牆,他終於 來到一個小屋前面。

  推開門,正巧一陣閃電襲過,照亮屋裡的一切,只見她縮成蝦球似的窩在到稻草堆上 ,正哭得好不傷心呢!

  「唉!女士。」他說道。「妳把我從溫暖的被窩裡找來,這一回妳想要什麼?」

  「走開!」她啜泣不斷。「別管我!」尼凱本有滿腔怒火,此刻卻是一點脾氣都發不吃來,她牙齒發顫,顯然整個人都被凍 壞了。尼凱彎下腰抱起她。「真不是誰比較孤立無援──是妳還是我?」

  「放開我!」格蕾口裡雖然這麼說,但她卻並未真正地有所掙扎,反而哭得更加傷心 。「我找不到投宿的地方,英國一切都貴的要命,我不知道洛柏在哪裡?也許,我終 究得打電話向莉薩求救,她一定又會將此事當笑話來說。」尼凱沒有說話,只是緊抱著她翻過圍牆繼續向前走。格蕾仍舊哭個不停,雙手向下滑 ,圈住尼凱的脖子。「我不屬於任何地方,全家人除了我以外,個個都極端優秀。噢 ,尼凱,我該怎麼辦?」

  「首先,女士,妳不可以叫我尼凱,不過,叫我可林倒沒關係,另外,我可否請問芳 名呢?」

  「我叫格蕾。」她說道:「孟格蕾。」

  「嗯!好名字!」推開旅店大門,尼凱發現女店東正坐在一張椅子裡等著他,「你回來了!」她說道。

  「我聽見你出去,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不對勁,喔!可憐的小東西,你們兩個都成了 落湯雞,快抱她到樓上洗熱水澡。」尼凱隨女店東上樓,來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房間,裡面有一些很大、很奇怪的瓷質制 品,其中之一是浴缸,但附近並沒有水桶。

  女店東轉動某個門把似的東西,清水隨即源源流出,見此光景,尼凱驚訝地差點忘了 懷裡還有人──天啊!他們竟然有辦法把噴泉搬進屋子裡面。

  「過一會兒便有熱水,替她脫下濕衣服再將她放進浴缸裡,我去拿乾淨的毛巾。」女 店東說完後便走開。

  尼凱以頗感興趣的眼神望著格蕾。

  「你別癡心妄想。」她語帶警告地說道。「我洗澡的時候,你必須出去。」他放下她,轉身朝四周張望。「這個地方是做什麼用的?」

  「這叫浴室。」

  「這個我知道是浴缸,這個是什麼呢?還有這個?」格蕾真想問他,如果不知道為何物?,他是如何方便呢?然而,她忍住了沒問,走上 前一一向他解釋臉盆及馬桶的用途。

  女店東捧著幾條浴巾回來,外帶一件棉質的花睡袍,「我留意到妳沒帶多少行李。」

  「搭機時弄丟了。」格蕾忙說道。

  「我想也是,嗯,晚安了,兩位!」

  「謝謝!」女店東離去後,浴室裡只剩下她和尼凱兩個人。「你也請出去吧!我很快 便會洗好的。」目送尼凱出去之後,格蕾關上門、褪去衣服,滑進裝滿熱水的浴缸裡 ,渾身感到舒服極了。

  尼凱是怎麼找到她的呢?

  兩人分開後,她在一家小店中吃了一頓價值六鎊的晚餐,然後便開始步行,希望能到 鄰村找到一處便宜的旅店,但老天爺似乎有意跟她過不去,天色愈來愈暗,最後竟下 起傾盆大雨,格蕾被霖得狼狽不堪,遍尋不著旅店,結果落得在郊區的工寮裡棲身, 她曾縮在稻草堆裡睡了一陣子,但卻發現自己哭著醒來,接下來,便是在淚眼迷濛中 看到他的出現。

  格蕾爬出浴缸,擦乾身子,穿上花睡袍,然後有些羞怯地輕輕一敲門,穿著長褲的尼 凱前來開門。,格蕾對他說。「該你了。」他臉上的表情很冷硬,絲毫沒有一點溫柔的意味,「上床去,別到處亂跑,我可不想 再冒雨出來找妳。」格蕾縮在被窩裡,有心等他回來後問問他,他怎麼知道她在哪裡?又如何在漆黑的雨 夜裡找到她?但──她覺得自己只不過才瞇了一下眼,誰知醒來時卻已是次日清晨, 她緩緩地睜開雙眼,見到尼凱背對她站在窗前,格蕾於是坐起身。

  尼凱聽見聲享轉過身來。「妳醒了。」他以完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道。「起床吧 !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格蕾抓起皺成一團的衣物走進浴室,抬眼望著鏡中自己,心裡不由得想道,若是所有 人都必須面對上帝所給她們的那張臉,恐怕這世界上會多出不少女性的自殺案件。

  梳洗完畢,她走出浴室,他已在走廊上等著她。「女士,我們先吃點東西,然後再好 好地談一談。」早餐十分豐盛,格蕾吃的好痛快,但和尼凱比起來,她的食量可真遜色不少,他幾乎 吃光了桌上的每一樣食物,可是,他所用的餐具卻只限於湯匙以及他的手指,偶爾, 他會用刀來切割肉食,但從來不去碰叉子。

  餐後,尼凱向女店東道過謝,隨即抓著格蕾來到門外。

  「我們要去哪裡呀?」她問道,將近二十四小時沒刷牙、沒洗頭,她覺得渾身不對勁 。

  「先去教堂,」他說。「到那再做詳細計劃!」來到教堂石墓前,她坐著一聲不吭,尼凱則背著手來回踱步。「孟小姐,據我看來, 你我彼此都需要對方,似乎上帝為著某種理由而將你我放在一起。」

  「我還以為是我施了魔咒的關係呢!」她以諷刺口吻說道。

  「起初我的確是那麼認為,不過,自妳在雨中召喚我之後,我一直未曾入睡,因而有 時間靜下來思考。」

  「我召喚你?我壓根沒想起你,就算有吧,工寮附近沒有電話,我總不至於用吼叫將 你召來吧!」

  「話雖不錯,但妳的確召喚過我,是妳將我喚醒的。」

  「噢!」格蕾開始覺得有些生氣。「歷史又重演了,是不是?你先認為我以魔咒將你 自墳墓中召喚來此,現在又說我在雨中喚醒你,老兄,我受夠了,我現在就走!」她正欲起身,尼凱卻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按在浮手上,將她整個人「鎖」在椅子裡。

  「妳相信與否,對我都不重要。昨天早上我醒來時,日期是一五六四年,而今早上卻 已變成……」

  「一九八八年。」格蕾說。

  「對!已經過了四百多年,而妳,妖女,便是帶我來此的關鍵,也唯有妳才將我送回 去。」

  「請相信我,如果我辦得到,絕對會設法送你回去,我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犯不 著再找一個包袱──」他湊上前,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妳敢說我是妳的包袱,早知道,我就兵該 任妳在荒郊野地擔憂受怕。」

  「你只不過計偶了我一次而已。」她以賭氣的口吻說,然後突然聲音一輕。「你怎麼 會見…我呼喚你呢?」他站直身子走到石墓前。「妳我之間有著一個無形的系結──一個不尋常的結,我聽 見妳呼喚我……那種感覺使我自睡夢中醒來,並引導我找到妳。」

  「你是說,我們之間有著某種的心電感應?」見對方一臉茫然,她於是解釋道。「也 就是說,我們能看穿對方腦子裡所想的東西。」

  「大概是吧!」他凝望石墓。「我似聽見妳需要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她倔傲地說道。

  「為了某種理由,我來到這個陌生而奇怪的年代及第眼,妳必需幫助我找到答案。」

  「對不起,我愛莫能助。」

  「對妳而言,我的生與死只不過是一場笑話,但我卻不這麼認為!」

  「可是,你沒有死,你還活著呀!」

  「不!女士,我躺在那裡。」他的目光定在石墓上。

  格蕾兩手一攤,神情頗為無奈。「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幫妳找到妳的心上人,但是妳必須幫助我找出我來這裡的原因。」

  「你如何幫我找到洛柏?」

  「在找到他之前,我負責妳的一切費用。」

  「好吧!假設我們找到了洛柏,你要我怎麼做才能張助你回去?」他沉吟半晌,然後開口道:「對於過去所發生射,一定會有所記載的,對不對?」

  「嗯!」格藟笑著說道:「對於過去所發生的事,一定會有所記載的,對不對?」

  「說不定我應該從妳開始才對。」他走到格蕾前面站定。「妳對伊麗莎白女王知道多 少?是誰告訴她,我養了一支軍隊準備推翻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兄,你何必回去呢?留在現代不是很好嗎?」

  「我必須回去!」尼凱低聲說道,雙手緊握在一起。「我個人的榮辱,整個戴氏家族 的聲譽及未來都危在旦夕,我若不回去,一切都會被沒收。」

  「沒收?」格蕾說道。「通常,貴族的產業被國王、或是被女王沒收,都是因為…… 」她愈說聲音愈小,他轉過身來望著他。「他被控叛國。」她的聲音已經低得聽不見 。「你……是怎麼死的?

  「我猜想是被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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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02: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格蕾已忘卻他究竟是否來自十六世紀。「說給我聽聽。」她近乎無意識地說道。

  他停下踱步,凝眸望著石墓,幾分鐘後才來到她身旁坐下。「我在韋爾斯有一些土地 。」他緩緩地說道:「有人告訴我,我的產業受到攻擊,我因而組織了一支軍隊。然 而在急忙中,我忘了向女王請求准許我成立軍隊。她……」尼凱的目光望向遠方,眼 神冷硬而充滿怒意,「她聽信讒言,誤認我組織軍隊是為了要幫助年輕的蘇格蘭女王 。」

  「蘇格蘭的瑪麗女王?」格蕾以疑問的口氣說道。

  他點點頭。「審判我的過程十分短促,我隨即被判砍頭。妳將我召喚來此時,距離我 被送上刑台,只剩下三天。」

  「這麼說來,你真是走運!」格蕾說道:「砍掉腦袋……真是噁心。我們現代已經沒 有這一套了。」

  「哦!那麼你們如何處罰了罪的貴族呢?」未等格蕾回答,他便繼續說道,「先聽我 說完。我母親頗有勢力,也有不少具份量的朋友。她一直努力ˋ試圖洗刷我的冤屈; 我若是不回去,她將會受到牽連,甚至會因為家產被沒收一空而成為赤貧之人。」

  「女王會拿走一切?」

  「不錯!」

  「你是否知道?究竟是誰向女王告密,說你意圖幫助瑪麗奪取她的王位?」

  「毫無一點概念。」他沮喪地說道,將腦袋埋在兩手之間。

  格蕾的祖父孟漢克年輕時曾是工會的組織人及領導者,後來才回到家中接手經營渥布 魯克傳運公司。如今雖已年邁,但他容舊痛恨任何形式的不公平,就算犧牲自己的性 命,也誓言要追求天下的公平,也許是得自遺傳,格蕾自小也有這種打抱不平的性格 。

  「家父是一位研究中世紀歷史的教授,」格蕾說道:「我曾經幫他做過逼些研究工作 ,說不定,你我命中注定會碰在一起,以便我能在這方面幫你一點忙。再說,又有幾 位女性被人拋棄之後,竟然還會考慮要當一位身穿燈籠短褲、手持利劍的男士呢?」尼凱先是有些不解,但旋即氣呼呼地站起身。「妳譏笑我的穿著打扮?這玩意兒。」 他指著長褲的拉鏈說道:「弄得人好疼!」格蕾忍不住笑起來。「你若是先把內褲穿上,或許拉煉就傷不著你。」

  「內褲?那是什麼東西?」

  「鬆緊帶,還記得嗎?」

  「噢!對了!」他一面說,一面也笑了起來。

  格蕾忽然靜下來沉思良久,想著自己究竟是想與洛柏及葛莉繼續四個半星期的旅行活 動,抑或是幫助這個人探索他自己的過去。

  「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尼凱重新坐下來,緊握她的手舉到唇邊熱情地印上一吻。「妳真是一為好心的姑娘, 誰會想到上帝為什麼把我和一位平民姑娘連在一起呢?」

  「你──」格蕾差點衝口而出說叔父是南科尼亞的國王,但她究竟沒有說出來,「我 是不是應該稱呼你為伯爵大人呢?」她以酸溜溜的口吻說道。

  他若有所思的皺起眉。「我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我實在弄不懂這個年代的一切, 我常常……」他別開臉。「害自己出洋相。」

  「我雖然身為現代人,但也時常出洋相啊!」

  「可是,妳是女人呀!」

  「我們得把話說清楚,這個時代的女性可不再是奴隸,更不是男性的玩物。」尼凱緩緩地轉過臉來看著她。「你們現代人認為我們那時候的女性只是玩物?」

  「不錯!那個時代的女性必需事事聽從男人的主張,一輩子守在城堡深處,不能接受 教育,只是不斷地稱成勿傳宗接代的工具。」尼凱大笑不已。「我一定要將這話說給家母聽,她先後嫁了三位丈夫,但他們都一一 過世,亨利國王曾說,這三位男士視死為一樂事,因為他們根本比不上呀母,不能接 受教育?家母精通四種語言,而且還對心理學頗有研究。」

  「你母親算是例外,我相信,在那個時代中,女性都被蓄意地貶抑和欺負。」他意味深長地望她一眼,「難道說,現代的男性都是君子紳士?他們從不拋棄女性同 包,任她們孤立無援?」她臉一紅,同時將頭轉開。「好吧!算你有理。」她復又望向他。「言歸正傳,我們 得先找家店舖買一些盥洗用品。」她歎口氣。「像是牙刷、牙膏、牙線……」她忽然 停下來望著他,「讓我看看你的牙齒。」

  「女士!」

  「我意看看你的牙齒。」現代人通常都會有補牙的經驗;他若是十六世紀的人,那個 時代的牙醫不可能懂得這種技術。

  尼凱略微遲疑後終於順從地張開嘴。格蕾看過之後,發現他有三顆臼齒不見了,另外 還有一顆牙有被蛀過的痕跡,他的兩排牙齒上看不出有任何被現代牙醫診治過的現象 。

  「我得帶你去牙科檢查。」她說道。

  「我的牙還沒疼到需要被拔掉的地步。」

  「你的三顆臼齒就是被拔掉的?」他的比情似乎在說:「那是當然,還用問嗎?」她於是讓他看看她補牙的地方,順便告訴他牙醫生的工作。

  「噢!你們來啦!」牧師自教堂後面走出來,神情顯得很輕鬆。

  格蕾笑著站起身。「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先告辭了,尼凱,可以走了嗎?」尼凱以一對笑眼相向,同時挽起她的手來到教堂外。「那邊一閃、一閃的是什麼?」 尼凱望著一具墓碑說道。

  葛莉便是在那座墓碑前跌倒的。格蕾因而有點好奇地走過去,只見在青草及泥土的下 面,躺著葛莉那條價值五千美元的鑽石手煉,格蕾彎腰拾起它。

  「這上面的鑽石還不錯,」尼凱說道。「但是,這些翡翠卻並不值錢。」格蕾一笑,將手煉一把捏緊。「這下可好,」她以得意的口吻說。「他不得不回來找 我。」她轉回教堂內,請牧師在洛柏回來找尋手煉時告訴他,就說手煉在格蕾這裡, 她並且留下自己和尼凱住宿的店名。

  離開教堂時,她的心情好極了,一切終於否極泰來,洛柏一定會對她拾獲鑽石手煉心 懷感激,說不定,她會帶著洛柏的求婚返國呢!

  「我們先去買東西。」她愉快地對尼凱說道。一路上,她已在腦海中列下自己所需要 的物品,只希望洛柏再見到她時,能讓他看到她最嬌美的一面。

  首先,他們來到古幣交易店中,賣出一枚價值一千四百鎊的硬幣,格蕾並同時以電話 通知旅店女主人,為自己及尼凱再預訂三個穩上的房間。

  接著,他倆來到販賣各種日常用品的超市。

  「這是什麼?」尼凱悄聲問道,目光盯著一排排包裝精美的貨品。

  「洗髮精、體香劑、牙膏、全是日用品。」

  「我一樣也沒見過!」

  「這是用來洗頭髮的。」她打開一瓶散發著木瓜香的洗髮精。「聞聞看。」尼凱依言湊上鼻子,然後愉悅地衝著她一笑。

  「這一瓶有小黃瓜的香味。」她一面說,一面打開另外一瓶。「這一瓶是草莓香的。

  「接著,她取下一瓶男士刮鬍膏。「想不想把鬍子剃掉呢?」

  「現代的人,好像都沒有留胡鬍子。」

  「既然如此,我去找個理髮匠剃掉它。」他略為停頓一下後說道:「現代還有理髮匠 嗎?」

  「有的。」

  「就是那種把銀髮塞進妳牙齒的人?」格蕾大笑道:「不是的,現代的理髮匠和牙醫已不是不同的兩種行業,你自己選一瓶 刮鬍後要用的乳液,我來找刮鬍膏及刀片。」她拿起一隻購物籃,隨手放進洗髮精、 潤絲精、髮梳、牙刷、牙膏、牙線,以及旅行用的髮卷。正當格蕾開心地挑選化妝品 時,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聲響,原來,尼凱想要她過去。

  格蕾繞到角落一看,發覺一支牙膏被打開,牙膏被擠的到處都是。

  「我只是想聞它的味道。」他相當困窘地說。

  見他這副模樣,格蕾哪還忍心責備他。他抓來一盒面紙,開始動手清理貨架上,以及 他要帶上的牙膏。

  他拿起一張面紙,「這是紙耶。」他說,神情中混和著欣喜及惶恐。「快住手!別這 樣糟蹋紙張,它們都還沒用過,很珍貴的。」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面指本就是用完即丟的。」

  「莫非現代的社會已經富足到這個地步?」格蕾才想起,自十六世紀時,紙張還留在手工生產階段。

  「在物質方面,我們也許是很富足吧!」格蕾過了一會後說道。她將已開封的面紙放 進購物籃裡,然後陸續放進面霜、、刮鬍膏、刮鬍刀、體香劑、大毛巾,以及全套的 化妝品。

  付帳時,尼凱對價格高昂抱怨不已。「這瓶玩意的價錢,足夠我買一匹馬。」格蕾抱著裝滿東西的購物曖來到店外。「我們先把這些拿回旅館。」她說道:「然後 再─,」格蕾忽然沒再往下說:因為,尼凱站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以近乎敬畏的 姿勢撫摸那上面的文字及圖案。

  那是一家書店,而尼凱的視線則是落在一門專門討論中古世紀盔甲的書上,在這本書 旁,還有一系列有關亨利八世以及伊麗莎白的書籍。

  「來!」格藟笑著將他拖進書店裡,她將購物袋寄放在櫃檯,然後陪著尼凱走進成排 的書架中。

  許多價格昂貴的書籍,都被平放在桌上,尼凱則以手指撫過它們光滑的封面。

  「真美。」他輕聲說道。

  「你的伊麗莎白女王在這裡。」她拿著一本大型的彩色精裝書說道。

  他將書接過來後翻開,兩眼盯在書上所印的女王畫像。「妳看她的服裝,是最流行的 款式嗎?」她瞥一眼書頁下方的日期,一五八二年。她自尼凱手中把書拿回來。「不宜讓你知道 未來的事。」話方出口,她便暗笑不已,說的是什麼話嘛!一五八二年居然是未來?

  「這本書不錯!」她將一本「鳥類世界」遞給他。

  他差點將書掉在地上──因為,書店裡突然響起一陣音樂聲。尼凱望向四周。「沒看 見人有人演奏呀!這是什麼音樂?是爵士樂嗎?」她笑著說。「你從那知道爵士樂這個名稱?嗯!我想,你的記憶力一定是已經開始恢 復了!」

  「畢絲琳太太說的。」他指的是旅館女店東。「我替她演奏過。」

  「演奏什麼?」

  「一個像大鍵琴的興,但聲音都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鋼琴。」

  「妳還沒告訴我,這音樂是怎麼來的?」

  「這是一首古典音樂,貝多芬的曲,我猜,它來自放錄音帶的機器。」

  「機器。」他輕聲說道。「又是機器。」格蕾見他似乎對音樂頗感興趣,選購了一些古典音樂卡帶,另外還買了一個附耳機的 隨身聽。

  再回到尼凱身旁時,他站在文具用品部附近,她一一向他介紹螢光筆、原子筆,以及 字動鉛筆,他用筆在紙上試寫,但格誄卻看不懂他在寫什麼?她不禁懷疑他究竟有無 識字能力。

  離開書店時,第二隻購物袋中裝滿著筆記本、各種嚴色的螢光筆、錄音帶、隨身聽, 以及六本有關旅遊的書,格蕾一時興起,還為尼凱買了一迭水彩畫紙以及一套溫莎, 牛頓的小彩畫作圖片。

  「現在,我們總可以把東西抱回旅館了吧?」格蕾抱著兩隻購物袋,手臂只差沒斷掉 。

  尼凱卻再度停下腳步,這一回,他停在一家女裝店前。

  「妳為自己買一些衣服吧!」他說話的口氣,全是命令的味道。

  「我有衣服,只是暫十不在身邊。」

  「我可不想和邋遢鬼同行。」他硬幫幫地說道。

  格蕾將書店的購物袋塞進他懷中。「你到那邊去等我。」她指樹下的一張長凳。

  一個鐘頭後,她再度出現在他眼前時,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此刻的她,容光煥 發,神采飛揚,看上去像是一位身心都十分健朗的俏女郎。

  她所選擇的衣著,簡單中不失高雅的氣息,尼凱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身棗紅與深藍的她 自對街走來。

  見到他臉上的表情,格蕾不禁有些的意地問道:「如何?」

  「美得沒話說。」他輕聲說道,然後起身輕輕一吻她的手。「是喝茶的時間了嗎?」格蕾暗暗埋怨。男人呀,不分古今,都是一個樣。先是稱讚妳打扮的不錯,接下來便 會問:晚餐吃什麼?

  「現在我們即將見識英國文化中令人難以忍受的一面,那就是:午餐。在英國,早餐 很棒、下午茶也不錯,晚餐還算可,但是──午餐卻是教人難以形容。」他全神貫注地聽著。「什麼是午餐呢?」

  「你馬上就會知道的。」她帶他來到一間小而精緻的酒館裡。坐定後,她為二人各點 一份奶酪色拉三明治以及啤酒。接著,她開始向尼凱解釋美國的酒吧和英國的酒吧有 何不同之處。

  「女性都沒有隨侍在身嗎?」尼凱問道。

  「像我這樣?現代的女性都非常具有獨立性。」格蕾回答。「她們大多數都有能力照 顧自己,不需要男性的亦步亦趨。」女侍端來他倆的食物及飲料。尼凱有模有樣地拿起東西 喝起來。

  「你還喜歡嗎?」格蕾問道。

  「一點味道也沒有。」尼凱說。「啤酒更是淡而無偽,我喜歡美味可口,更喜歡生活 多采多姿。」她嫣然一笑。「可以了嗎?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要走了,可是,午餐呢?」

  「你剛才吃的就是午餐呀!」他挑高一眉望著格蕾。「這家店的老闆在那裡?」

  「櫃檯後面那個人好像就是老闆,另外,那位女士則也許是主廚,等一等,尼凱,別 鬧事!英國人不喜歡惹是生非,我去……」但是,他卻已站起身。「不論年代為何?食物仍舊是食物,不!女士,妳留在這裡, 我去想辦法弄來一頓像樣的餐點。」她目送他到酒保面前,兩位男士十分專注地相談數分鐘,那位廚娘被召喚過去,她不 發一言,只是留心地聽尼凱所說的話。

  不一會兒,他回到座位上,幾分鐘後,好似變魔術一樣,他倆的桌上陸續出現許多菜 餚,有雞肉、各式蔬菜、色拉、牛肉、豬肉餡丙。此蔡,他們還特地為尼凱端上一杯 看上去不怎麼樣的黑啤酒。

  「孟小姐。」尼凱望著滿桌的食物說道。「現在妳可以開始教我如何找到回家路。」格蕾第一件教他的事,是告訴他如何正確使用叉子。接下來,她取出紙筆,「首先, 在我們開始計劃行動之前,我得知道與你有關的所有事。閣下的生日?」尼凱一邊狼吞虎嚥地進食,一邊答道,「一五三七年六月六日。」

  「全名、或是頭銜?」

  「全名是戴尼凱,頭銜則包括沙維克伯爵、布克夏伯爵、南伊頓伯爵、法連恩伯爵。

  「她眨眨眼。「還有嗎?」

  「我同時還是一些地方的男爵,不過,那些並不重要。」

  「原來男爵這麼不值錢。」她接著又提出不少問題,在她做筆記的同時,尼凱還一一 道出屬於他名下的產業,分別坐落在東約克夏與南韋爾斯之間。除此之外,他在法國 及愛爾蘭還擁有比這些更多的土地。

  格蕾終於闔上筆記本。「據我看,我們兵該有辦法找出更多與你有關的資料。」午餐過後,格蕾帶著他到理髮店刮鬍子。在他神清氣爽地自椅子上坐起身時,那張英 俊的臉孔,令她看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女士,我還可以嗎?」他輕笑地問道。

  「過關。」她亦笑著回答。

  回到旅店,畢太太表示已空出一間具有專用衛浴設備套房給他倆。格蕾明知該另蔡再 要一間房,但她卻沒開口。安頓妥當,兩人繞到教堂一趟,得知洛柏並沒有來問及手 煉的事,他倆於是前往幾家食品鋪,買了奶酪、水果、肉類食品、麵包、小麥餅、西 點,外加一瓶酒。

  下午茶時間到來時,格蕾已然累得精疲力盡。

  「我的跟班好像快撐不住了。」他笑著對她說。

  格蕾也的確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兩人漫步走回小旅館,取出上午新買的書來到花園 ,好好地享受一頓下午茶。花園中紅的紅、綠的綠,吹著徐來的清風,令人不禁油然 生起一股心曠神怡的感覺。

  尼凱趴在地上,一面吃著小麥餅,一面小心地翻動著書頁。「在!」他忽然大叫一聲 ,接著便翻身坐起。「這是我最新的一棟莊院。」他雙本挪到格蕾面前。

  「沙維克城堡,」格蕾一面放下茶杯,一面念道。「由沙維克伯爵尼凱於一五六三年 所建設……」她瞥他一眼,後者正面有得色地躺在地上,彷彿他終於找到足以證明他 存在的東西。「……於一五六四年伊麗莎白女王一世沒收,當年……」她沒有再念下 去。

  「繼續啊!」尼凱低聲說道,臉上的笑意卻已逝去。

  「……當年,伯爵因叛國被判死刑,原來他的罪名並未完全經過確定,但所有的搜證 工作卻於一夕之間宣告終止。因為……」格蕾的聲音愈來愈低,「他被人發現猝死於 桌前,當時他還在寫一封……」她抬起頭,聲音已經細微地幾乎聽不見,「……一封 給他母親的信。」尼凱望著天空的白雲,沉默許久後才開口說道。「書上有沒有提起我母親後來的遭遇 ?」

  「沒有,僅止於描述那座古堡,文中提及古堡一直沒有全部完工,在英國的內戰中, 它甚至淪為廢屋,直到一八二四年才部分重建──」她頓一下。「現在則是一座兩星 級的高級旅館。」

  「我的家成了旅館!」尼凱十分懊惱地說道。「它本該是一座知識與學習的中心,它 ──」

  「尼凱,那已是好幾百年以前的事了,我們說不定可以在那裡訂到房間,我是說,也 許我們可以住進你家呢?」

  「我住自己的家,而且還得付錢?」她兩手一攤。「好吧!那就別去,接下來的二十年,我們就待在這裡,每天都上街買 興好了。」

  「妳的嘴巴真是不饒人。」

  「我這只是在表達自己的意見。」

  「對於那個棄妳而去的男人,妳卻表現的相當仁慈。」她氣的想站起身,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去,而且同意付房租。」他抬頭看向格 蕾,並輕輕揉捏她的手。「陪我一起去,好嗎」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答應妳的事,我絕不會反悔。」格蕾回到房間裡打電話給沙維克古堡,起初,負責訂房的職員神氣無比地告訴她,訂 房必需提前一年為之,不過職員卻在通話中途被叫開,對方回來時,告訴格蕾,古堡 中好的一間套房出人意料地空出來,她毫不猶豫地訂下它。

  掛上電話,她對這份不尋常的好運似乎不感到訝異,感覺上,好像有某種力量在助她 實現每一個願望,每一次,她有所期望時,結果幾乎都能如願。她祈求金甲武士,他 旋即出現在她面前,她盼望有錢救急,尼凱身上則有一袋枚枚價值不凡的硬幣,如今 ,她希望能住進只供少數事先訂房客人使用的高級旅館,上蒼依舊讓她如願。

  格蕾再度拿起電話,這一回則是撥給教堂的牧師,一方面是想知道有沒有洛柏的消息 ──結果當然是沒有,另一方面是向牧師打探附近牙醫的住址,很幸運地,由於他人 取消預約,格蕾因而得以替尼凱訂下明天上午赴牙醫檢查的事。

  在回花園途中,格蕾順手將幾本美國服裝雜誌帶給尼凱翻悅見他喜孜孜的模樣,格蕾 頓感欣慰,她取出新買的懸疑小說來看。

  「妳念給我聽,好嗎?」尼凱忽然說道。

  格蕾於是高聲念著書中的描述,尼凱還一面看服裝雜誌上的圖片。

  七點時,兩人一邊淺酌美酒,一面吃著乾酪、麵包、以及水果做為晚餐,時間一分一 秒地過去,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跟尼凱在一起,而腦海中對洛柏的記憶也相對地愈 來愈不明顯。

  夜幕低垂,兩人回到房內,格蕾將蓮蓬、洗髮精、潤發乳、牙、牙膏的使用方法一一 告知尼凱。「我明天再教你如何刮鬍子。」沐浴過後,格蕾換上素白的睡衣鑽上床,她和尼凱為著他必須每天洗澡的事,還有一 場相當激烈的「討論」。最後,尼凱儘管滿心不願,但只得豎起白旗,他進浴室沖澡 時,熱水的溫度想必調的相當高,加上他許久不出來,一縷縷的蒸氣頻頻自門下滲出 。

  終於尼凱推門而出,身上只有一條浴巾,見他這副模樣,她的心差點跳出口腔外,幸 好尼凱此時瞥見床頭燈,這下子,她花了十五分鐘才讓他弄明白如何開關電燈,尼凱 興奮的有如小孩一般,頻頻的開呀關的,把她逼得幾乎要發瘋,為了哄他睡覺,她只 得應允再多念一段小給他聽。

  尼凱褪下浴巾爬上自己那張床時,她紅著臉轉開頭,「睡衣,」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明天一定要記得睡衣。」夜裡,尼凱床上的聲響將她驚醒,她發現他正被惡夢糾纏,她於是按著他的肩喚道。

  「尼凱。」但他卻沒有反應,格蕾搖搖他,見他仍未醒來,只好在他床邊坐下。「尼 凱,醒醒,你在作惡夢呢!」如電光石火般,他強而有力地雙臂突然伸出,將她拉向胸前。

  「放開我!」格蕾掙扎著。

  尼凱並沒有鬆手,但他卻慢慢地恢復平靜,彷彿擁著她能帶給他最大的滿足,她使出 全身力氣才板開抱住自的那雙手,然而她還沒鑽回被窩裡,鄰床的尼凱又再度翻轉, 申吟起來,她到他床前。「尼凱,你非醒來不可。」她高聲說,但卻絲毫沒有任何回 應。

  她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掀起被角躺在他身邊,他立刻緊緊地抱住她,就像一名嚇破膽 的孩子抱著心愛的娃娃,格蕾告訴自己,她這樣做,純粹是為了尼凱,然而她內心深 處卻知道,自己或許和他一樣地寂寞害怕,她將臉貼在他肩窩裡,祥和寧靜地入睡。

  黎明時分,她睜開眼,好想湊上去吻一下尼凱溫暖的肌膚,但她立刻強迫自己回到自 己的床上靜靜地躺著,未幾,格蕾受不了腦中起伏不定的思緒,因而下床取來隨身聽 ,她輕手輕腳地動著,將一卷搖滾的錄音帶放進隨身聽裡,再將耳機貼在尼凱的耳旁 ,然後按下「播放」鍵,尼凱有如飛箭般一躍而起,她看見他臉上那驚愕的神情,忍不住咯咯大笑啟來,同時 順手關掉隨聲聽。

  尼凱兩眼同睜。「那麼吵的聲音究竟是什麼?」

  「音樂呀!」她笑著說。「跟你開個玩笑罷了,該起床囉!」他仍是一言不發地瞪著她,令她再也笑不出來,她心想,也許中古世紀的男性不喜歡 這種幽默方式。

  二十分鐘後,她氣沖沖地自浴室衝出來。「你把洗髮精塗在我的牙刷上!」

  「女士,妳是在說我嗎?」尼凱一臉無辜地問道。

  「你──」她氣的抓起枕頭扔下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難不成,妳打算再來幾遍『凌晨的音樂』?」他以手臂擋過迎面飛來的枕頭。

  格蕾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吧!就算是我咎由自取,我們可以去吃早餐了嗎?」飯後,她江他帶往牙醫處,她估計他少說要在診所停留一陣子,因而告訴護士小解, 於尼凱快要就診完畢時,打電話到鄰飲的圖書館通知她。在圖書館中,格蕾利用旅遊 指南一類的書籍,試圖找出尼凱所提及十一座莊園的目前情況。可惜的是,除了沙維 克古堡及另一作提供給大眾參觀的莊園外,其餘的不是已然毀棄,便是轉手成為私人 的宅院。約莫兩個半鐘頭,格蕾接到牙科診所的來電,於是匆匆忙忙地趕回去。

  醫生將尼凱的X光片拿給格蕾觀看,並指出尼凱那三顆失蹤的臼齒確實是被人以蠻力拔 掉的,醫生因而表示對尼凱以往就診的大夫頗有微詞。

  「我並非有意延長你們在此停留時間。」牙醫道:「只是他以前那位醫生的技術的確 令人擔心。他……」醫生忽然輕聲笑起來。「他可真是問了不少問題呢?該不是想回 去報考牙醫系吧?」她笑著回答。「他只不過是好奇罷了。謝謝你。」來到診所外面。「這個人和我以前那位理髮師一點也不一樣。」尼凱說道。他一面笑 ,一面搓揉著麻藥效力尚未褪去的嘴唇。「我還真想將他和那些機器一起帶回去呢!

  「

  「那歇都是電動的。」格蕾沒好氣地說道。

  他抓著格蕾的臂膀,強迫她轉過身面對他。「什麼事惹妳不高興?」

  「你究竟是誰?」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為什麼口腔裡會有因拔牙而造成顎骨碎裂 的痕跡?」尼凱以一雙笑眼凝望她──因為,他看得出來,格蕾終於開始有點相信他。「我叫戴 尼凱,是沙維克、步克夏、及南伊頓地方的伯爵。兩天前,我被囚禁在牢裡,正等待 著被送上斷頭台,當時是一五六四年。」

  「我不相信。」她喃喃地說道。「我不會相信,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要怎麼做才能使妳相信呢?」他柔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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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02: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在冰淇淋店裡,格蕾為自己電了一球摩卡咖啡冰淇淋,為尼凱點的則次是兩球香草冰 淇淋,上面還澆有巧克力糖漿。她一直出神地想心事,因此當尼凱突然靠過來,飛快 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時,她被嚇得一時不知如何好?她眨眨眼望向他,見他一臉滿足 的表情吃著冰淇淋,格蕾不禁噗嗤一笑。

  「被埋藏而不為人知的寶藏。」格蕾突如其來地說。

  「嗯?」尼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冰淇淋上面。

  「為了向我證明你確實是來自過去,你必需找出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也就是書上未 曾提過的事。」

  「比方說,席夫人幼子的父親是誰?」他頑皮地說道。

  格蕾清清喉嚨。「我才不管席夫人幼子的父親是誰?」他大笑不已。「不為人知的寶藏……」他一邊吃冰淇淋,一邊說道:「經過四百二十 四年後,依然還存在的寶藏!」格蕾望著他。「我只不過是這麼說說罷了。」她打開筆記本。「聽聽我找到的數據。

  「她再抬起頭時,尼凱正皺著眉。「建築可以使一個人的精神長存。幸好我的莊園目前 還剩下幾棟。」

  「精神長存?兒孫不正是使一個人精神長存的因素嗎?」

  「我沒有子女。」他說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但他卻在我大哥淹死後的一個星 期摔死了。」尼凱的語氣中隱隱地透露著他心頭的痛苦。

  「你有沒有出過天花?」

  「出過。」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儘管她並不介意,但兩人共享一間浴室,凡事能小心一點總是好 的。

  「為什麼叫做『大眾參觀?』」尼凱問道。

  「通常指的是房子的主人無力負擔的維修費用,於是將之提供出來給一般大眾參觀。

  這些大都是一些相當具有可看性的名勝古跡,你只要支付一點金額,便會有導遊帶你 參觀屋內的許多地方。如今,你的這一座莊園設備很不錯,有咖啡館、禮品店,以及 ……」尼凱突然坐直身子。「開放這座莊園,是不是叫貝爾伍德?」她查一下筆記本。「不錯!是叫貝爾伍德,就在巴斯的南部。」尼凱若有所思地問道。「如果馬匹的腳力夠快,我們七個小時之內就可抵達巴斯。」

  「搭火車的話,只需費時兩個鐘頭,你想不想再看看你自己的莊園?」

  「我們是不是可以搭乘……」

  「火車?」

  「對!搭火車去見貝爾伍德?」格蕾看一眼手錶。「沒問題,我們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在哪裡喝杯下午茶,然後再去 貝爾伍德。但是,你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去這個地方呢?」

  「也許機會並不大,但是,我說不定可以在那裡找到你所謂『不為人知的寶藏』。莊 園被老處女王沒收時,不知道我的家人可曾被允許清理產業,所以我說──也許有機 會。」

  「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呢?」沿途在火車上,以及後來在出租車上尼凱都像一個初生寶寶一般──對任何事物都感 到萬分的好奇,兩人匆匆用完中餐,搭車到貝爾伍德時,導遊已帶著參觀的人出發了 ,他兩因而有時間在花園裡稍作散步。

  「寶藏是埋在花園裡的嗎?」格蕾問道。

  「為著掩埋寶藏而破壞一座花園?」他的表情頗為震驚。

  「那個年代沒有銀行,你都把錢放在哪裡呢?」尼凱顯然沒有懂她的問題,她識趣地沒再提,她帶尼凱來到禮品店,他對紙筆等文具 頗感興趣,但卻很不喜歡明信片,格蕾倒猜不出為什麼。

  他望向貨架的一隻大型女用手提袋。「妳會需要這個的。」他笑著說道,然後湊在她 耳邊輕聲地補上一句。「用來裝寶藏。」她因而買下手提袋以及手電筒,但是,她想看架上的明信片時,尼凱卻身表不允,在 店裡停留的期間,她數度欲走近展示明信片的貨架,每一回都被尼凱硬生生地拉開。

  兩人加入下一梯次的參觀隊伍,尼凱對導遊小姐的每一句話都想反駁,他不明白現代 人對中古世紀的生活誤解如此之多,格蕾唯恐他當眾鬧事,只得耐著性子慢慢地轉移 他的注意力。

  隊伍來到宅院的其中一個房間,尼凱隨即打開一道隱藏在櫥櫃門的密道,刺耳的警報 立刻震天價響,格蕾忙用力關上門,並向導遊露出一抹帶著歉意的微笑。

  「別亂來嘛!」格蕾壓低聲聲說道。「你若不想繼續參觀,我們隨時可以走。」他沒有說話,兩人繼續跟在隊伍後面進出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尼凱始終未改臉上那股 鄙夷的神情。

  「現在,我們到了這座古堡最有名的一個房間。」導遊說道,她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 笑的神情,令人一望即知接下來的故事是非常有趣。

  尼凱高出格蕾許多,因而輕易地看見被眾人擋住的一切景像。

  「我們走吧!」他硬幫幫地說道,然而他如此怪異的反應,使得格蕾更加好奇地想知 道這屋裡究竟有何古怪。

  導遊繼續開口說道。「這是戴尼凱伯爵生前的臥室,以現代語言來說,他是一名浪蕩 子。各位可從畫像中看出來,這位伯爵生的風流倜儻。」一聽這話,格蕾悄悄擠過人群來到前面。在壁爐的上方,掛著一幅戴尼凱伯爵的油畫 ,畫像上的他,衣著打扮和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導遊笑著說,「根據傳說,只要被他看上的女性,沒有一個能抵抗他的魅力。甚至他 的對手都擔心,萬一讓他有入宮覲見的機會,只怕女王陛下都會為他傾倒。」格蕾感覺到尼凱抓上她肩頭。「我現在帶妳去找寶藏。」她以手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噤聲。

  「一五六○年時,」導遊說。「曾發生一樁涉及席艾貝夫人的醜聞案,在當時可是相 當轟動。」

  「我想走了。」尼凱在她耳邊以加強的語調說道。

  格蕾卻揮揮手,壓根兒不理他。

  導遊說道。「當時傳言,席夫人第四個兒子的父親便是尼凱伯爵,伯爵比席夫人年輕 幾歲,根據傳說…」導遊忽人神秘兮溪地壓低嗓門。「……那個孩子便是在『那張』 桌子上受孕而成的。」眾人在頻頻驚呼的同時,均將目光投向牆邊那一張巨大的橡木桌上。

  「而且。」導遊說。「尼凱伯爵──」此時,屋的後方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警報聲,很有規律地時有時無,令導遊根本沒法 再繼續講下去。

  「請不要胡鬧!」導遊小姐勉強壓抑著怒火說道。

  但是,警報聲卻未停下來。

  她用不著轉身便已知是誰在那開開關關那扇密門──也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她舉 步朝人群外走去。

  「我必須請你離開。」導遊以嚴峻的口吻說道。「你們可以沿著剛才進來的路走出去 。」格蕾拖著尼凱離開那扇密門,經過兩個房間後才停下腳步。

  「幾百年下來,人們記得竟只有這麼一件小事。」尼凱忿忿地說道。

  格蕾以頗感興趣的眼光注視著他,「那是真的嗎?我是指有關席夫人,以及那張桌子 的事。」他皺起眉瞪著她。「不是真的,在那張桌子上從未發生過那種事情。」他說完便轉身 離開,格蕾心頭莫名奇妙地感到好輕鬆。「我已將真的桌子送給了艾貝。」他腳步未 停,但卻回過頭來補上這麼一句。

  格蕾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她愣了五秒鐘才急急忙忙地跟上前。「你居然和她」格蕾才 開口便說不下去了,因為,尼凱忽然停下腳步瞪著她,儘管他並沒有生氣的現象,但 他瞪人的模樣,的確能使人相信他是伯爵。

  「我們來看看那些笨傢伙是否破壞了我的櫥櫃。」他一面說,一面轉身繼續向前走。

  格蕾幾乎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你不能進去。」她緊張地說道而眼盯著門上那張「 非請莫入」的標示牌。

  但是,尼凱依舊不理會她,逕自伸手打開門,她屏住呼吸,等待隨時會響起的警報聲 ,奇怪的是,開門橫四周卻一點聲音也沒有。格蕾因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走進房 內。

  裡面只有一大堆箱子,從地上一直堆放到天花板,尼凱未曾停下腳步,格蕾只得跟著 他往裡走,一路上,她得以看出整修與未整修的差別所在,這棟宅院未開放給大眾參 觀的部分,處處流露出殘敗的痕跡。

  兩人到了一間不算大的房內,格蕾佇立在門前,尼凱則以難過的神情打量四周,「此地原本是我哥哥的房間,兩個星期前,我還在這裡呢!」他輕聲地說道,然後一 聳肩似欲藉此抖落對過去的緬懷與感傷,接著,他走到牆邊伸手一推壁上的木板,結 果什麼也沒發生。

  「一定是鎖生銹了。」尼凱說,「要不就是已被人封死。」忽然,他似乎變的好激動,握取雙拳用力地搥打著那片牆壁,格蕾奔上前,心中完全 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她將尼凱擁入懷裡,輕輕摸著他的頭髮。「噓……噓…… 」她像是哄小孩子似地輕聲說道。

  他緊抱著她,格蕾差點無法呼吸。「我好希望人們能記住我的建樹及成就。」他在格 蕾的頸窩處說道,聲音已近哽咽。「我召來僧侶,命他們謄數百本書籍,我著手興建 沙維克堡,我……」

  「噓……」格蕾摟緊他寬闊的雙肩。

  他突然推開格蕾轉過身去,她看見他拭去臉上的淚痕。

  「他們卻只記得我和艾貝在桌上的那幾分鐘。」尼凱以憤慨地口吻說道。轉過身來時 ,他的神情相當嚴峻,「如果我還活著…」他說道。「如果當時我還活著,我會改變 這一切,因此,我必須找出來家母有何發現,她深信這項發現可以助我洗刷冤屈,讓 我免於一死,我必須回去。」

  「我們會找到的。」她柔聲地回應道。「只要數據還在,我們就一定能找到它,找到 之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得去。」他雖仍皺著眉,但笑意已開始隱隱浮現。「妳不認為我是在撒謊?」

  「大概不會吧!」格蕾的目光自他臉上轉開。「你看──」她伸手去摸方才用力搥打 的牆壁,只見一善小門露出約莫吋余的縫隙。

  尼凱連忙拉開小門。「家父將這道密門告訴我哥哥。奇克──我哥哥的小名──再將 它告訴我,一星期後,他意外身亡,我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她看著他將手伸進門內拉出一卷已發黃的紙包。

  尼凱的神情十分凝重。「幾天前,我將它藏在這裡。」格蕾接過紙包,輕輕地捲開一部分,但都看不懂上面所寫的字。

  「哈!妳要找的寶藏在。」尼凱的手自小洞伸出,遞給她一隻乳黃色的小盒子,上面 刻著精美的人與獸的圖案。

  「這是象牙嗎?」她驚喜萬分地說道。「它好美喔!的確稱得上是一項寶藏。」尼凱大笑起來。「真正的寶貝是它裡面的東西。不過,等等。」他見她準備掀開盒蓋 ,於是連忙說道:「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他拿過小盒,打開手提袋,將盒子塞進 袋裡。

  「你要我等到你吃飽之後才能看盒子裡東西?」格蕾以不敢置信的口吻問道。

  尼凱得意地笑道:「雖然已歷經四百餘年,女人的天性仍舊沒變嘛!」她白他一眼。「別太得意──你可還記得,回程的火車票在我手上呢!」他的神情於瞬間變得好溫柔,那凝眸望著她的模樣,令她的心跳頓時加速很多,他朝 前跨出一步,格蕾機械似地後退一步。

  「妳聽見他們所說的話,」他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說道。「沒有一位女性能夠抗 拒得了我。」格蕾的背已頂到牆壁,她再也無路可退。尼凱依然以一對足以醉死人的眼眸望著她, 格蕾的心跳很快,他托起她的下巴,格蕾心想,莫非他要吻?她半是憤怒,半是期待 地閉上雙眼。

  「我要迷得妳將我帶回旅館為止。」一聽他說話的口氣,格蕾便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猛地張開眼並挺直身軀,尼凱卻只 是笑咪咪地捏一下她的下巴──就像是父親對待女兒一般。

  「只可惜呀!現代女性和我們那個時代的可是大不相同囉!」他一邊說,一邊關上小 門。「如今所講究的是女……女……」

  「女權。」她替他說道,心裡想的卻是躺在桌子上的艾貝夫人。

  他望著格蕾。「我恐怕沒有辦法迷倒像妳這樣的一位女性,妳不是說過,妳愛的是… …?」

  「洛柏,不錯!我愛他,說不定,他得知我拾獲手煉的事後,會回頭來找我呢!」

  「噢!」尼凱舉步朝門口走去。

  「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啊!」她攔下不讓他出門。「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這個洛柏,他會為著珠寶回來,而不是為著他愛的女人?」

  「他當然會因為我而回來!」格蕾怒不可遏地說道。「你少種眼光看我!洛柏是好人 ,最起碼,他會因為在手術台的成就而為人所記憶,不像有些人──」尼凱臉上的表 情令她識趣地閉上眼。

  他推開格蕾,大步地朝外走去。

  「尼凱,對不起。」格蕾跑著跟上去。「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時氣憤罷了,人們 因為你和艾貝的事而記得你,那並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們的錯,求求你嘛,尼凱。」 格蕾停下腳步,心裡想道,難不成他也要棄她而去?

  格蕾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完全沒有聽見他走回來的腳步聲,尼凱溫柔地摟著她的雙 肩,「這裡有賣冰淇淋嗎?」一聽這話,格蕾忍不住噗嗤一笑。尼凱托起她的下巴,輕輕抹去她臉頰上的一滴淚水 。「莫非妳又被洋蔥熏到了?」她搖搖頭,不敢在此刻放任自己的聲音開口講話。

  「既然不是,那就來吧!」他說。「如果我記得不錯,象牙盒裡有一顆和我拇指一般 大的珍珠。」

  「真的?」她幾乎忘了象牙盒這件事。「還有呢?」

  「先喝茶再說。」尼凱說道。「我要喝茶、吃小圓餅及其冰淇淋,然後才讓妳看盒子 裡的東西。」他倆在咖啡館的後花園席地而坐,她為他斟滿一杯奶茶,然後問道:「現在可以了嗎 ?」他微微一笑。「好。」格蕾取出象牙盒,屏住呼吸輕輕打開盒蓋,第一層放的是兩枚燦爛無比的戒指,尼凱 將他們拿出來戴在手上,象牙盒的底層是一個絲布絨,她小心地撥開它,只見裡面是 一隻橢圓形的胸針,其上鑲滿針珠及鑽石,胸針下方有個墜子,那一顆確實如尼凱的 大拇指一般大小。

  「好美唷!」格蕾低聲說道。

  「它是妳的!」

  「喔!不!」尼凱笑著說:「這是女人的東西,妳留著吧!」

  「不行!這太貴重了!而且它富有歷史價值,應該送進博物館中保存才對。」他不由分說地將胸針拿過去,然後替她別在襯衫上。

  格蕾取出化妝鏡打量那枚胸針,她同時也看見自己的臉。「我得去洗手間補個妝。」 她急忙起身,尼凱大笑不已。

  自洗手間走回來的途中,她順道在禮品店停一下。她過了幾分鐘才明白為什麼尼凱不 願她在明信片前佇足,原來,貨架層上所陳售的,便是以艾貝夫人為主題的明信片, 她買了一張,順便向店員打聽一件事。

  「尼凱伯爵死後,他的母親遭遇如何?」店員兩眼一亮。「妳是說瑪芝夫人?噢!她可真是一位貴夫人,我想想看……她好像 又再嫁了,她丈夫的姓名是……噢!對了,他姓韓,她嫁給了韓理查德爵爺。」

  「她是否留下任何文件呢?」

  「我不清楚!」

  「所有與戴家有關的文獻都在葛斯霍克。」門邊傳來這句回答,原來是方纔那位女導 游。

  「葛斯霍克在哪裡?」格蕾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她問道。

  「就在沙維克堡附近。」向她倆道謝後,格蕾幾乎是用跑的回到花園裡,尼凱正舒服地躺在野餐布上吃著小圓 餅。

  「你母親嫁給了理查德……呃!韓理查德。」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所有的文獻都在 ……」她居然想不起來那個地名。

  「葛斯霍克?」

  「對!就是那裡,離沙維克很近。」尼凱別開臉。「我母親嫁給韓理查德?」她愣愣望著他的背影,猜不透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見到他兩肩聳動時,她伸手按 住他的肩上。「尼凱,這並不是你的錯,你已經死了,她的事你根本幫不上。」可是──尼凱轉過身來,他──居然在笑!

  「我早該想到她一定會設法脫險。」他說道。「韓理查德。」他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在笑什麼呀?」

  「韓理茶這個又老、又禿的笨傢伙,不過呢,他很有錢,嗯!他真的很有錢。」他微 笑道。「很好!至少她沒落得一窮三白。」格蕾聞言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尼凱替她斟上一杯茶,她伸手去接時,他拿起方才 所買的東西準備打開。

  「別─…」她忙制止他,但已來不及。

  「他們難道沒有賣以那張桌子為主題的明信片?」他以促狹的口吻問道。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格蕾說道。

  尼凱格了一會兒說道:「我們今晚住在這裡如何?明天我打算上街買一些衣服,以便 我去沙維克時不至於顯得太寒酸。」當天下午,他倆乘出租車來到巴斯,住進一家相當不錯的旅館,安頓妥當後,兩人漫 步在巴斯的街道上,欣賞兩旁商店櫥窗中漂亮的陳設,格蕾一時興起,帶尼凱看一場 名外「窗外有藍天」的電影,她買了一堆吃的、喝的,包括熱狗、爆米花、可口可樂 、以及花生巧克力棒,尼凱看完電影出來,對故事情節根本沒有一點印象,因為他一 直忙著在吃東西問問題,格蕾非常有耐性地向他解釋電影的由來,以及它的製作過程 。

  次晨醒來,格蕾心頭感覺頗為欣慰,因為尼凱一夜好睡,沒有再作惡夢。兩人梳洗完 畢,一起上街買衣服。尼凱雖非現代人,但聰明的他,只不過看了一些服裝雜誌,卻 已有極高的鑒賞能力及品味,在購買衣物時,格蕾除了付帳以外,其餘的事一律不插 手──甚至為她自己買服飾時也不例外。

  購物完畢,時間已是下午三點鐘,尼凱堅持要搭出租車回去,她只得依他,這是尼凱 第一次見識到現代的高速公路,因而又向格蕾提出一連串問題。幸好,一會兒之後, 他便專注於新買的掌上型電動玩具,格蕾這才得稍微獲得喘口氣的機會。

  回到他倆原來住的那家小旅館,格蕾正付車資時,店東太太自台階飛奔而來。

  「小姐,他來了已有整整的一天。」畢太太緊張兮兮地說道。「他一大早來的,到現 在都還沒有走。他脾氣好大唷,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唉!我還以為妳和戴先生是夫妻 呢!」只覺心頭一沉。「你說的是誰呀?」她輕聲問道。

  「韋洛柏。」畢太太回答說。

  「他一個人來的?」

  「另外還有一位年輕的小解。」格蕾沉住氣,忍著漸漸開始的胃疼,付清了車錢,舉步拾階而上,尼凱正在指揮計程 車司機將行李搬下車,他看見她的臉色時,立即停了下來,格蕾走向客廳,洛柏和葛 莉正在等著她。

  「妳總算回來了。」見到格蕾進來,洛柏說道:「我們足足等了一整天,東西在哪?

  「

  「什麼東西在哪?」難道洛柏一點也不曾想過她?

  「就是被妳偷走的那條手煉!」葛莉說道,「妳將我推倒在地,為的就是要偷我的手 煉。」

  「我沒有。」格蕾急忙辯解道,「妳自己摔跤──」洛柏環住格蕾的肩,不讓她再說下去。「我們不是來吵架的,葛莉和我都想妳。」他 輕輕一笑。「妳真該瞧瞧我們可憐的模樣,葛莉和我對地圖毫無辦法,頻頻迷路不說 ,甚至連旅館都找不到,有妳在就好。」格蕾真是哭笑不得,洛柏需要她,只是為著有人替他認路、訂旅館、點菜。

  洛柏輕吻一下她的臉頰。「我知道妳並沒有偷那條手煉,而是幸虧妳找到了它。」葛莉開口欲言,洛柏即嚴厲地看她一眼要她閉嘴,這情形看在葛蕾眼裡真是受用極了 ,也許,他以後將強迫葛莉對她尊敬一點,也許──「葛蕾,求求妳,」洛柏輕咬她的耳垂。「求求妳回到我們的身邊來,妳和葛莉可以 輪流坐前座,這樣很公平,對不對?」格蕾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對?洛柏需要她……「嗯!女士。」尼凱大步走進室內。「妳莫非打算要食言而肥?」洛柏一聽這話,立即自格蕾身邊跳開。格蕾感覺得出來,在這一瞬間,洛柏渾身上下 已充滿了對尼凱的恨意。

  「這人是誰?」洛柏氣勢兄凶地問道。

  「女士。」尼凱說。「怎麼樣呀?」格蕾真想立刻跑開,再也不要見到這兩個人。

  「他究竟是誰?」洛柏追問道。「莫非妳才離開我幾天便勾搭上了別的男人?」

  「離開你?」格蕾反問道:「是你丟下我不管,而且還拿走了我的皮包,你不關心我 身上有沒有錢、沒有信用卡,或是──」洛柏不耐煩地一揮手。「那純粹是一場誤會,葛莉替妳揀起皮包,她是想幫妳呀!她 並不知道妳決定要留在這裡,不跟我們繼續旅行,對不對?甜心?」

  「幫我?」格蕾只差沒有氣暈過去,「我決定留在這裡?」

  「格蕾!」洛柏說道。「這是我們彼此間的私事,妳難道非要在陌生人面前討論嗎?

  你的行李就在車上,我們走吧!」他拉起格蕾的手舉步準備向外走去,尼凱像一堵牆似的站在進門處,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妳要離開我?」他以略有慍 意的語氣問道。「這個人一心貪圖妳所能提供他的服飾,而妳卻要跟他走?」

  「我……我……」格蕾茫然不知所從。

  尼凱因而替她做成決定。「這位女士受雇於我。」他說道。「在任務圓滿完成前,她 必需要跟我在一起。」他伸手抓住洛柏的肩將後者向外推。

  「拿開你的手!」洛柏咆哮著。「小心我報警,葛莉,打電話到警察局,格蕾,妳若 是不立刻跟我走,這一輩子都別想我會向妳求婚,妳將永遠──」洛柏的話還沒說完,尼凱便用力關上門,把洛柏連人帶聲音阻隔在門外。

  格蕾跌坐在椅子上,無力低下頭。

  尼凱回來時,看一眼葛莉後隨即說道:「出去!」葛莉沒命似地奔了出去。

  尼凱走到窗前向外看。「他們已經走了,妳的箱子被留在地上,總算擺脫了這兩個人 。」格蕾仍是低著頭,心情難過到了極點。「我究竟哪裡不對勁!」她低聲說道,並將臉 埋在手掌中。

  尼凱在她面前蹲下,輕輕板開她的手。「我好累,我們上樓去,妳唸書給我聽。」上樓之後,尼凱卻叫她躺在床上,然後開始輕聲地唱起歌來,格蕾便在他柔柔的歌聲 中沉沉睡去。

  望著熟睡中的她,尼凱心頭有說不出的疼惜,他多模希望能將她擁進懷中、為她擋去 這世間的一切醜陋與不幸,尼凱好想抱著她、親吻她,好好地對待她,因為,她如此 需要被愛。

  愛!

  尼凱想起母親,她若見到此時此刻的格蕾,只怕會說:「你看,她就是為了『愛』才 會受這麼多的苦。」戴瑪芝共有四任丈夫,但她卻一個也未曾愛過他們。

  不過,他凝視著她時,心頭有一種十分溫柔的感覺,是他從沒有經歷過的,尼凱輕輕 撫摸她的肩膀及手臂,和她在一起才不過三天,然而卻已經心甘情願為她做一切事情 ──只求換得她開心的一笑。

  忽然,在貝爾伍德所經歷的那些事情,全都一幕幕地在他腦中重現,不!他不能留連 於自己對格蕾的情感中,他不能任戴氏家族蒙羞,不能讓戴家到他這一代便被斬草除 根。

  這一回,他被召喚到現代,其背後一定有著某種原因,也許這是上蒼所賜給他的第二 次機會。尼凱的問題,其答案說不定便存在本世紀的某處,是誰恨他入骨,以致要置 他於死地?但死後?有誰能自其中得利?什麼人的本事如此高強,能令女王對他言聽 計從?

  尼凱得知自己被判死刑後,原本已採取認命的心態,誰知,母親卻來信聲稱已找到新 的證物,並表示不久之後真相便可大白,尼凱也將很快便能獲得自由。

  可惜,天不從人願,尼凱尚未來得及明白新的證據為何?便已「死了」─,至少,歷 史是這麼記載的,不過,母親為何不能在他死後仍出示那項所謂新的證據以洗刷他的 冤屈?

  他被召喚來到現代,上蒼並賜給他這麼一位善良的女子從旁協助他,尼凱轉身望向凱 蕾,臉上漸漸浮現笑意,他心裡有數,格蕾已然愛上了他,在他過去的生命中,一但 有女人愛上他,他便立即拂袖離去,尼凱喜歡的,是像艾貝這一類的女子──她們眼 中只有珠寶及綾羅綢緞,他和艾貝非常清楚,彼此間存在的純粹只有肉慾關係。

  但是,格蕾不同,尼凱告訴自己,不能讓格蕾愛他,否則,他離開這個時代之後,她 將會傷心欲,尼凱可不願回到過去之後,心懷掛記這孤零零的她,他必需想個辦法讓 她不再愛他,尼凱需要藉由她的幫忙來認識這個世界,他因此不能任她離去,但是, 他也不願害格蕾一輩子活在痛苦裡。

  告訴她,自己早已愛上另一個女人,如何?這個女人是誰?艾貝?拜託!想到這個女 人,連他自己都會捧腹大笑,還是找一個格蕾沒聽過的人比較妥當,尼凱忽然臉色一 變,笑意於轉眼間消失不見。

  晴采?

  愛上自己的妻子?

  幾個星期以來,他壓根沒想到過這個冷若冰霜的娘們,他因叛國罪被捕時,她即著手 尋覓新的夫婿,眼前倒是可以用她來當做擋箭牌,也許,他可以告訴格蕾,自己深愛 妻子,因此非回去不可。

  就這麼決定,現在就剩下找個適當的時間、地點,把這些告訴格蕾。

  打定主意後,尼凱心裡反而更加不舒服,他悄悄地走出房間,想著要去古幣交易店出 售幾枚硬幣,明天,他們將要前往沙維克找出他心中問題的答案。

  格蕾醒來時,尼凱笑瞇瞇地告訴她,他只不過賣出幾枚硬幣,但卻換回好大一筆現代 的錢。兩人歡險喜地到一家印度館子共進晚餐,剛開始,尼凱還興高采烈地和她大談 十六世紀和現代生活上的異同,但是,愈到後來,尼凱便愈沉默,兩人步行回到旅館 ,一路上都沒有交談,進房之後,他門有要求格蕾唸書給他聽,甚至連晚安都沒說便 逕自上床入睡。

  將近午夜時分,格蕾被尼凱的申吟所驚醒,她微微一笑,心知他又作惡夢。

  曙光乍現,尼凱睜開雙眼,發現格蕾睡在自己懷中,兩人的身軀相互吻合,彷彿都是 由同一塊黏土所塑造而成,他將臉埋在她的秀髮間,深深沉醉在那一縷縷的幽香之中 ,雙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她的郊軀,這一輩子,他從未感到過自己會有如此強烈需要 與飢渴。

  「請賜給我力量,」他默默地向上蒼祈禱。「讓我有勇氣去做我非做不可的事。同時 ,也請原諒我。」他吻著格蕾的髮絲以及她的粉頰,用舌尖輕輕滑過她細嫩的肌膚,一手覆上她的前胸 ,尼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

  格蕾自迷迷糊糊中漸漸清醒過來,出於本能地湊上雙唇吻向他。

  「晴采。」尼凱在她耳邊輕聲呼喚道。

  格蕾微微一笑。「有人叫過我紅蘿蔔」──她被尼凱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因為 我有滿頭紅髮,但是,從沒有人叫過我『青菜』。」

  「晴采是……」他的吻自格蕾的咽喉處慢慢往下滑。「是我的妻子。」

  「嗯……」格蕾被他的吻與撫摸刺激的發出申吟。

  忽然,她終於想起尼凱所說的話,猛地一把推開他,「妻子?」她問道。

  尼凱將她拉回懷中。「現在別談她的事。」她再度將他推開。「你吻我的時候,嘴裡卻是她的名字,可見你很在乎她。」

  「我只是一時疏忽罷了。」他試圖伸手來拉格蕾。

  她用力將他推向一邊,自顧自地跳下床。「你為什麼曾來沒提起過你有妻子的事?」 她氣呼呼地說道。

  尼凱坐起來。「沒有必要談她嘛!她的美貌、她的智慧以及我對她的愛,這些都是我 自己的事。」他隨手拿起格蕾放在床頭上的手錶,「也許我們今天該去買這玩意兒。

  「

  「把表放下!」格蕾大吼道。「茲事體大,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對妳說清楚?」尼凱翻身下床穿上長褲。「女士,請問妳是誰?妳是公掘的女兒?

  令尊是伯爵?還是男爵?我貴為沙維克伯爵,妳只不過是我的僕人,聽我使喚以換取 我供妳吃穿,如果服務令我滿意,或許還可以支領一些報酬,我沒有必要把私人的生 活告訴妳。」格蕾跌坐在床邊。「可是,你從未提起過已有妻妾的事。」她低聲說,「甚至連在話 中帶過的情形都未曾有過。」

  「她是我的心上人,我怎能在僕人面前提起她的芳名,那豈不是有意褻瀆她!」

  「僕人?」格蕾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你非常愛她?」尼凱以冷冷的語掉說。「就是因為她,我所以才回去不可,我必須找出事實的真相, 然後回到我心愛嬌妻的懷中。」

  「我不懂,」她以雙手掩面。「是我將你召喚來的,你若心裡愛著別人,為何要應我 的召喚而來呢?」

  「因為你在我的墳前祈禱,也許,換作任何一個人做那樣的事──不論是男是女── 我都會來的,也許,上帝知道我需要一位侍從,而剛巧你需要一分工作,所以將們湊 合在一起,我並不知道原因究竟為何,但是,我卻知道自己非回去不可。」

  「回到你妻子的身邊?」

  「不錯!」

  「既然如此,對於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女士,你自己爬上我的床,我是個男人,當然有一般男人的弱點。」格蕾站起身來。「造成這樣的誤會,我實在感到很抱歉,我馬上整理離開這裡,好讓 你回到戴夫人身邊共享美麗的人生。」他擋在浴室門前。「妳打算食言而肥?」

  「不錯!」她的嗓門愈來愈大。「妳既有美艷的嬌妻,又有肯在桌上與你纏綿的艾貝 ,你並不需要我。」尼凱向她走進了一步,以充滿誘惑的聲音說道。「妳若是因為方纔的親熱被打斷而生 氣,我們可以再回到床上去啊!」

  「無賴漢,你少作夢!」她兩眼噴出怒火。「你膽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就叫你吃不完 兜著走。」尼凱以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以掩飾笑意。「我不明白妳為什麼發火,我對妳從未有任何 隱瞞,我說明自己的身份,坦承要有人幫助我查明出賣的人,我想找到必要的數據後 便回到我的時代去,我從未騙過妳呀!」

  「對於這一切,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也許你應該另請高明,我既已找回皮包及機票, 還是早點回家去比較好。」

  「嗯!」他說道「原來妳是個膽小鬼。」

  「我不是,只不過……」

  「只不過,妳愛上了我。」尼凱無可奈何地歎口氣。「沒有一個女人例外,我不怪妳 。」

  「你不怪我?」她的自憐自艾瞬間為憤怒所取代。「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一點也不 瞭解現代的女性,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位都可以和你同住一個屋簷下而不受你蠱惑。因 為,我們不喜歡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臭男人。」

  「哦?」他挑起一道眉。「而妳卻是唯一的例外?不到三天,妳便上了我的床。」

  「我只不過是想幫你擺脫惡夢的糾纏,我是在照顧你,就像是母親對待孩子一樣。」尼凱咧嘴一笑。「照顧?如果妳願意,還可以照顧我多一點。」

  「這個話,你還是留著對尊夫人去說吧!麻煩你別擋路,好嗎?我得盡快梳洗更衣後 離開這裡。」他按住她的一臂,「因為我吻了妳,所以妳生氣了?」

  「我生你的氣是因為……」格蕾突然說不下去了,只得將臉別開,她怎能說出自己的 心事呢?這個笑話鬧得還不夠大嗎?「我並沒有生你的氣。」格蕾開口說道。「我是 在發自己的脾氣。我原以為可以用你來取代洛柏,也許,在我的私心裡,我只是希望 回家時,受上戴著一枚結婚戒指,如果是那樣,也許便不會有人追問我為何洛柏一塊 出來,卻沒有一塊回去。」格蕾抬頭望著他。「我不該有這種荒謬的想法,真是對不起,你還是找別人幫忙。」

  「我明白了,妳無法抗拒我,誠如那位導遊所言,沒有女人能夠抗拒我。」格蕾兩眼一翻,「我當然可以抗拒你,如今我既已知道你的背景及為人,我甚至可以 和住在一起而不被你所迷倒。」

  「妳辦不到的!」

  「我辦得到的,而且還可以證明給你善,我會幫你找出那些問題的答案就算要耗費幾 年的時間也無所謂,在這同時,我絕不會為你所誘惑。」她瞇起雙眼。「你若再做惡 夢,我將會用枕頭丟你。現在,可以讓我進浴室盥洗了嗎?」尼凱側跨一步,格蕾氣呼呼地用力摔上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格蕾,我寶貝的格蕾,妳也許有辦法抗拒我,但是,我如何能抗拒得了妳呢?朝汐相 處而不允許我碰妳?而且還是「好幾年」的時間?我鐵定會發瘋的。

  尼凱轉身,開始動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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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5: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車行來到沙維克堡,眼前的景象令尼凱難過至級,當年,這座城堡由他一手設計及監 空建造,花了四年的時間整地並且由意大利運來名貴的大理石,尼凱被捕時,工程正 進行到一半,此刻,城堡儘是一片殘敗的模樣,牆壁塌倒、煙囪傾斜、連屋頂部呈向 斑剝的現象。

  進到旅館的房間,尼凱發覺有一間小小的起居室與臥室相連。

  「麻煩在這裡放一張行軍床。」格蕾向旅館職員說。

  「行軍床。」對方不解地問道。

  「對!給我睡的,你總不至於認為我會睡伯爵的寢室吧?」

  「是!小姐。」旅館的職員連忙回答說。「我立刻派人來搭行軍床。」說完後,他便 轉身離去。

  「格蕾……」尼凱開口。

  「叫我孟小姐。」她冷冷地應道。

  「孟小姐。」他也同樣以冰冷的口氣說。「我要去看看我的房子,行李交給妳。」

  「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我可不想找個母夜叉跟在後面。」他氣呼呼地走出房門。

  待行李整理妥當後,她來到附近的圖書館,根據館中藏書的記載,尼凱的長兄克佛於 二十二歲承襲爵位,克佛發奮圖強,將式微的家道重新振興起來,並創造了不少財富 ,而尼凱在被判死罪之前,曾任伯爵四年,書中指述他是一位只知吃喝玩樂的浪蕩子 ,更對他和艾貝夫人的那一段風流韻事有著極其祥盡的描述。

  根據書上的記載,尼凱和艾貝進入那個房間時,原本在屋裡的兩名僕人立即躲在壁櫥 裡,後來,這兩名僕人便將所見的一切說給別人聽。一位名叫衛仲恩的家丁將整個故 事記載於日記中──這本日記一直被保存到現在。

  格蕾心頭忿忿地想道:尼凱這傢伙一點都沒有變,第二天,她帶尼凱來到圖書館,但尼凱不認得現代的文字,他和圖書館管理員低聲相 談幾分鐘後,抱回來幾本厚厚的書籍。

  「孟小姐,妳不是說我不識字嗎?妳把這個念給聽聽。」他得意地翻開其中一本。

  格蕾哪看得懂那些奇形怪狀的文字,只得抬起頭茫茫地望著他。

  「這是一本名叫莎士比亞的人所寫的劇本。」尼凱說。

  「你沒聽說過莎士比亞的?」格蕾詫異地問道。

  尼凱在她對面坐下。「沒有。」很快地,他便被那本書所吸引。

  午飯後,兩人步行走向圖書館,格蕾問起克佛的死因。

  尼凱停下腳步,將目光投向遠方。「那一天,我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去授獵,可是,我 卻在練劍時傷了手臂。」他揉著自己的左手臂,「到現在都還有疤痕呢!」一會兒之 後,他轉身面對格蕾,臉上已沒有方纔那抹痛苦的神情。「他是淹死的;奇克看見一 位非常美麗的少女在湖裡游泳,於是他命令手下離開,只剩下他和那名女子在一起, 幾個小時之後,他的手下卻發現他的屍體飄浮在湖面上。」

  「沒有人看見事情發生的經過?」

  「沒有,也許那名女子曾目睹一切,但事後我們始終未曾找到她。」格蕾沉吟半晌。「真是巧得有點離奇,你大哥在無人目睹的情況溺斃,而幾天後你便 被控叛國,這情形幾乎像是有人蓄意奪取戴氏的家產。」尼凱表情一變,並以相當怪異的眼神望著她。

  「誰是你們的繼承人?是你那位嬌滴滴的晴采嗎?」

  「晴采自己有很豐富的嫁妝,不過我死後,她便將失去戴家名下的家產,我是奇克的 繼承人,但是,我並不希望他去世。」

  「因為如此一來,你便要擔負更多的責任?」他忿忿地瞪她一眼,「妳對書上的記載深信不疑,是嗎?回圖書館吧!我們必須查出 是誰出賣我。」她整個下午都埋首在歷史書籍中,而尼凱則是興高采烈的看著「威尼斯商人」。

  夜色降臨大地,尼凱邀請格蕾共進晚餐為她所拒,她目送他神情黯然地獨自離去,心 裡想著這樣做才是上策,否則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痛苦。

  十點鐘了,尼凱還沒有回來,她不免有些擔心,於是到樓下餐廳中暗中一探究竟,卻 看見他和十幾位客人談笑風生,其中甚至有兩名女性,她回到房裡躺下,左思右想很 難平息心中的思潮,十一點左右時,她聽見尼凱開門的聲音,連緊緊閉上雙眼。

  「格蕾。」他悄聲歎道,但她並沒有回答。「我知道妳還沒睡,快回答我嘛!」她張開眼。「我是不是該取張紙筆來?」他歎口氣,朝她跨近一步。「我覺得妳今天晚上的心情有點不對勁,妳生氣了嗎?格 蕾,我不希望妳我變成敵人。」

  「我們並不是敵人。」她硬幫幫地說道:「我們之間是僱傭關係,此外,你是伯爵, 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升斗小民。」

  「格蕾。」他近乎低聲下氣地說道:「妳並不平凡,我的意思是說……」

  「說什麼?」他向後退開。「我是說,我是真心的,晚安,孟小姐。」

  「是,老闆。」她以譏諷的口吻回應道。

  * * *兩人第二天仍然前往圖書館閱讀,到了下午三點時,格蕾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看!」她樂不可支地走到尼凱身邊坐下,「就是這一段,你看到沒有?」她拿著 一本兩個月前出刊的雜誌。

  尼凱依言讀完那一段文字,但卻只看懂其中的幾句詞組。

  這篇文章討論的是有關葛斯霍克的事,它提到,最近在葛斯霍克發現與戴氏有關的文 件──是屬於十六世紀所留下來的文件,目前正由駱翰明博士研究鞤,文章中還指出 ,駱博士希望能證明被控叛國的戴尼凱其實是無辜的。

  格蕾望向尼凱,臉上的神情幾乎近於難為情。

  「原來,這就是我到了現代的原因。」尼凱緩緩地說道:「我們必需去葛斯霍克。」

  「等一等,我們必需先獲得現任主人的允許,讓我們能看看這些文件,否則豈不是白 跑一趟?」此時,忽然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前來向尼凱打招呼,格蕾莫名奇妙地感到氣憤異常 ,她討厭看到尼凱和女性打情罵俏,更受不了他們之間的眉來眼去。

  回到旅館,格蕾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洩,只得亂摔東西,心裡一聲又一聲地罵著全天下 男人。

  「妳的脾氣一點也沒有改嘛!」尼凱在她身後說道。

  「我的脾氣與你無關。」她沒好氣地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正打算寫信給 葛斯霍克的主人,好知道我們是否能看看那些文件,你留在這裡一點忙也幫不上,何 不去…法國的蔚藍海岸走走呢?凡事我自己來反而比較有效率。」

  「你要我離開?」他輕聲問道。

  「是啊!有何不可?你可以去倫敦,見見現代漂亮女子,我們如今可是有各式各樣的 桌子唷!」尼凱的表情瞬間變的好僵硬,「妳想離開我?」

  「對對對!沒有你,我的研究工作會更順利,你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不懂如何穿著 ,不會用餐具進餐、看不懂、也不會寫現代的文字;凡事都要我一一向你解釋,你在 這裡,只會…。礙我的事而已。」格蕾緊抓椅背,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

  她抬頭望向尼凱,他臉上那一抹赤裸裸地痛苦真是令她難以忍受,他必須走,必須讓 她有機會將自己的身心重新組合起來,同時在心裡吶喊著,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再 也不要掉進愛情的陷阱裡。

  不知何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已趴在床上,臉上淚痕未乾,但情緒已平靜許多,頭腦也 比剛才清醒不少。

  她的行為真是愚不可及!尼凱有什麼錯?他莫名其妙地從十六世紀被弄到現代,但卻 適應的令人激賞,他接受了汽車、小說、陌生的語言、奇怪的食物、以及…。一個被 男友拋棄而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尼凱從不吝惜付出金錢、歡笑、還有知識。

  格蕾呢?她對尼凱火冒三丈,只因為他竟敢自四百年前娶另一個女人為妻。哈!

  想起這一切,格蕾深感慚愧,她幾乎是連奔帶跑地衝向門前。「尼凱,我──」然而,門內卻一個人也沒有,她打開通往走廊的門,依然不見尼凱的蹤影,格蕾回到 起居室,忽然瞥見門的下方有一張小紙條,打開一看,格蕾完全不明那些歪歪斜斜的 文字在說些什麼?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卻清楚自己非得立刻找到他不可。

  格蕾衝出旅館,滂沱雨勢令她連手錶上的時間都看不見,只知大概是夜裡十一點左右 。火車站業已休息,這麼大的雨,尼凱若是步行,他會朝那個方向去呢?

  她拚命地跑進一條又一條的街道,結果卻是一無所獲,走在雨中的她,忽然看見不遠 一扇窗中露出些許燈光,噢!是酒館,也許可以在那裡探聽出一點消息,至少可以問 問是否有人看見過他。

  走進酒館門內,燈光使她的雙眼一時之間無法適應,格蕾渾身又冷又濕,活像一隻落 湯雞,她站在原地,等待兩眼恢復正常,此時,她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笑聲,尼凱!

  是尼凱!格蕾立刻衝進煙霧瀰漫的屋裡。

  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一幅罪惡圖,尼凱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嘴裡叼著一根雪茄,胸 前的鈕扣一直敞開到腰際,桌面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而他身邊左右各坐著一名 妖艷的婦女尼凱的臉頰及其襯衫,甚至還印有鮮明的口紅印。

  「格蕾。」他神情愉快地說道:「一起來吧!」

  「你給過來。」她以嚴峻的命令口吻道。

  「是!老闆。」尼凱一臉笑意。

  這傢伙鐵定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尼凱各吻一下身邊的女人,然後跳過桌面將格蕾抱進懷中。

  「放我下來!」她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

  尼凱卻彷彿沒聽見似地繼續抱著她走出酒館大門。

  「外面在下雨呢!」格蕾說道。

  「不對!女士,雨早已停了。」尼凱以鼻尖輕頂她的粉頸。

  「噢!不准你這樣!快放我下來!」他的確放下格蕾,但卻是讓她緊貼著他的身體滑下來。

  「你喝醉了!」格蕾伸手將他推開。

  「不錯!我是醉了!」他開心地說道。「我很喜歡這裡的酒吧和女人。」他一把摟住 格蕾的腰。

  「我為你擔心得要命。」格蕾掙扎著想推開他。「你卻在這裡尋歡作樂,而且來…… 」

  「太快了!」他大叫道。「而且妳說的也太多了,我聽不懂,來!我的寶貝格蕾,妳 看看天上的星星。」

  「也許你沒有注意到,我可是渾身濕透、正冷的發抖呢!」她於此時打了一個噴嚏。

  尼凱又將她一把抱起。

  「放我下來!」

  「妳渾身冰冷,而我卻是熱情如火!」他說道,彷彿這樣就沒事了。「妳為我擔心?

  「她心甘情願地投降,尼凱的身上確實很溫暖,她緊緊地偎在他胸前。「我對你說了一 些不該說的話,真是覺得很抱歉,你其實並不是一個包袱。」他笑著望向她。「妳擔心的就是這個?害怕我會生氣?」

  「不是的!我怕你會在路上遇見巴士或火車,怕你會受傷!」

  「我像是個沒有用頭腦的人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你並不太瞭解現代的社會。」

  「哦?我們來看看,是誰淋成落湯雞、又是誰渾身都是乾的?」

  「你抱著我,所以我們兩個都是濕淋淋的。」她頗為得意地說道。

  「告訴妳吧!我已經打聽到我們所需要知道的消息,明天一早我門就騎馬去葛斯霍克 。」

  「你向誰打聽消息?那些女人嗎?你莫非以熱吻換來的?」

  「妳在吃醋嗎?孟小姐?」

  「沒有!戴先生,我沒有。」由這句話可以證明小木偶的故事並不具真實性;因為她 的鼻子並沒有變長。「你打聽到什麼消息?」

  「葛斯霍克的現任主人是韓理查德。」

  「可是,他不是娶了你母親嗎?這麼說來,他起碼應該和你一樣老才對呀!」

  「說話小心一點,否則,我可要讓妳看看我究竟有多老。」他將她在懷裡換個邊。「 我是不是讓妳吃的太多了?」

  「我看啊!應該說是你風流過度,因而把身體弄虛了,你可知道,縱慾的結果可是會 令你大失男人本色的唷!」

  「我的本色依然完好如初,我剛才說到哪裡?」

  「韓理查德是葛斯霍克的主人。」

  「對!明天便可以見到他,噢!什麼是週末?」

  「就是這個星期的最後兩天,人們都不用上班,尼凱,你打算做什麼?該不會冒冒失 失地就去見那位韓理查德,告訴他,你來自十六世紀?」

  「別急嘛!韓家的人週末會來葛斯霍克度假,而且──」他斜暱一眼格蕾,「艾貝在 那裡。」

  「艾貝以前是韓理查德的女兒,而在二十世紀的現代,似乎也有個韓理查德,他有個女兒 也叫艾被,她的年齡正好是艾貝當年和我──」

  「拜託!饒了我吧!」格蕾說道,心中卻在想,莫非歷史又要重演了?

  當夜,兩人聊到一點多才休息,尼凱告訴她一些與韓家有關的事。韓、戴兩家有著彼 此相鄰的產業,理查德年紀很大,膝下只有一女,名為艾貝,後嫁與席洛柏為妻,婚後 夫妻不睦,艾貝為席家產下一子後,即與夫婿分房而眠,但卻陸續分娩三次。

  「其中一個孩子是你的。」她說道。

  「可惜,她難產過逝,孩子也沒保住。」

  「喔!真是不幸,」她誠心地為這對母子感到難過。

  次日一早,尼凱將格蕾喚醒,兩人來到鄰近的馬匹出租店,挑了兩匹彼此都很中意的 駿馬,尼凱的騎術精湛自是不在話下,格蕾由於曾在科羅拉多的堂兄家中練過,所以 騎馬上路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格蕾對於未受邀請而貿然前來始終覺得很彆扭,但尼凱好似不在意,抵達著名的葛斯 霍克大宅後,他逕自下馬,神情顯得輕鬆而自然,花園裡,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 趴在地上整理花園。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先敲前面的大門嗎?」格蕾走進尼凱之後問道。「或者,我們可 以求見韓先生,把我們來此的目的地告訴他。」

  「妳此刻正站在我的土地上。」尼凱頭也不回地朝花園中那人偶去。

  「尼凱!」她有些心級意喚道。

  「你姓韓嗎?」尼凱向那人問道。

  那名高大的男子轉身仰頭望向尼凱,那人有著金髮碧眼,看起來似乎不太聰明。

  「是的,我認識你?」

  「我是來自沙維克的戴尼凱。」

  「嗯!」那人站起身。「是那個有位浪蕩子被判叛國罪的戴家嗎?」他不經意地問道 ,彷彿在話家常一般。

  「不錯!」尼凱的背脊挺得好直。

  「你騎那匹馬來的?」那人的目光落向尼凱那匹駿馬的身上。

  「不錯!我聽說你擁有一些記載戴氏家族有關的文件。」

  「對!最近才找到的。」那人笑著說道。「有一面牆倒了,這文件因而被發現,當初 定是有人把它藏自那裡,請進來喝杯茶,文件大概在艾貝手中。」格蕾正打算跟上前,尼凱卻將韁繩扔進她手裡,然後便與韓先生揚長而去,歎口氣, 她只好牽著兩匹馬去找馬廄的所在,在主屋的後方,起碼有五、六棟房子。格蕾舉步 朝看上去最像馬廄的那一棟走去,就快走到時,身邊突然閃過逼匹上面騎了人的馬。

  抬眼望去,格蕾發現不僅馬是名駒,那名騎者更是美艷絕倫,堪稱是女人中的女人, 那名女子勒住馬,然後轉過身來。「那是誰的馬?」她的聲音圓潤中帶著嬌媚,正是 會令所有男性為之絕倒的那一種,格蕾心想,這位該是「桌上艾貝」的第七代子孫吧 !

  「是戴尼凱的。」格蕾回答道。

  那名女子的臉色於瞬煙變白。「這是某人所開的玩笑嗎?」她的眼瞪著格蕾。

  「他是歷史上那位戴尼凱的後裔。」那名女子輕盈地翻身下馬,也將韁繩往格蕾手裡一塞,「把牠刷乾淨。」她一面說, 一面舉步朝主屋走去。

  「今天真是偶運。」格蕾氣呼呼地自言自語道。

  馬廄前坐著一名老人,見到格蕾及那匹馬,他緩緩站起身,神情有點緊張。「小姐, 你別動。」他說道。「千萬別動,把牠們交給我。」看著老人以無比謹慎的將馬匹一一送進馬廄,她卻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老人來時,脫下帽子拭去額前的汗珠,「妳怎麼會把艾貝小姐的馬和甜糖湊在一起的 呢?」

  「甜糖?」

  「就是來自丹尼生活裡那匹雄馬呀!」

  「牠叫甜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唷,應該叫『人類之敵』才對,原來,她就是艾貝小 姐?」格蕾轉身望向主屋。「我如何才能進去?我需要去……幫忙。」

  「那邊是廚房入口。」老人回答說。

  格蕾向他道聲械,然後滿肚子不高興地跑開。「廚房入口?孻無成他以為我是來廚房 幫忙的小下女,等下見到尼凱,看我怎麼治他?我可不是他的馬僮!」在一名下人的引導下,她來到一座輝煌燦爛的大廳。韓先生、尼凱,以及那位嬌美的 艾貝小姐正站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就像是多年的老有似的。

  「你來了。」尼凱輕輕地說道,彷彿格蕾剛才只是出去透口氣。「我的秘書必須跟我 在一起。」

  「在一起?」艾貝說道,然後將格蕾從頭到腳打量一翻。

  格蕾在她的注視下,深刻體會到葡萄被製成葡萄乾時的感受。

  「她必須有自己的地方。」尼凱笑著解釋道。

  「應該可以騰出一個給她住的房間。」艾貝說。

  「在哪呢?難不成是在垃圾處理機?」格蕾自言自語地說道。

  尼凱用力一按她的肩頭。「這些美國人,唉!」他彷彿在解釋什麼。「我們會過來喝 下午茶的。」他接著說,未等格蕾有機會開口,他正將她推到門外。更妙的是,一出 門,他便朝馬廄走去,好像他早就知道它的所在。

  格蕾氣喘吁吁地快步跟在他身後。「這一次,你究竟做了什麼好事?」她問道。「你 要在此度週末?你該沒有又說自己是十六世紀來的人吧!」他突然停下腳步。「妳準備穿什麼衣服用晚餐,他們一向都會穿很正式的服裝。」

  「我的穿著打扮有何不妥?」他轉身舉步向前繼續行去。

  「艾貝會穿正式的禮服,是嗎?我敢打賭,她的領口定是低到地板上。」尼凱背向她,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什麼是垃圾處理機?」格蕾只得向他解釋這項機器。

  回到旅館時,兩人均已飢腸轆轆。在附設的餐廳裡,他倆對面而坐,一直等到餐前酒 倒進杯子裡之後,尼凱才好整以暇地問道,「妳想問我什麼?」他兩眼閃動著亮光。

  一個早上被人當成僕從使喚,格蕾原本氣得只想找尼凱算帳,然而此刻卻禁不住好奇 心的驅使,「誰發現那些文字的?怎麼發現的?裡面有些什麼?喔!什麼時候發現的 ?」她連珠炮似地問道。

  尼凱大笑不已。「女人唷。」他接著說出,兩個月前,一群工人正在整修葛斯霍克的 屋頂,結果震動了其中的一面牆,文件因而被發現,經過鑒定後,證明它們是戴瑪芝 夫人的信件。

  格蕾靠回椅背上。「太棒了!如今我們又得比受邀前往韓府一睹你母親當年的信件。

  噢,可林,你真是了不起。」

  「可是,目前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難不成,艾貝小姐堅持每天早上要將你和一杯柳澄汁一起送進她房裡?

  「正在喝酒的尼凱差點被嗆到。「小姐,口下留德。」他嚴肅地說道。

  「我說對了?」

  「錯了!艾貝小姐正在寫一本書,主題是關於……」說到這裡,他忽然別開臉去,格 蕾覺得他似乎臉紅了。

  「關於你?」她有些吃驚地問道。

  他低頭看前面的食物。「的確是與某位男士有關,而她相信那人是我的祖先,她── 呃,聽說了那些傳聞……」

  「關於你們兩在桌面上的傳聞?」格蕾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下可好,她打算讓歷史 重演,她有沒有答應讓你看那些文件?」

  「她做不了主,因為,她和一位醫生簽有合約。」醫生?艾貝有病?喔!不是「醫生」,而是「博士」。格蕾想點之後才繼續問道:「 是雜誌上提到的那個人?叫什麼翰明的博士?」尼凱點點頭。「他昨天剛到,一心希望能藉著替我洗刷冤屈而有所收穫,可是,艾貝 說,這本書恐怕得要寫好幾年才能完成。」由於父親是一位史學教授,格蕾明白這類事情的重要性,在外人眼中也許是微不足道 ;但是,一名剛出道的年輕人,若能解開中古世紀的某一件小秘密,便很有可能獲聘 任教於待遇豐厚的著名學府。

  「這麼說來。」格蕾說道。「這位博士不但來,而且還要求你的艾貝不得對外界洩露 隻字詞組,以致於你根本無法借閱那些文件,不過,我們卻仍舊受邀到韓府作客,是 嗎?」尼凱微微一笑。「我希望能說動艾貝吐露她所知道的一切,至於妳嘛!」他意味深長 地看她一眼。「妳得和這位先生談談。」

  「等等!你所說的,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件事,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幫助而和一位 研究歷史學的瘋子鬼混,我只答應做你的秘書,可是……你在幹嘛?」尼凱捧起她的一隻手,輕輕地吻著她的每一根手指。

  「你快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呢!」尼凱的雙唇沿著她的手臂往上移,一直來到她敏感的手內側,格蕾整個人往下滑。

  「好吧!」她終於說道。「算你贏了!快停下來!」他半張著兩眼望向她。「妳願意幫我?」

  「對!」尼凱再度吻上她的手臂,格蕾連忙回答道。

  「那就好。」他突然鬆手,格蕾無心理準備,她的手因而落進盛滿食物的餐盤裡。「 現在,我們得趕緊收拾行李。」尼凱說道。

  回到屋裡,格蕾望著滿箱子的衣服發愁,這些都是出外旅行的簡便服裝,哪能穿著它 赴宴呢!突然,她想到一個點子。

  「妳要我把媽媽兩套最棒的禮服寄過去?她不殺了我們兩個才怪!」大姐莉薩在電話 那端說道。

  「莉薩。」格蕾懇求著。「我負全責嘛!妳現在就把它們寄出來用快遞。妳手邊有筆 嗎?」她將葛斯霍克大宅的地址告訴莉薩。

  「格蕾,究竟是怎麼回事?妳先是打一通莫名奇妙的電話來,現在又叫我火速把媽媽 的禮服送過去,我真是搞不懂妳唷。」

  「我沒事啦!」

  「格蕾,妳真的沒事?」

  「我很好,祝妳報告寫的順利,再見。」與尼凱乘車來到葛斯霍克的門前,格蕾見到艾貝熱烈歡迎伯爵的場面。

  「快進來,親愛的。」艾貝嬌滴滴地說道,「我總覺得我們就像老朋友似的,畢竟, 你我的祖先彼此都非常友善,我們又何必太見外,不是嗎?」她半推半拉地與尼凱一 起進入門裡,留下格蕾和將近半打的行李箱。

  格蕾被安排住進與廚房相距不遠的一個小房間裡,此刻,她頗能體會小說中家庭教師 的感受──既非家人,也非傭僕,身份相當尷尬,和廚房裡一位婦人閒聊近一個鐘頭 後,格蕾在一座葡萄籐下找到與艾貝打得火熱的尼凱。

  「戴伯爵,」她故意提高嗓門說道。「你有信需要口述嗎?」

  「爵爺現在正忙呢!」艾貝說,同時瞪她一眼。「他星期一才有空處理公事,書房裡 有一些我的筆記,妳去用打字機把它們整理出來。」

  「戴伯爵才是──」格蕾想說:「他才是我老闆,妳憑什麼對我發號施令?」但是, 尼凱卻沒讓她有機會說出口。

  「是啊!孟小姐,妳不妨就幫幫艾貝小姐吧!」格蕾氣的真想回頂他幾句,但是,尼凱那帶有哀求的目光卻使她發不出半點脾氣,她 只得帶著一肚子的不高興,自行去摸索書房的所在。

  好不容易,她終於來到書房裡,卻發現有一位金髮男士站在書架前,此人相貌頗為英 俊,完全不亞於尼凱,只可惜個子不高,大概只有五呎六吋左右。

  「嗨!」她主動招呼道。

  那人抬頭看她一眼,卻旋即低下頭去,接著像想起什麼似的,他再度抬起頭,頗感興 趣地望著格蕾。他將手中的書放在一邊,走過來向格蕾伸出手。「嗨!我是駱翰明, 妳好。」

  「我是孟格蕾,聽口音,你是美國人?」

  「猜對了。」他說道,頓時令格蕾產生一股十分親切的感覺,他向前跨一步,「妳能 相信世界上有這麼棒的書房嗎?」他的目光掃向四周。

  「一輩子也不可能,另外,我更不相信此地的人,艾貝小姐叫我進來打字,我根本不 是她僱傭的人。」翰明大笑起來。「她呀!受不了任何漂亮的女人,在此工作的女傭,個個比狗還醜。

  「

  「我倒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定睛望著他。「你是不是那位在研究戴氏文獻的博士 嗎?」

  「正是在下。」

  「你的工作一定很又意思。」格蕾說道,她故意張大眼睛,露出一副很天真,什麼都 不懂的表情。「我聽人家說,那些從牆壁裡掉出來的文件中,藏有許多秘密,是真的 嗎?駱博士?」他像個父親似的咯咯笑道。「拜託!就叫我翰明吧!關於那些文件嘛!雖然我才剛開 始,不過,它們的確很又意思。」

  「內容是有關於一位即將被砍頭的男士,對不對?我……」她垂下眼,同時將嗓音降 低,「你不會跟我談這些事情,對不對?」格蕾看著他深吸一口氣,彷彿心中正在進行某種掙扎,一轉眼,他倆已並肩坐下,駱 翰明以權威般的口吻滔滔不絕地和她談起來,格蕾聽得好專心,甚至沒有留意到尼凱 走進房裡。

  「孟小姐!」尼凱大喝一聲,嚇得格蕾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我的信打好了嗎?」

  「信?」她茫然地問道。「噢!尼…戴伯掘,我來替你們介紹,這位是駱翰明博士, 他是……」尼凱頗為傲然地逕自走向窗前,根本不理會駱翰明伸出來的那隻手。「你走吧!」他 冷冷地說道。

  駱翰明朝格蕾擠擠眼,然後拿起他的書轉身離去。

  「你以為你是誰?」格蕾頗為不悅地問。「你現在可不是十六世紀的爵爺,不可以將 別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噢,你懂什麼叫打字?」尼凱轉身看著她,從他的表情,她知道他根本沒聽見她剛才所說的話。

  「妳和那個矮傢伙坐的好近。」尼凱說道。

  「我……?」格蕾走到書桌邊。「他很英俊,不是嗎?而且年紀輕輕地,就已經是博 士了,艾貝呢?有沒有把你太太的事告訴她?」

  「妳和他都談些什麼呢?」

  「很平常的話題呀!他說我很漂亮,就是這一類的事。」她偷瞥尼凱一眼,見他臉上 有一抹強忍的怒意,心頭不禁暗暗一喜。「不過,我倒是發現一些事情,翰明還沒有 真正開始看那些文件,噢!對了你覺得艾貝如何?」格蕾故意裝出輕鬆的口吻說道。

  尼凱對她目視好一陣子,然後伸手向靠在牆邊的一張橡木桌。「那才是真的。」他沖 著格蕾咧嘴一笑,然後走出門外。

  格蕾雙手握拳,走到桌邊用力一踢,結果卻讓她痛徹心扉,嘴裡頻頻咒罵著全天下的 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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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5: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格蕾換上準備穿著去參觀博物館的服裝在房裡等候,都已經八點鐘了,卻還沒人過來 通知她去吃晚飯,她知道下人們早已用過餐,他們並未請她一起去,所以格蕾只好在 房裡繼續等著。

  八點十五分,一位男僕來敲門。格蕾跟在他身後繞過大半個迷宮似的房子才來到餐廳 。艾貝、她的父親、尼凱以及駱翰明皆已入座,正如格蕾所預齊的,艾貝的領口幾乎 低到腰際。

  格蕾在翰明的身旁坐下。

  「你的老闆非等到妳來才肯用餐。」上第一道菜,翰明輕聲說道:「你們之間該不會 ……」

  「沒有!當然沒有。」格蕾連忙回答道,抬頭看見尼凱正向她這邊望來,她於是更加 靠近駱翰明一些,「翰明,既然我的老闆忙的不可開交,也許我這個週末可以勻出一 些時間來幫你,家父是專教中古世紀史教授,我曾幫他做過不少研究。」

  「妳姓孟。」駱翰明若有所思地說道。「孟……不是孟亞當那個孟吧?」

  「他正是家父。」

  「原來他就是令尊,也許我真的用得上妳的幫忙呢!」格蕾幾乎可以讀出他腦子裡想些什麼?能攀上孟亞當這名教授的關係,對年輕的駱翰 明而言,不啻是一個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不過,格蕾並不在乎,只要能幫助尼凱查 出他母親所留信件的內容,隨便駱翰明怎麼作夢都可以。

  「裝文件的箱子在我房裡。」翰明說道,表情比剛才更加親切許多。「吃過飯後,妳 或許願意…呃。過來坐一下。」

  「好啊!沒問題。」她一邊說,一邊朝望向自己這邊的尼凱舉杯,他氣呼呼地別開臉 ,她笑著淺啜一口酒。

  晚餐結束後,格蕾回房拿取筆記本及一些文具,順便連包包一起帶著,在者尋駱翰明 的房間路上,她先後迷路過兩次,在一扇敞開的門前,格蕾聽見裡面傳出艾貝那嬌媚 而慵懶的聲音說道:「可是,親愛的,晚上我一個人會好害怕唷!」

  「說真的,」格蕾聽見尼凱說:「妳是個大人,不該像孩子一樣會怕黑。」格蕾忍不住翻白眼,真夠噁心的。

  「我替你再斟一杯。」艾貝說道,「然後,我要讓你看一樣東西,」她的聲音突然轉 低,「在我房裡。」格蕾心生一計,她神情輕鬆地走進廳內,發現廳中只劉一盞微弱的燈光,艾貝正為尼 凱倒酒,尼凱坐在沙發上,襯衫前襟已打開一半。

  「噢!戴伯爵。」格蕾輕快地說道,然後繞場一周開亮所有的電燈,「你要的計算器 在這,只可惜,我只有一部太陽能電池,非要有足夠的光線才能操作。」尼凱好奇地注視她手中的小玩意兒,格蕾開始教他如何使用時,他兩眼都看直了。「 這東西會加法?」他無比訝異地說道。

  「當然!加減乘除都會,比方說,你想知道一九八八與一五六四相拒多少年,只要按 下這幾個鍵,你瞧,答案是四百二十四年。」

  「妳──」艾貝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立刻給我出去。」

  「糟糕!」她故作無辜地問道,「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做個盡職的秘書而已。」她倒退著向門邊走去。「兩位請繼續。」她退出門外,走上通道,然後再躡手躡腳地走回那扇門邊,只見屋裡忽然變暗了。

  「把燈打開。」尼凱說道。「否則這機器無法運作。」

  「尼凱,拜託你,那只不過是一個計算器嘛!把它丟在一邊,好嗎?」

  「這東西有意思極了,這是什麼計號呢?」

  「那是百分比,但是,我覺得它現在並不重要。」

  「示範它的功能給我看。」她隔著牆都可以聽見艾貝的歎息聲,她面帶微笑,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得意。心情好轉 的結果,很快地便找到了駱翰明的房間。

  坐定之後,駱博士為兩人倒一杯馬丁尼接著便將成串的讚美之詞向她傾倒出來,她聽 得差一點就要打呵欠,利用他轉身替她道第二杯酒的機會,她摸出皮包裡的鎮定劑, 打開膠囊,將藥粉倒進駱博士的酒裡。

  「乾杯!」她接過自己的酒杯,笑瞇瞇地向他說道。

  在等待藥效發作的時間裡,她將尼凱上回留給她的紙條拿出來給駱博士看,「這上面 寫什麼呀?」她問道他瞥紙條一眼,然後將紙條內容用現代文字寫了下來,我認為自己實在是個累贅,不 值得妳如此熱心幫助我。

  她當初果然沒猜錯。

  此時,駱博士揉揉眼睛,並開始打呵欠,他起身走到床邊躺下。「我只閉一下眼就好 。」他說。

  然而,不九他便睡得人事不知,她連忙走到壁爐邊的一隻木箱旁,箱子裡的紙張不僅 都已泛黃,而且還相當脆弱,幾乎稍一用力就有破碎的可能,不過,上面的筆跡倒是 十分清楚,拿起其中一張,格蕾的心立刻一沉──因為,她一個也不認得。

  她彎下腰,試圖從字裡行間猜出一點頭緒,忽然,房門被人用力推開。

  「啊──哈!」尼凱手持寶劍衝進屋裡。

  她驚魂未定,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艾貝放過你了?」尼凱看一眼睡在床上的駱博士,再看一眼站在木箱前的她,臉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 神情。「她上床休息了。」尼凱說道。

  「自己一個人?」尼凱走到箱邊拿起一封信。「這是我母親的筆跡。」

  「我看不懂。」

  「哦?」他挑高一道眉。「我倒可以利用晚上的時間教妳,我相信妳一定學得會。」

  「他呢!」尼凱用劍尖指著駱博士。

  「就算打雷也不會叫醒他。」尼凱看信時,她心裡納悶,他既是深愛自己的妻子,為何在發現有別的男性在注視她 時顯得頗為吃味呢?此外,他又為何和艾貝眉來眼去地親密不已。

  「尼凱。」格蕾輕聲問道:「你可曾想過,如果你不回去將會發生什麼事?」

  「沒想過。」他仍然看著信。「因為,我一定要回去,我被召來現代,是為尋找答案 ,以便能糾正過去的錯誤。」

  「假設你來現代是因為別的原因呢?」

  「什麼別的原因?」

  「我不知道。」但她心裡卻在說:為了愛呀!

  他望著格蕾,「為著妳所說的『愛』?」他問道,「說不定,在上帝眼中,女人永遠 將愛情看得比榮譽重要。」他存心打趣道。

  「也許你不知道,有不少人認為上帝是女的呢!」見到尼凱臉上的表情,她連忙正色 說道,「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沒有被召回來,你能做什麼?」

  「孟小姐,妳該不會是又愛上我了吧?走吧,不妨把信拿去我房裡,讓我們有機會好 好地親密一下。」

  「少作夢!」她站起身,「你留在這裡慢慢看,我才不管你是留在二十世紀,還是被 召胡十六世紀。」說完便衝出門外,並用力摔上門。

  次日清晨,格蕾醒來覺得精神奇差無比,於是到廚房想找廚娘安太太聊天,卻發現後 者正盯著滿桌已開的罐頭發呆,算一算,桌上起碼有三十個罐頭。

  「怎麼回事?」格蕾問道。

  「我也不知道。」安太太回答說。「我打開一個菠蘿罐頭,離開這裡一會兒後回來時 就看見這種情形。」

  「妳開菠蘿罐頭時,有人看見嗎?」

  「嗯…好巷……對了,戴伯爵經過這裡要去馬廄,他還特地停下來和我說話,他人真 好。」格蕾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笑,定是尼凱的傑作!

  這時,一名女僕衝進廚房裡,手中拿著吸塵器。「快想想辦法。」女僕幾乎要哭出來 。「戴伯爵說要試試吸塵器的功能,誰知他把艾貝小姐的首飾全吸進這裡面。一旦被 艾貝小姐發現,我一定會被開除的。」格蕾悄悄地退出廚房,心情已比剛進來時好多了,她踏著輕快的腳步進餐廳,剛坐下 便見到駱博士進來。

  「早安!」他在她面欠入坐,「嗯……昨天晚上真是抱歉。」駱博士說道,「大概睡 著了,妳看過那些信了嗎?」

  「看過,但是卻看不懂。」她坦白地說道,然後將上半身湊過去。「你有沒有找出是 誰出賣了戴尼凱?」

  「當然有啊!」

  「是誰?」格蕾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駱博士正要開口說話,尼凱卻剛好在這時走進來,博士立刻閉上嘴。

  「孟小姐。」尼凱面無表情地說道:「到書房來。」說完之後,他便轉身離去。

  駱博士嘀咕道,「他怎麼了?莫非從艾貝床上下來時,弄錯了方向不成?」格蕾扔下餐巾,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匆匆向書房走去,進門後她隨手關上門。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正要告訴我究竟是誰出賣你,誰知道你卻選在那個時 候走進餐廳。」尼凱眼下有著淡淡的黑影,但卻反而使他顯得更有個性。「那些信,我都一一看過」 他在一張高背椅中坐下,目光望向窗外。「裡面沒有提到誰出賣我。」格蕾感到他的落寞,於是走上前按住他的肩,「怎麼了?那些信讓你不包興嗎?」

  「那些信,」他緩緩說道:「談的丟是我死後家母所吃的苦。她……」尼凱說不下去 ,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

  格蕾為他聲音的淒苦感到心疼不已,她繞過去蹲在他面前,雙手放在他的大腿上。「 我們一定會查出究竟是誰在女王面前陷害你。」格蕾說道:「屆時你便可以回去改變 一切。你既然能來到這裡,就表示上蒼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凝望她良久,然後以雙手捧起她的臉,「妳一向都帶給人們希望嗎?妳從來不相信 世界上有『絕望』這件事?」她微微一笑。「我一向都很樂觀,所以才會一再地愛上差勁的傢伙,甚至還希望他們 其中有人會變成我的金甲武士──噢!可林。」她忽然想起身離開。

  但尼凱卻將她拉起擁進懷裡,並低下頭吻向她。「格蕾。」他輕喚道,雙唇吻著她的 粉頸,剎那間,他有著一種不想離開的感覺,尼凱一驚,連忙推開懷中的她。「妳走 吧!」他勉強擠出這麼一句。

  格蕾站起身,胸中怒意方熾。「我真搞不懂你這個人,只要是女人,你都來者不拒, 唯獨,好像我有某種傳染病似的,究竟是為什麼?我有口臭?我的髮色不對你的胃口 ,還是我太矮配不上你?」尼凱望著她,一雙眼眸清楚地傳達出對她的愛慕與渴望。

  格蕾倒退兩步,不知不覺地以手摀住雙唇,他倆就這樣對看著,誰都沒說話。

  忽然,書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艾貝有如一陣風似地衝進來。她穿著一件顯然是經過 名家設計的英式外出服。

  「尼凱,你到那裡去了?」艾貝分別看一眼格蕾及尼凱,但似乎不高興自己所見到的 情形。

  格蕾轉開臉,無法再繼續承受他那炙熱的眼神。

  「尼凱。」艾貝加強語氣地說道:「我們在等你呢,獵槍都裝好子彈了。」

  「槍?」格蕾詫異地問道。

  「我們要去獵野鴨。」尼凱並沒有看著格蕾。「理查德要教我們如何使用獵槍。」

  「很好。」格蕾說道:「你去獵鴨吧!」說完後,她便匆匆走出書房,來到走道上, 一名僕人告訴她,駱博士正在閉門研究,不希望有人去打擾他,但是,他留有一本書 在書房裡,交待說是要給格蕾看的。此時,尼凱等人已出發狩獵,格蕾因而回到書房 ,她發現駱博士所留的那本書,正是當年衛仲恩的日記,如今已出版成書。

  格蕾坐下來,用心地開始看這本日記。然而,衛仲恩對晴采迷戀過深,整本日記裡對 她沒寫過逼句不好的話,但對尼凱則極盡詆毀之能事。

  翻完這本書,她氣的站起身,兩手握拳,心想:尼凱是對的,他的確非回去不可,以 便能犛清是非,讓後人不再對他有所誤解。

  格蕾決定要將這本屋交給尼凱,他已稍稍能看得懂現代文字,她相信尼凱定會對這本 書大感興趣。

  來到尼凱房裡,格蕾佇立良久,心頭百感交集,望著盥洗台上他的牙刷、牙膏等物, 格蕾莫名地湧起一陣思念他的情緒。她走到臥室的窗前,回想這一陣子尼凱相處的情 形,格蕾和洛柏共同生活已有一年了,但感覺上卻不比和尼凱在一起時來得親切,也 許是因為尼凱比較容易相處吧!他曾不抱怨格蕾從中間擠牙膏、也不怪她什麼事都做 不好。相反地,尼凱接受的就是她這個人,儘管面對千斤重的負擔及壓力,他卻依然 開朗、樂觀,甚至能自類似使用開罐頭這種小事上尋得樂趣。

  格蕾的前額頂在窗前,心裡翻來覆去地總想著尼凱,只不過一天見不到他,格蕾發現 自己突然覺得難受無比,一但他回去之後,她將如何忍受永遠沒有他的日子?格蕾在 心頭默禱著:快回來吧!我們能共同擁有的時光實在太有限,說不定你明天便會消失 於二十世紀,我可不願意錯過任何一點能與你共度的時光,別將你我難得擁有的一點 相聚的時間用在艾貝身上。

  格蕾閉上眼,渾身肌肉緊繃,全神貫注地祈禱著要尼凱快回來。

  「只要你回來。」她輕聲說道,「我會替你烹製一頓美國式的午餐,有炸雞、竽泥沙 拉、煎蛋、以及巧克力蛋糕,我做飯的時候,你可以……」她想了一會兒,「你可以 在一旁看看保潔膜、錫箔紙、以及微波爐。求求你,尼凱,快回來!」* * *尼凱突然抬起頭,他正和酥胸半掩的艾貝躺在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尼凱今天原本沒 什麼心情和女人鬼混,但艾貝卻表示有新的消息要告訴他,當然,他必須付出代價。

  艾貝伸手將他的頭拉回自己眼前。

  「妳聽見了嗎?」尼凱問道。

  「親愛的,我什麼都沒聽見。」艾貝低聲地說道,「只有你……」尼凱掙開她的雙手。「我得走了。」見她眼中湧上慍意,尼凱心知自己目前還不能得 罪她。「有人走過來,我可不想和別人分享妳這麼嬌媚的模樣。」艾貝這才有些滿意。她開始動手將衣衫穿好。「你呀!真是一位正人君子,我們今晚 見囉?」

  「好!今天晚上見。」尼凱起身離去,他翻身騎上一匹最好的馬,速朝主屋奔去,一 進門,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梯來到自己的臥室裡。

  「妳為何想要我?」尼凱聲音嘎啞地問道。

  「我想要妳?」她心中忽然燃起一陣無明火。「看起來,想要你的是別人,不是我。

  「尼凱牏頭自衣櫃的鏡子裡看到自己,這才發現襯衫扣子扣錯了。「獵鎗真不賴。」他 一面說,一面重新扣好鈕扣。「有這種玩意,我們便不愁打不過西班牙人。」

  「雖然沒有現代的鎗枝,英國照樣稱霸天下,你現在看上鎗汁,只怕下一步便是將炸 彈一起帶回去,你的襯衫扣子是獵槍替你解開的嗎?」他望著鏡中的格蕾,「醋意使妳的雙眸分外明亮。」

  「唉!」她這協可沒脾氣了。「你真的沒想過,自己可能再犯同樣的錯?史書上記過 你看艾貝的事,你現在卻要再演一遍。」

  「她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相信。」她忿忿地說道,「而且還比你更有經驗。」尼凱上前托起她的下巴,「我看不至於,我好餓,這麼香的味道,是吃的嗎?」格蕾展顏一笑。「我承諾要給你一頓美國式的午餐,來,我們去廚房看看。」獲得廚娘安太太的允許後,格蕾動手咼始工作,由於狩獵的人都帶有食物出門,因此 廚房裡便成了他倆的天下,格蕾洗手作羹湯,尼凱則在一旁練習用北潔膜及錫箔紙, 他同時還幫格蕾削馬鈴薯和剁碎洋蔥。

  一切準備就緒格蕾將香噴噴的食物裝進一隻野餐用的竹籃裡,兩人來到花園裡的一株 榆樹下,坐定之後便開始進食。

  「你以前也幫忙晴采做飯嗎?」她問道。

  尼凱只是笑笑,繼續低頭吃他的炸雞。

  格蕾告訴他有關衛仲恩那本日記的事,接著又問起晴采。「你從來不談她,為什麼呢 ?」

  「妳要我談什麼?」他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她是不是和艾貝一樣漂亮?」尼凱回想著晴采,覺得和她相距很允,似乎不只有四百年,艾貝並不聰明,任何人和 她談上幾分鐘便會覺得索然無味,但是,她有熱情,晴采缺乏熱情,但卻很有頭腦─ ─總是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最有利。

  「不!她不像艾貝。」

  「像我嗎?」尼凱望著她,心裡想像晴採下廚的景象。「不!她也不像妳,這是什麼?」

  「蕃茄片。」她還想往下問,尼凱卻不給她機會。

  「妳說過,妳愛上那個叫什麼洛柏的傢伙,為什麼?」

  「自尊心作祟吧!」格蕾兩肩一聳,「我一直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洛柏說,曾沒有人 真正愛過他,我以為我能給他所需要的愛,我試著去做任何他要我做的事,可是…… 」她抬頭看看天,「我夢想著有一天他會像電影裡的男主角一樣,對我說,『妳是世 界上最好的女人,妳給了我一切。』然而,洛柏卻沒有這麼做,他總是告訴我。「妳 從來沒有給過。」所以呢,我這個笨蛋甚至加倍努力要給他更多,可是……」

  「可是什麼?」尼凱柔聲問道。

  格蕾勉強笑一笑,「他送給女兒一條鑽石手煉,卻將一半的賬單交給我。」格蕾正想轉開臉,卻看見他遞過來一隻戒指,上面鑲有精美的翡翠。

  「你這是做什麼?」格蕾驚訝地問道。

  「我此刻若有能力取得自己的財產,定會將成箱的珠寶首飾送給妳。」她微微一笑。「你已經送過我一枚胸針。」她將那胸針別在胸罩裡面,以免太引人注 目。「尼凱,你對我太好了,我真希望你可以永遠都不用回去。」她忽然摀住自己的 嘴。「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當然應該回去,回到美麗的妻子身邊,生下一群子嗣繼承 你的事業,不過,你可曾想過,你很有可能在駱博士說出陷害你之人姓名的同時便自 現代消失?」

  「一切明天便可揭曉,不論他是否願意說,我都會設法查出來。」

  「明天。」格蕾喃喃重複道,身體漸漸靠向他。「尼凱……」

  「這是什麼?」尼凱拿起一個蛋糕,剛好擋在兩人臉孔之間。

  「巧克力蛋糕。」她宛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我們還是走吧!艾貝就快回來了 ,恐怕會來找你呢!」她正準備起身,他卻抓著她的手臂。

  「我寧可和妳相守一輩子,也不願和她共度一個鐘頭。」格蕾困難地吞嚥一下,不知他是說真的,還是純粹讓她好過一些?

  「唱歌給我聽。」尼凱說。

  「我不會唱歌:說個故事如何?」

  「嗯!」他嘴裡已塞滿巧克力蛋糕。

  格蕾說起「科學怪人」的故事,聽完後,尼凱說道,「我有位表哥,很像妳所說的那 傢伙。」出乎格蕾意料之外地,他吃完整盤蛋糕後,竟轉身躺在她大腿上。

  「你再這樣吃下去,定會胖的不像話。」

  「妳認為我很胖嗎?」他抬頭望著格蕾,看得她不自覺地兩頰發燙,心跳加速。

  「閉上你的嘴,乖乖躺著別亂動。」格蕾以手輕撫他烏黑的髮絲,然後告訴他一個接 一個的故事。

  將近日落時分,他再度張開雙眼,凝眸望著她許久,「我們真的得走了。」

  「是啊!」她輕輕地說道,「今天晚上,我會試著從駱博士口中打聽出究竟是誰陷害 你。」彷彿一陣風吹過,他突然蹲在她面前,尼凱伸手貼著她的一邊臉頰,她緊張得幾乎不 敢呼吸。

  「我回去之後。」尼凱說道:「一定會很想念妳。」

  「我也一樣。」她說,並將自己的手覆在他的上面。

  他自野餐盒籃中取出那枚翡翠戒指放進她手掌裡。

  「尼凱,我不能收下它,你已經給了我太多、太多。」他深深地望著她,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愁苦與無奈。「我願意付出更多,只要……」

  「只要什麼?」

  「只要能夠帶著妳一起回去。」格蕾震驚倒吸一口冷氣。

  尼凱在頭暗咒自己,為什麼說這種話呢?何必在她心裡燃起希望?這不是會害苦了她 嗎?

  「對呀!」他咧嘴一笑。「帶妳回去做我的廚娘。」

  「廚娘?」格蕾只差沒氣瘋掉,「你這個差勁的傢伙,真教人難以忍受!你以為我會 到一告沒有自來水、沒有醫生的地方,目的就只為替你煮飯!」他向前靠過來,以舌尖輕舔她的耳垂。「我允許妳上我的床。」

  「好啊!」格蕾也有心整整他,「我跟你回去,每天替你燒飯作菜,星期天下午呢, 我們就在床上度過,或者在桌子上也行。」尼凱於瞬間臉色大變,他動手將東西一一扔進籃子裡,想到格蕾回到過去的情形,他 幾乎嚇出一身冷汗,她若成為尼凱的情婦,只怕晴采會把她剁成柔泥。

  「尼凱,」格蕾不禁有些發急。「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尼凱仍然不看她。「好, 只要能讓你高興,我答應收下這枚戒指。」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望向她,「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被召喚來此之前, 所面對的是砍頭之罪,妳若跟我一起回去,只會落得孤苦伶仃一個人過日子,那個年 代裡,如果沒有我在身邊保護妳,只怕──」她伸手按著他的肩膀。「我真的只是開玩笑,我不會回去的,是你被召喚來此找出答 案,不是我,還記得嗎?」

  「嗯……」兩人一路無言地步回主屋,然後各自回房,格蕾進門後,發覺床上有一隻大盒子,盒 蓋上印著某家快遞公司的名字,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裡面是她母親兩件經過名家精心 設計及縫製的晚禮服。

  「謝謝妳,莉薩,謝謝妳。」格蕾喃喃地說道,她將禮服緊抱在胸前,心中想道,也 許今晚尼凱眼裡除了艾貝以外,還會看到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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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7:16: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格蕾走進起居室的一剎那,便知自己兩個半鐘頭的打扮沒有白費,房裡每一個人的表 情都不同,但卻表達出相同的驚訝。格蕾甚至還戴上葛莉的那條鑽石手煉呢!

  「各位好。」格蕾從容不迫地說道。

  「哇!」駱博士將她從頭看到腳,「哇!」他忘了自己手中還拿著酒杯。

  格蕾朝他微一笑。「麻煩你替我倒一杯加礦泉水的苦艾酒,好嗎?」駱博士匆匆依言而行,活像是一個聽的小學生。

  「妳怎麼了?」尼凱故作無邪地朝他眨眨眼。

  「妳穿得好暴露。」他顯得相當震驚。

  「至少比你的艾貝保守一點。」她先是氣呼呼地頂他一句,繼而笑著說道,「你喜歡 這件禮服嗎?是我姐姐特地寄過來的。」尼凱的背脊挺得好直,「妳是不是打算在飯後和那個姓駱的約會?」

  「那是當然。」她笑咪咪地說道。「妳是不是打算在飯後和那個姓駱的約會?」

  「那是當然。」她笑咪咪地說道,「別忘了,是你要求我去找出他所知道的消息。」

  「尼凱。」艾貝高聲喚道。「吃飯啦!」

  「妳──」

  「酒來了。」駱博士將酒杯遞給格蕾。「你好,戴伯爵。」晚餐進行中,尼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駱博士更是對她慇勤有加,令格蕾自覺 有如是一位女王。可是,餐後眾人來到起居間,尼凱彈著鋼琴邀請她合唱時,格蕾心 知自己不是那塊料,因而只得坐在一旁冷眼看著艾貝和尼凱陶醉在一首又一首的旋律 中。

  約莫時點左右,格蕾先行回房,她沒有心情和駱博士閒扯淡,陷害尼凱那人的事留著 明天再說吧!午夜時分,格蕾仍無法入睡,腦海裡總是不斷浮現尼凱和艾貝合唱的景 象。最後,她跳下床、穿上睡袍,開門朝尼凱的房間走去。

  尼凱房門下方沒有燈光透出,但是與之相鄰的艾貝房內,卻傳出女人的嬌笑聲,以及 杯觥交錯的清脆響,格蕾完全未假思索便在敲門後立刻推門而入。

  「嗨!我想借支別針,因為我有一條相當重要的肩帶斷了。」尼凱正四平八穩躺在艾貝床上,襯衫鈕扣全開,衣擺垂在褲腰之外。艾貝穿的更少, 一襲黑紗睡衣,實在遮不了什麼。

  「妳……妳……」艾貝似乎氣的發抖。

  「噢,嗨!戴伯爵,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尼凱以頗有趣味的表情看著她。

  「哇!快看這個。」格蕾誇張地說道,「名牌電視耶,我可從來沒見過。希望兩位別 介意,我真的很想看看夜間新聞,喔!遙控器在這裡。」她在床邊坐下,打開電視機 ;然後以遙控不斷更換頻道。不一會兒,ㄊ便感覺到身後的尼凱坐了起來。

  「電影。」尼凱輕聲說道。

  「不對!這是電視。」格蕾將遙控器交給他。「這是電視開關,這是控制聲音大小的 鍵,這些則代表頻道,你看!是一部有關伊麗莎白女王的老電影耶。」她突然關掉電 視,將遙控器放在尼凱附近的床頭櫃上。然後,她伸著懶腰說道,「我剛記起來自己 也有一些別針,不過,還是謝謝妳,艾貝小姐,希望我沒有過份打擾二位。」話一說完,格蕾幾乎得用跑的衝向門口,因為,艾貝已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格蕾差 一點就來不及在門被用力關上前全身而退,她站在門外,不一會兒便聽見錯不了的電 視聲音傳出來,接著便是艾貝的尖叫,「把那鬼東西關掉!」格蕾帶著滿臉的得意回到房中,毫無困難地進入夢鄉。

  * * *次日早晨時,駱博士對格蕾說,「我原以為妳昨天晚上會來我房裡一趟,以便讓我將 那些信念給妳聽。」

  「你打算告訴我是誰陷害戴尼凱?」

  「嗯!」駱博士以此作答。

  餐後,格蕾隨博士上樓來到他房裡。

  「令尊不是耶魯大學的董事之一嗎?他也會對我的發現有興趣呢!」

  「我很樂意將這些信件的事轉告他──尤其是有關任何人出賣戴伯爵的事。」博士向她靠近一步,「只要妳打個電話,我就會把這個秘密告訴妳。」

  「家父目前正在緬因州的荒野之中,沒辦法聯絡到他。」

  「喔!」他轉過身去。「既然如此,我恐怕不能說了。」

  「你這是在敲詐嘛!」她衝口而出地說道,「你所下的賭注,不過是事業而已,但對 我而言,這個秘密卻關係著一個人的生死。」他轉過身以相當震驚的神情望向她。「只不過是一些十六世紀的文件罷了,怎麼會與 人命有關呢?」

  「這件事,我一定會告訴家父,事實上,我今天就寫信給他,你可以看看這封信,他 一回家,便立刻會見到它。」駱博士皺起眉頭盯著她。「這事有點不對,妳為何如此急切地想知道是誰出賣戴尼凱 ?戴伯爵究竟是誰?你們兩個一點也不像是老闆和秘書,反倒有點像──」此時,博士臥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進來的是尼凱,他身穿中古世記的服裝,手中的 長劍指向駱翰明的額頭。

  「這是怎麼回事?」駱翰明氣勢洶洶地問道,並順手推開那柄劍。

  尼凱卻毫不退讓,反而更向前一步劍尖已頂及駱翰明的咽喉。

  「格蕾,快去找人來幫忙。」駱翰明說道,「這個人瘋了。」他頻頻後退。

  尼凱一直等到駱翰明的背頂著牆壁時才開口說道,「是誰在女王面前陷害我?」

  「陷害你?你瘋了,格蕾,快出去找幫手啊!否則這個瘋子會──」

  「說出此人姓名」尼凱稍稍一用力,劍尖在駱博士的咽喉處刺得更深一些。

  「好!我說。」駱博士終於說道,「是一個名叫──」

  「等一下!」格蕾大吼一聲,同時張大兩眼望著尼凱。「他若是說出此人的姓名,只 怕你便要走了,喔!尼凱,我將再也看不見你。」尼凱一手持劍頂著駱翰明,一手臂向格蕾伸來,她奔進他懷中,並毫無顧忌地吻上他 的唇,她一直以為尼凱對他並無男女之情,此刻卻深深地感覺到他那波濤的情意,她 踮起腳尖,尼凱卻以一臂即將她抱起,兩人似乎都忘了還有駱翰明這個人存在。

  還是尼凱先移開雙唇,「走吧。」他硬起心腸說道。

  淚眼朦朧中,格蕾只覺尼凱眼中似乎也是淚光閃動。

  「快走。」他又再說一遍,「離我遠一點。」格蕾已麻木得不知反抗,她走到幾呎遠之處站定,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耳邊一直聽見 一個聲音說道,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能擁抱他再也聽不見他的笑聲、再也──「說!那個人是誰?」尼凱沉聲問道,但雙眸一直未曾離開格蕾,因為他希望在自己 離開這個現代世界時,她是他視線裡最後一個印象。

  駱翰明被眼前的情形搞迷糊了,「那人名叫──」就在此時,格蕾突然朝尼凱撲過去,她無法忍受尼凱即將離去的事實,因而決定如果 他真的要走,她也要跟著一起走。

  「席洛柏。」駱翰明說道,在同一個時刻,尼凱和格蕾雙雙跌倒在他腳邊,博士低頭 看一眼,「你們兩個都瘋了。」說完之後,他踏過兩人的身子走出屋外。

  格蕾仍將臉埋在他的銀質盔甲中,兩眼緊緊地閉著。

  尼凱終於回神來,低頭一看懷中人,不禁莞爾。「我們到囉。」他說。

  「到了什麼地方?外面是汽車、還是馬車?」尼凱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他以雙手捧起格蕾的臉龐。「我們還在妳的年代裡,我不是 叫妳站到一邊去嗎?」

  「呃,我……我……」她有些笨拙地坐起身。「我只是想,如果能親自造訪伊麗莎白 女王時代的英國,也許會是一段不錯的經歷,然後我便可以著書立作,提供人門急欲 知道的某些答案,比方說,究竟伊麗莎白女王是不是禿頭?」尼凱也坐起來,無比憐愛地吻上她的唇,「妳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他將一手伸向 後背,「上回被妳推倒時,因為身穿盔甲,故而留下幾許刮傷,看情形今天我又有苦 頭吃了。」

  「上一回,你差點被巴士撞倒耶。」尼凱站起身,並伸手扶她起來。格蕾站直身體後,並未鬆開他的雙手,「你並沒有消 失,你還在這裡!」直到此刻,她才再度開始正常呼吸,「你已知是誰陷害你,但卻 仍然還在這裡,席洛柏,席……?艾貝不也姓席?妳跟她……跟她……」尼凱環住她的肩,摟著她走向窗前,「他是艾貝的先生。」他輕聲說道,「很難相信 居然是他在女王面前陷害我。」

  「都怪你以及那張鬼桌子!」格蕾氣憤無比地說道,「你若沒有因為…。因為色慾熏 心而和艾貝在桌上……她先生必不至於會恨你入骨,喔!對了!你太耐呢?她想必也 很不快樂!」

  「和艾貝發生那件事時,我尚未結婚。」

  「那件事!」格蕾仍是餘怒未消的口吻。「也許洛柏生氣的不只是那一次而已。」她 側過身來望向他。「如果我和你一起回去,說不定可以助你避免這些麻煩。」他將格蕾的頭按向自己的肩窩處,「妳不可以跟我回去。」

  「說不定,你根本不會回去,說不定,你一輩子就留在這裡了。」

  「我們得先回到埋葬我的艾希波頓去,我要去那裡祈禱。」格蕾心知多說無益,對尼凱而言,家人及聲譽都太重要。「我們今天走。」格輕聲說 ,「我猜,你大概也不想再見艾貝了。」

  「難道,妳還有更多的計算器或是電視來轉移我的注意力?」他頑皮地問道。

  「我原本打算將立體音響在今晚派上用場。」尼凱將她轉過身面對自己,並以雙手抱住她的肩,「我需要自己一個人禱告。」他說 道,「如果真的非走不可,我必需是一個人回去妳懂嗎?」她點點頭,心裡卻在想,這是一段借來的時間,我們是在一段借來的時間呢。

  * **

  自尼凱得知席洛柏是陷害他的人以來,他每天都到教堂禱告,早上及下午各兩個小時 ,而格蕾則分分秒秒都擔心著他會隨時消失不見。除去在教堂的時間外,他倆無時無 刻不在一起度過。格蕾租來兩輛腳踏車,花費天大的工夫教會尼凱如何騎它。此外, 她亦租來一台放影機及幾卷錄像帶,兩人有時便窩在房裡欣賞,並閒聊一些家常。

  尼凱的求知慾相當強烈,他倆自本地的圖書館介來不少書籍,因為,他想要知道自一 五六四年漏這世上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他想聆聽每一首音樂創作、想感覺、想品嚐、 想呼吸、想要撫摸四周的一切。

  然而,這「一切」卻不包括格蕾,每一次,格蕾只要稍稍靠近一些,便立刻就可以察 覺到他的退縮,她試過各種勾引男性的方法,包括價格昂貴的紅色透明睡衣、令人心 蕩神馳的名牌香水、緊身襯衫及牛仔褲、或是短的連她都臉紅的迷你裙,可惜的是, 這些招術用在尼凱身上,完全不靈光。

  到了第四天,格蕾簡直無計可施,終於,在得到女店東畢太太的協助下,她想出一條 使尼凱與她上床的計策,畢太太告訴尼凱,由於生意太好,無法讓他們再續租,格蕾 則安排兩人住進附近一所頗具鄉村氣息的旅館,並表示唯一剩下的客房中只有一張床 。尼凱聽了比後,只是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然後便悶不吭聲地走開。

  誰知,她沐浴後來到床上,竟發覺尼凱在他倆之間用診投築起一道牆,格蕾剎那間感 到渾身虛弱無力,不爭氣的淚水潸潸地滑落腮邊。

  「為什麼?」她難難說道。「為什麼?」

  「格蕾。」尼凱的聲音好輕好柔,他轉身面向她,但並未伸手越過枕頭牆來撫摸格蕾 。

  「為什麼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地不屑一顧?」她問道,「我見過妳盯某些根本不比我出 色的女人,但你卻從來不看我一眼,你曾周旋在脂粉陣中並且樂此不疲,唯獨將我摒 除在外,這究竟是為什麼?因為我太矮?太胖?或者因為你討厭紅髮女人?」尼凱開口說話時,她聽得出他語氣中的誠懇。「在遇見妳之前,我從未如此強烈地想 要一位與性,因為想妳,我渾身沒有一根神經不緊繃,也沒有一吋肌膚不疼痛。但是 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已,此時若讓妳知曉躲對妳的情感,妳會悲傷欲絕,雖然 相隔四百餘年,我卻仍聽到妳哭泣的聲音,我不能再害妳經歷一次這樣的痛苦。」

  「你不肯碰我,是因為不願見我為你傷心?」

  「是的。」他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道。

  格蕾起身下床,她站在床邊凝望著尼凱,後者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彷彿只有一眨眼 的工夫,格蕾發覺自己和尼凱不知何時已雙雙躺在床邊的地毯上,她感覺到尼凱的身 子緊貼著她、感覺他灼熱的雙唇吻上她的肌膚。

  「尼凱。」她喃喃地呼喚道:「喔!尼凱。」他的吻有如雨點般落向她,雙手更是分秒不停地在她身上游移、輕揉,格蕾也以萬般 的熱情回應著。不一會兒,她聽見薄如蟬翼的睡衣被撕裂的聲音,隨即便是尼凱吻上 她的酥胸,她情不自禁的輕喊出來,尼凱像是剛出世的嬰兒,貪婪而用力地吸吮口爭 的粉紅蓓蕾,格蕾嬌喘不停,幾乎來不及體會這種陌生而又刺激的感覺。尼凱的雙唇 終於離開她胸前,但卻緩緩地向下移……「尼凱?」格蕾以略帶猶豫的口吻問道。「尼凱,這樣子不好──」他似乎充耳不聞,仍以雙糅揉弄她的大腿內側,他的手指似有無限魔力,在它們的揉 捏下,格蕾感覺到陣陣的電流竄過自己的全身,尼凱的手指正一吋吋地向下滑動……「尼凱。」格蕾出於本能地弓起身子。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一名男性以如此親膩 的方式對待她,格蕾體內的激情每分鐘都在持續高漲,尼凱的舌尖……喔!老天呀!

  他的舌尖。

  「尼凱!」格蕾自緊閉的雙唇迸出這麼逼句呼喚。她雙手陷進尼凱濃密的黑髮裡,身 子猶如蛇一般在他下面蠕動、扭曲著。尼凱輕輕地啃咬她大腿內部的細嫩肌膚,並以 指尖在似有似無之際拂過她雙膝後面極其敏感的部位,格蕾幾乎已無法承受這份煽引 。

  尼凱抓著她的左腳使之屈起,隨即迅速地與格蕾結合為一體格蕾感覺到自己被他堅硬 而碩大的身體所充滿,不由自主地抱住尼凱,有如一名溺水之人抱著唯一的浮木。

  尼凱已放開她的腳,格蕾以四肢將他緊纏繞著,並同時扭腰撐起下身迎巷他的每一個 衝刺,尼凱抱住她豐潤的臀將她稍稍抬高,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攜手同在愛的大海 中倘佯、飄浮。

  最後的高chao來臨時,格蕾感覺到尼凱魂身在一陣劇烈的抖顫後成為寂靜,她的身子也 有著相同的反應。

  許久之後,她才幽幽回過神,記起來自己是誰、此刻身在何處。

  「尼凱。」她輕輕地說,並撫摸他被汗水浸濕的髮絲。「難怪艾貝拼了命也要得到你 。」他以一肘撐起自己然後低頭看著她,「妳睡著了嗎?」他笑著問道。

  「尼凱的感覺好美。」她以夢噫般的聲調說道:「從沒有別的男人──」他並未讓格蕾說完這句話反倒抱著她站起身,一面溫柔而纏綿地吻著她,一面將她帶 進浴室裡,尼凱打開蓮蓬頭先將熱水調到適當溫度,然後將格蕾拉到水柱下和他面對 面的站立著,他輕輕地將她頂在牆上,整個身體貼上她的同時,雙唇亦再度吻向她。

  「我一直夢想著能有這一天。」他喃喃地說道,「這個噴泉原本就是為了愛而築成的 。」格蕾被他雙純在自己胸前的親吻及吸吮弄得氣都喘不過來,哪還有力氣回答他所說的 話。尼凱的雙唇在她全身巡禮一周後回到她面前,她張開迷濛的雙眼,只見尼凱正眼 眸帶笑地低頭看著她。「有些事情,就算是到了現代卻好像仍舊沒有改變。」他說道 ,「比方說,我現在似乎成了妳的老師。」

  「哦!是嗎?」格蕾一面說,一面將雙唇貼上他的頸間,她吻過他的雙肩、他的前胸 ……而後來到他的性感樞紐前,格蕾的雙唇緊緊閉上時,尼凱發出一聲來自喉嚨深處 的申吟,他的雙手深陷進格蕾濕淋淋的秀髮中,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嗯嗯」的聲響 。

  終於,尼凱為一股爆發的亢奮所征服,他拉起她雙腿環住他要間,然後近乎粗野地占 有她的身子,格蕾感覺到自己為他的激情所籠罩,他的舌尖與身體採取一致的律動, 令她在沉浮之間完全沒有思想、甚至於感覺得能力。雙手攀上巔峰之際,若不是尼凱 密密實實地吻著她,格蕾只怕會情不自禁地發出嘶喊的尖叫。

  她渾身無力,只得將自己靠在尼凱身上,尼凱緊抱著她,直到她的抖顫漸漸趨於平皖 。他吻著格蕾的粉頸。「我來替妳洗乾淨。」他柔聲說道,然後讓格蕾站直身體,但 雙手仍抱著她,以防她站不穩。

  格蕾閉上雙眼,將自己完全交給尼凱,感覺他以一雙大手替她搓揉髮絲、撫摸肌膚, 她有著近乎沉醉的飄乎感。接著,趁著她還有一絲清醒,格蕾拿起肥皂為尼凱洗澡。

  她一吋吋地細細搓洗他的身體,同時也將他身上的一切切看進眼底,尼凱的左臂上有 個類似「8」的胎記,右小腿上有個傷疤。「從馬上跌下來摔商了。」尼凱閉著眼說 道。他的左上手臂有道長長的疤,「練劍時刺傷的,就是……」他沒有說完,但格蕾 知道其餘的話是「奇克過世那天所發生的事」他的肩膀上還有一個橢圓形的疤痕,尼 凱笑著說,「和奇克打架時所留下的。那一回,我打贏了。」格蕾則回說,「很高興沒有女人在你身上留下記號。」

  「只有妳,孟小妞,我身上只有妳所留下的烙印。」他喃喃地說。

  浴罷出來,尼凱替她擦乾頭髮及身子,兩人穿上旅館所準備的睡袍。

  「跟我來。」尼凱牽起她的手,代她下樓穿過大廳來到廚房。

  「尼凱。」她說道,「我們不可以來這裡的。」他吻上她的唇,不准她繼續說下去,「我餓了。」聽他的口氣,彷彿這個理由便足以 抵擋千萬軍馬。

  他轉身去開冰箱的門,格蕾默默地凝視他的背影,心裡頭頓時湧上萬千的濃情蜜意, 格磊走上前貼著他的身體,將臉埋在他背上,「尼凱,」她輕輕說道,「我好愛你, 你千萬別離開我。」他轉過身來,兩人四目交接,尼凱臉上混合著茫然與飢渴。他回頭望一眼冰箱。「冰 淇淋呢?」格蕾不禁噗嗤一笑。「應該在冷凍庫裡,你試試看另外的那個門。」尼凱須臾都離不開她,兩人坐在八呎的料理台上吃冰淇淋時,四挑腿都還幾緊地纏在 一起,尼凱將一小快冰淇淋滴在格蕾前胸上,然後以舌尖順識它的緩緩下滑之勢,一 點一點地將它舔在嘴裡,格蕾笑著湊上前吻向他,幾許冰淇淋「意外地」滴落到他大 腿上。

  「一定好涼,對不對?」她在尼凱嘴邊說道。

  「是啊!婐歐快受不了呢!」他輕輕地答道。格蕾的酥胸貼著他的身體,她向下滑動 以舌尖舔去他腿上的冰淇淋,之後並意猶未盡地以純蛇交替愛撫著他大腿內側的肌膚 ,尼凱真的有些承受不住,因而向後仰躺向桌面,並將格蕾抱在胸前,輕輕舉高她之 後再柔柔地放下,使兩人再度結合成一體。

  廚房裡春意蕩漾,尼凱喘息不已,卻無法管住自己不去吻她。

  「小姐,我相信妳──」他在她耳邊柔聲說道,「已經融化了我的冰淇淋。」格蕾笑著縮進他臂彎中,「你在十六世紀裡是個很特殊的男人嗎?或者,那個時代的 男性都和你一樣?」尼凱兩眼含笑地望著她,「我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才有那麼多的女人──」她吻上他的唇,「不准再說了,我不想知道你和那些女人,或是你妻子之間的事。」 她將頭埋下,「我想讓自己相信我很特別,而非只是你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他托起她的下巴,「妳自數個世紀以外呼喚我,我不但聽見了,而且還有所響應,這 樣不足以證明妳很特別?」

  「這麼說,你的確很在乎我?」

  「當然,那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不一會兒,尼凱感覺到她的身體愈來愈軟,心知她已漸入睡。他於是抱起懷中的美嬌 娘,上樓回到房裡,擁著她躺上床,尼凱心頭卻是百感交集,根本無法入睡。他想起 生命中有過的其它女人,卻沒有一個能與格蕾相提並論,尤其是妻子晴采,她總是冷 冷的,即便是在床上也不例外,結婚四年以來,尼凱一直無法使她受孕生子。他若回 到過去,格蕾獨留現代不知會有何遭遇?她心地善良、待人誠懇,但她有能力保護自 己嗎?

  「尼凱!」格蕾叫著醒來,隨即猛地坐起身。

  他將她拉回懷中,格蕾緊緊地依偎著他,渾身仍不住地顫抖著。「我夢見你走了,你 不在這裡,你離開我了。」他無限愛憐地輕拂她的秀髮,「我不會離開妳。」他柔聲說道,「我將永遠陪伴在妳 身邊。」格蕾隔了幾秒鐘才聽懂他的話,他抬起頭來看著他,「尼凱?」她眼中露出不解與疑 惑。

  「我……」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想回去……我希望能留在這裡,」他無比深情地望 著格蕾。「和妳相守在一起。」格蕾將臉蠻進他肩窩裡,不由自主地高聲啜泣起來,他輕輕撫摸她的身體,並笑著說 道,「我不回去,妳便不能回到那個叫洛柏的傢伙身邊,所以妳感到很傷心?」

  「我是喜極而泣。」他自床邊的盒子裡抽出一張面紙,「好了!別哭了,告訴我一些 美國的事情吧!」他看她一眼後說道,「也說說妳那位貴為國王的叔法吧!」格蕾一擤鼻子,然後開心地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根本沒聽見呢!」

  「什麼是牛仔?護照?大峽谷?」尼凱一臉的急切。

  「慢慢來,我會一件一件地說給你聽。」格蕾偎回他懷中,輕聲細語地描述著美國、 她的家庭、以及她那位娶公主而成為南科尼亞國王的叔父。

  曙光乍現,他倆開始為未來擬定計劃。她得先個電話給叔父傑伊,盡可能地解釋她需 要為尼凱弄逼本護照,以便他能隨他去美國。

  早飯過後,她準備打電話給叔父傑伊,尼凱卻轉身背對著她,「我必須去一趟教堂, 這是最後一次。」格蕾感到渾身一僵,「不。」她輕喊著奔到他面前,緊緊地抓著他 兩手不放。

  「我必須這麼做。」他微笑對她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都去,但什麼事都沒 有發生,對不對?格蕾妳看著我嘛!」她依言抬起頭,尼凱仍舊滿眼是笑。「妳又被 洋蔥熏到眼睛了嗎?」

  「我好害怕。」

  「我必須祈求上蒼原諒我不想回去,妳明白嗎?」她點點頭。「不過,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進去,我不要老是在教堂外面等你。」他輕吻她一下。「我連一分鐘都不捨得離開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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