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千草 -【惟君而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在線上
11
發表於 2016-9-23 00:25:52 |只看該作者
9

    嬌小的身軀趴在冰冷的地上,拿著濕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宴會後的一片狼藉。

    左手的不方便,讓她隻能用右手來擦。從午後到現在她都沒有進食過,身上那半濕的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織樂隻覺得又冷有餓。

    她必須先把這裏打掃幹淨,管事甚至還特意叮囑她一定要打掃得一塵不染。

    夜越來越沉,她卻隻打掃了一半。

    飢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連帶著,頭也昏昏沉沉的。

    使不出勁兒的左手關節,在隱隱地作痛,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疼痛越來越強烈。

    忍一忍,忍一下就過去了!織樂貝齒咬著下唇,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了大滴的汗珠。自從這手臂折了後沒有醫治,每次幹活幹得多了,或者晚上陰冷的時候,就會作痛。

    微微地喘著氣,她把身子挪到了一旁的柱子邊,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等待著疼痛的過去。

    隻是,這痛越來越強烈,直到她把下唇咬破,雙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之上,無聲地出現了一抹黑影。

    一步一步,那黑影走近到蜷成一團的人兒旁,蹲下身子,細細地審視著陷入昏迷中的人兒,手指輕輕地拭去她唇角邊的一絲血跡。

    「織樂,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告訴我,你真正在乎的,到底是什麼……」

    低喃的聲音,透著一絲無奈與不甘。

    他是沙場上的王者,掌控著無數人的生死,卻怎麼也無法掌控住她。

    她是那個例外,讓他不知所措的例外……

    織樂隻覺得腦海中一片朦朧,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些聲音。

    「她的手既然那麼早就骨折了,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少主……少主沒問,所以也就……」

    「那為什麼沒有給她治傷。」

    「少主沒有下令,所以屬下不敢擅自醫治。」

    一陣沉默,邯澤浩低咒一聲,從來沒想過,他一時的疏忽,會讓她受那麼久的苦。

    「那你現在馬上把她身上所有的傷都治好!」

    「織……織姑娘這折了的手臂,因為拖了些許日子,隻怕……」軍醫牙齒打顫,隻盼著自己能昏過去才好。

    「隻怕什麼,到底能不能治好?!」邯澤浩隻想把眼前這個抖抖索索的軍醫給掐死。

    「能、能!隻是要花費的時日會多些。」軍醫小心地給織樂重新接骨。

    微微疼痛的感覺,讓織樂從昏迷中慢慢醒來。

    「醒了?」邯澤浩俯下身對著織樂。

    「嗯。」她小心翼翼地點了下頭,烏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眼前的人。不同於大殿上的冷酷,現在的他,更多的是一種無法看透的內斂。

    彷彿鋒利的劍,突然收進了刀鞘之中,卻更加讓人琢磨不定。

    突然,手臂上的疼痛變成了鑽心的痛苦。要重新接骨,勢必要先把長歪了的骨頭再一次地折斷。

    「啊!」她忍不住地喊叫出聲,雙眸痛苦地閉上,身子本能地晃動了起來。

    一隻大手牢牢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同時,另一樣東西伸到了她的嘴邊。

    她的耳邊,聽到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說著:「如果疼,就咬住它。」

    沒有多想的,她本能地咬住了遞在嘴邊的東西,雖然軟,卻會讓人覺得結實而有彈性。而當接骨的疼痛達到了最頂點,她亦痛得更加用力地咬著含在嘴裏的東西時,終於嘗到了那血腥的味道。

    「少主,您的手……」軍醫驚呼道。

    那是他的手嗎?織樂猛地睜開眼睛,不敢置信地鬆開了口。

    他的左手,牢牢地按著她的肩膀,而他的右手,則印著深深的齒痕,殷紅的血順著虎口處趟了下來。

    她怔怔地望著那血以及他手上的傷口處,那是……她咬的?!

    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邯澤浩隻是隨意地對軍醫道:「接好骨的話就先下去。」

    「是。」軍醫不敢多言,給織樂的手臂固定好後,便和一幹僕人退了下去,整個房中,隻剩下了織樂和邯澤浩。

    呼吸,越來越沉重,織樂隻覺得自己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眼前的人,就這樣懶洋洋地坐在床邊,那雙如同野獸般的眸子沉沉地盯著自己。

    壓抑的氣氛,越來越重,終於,她忍不住地訥訥道:「手……不疼嗎?」

    「不疼。」他撇撇嘴,視線卻依舊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

    可是她卻覺得,那應該是很疼很疼的,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咬得多用力!「對……對不起。」

    「我說過了,不想聽到你說這三個字。」他眉頭皺起。

    「可是……」

    突然,他把流血的手移至自己的唇邊,舌尖探出,舔舐著那一絲絲的鮮血,「織樂,你記住,這血是為你而流的!」他的聲音不大,可是一字一句,卻重如千斤。

    她呆愣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能讓我邯澤浩流血的女人,隻有你一個。可是你呢,又可以為誰流血?是我?還是方翱?」」

    她的心一顫,不知道是為了他說話時候那孤寂的眼神,還是因為他那嘲諷的語氣。

    「對你來說,是不是方翱的存在,遠遠比我重要得多?」

    「我……」她才挪了下唇,他卻猛然掩住了她的口,血腥的味道,又衝入了她的鼻尖。她明明該是討厭、害怕這樣的氣息的啊,但是為什麼此刻,心中卻泛起著一股心疼呢?

    彷彿在心疼著那些他為她而流的血。

    第一次知道,原來有個男人,可以為了她而流血。

    「不許說!」他的聲音,猛然地響起在了她的耳邊,「如果你的回答不是我想聽的,那麼永遠都不許說!」

    為什麼,她從他的聲音中聽到了慌張呢?

    這個男人,這個高高在上,如同神祇般的男人,也會慌張嗎?

    血腥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她的心,莫名地在痛。

    為了他聲音的慌張,為了他眼神中的狂烈。

    這一切,隻因為她嗎?

    她的手,纖細得近乎骨瘦如柴的手,怯生生卻很堅定地攀上了他的手背,一點點地,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把他掩住她口的手,拉了下來。

    「不……不是的,你可以為我流血,我可以為你,付出生命。」她認真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要把這句話告訴他,她想讓他知道,對她來說,他是很重要的。

    不知不覺中,變得無比重要了。隻要他還需要她的話……

    他的臉上,驟然揚起欣喜。

    邯澤浩猛然地抱住了織樂,把頭埋在了她的肩窩處喃喃地道:「我不要你為我付出生命,我要的隻是你可以……」

    可以愛上他,讓他得到這種從來不曾去索取過的東西!

    他所要的,隻是一個叫做織樂的女人的愛!

接下來的日子,讓織樂覺得宛若在做夢一樣。

    躺在柔軟的床上,她的手撫著自己已經好了一半的手臂,視線怔怔地落在眼前那寬闊的胸膛上。

    那具胸膛距離她很近,而修長的手指則撫著她的唇角,細細地檢查著她唇瓣上的舊傷。

    「看來那軍醫至少還有點用,沒留下疤痕。」邯澤浩道。

    「大人……」織樂舔舔最近總是容易幹澀的唇。

    邯澤浩蹙眉,「我不是說過了,以後你隻要喚我『浩』就可以了。」大人這個字眼,讓他覺得分外刺耳。

    「可、可是那怎麼可以!」喚他「浩」,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為什麼不可以?」他反問。

    「因為你是大人啊,是很尊貴的人。」

    「你是在意身份嗎?那麼我可以給你和我相匹配的身份。」

    她一震,然後猛然搖頭,「不……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他捧住她的雙頰,省得她搖頭過猛,把脖子給折了。

    「我隻是一個丫鬟,怎麼可以得到這些。」

    「對我來說,你從來就不是什麼丫鬟!隻要是你在意的東西,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隻要她開口,他會把那些心甘情願地給她。她不似其他女人,沒有那麼多的慾念,貪妄。這是他被吸引的地方,但是有時候卻也會讓他懊惱,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寵她。

    織樂的唇顫了顫,被大手捧住的臉在不斷地發燙,心臟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動著。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她都不敢讓自己去想那些她認為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人,要守本分,不該得的,就不要去貪想,這是父母教給她的東西。

    她一直照著這話去做,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背,可是現在,他卻對她說,她想要的,他可以給她。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一絲害怕,一絲期待,還有更多的是一種求證。

    「如果我說,我隻想對你好呢?」他定定地望著她,眼神中有著火焰般的光芒。

    「啊?」她茫然,有些不明白。

    邯澤浩歎了口氣,把臉靠近,兩人的距離極近,幾乎鼻尖抵著鼻尖,「我想要你,織樂,很想要你,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如此渴望地想要得到一個人的時候,身體裏的血液就像是沸騰了一樣。」

    「你……要我?」她眨了眨眼,「如果不當丫鬟的話,你要我做什麼?」

    「做我的女人!我愛你,所以……」他的臉湊得更近了,在她的驚呼中,他的唇覆蓋上了她的,「也要你愛我。」恍若呢喃,卻又像是最虔誠的誓言,他吻著她,吻得很仔細,很狂烈,不放過她口中的一絲一毫。

    他的舌尖刷舔過她的唇瓣,蹂躪著她的貝齒,在她氣喘籲籲的時候,輕易地撬開了她的齒,鑽入到了她的口內,纏繞著她的舌,吸吮著她的唾液,攪動著她檀口中所有的空間。

    這樣的吻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吞噬了一般,而她被動無力地承受著,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明明她應該是喘不過氣來,明明她應該是難受的啊,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卻在告訴她,其實是如此的喜悅?

    良久,他的唇才離開她的,一縷銀色的唾液連接著兩人彼此的唇,顯得霪靡。

    「從今以後,你的心裏隻許有我!」他要她站在他的身邊,並駕齊驅地分享著他的一切,然後,她的身心都將屬於他!

    她可以愛他嗎?這個讓她尊敬到想要膜拜的男子。

    邯澤浩距離她是這般的近以及他時常會對她做一些親暱的小動作,全都讓織樂在幸福中反而有種不安的感覺。

    也許是太幸福了吧,所以讓她害怕一旦失去了會如何。

    「浩。」經過了他多次的糾正,她總算能把這個字喊得清晰準確,不會再老是顫顫抖抖了。

    「嗯?」邯澤浩正在案前批閱一些東西,聽到織樂的喚聲,抬起了頭。

    「我怎麼想都想不通,你怎麼會愛我?」她眉頭鎖著,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了。

    他輕笑一聲,放下毛筆,起身把她拉入自己的懷中,「我愛你,真的讓你這麼難以置信嗎?」

    織樂老實地點點頭。

    「反正你現在隻要想著如何愛我就可以了。」他親吻著她的額頭。每次抱著她,他總忍不住想要親她,吻她,想要佔據她的一切,「以後多吃點,你太瘦了。」邯澤浩有些不滿織樂瘦弱的身軀。

    「我其實已經吃得很多了。」而且那些夥食,比以前要好太多太多了。

    「我想把你養胖。」邯澤浩直言道,「樂,我想寵你。」

    她怔怔地看著他,良久才挪動了一下唇瓣,「可是我是華朝人,也……可以嗎?」

    「華朝又如何,酆族又如何,我想寵你,想愛你,和這些沒有關係。」他朗聲道,霸氣立現,「我想要的,是這個天下,也許再過二三十年,這世上就不再有華朝酆族之分了。」

    「你想要……一統天下?」她近乎著迷地望著他此刻的神情。意氣風發,胸懷日月。他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是王者之氣。

    「對!」

「天下統一後,大家可以過上好日子嗎?」

    「為什麼這麼問?」他低頭望著她。

    「我小時候,總是打仗,有時候打得多了,就有官兵到家裏來搶吃的東西。每次那個時候,我就會縮在角落,一直餓著。餓得久了,我就會想,我什麼時候會餓死呢?不過還好,後來爹娘把我賣給了方府,我沒有餓死,活了下來。」她低垂著頭,靜靜地訴說著。

    邯澤浩摟抱著織樂的雙手不覺收緊。這就是她的經曆嗎?逆來順受,不爭不搶。他彷彿看到年幼的她瘦小的身軀縮在牆角的情景。

    「對了,不知道大少爺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提起了方府,織樂自然聯想到了方翱。在方府中,那個溫文爾雅的少爺是對她最好的人。

    他的眉頭蹙起,「你還想著他?」那名曰「嫉妒」的情緒,又在胸口悄悄地蔓延。

    「他畢竟是以前府裏對我最好的人啊。」

    「那麼我呢?」邯澤浩吃醋地問道。

    「啊?」

    「我和方翱,誰才是你最重要的?」他又執著起了這個老問題。

    織樂的眼珠子轉了又轉,看得邯澤浩心煩意亂,「聽著,我不許你愛上他,你能愛的隻有我!」他霸道地宣誓著自己的佔有權。不能容忍有人分去一絲一毫。

    「我……我對大少爺隻是尊敬。」織樂的臉漲得紅紅的,「對你才是……」

    「是什麼?」她漲紅的臉,讓他胸口那股悶氣在慢慢地消散。

    「愛。」她終於說出了這個字。她愛他,即使他和她有著太多的不同,可是她還是愛他,無比的渴望著愛他。

    「哈哈哈!」他笑著,臉上洋溢著喜悅,舉起雙手,猛然地把她抱起,興奮地在她的臉上嘖嘖有聲地親了好幾下。看著她的臉更紅了,他笑得更加開懷。

    「織樂,你是我的,隻屬於我一個人的!」邯澤浩舉著織樂旋轉著,直到她喊暈了,他才停下。

    把頭埋在他的懷中,她靜靜地讓那股眩暈感慢慢褪去,「浩,如果有一天,不打仗了,是不是大家就可以不挨餓了,肚子好餓的感覺,其實很難受。」

    「是,等到天下一統,日後必然不會有人挨餓。」以前,一統天下對他來說,隻是人生的一場遊戲,一場以性命、年華相拼的遊戲,而現在,他卻強烈地希望去實現她的這個願望。如若她希望這天下間不再有挨餓的人,那麼他便給她創出一個盛世!

    「織樂,呆在我身邊,別離開我,和我一起看著天下的一統。」他在她耳邊低喃著。

    「我可以嗎?」這該是何等的榮耀。

    「沒什麼不可以,我要的隻是你!」她抬頭,那耀眼的紅色髮絲正撫過她的面頰。

    記得以前,她曾為了這抹紅色,而辛苦地爬上樹,隻為了能夠去碰觸一下。

    「我可以再摸一下你的發嗎?」她忍不住地輕聲道。

    他一愣,隨即撩起了一撮髮絲置入了她的手心,「你是我的,我自然也是你的,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碰觸,可是,你隻許碰我一人。」

    「嗯。」原來,也有人是完全地屬於她的。怔忡地握著那縷紅髮,織樂看著邯澤浩,隻覺得心被充得滿滿的。

    她是屬於他的,而他也是屬於她的。

    真好。

    中年男人低垂著眉眼,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所想。

    哎,如果說少主是直來直往的行動派,那麼他們酆族的族長,更像是一個權術派。他把政權、人才玩弄到了極緻。正因如此,才可以不立自己的血脈,而讓一個毫無後台的酆族孩子成為酆族的少主——隻因為他當年從那孩子的眼中看到了無人能及的獸性。

    酆族的王者——邯蒙禪手指關節輕扣著王座的手把,微弱的敲擊聲,在無人開口的堂上,顯得格外響亮。

    「我倒是不曾想過,浩兒會如此在意一個華朝的女子。」他終於開口道,「倒是有趣。」

    這……這絕對不是有趣吧,列在下位的大臣趕緊道:「如果少主隻是想要一個女人,自然是簡單的事情,可是依照現在少主對那名女子的在意程度,似乎是……」

    「是什麼?有話就說!」

    「似乎是想要娶那名女子!」大臣道,打算據理力爭,「據臣下調查,那女子隻不過是方府的一個丫鬟而已,和少主身份是天差地別,更何況她還是華朝人!」

    「哈哈哈!」邯蒙禪笑了起來,「我酆族的大臣,什麼時候變得和華朝那些老古董一個樣兒了?」

    「王上!」

    「更何況,我倒不以為,隻是一個普通的丫鬟,便能夠吸引住浩兒。」對於這個義子,他有著足夠的瞭解。

    「聽聞這個丫鬟,似乎在軍事上有些能耐,少主當初就是為了和她進行軍演推算,把她從朱天城的方府中劫了出來。」大臣覺得額頭似乎開始冒汗了。

    「軍演推算?」邯蒙禪略一沉吟,「能讓浩兒為之比試,那也不簡單。若是浩兒真的喜歡這姑娘,娶來也無妨。」

    「王上,這怎麼可以?更何況華朝傳來了文書,表示願意和談,甚至是和親!」難不成讓少主同時娶了華朝的一個公主和一個丫鬟?

    「要和親迎接公主也罷,要娶丫鬟也好,都是浩兒的事,與我無關。」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邯蒙禪打算再去睡一個午覺。唔,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有一個媳婦兒了。那個如同野獸一般的孩子,會帶給他一個什麼樣的媳婦兒呢?想想就有些期待了。

    嗄?就這樣?!大臣目瞪口呆看著已經離開王座的族長。

    也許他早該想到,他們酆族的族長、少主,沒有一個是按牌理出牌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在線上
12
發表於 2016-9-23 00:26:34 |只看該作者
10

    好吧,如果說邯澤浩是一頭野獸的話,肯定不是獅子就是老虎,體內有著天生的掠奪本性,那麼織樂,便是一隻兔子,天生被人蹂躪的。

    可憐的兔子,在被大獅子啃得嘴唇一片腫脹的時候,總算把一個小小的要求提了出來:「我想去書局找一些書看,可以嗎?」

    織樂的臉上一片紅霞,嘴唇還麻麻的,而那佔了便宜的某男,還一臉的意猶未盡。

    這些日子,他總是很忙,而這元帥府裏每天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儘管已經攻下了朱天城,但是時局並沒有穩定下來,反倒處處瀰漫著一種一觸即發的戰爭氣氛。因此,每每一抽得空閑和她在一起,便猶如山洪暴發,「佔盡了便宜」才肯罷手。

    「你想要看什麼書,我派人買來就是。」邯澤浩道,一雙手也沒閑著,撫摸著她柔嫩的嬌軀,美其名曰,看看她這段時間的食補,究竟長肉了沒。

    「我不清楚那邊有什麼書,隻是想去看看。」可憐的兔子癟癟嘴,任某男上下其手。

    「那就把那裏的書全買下吧。」

    「這怎麼可以呢!」織樂的嘴巴大張著,臉上隻差沒直接寫著浪費二字。

    她的表情讓他揚起一陣笑意,好笑地揉著她的發,他道:「那好吧,去書局,我陪你去。」

    正說話間,一個士兵上前稟告道:「少主,在下有軍情稟告。」

    織樂知道軍情不是自己可以偷聽的,於是退出了房間,耳邊隻隱隱聽到士兵道:「稟少主,宏將軍申學士追擊敵人八百裏,現在已盡數逮住敵軍,關押在大牢,其敵將……」後面的一些聲音,已然是聽不到了。

    過了一刻鐘,邯澤浩才步出房間,與織樂一起出行。

    朱天城內,華朝的百姓已少了很多,更多的則是酆族的百姓。織樂走在邯澤浩的身邊,任他牽著自己的手。記得那時候,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隨著他一起在這朱天城中走過。

    烈日下,一排人踉踉蹌蹌地走著,手腕上,腳踝上都戴著厚重的鐵鏈。

    「快!快點走,你們還以為是過著像以前一樣的舒服日子嗎?」鞭子刷過皮肉聲音,陣陣作響。這些情景,在被攻陷後的朱天城內,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織樂有些不忍地別開了頭。

    「戰爭中,有些東西是必然的。」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像是解釋道。

    「我知道。」她讀過許多的書,這些道理,她自然明白。他沒有屠城,還善待了百姓,對於一個上位者來說,已經是很仁慈了,「如果我沒有遇到你的話,也許也和這些人一樣吧。」

    「沒有如果,你已經遇到了我!」他不喜歡她口中的那些「如果」。

    「織樂,你是織樂吧!」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織樂猛然一驚,抬頭望去。隻見那走到她跟前的那排銬著鐵鏈的俘虜中,有一個滿臉髒污,穿著粗布衣服的中年婦人正在叫喊著。

    「你是誰?」織樂皺起柳眉,仔細地打量著那人。

    「我是張媽。」那人才說完,又一鞭子抽在了她的身上。張媽隨即痛呼一聲,身子踉蹌地向前倒了倒。

    織樂簡直看不出眼前的人是那時候的張媽,那個有著圓胖身軀,總是擰她的方府老媽子。

    「你……你也是方府的人,也是華朝人,為什麼你沒有被他們抓起來?」張媽叫道,一雙豆眼又嫉又羨地盯著織樂的一身華服。

    「她也是華朝的人?」那趕著張媽的士兵停下了步子,轉頭盯著織樂。一個穿著他們酆族服飾的女子,隻是長相卻不若大多數酆族人那般輪廓深邃,而站在她身邊的男子,更是讓他暗自心驚。火紅色的發,這種髮色,即使在酆族之中,也隻有極少數的人才會有。

    「對、對!大爺,她是華朝的人,之前一直在方府裏當小丫鬟。她的賣身契還在之前被搜出來的那匣子裏。大人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察看。」張媽忙不疊地道。按照規矩,一旦舉報成功,那麼她的罪罰便會減輕很多。

    想到這兒,張媽不由得暗怨。在方府當差,本是好事,但是一旦酆族攻陷了城池後,他們這些方家的僕人,反倒是比普通老百姓淒慘得多。至少百姓還有自由之身,但是他們卻成了戰俘。

    「這……」官兵思量著。畢竟此刻織樂所穿的是酆族貴族的服飾,而她身旁的男子身份更難猜測。

    「大人,快把她抓起來,這小蹄子能穿得那麼好,一定是她趁著戰亂的時候偷出來的!」張媽叫得更厲害了,這些日子的折磨,她已經受夠了,而現在檢舉織樂,一旦成功,她也許就不必去漠北服役,可以活得輕鬆些。

    「張……媽。」織樂害怕地看著張媽大叫的樣子,不覺抱緊了邯澤浩的手臂,柔軟的身軀,像小動物似的緊緊地貼著他,「他們要抓我嗎?」她仰起頭,很小聲地問著他。

    邯澤浩笑著,任由織樂把自己的手臂當浮木一般的抱著,「沒有人敢抓你的。」

    他抬起另一隻沒有被她抱著的手臂一揚,一個暗衛已經從隱蔽處倏然出現,手中握著一塊紅銅色的牌子對著官兵道:「大膽,看到少主,還不跪拜!」

    「少主?」官兵傻眼了。

    邯澤浩微微地仰起頭,一雙藍眸在陽光下更為明顯。

    藍眸、紅髮,這是天下間任誰都知道的標記。這是他們酆族的少主,酆族無人不敬仰的少主!

    那個傳說中渾身戾氣,殺戮不斷,霸氣且狂暴的少主,此刻卻一臉溫柔地……被一個柔弱女子像八爪魚一樣地貼著?!

    官兵眨眨眼,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再一看,呃……好吧,他沒眼花,事實的確是這樣。

    暗衛手中的令牌,毋庸置疑地證明著男人的身份。官兵不再懷疑,趕忙跪下身子,「屬下參見少主!」

    隨著他的跪下,周圍的那些官兵以及街上的百姓們全部都跪下了身子。黑壓壓的一片,看得織樂不斷地咋舌,在考慮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跪下?可惜邯澤浩的手臂撐在她的腰上,讓她沒法往下跪。

    張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天差地別的際遇,卻讓張媽更加惡狠狠地盯著織樂,「你這死丫頭,身為華朝人,卻和酆族的人在一起,你難道忘了,你是方府的人,當初大少爺是怎麼對你的嗎?現在方府一門抓的抓,死的死,主子們生死未蔔,你卻……」

    張媽的話,猶如一根悶棍,重重地砸在了織樂的腦海中!

    大少爺……那個溫潤如玉,在方府中,唯一讓她覺得溫暖的男子,如今又怎麼樣了呢?

    近乎是本能地,她抬頭,望向了身旁站立著的邯澤浩。

    可是卻隻見他神情默然地對著手下吩咐道:「帶下去。」

    「是!」那些士兵趕緊把張媽連同其他俘虜拖走。

    張媽罵罵咧咧的聲音還在不斷地響著:「織樂,你這丫頭會不得好死的!」

    「要我殺了她嗎?」隱隱有著不悅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啊?!」織樂這才注意到邯澤浩正微蹙著眉頭問道。

    「不,別殺她!」織樂幾乎是反射性地晃了下頭。

    邯澤浩歎了一氣,曾幾何時,他連殺個人,都會不自覺地去詢問她,怕會令得她不喜。

    「大少爺他……」咬了咬唇,她還是忍不住地問道。儘管知道大少爺彷彿是一個禁忌,他從來都不喜歡她提起大少爺,可是這一刻,她無比地想要知道對方的安危。

    邯澤浩的臉色迅速地陰暗下來,「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她身子顫了顫,臉色蒼白,「大少爺是不是已經……」

    「如果我說是呢,如果我說他已經死了,你會如何?」

    她倒抽一口氣,臉色煞白得更加厲害。

    冰藍色的眸子一點點地變得陰鬱,他抬起右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頜,「你不是說你愛我嗎?為什麼聽到方翱死了,還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

    「還是你對我的愛,僅僅隻因為一個方翱就可以輕易地打亂?」

    她想搖頭,可是被固定住下頜的腦袋,卻無法移動分毫。

    他的眼神,讓她的心又在疼了,這股疼痛,在一點點地加劇,甚至就連眼眶中,都不知不覺佈滿了濕意。

    他的嘴角突兀地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意,可是眼神卻彷彿可以凍斃人一般,「如果你是為方翱傷心的話,可以先收起來了,他還沒有死,不過也快了。不光是方翱,還有方天長,還有方家三千至死不降的士兵,全部都要被處決!」

    邯澤浩猛地鬆開手,使得織樂整個人一個踉蹌,眼前仿若泛起了一陣漫天血霧。即使明知道戰爭有可能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但是她還是無法想像,那個曾經和她溫柔說過話的大少爺,威嚴的老爺,甚至那麼多的士兵,會……死!

    織樂站在大院落的門口,很安靜地呆著,雙眼望著那緊閉的門扉,不聲不響。

    她這樣的站姿,和這府裏的丫鬟一樣,頭微垂四十五度的角,雙手垂放在身側,脊背挺得很直,像是隨時等待著主子的召喚。

    自從那天回到了帥府中後,她已經三天不曾見到邯澤浩了。

    就像是被刻意地遺忘一般,又或者,曾經那短暫的甜蜜日子,都隻是她的夢幻而已。

    卡!

    門打開的聲音,讓她的耳朵一顫。

    「為什麼來這裏?」站在門邊,邯澤浩冷冷地看著織樂。

    她抬頭,細細地看著他,才挪動了著唇,問著她最想知道的事:「方府的老爺,大少爺他們真的都要被處斬嗎?」

    「是,他們是戰俘,且拒不投降,被處斬是理所當然的。」刻意地不去見她,就是因為不想讓她詢問方翱的事。他不想要在她的臉上出現在乎、難過,甚至於不捨的表情。她是他的女人,她所有的情緒,都該隻是為了他而已。

    「不可以饒了他們的性命嗎?」她垂著眼瞼,手指不安地相互攪著,貝齒幾乎把唇瓣咬破了。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問題問得很傻。可是不問,她卻也做不到,內心總是依稀地懷著希望。

    他的面色漸漸地變得陰沉,「饒了誰的性命?是方天正的性命,還是方翱的性命?」

    他隱含怒氣的語調,讓她的呼吸一窒。

    「怎麼?說不出了嗎?若是這些人裏沒有了方翱,你還會不會跑來對我說這些話?」她的沉默,反倒讓他覺得心中更氣。

    「我……不知道。」

    「哈哈哈!」他驟然狂笑了起來,「告訴我,方翱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麼?」

    邯澤浩的手固定住織樂的後腦勺,強迫她抬起頭看著他。那雙藍色的眸子染著憤怒與嫉妒,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晚,他把她抓回來,把她狠狠地扔在營帳內的榻上,也是這樣的表情。

    「大少爺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他……他是我很尊敬的人。」在方府裏最快樂的日子,便是在大少爺的允許下,自由地在書庫裏看著那些兵書。隻有大少爺,從來不曾大罵過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揚奚落欺辱她,對她來說,那是相當於恩人一樣的存在。

    「很好!」他牙齒幾乎咬碎,「那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你是我……」愛的人!可是望著他憤怒的臉龐,後面的三個字,她又不自覺地縮回了嘴邊。

    「怎麼?說不出來了嗎?」

    她的下頜被他掐得隱隱生疼,「不,不是的!」他是在生氣嗎?因為她沒有說完整的話……不,不可以這樣,她要把話告訴他,她不想要看到他生氣的模樣,就算她有再多的自卑,這一次,她也想要把自己的感情攤在他的面前。

    「不是什麼?難道你要告訴我,你愛我?遠遠勝於方翱?」他諷刺地盯著她。

    「對!」她大聲地道,用著從來沒有過的音量道。

    邯澤浩一愣,雙眸中漸漸迸發處奇異的光彩。

    「我愛你,很愛。我一直以為我這樣的人,是不可以得到愛的,也沒有人會來愛我,但是當那一天,你對我說,你愛我的時候,我才發現,那句話,原來可以讓我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幸福。」織樂說著,雙眼直視著邯澤浩,眸中第一次沒了以往的那些膽怯。

    這是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氣,想要告訴他,她的所想,她的所念,「大少爺是我想要報恩的人,而你是我窮盡這輩子,想要好好愛的人。」

    「既然愛我,就不要再去想著方翱。」他把頭埋進了她的秀髮中,咕噥著道。怒氣在一點點地消失,她顫抖的身軀在告訴他,剛才的那一番話,她需要用多少的勇氣才能說出口。

    「真的不能饒了方府的人嗎?」她的肩膀承受著他的重量,這樣的姿態,讓她覺得,她是被他所需要的。

    「別再提這件事了,我不想再生氣。」他閉起眼眸,隻想要把小小的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讓她徹底地忘記所有姓方的。

    「可是……我、我……想要報答大少爺。」她雙手抵在了他的胸前,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

    「休想。」如果他是在戰場上和方翱交鋒的話,早一槍瞭解那人性命,哪還用那麼麻煩,定好了時間再處斬。

    織樂抿起了雙唇,像是在很認真地思考著一個問題,片刻之後,她開口喚道:「大人。」

    邯澤浩的身子一僵,睜開眸子,直起身子看著她。自從他讓她喚他「浩」之後,她就不曾再這樣喊他,而現在……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想要研究她究竟在想些什麼。而她則垂下眼瞼,慢慢地伏下了身子。

    「我希望和大人再次進行軍演推算,那一場的比試還未結束。」她在他的面前跪下身軀,雙膝,手肘、手掌、額頭俱貼著地面,那是一種最虔誠的跪法。

    剛剛才平複的怒氣又開始凝聚了起來,邯澤浩死瞪著跪在地上的織樂,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想到用這樣的法子來救方翱,「你是想在比試中贏我,讓我放了方翱?!」

    「是,隻希望大人當初的承諾現在依舊有效。」這是她第一次,違背別人的意見,堅持自己的想法。

    「我的確是說過,隻要你贏了,除了我的性命之外,我可以答應你的其他要求。但是你不要忘了,一旦你輸了,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更何況,你以為你在那場比試中剩下的那些兵力,還能夠對抗我?」

    「戰爭不到最後,往往不知道最後的結果。若是我輸了,不管是什麼下場,也是我該得的。」

該死的,他倒是忘了,她根本就不怕死!邯澤浩惱怒地深吸一口氣,「你就這麼想要救方翱?」

    「我……」

    「抬起頭,看著我!」他命令道。

    她順從地把頭支起,仰望著他。她好想去撫平他皺起的雙眉,想要去安撫他的怒氣,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能做,隻能這樣跪著。

    「你就這麼想救方翱?」邯澤浩咬牙切齒地問道。

    織樂瘦小的身子顫了顫,卻還是堅定地答道:「是。」

    「你就不擔心萬一你輸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嗎?」

    「你……會嗎?」生不如死該是怎麼樣的酷刑呢?那應該是比餓死更為難受的事情吧。

    他瞪著她,狠厲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靈魂,「織樂,我愛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有恃無恐,你所仰仗的,不過是我對你的愛而已!」一個方翱,可以簡單地讓柔順膽怯的她直面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一思及此,邯澤浩更是差點咬碎了自己的牙。

    「我知道。」她的眸光黯了黯,如果沒了他對她的愛,那麼她依舊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丫鬟。

    「好!既然你那麼想救方翱,我就給你機會救。如果你敗了,你就必須把他忘了,從今以後,再也別在我面前提起他!」他震怒地說道,甩開袖子,頎長的身子越過她揚長而去。

    而她卻依舊維持著下跪的姿勢,良久沒有移動。

    他答應了,那麼她應該高興啊!但是為什麼她卻覺得好難受,眼淚止不住地在流著,成串地往下落著,濕了她的臉,她的手……

    以後,她還可以站在他的身邊,繼續地愛他嗎?

    可是這個問題的答案,現在卻沒有人可以給她。

    一場軍演推算,在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的情況下準備著開始。

    與以前不同,這一次,沒有太多的人在場,除了邯澤浩、織樂以及一些需要根據命令插旗幟,進行移動的士兵外,就隻有宏元開和申亟臣作為旁觀者,見證著這代表著結束的軍演推算。

    「沒想到,我們還有幸看到這場比賽的結束。」申亟臣晃動著手中的紙扇,一臉的似笑非笑。

    「這樣的比試,已經沒什麼可看的了。」宏元開道,比起雙方這場毫無懸念的比試,他更想知道的是事後,少主會怎麼對織樂。

    看得出,少主已經深陷其中了,一旦織樂輸了,少主真的有可能會折磨她嗎?

    「你難道不覺得任何事情都可能會有轉機?」申亟臣反駁道。

    「你的意思是少主會輸?」

    「不,我沒這麼說。隻是……」申亟臣的眸光望向了織樂,「我很想知道她會如何做,有時候,垂死掙紮也會很有趣。」

    還真是不好的嗜好,宏元開白了對方一眼。

    「你說,少主有可能會放了方翱嗎?」看著那象徵著開始的紅色小旗落下,申亟臣淡淡地問道。

    「你在開什麼玩笑。」

    「也對,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剛才問的話,的確是像在開玩笑。」

    紅色的小旗落下,比試正式開始。

    織樂低頭,看著手中的地形圖,所有的注意力霎時全部集中了起來。眉宇間的那份專注讓人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就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不知不覺。

    邯澤浩遙遙望著那與他站在對立面的織樂,手中那份羊皮的地形圖幾乎被他捏個粉碎。

    「你想要救方翱嗎?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能力把方翱救出。」手一揮,他讓士兵按照他的吩咐,把代表兵力的旗幟排列好陣型,向著敵方衝去。

    織樂派出了三萬兵力去迎戰,但是任誰都知道,這三萬兵力是成為炮灰的。果然,不過半個時辰,那三萬兵力便消亡殆盡,而邯澤浩僅僅不過損失數千兵力而已。

    邯澤浩不斷地進攻,包圍,殲滅,而織樂能做到的隻是防守而已。雙方兵力相差太大,即使她的天分再高,也隻不過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織樂的兵力在不斷地損失,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唯獨她自己,依舊還是專注於行軍佈陣上,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她要輸了。」宏元開面無表情地下了評論,對他來說,這結果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少主的攻勢太快,她的兵力太少,連補救都來不及。」申亟臣更喜歡去分析其中的各種原因。

    「你不是一直想要除掉織姑娘麼,也許這是個好機會。」

    「我可不想死得太早。」被少主一腳踩在胸口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他並不以為少主贏了之後,會對織樂不利,頂多,這隻能算是一個被嫉妒蒙蔽了的男人的發洩罷了,「比起少主去迎娶華朝的公主,我倒更情願少主娶的是這個小丫頭。」

    「哦?原因?」

    「打仗,貴在士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旦真的和親,迎娶公主的話,勢必會暫時和平,給華朝喘息的機會,華朝地大人多,讓它緩過勁來再反撲的話,結果可想而知。」對這一點,申亟臣看得通透。邯澤浩的兵力已經兵臨城下,包圍住了織樂所守的城池。織樂的兵力少得可憐,被破城隻是時間問題。

    「織樂!」邯澤浩首次在比試的半途開口,「這城池,你是守不住的,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

    他的眼遙遙地盯著她。她抬頭,距離太遙遠,她看到的隻是一個人影輪廓,可是即使這樣,她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灼灼地投在她的身上。

    手心不由得冒出了絲絲汗滴,浸在那卷羊皮地圖上。不用他說,她也知道,這城池她沒有辦法守得太久。兵力的懸殊,加上他沒有錯誤的指揮,這場比試,他可以輕易地贏。

    但是……她卻不想那麼輕易地輸。

    「如果你現在放棄的話,我可以算是打和。」邯澤浩道,這是他給她的最後機會,隻要她放棄這場比試,隻要她不提方翱,他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搖搖頭。

    他猛然地瞪著雙眸,然後慢慢地瞇起,「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冷冽的聲音,讓周圍的人身上都泛起了戰慄。

    「你對我……很好。大少爺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可是你卻是對我最好的人。」儘管他有時會很兇,但是她卻知道,他是把她放在心上的。

    「如果今天我和方翱的身份交換,你也會為了我做這些事?」

    「我……」救大少爺,是因為如果她不去這麼做的話,大少爺就會死。但是如果換了是他的話,那麼她會……心中隱隱有著答案,但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把那答案用言語表達出來。

    她的遲疑,她的沉默,卻讓他誤解了,「你以為你救了方翱,他會感激你嗎?方翱對你,不過是利用而已!」她的軍事天分,若說誰最明白,那無疑是方翱和他了。

    「利用,我又有什麼好利用的?」織樂疑惑不解。

    「你——」他隻覺得自己要氣炸了,可是偏偏他卻又捨不得她死。

    邯澤浩沉下臉,一言不發地開始指揮著手中的兵力攻城。兵力一波接一波地攻擊著脆弱的城池,可是讓人詫異的是,織樂並沒有死守著城,而是……棄城出逃!

    「她在搞什麼鬼?」宏元開皺起眉頭。

    「她用兵時常會不按牌理出。」這又不是第一次了,申亟臣已經見怪不怪了。

    「接下來,隻要少主的兵力入城後能守上一個時辰,那麼這場比試就可以結束了。」

    「這一個時辰,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宏元開白了白一臉看好戲的申亟臣,再次把注意力回到了比試場中。

    邯澤浩的兵力已經入城,並且開始安排好兵力的分佈。

    而織樂帶著二萬的殘兵,卻並沒有想方設法去奪城,而是指揮著兵力一路來到了城後的高山上。

    「她怎麼去了那兒?」宏元開奇怪道。

    城後的高山,有一條河流沿山而下,橫貫了比試場上的兩座城池。邯澤浩此刻的三分之一兵力在自己的城池裏,而另外的三分之二兵力則放置在新攻下的城池裏。

    申亟臣手中一直搖晃著的紙扇此刻停了下來,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在今天比試一開始,織樂就一直派兵在往這山上運送著什麼東西。

    會是什麼呢?運送的那些東西,難道能決定勝負?申亟臣的視線不由得盯住了織樂。突然,織樂像是下了什麼命令,她身邊負責實施命令的幾個士兵聽了之後大吃一驚,滿臉都是掩不住的詫異。

    「織……織姑娘,這樣做,會不會太……」

    「這樣的方法,老天,那豈不是會全毀了!」

    「織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個方法,所以從最初開始比試的時候,就讓我們伐木,做沙袋?」

    各種疑問紛紛,申亟臣和宏元開所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織樂那邊究竟下了什麼樣的命令。

    隻是從織樂那邊士兵的臉上看到一種勢在必得的勝利。

    彷彿在那裏,有著決定一切勝負的東西存在。

    「你說……織樂究竟下了什麼樣的命令。」申亟臣突然發現,自己對於那個少女的瞭解,似乎還是少了。

    「你該不會以為一個命令,就可以扭轉一切?」宏元開卻從來不曾懷疑這場比試的勝者最後會是誰。

    申亟臣沉吟著,卻並沒有回答,一種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這是徹底感覺到一種危機時候的感覺,可笑的是現在不過是在進行一場軍演推算,就是有危機,也不過是推演的勝敗,與他無關,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感覺?

    水聲!是水聲消失了!

    申亟臣身子一震,突然發現了這一點。軍演推算的場景為了能夠盡量做到逼真,山石、沙地、草木,都是用現實中的東西來代替的,比如,高山的話,會用一塊大的石頭來代替,泥地的話,就會用泥土覆蓋來代替……水流,自然也是,在比試場中,挖了一條小溝渠,裏面注滿了水,再利用循環的水車,是水流達到循環流動,看起來像是河流的效果。

    但是此刻,水流的聲音卻聽不到了。申亟臣慢慢地睜大眼睛,看著那條貫穿兩座城池的河流裏的水在慢慢地減少。

    顯然,邯澤浩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濃眉皺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怎麼回事,河流怎麼快幹涸了,是不是水車出了問題?」宏元開順著申亟臣的目光望向河道,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轟!轟!轟!

    之前消失了的水聲,卻驟然間變得猛烈了,像是在不斷地拍打著某種阻礙物。

    隻見織樂的唇中輕輕挪動了一下,吐出了一個字。

    霎時,她手下負責執行動作的士兵動了幾下,把一根繩子從山石上拉起。

    轟!

    一瞬間,咆哮般的水流從山上奔湧而下,湧入了兩座城池間。

    那城池裏代表兵力的旗幟全被這股水流沖走,兩座城池,在短短時刻,就宛如空城了一般。

    啪嗒!

    申亟臣手中的扇子第一次掉落到了地上,而他還不自覺。宏元開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樣的計謀,這樣的策略,如果真的用在攻城上的話……恐怕足以讓敵人膽、戰、心、驚!

    所有人都呆呆地愣著,看著一場本來已經是肯定結果的比試,一瞬間顛倒了勝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在線上
13
發表於 2016-9-23 00:27:37 |只看該作者
11

    這就是他愛上的女人嗎?那份光芒,似乎越來越耀眼了。

    這份軍事才華,足以縱橫戰場了。

    擊敗他的人,並不是什麼久經沙場的戰將,而僅僅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名為織樂的女人,一個他愛而不捨的女人。

    邯澤浩沉著一張臉,定定地望著織樂。那樣纖細的骨架,那樣小小的腦袋,為什麼卻可以蘊含著如此的奇思謀略?

    一片沉默,空氣交織著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氛。

    織樂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欣喜,隻是低著頭,怔怔地望著那片軍演的場地……

    她贏了嗎?

    為什麼卻沒有真實感呢?

    直到那沙啞的聲音在不遠處漸漸地響起——

    「你可以提出一個要求,你的要求是什麼?」

    那聲音,明明應該是熟悉的,可是此刻,卻是如此的陌生。

    她茫茫然地抬頭,望進了那一雙冰藍色的眼。

    那麼的冰,那麼的冷。

    猶如高高在上的神祇,隻是俯瞰著眾生而已。

    他是尊貴的存在呵,而她呢?不是愛著他嗎?為什麼心又一次地顫抖了起來呢?

    輕輕地垂下眼簾,織樂以極度謙卑的姿勢跪下,雙掌和膝蓋著地,額頭緊緊地貼著地面。如果她真的可以提出一個要求的話,那麼她的希望是——

    「我希望您可以放了方老爺,方翱少爺還有方家的三千士兵。」

    「不悔嗎?」

    她閉上眼,慢慢地吐出了這兩個字:「不悔。」

    「不悔,呵呵,好一個不悔!」邯澤浩猛地狂笑道,「好,我放!」

    語畢,邯澤浩轉身離去,其餘眾人緊跟在他的身後,徒留下織樂一人還靜靜地跪在原地。

    他答應了!真的答應了!

    可是她的心中卻奇異地沒有一絲喜悅,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讓她覺得,越來越冷。

    三日後,邯澤浩果然如約地放了方家父子連同那三千士兵。

    織樂遠遠地看著方家軍走出了朱天城,可是腦海中浮現出的,卻始終是邯澤浩那雙冰藍的眸子。

    這幾天,她都沒有再次見到他,即使今天是放走方家軍,他卻依舊沒出現。彷彿這個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

    是不是……他已經決定不再愛她了呢?

    她本就不該去奢求那麼高高在上的人的愛,可是為什麼心卻還是痛了?

    痛得好厲害。

    痛到她第一次明白,原來最痛的,不是身體上的痛,而是一種無法言語的痛。

    回到元帥府,織樂朝著書庫走去,這時候彷彿隻有看著書,才可以忘記那種痛,那種讓她變得貪婪的痛。

    走到書庫門口,她卻驀地聽到了交談對話之聲。

    織樂本能地想要避開,但是卻在聽到一句話後,剎住了腳步。

    那句話是——「追出城的那五千兵馬,應該可以輕而易舉地殲滅方家的三千兵力吧。」

    而說話的人,正是申亟臣。而和申亟臣談話的人,則是宏元開。

    此刻的宏元開漫不經心道:「以五千的精兵去打三千的殘兵,你覺得有敗的可能嗎?」

    申亟臣淺淺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看來方家的那些人是死定了,可惜,難得少主肯放人……」

    「那五千的精兵,不就是你派出去的嗎?現在倒為方家人可惜起來。」

    「呵呵,我隻是奉了族長的命令而已。」

    「……」

    兩人繼續旁若無人地交談著,直到聽到書庫外那細碎的奔跑聲後,才相視一眼。

    「看來,魚兒是上鉤了。」申亟臣苦笑一下。

    「我以為,魚兒上鉤你應該開心才對。」宏元開依舊是面無表情地道。

    「我隻是奉命行事罷了,若是少主知道我派了五千精兵去追擊他放過的方家軍,隻怕全身的骨頭,又會被打斷幾根了。」

    「族長給你下的究竟是什麼命令?」即使是宏元開,也難免有了好奇之心。

    「族長隻是飛鴿傳書,密函上寫著,他想知道,少主愛上的女人,究竟能不能陪著少主一起征戰天下?」

    「如果不能呢?」

    「格殺勿論。」申亟臣那張斯文的臉上,揚起著透寒的冷冽。

    宏元開自是明白,自己的這位同僚,雖然看似好說話,但是冷血的時候,可以比誰都冷血,「那麼現在這是……」

    「自然是對織姑娘的考驗,讓她回到方家軍中,然後看她究竟打算站在哪一邊,畢竟華朝和酆族,將來隻有一方能存!」

    宏元開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問道:「織姑娘能出得了朱天城?」

    「我已經安排好了下人,自會帶織姑娘出城追上方家軍。」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怕。」宏元開感歎道,「一旦被你算計,就連翻身都難。」

    「是嗎?那麼我這一次的算計,結果會如何呢?」申亟臣抬起頭,透過書庫那半掩的窗,看著外面的藍天,「連我自己都開始期待了。」

    那個女人,最終是會選擇站在華朝這邊呢,還是站在少主的身邊?

    這個答案,唯有織樂自己明白了。

    耳邊聽到的全是風聲,織樂緊緊地抓著韁繩。當她聽到書庫裏的對話時,她本能地想要趕上方家軍,好讓他們知道,有五千精兵會追擊他們。

    在馬廄裏偷了匹馬兒,她偷偷地從元帥府的後門離開,一路奔出了城門。她甚少騎馬,以前在方府裏當丫鬟,根本沒資格騎馬。後來在酆族的營地,偶爾才騎過幾次。可是現在,她卻顧不得那麼多了。

    要快,一定要快,否則的話,方家那些人……

    織樂的臉上一片蒼白,馬兒的顛簸,讓她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現在的她,全然沒有能力去思考,為什麼她如此容易聽到申亟臣和宏元開的對話,為什麼她那麼輕易地可以偷到馬兒,可以順利地出了元帥府和朱天城?

    遠處,隱隱地傳來了兵刃交接的聲音。緊接著,嘶吼聲,兵刃殺入身體的撲哧聲越來越多。血腥的氣息,在森林中漸漸濃郁起來。

    織樂向前衝著,直到她看到了火光,看到了交戰中的兩批人馬……

    方翱坐在馬上,拿著手中的刀,一刀刀地劈向靠近他的敵兵。本以為這次可以逃出升天,沒想到卻迎來了這樣的追擊。

    或者是,邯澤浩這家夥喜歡玩這種貓捉耗子的遊戲?!肩膀上一陣痛,敵兵一刀砍在了方翱的肩膀上,而另一把戰矛則戳穿了敵兵的心臟。

    「少城主,你受傷了?」殺了那敵兵的士兵策馬到方翱的身邊,緊緊地護著方翱。

    「小傷而已。」方翱忍住痛,咬了咬牙道,「對方人數比我們多,又早有準備,能衝出幾個是幾個。」少城主嗎?早在朱天城破的那天,他就不再是少城主了。

    莫名的,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張蠟黃瘦小的臉,那個叫織樂的女孩,似乎一直跟著邯澤浩的身邊,現在又如何呢?

    火光中,他覺得那張臉越來越清晰,清晰到甚至就在眼前。

    眼前?!

    方翱猛地定睛一看,卻發現正是織樂,連滾帶爬地朝著他奔來。

    方家軍的一個士兵,舉起了長刀眼看就要朝著織樂劈去,方翱連忙策馬奔去,手中的刀一把擋開了那長刀,順勢彎腰撈起了織樂,「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我……」織樂驚魂未定,臉煞白煞白的,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方翱和一幹士兵邊打邊退。

    織樂好半晌才恢複過來,喘著氣道:「我聽說有五千精兵追擊你們,就偷跑來了。本來希望可以提前通知你們,可還是……」

    方翱苦笑了一下,「你來了,不過多一個送死的,不過聽說那邯澤浩對你不一般,也許你能留下性命吧。」

    「不,不是那樣的,也許不能對抗五千精兵,但是不代表不能逃跑。過了這森林,就是豐南城了,隻要逃到風南城,那就暫時安全了。」織樂急急地道。

    這一點,方翱又如何不知呢,隻可惜——「織樂,你認為現在這種情形,我們還有可能逃到豐南城嗎?」

    可是織樂卻回答了他一聲肯定至極的——「能!」

    那張小小的臉龐上,在火光的映照下,竟奇異地透著一種美。

    那一刻,方翱彷彿回到了以前,在書庫裏看著織樂看書的情景,那時候她的眼,她的神情,也是如此。

    那是一種讓人感歎的專注!

    議室堂上,一排桌椅盡數粉碎。

    申亟臣整個後背因為衝力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沒等他喘過氣來,一隻大手又狠狠地抓起了他的發,用力地往後拉扯,使得他的頭不得不仰起。

    嘴角、額頭都在不斷地滲著血,申亟臣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卻因為牽扯到破裂的嘴唇而令得他斯文的面龐有些扭曲。

    「你把剛才的話再給我說一遍。」那雙野獸般的眸子中透著一股殺意,硬如鋼鐵般的手指,似乎隨時能把那顆頭顱連根拔起。

    「咳咳……屬下剛才說的是織姑娘已經跟隨著方家軍進入了豐南城,少主想要見她,隻怕不會太容易。」

    「為什麼織樂會和方家軍在一起?」邯澤浩的手掌按在了申亟臣的天靈蓋上,冷冷地問道。

    「因為屬下派了五千精兵追擊方家軍,織姑娘有所擔心,就尾隨追上了方家軍。」

    天靈蓋上的手指在一寸寸地收緊著,一旁的宏元開早已是急得滿頭大汗,「少主,織姑娘離開元帥府,和申學士實屬無關啊!」

    「無關?」邯澤浩怒極反笑,那嘲諷的笑聲令得宏元開頓時無語。

    邯澤浩低下頭,面無表情地睨看著申亟臣,「我隻問你一句話,織樂在方家軍中,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是。」比起宏元開的焦急,申亟臣反倒是顯得平靜得很。

    「以前我已經對你說過,不要算計我,看來你依然沒把我的話聽進去!」手揚起,邯澤浩眼看就要一掌襲向申亟臣,嚇得宏元開趕緊跪下,擋在了申亟臣前面。

    「少主,請三思!」宏元開喊道,「申學士一片苦心,隻是為了少主。織姑娘終究是華朝人,今日她會為了一個方翱離開少主,他日少主若是踏平華朝土地,又怎知織姑娘不會為了華朝而離開您?申學士隻是讓織姑娘自己做出選擇而已,更何況,這也是族長的意思。」

    宏元開的話,總算讓邯澤浩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了。冰藍色的雙眸微瞇,他沉吟了片刻,「是老家夥的意思?」

    「族長也想知道,織姑娘是否能配得上少主。我們酆族,要的是一個可以和少主共創大業的少主妃,而不是一個優柔寡斷,隨時會離開少主的少主妃。」

    「優柔寡斷,隨時會離開嗎?哈哈……哈哈哈……」邯澤浩緩緩地閉上眼,雙手死死地握成了拳,手指關節咯咯作響,為什麼對於一個這樣的女人,他卻始終下不了狠心。想要她的人。即使知道她的心中有一半分給了別人,即使知道她的懦弱、她的愚忠,她一切的缺點,他卻始終沒有辦法放手。

    是幸運嗎?她終於讓他明白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還是悲哀嗎?也是她讓他明白了求而不得是什麼樣的感覺。

    「華朝!豐南城!」邯澤浩的牙齒中死死地蹦出了決定,「十日內,我要攻陷豐南城!」

    然後,他要告訴她——

    織樂,你沒辦法躲的!

    織樂,你沒辦法逃的!

    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終究要站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看著天下一統。

    隻因為——

    他不想、不願、不肯放手!

    似乎沒有人懷疑過,酆族可以攻下豐南城。

    巨大的木樁,一次又一次地轟擊著城門,雲梯上一個又一個的酆族士兵悍不畏死地朝著城牆上攀登而上。大型的攻城器械紛紛出動,比起酆族人的悍勇,華朝士兵的抗擊顯得有些無力。

    太久沒有經曆過戰爭的磨練,華朝人的戰鬥力遠遠比不上自大草原上而來的酆族人。

    而此刻,方翱走進了一處地牢,按動開關,推開了兩扇石門。石門內,兩個人,一個被綁著,而另一個則似乎被氣得不輕,狠狠的一巴掌搧在了對方的臉上。

    「父親!」方翱急急地走上前,眼角瞥著織樂臉頰上浮出的巴掌印,不覺皺起了眉頭,「父親,別再逼她了,豐南城已經快被攻破了,趁現在酆族人還未進城,我們還有機會離開。」

    「離開?!」放天長冷哼一聲,一把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方翱,一雙蒼老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織樂,「你這丫頭,老夫再問你最後一次,這仗你打還是不打?如果你能說出打贏酆族的計策,老夫可以饒你性命,如果你不識相的話,別怪老夫心狠手辣!」

    織樂微微仰起頭,看著眼前的方老爺,曾經,在她的印象中,老爺雖然嚴肅,卻不是兇惡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這些變了呢?

    經曆過這些事情,她已明白,她腦子裏那些關於行軍打仗的想法,似乎真的可以用在現實中,可以扭轉整個戰局。可是……為什麼非要扭轉呢?為什麼現在這樣就不好呢?

    「難道,酆族打贏這場仗不好嗎?」她問著,那表情,全然像是真的不理解般地問道,宛若一個求知的學生般。

    「你是華朝人,又怎可有這種想法!」方天長氣急,「如今酆族侵略華朝的土地,你卻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天下之勢,不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嗎?」這些道理,她從書上都看到過。

    「你——」放天長一愣,隨即狠狠地瞪了織樂一眼,「這麼說,你是不願意了?」

    「嗯。」她老實地點點頭,「我想看到邯澤浩可以一統天下。」然後,天下人人都可以過上好日子,而不是像現在的華朝這般,有那麼多流離失所的人。

    砰!

    放天長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你難道真的不怕死?」

    「我……」織樂頓了頓,本能地想說,她為什麼要怕死。可是話到了嘴邊,卻發現說不出口了。因為……她怕死。

    第一次,她突然有了怕死的念頭,甚至連身子都在顫抖了。

    她想要見到邯澤浩,即使是死的話,也希望是死在他的身邊。原來,她也是怕死的,原來她並不是如想像般的那樣無所謂。

    放天長滿意地看著織樂的反應。一直怒意的臉上總算有了得意的笑,但是織樂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笑剎那間僵住。

    「我怕死,可是我更希望看到邯澤浩一統天下。」她的身子是顫抖的,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可是她說話的口氣,卻是認真且平靜的。

    「不識抬舉!」方天長一掌就要對著織樂轟去。

    「父親!」方翱急忙擋住了方天長的掌,「織樂她怎麼也算是救過我們的人啊!」

    「可是她愧為華朝人!」

    方翱苦澀地看了織樂一眼。曾經他所認識的這個小丫鬟,真的變了,一點點地在改變著,有了自己的堅持與想法。

    站在父親的立場上看,父親沒有錯。可是他卻不想織樂死,因為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是她跌跌撞撞地騎著馬,衝到了他的身邊,是她用那種匪夷所思的戰術,救了他和父親以及那些殘餘的方家軍。

    她的奇思謀略,她的頭腦,沒人能想到,這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所指揮的逃亡戰。那一次之後,父親自然太明白織樂的價值所在了,畢竟,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為己所用,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已絕後患。

    轟!

    地牢外的聲音驟然巨響,一個士兵已經滿臉血污地衝了進來,「報,豐南城已經被酆族攻破了,請兩位大人趕緊走吧!」

    「父親,現在不是殺織樂的時候,還是先走吧。」方翱趕緊道。

    放天長眉頭一皺,似有不甘地看了眼織樂,頷首道:「也好,先留著她的命吧,如果她還是不識抬舉的話……」

    「多謝父親!」方翱輕輕歎了一氣。

    這個明明怕死的女孩,卻可以為了邯澤浩而甯願死,這樣的人,有可能會輕易改變嗎?

    而他,隻希望能夠保住她的性命,保住這個為了救他而面臨選擇的女孩的性命。

    鮮紅的血液,在不斷地從一具具的身體中迸出。濺在了那個手持長槍的男人身上、臉上、發上、甚至連他胯下的戰馬,都早已被染了一身的血紅。

    那一柄長槍上,已經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巨大的力道把人的身體狠狠地劈開,或縱劈,或橫掃,或者把人一槍挑起再狠狠地砸落地面。

    男人的身邊,散落的儘是屍體的碎片,甚至連一具完整的屍身都難以找到。

    「少主他……殺得快瘋了。」遠處,申亟臣皺著眉頭望著那血腥的一幕幕。

    而他身邊的宏元開則無奈地道:「自從決定攻下豐南城後,這幾次的對戰,少主哪次是沒有殺瘋的?」

    「以前,他作戰的時候還像是人,而現在,則像是真正的……」申亟臣呢喃著,卻沒有說下去。

    「像真正的野獸嗎?」反倒是宏元開眺望這那遠處的殺戮之人說道。

    「是啊。」申亟臣仰頭,望了眼那餘暉下的異樣,今天的夕陽,亦像是被血染了似的,紅得近乎妖豔,「也許唯一能讓野獸變成人的,隻有『她』吧。」

    「你後悔了嗎?」

    「這就要看織姑娘最後的決定是什麼了?」

    「若織姑娘選的不是少主的話,那麼……」宏元開頓了頓,卻沒有把話說下去,因為誰都沒辦法預料,到了那個時候,邯澤浩會變成什麼摸樣。

    殺人!殺人!

    不斷地殺人!

    彷彿隻有這樣,才能借此把胸口中那股怨怒發洩出一些。邯澤浩以著一種近乎飢渴的表情,斬殺著一個又一個華朝的士兵。他已經數不清他到底殺了多少人了。腦海中,印的盡然全都隻是一個名字。

    織樂……織樂……

    她就在這座豐南城中!

    他要找到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報!在城西處發現一隊人馬正準備殺出城,似乎像是朱天城方家的殘餘軍。」有酆族的士兵上報道。

    方家軍!

    邯澤浩的動作猛然停了下來,握著長槍的手指收緊了一下,「全軍包圍豐南城,由申學士和宏將軍帶領,兩千精兵隨我去城西追擊方家殘軍。」

    「是!」眾將領命。

    邯澤浩拉緊韁繩,側過馬頭,雙腳用力地一夾馬腹,朝著城西方向奔去,兩千精兵緊緊地跟上。

    而申亟臣和宏元開則相視一眼。

    「看來,少主果然是打算要親自帶回織姑娘。」申亟臣呢喃道。

    「你說少主將來,會是一代明君呢,還是——暴君?」

    「我隻知道,這個天下,將來一定會是酆族的!」

    「不好了,酆族的軍隊追過來了!」

    「逃,快逃!」

    「城主,少城主,咱們抵擋不住了!」

    殘餘的兩千多方家軍,從豐南城中一路逃出來,卻還是被酆族的軍隊在城西外二裏處追殺著,轉眼間,已隻剩下一千多人了。

    方翱看著四周隻剩下一半的方家軍,心中一片死灰。現在這個時候,即使織樂肯幫他們,隻怕也無法逃脫酆族的追擊了,更何況,現在帶隊的人,是那個酆族的少主——邯澤浩!

    火紅的頭髮,冰藍色的眼,這樣的長相,即使在酆族中也是極為少見的!方翱遙遙地望著已經越來越近的邯澤浩。

    酆族的指揮元帥,統帥著大軍,不去坐鎮收城,卻來追擊他們方家的軍隊,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真的隻是為了……

    方翱晃晃頭,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方家軍的人眼看越來越少,當最後的一批死士去拖住酆族軍的時候,方天長隻是死死地拖著織樂,和方翱以及幾個貼生侍衛進行最後的逃亡。

    「父親,放了織樂吧,帶著她一起逃,也隻是多添一個累贅而已。」方翱開口道,隻希望能替織樂求得一線生機。

    「這丫頭,也許可以作為我們父子最後的保命符,酆族的邯澤浩既然會親自來追擊我們,定然和這丫頭脫不了幹系,隻怕那邯澤浩也看上了這丫頭的天分!」

    織樂被捆著趴在馬背上,默默地聽著方家父子的對話。她的天分……可是邯澤浩卻從來不曾讓她獻過任何的計謀,他隻是一味地給予,而沒有利用。

    因為,那個男人是驕傲的,是自負的,他有足夠的能力打下天下。

    而她,可以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看到那一天嗎?

    她聽到了紛踏而來的馬蹄聲,她聽到了驚呼聲,呵斥聲。

    她聞到了血腥味和一股死亡的氣息。

    然後她的身子被一隻手狠狠地拉起,一把鋒利的長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耳邊是方天長氣急敗壞的喊聲:「住手,若是酆族的人再動一下,我就把她給殺了!」

    過了片刻,似乎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了。

    織樂的眼,隻是愣愣地看著那對峙著的一人一馬。

    他的脊背挺得那麼的筆直,他的右手握著一把巨大的長槍,他的身上、臉上、發上沾染的全部都是鮮血與泥沙。

    她終於又一次地見到了他,僅僅隻是相隔咫尺而已。

    「方天長,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背叛我的女人做些什麼呢?」邯澤浩仰天一笑,冷冷地直視著對方。

    方天長一愣,難道他猜錯了?難道邯澤浩過來,是為了要親手殺這女人?

    「你真的不怕我殺了她?」他咬咬牙,隻能繼續賭下去,畢竟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銳利的劍鋒,劃破了織樂頸子上的皮膚,紅色的血,順著劍鋒蜿蜒地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到了那黃褐色的土地上。

邯澤浩眉頭未皺,隻是懶洋洋地垂下眸子,睨看著那劍鋒上的絲絲血紅。

    「織樂,我隻問你一句話。」過了片刻,邯澤浩的聲音終於再次的響起。

    他要問什麼呢?她還有什麼是值得他問的呢?織樂努力地睜著眼睛,望著邯澤浩。她忠於自己的心,救了大少爺,救了方家軍,可是,對於他來說,卻實實在在的是一種背叛。

    說愛他的人是她,可是離開他的人也是她,而她又在奢望些什麼呢?難道是在奢望著他來救自己嗎?

    唇,幹澀無比,脖子上的疼痛,似乎在隨時告訴著她,她的生命也許即將終結。可是他接下去的問話,卻如一枚驚雷一樣地在她心底炸開。

    「告訴我,你是想死還是想活?」邯澤浩依舊是垂著眼簾,淡淡地問道。

    那漠然的神情,那如同陌生人般的平靜語氣,卻依舊讓她的眼眶慢慢濡濕起來。心中,萌生起了那股強烈的渴望。

    她的眼,還遠遠地沒有看夠他,她的口,還有好多話未對他說。

    想要去愛他,才愛了如此短暫的日子,還不夠啊!

    她想每天為他梳發,為他換衣,為他煮食,與他一起談論行軍佈陣之道,與他一起征戰沙場,與他一起……看著天下大統……

    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想做!

    「我……」織樂挪了挪幹澀的唇,凝望著那騎在戰馬上的人,「我想活,想活下去!」

    她的話,像是讓邯澤浩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抬起頭對著方天長,「你贏了。」

    短短的三個字,讓所有人愣住了,隨即,方天長像明白過來一般哈哈大笑,「哈哈哈,邯澤浩,你領兵南下,無往不利,沒想到也會有今天!」

    而跟在邯澤浩身後的酆族士兵,卻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果然自古多的帝王將相難過美人關,雖然老夫實在看不出這丫頭美在哪兒,又或者你捨不下這丫頭,是因為她在軍事上的才華?」

    「說吧,要怎麼樣才可以放了她?」邯澤浩打斷了方天長的話。

    「要我放了她也可以,條件有三,第一,讓在你身後的這些士兵現在立刻都退回豐南城。」方天長思量片刻後說道。

    「可以!」邯澤浩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少主千萬不可!」那兩千精兵齊齊喊道。

    「誰敢違抗,我就軍法處置!」邯澤浩厲聲道,手中的長槍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著刺目的光華,這個被酆族譽為戰神般的男人,此刻渾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煞氣,那代表著一種警告,順者生,逆者亡。

    酆族的兩千精兵,再無人敢面對邯澤浩。在這股強大的氣勢之下,他們本能地產生著敬畏。

    過了良久,才有幾個大膽的士兵跪撲在了地上,「少主,請以酆族為重!」

    迎接他們的,卻是被邯澤浩的長槍狠狠地掃到一旁,「我從來不會忘記,我是酆族的少主!」

    他的責任,他不會忘,隻是……有一個人,他卻不能丟下。

    直到這兩千精兵,有五百人被邯澤浩長槍掃得倒地不起,剩下的人才陸陸續續地朝著豐南城回奔,眼下之際,隻有讓宏將軍和申學士來,才能說動少主。

    直到自己的身後再無一個士兵,邯澤浩才回頭看著方天長,「你的第二個要求呢?」

    「我要你用你的血祭奠朱天城死去的將士!」

    方天長的語音才落,邯澤浩便反手把之際的左手臂擦過長槍的槍尖。手臂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紅的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爽快,邯少主果然是個爽快的人。」方天長哼哼地道,「能有邯少主的血祭奠,我朱天城那些將士想來也能安息了。」

    「說你的第三個要求吧。」邯澤浩沒去理會方天長的冷嘲熱諷。

    「第三個要求,容老夫想想。」方天長那混濁的眼珠一轉,並不著急地說下去。

    時間一點點地逝去,織樂的眼眶越來越濕潤,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淚。她的雙眸,隻是癡癡地看著那面無表情,任由手臂鮮血直流的男人。

    他流了多少的血呢?難道他不痛嗎?可是她卻不曾見他眉頭皺過一下。

    心口好悶、好悶!像是被大石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到底要流多少血,才能結束呢?

    如果是用他的血來換她的命的話,那麼她甯可不要。

    「別……別救我了,也別再繼續流血了。」她的聲音幹澀沙啞得很,「浩,夠了,這一切都夠了,現在的我,不想活下去了!」

    因為流血過多,邯澤浩的臉色是蒼白的,甚至連嘴唇都開始發白。那雙冰藍色的眸子,總算慢慢地集中到了那張瘦黃的面頰上,「你是在哭嗎?」

    織樂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雙唇嘗到了鹹鹹的味道,那是自己的眼淚呵。

    「現在你的眼淚應該是為我流的吧。」風,吹拂著那火紅的發,即使他的血在不斷地流,可是他的氣勢依舊不曾減弱一分。

    「是,是為你流的。」她隻覺得嘴巴澀得厲害,「你快止血,別救我了,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救。」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來決定的。」邯澤浩視線轉向方天長,「第三個要求,你想好了沒?」

    方天長笑道:「隻要邯少主你把你的戰馬和長槍都交給老夫的手下,老夫自然會把這丫頭交給你。畢竟,老夫可是很擔心一旦把這丫頭交給邯少主,要是你騎馬追上來,老夫這些人很可能不敵啊。」

    五個站在方天長身後的手下,自然就是方家軍僅存的死士了,方天長朝著他們使了幾個眼神,他們自然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打算。隻要沒了戰馬和武器,那麼依照邯澤浩現在虛弱的程度,要擊殺自己使輕而易舉的了。

    「好。」邯澤浩點了左手臂幾處止血的穴道,翻身下馬。

    五個死士,朝著邯澤浩靠攏,其中一個拿著長劍架著織樂。當其中一個死士拿過了邯澤浩的長槍和戰馬後,另一個死士同時也把織樂甩給了邯澤浩。

    而在同一時刻,隻聽得一聲大喝:「殺!」

    幾把刀劍,一齊絞向了邯澤浩和織樂。

    織樂隻覺得一陣眼花,下一刻,她便被擁入了寬大的懷抱中。她的耳邊,聽到了刀劍插入身體的撲哧聲,她的鼻間,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息。

    「哈哈哈,邯澤浩,你真以為我會放過那麼好的機會嗎?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方天長大笑道,一旁的方翱卻皺起了眉頭。

    邯澤浩護著織樂,身上頓時出現了好幾個血洞。

    左手的手心貼著織樂的腰,邯澤浩淡淡地問道:「疼嗎?」

    織樂搖搖頭,她又怎麼會疼呢?所有的刀劍,都紮在了他的身上。

    「那就好。」他的手慢慢地移上了她的眼,遮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抱著我,別睜眼,因為我要殺人了。」

    「邯澤浩,你難道以為憑你現在這樣,可以赤手空拳殺人嗎?」

    「赤手空拳?哼。」邯澤浩嗤笑一聲,身子一彎,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

    快、狠、準,一擊必中!僅僅隻是幾個瞬間,那圍在邯澤浩周圍的幾個死士便已經了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

    「怎麼……可能?」方天長不敢置信地連連後退,而方翱則隻是沉默地望著邯澤浩手中握著的匕首。

    「方天長,我從來不曾說過,我的武器隻是長槍。」邯澤浩微微喘了一口氣,身子晃動了下,臉色更加蒼白。傷上加傷,織樂的身上以及兩人所處的沙地上,沾滿了他的血。

    「你以為憑你現在連站都快站不穩了,還有力氣再殺人嗎?」方天長恨恨地道。

    邯澤浩長眉一挑,臉上則是一種自負的篤定,「你大可以試試。」

    方天長反倒一時猶豫不定了。畢竟眼前的這個酆族少主,本就是個難以預料的人。猛獸雖然受傷,但是依舊是有牙的猛獸,如果不能一擊殺之,那麼迎接而來的就是被殺。而此刻他的身邊,隻有兒子方翱以及最後的一名死士了。

    「父親,先走為上,雖然酆族的軍隊現在還沒來這裏,但是剛才離開的那些人,很可能馬上會再度回來,到時候我們反倒走不了。況且,現在織樂已回到邯澤浩身邊,我們並沒有牽制他的東西了。」比起方天長,方翱則更加冷靜地判斷著眼前的形式。

    「可是——」如果現在這樣的機會錯過,方天長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方翱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父親的心思,手一揚,一記手刀劈在了方天長的後頸上。

    「少城主,你——」死士叫道。

    方翱把昏迷中的方天長安頓在馬背上,抬頭看著邯澤浩和織樂。

    這個男人能為織樂做的這些事情,他自問做不到。又或者,他對織樂,有著好奇,有著欣賞,有著同情,有著驚訝,卻不曾有過更多了。如果有更多的時間讓他來沉澱這些情感,也許他也會……

    隻是,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在方翱的目光下,織樂隻覺得自己身上的衣衫,快被冷汗給浸透了。她的手撐著邯澤浩的腰,手掌上黏黏的,此刻已經全都是血了。即使別人不清楚,可是她卻再明白不過,邯澤浩此刻,幾乎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她的身上。

    他流了太多的血了,如果換成普通人,恐怕早就倒在地上了,他如今還能堅持地站著,還能吐字清晰地說話,已經可以說是個奇跡了。

    織樂的雙眼,一眨不眨地回瞪著方翱。沒有膽怯,沒有害怕,有的隻是一種執著,一種想要保護人的執著。

    這個女孩,竟然能改變得這樣多,而讓她改變的,該是這位酆族的少主吧。方翱轉頭,對著一旁的死士道:「保護好老爺,我們走。」

    「可是他們……」那死士小聲道。

    「我想,酆族的少主現在應該不至於有力氣追殺我們。」方翱說道,最後又看了織樂一眼,「織樂,你可知道,你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就是背叛了整個華朝,而你是華朝人,酆族也未必真的能容你。」

    「我知道。」織樂的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清亮。

    「你都想清楚了嗎?」

    「是,我第一次,想得這麼清楚。」織樂深吸一氣,眼中有著某種決絕,「我該報答的,都報了,我該還給方家的,也都還了,從今以後,對我來說,你不再是我的大少爺,而隻是朱天城的方翱。」

    而她,要留在浩的身邊。

    隻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為她流盡血的人,隻有一個。

    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

    方翱最終帶著死士和方天長小心翼翼地迅速離開了。

    邯澤浩直到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後,整個人一個踉蹌,倒在了一旁的樹邊。

    「浩!」織樂焦急地喊道,這樣虛弱的他,是她所不曾見過的。

    「如果你想離開我的話,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否則以後即使是殺了你,我也不會放你離開了。」至少方翱說對了一句話,現在的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幹些什麼了。

    回應他的,是織樂撕裂了自己的裙擺,忙碌地為他包紮起滿身的傷口,「我不會離開的,我說過,你為了我,可以流血,那麼我為了你,也可以捨棄這條性命,即使以後你真的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後悔。」

    他傷口很深,即使穿著厚重的盔甲,但是不少傷口依然深可見骨。而捅在他腰腹處的傷口,更是大得嚇人。

    織樂倒抽一口氣,雙手顫抖地撫上邯澤浩的傷口。現在的他,究竟有多痛呢?可是他卻還在用著和平常一樣的語氣和她說著話。

    「痛嗎?」她問著。

    「如果我說痛的話,你又會哭嗎?」他近乎艱難地抬起手,手指輕輕地貼著她的眼瞼,用指腹摩擦著還未幹的淚痕。視線漸漸地模糊了起來,每動一根手指,都覺得重逾千斤,像是要花盡所有的力量般。

    可是,他卻不願把手自她的臉上移開,那是一種近乎眷戀般的依戀,彷彿隻有這樣,才可以告訴自己,她真的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會哭嗎?」邯澤浩再一次地重複著。執著地想要她的回答。

    「……會。」他粗糙的指腹,越來越冰涼,織樂隻感覺自己越來越心慌,「別再說話了,酆族的軍隊馬上就會找到我們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淡淡一笑,卻依舊是自負且自信的,「是啊,我一定會沒事的,天下,江山,我還要你陪在我身邊一路走下去。」

    「我會陪下去的……」織樂的聲音越來越哽咽了,「我還要看你所統治的天下,是不是百姓都沒吃飽飯呢。」

    「這是你的要求嗎?」

    「是。」

    「那麼你也答應我一個要求。」眼睛,終於模糊到了徹底地看不清她的臉了,眼皮越來越沉,身體的麻木,讓他所有的意志都在逐漸消逝,「從今以後,隻為我一個人流淚吧。」這是他的要求,她的眼淚,他隻想一個人看到,不管那眼淚是歡欣的,悲傷的,喜悅的,痛苦的,他都想要獨藏。

    他的貪心,他的愛戀,他的思念……他都想要告訴她,他要她將來和他共同坐在那萬人之上的寶座上,他要她一起笑看著這天下變更,他要她的所有,無論是心還是身,他要她一生一世地愛著他……

    他要的……太多太多……

    想要把她溶進自己的身體中,想要她時時刻刻地在意著自己,這種渴望,痛徹著他的身子。

    愛嗎?愛得太多了,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愛得刻骨銘心,痛徹骨髓。

    眼皮終於止不住地合上,他的手垂落了下來,靜靜地擱在了那黃褐色的沙土上。

    「浩!浩!」織樂狂喊著,手指顫抖地探向了邯澤浩的鼻尖。

    他會死嗎?會這樣離開她嗎?

    直到她的指尖感覺到了微弱的氣息,她恐慌的心才得到了絲絲的平靜。

    至少,他隻是昏了過去,至少,他還活著。

    去找酆族的軍隊,剛才跟著他的那些士兵,雖然被下令回豐南城,但是應該不會走太遠,隻要找到酆族軍,浩一定會有救的。

    原本的戰馬已經被方翱帶走,織樂看著臉上近乎沒有血色的邯澤浩,猛然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捲起袖子,把臉上的淚水擦幹。

    「浩,我的眼淚,從今以後,隻為你流,永遠隻為你一個人流!所以,你要活下去,活著看著我,是不是遵守了這個約定!」織樂鄭重地說著,彎下腰,用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吃力地背起了邯澤浩。

    他龐大的身軀,幾乎淹沒了她的瘦小。

    她顫巍巍地穩住身子,堅決不讓自己就這樣跌倒。要走,要往豐南城走。

    多往前走一步,他就會多一分活著的希望。

    這種時候,她不能驚慌,她要堅強起來,隻有堅強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多。

    「浩,知道嗎?我愛你。」

    「浩,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浩,將來,我想每天為你梳發。」

    「浩,我們將來會子孫滿堂的,對不對?」

    「然後等到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我還能陪在你的身邊,你生,我生,你亡,我陪。」

    「浩……」

    腳印,一步步地印在那沙土上,纖瘦的身子因為負重過大而搖搖晃晃,黏濕的汗水佈滿了整個額頭……

    她的牙,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甚至咬出血都毫不在意。用著疼痛來刺激的自己,讓她可以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著。

    而支撐著她的,隻是一個信念。

    她——希望他活下去!

    當申亟臣和宏元開看到織樂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已經累得虛脫了,可是即使如此,她的一隻手,依舊僅僅地抓著邯澤浩的手。

    「是她一個人,把少主背回來的,真難以想像,她這樣瘦弱的身軀,怎麼能背得動少主。」甚至連宏元開,都不得不佩服織樂。

    申亟臣沉默著,良久後,才緩緩道:「這樣的女人,也許真的能夠配得上少主吧。」

    不離不棄!

    世上真正能做到這四個字的,又有幾人呢?

    而當十日後,邯澤浩醒過來的時候,織樂也見到了酆族的族長——邯蒙禪。

    有些斑白的鬢角,穿著酆族的華服,王者的經曆讓他自有一種淩厲的氣勢。

    「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邯蒙禪端坐在主位上,望著自己的義子道。

    「是!」邯澤浩臉色依舊蒼白,隻是回答的口氣卻很是堅定。

    「華朝想要以和親來收場,想要讓公主嫁來我酆族,你覺得如何?」邯蒙禪玩味地問道。

    「難道義父你想要放過華朝的大片江山嗎?」邯澤浩揚眉反問道。

    邯蒙禪哈哈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選中的義子。」的確,為了一個公主以及與華朝和平共處十幾年的誘惑,遠遠沒有得到整個華朝來得大。

    邯蒙禪的目光轉向了織樂,「小丫頭,你和浩兒的軍演比試,我都聽說了。」

    「啊?」織樂怎麼也沒想到,對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申學士給我排演過你當天打敗浩兒的那一戰,如此攻城,即便是再多的兵也敗,真是一場精彩的以少勝多。」邯蒙禪很是讚歎地道,一雙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著織樂,「不過你可知道,軍演推算,在酆族中,沒人能勝過浩兒。」

    織樂有些侷促不安,邯澤浩的手則緊緊地捏著織樂的手心,暖暖的,像是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讓她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

    仰起頭,織樂回望著邯蒙禪,鼓起勇氣答道:「行軍佈陣,沒有誰是必勝的。」

    「你是華朝人,我酆族和華朝征戰連連,將來酆族勢必會一統天下,你以後可會為了華朝而背叛浩兒?」他說的並不是背叛酆族,而是背叛「浩兒」。

    「織樂隻是一個小老百姓。所以,許多大道理我並不懂。」她緩緩地道,「其實自古以來,改朝換代的又何其多,華朝之前是豐朝,豐朝之前又是衛朝,而衛朝之前,又是其他的朝代……兵書上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織樂隻是希望,再貧窮的人,也能吃得上一口飯,就是不是太飽也是好的。」

    織樂頓了頓,側頭望了眼身旁的邯澤浩,「也許我會成為華朝的叛徒,可是我想要站在他的身邊,看到天下一統的樣子。」她的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光彩,映得她那張瘦黃的臉上熠熠生輝。

    邯蒙禪沉吟著,這就是浩兒選定的女人嗎?若是她真的跟隨在浩兒的身邊,也許幾十年之後,天下會是另一番光景吧。

    長歎一聲,邯蒙禪站起身,從主座上離開,在越過邯澤浩的身邊,留下一句:「既然是你選定的女人,那麼讓她陪你一起見證接下來這翻天覆地的幾十年,也未嘗不好。」

    邯澤浩心中自是明白,義父這是認同了織樂。

    大堂之上,隻剩下邯澤浩和織樂二人。

    「織樂,你注定是我的女人!」他用力地把她摟進了懷裏,「你答應過的話,一定要遵守。」

    「啊?」

    「你的眼淚,從今以後,隻為我流。」

    「你聽到了?」那時候,他明明已經昏過去了啊。

    「是啊,聽到了。」他的手指撫著她的髮絲,俯下身子,唇慢慢地貼近了她的檀口,「你生,我生,你亡,我陪。」

    她的眼眶,瀰漫起了一層水霧,一滴、兩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落著,原來,他全都有聽到,全都有記得,「一生一世,惟君而已。」

    閉上眼,她顫抖而期待地迎接著他的吻。

    從此以後,她會和他一起迎接接下去的坎坷。

    從此以後,她會和他不離不棄,廝守一生。

    從此以後,她會和他日複一日,看著日出日落,直到生命終結。

    然後,祈禱著來生轉世。

    直到……生生世世……

    天曆1874年,酆族拒絕了華朝和親的提議,一舉攻下了西郡六城。

    天曆1875年,酆族少主邯澤浩迎娶了華朝女子織樂為妻。

    天曆1929年,酆族攻陷華朝都城,建立天朝。

    (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3 01:2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