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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草 -【惟君而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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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1: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千草 - 惟君而已

他是酆族的王者。
如果有喜歡的東西,就去拿,
如果拿不到,就用搶的!
這一向是他的原則。
他想要這個天下,所以他用武力去奪取。
但是卻怎麼也沒想到會遇到如此奇特的她。
她卑微,懦弱,總是用著怯生生的語氣和他說話,
彷彿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便是她的性命。
可誰能想到,這樣的她,
卻有著傲視天下的才能,
在勝與負的戰場上,
她可以和他站立在同樣的高度,
可以與他一決勝負,
而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才把她搶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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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2: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藍藍的天,碧綠的草,卻因為戰亂與動盪,而不複存在。瀰漫著硝煙的沉暗天空,襯著堆積滿屍體的黃沙地,伴隨著的是無限的淒涼。

    戰爭,本就會充斥著血腥。可是……酆族啊,莫非真的會亡在他的手上嗎?

    男人滿身傷痕地佇立在這片荒涼的戰場上,看著自己族人的那一具具屍體。

    「族長,華朝現在兵強馬壯,不如我們先休養生息,養精蓄銳再謀大事。」身旁的一名將士沉聲道。

    男人面色一暗,「華朝欺我土地,還要我族年年進貢,這筆賬,我遲早會討回來!」

    「是!屬下等誓死效忠!」他身後的一幹將領士兵俱大聲道。

    再看了一眼滿地的荒涼,男人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卻因一聲不經意的響聲而停住了腳步。

    「嘶,差點被壓死!」一道稚氣的聲音響起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地方,無法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年約八九歲的小男孩,穿著一身酆族的服裝,從屍體堆中爬出來。衣服有些破爛,身上雖然有些傷,但看起來並無大礙。

    「什麼人?」一旁的護衛已經紛紛拔刀對著小男孩。

    「不要緊,應該是我族的孩子。」男人擺擺手,對著小男孩用酆族的語言道:「我是酆族的族長邯蒙禪,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裏?」

    「不知道。」儘管週身圍著數把銳刀,但是小男孩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害怕。當然,與其說是不怕死、沒有懼意,倒不如說是完全沒有生與死的概念來得恰當一些,「有人帶我來,我就來了,不過真沒意思,這仗也太快結束了。」

    「大膽!」一旁的將士怒目。

    邯蒙禪卻饒有興趣地看著小男孩,「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的話,足以讓你被砍頭。」

    「哦。」他無所謂地聳聳肩膀。

    「這場仗,犧牲了我族多少英勇的戰士!你該對他們懷著敬意才是。」

    「敬意?」小男孩眨眨眼,眼中透著一股子的迷惘,「我為什麼要對他們懷著敬意?」

    「因為你也是酆族的人。」

    「那你會對牛羊的屍體懷著敬意嗎?」小男孩反問道,「我吃牛羊,牛羊死了,我飽了。」

    「什麼?」邯蒙禪一愣,繼而發現,對方這麼說,便真是如此認為的。因為男孩的眼中,完完全全顯示著,躺在地上的這些屍體,對他而言,隻是——屍體而已。人的屍體,和畜生的屍體,沒什麼區別。

    一個隻有八九歲的孩子,卻能夠如此的看透生死。這樣的人,如果再過幾年,又會成長為什麼樣的人呢?

    邯蒙禪好奇著,一種渴望,油然而生。那是一種玉師瞧見了上好的玉石所不能罷手的衝動,渴望著自己能夠親手雕琢。

    「哈哈哈哈!」邯蒙禪不怒反笑,臉上終於不再是那暗沉的色彩,而是一種發現了稀世珍寶般的光彩,「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這樣的話,也許你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吧。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呆在我身邊?」他完全以一種成人式的商量語氣和小男孩對話。直覺告訴他,不能錯過這個孩子。

    「呆在你身邊,可以打發這些無聊的時間嗎?」男孩問道。

    「可以。如果你真的有能力的話,你甚至可以取代我,成為酆族的族長。」也許眼前的這個孩子,是將來可以成為王一樣的男人。

    「族長!這怎麼可以?」

    「這個孩子來曆不明,怎麼可以呆在族長的身邊?」

    「族長三思啊!」

    此起彼伏的聲音,霎時響起。而小男孩則隻是盯著邯蒙禪,嘴角掀起了一絲弧度。

    那是野獸發現了新遊戲的興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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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2:40 |只看該作者
1

    十五年後。

    震耳的廝殺聲響徹大地,黑色的戰馬,黑色的盔甲,那雄壯的身姿如同野獸一般,把尖銳的長槍刺進阻擋在他面前的人。

    嘶啦!撲哧!

    槍入血肉的聲音以及鮮血崩出的聲音,隻是讓他更加興奮而已。

    而此刻,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則站著一個中年的武將以及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白衣文人。

    「不好,『他』又要開始任性妄為了。」宏元開握著長刀的手不覺一緊。戰場上的那人,早已經不顧身後的部隊,一個人闖入了敵陣,單槍匹馬地廝殺一通。

    「他哪次不是任性妄為的,反正隻要他開心就好。」比起宏元開的緊張,一旁的申亟臣倒是悠然地晃著他的紙扇。

    「我們這次的任務隻不過是要打下這座城而已,沒必要殺那麼多的人!」

    「哦?那麼你打算現在去和他說嗎?」申亟臣揚揚眉,目光瞥向了那戰場中最為耀目的人。恐怕他現在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吧。如同野獸一樣,在狩獵的時候,所有的注意力,都隻會放在獵物上。其餘的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

    「……」宏元開皺皺眉,終是歎了一口氣,「你明知道我不會去的,畢竟我又不是活膩了。」

    「也是,在這個戰場上,根本就沒有可以阻止他的人或物。」申亟臣淡淡一笑,「畢竟他是天生的王者,酆族將來的王!」

    戰場上的局勢,已經漸漸由酆族佔了優勢。而在那一人一馬的身邊,更是堆滿了屍體。

    從天明殺至黃昏,僅此一仗,繁華一時的悻城就此陷落,納入了酆族的管轄範圍。

    「少主。」浸透了鮮血的戰場上,一名將領上前半跪在地,恭敬道,「悻城剩餘的全部兵馬已盡數投降,另外屬下已抓獲了悻城的城主及其家人,請少主發落。」

    被喚作少主的男人翻身下馬,拉下頭盔,扔給了一旁的士兵。

    一頭棕紅色的發,不羈地甩在身後,冰藍色的眸子,麥色的肌膚上濺染著斑斑血跡——全部都是倒在他長槍之下的人的血。從五年前起,他就沒有再受過傷,因為沒有人能傷到他。

    「殺。」冷漠的聲音,吐著讓人心驚的字眼。

    將領一愣,「全部都殺嗎?」

    邯澤浩停下腳步,冰冷的藍眸盯著將領,「不要讓我把話說第二遍。」

    「可是如果連那些投降的士兵也殺了的話,恐怕會對我軍將來攻克別的城……」

    轟!

    將領的話未說完,便已經被邯澤浩手中的長槍打飛到五米之外,「我不記得我有讓你來教我怎麼做!」

    「屬下……屬下知罪。」將領匍匐地跪倒在地,嘴角仍淌著血。是他忘了,自己的本分是什麼。

    沒再去看跪在地上的人第二眼,邯澤浩大跨步地朝著被綁成一團的城主走去。

    「這家夥就是這裏的城主?「

    「回少主,是的。」一旁的士兵回話道。

    邯澤浩的眼中透著一股疑惑,單手掐住對方的下頜,把人整個提起,「真是奇怪,漢人怎麼會選擇這麼弱的人當城主?」全身儘是一坨坨的肥肉,顯然是未經過任何的訓練。

    「那是因為漢人有世襲制,許多官位,多半是世襲的,不像酆族,是由強者來擔當重任。」一道聲音接口道。

    邯澤浩隨手把城主拋開,看向來人,「申亟臣,你不是在老頭子身邊嗎?來這裏做什麼?」

    「自然是關心戰事了,不止我,宏將軍也來了。」說罷,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屬下見過少主。」宏元開半跪下行禮。

    「哼。」邯澤浩撇撇嘴,吩咐身旁的士兵,「馬上去給我準備吃的,我餓了。」

    「是。」士兵領命。

    轉過頭,他看著面前的兩人,「我不管老頭子派你們兩個過來幹什麼,但是你們不要礙著我,否則的話,我連你們一起殺。」

    說罷,他翻身上馬,朝著敞開的城門飛馳而入。

    申亟臣望著那漸漸消逝的身影,輕問著身旁的宏元開:「你說,他會成為我們的王嗎?」

    「你在問什麼傻話。」

    「唔,的確是傻話。他自然會是我們酆族的王,乃至——整個天下的王。」

    「你這個死丫頭,又在這裏偷偷看書,看什麼看,這些書你能看得懂嗎?」隨著咆哮的吼聲,一個瘦弱的身影被人從書庫內拖出,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張媽……」

    「還有,讓你來這裏是幹嗎的!是打掃書庫的,不是讓你來看書的!」張媽說著,伸手用力地在少女的手臂上猛掐了一下。

    痛!織樂皺起了秀眉,卻沒有吭出聲。

    「連個最簡單的活都幹不好,真不知道老爺當初怎麼會買下你!」張媽繼續擰著那細瘦的手臂。

    織樂垂著頭,默默地忍受著。對於這一切,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忍受。

    她的這副模樣,卻讓張媽越發不舒服,下手也更重了。

    「什麼事?這麼吵吵鬧鬧的!」不悅的聲音插入,阻止了張媽。

    「大少爺。」完全沒有剛才兇神惡煞般的模樣,張媽一臉恭敬地道,「是這丫頭,不好好幹活,卻在書庫內瞎看書。」

    「看書?」方翱奇了,「她看的什麼書?」

    「就是這些書!」張媽趁機把那些「罪證」呈給了主子。

    幾本書,卻無一例外的是行軍佈陣、用兵之道的書籍。方翱一怔,不由得仔細打量著那半倒在地上的人。

    蠟黃的面色,普普通通的五官,幾乎可以稱之為瘦骨嶙峋的身軀,唯一讓人覺得尚可的,或許隻是她的那一對眉,秀秀氣氣的柳葉眉,使人看著舒服些。

    「你都看這些書?」他問

    「嗯。」織樂點點頭,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是一種簡單的、逆來順受的應答。

    「很少會有女孩子家喜歡看這些書,我還以為識字的女人,都喜歡看些風花雪月的書。」

    「這些書很有意思。」

    方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織樂,而後道,「那好,從今以後,你可以自由地出入這書庫。」

    「什麼?大少爺,你讓這丫頭自由出入書庫,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那可……」一旁的張媽急急道。

    「張媽,這事我自會去和爹說,你用不著擔心。」方翱打斷道。

    「……是。」縱然不願意,張媽也隻能應道。

    方翱朝著眼前的人伸出手,試圖拉起對方,沒想到她卻倏地縮起了身子。

    「怎麼了?」他不解地問道。

    織樂看著那雙伸向自己的大手,好半天才囁嚅道:「我身上髒,會污了大少爺的衣裳。我……我可以自己站起來。」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對著倒在地上的她伸出手。如果能被這樣的一雙手扶起,一定很幸福吧。不過,她隻是一個丫鬟,所以……

    「是嗎。」他莞爾一笑,收回了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織樂,織女的織,樂曲的樂。」也是父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了。

    「是個好名字。」方翱說罷,轉身離開。

    一個喜歡看兵書的女孩,也算是奇特吧。若她是男子的話,將來或許有天可以建功立業,不過女子之身,終是無用吧。

    「還有十天,應該就能到朱天城了吧。」半臥在軟榻上,邯澤浩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

    「朱天城易守難攻,少主可有對策?」申亟臣坐在下首,輕搖著紙扇。

    「哼,朱天城守兵不過一萬,即使不用任何對策,也能輕易攻下。」

    「話雖如此,但是自古以來,以少勝多的例子,也為數不少。」

    邯澤浩一抬眸,「你認為我會敗?」

    「不敢。」儘管心中早已預料到眼前人的反應,但是真的被那雙冰冷的眸子所盯著的時候,卻依然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從脊背處開始冒著冷汗,「少主天資過人,更是多年未嘗一敗,要攻下朱天城應該是輕而易舉之事。」

    「少來這些廢話,隻有老頭子才喜歡聽你囉嗦。」他隨手把吃剩的蘋果拋開,轉頭看著杵在另一邊的宏元開,「元開,你覺得這一仗我會敗?」

    「不會。」回答的聲音極是肯定。

    「真無趣。」邯澤浩撇撇嘴,雙手枕在腦後,「不過若是敗了的話,應該也會很有趣吧。」

    宏元開一驚,不覺沉聲道:「少主是打算拿全軍上下的性命開玩笑嗎?」

    「你在質問我?」邯澤浩聲音一冷,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悅了。

    「我看,少主隻是在希望能夠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吧。」申亟臣不動聲色地打著圓場,緩解著這一觸即發的氣氛。

    宏元開垂頭,恭謹道:「屬下知錯。」手心,不知何時已經覆上了一層薄汗,剛才如果不是申亟臣的話,他恐怕早已被少主一掌打死了吧。

    畢竟……眼前的男人,從來不懂什麼叫做仁慈。

    「哈哈哈哈!」邯澤浩仰頭一笑,「亟臣的話也很有意思。旗鼓相當的對手嗎?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過吧。」

    那是因為天才本就是少數,而能超越普通人所認為的天才範疇的人,則更是少吧。申、宏二人如是想著。

    「如果有一個對手,會很有趣嗎?」邯澤浩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應該會很有趣吧。」申亟臣猶豫了一下,回道。

    邯澤浩微微垂頭,狀似沉思。對手,他倒是從沒想過要以誰作為自己的對手。對他而言,人隻分兩種,對他有用的人以及對他沒用的人。

    如果有一個對手的話,那麼日子也許會過得不一樣吧。

    半晌之後,他抬頭,「我們來打個賭吧,賭賭看,這次攻打朱天城,能不能讓我遇見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少主這話的意思是……」

    「如果這次攻城失敗,就證明我有對手,若是攻城成功的話,那麼朱天城似乎也沒什麼值得特別在意的。既然隻是一座無關緊要的城,攻破城門後,就——屠城。」

    「什麼?!」屠城嗎?宏元開緊抿著唇,對少主而言,幾萬的性命,不過隻是遊戲裏的一種,除此之外,恐怕再無其他意義。看看身旁的申亟臣,此刻怕也是和他同樣的心思。

    「少主,屠城之事事關重大,更何況兩軍交戰,禍不及百姓。」

    「哦?」輕揚的語調,透著一股子詭異,藍眸流轉,週身殺氣形於外,「你們這是在教我如何善待百姓嗎?」

    「不如看天意吧。」申亟臣趕緊提議道。

    「天意?」邯澤浩一愣。

    申亟臣從衣袋中掏出一枚銅錢,「就用這枚銅錢來決定,如果是正面,那便在攻破朱天城後屠城,若是反面,便請少主放了全城百姓一命。」

    邯澤浩拿起銅錢,打量了一下,隨即把黃銅色的銅錢高高拋起,「先讓你們選吧,正還是反?」

    申亟臣和宏元開互看一眼,「反面。」

    銅錢落下,置在邯澤浩左手的手背上,而他的右手,則蓋在銅錢之上。

    「反面?那好,我選正面。」

    右手慢慢移開,呈現出來的,則是銅錢的——正面。

    有些時候,天才連直覺,都是驚人的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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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3:1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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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之後,酆族的軍隊便會達到朱天城,開始攻城了吧。踏著落葉,方翱不無憂慮地想著。身為朱天城城主的父親,安逸的日子過慣了,此刻這種事態,足以讓他不知所措。

    而此地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呈給朝廷的求援書達到了京城,再到京城派軍趕到朱天,恐怕至少也要三十天的時間。

    眼下,也許最重要的,便是想著如何守住剩下的這二十天。

    走到了藏書庫前,他推門而入。也許他能做的,唯有從前人的書中尋找一些成功守城的先例,希望能夠對這次戰事有所幫助。

    「唔……還差一點,隻差一點點了。」一個瘦弱的身影,腳踩著小矮凳,一手按在書架子上,另一手則拚命地想要把書架上的某本書拿下來。不過奈何高度還是不夠,想要拿下那書,對她而言,似乎是件頗為困難的事。

    織樂的腳尖幾乎已經是垂直地立在矮凳上,食指和中指,極力地想要勾到書。

    快了……快了……隻要手再伸長一點點的話……

    砰!

    書拿到了,同時她也重重地從矮凳上摔落下來。

    痛!秀氣的眉幾乎擰成了一團,她卻沒有顧及自己的傷勢,而是小心翼翼地查看著被保護在懷中的書。

    「你沒事吧。」聲音在她的頭頂心上響起。

    織樂驀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那一張俊秀的臉龐。她認得這人,那是大少爺!

    「書沒事,沒有被壓壞。」她趕緊把捧在懷中的書遞出去。

    方翱一愣,沒去看那書一眼,隻是盯著眼前的人,「我問的不是書,而是你。」

    「我?」這下換成織樂奇怪了,「為什麼你問的不是書呢?」

    這是什麼論調?「難道你覺得書比人還重要嗎?」

    「嗯。」沒想到織樂反倒是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書可比我重要多了,這書要好多銀子才能買到,而我隻要五個銅錢,就可以買到了。」五個銅錢,是她爹娘當初把她賣給方家的價錢。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表情太過於認真,方翱直覺地會以為這個女孩在說著反話,「算了,不說這事了。下次如果你取不到書,可以讓別人來幫你取。」說罷,他越過她,開始查找他所需要的書籍。

    馬上就要開戰了,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再浪費時間。守城不外乎三點:糧草、兵力、軍民士氣,利用本身地理位置的優勢,削弱敵軍的優勢。

    一直過了三個時辰,方翱依然沒有什麼頭緒。正打算離開書庫,卻驀地發現那瘦弱的身影正半縮著身子在看書,而她手中的書,已不是之前她所拿的那本。

    「那本書你已經看完了嗎?」他問道。

    但是半晌之後,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道。

    眼前的女孩,雙眸正專注地盯著書,外界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與她隔絕了。這種神態……這種表情……一瞬間,方翱甚至覺得自己失神了,沉迷於她的神情之中。

    怎麼了,他究竟是怎麼了?晃晃頭,方翱收回自己的目光。這不過是他家的一個丫鬟,平凡無奇,沒有一點精靈,若是光論外表的話,可以說是沒有絲毫的美感。她唯一比普通丫鬟特別一些的,恐怕也僅隻於看兵書這一點而已。

    又過了良久,織樂輕輕地合上書,神情恢複成了最初的模樣。

    「你看書的速度很快。」方翱出聲道。普通人需要花費數天才能看完的書,她竟然在短短的一個時辰裏就看完了半本。

    「啊!大少爺!」織樂一驚,手中的書幾乎掉在了地上。

    「你看得懂地形圖?」他問。因為她手中的那本書,正是幾國土地的地形詳解圖。雖然算不上什麼機密地圖,但卻也是行軍打仗必看的地圖。

    「會有人看不懂嗎?」她有些疑惑道。

    當然會!即使是一些經驗豐富的士兵,卻也未必能完全把這些地形圖看懂,「既然你能看懂,那好,你說說,若是西方有十萬大軍,要來攻打朱天城,應該如何防守。」

    他說著,展開了一幅朱天城區域的地形圖呈現在她的面前。

    織樂那雙無神暗淡的眸子,倏然散發出某種神采,細瘦而蠟黃的手指輕輕地抬起,「在這裏,可以下伏兵。」她指著地圖上的一點說著,渾然沒留意自己的話,帶給了方翱何種的震撼。

    「織樂,你——」

    「大少爺,我是不是說錯了?」她不安地縮回了手。

    「不,你……說得太對了。」他看著她,不自覺地喃喃著。為什麼他之前,沒有發現隱藏在這女孩身上的光芒呢?明明是如此強烈的光芒,他卻沒有發現呢……

    好在,現在,並非太晚。

    「什麼?敗了?!」一聲巨響,宏元開那碩大的身軀被重重地打飛出了帳篷外。未等他從地上爬起,一隻腳已經狠狠地踩在了他的頭上。

    「我給你兩萬大軍做先鋒,沒想到你居然會折損到隻剩下一成的兵力回來,甚至連朱天城的城門都沒摸著!」邯澤浩冷聲道,渾身所散發的怒氣,使人不敢靠近。

    「屬下罪該萬死。」匍匐地趴在地上,宏元開沒有絲毫的反抗。

    「那麼用你的頭顱來祭旗,你也不該有怨言了。」他說著,嘴角閃現出那嗜血的笑。

    「等等!少主!」申亟臣匆匆地奔過來,跪地求道,「宏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戰將,且一向心思縝密,斷然不會無顧折損如此之多的兵力,不如先聽宏將軍的解釋。」

    「申亟臣,你也想死嗎?」他抬起一腳,把對方整個人踢翻。

    申亟臣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再次跪求:「少主,請聽聽宏將軍的解釋。況且,少主不也曾希望,在朱天城中,能出現一個和少主旗鼓相當的對手嗎?」

    旗鼓相當的對手麼……邯澤浩垂頭,俯看了一眼額前已經流血的宏元開,揚揚眉,「我倒是忘了這事,看來朱天城比我想像的更有趣。」

    轉身,他走進帳篷,把擺放在案桌上的葡萄丟進嘴裏。申亟臣則扶著宏元開,舉步艱難地走了進來。

    「說。」邯澤浩懶洋洋地命令道。

    「朱天城兩面環山,我軍從西面進入密林,進攻朱天城。因為密林過道狹窄,隻能兩至三個士兵並排而過,因此隊伍被迫拉長。敵軍在密林中設下伏兵,先把我軍分割成數段,逐個擊破,等我下令撤軍之時,後面的退路已經被堵。因為密林中樹木眾多,敵軍用火攻截斷退路,屬下拚命殺出血路,卻也隻剩下了一成兵力。」

    宏元開回憶著之前的戰況。第一次,敗得如此徹底,甚至讓他心有餘悸。而申亟臣則面色嚴肅。敵方能夠如此嫻熟地運用地形,實在是不容小覷。看來,朱天城比他想像的要難攻得多。

    唯有邯澤浩,卻是一臉的興趣昂然,「想出這戰略的人是誰?」全然沒有剛才的毫不在意,他雙眸緊緊地盯著宏元開。

    「據我事後派去的探子回報,隻知道這仗是由朱天城城主的大兒子方翱當主將,至於獻此策的人究竟是誰,卻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出此策的人,絕對不是他身邊的那些謀士。」

    「也就是說,沒人知道那人是誰了?」邯澤浩沉聲。

    「應該不會是方翱本人,此人的頭腦,尚不足以想出此計謀。」申亟臣想了想道。

    邯澤浩霍然站起身,抽出一根皮繩,紮住那披散的紅髮,「我會親自把這人揪出來的,然後讓我看看,他究竟有多少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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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3:2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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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地坐在窗台下,織樂抬頭,出神地望著月亮。

    張媽不再讓她幹任何的粗活,髒活,甚至還給她換了一個幹淨、清爽的房間作為她的臥房。

    她每天所要做的,似乎就隻是在書庫裏自由自在地看書,大少爺甚至把那些老爺珍藏在書房內的書,都借給她看。

    而她的工作,就隻有偶爾回答一下大少爺所提出的問題。

    像夢一般的日子,虛幻得不切實際。

    倏地,她眼前一花,一道龐大的陰影,擋住了月光。那是一個人,一個從天而降的人,雙腳輕巧地踏在樹枝上,藉著樹枝的反彈力高躍著。

    華麗得……讓人炫目,那銀色的月光,像薄紗一般地披在他的身上,散落片片輝亮

    紅色的發,是她從未見過的髮色,紅得耀眼,與他那雙冰藍色的眸子,是如此的截然相反。就像是火與冰,本不該一起存在,卻又奇異的融洽。

    那是人嗎?抑或者……是神。因為他的身上,有著一股讓人折服的氣質,讓人想要跪倒在他的腳邊,用最虔誠的語言去膜拜。

    冰藍色的眸子無情地盯著她,然後他輕輕地掀起嘴角,露出了那玉白的牙齒,

    織樂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所有的思緒都在那一刻凝結了。因為他渾身所散發的獨特氣勢,抑或是因為他那紅與藍的發和眸。

    直到冰涼的槍尖抵在了她的脖頸上,她才呆呆地回過神來,「你——是誰?」

    邯澤浩皺皺眉,對方的反應顯然是出乎他的預料,他夜探方府,本是想先找到方翱,問出那個神秘人的下落,卻沒想到會無意中被這個女人看到自己的行蹤。

    「邯澤浩。」他報上姓名,等待著她的反應。

    織樂卻隻是迷惘地眨眨眼,對她而言,這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罷了。

    「你怎麼不大叫?」他又皺了皺眉,眼前的女孩,臉上根本沒有害怕的表情,是真的不害怕嗎?或者隻是一個傻子?

    「我為什麼要大叫,你是壞人嗎?」她反問。

    「哼!」邯澤浩冷哼一聲,收回長槍,跳進了屋內,「你是方府的什麼人?」他大咧咧地問道,渾然沒有一點闖入者該有的小心翼翼。

    「丫鬟。」

    他的眼角瞥見了放在案几上的幾本兵書,「丫鬟也懂得看兵書?」

    她垂下頭,「我隻會看書而已,其他幹什麼都幹不好,隻會挨罵,張媽總是說我笨得要死。」

    「的確是笨。」他頷首認同。若是她聰明的話,就該知道應該馬上遠遠地從他的身邊逃開,才是保命之道。

    她沒做聲,隻是靜靜地佇立著。

    「你知道方翱嗎?」他隨意地翻動著案几上的書,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你說大少爺,你是來找大少爺的嗎?」

    「算是。」

    「可是大少爺今晚不在府裏。」織樂答道。

    邯澤浩拿書的手一頓,額頭青筋暴起。也就是說,他今天根本是白跑一趟了!猛地扔下了手中的書,他起身打算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裏?」

    「去找點吃的,我餓了。」真是難得,他居然會和這個女人在這裏囉嗦。

    「我這裏有吃的,你要嗎?」她顫顫地從床頭邊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兩塊糕點呈在了他的眼前。

    邯澤浩瞥了一眼,「這是什麼?」

    「豆……豆糕。」

    「沒見過。」話雖是這麼說,但是他的手卻已經自動地拿起了其中的一塊,塞進嘴裏。

    她的眼神有些期待地看著他的反應。隻是片刻,他邊蹙起了眉,把口中的糕點全部吐了出來,「難吃!」手一揚,殺意已起。

    織樂失望地半垂下眼,望著手中那剩下的一塊豆糕,「我不知道……有那麼難吃,這已經是我這裏最好的食物了。」這是大少爺賞賜下來,而她捨不得吃的東西。

    「你平時吃什麼?」他看著她蠟黃的臉色以及骨瘦如柴的身軀問道。

    「府裏人吃剩下多下來的飯菜。」她說著,隨即又補充道:「運氣好的話,還會有肉沫。」

    怪不得,她會瘦成這種樣子。邯澤浩撇撇嘴,「你難道不會去要更好的東西吃嗎?如果要不到的話,就用搶的!」

    「這怎麼可以!」她猛搖頭,「我覺得我能夠活到現在,已經很好了。」隻要活著,每天都可以看看書,她的人生似乎就已經滿足了。

    殺意不知不覺地消去,這是他第一次遇到一個像她這樣容易知足的女人!「你是傻子嗎?既然活著,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不是的話,還不如死了算了。」

    「但我想要的,都已經有了。」她很認真地回答道。

    「……看來傻的人是我。」邯澤浩使勁地晃了晃頭。真是好笑,他竟然會在這裏,和一個丫鬟扯這些廢話,他這是怎麼了,本來明明是隻要簡簡單單地一下,就可以殺了她的啊。

    抬起腳,他無聲地踏上窗台,準備離開。驀地,卻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

    「今晚遇見我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我的長相,我的聲音,我的名字……」他盯著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哦……好。」她忙不疊地點頭,「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下一刻,他的手像一把薄刃貼著她的脖頸,「如果說出去的話,就——殺了你。」

    人影一晃,消失無蹤。隻有他的聲音,似乎還殘留在風中。

    織樂怔忡,好半晌才抬起手,輕輕地撫摸上了自己的脖頸。他的手,好冰涼,和他的那槍尖一樣冰涼,彷彿沒有一點點的溫度。

「漢人的食物好像也並非都難吃。」隨手把雞腿骨頭扔到了一邊,邯澤浩盤腿坐在屋簷上。因為沒有找到方翱,所以他幹脆先呆在方府,熟悉一下方府的環境。

    能夠讓宏元開折損如此之多兵力的人,絕對不是城中的那些所謂的飽學之士,他們沒有這份能耐。那個神秘人,若不是軍中的人,那麼有可能會是朱天城中的某位隱士?抑或者是方府中的某人?

    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汪!汪!」狗吠的叫聲打擾了他的清幽。

    「別、別再過來了!」那慌張的聲音,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正被一隻狗追得到處跑。

    是她,昨天晚上碰到得那個傻子女!

    邯澤浩冷眼旁觀著屋簷下一人一狗的追逐戰,渾然沒有插手幫忙的意思。

    「啊!」一個踉蹌,織樂被石子絆倒,整個人跌在地上。

    狗順勢撲了上來,牙齒和爪子在她的身上不停地留下傷痕,直到一聲嘹亮的哨子聲響起,狗兒才停下了動作,循著聲音往回跑。

    痛!

    織樂因為身上的傷痛倒抽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卻發現不知何時,一個身影站立在了她的面前。

    冰藍色的眸,沒有任何的同情與憐憫,有的隻是一種漠然。

    「流血了。」邯澤浩看著織樂手臂上的傷口,語音平淡地說著。

    「啊。」她回過神來,隨即道,「隻要舔舔就會好了。」

    「你難道不懂得反抗嗎?這種狗,隻要用力地掐斷它的脖子就可以了!」

    「天!這怎麼可以。」她一臉惶恐,「這狗是二小姐養的,可珍貴著呢。」別說掐斷那狗的脖子了,就算隻是打一下,她都不敢想。

    珍貴?他嘴角噙著冷笑,在他的頭腦中,從來就不會有珍貴這個詞!「你懷裏護著的是什麼?」邯澤浩問道。

    「是書。」她一臉欣喜地把懷中之物展現出來,「還好沒有損壞。要是在把它放回書庫前,有一點點破損的話,那我即使賠上性命,也是不夠的。」

    還是如此謙卑的語氣。好似這個天下,最不值錢的隻有她的性命而已。

    邯澤浩第一次發現,他對於這個女人,多少有些不懂。不懂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不懂她的腦子裏,真正在意的究竟是什麼?

    直到他跟著她來到書庫,看著她把懷中的書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架子上,再看著她拚命地踮著腳,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架子上取下了一本書,專注地看著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似乎更不懂她了。

    她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隻集中在書上。週遭所有的聲音,人,事物,對她而言都已經不存在了。那雙應該無神黯淡的眸子,竟然會變得那麼熠熠生輝。

    視線,不知不覺地凝聚在她的身上,看得他出神。沒辦法移開自己的眸子,他似乎被那雙專注的眸子,一點一點地吸引著。

    直到她合上了手中的書,那不解地視線望向他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他是怎麼了?竟然會看一個女人看到發呆。邯澤浩用力地甩甩頭,「你知不知道,方翱究竟什麼時候會回方府?」

    織樂茫然地搖了搖頭。

    「不在方府,多半會是在軍營中吧。」他喃喃自語。闖軍營,不是不行,隻是危險係數也會相應地增加,畢竟他這次隻有一個人來到朱天城而已。

    「你很著急想要找到大少爺?」她蹲在他身旁問道。

    「不,我隻是想通過方翱,找到一個人而已。」

    「找人?」她眨眨眼,「那個人很重要嗎?」

    重要,的確是重要,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麼興奮了,「即使我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邯澤浩合上眸子,靠在書架子邊小憩。

    織樂愣愣地蹲在一邊,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睡顏,訥訥地道:「這樣睡著,會著涼的……」

    靜靜的書庫中,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飄蕩著。他的雙眸依然緊閉著,甚至連呼吸頻率都不曾改變過。

    站起身,她一步一步,幾乎無聲地踏出書庫。然後小跑著奔回了房,拿了自己的被鋪再想著書庫奔去。

    這樣,那人就不會著涼了。

    那個有著火一樣的頭髮,冰一般的眸子,猶如神的存在的男人,就不會著涼了……

    細碎的腳步,在迴廊中急急地跑著。直到奔到了書庫前,織樂才停下步子,喘了幾口氣。

    小心的推開門,她盡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邯澤浩依舊躺在架子旁,姿勢沒有任何的變動。

    她躡手躡腳地走近他,把手中捧著的薄被輕輕地朝著他的身子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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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3:4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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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他的雙眼猛然睜開,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抵在了她的心口,「想要做什麼?」

    她瞪大眼睛,茫茫然地看了看抵在心口的那刀,再看了看他冰寒似的臉,囁嚅地道:「我隻是想……給你蓋被子……這樣就不會著涼了。」

    他的視線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被鋪。

    「你要殺我嗎?」她疑惑地問道,沒有恐懼與絕望,似乎隻是在問著一件很普通的事。

    他手一抬,刀迅速地收回到了靴子中,站起身,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淡淡道:「以後別再幹這麼無聊的事了。」

    竟然會有人怕他著涼,真是可笑?!

    但……為什麼他的心會有著異樣呢?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所以然來的異樣,在慢慢地散發著。

    織樂覺得,這兩天,呆在書庫裏的時間,總是流逝得飛快。

    是因為他的存在嗎?即使他隻是那麼懶洋洋地躺著,但是整個書庫中,卻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充實感。他本身,就會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

    每當她看完書抬起頭時,就會迎來他探究的目光。但是她卻並不會討厭。

    「你每天就隻是看書?」邯澤浩打量著織樂。她隻是個丫鬟,但是他卻沒有看到她幹什麼丫鬟該幹的活,每天似乎就隻是呆在書庫裏,看著這些兵書。

    「嗯。」她點點頭,「因為大少爺說我隻要呆在書庫裏看些書就可以了,所以張媽也沒派什麼活給我。」

    「張媽是誰?」

    「是管我們這些丫鬟的人。」

    「那又是誰教你識字,誰教你看兵書的?」一個丫鬟,會識幾個字也許並不難,但是能看得懂兵書,就會讓人覺得奇怪了。

    「小時候,剛好我家附近有個老先生收了幾個孩子,教他們讀書習字,我就窩在牆根的角落聽著、看著,久了,就會了。」她說道,「至於兵書,看著看著就懂了,比那些四書五經好懂多了。在兵書裏,就隻有勝和敗。」

    「勝和敗?有意思!」他嘴角一揚,「你這種說法,也對。」

    「如果不是大少爺的話,我現在就不能在這裏這麼自由地看著這些書。」她一臉虔誠地說著。

    邯澤浩面色一變,「哼,方翱這麼對你,也許隻是想把你收為通房丫鬟。」雖然他不以為方翱會看得上眼前這根幹癟豆。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天,這怎麼可以?我哪有資格成為大少爺的通房丫鬟?我連替他提鞋都不配的。」

    「在你心目中,方翱就這麼高高在上?」

    「大少爺他本來就……」她看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突然問道:「你是不是餓了?」因為隻有在每次肚子餓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餓?」她怎麼會想到這個?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給你拿吃的。」她急急忙忙地起身說道。

    其實他根本用不著她來給他拿吃的東西,隻要他想,方府的廚房想拿多少都可以。可是看著她一臉「終於能派上點用場」的表情,拒絕的話,硬是沒說出口。

    直到那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邯澤浩才冷著臉,走到架子邊,拿下了她剛才看過的兵書,「隻不過是一個方翱,甚至不用攻下朱天城,我就可以讓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狠狠地摔落下來!」

    織樂跑到廚房,想著該給邯澤浩拿什麼東西吃,她平時吃的那些肯定是不行的,唯今之計,隻有……

    顫顫的手拿出了三個銅闆,她遞給了在廚房幫忙的小李。

    「我……我想要三個肉包子,麻煩通融一下。」

    「呦,織樂,你怎麼也想要吃肉包子了。你平時不是從來捨不得把錢花在吃上嗎?」小李掂了掂銅闆,收進了懷裏。

    「今天餓得荒,所以……」她努力地想著借口。

    「得,反正是三個包子,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可別讓我師傅知道了。」

    「我曉得。」她趕緊點頭,「不會告訴張師傅的。」

    小李閃身進了廚房,沒多久,又捂著三個包子出來了,「你的。以後還想吃什麼,知會我一聲就成,不過別忘了銅錢就是。」

    接過熱呼呼的包子,織樂一路飛奔著向書庫跑去。

    「哎,這不是織樂嘛!」幾個方府的丫鬟,在迴廊上攔住了她的去路,「這麼急,是要趕去哪兒啊?」

    「我……」她囁嚅著,緊緊地護住懷中的包子。

    「藏什麼哪,這麼神秘?」有眼尖的丫鬟瞧著了。

    「沒……沒什麼。」她連連搖頭。

    「拿出來看看!」已經有丫鬟拉扯著她,想要看清楚她懷中之物。

    織樂彎著腰,死命地不鬆手。

    「別不識相,仗著大少爺這段時間對你好點,就飄飄然,要知道,大少爺的身邊有多少的名門閨秀,他不過是可憐你而已。」

    「哦,我知道的。」她一邊躲避著拉扯著她的手,一邊說,「大少爺是心腸太好了,所以才會可憐我。」

    這句話,她本是說得很認真,但是其他幾個丫鬟聽著,卻以為她是故意在譏諷她們。一個個都面色沉了下來,其中一個更是上前一步,猛甩了她一個耳刮子。

    啪!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織樂的臉上浮現出了五個指印。

    她皺皺眉,不解地望著打她的那個丫鬟。

    「看什麼看,打你又怎麼著?」那丫鬟越發盛氣淩人,抬手用指甲又是抓,又是掐的,在她的身上留下一處處的傷痕。

    其餘的幾個丫鬟,則站在一邊,仿若在看一場好戲。

    直到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有一個丫鬟出聲道:「春桃姐,差不多該去張媽那裏了,否則張媽又該叨念了。反正她懷裏藏著的,估計也就是些破爛東西,沒什麼好瞧的。」

    「也是。」那打人的春桃直起身子,斜瞪著倒在地上的織樂一眼,「下次,你給我注意點,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說罷,一群人轉身離開。

    織樂看著被捏得紅腫的手臂,再看看懷裏已經被壓爛的肉包,皺起了眉頭。

    他會吃這樣的食物嗎?抑或是連瞧都不會瞧一眼?

    重新站直身子,她繼續朝著書庫走去。

    推開門,邯澤浩正在看著一本佈陣書,壓根沒有抬起頭。

    她走近到他身旁,怯怯地把包子遞到了他的手邊,「吃……吃嗎?」

    他厭惡地瞥了一眼那走形的包子,「拿開,我不吃這玩意兒。」

    果然,他不屑吃這樣的東西。織樂洩氣地想著,隨即又問道:「那你想吃什麼?我再去給你拿。」

    「不用了。」

    「要不我去給你拿桂花糕,聽別人說,這比綠豆糕要好吃!」她起身,忙不疊地想要再次去廚房。

    啪!

    一隻手更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邯澤浩盯著織樂臉上的紅腫冷冷地問道:「誰打你了?」

    「沒……沒有。」她趕緊搖頭。

他一把擒住了她的下巴,冷哼道:「別和我說,你臉上的傷,是撞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惹惱了春桃姐她們,她們教訓我是應該的。」她又習慣性地把所有的過錯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種所謂的教訓,對她來說似乎是一件極其普通的事。邯澤浩瞇起雙眸,打量著眼前的人。下一刻,他的手已經解開了她衣襟的扣子。隨著「刷」的一聲,她的衣衫被整件扯開。

    織樂反射性地雙手護在胸前,而邯澤浩所見的,便是身著肚兜的她,手臂上儘是紅腫,肩上,背上還有不少的淤痕。

    果然如此!看來她挨打並不是第一天的事。

    「你……我……」她無措,整張臉漲得通紅。

    「穿上。」他把她的衣衫還給了她,不再去看那滿身的傷痕。

    織樂紅著臉,套好衣衫,扣完了扣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把吃的食物拿過來……」

    「不用了,反正方府的東西我也吃膩了,我想出去吃,順便看看朱天城。」市井間的流言蜚語,往往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出去?」她可以嗎?

    她可以的。

    在任何人都不注意的情況下,邯澤浩帶著織樂,翻過了方府的後圍牆。她甚至隻覺得身子一輕,人便已經在圍牆外了。

    因為戰亂的關係,朱天城又位於關隘要口,因此城內有不少異族逃難的人以及異族商人。邯澤浩的模樣,並沒有引起人們太多的詫異。

    「朱天城有什麼好吃的?」邯澤浩問道。

    織樂無言以對。從來,她都隻要吃飽就可以了。

    「算了,隨便吃點好了。」他朝著一家酒樓大踏步地走去。

    她亦步亦趨,「要去那裏吃嗎?」

    「這附近看得上眼的隻有那家而已。」

    「可是我身上隻有幾個銅闆,要是錢不夠付賬的話,會被打的。」

    他停住腳步,揚眉看著她,「你也會怕挨打嗎?」他還以為她根本不在意呢。

    織樂搖搖頭,「我不怕,可是你會被打到的。」

    單純的一句話,也許她並沒有經過太多的思考。她是在怕他……受傷嗎?邯澤浩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角,「還沒什麼人能傷到我。」

    「哎?」

    「走了。」他拉著她,踏進了酒樓。

    織樂像個丫鬟一樣,垂首跟在邯澤浩的身後。

    「這位公子要吃些什麼?」小二已經熱情地迎了上來。

    「一壺上好的白酒,再把你們店裏的招牌菜都端上來。」他找了張空的桌子坐下。

    「好的,馬上到。」小二應聲離開。

    邯澤浩看了看還站立著的織樂,「怎麼還不坐下?」

    她滿臉的惶恐,「我隻是個丫鬟,怎麼可以同桌而坐?」

    他不悅地皺皺眉,「我讓你坐下就坐下!」

    她猶豫著,卻在看到他黑了一張臉後,終於坐在了他右手邊的椅子上。

    菜一道道地上著,邯澤浩大口地吃肉,大碗地喝酒,隨意而自在,像是慵懶的野獸,在品嚐著它的美食。

    「你怎麼不吃?」他看了一眼她還未動的筷子。

    「我不餓。」她話音未落,飢腸轆轆的聲音已經出賣了她。

    他扯下一隻雞腿,丟到了她的碗裏,「吃!」

    她看著碗裏那誘人的雞腿,不覺舔舔唇,「可是我還不起雞腿的。」

    「沒人讓你還。」

    真的可以吃這樣的美食嗎?不會受責備,不會挨打?「你是除了大少爺外,對我最好的人。」她滿心感激。

    又是方翱!邯澤浩扔下手中的雞骨頭,「要是哪天方翱要你死,你也會去死?」

    「會啊。」她很認真地點點頭,「如果我的死,對大少爺有一點點價值的話,我會死。若是哪天我的存在沒有一點點的價值的話,那麼我想,我也沒有活在這世上的必要。」

    這個難懂的女人,又說著讓他難懂的話,「那麼你現在的價值是什麼?」

    她想了想,「當丫鬟,我可以侍候人。」

    「喂,聽說了嗎?酆族大軍好像要再次攻打朱天城。」旁桌有人議論著。

    「酆族的軍隊不是才剛被打退嗎?怎麼又要來了?」

    「看來這日子又要不太平了。」

    「誰說不是呢!」

    整個酒樓的人,都開始談論起了這事。

    「酆族大軍又有何懼!」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站起身大聲道,「還不照樣被打得落荒而逃,照我看,外界對酆族大軍的描述,隻怕是言過其實。

    「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了。」一個老者也起身說道,「上次帶兵攻打朱天城的,不過是酆族的將軍宏元開,這次,聽說酆族的少主要親自領兵,攻打朱天城。隻怕這城,也待不安穩咯。」

    「這話是什麼意思?」有人問道。

    老者緩緩道:「酆族的少主,據說在戰場上勇猛無敵,性格暴躁易怒,且手段狠辣無比。之前攻陷悻城時,曾把投降的悻城兵全部殺盡。」

    不少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書生不服,「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那酆族的少主,隻怕未必有你說的這麼厲害。隻要有方大人在,就一定可以像之前的那仗一樣,輕而易舉地擊潰他。

    「年輕人,你想得未免太輕易了。」老者歎氣。

    那書生反譏道:「我華朝人才濟濟,難道還不如一個蠻夷之族?」

    「對,想我華朝地大物博,區區一個酆族,又有什麼好怕的!」有人接口道,一時之間,群情激憤。

    「無知之徒。」老者搖首,看來他還是及早離開朱天城為妙。

    織樂喃喃著:「酆族的少主,真的那麼殘忍嗎?」把已經投降的悻城士兵全部殺盡,那該殺多少人啊!也許悻城的黃土下,埋的全是白骨。

    「殘忍?」邯澤浩嗤笑一聲,「我從來不覺得那樣是殘忍的,我隻知道,要得到的東西,即使不擇手段,也要拿到。」

    她怔忡地看著他,迷惑了……

    他說話的那股意氣風發,如同一個王者一般,佇立在她的面前。

    而她,隻有仰望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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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4:0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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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澤浩對於織樂來說,是一個神秘的人。

    當那天吃完飯後,他掏出了一錠很大的銀子付賬時,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懷中的那幾個銅闆,變得沉重了。

    彷彿對於他來說,她是一個完全沒有用處的人。

    在邯澤浩呆在方府的第三天,方府中傳出了兩個噩耗:二小姐的狗和丫鬟春桃在一夜之間,死了。

    死狀都是被人用利器割破了喉嚨。

    一時之間,方府滿是各種的流言。

    書庫裏,織樂雙手環抱著膝蓋,眉皺得死緊,像是在思考著一個很難想出的問題。

    一直過了一刻鐘,她才放棄狀地說道:「不行,我怎麼想都想不出,怨靈是什麼樣子的。」

    「怨靈,你想這做什麼?」邯澤浩半瞇著眼眸問道。

    「因為府裏的人都說二小姐的狗和春桃姐,是被怨靈殺死的。」說話間,她的身子還忍不住地顫了顫,想來是有些害怕。

    「無聊,這世間真正能殺人的隻有人。」他擦拭著手中那把小刀。白色的絹帕上,有著淡淡的紅色。

    她一驚,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他們死了你難道不高興嗎?」他繼續道。

    「高興,我為什麼要高興?」她側著腦袋,不解地望著他。

    「他們傷過你。」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刀收回了靴子中。

    「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讓他們死。」低著頭,織樂訥訥地道,「不過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他們不會活過來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傻子。」沒有怨恨之心的人,是單純呢,還是說這根本就是傻得徹底。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邯澤浩一躍而出書庫,縱身躍上了那高高的樹枝。

    織樂追出書庫,詫異得合不攏嘴。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身上,他看上去是如此的意氣風發。絲絲的紅髮,隨風飛揚著。

    「果然,還是這裏舒服!」他背靠著樹幹,一臉閑適地半躺著。

    明明是在那麼高的地方,明明是那麼的危險,隨時都可能會掉下來。但是他的表情卻是那麼的隨意,自在。

    織樂呆呆地站在樹下,隻覺得自己的眼睛,不能從那火紅的發上移開。

    如此耀眼的顏色,卻又服帖地垂落著,襯著那點點陽光,然後……散發出更奪目的光……

    好想……好想把手伸過去,去觸摸一下那奪目的光,即使隻有一下下,也是好的。

    像著了魔似的,她掀起群擺,朝著樹上爬去。

    一點一點地近了。堅硬的樹皮摩擦著她的手,劃破她的掌心。她爬著樹,一直爬到可以平視著那奪目的光。

    還好,中途沒有摔下樹過。她在心中暗自想著,右手在衣擺上反複地擦拭了幾下後,才顫顫地伸出手,向著那火紅的發慢慢地遞近著。

    一下吧,就一下,她的貪心呵……

    三尺,兩尺,一尺……她的身子傾斜得更加厲害,隻差一點點了,如果可以碰觸到的話……

    就在她的指尖幾乎碰上那紅髮時,她整個身子也隨之下墜。

    她——要摔下樹嗎?織樂慢半拍地想著,甚至忘了尖叫,腦海中反複思緒的是,她……果然不能貪心,去奢求自己不該碰觸的東西……

    啪!

    一隻手抓住了她,也讓她整個身子半吊在空中。

    她茫茫然地抬起頭,那紅色的發,印滿了她的眼簾。

    「你連求救都不會嗎?」他怒氣的聲音,響起在她的頭頂心上。

    「我……」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臉,那是一張生氣的臉龐。

    一股力道,從他的手中傳來,下一刻,她的腳踩到了地面。

    「你剛才到底想做什麼?」邯澤浩問道。即使是在假寐,不代表他不知道她在爬樹,隻是他想看看,她究竟想搞什麼花招,如果他晚一步抓住她的話,她現在很可能已經……

    織樂垂著頭,貝齒咬著下唇。

    「說!」他的聲音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隻是……想要摸一下你的頭髮,因為它們紅得……很好看。」她不安地說著,等待著他的責罵。

    「隻是這樣?」他詫異地挑著眉,盯著她那被樹皮磨破的手。

    她趕緊點頭,並且保證道:「你要怎麼處罰我都可以,我以後再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了。」

    「摸一下頭髮,又不是什麼大事。」他彎下腰,直到兩人的視線平行為止,「摸吧。」

    她呆立著,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發。

    可以嗎?她的手……也可以去碰觸那光嗎?

    「快點。」他不耐煩地喊道。

    「……哦。」顫抖的手,終於輕輕地撫上那發。柔柔的,軟軟的,一絲一絲地滑過她的掌心。

    原來……碰觸光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那是一種很舒服,很溫暖的感覺。

    有些不可思議,他竟然會允許那骨瘦如柴的手碰觸他的發。

    膽小,懦弱,滿骨子的奴性,這樣的人,本該是他最為不屑的啊!盯著織樂正在整理書籍的身影,邯澤浩暗自想著。

    那風一吹就會倒的身子,他不知道她那天哪來的力氣,可以爬上那麼高的樹。僅僅隻是為了摸一下他的頭髮嗎?還是……

    「我這樣呆在方府,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突兀地開口問道。

    織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轉身子點了點頭,「奇怪啊。你好像不喜歡讓別人知道你的存在,明明是來找大少爺的,卻一直呆在書庫裏。」

    「既然奇怪,那你為什麼沒把我的事告訴別人?」

    她半歪著頭,「你說過的,不能把你的事,告訴任何人。我有很好地遵守。」

    是啊,這話的確是他說過的。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如果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許她就不會那麼坦然自若地站在這裏和他對話了。

    沒想到她卻迅速地答道:「知道。」

    「你知道?」藍色的眸子微微瞇起,他心中已起了殺意。

    「你說過你叫邯澤浩,我知道你的名字。」她答道,顯得有些開心,「我很少知道別人叫什麼名字的,像是張媽啦,小李啦,我隻知道應該這麼稱呼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是什麼。可是我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第一個一見面,就告訴我名字的人。」

    「名字嗎?」他沉吟著,「那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一個女人的名字。

    她的臉上,閃過驚訝、不解……最後則是燦爛的笑容,「我叫……織樂!」

    隻是問一個名字而已,為什麼她可以那麼高興?邯澤浩盯著那抹笑容,心中的殺意不知不覺中竟然消失了。原來她也可以笑得那麼燦爛,讓她那張乏善可陳的臉有些朝氣。

    「奇怪的女人。」他別開頭,不再去看她的笑臉。

    砰!

    書庫的門被推開,張媽快步地走了進來,「大少爺要回府了,你快把書庫給整理好。雖說大少爺準許你在這裏自由看書,但若是缺了什麼書的話,我可得拿你是問了。」

    「大少爺?」織樂怔了怔。

    「對,還不快把書庫打掃幹淨!」張媽說完,又疾步地走出了書庫。

    對了,剛才張媽沒發現邯澤浩吧!織樂緊張地轉身,卻發現身後除了書之外,沒有任何的人。

    他……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人呢?」她呢喃自語。她還想要告訴他,大少爺回來了呢……

    在一眾家臣的迎接下,方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這幾天府裏有發生什麼事嗎?」在丫鬟的侍候下,他問著站立在一旁的張媽。

    「發生了一些怪事。」張媽稟報道,「二小姐養的狗和丫鬟春桃,前兒個夜裏死了。」

    「死了?」方翱垂下眼眸。

    「是。」

    「同一晚?」

    「是。」

    「怎麼死的?」

    「您說這事可不奇了嘛,這一人一狗,都是被利器割破喉嚨緻死的,府裏有人傳這事兒是怨靈幹的。」張媽現在回想起來那屍體,還心有餘悸。

    「荒唐,這世間哪有什麼怨靈。」方翱斥責道。既然是被利器所殺,那麼便一定是人幹的。隻不過,他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有人要去殺那一人一狗?

    「是、是,是老奴瞎說。」張媽驚恐連連。

    方翱沉思片刻後道:「馬上讓管家多撥兩隊人馬,加強府裏的守衛。」

    「老奴這就去辦。」張媽轉身欲退下。

    「等等。」他喊住她,「去叫織樂過來。」

    吩咐完後,他才打發了張媽和其他丫鬟離開。事情,絕對不會是表面那麼簡單。一定是有別的什麼原因,所以府裏才會死了這一人一狗。

    而至於原因……

倏地,空氣中傳來一陣窒息感,本能的危機意識,讓方翱感覺到這屋子裏有人。

    「是誰?!」語音一落,鋒利的刀鋒,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張年輕且野性的面龐出現在他的眼前,麥色的肌膚,紅色的發,冰藍的眸子,充滿著探究意味的眸光。

    「你就是方翱?」高傲和冷冽夾雜的聲音,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

    「你是誰?」方翱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故作鎮定地問道。

    沒有回答對方的問話,邯澤浩隻是自顧自地接著問:「擊退酆族大軍,想出火攻戰略的人是誰?」

    酆族?方翱靈光一閃,「你是酆族的人?」

    「說,我隻要知道那人是誰!」

    刀尖劃破了方翱的一層表皮,血滲了出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我打敗酆族的軍隊。」

    「憑你?還沒這能耐。」他輕哼一聲,「不要考驗我的耐性,我向來不習慣控制我的脾氣。」

    方翱打量著眼前的形式,忍著痛說道:「隻要我現在大叫一聲,頃刻間這裏就會被重重包圍。就算你真的能殺了我,你也逃不出這裏。」

    「哈哈哈,殺你?我有說過要殺你嗎?」邯澤浩笑道,「我有太多的方法讓你說出那個人是誰,這些方法,絕對可以讓你生不如死,你要不要試試?」

    「……」方翱看著眼前人臉上那嗜血且殘忍的笑。這樣的笑容,再配上那髮色,那眸色,依稀像是別人口中所描述的……酆族少主……

    可能嗎?那人不是該在酆族軍營中,為什麼會在朱天城裏呢?更甚至就站在他的面前?

    難道這人真的隻是為了知道出那奇謀的人是誰,便不顧危險地來到這裏?

    「大少爺,我是織樂,可以進來嗎?」門外那怯怯的聲音,打斷了方翱的思緒。

    室內一片沉寂,兩個人表情各異。

    「大少爺?」織樂喚著,等了很久,依然沒等到裏面有任何的聲音傳出。

    她輕輕地推開門,探頭朝著房裏望去。

    兩個身影,貼得很近,其中一個是大少爺,另一個,則是……

    「邯澤浩?!」她不覺叫出聲,「原來你找到大少爺了啊。」

    「是啊,找到了,所以正在問他點事。」他的表情慵懶而隨意,沒有絲毫的窘迫。

    方翱心中一涼,果然他就是邯澤浩。

    織樂困惑地看著那把抵在方翱脖子上的刀,「但為什麼你要拿刀對著大少爺?」

    「因為不這樣,他就不會老實地說。」不再去看織樂,邯澤浩逼近方翱,「到底是什麼人想出在密林的計謀?先把酆族的軍隊中間截斷成好幾股,逐個包圍,再用火攻?」

    方翱眼睛的餘光看看織樂,再看看邯澤浩。織樂怎麼會認識這個男人?但是從她的表情來看,並不像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邯澤浩反手一抓,方翱痛苦地悶哼一聲,右手手肘的關節已經被卸下。

    「你還想要聽我的解釋嗎?」他冷冷地問道。

    方翱沒說話,隻是思量著,應該讓織樂先離開這裏。有她的存在,也許在下一次的戰役中,朱天城依然能夠獲勝。因為他知道,她有著驚人的軍事天賦。隻是這一點,絕對不能讓邯澤浩知道。

    但是織樂的出聲,卻徹底打碎了他的想法。

    她訥訥地看著邯澤浩,「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方法?這話,我隻對大少爺說過。」

    秘密——被揭破了!

    「織樂,快離開這裏!」方翱不顧一切地喊道。

    邯澤浩一掌劈昏了方翱,直接騰躍到了織樂的面前,「是你?!」

    或者該說,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要找的人,會是她!

    沒費什麼工夫,邯澤浩把織樂帶出了方府。離開朱天城的範圍,他劫著她策馬向西而行。

    酆族的軍營,駐軍五十萬。當織樂隨著邯澤浩進入這個軍營後,便止不住心中的彭湃。

    這就是軍營嗎?

    和她所待的方府是如此的不同,黃土、蔓草,還有那些沉重的盔甲和鋒利的武器……

    砰!

    她被拎著下馬,甩進了一個營帳內

    「少主!」一文一武兩人迎上前來,似乎已經等待了很久,「屬下已經等了許久了。」

    「五天時間,不多不少。」邯澤浩撇撇嘴,坐在了營帳內正上方的軟榻上,「這裏沒出什麼事吧。」

    「萬幸,沒有。」申亟臣勾嘴一笑,晃動著手中的紙扇,「隻是屬下倒是不清楚少主打哪兒來的興緻,抓了這麼一個小丫頭來軍營。」

    他說著,目光直直地盯著正從地上爬起來的織樂。織樂縮了縮身子,對方的目光,給她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

    「她?」邯澤浩目光一轉,單手撐著下頜,欣賞似的看著自己的兩個手下,「她就是朱天城內獻計破了元開大軍的人。」

    「什麼?」兩張詫異的面龐,同時展現著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莫說宏元開不相信,就是申亟臣,也一副「不可能」的表情。

    這樣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有什麼能力來破酆族的大軍。

    申亟臣打量著織樂,而後對著邯澤浩,「少主,你是從何處找到這名女子?」

    「方府。」

    「那麼她的身份是?」

    「方府的丫鬟。」他饒有興趣地雙手環胸,看著手下兩員大將的反應。

    丫鬟?隻是一個丫鬟?一個比他想像中更加不堪的身份!申亟臣著實愣了一下,「少主能肯定,這名女子真的是獻計之人?」

    「不能。」邯澤浩撇撇嘴,畢竟他也隻是根據方翱和織樂的對話推測而出的。

    申亟臣和宏元開對視一眼,而後道:「那少主的意思是……」

    「我打算找個法子試一試。」他從來都隻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身體內的獸血在沸騰著,無聊了太久,終於讓他找到一些可以興奮的事物了。

    「試?」兩人皆一臉的疑惑,轉頭瞥了一眼縮在角落的織樂,她瘦弱得簡直一巴掌就能打飛,蒼白的臉色,驚恐的眸子,讓人懷疑下一刻她就會暈過去。

    「很簡單,我打算和她來一場軍演推算。」邯澤浩宣佈答案。所謂的軍演推算,則是在一片現實環境等比縮小的場地中,以旗幟代表兵力,雙方互相攻城略地。用這種方式來進行模擬戰場,其結果往往比那些紙上談兵更正確。

    軍演推算的規模可大可小,較小的軍演推算兩個孩童就可以玩,而規模大的軍演推算,通常會用於軍隊打仗前,將領用來計劃方案策略。

    「少主,這不妥!」申、宏二人叫道。軍隊中的軍演推算很是正規,通常隻有高級將領才有資格進行。而現在,堂堂一個酆族少主,居然要和一個丫鬟進行軍演推算。

    而一旁的織樂更是嚇得連連搖頭,「我怎麼可以和大人比試呢,我隻是一個卑微的小丫鬟,是沒有資格的,這萬萬不可以的。」

    「我已經決定了!」邯澤浩的口氣不容置疑,劍眉一揚,他伸長手臂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跟前,「一場比試,如果沒有賭注的話未免太無聊了,不如我們來賭點什麼吧。」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她僅剩下的一塊豆糕還放在她的床頭,因為被他逮來而沒來得及帶出來。

    「那麼就用你的命來賭吧,如果你輸了,你的命就任我處置。」

    申亟臣和宏元開滿以為會看到織樂害怕的表情。可是奇怪的是織樂的臉上反倒沒了之前的害怕,而是疑惑搖頭,「這怎麼可以拿這個作為比試的賭注呢,我的命不值錢啊,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大人。」

    邯澤浩皺起眉頭,突然覺得「大人」二字有些刺耳。

    而剩下的兩人,則目瞪口呆。申亟臣自認見識過不少人,類似的這種話也聽過,但是那通常是一些殘兵敗將討饒時候說的話,而不是像眼前這個小丫鬟。她說話的口氣,彷彿是真的覺得她自己的命不值錢。

    瞥了身旁的宏元開一眼,他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也許,這個少女並不完全算是平凡無奇,她的特別,有些出乎人的預料。

    「既然你的命不值錢,那朱天城全城人的命應該夠值錢了吧。」懶洋洋帶著一絲不悅的聲音響起在帳內,邯澤浩半瞇著眸子道。

    「啊?」織樂一驚。

    而申亟臣和宏元開則趕緊阻止:「少主不可啊!」朱天城全城的性命,豈能用做和一個丫鬟比試的賭注。

    沒去理會兩個手下的諫言,邯澤浩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喃喃道:「我倒忘了,既然是比試的話,我也應該出賭注,如果我輸了,那麼我的命就歸你處置。」

    此話一出,帳內更是一陣倒抽氣。

    「這怎麼可以,我怎麼可以處置你的性命。」織樂連連搖頭。

    宏元開更是直接跪在地上,雙手抱拳懇請道:「少主,剛才的話請收回。」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少主是酆族未來的王,豈可如此把生命當玩笑。萬一這個……呃,丫鬟打算對少主不利的話,那豈不是……」

    「賭注最重要的是公平,況且我倒不覺得我下這賭注,是把生命當玩笑。」他顯然沒有收回話的意思。

    「少主,請三思!」宏元開隻急得滿頭大汗。

    「難道你認為我會輸?」

    「不是,我隻望少主能珍重您的性命。」

    「放肆!我決定了便是定了!要是你再囉嗦的話,別怪我把你踢出帳外。」邯澤浩不耐煩地揮手。

    反倒是申亟臣,搖了搖手中的紙扇,悠悠道:「少主決定的事情,我們身為屬下的自然不應當多說什麼。不過現在正是我們酆族大舉進攻華朝之際,將來要打的仗,要交手的敵將不計其數,如果現在就沒命的話,那未免會少得到很多樂趣。」

    邯澤浩垂下眸子,沉思了片刻,「你說得倒也有理。」隨即再次對著織樂,「我的確是還有很多事情想做,這樣吧,如果你贏了,我便答應你一個要求,當然,這不包括我的性命在內。」

    才準備鬆一口氣的申、宏二人,一聽此話,立刻又急了。畢竟,一個要求,這個範圍太廣了。

    「少主!」

    「不用說了,就這樣決定了!」

    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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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4:3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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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在軍演推算的場地上,邯澤浩和織樂各在東西兩邊。場地上的環境,完全模擬了悻城和朱天城這一帶的環境,自東向西有河流經過朱天城及悻城,兩城池中間地帶有大面積的森林覆蓋。

    申亟臣宣讀著比賽規則:「雙方各擁一座城池,兵力為二十萬,以不同顏色的旗幟代表雙方各自的兵力,一面旗幟即代表一百兵力。獲勝標準為全殲對方兵力或者同時佔領兩座城池。」

    織樂聽著規則,手指則緊張地捏著自己的衣擺,整個人顯得膽怯而卑微。

    宏元開看了眼織樂,她的這種模樣,實在讓他難以想像,她有可能會勝了少主。打仗貴在士氣,就算隻是推演,但是她連士氣都沒了,結果可想而知。

    「還有什麼問題?」申亟臣問道。

    織樂搖搖頭,轉頭看著對面的邯澤浩,「如果我輸了的話,你可不可以讓我死得痛快一些。我聽說酆族的軍隊中有很多極刑,不讓人一下子死去,而是慢慢地折磨至死,那一定很痛吧,所以我想死得快一些,會比較舒服。」

    「你——」他瞪她,莫名地,她不喜歡她說這樣的話,彷彿她隨時會死去一般。

    她在他的瞪視下縮了縮脖子,「這樣不行嗎?」

    「沒人讓你死!」他氣竭地吼道。

    宏元開給申亟臣打了個顏色,申亟臣趕緊宣佈開始,邯澤浩在悻城這一邊,而織樂則在朱天城這一邊。

    幾個士兵上前,準備隨時根據比試雙方的命令,移動那些放在場中代表兵力的旗幟。

    「你怎麼看這次比賽。」申亟臣問著站在身邊的宏元開。

    「織姑娘輸定了。」宏元開道。

    「所見略同。」他微微一笑,把目光重新移回到了比試的場地,下一刻,笑容便僵硬在了嘴邊。

    原本還怯生生的少女,卻在拿起比試用的地形圖的一瞬間,表情完全變了。

    她專注地看著圖,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周圍的任何聲音都進不了她的耳朵。她雙眸中所迸發出來的神采,使得那張平凡的臉龐都顯得熠熠生輝。

    申亟臣不敢置信,轉頭看了看宏元開,他的眼中是同樣的震驚。

    織樂手中的筆迅速地在地形圖上圈畫著,然後她把兵力分成幾部分,並且加固城牆,把糧草放置在安全的地方,再派出偵察兵進行查探。

    這樣的開場,沒有人相信佈置出這一切的是眼前這個少女。

    約一個時辰後,雙方的兵力開始互相試探,交鋒。

    但凡是在場的人,都是行軍打仗的將領,看著場中的你來我往,無一不興奮。觀看一場精彩的軍演推算,效果比單純的看兵書受益多了。

    邯澤浩雖然皺著眉頭,但是眼中透出來的光芒則看得出越來越熾烈。很有趣,真的有有趣,她果然能帶給他樂趣。既然這樣的話,不妨讓樂趣更多一點——

    邯澤浩隨即從自己的主力軍中分出一部分兵力阻止織樂手中的兩支軍隊會和,隻要再過片刻,就可以分別把這兩支軍全滅。

    「精彩!」宏元開忍不住地喝彩道:「一旦少主把這兩支軍滅了,織姑娘至少折損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少主還可以在此之後繞到對方主力後方進行騷擾。」

    「看來織姑娘的確很危險。」申亟臣認同。

    任誰都看得出,現在織樂的形勢很不妙。

    這個時候,誰都沒想到,織樂會下命令,讓主力軍去進行增援。

    「這不是自取滅亡嘛!」

    「主力軍去救援,朱天城內隻剩下一萬守兵,根本守不住城。」

    在場的將領議論紛紛。

    「你怎麼看?」申亟臣問道。

    宏元開盯著戰場中移動的兵力,「她這一招走得很大膽,城內空虛,少主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攻下朱天城。」

    果然,邯澤浩的主力朝著朱天城進發。

    織樂的主力並沒有馬上返回城裏,而是繼續去增援被襲擊的兩支軍隊。留在城裏的一萬兵力則把油脂潑在城牆上,並且準備了大量的石頭,箭支。

    當邯澤浩的主力兵臨城下時,油脂使得士兵很難爬上城牆,同時大量的石頭從城牆上拋下來,並且把箭頭帶上火射出去。

    城外叢林密集,帶火的箭很容易引起了不小的火勢,給邯澤浩的主力軍引起了不小的麻煩。

    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誰都不會想到,一萬的兵力在十三萬兵力的攻擊下能守住城。

    而此時織樂的主力已經解決了她那兩支軍隊的危險,並且趕回朱天城。

    「少主隻能退兵了。」宏元開不無遺憾地道。雖然這場僅僅隻是軍演推算,但是驚心動魄的程度卻讓人回味不已。

    「估計她可能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了,她之前加固城牆,還準備了那麼多的油脂石頭,合理地利用了朱天城易守難攻的特點,結合城外的叢林特點,這一招真的很妙!」申亟臣讚歎道。

    「那算什麼,天才嗎?」

    「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為我所用,那真的會有些可惜。」申亟臣搖著紙扇,心中思量著什麼。

    場地的另一頭,邯澤浩嘴角咧著笑,目光牢牢地盯著場中的兵力。

    身體裏揚起的那股戰慄感,這就是找到對手的感覺嗎?

    「織樂,你比我想像中的更有趣。」這樣才好,有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擊敗對方的時候,所獲得的快樂才會更多。

    而他,很想要體驗那種快樂的感覺。

    接下來幾天的軍事推演,雙方各有勝敗,卻始終沒辦法吞併對方的城池。每天到了比試的時間,總是有一大幫高級的將領紛紛前來觀看,弄得整個比試場地擁擠不堪。

    軍營中開始盛傳起了織樂的軍事天分,沒人相信,一個年少的女子,可以在軍事上到達這種程度。

    「她的確是個天才,如果隻作為行軍佈陣的謀士而言的話,我至今還沒見過比她更出色的。」在觀察了幾天後,申亟臣頗認真地對織樂下了如此的評論。

    宏元開道:「你覺得有可能說服織姑娘為酆族效力?」

    「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話雖如此說,他卻搖搖頭,「織姑娘心性太過單純,金錢、性命那些對別人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對她來說,反倒是微不足道的。至少我現在還想不到該用什麼理由來說服她。」

    「看來還真是難辦。」

    「真難以想像,這世上居然會有像她這樣奇特的女子。」

    這邊,兩人一言一語談論的天才,此刻正怯生生地坐在邯澤浩的對面,滿懷著不安小口小口地吃著羊肉。

    「女人吃東西還真慢!」邯澤浩拉下一條烤羊腿,大口地咬著羊肉,「吃得慣這裏的食物嗎?」

    「啊?」她滿臉的不解,「食物還有吃不慣的嗎?」對於她來說,能夠有食物吃飽肚子已經是天大的好處了。

    他差點忘了,這女人想法和普通人不一樣。邯澤浩懶洋洋地看著唇上沾著油的織樂。在這裏呆了幾天,她的面色比起之前紅潤一些,不像以前那麼蠟黃。仔細看來,她倒也比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要好看些了。

    織樂摸了摸已經七分飽的肚子,在對方的目光下,縮了縮脖子,「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沒人說你吃得多。」她吃的那點東西,塞人牙縫都不夠,「我這裏不是方府,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是這樣好嗎?不用幹活,每天還可以吃這麼好的東西。」她從來沒有過過這麼好的日子。

    「有什麼不好的。」

    「我隻是個下人,是不可這樣的。張媽說過,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本分。」她一臉認真地說道。

    邯澤浩的胸口沒由來地覺得有點悶,他不喜歡她老用這樣謙卑的口氣說話,「我說可以就可以!」

    她似乎像個無慾無求的人一樣,沒什麼東西是她所渴望的。邯澤浩有時候甚至想要敲開她的腦袋看一看,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過第二天,他發現原來她還是有想要的東西。

    如果不是無意間路過申亟臣的營帳,他絕對想不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蹲在營帳前,用著無比渴望的眼神望著營帳。

    而守在營帳前的幾個士兵,顯然對這種情形已經習慣了,沒有絲毫的驚訝。

    邯澤浩實在很想知道,是什麼東西能讓她露出如此眼神,「你為什麼盯著亟臣的營帳?」

    他的突然出現,讓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小心地收回視線,低下頭道:「裏面有好多兵書。」

    他倒是忘了,她在方府的時候好像就很喜歡呆在書庫裏看兵書,而這裏,申亟臣的營帳內,是兵書最多的地方。

    「你想看書?」

    她直覺地點頭,隨即又馬上搖頭。

    「你到底是想還是不想?」他不耐煩地問道。

    「我……我可以看那些書嗎?」她舔著唇角,眼神中的渴望怎麼都掩蓋不住。

    他突然怪異地希望她用這種目光望著他,自己是怎麼了,居然變得奇怪了,「隻要你說想,我就可以讓你隨便看亟臣營帳內的兵書。」

    她抬頭望著他,貝齒咬著下唇,手指不安地捏著衣角,半晌才鼓起勇氣,小聲地囁嚅著:「……我想看書。」

    「那好,我會吩咐下去,以後白天,你可以自由出入這個營帳。」

    下一刻,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一抹燦爛的笑意,令得他有片刻的失神。

    朱天城內,方翱集中了所有的兵力守城,隻待朝廷的援軍一來,便能立刻反守為攻。

    和酆族大軍對峙已經好幾日了,城中人心惶惶。可是方翱此刻最擔心的卻是織樂。

    「翱兒,為父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需要你花那麼多的人去尋找一個丫鬟。」方府的前堂,朱天城的城主方天長拂著灰白的長鬚道。

    「父親,無論如何,此人必須找到。她被酆族的少主邯澤浩帶走,我隻怕她兇多吉少。」朱天城裏,隻有他才明白織樂的價值所在,那份軍事才華,足可以匹敵百萬大軍。

    「就算她死了,也不過就是個丫鬟,你該慶幸,邯澤浩隻帶走了她,沒有取你的性命。」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找到她!求父親派遣雀影前去酆族大營查探。」雀影,是方天長手下的一支精銳軍。人數很少,不過百人而已,但是卻武功了得,且擅長隱蔽行蹤,通常執行一些暗殺,偵查的工作。

    「胡鬧!」方天長氣得猛拍了一下桌子,「你居然要用雀影去找一個丫鬟!如今朱天城戰事緊急,你身為大將,卻還兒女情長?」他隻以為兒子是看上了那丫鬟,所以才那麼心急地想要找到她。

    「父親,我對織樂絕對沒有半絲兒女情長。」他的腦海中隱隱地浮現出那張蠟黃的小臉,一旦當她看著書的時候,那張臉上的神情,卻總能吸引著他。

    「那你怎麼……」

    「父親可還記得那次我出兵殺得酆族宏元開隻剩下一成兵力逃離的那場戰事?」方翱提醒道。

    「自然記得!」那一場戰役,不僅暫時保住朱天城,還使得軍心士氣大振。

    「可是獻出決勝之計的人不是我,而是織樂。」正因為此,所以現在除了等待援軍外,更重要的是找出織樂。

    方天長沉默著,目光如炬的盯著方翱,良久才開口:「翱兒,此話你可敢立下軍令狀?」

    「但立無妨。」

    「既然如此,那我會把雀影撥給你,至於怎麼找回人,你負責吧。」

    「是,多謝父親!」

「咳……咳!」細碎的咳嗽聲被刻意地壓抑著,織樂的小臉憋得有些紅。

    一旁的士兵看著織樂,提醒道:「織姑娘,比試的時間快到了,讓少主等可就不好了。」

    「嗯,咳咳,我知道。」軍演推算是在這裏邯澤浩唯一讓她做的,如果連這個也不行的話,那麼她在這裏,似乎就真的沒有一點用處了。

    織樂匆匆地穿戴好衣物,頭重腳輕地走出了營帳。

    到了比試場地,早已有不少將領在現場了,又過了片刻,邯澤浩和宏元開、申亟臣也來了。

    織樂隻覺得頭越來越疼,腦子裏一團混亂,臉一陣一陣的燙。

    如今,織樂所佔的朱天城還剩下三十萬兵力,而邯澤浩的兵力為二十八萬。

    雙方兵力相差不大,比試一開始,邯澤浩便驅兵騷擾對方的補給線,同時派兵引誘出了織樂手中的主力軍。

    士兵等待著織樂的命令,打算看她如何應對,但是等了半天,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織姑娘!」士兵小聲提醒著,「請快下命令。」

    「啊。」織樂搖晃了一下發脹的腦袋,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地形圖,「咳……主力迎戰。」

    判斷失誤!

    所有人都詫異了,這擺明著是往陷阱裏跳了。

    果不其然,沒有得到救援的補給線被全面破壞,而她的主力軍則被纏上,脫不了身。

    在其後邯澤浩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下,織樂的決策錯誤連連。

    判斷失誤!

    判斷失誤!

    判斷失誤!

    她今天的表現和前幾天簡直判若兩人,所有人都面帶凝重,疑惑地看向織樂。

    而邯澤浩的眉頭越來越緊鎖,臉孔拉得老長。

    短短半個時辰,織樂的兵力已經折損了八萬。

    當織樂又一次損失了五萬兵力後,邯澤浩憤怒地甩下手中的地形圖,「夠了!」

    場上所有的聲音霎時安靜下來。

    邯澤浩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麼氣憤過,滿懷期待的比試,對方卻如此的不堪一擊。期待越高,失望的時候氣憤就越甚。

    大步流星地走到織樂的面前,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幾乎快噴出火來,「你到底在想什麼,今天為什麼這麼一塌糊塗?」

    「對……對不起。」她低著頭,訥訥地道。

    「我要的不是你對我說這種話。」

    「那……那我、我應該說什麼樣的話?」他憤怒的聲音,更讓她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我要你說的是——見鬼!」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如果是換成其他手下的話,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可是看著她瘦巴巴的身子,他估計一掌隻要用上兩成力道,就能把她打飛出去。

    「咳……咳咳!」纖弱的肩膀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一陣咳嗽聲從她的嘴裏溢出。

    「你怎麼了?」他瞇起眼眸盯著她,她的頭壓得太低,他隻能看到她的頭頂心。

    「我沒什麼。」她用力的搖著頭,然後像是要保證什麼似的道:「我還可以繼續比試,我一定、一定不再像剛才那麼糟糕。」

    「把頭抬起來。」他命令道。

    「啊?」

    一隻大手已經伸出來,掐住了她的下頜,把她的臉抬起。

    手指碰觸到的溫度讓邯澤浩眉頭皺起,當他看到織樂的臉紅得過分時,心頭沒由來地一震,「你發燒了?」

    「咳……我沒事的,還可以繼續。」她重複道。

    「燒成這樣還要繼續?」這女人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

    邯澤浩火大地一把抱起織樂,朝著織樂的營帳走去,同時吩咐士兵去把軍醫找來。

    躺在營帳內的榻上,她幾乎不敢看著他,「我是不是很沒用?連簡單的比試都做得不好,張媽就老說我笨的,咳咳咳……」

    簡單的比試?!沒人會覺得這種軍演推算是簡單的比試吧!邯澤浩撇撇嘴,瞪著織樂,沒好氣地道:「閉嘴!」

    咳得厲害,居然還不停地說話,簡直找死!

    邯澤浩從來不知道,原來女人生病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一次發燒,卻像是要折騰掉半條命似的。每次看到她一副虛弱的樣子,他就沒由來地有一股氣。這樣所導緻的結果是每次軍醫看到他都繞道走,生怕被他活活掐死。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病了那麼多天都還沒好?」邯澤浩擦著手中的長槍,頭也沒抬地問道。

    「華朝人本就比酆族來得纖弱,織姑娘又是女子,自然不能和軍中那些身強體壯的男人相比較,病好得慢些也是自然。」申亟臣晃著紙扇答道。

    「不能好得快一點?」

    「軍醫已經盡力了。」可憐的軍醫,現在成了全軍最值得同情的人,「少主,再過七天華朝的援兵就會到達朱天城,我們必須在援兵到達前攻下朱天城,否則就會成為持久戰,到時候我怕糧草會不夠。」

    「我自有分寸。」邯澤浩起身,放下手中的長槍,朝著營外走去,申亟臣緊跟了出去。

    當邯澤浩到了織樂的營帳,看到帳內空無一人時,突然有種掐死人的衝動,「該死的,她病著居然不在床上躺著,去哪兒了?」

    「織姑娘恐怕是在屬下的營帳內。」申亟臣在說完這句話時,突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她去你的營帳?」邯澤浩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兩度。

    「難道少主忘了?你同意她白天可自由出入我的營帳取兵書看。」他趕緊解釋道。

    邯澤浩一愣,他還真是差點忘記了,「去你那營帳看看!」

    片刻之後,邯澤浩見到了正在一邊咳嗽,一邊看著書的織樂。

    她的臉色稍微好上一些了,細瘦的手指捂著唇,盡量掩著咳聲,而她的眼,全神貫注地盯著書頁,渾然沒有注意到走進來的人。

    「以後生著病,別來這裏看書。」他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書,大手朝著她額頭探去。她的溫度隻比尋常體溫略高一些,讓他的臉色稍稍好轉,至少那幫庸醫不是那麼沒用。

    「我咳嗽已經好多了,而且……我沒有弄髒這些書。」她以為他是怕她咳嗽而污了書頁。

    「沒人說你弄髒這些書。」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還真是柔弱,好像隻要我輕輕一捏,就會碎了似的。怪不得生病都生得比別人久。」

    「我……我有喝藥。」儘管她喝藥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這對她來說都是好珍貴的東西,平時生病哪裏會喝藥,都是熬上個幾天,熬過了病自然也就好了。這些藥,用在她身上,她都覺得好浪費。

    「喝了就好好休息,你病懨懨的樣子是在難看。」

    「對……對不起。」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不夠漂亮的。

    「你很習慣對別人說這三個字?」

    「啊?」

    「我以後不想再聽到你說這三個字。」他不喜歡她老低著頭,用著謙卑的口氣和他說話。更不喜歡她把她自己看得那麼低下,彷彿生來就該低人一等,「要是三天後你的病還沒好的話,我把治你的庸醫拖出去斬了。」

    織樂愣愣地眨眨眼,第一次她生病與否,關係到了別人的性命。

    他俯身彎腰,把她騰空抱起,「到你病好之前,你最好呆在你的營帳裏。」

    「那我是不是不能看書了?」她緊張地問道,像是最心愛的東西即將被奪走一般。

    可憐兮兮的眼神,焦急的口氣,還有那認命的表情,讓邯澤浩開始覺得自己在做一件罪大惡極的事。

    她的手不自覺地抓著他胸口的衣襟,因為太過緊張等待著他的回答,以至於雙手不斷地輕顫,手背上的筋都隱隱凸出。

    他往前走了兩步,她的手顫得更厲害,伸長脖子,隔著他的肩膀,一臉不捨地望著他身後的那些兵書。

    他低頭,瞥了一眼那幾乎快把他胸前的衣襟捏爛的細瘦手指,停下了腳步,「來人!」

    「在!」兩個士兵從營帳外進入帳內,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靜候命令。

    「搬書!」

    自始至終沒有出聲的申亟臣,則慢慢地把手中的紙扇收攏,目光沉沉地盯著織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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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5:0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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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樂的營帳一下子變得擁擠了許多,一疊疊的兵書堆在了不算小的營帳內,儼然成了一個小書庫。

    不過此時,這小書庫內,一雙手捧著一碗濃稠的藥汁,不停地顫著,藥汁在碗內左搖右晃,隨時可能會灑出來。

    「闡大夫,你的手要是再抖的話,恐怕這碗藥要重新煎了。」宏元開一掌搭在軍醫的肩膀上。

    「是、是、是,將軍說得是。」話雖如此說,但是軍醫的手卻抖得更厲害了。

    「元開,你別再捉弄闡大夫了。」申亟臣的眼神朝著某一方向努了努。

    高大的身影站在營帳內,渾身散發的那股霸氣,莫怪乎軍醫會嚇成這樣。

    顯然,宏元開和申亟臣之所以齊齊呆在織樂的營帳內,是因為他們的主子——邯澤浩,此刻正心血來潮地要看某女喝藥。

    宏元開馬上鬆開手,軍醫顫巍巍地走到了榻前,把碗遞給了蘇顏顏,蘇顏顏用小勺勺起藥汁,一點點地餵給織樂喝。

    織樂小口地喝著藥,眉頭時不時的皺起,看起來這藥似乎是——

    「很難喝?」渾厚低沉的聲音響起在帳內,一隻大手從蘇顏顏手中把藥拿起。

    「啊?」織樂一愣,抬頭不明所以地望著邯澤浩。

    他等得不耐煩,直接仰頭喝了一口藥汁。

    一旁的軍醫見此嚇了一跳,「少主,這藥是……」

    話未說完,便看到邯澤浩眉頭微微一動,吐出一句:「有些苦。」

    哈?

    所有人都是一副下巴掉地的表情。

    還是申亟臣最先回過神來,輕咳一聲。

    軍醫趕緊道:「這……那要不在藥裏添加一些甘草,這樣會甜些,也容易入口。」

    邯澤浩點頭,把藥碗遞給了軍醫,軍醫趕緊端著藥退出了營帳。過了約莫一刻鐘後,又端著冒著熱氣的藥走了進來。

    「少主,這藥已經加入了甘草,相信應該很容易入口。」

    邯澤浩拿起小勺,勺了藥汁,遞到了織樂的面前。

    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動作……「是要……餵我喝嗎?」織樂怯怯地問道。

    「對。」他絲毫沒察覺到這個回答,讓周圍的人詫異到了什麼程度。

    他們的少主居然要餵人喝藥?!申亟臣和宏元開互視一眼。

    「哦。」織樂乖乖地張開口,藥汁一入口,便忍不住地喊道:「好燙。」

    邯澤浩手指一頓,表情僵硬地再勺起一勺藥汁,輕輕地吹上兩口氣,才遞至她面前,「喝!」

    她呆呆地望著他,半張著嘴,任由他把藥汁餵入她的口中。

    甜甜的藥汁,順著喉嚨慢慢地嚥下。藥汁不是都該苦的嗎?為什麼現在她卻覺得好甜?加了甘草,可以讓藥汁變得那麼甜嗎?

    這個如同天神一樣,讓她想要虔誠膜拜的男人,卻在餵著他喝藥,一切宛如在做夢一般。有些東西,似乎在開始變化著……

    酆族大軍之中也開始流傳了幾個版本,有人說少主喜歡上了一個神秘女人,也有人說是那女人勾引少主,更有人把織樂形容成了絕世人物,揚言,得此女者必得天下。

    總之,什麼樣的紛亂版本都有,隻是沒有一種流言傳入織樂的耳內。她彷彿隔世一樣呆在她的營帳內養病看書。

    把手中最後的一頁看完,織樂合上書,閉起眼眸,靜靜地回味著剛才所看的書中內容。

    她喜歡看兵書,沒有道理地,就是喜歡看。兵書上所講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十分容易理解,看書的過程中,她的全部身心都可以沉浸在書中,讓她忘記自己所不想回想起來的一切。

    不願意回想起,小時候她被飢餓折磨得奄奄一息。

    更不願意回想起,她賣身所得的五個銅錢被爹娘捏在手中,他們臉上那笑意和連連的叩頭。五個銅錢,可以讓他們好幾天不會挨餓了。

    在方府的日子就算很苦,可是她卻覺得,比起當初的飢餓寒冷,已經好上太多了,畢竟,她活下來了。

    她很懂得知足,因為從小的命運就告訴她,人,最重要的就是守本分,不要去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所以,她不奢求,不期盼,隻要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卻在慢慢地改變著。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可以這樣自在地看著這些兵書,生病的時候有大夫給她看病,能喝上藥,每天都不會挨餓。

    太幸福的日子,讓她忐忑不安。總覺得一切就像是一場即將要醒來的美夢一般。

    突然,她身子一震,有人點住了她的穴道。身子不能動,口不能言,織樂瞪大了眼睛,看著穿著一身夜行衣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抱歉,為了怕姑娘大喊惹出動靜,所以在下隻能先點住了你的穴道。」對方解釋道,「姑娘可是叫織樂?若是的話,就眨一下眼。」

    織樂老實地眨了一下眼睛。

    對方繼續道:「在下是方少將派來營救姑娘的人。方少將便是朱天城方府中的方翱,如果姑娘聽懂了在下的話,那麼便勞煩姑娘眨兩下眼,在下自當解了姑娘的穴道。」

    是少爺派這人來找她的?織樂依言眨了兩下眼。

    黑衣人解開了織樂的穴道。織樂忙問道:「大少爺怎麼樣了?」

    「方少將無恙,少將要我來救姑娘離開這裏,盡快趕回朱天城。」

    「救?」她疑惑於這個字眼,「我在這裏沒有危險啊,為什麼要救?」

    黑衣人面色一冷,「莫非姑娘忘記了酆族和我華朝乃是敵人,姑娘是想叛國?」

    「啊?」

    「方少將在朱天城等著姑娘,請姑娘盡快回城吧。」

    她身為方府的丫鬟,大少爺既然要她回去,那麼她是一定要遵從的。織樂想了想,又道:「那我和邯澤……呃,大人道個別,就和你回去。」

    「若是這事讓別人知道了,姑娘豈還能回朱天城,難道你忘了,當初你可是被抓來這裏的。」

    織樂怔怔,「那該怎麼辦?」

    「聽說姑娘明日要和邯澤浩進行軍演推算,等到比試結束,姑娘可找個借口獨自回營帳,我自在這裏等候姑娘,帶姑娘回朱天城。」

    明天就要回朱天城嗎?織樂不自覺地垂下眼眸,她應該很想回去才對啊,可是為什麼,心中卻有著不捨。

    次日的軍演推算,織樂一邊讓自己的士兵去砍樹伐木,同時還收集許多麻袋,讓人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麼。

    而另一方面,由於雙方兵力相差的懸殊,在打了幾場後,隻剩下了八萬兵力,而邯澤浩此刻則還有二十五萬兵力。

    雙方兵力相差三倍以上,現場的所有人,無一不認為,隻要再過一天,邯澤浩就可以完全打敗織樂。

    幾乎所有的人都同情地望向了織樂,因為輸了的下場,很可能就會連命都沒了。

    反倒是織樂,臉上並沒有眾人所想像的害怕表情,而是平靜地跟在了邯澤浩身後,走出了比試場地。

    他驀地像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如果比試你贏了,你會對我提出什麼要求?」

    織樂想了想後,很認真地答道:「我想離開這裏回去。」既然大少爺希望她回去,那麼作為方府的丫鬟,大少爺的願望,理所當然就應該是她的願望。

    那一刻,邯澤浩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胸口中驟然產生的那股空蕩蕩的感覺擊得他手足無措,沒人告訴他,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又該如何消除。

    回到了營帳內沒多久,織樂便聽到營帳外有嘈雜的聲音。

    她掀開了帳簾,「怎麼了?」

    「隻是一些宵小之人妄圖偷襲而已,姑娘還請待在營帳內以保安全。」營帳外護衛的士兵答道。

    織樂身子縮回了帳內,才轉了個身,便看到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了。

    還沒來得及驚呼,黑衣人已經掩住了她的唇,「姑娘,請勿發出大聲驚動他人。」

    她點了點頭,黑衣人放下手。

    「我們現在就走嗎?」織樂問道。

    「不,還要再等會兒。少將軍派出軍隊偷襲酆族大軍的糧倉,如能一舉把糧倉毀了自然是好,如果不能成功,那至少也可以把酆族的守兵們都吸引過去。等一會兒他們戒嚴鬆懈的時候,姑娘便可以安然回到朱天城了。」

    這種計謀,對於織樂來說,自然是很好理解。

    隻是……真的要離開嗎?要離開這個雖然霸道,卻會讓她覺得溫暖的男人?

    為什麼,此刻的她,心中又那麼多的不捨?

    不捨到甚至她希望,他能夠出現,把她留下!

    而不遠處的高崗上,兩抹人影正注視著這一切。

    「我就說這事蹊蹺,看來燒燬糧倉是虛,帶走這女人才是真的!」宏元開怒道,提起手中的武器,便打算領兵上前阻攔。

    一把紙扇橫在了他的面前,把他擋下。

    「申亟臣,你這是做什麼?」

    「你難道看不出來,織姑娘現在在少主的心中,所佔的位置已經過大了嗎?」申亟臣冷冷地道。

    宏元開皺皺眉。他自然看得出少主非一般的在意著這個華朝的女子。這女人生病的時候,他從來不曾見過一向冷酷暴戾的少主,會用如此寵溺的眼神看著一個女人。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要把織姑娘搶回到少主的身邊。」

    「可是你真的覺得讓她回到少主的身邊是件好事嗎?」

    「什麼意思?」

    「一旦這個女人真的回到了少主的身邊,那麼少主愛上她,是遲早的事情。」申亟臣道。或者說,現在已經愛上了,「酆族的少主,卻愛上一個華朝的女人,你覺得這對少主來說,是一件好事?」

    「這……」宏元開猶豫了。

    「我所期待的少主,是一個可以帶領酆族,稱霸天下的少主,而不是一個會因為兒女情長,甘願放華朝苟活的少主。」

    「那麼你想怎麼樣?」宏元開問道。

    申亟臣搖晃著紙扇,悠然道:「自然是放他們走了。」

    「你打算放織姑娘回朱天城?你難道忘了她那種特殊的才能嗎?一旦她回到朱天城,我們想要攻下那城,所要花費的代價,恐怕會高出很多。」

    「我自然知道。」申亟臣的目光中,有著森森的冷然,隻要能夠讓酆族一統天下,他從來不介意做下狠毒的事,「所以我這裏放他們走,而你去通知少主,隻管對少主說,織姑娘是主動和賊人逃回朱天城。」

    宏元開一驚,隨即已經明白過來,「你想讓少主親手殺了織姑娘?」少主向來最痛恨別人的背叛。但凡背叛過他的人,從來就沒有能活下來的。

    一旦如果讓少主親眼看到織姑娘和別人逃亡,又親手逮住的話,可想而知,她的命運會是什麼。

    深吸一口氣,宏元開看著嘴角含笑的申亟臣,又看了看那叢影中穿梭的兩抹身影,緩緩道:「我該慶幸,你不是我的敵人。」

    「隻要你不背叛少主,你永遠不會是我的敵人。」他所有的存在,僅僅也隻是為了一個信念罷了。

她逃了,就這樣要逃離他的身邊嗎?

    邯澤浩策馬狂奔,胸口中的那股騷動怎麼都沒辦法平靜下來。當初把她抓來,他不是沒想過她會有逃跑的一天。畢竟朱天城才是她一直所呆的地方。

    可是她的柔順,她的懦弱,她的怯生生,她的一切,卻讓他漸漸地忽略了這個可能性。

    甚至於他給了她足夠的自由。

    而現在,他給予她的自由,卻像是在諷刺他一般。

    織樂……織樂……他在心中狂喊著。從何時開始,這個名字已經在他的心中刻得如此之深了呢?他要見到她,他要把她狠狠地逮住,他要把她壓在身下,揉入自己的身體之中,讓她哪兒都逃不了!

    馬兒的四蹄飛奔,揚起陣陣塵土。

    看見了!邯澤浩的雙眸倏然瞇起,盯著不遠處那兩道倉惶的身影,手中的長槍朝著那兩人前奔的方向猛然擲去。

    咻!

    長槍破空,狠狠地紮入泥土之中,那兩道身影急急地剎住了腳步。

    那張讓他不斷迷惑的臉龐上滿是驚慌,他卻看得更加刺眼。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骨骼在咯咯作響。他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她,想要她給他一個答案。

    他難道對她還不夠好嗎?抑或者他表現得還不夠多?

    從來沒有女人會讓他這般心神不甯,甚至於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

    該死的,她怎麼可以這樣的逃離他?

    邯澤浩狠狠地拉住韁繩,馬剎住了四蹄,停在了那雙身影前。

    「圍起來!」他的聲音中,任誰都聽得出憤怒。

    跟隨著他的士兵霎時把織樂和黑衣人包圍了起來。

    包圍圈在不斷地縮小著,織樂慌亂地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一切。這些酆族的士兵,穿著統一的盔甲,整齊有序的動作,讓她心驚,而當包圍圈裂開了一個口子,那一人,騎著一馬,緩緩地走進了她的眼簾後,她明白了某件事。

    他——是來抓她的嗎?

    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不敢對著他的視線。他的目光太過淩厲,在那樣的目光下,她無所遁形。

    明明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她是方府的丫鬟,大少爺希望她回去,她自然應該回去。可是現在,她卻不那麼確定了。隻隱隱地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比試還沒結束,你這麼急著是要去哪兒?」低沉的語調,在這被黑暗和燭火所籠罩的林中響起,讓人在心底深處泛出絲絲恐懼。

    「我……」織樂的手指絞著衣擺,貝齒隻是咬著唇。這樣陌生的語氣,這樣平淡的語調,彷彿回到了她初次見到他的時候。對他來說,她似乎又變成了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

    她隻是個丫鬟,根本不該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可是為什麼現在她卻想哭呢?

    「怎麼?不敢抬頭看我?」他的影子在燭火的光中微微晃動著,手抬起,他朝著她的下頜抓去。

    「不要!」她本能地害怕,躲到了黑衣人的身後。不敢靠近他,他的身上像是在詫異著某種怒氣,隨時都有宣洩出來的可能。

    邯澤浩目光一愣。而黑衣人則護著織樂,緊張地看著周圍的形勢。顯然,少將的計策已經被酆族識破,眼下的他也很難帶著這個女人回朱天城。

    黑衣人還在想著,邯澤浩卻已經冷冷道:「滾開!」

    沒等黑衣人反應過來,邯澤浩已經拔出了之前插入土中的長槍,槍身橫掃,一陣勁風揚起,猛地把黑衣人彈飛到了幾丈開外。

    噗!

    一口血,從黑衣人的嘴裏噴出,整個人頓時昏死過去。

    織樂詫異地看著眼前突變的情景,撩起裙擺,想要跑到黑衣人身邊看看他的傷勢。

    才跑上幾步,卻被邯澤浩抓住了胳膊。

    「放……放開我……」她的身子打著顫,那人流了好多血,會死嗎?甚至在剛才,他還和她說過話。那樣的人如果死去的話,大少爺一定會傷心的吧。

    「你就那麼想回朱天城?」在邯澤浩看來,織樂的舉動,隻讓他理解為想要逃離。他把她拉回到自己的面前,低下頭,目光狠狠地盯著她!

    她應該是想回去的,她無數次地這樣對自己說過。她是方府的丫鬟,大少爺的希望,自然也就是她的希望,所以——「我……要回去的。」隻是說話的時候,她的貝齒幾乎咬破了舌尖。彷彿內心深處不斷地有聲音在提醒著她——她並不是真正地想要回去呵。

    她的回答,卻讓他的面色變得更冷,「就算死也要回去?」

    她織樂臉色一黯,點點頭。

    他的五指捏著她的手臂咯咯作響。一股鑽心的痛頓時刺激著她所有的神經。牙齒死死地相互抵著,她不讓自己發出呼聲,隻有蒼白的臉色,和那全身冒出的冷汗,才可以想像到她有多痛。

    可是因為天色的關係,邯澤浩卻看不到。揚起手,他把她甩到了地上,長槍的槍尖,直直地抵上了她細瘦的脖頸。

    「那麼我現在就讓你死!」

    她抿抿唇,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她的神情動作,卻讓他氣到了極點。

    「為什麼?」邯澤浩瞪著織樂狂吼道。為什麼她就這麼認命,為什麼她連死亡都不怕?這樣的她,讓他不知所措,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可以真真實實地得到她。

    「我隻是一個丫鬟,我的性命原本就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她很誠實地說道。從小,方府中張媽的耳提面命,便讓她明白,她隻是一個最卑微低賤的丫鬟,不可以去奢求什麼。而她的性命,則是隨時都可以丟失的東西。

    「你喜歡方翱?」他問,語氣之中,有著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嫉妒。那個無用的男人,卻可以讓織樂言聽計從,甚至不顧死活地要跑回朱天城。

    她大驚,眸子猛地睜開,搖晃著腦袋,「我怎麼有資格喜歡大少爺呢。」槍尖因為她的晃動而劃破了她一層表皮,滲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身體一僵,望著她脖子上那刺目的血痕,刺目的血痕,是他的槍尖所傷。

    他握槍的手慢慢送開,直覺地想要去撫上她的傷口,想要問她是不是痛了。隻是當他的手才微微抬起,她發顫的身子卻讓眉眼一澀。

    她在怕他嗎?他想要的並不是她的害怕啊,為什麼現在她的身子卻在他的面前顫抖得那麼厲害?

    邯澤浩隻覺得有萬般蟻蟲在啃噬著自己,「這麼說,你有資格的話,就會了?」

    織樂愣愣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種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

    邯澤浩蹲下身子,視線平視著織樂的雙眸,嘴唇抿得死緊。修長帶著繭的手指刷過她纖細的脖子上,一點一點地摩擦著她的傷口。這樣的一個女人,細弱得根本不堪一擊,彷彿他隻要手指一捏,就可以輕易地把她的脖頸擰斷。

    但是可惡的是——他卻下不了手!

    曾幾何時,他居然會無法下手去殺一個人?!

    她那細細的傷口,讓他的胸口產生陣陣刺痛,就算當年在戰場上所受過的傷,都不曾這般的痛。

    「如果你現在發誓,以後不再離開我身邊,我可以饒過你,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沙啞的聲音,壓抑著那份已經越來越明顯的獨佔欲,他對著她開口道。

    他的底線,他的破例,他的容忍,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開始退讓,開始妥協。

    因為他知道,他無論如何也放不開她了。

    可是回答他的,卻是她異樣的沉默。

    「說!」他的手在她的脖子上微微收緊著,隻要再加上一點點的力道,她就會無法呼吸。

    即使她是害怕也好,是謙卑也好,是臣服也好,他隻要她的一個保證,一個永遠不再離開他的保證。

    「我……」她張了張嘴,幹澀的喉嚨讓發音顯得沙啞,可是也僅僅隻是發出了一個字的音節,便沒了下文。

    「很好。」邯澤浩怒極反笑,他的手往下移動,一把攬住了織樂的腰,把她用力地拖進了自己的懷中,翻身上了馬背,「織樂,能夠讓我生氣到這種程度的,你是第一個。你說,我應該怎麼懲罰你呢?」

    他的臉在笑,嘴角是微揚的,但是那雙藍色的眸子,卻是一片的冰冷。

    而她,隻能茫茫然地望著他眸中的冰冷,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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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0:25:2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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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澤浩幾乎是扛著織樂,一路進了主帥的帳篷。

    織樂的腹部頂著那冰涼而堅硬的盔甲,隻覺得腹部一陣難受,晚上吃的東西,都似要嘔吐出來一般。

    「少主!」申亟臣和宏元開對視一眼,奔到了帳前。

    「滾開!」

    「可是……」

    「滾!」邯澤浩一腳把兩人踢出了帳,「不管發生什麼,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入帳!」

    冷冷地下完命令,他一把把肩膀上的人兒甩到了榻上。

    砰!

    脊背重重地撞上了木闆,雖然中間有一層厚厚的獸皮隔著,但是織樂依舊感到疼痛,加上腹部之前的難受,整張小臉皺成了一團。

    「怎麼,你也知道痛嗎?」他一手將她的雙手按到了她的身後,另外一隻手扣住了她的下頜,強迫她的臉仰起。

    織樂知道,眼前的人很生氣,生氣得不得了。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安慰,心中思緒翻轉之際,溢出口的卻隻是一個字:「痛……」

    「痛嗎?」他猛然一笑,「那麼你就更痛一點吧,這樣你才可以知道,現在我有多痛!」他的手收得更緊,似要把她的雙手生生掐斷。

    「你也痛嗎?」他也受傷了嗎?一聽到他痛,她的心猶如被鞭子狠狠地被抽著。

    「是啊,痛,痛得不得了!」邯澤浩的臉一點點地靠近著織樂,「明明是你一聲不吭地要逃離我,為什麼現在卻用著這樣一副無辜的面孔對著我?」

    她的眼神太純,可是……這卻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亦想要見到她為他癡,為他狂,眼中因他而燃起慾望。

    「我、我也想和你說一聲再離開的,可是他們說這樣不好。」她愧疚地垂下眸子,然後突然像想到似的又抬眼望他,「剛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人傷得要不要緊?」

    「怎麼,你很在意他?」

    「如果他死了的話,大少爺一定會很傷心的。」

    「不許提方翱!」他像是被刺蟄了似的,整個人暴怒了起來,在織樂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俯下了頭。

    灼熱的唇瓣貼著她的唇,那分滾燙讓她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溫度的傳遞,從來沒有如此鮮明過。他的動作激烈而迅猛,像是要把她整個兒融化。

    織樂怔怔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瞳孔中放大的面容。他在做什麼?在吻她?!

    那麼的瘋狂,那麼的熾烈!

    他並不滿足於唇瓣的緊貼,在舌尖不斷地刷過她的唇瓣後,他的齒一點一點地細細地咬著她的唇,像是要咬遍她雙唇的每一寸。

    疼痛和麻癢並存著,在唇齒間蔓延開來。織樂無措地隻是瞪大眼睛,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而邯澤浩則越來越不滿足,他的手用力地扣著她的下頜,強迫她張開嘴。

    「啊……」她低呼著,他的舌趁機躥進了她的唇內,掠奪著屬於她的甘甜。

    唾液的相交,他不斷地肆虐著她的唇齒,而他的手則慢慢地往下移動,伸進了她的衣內,揉捏著她。

    柔嫩的肌膚,與他手心中的繭是如此的不同,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感官。

    即使織樂外表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但是她的皮膚卻極好。細緻光滑,而富有彈性,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僅僅隻是做到了這種程度,她就輕易地讓他失了控。他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慾望,手猛然一扯,她的衣衫領口被拉開。

    溫潤的肌膚接觸到了冷冷的空氣,她輕微地顫了顫。

    「真可愛。」他的目光著迷似的望著眼前的一切,俯下頭。腦海中,隻有反複的一個念頭。他要她成為他的!這樣,她就不會離開他了,這樣,她就不會再要去找方翱了。

    即使卑鄙,即使強佔,即使是不擇手段,他也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織樂,成為我的人!」他低喃著。

    織樂直到這時,腦海中才一點一點地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不要……放、放開我,不要……」幾乎是一種本能,她掙紮著,抗拒著。從來不曾面對過這種的情形,她隻是害怕著他這種如狂風暴雨般的掠奪。

    他用唇堵住了她的抗拒聲,手臂攬著她的腰,直到她的腹部頂住了他堅挺的灼熱。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向後彈去,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開。

    「不許逃!」他聲音沙啞,一把扯過她的手臂,把她再度拉向自己。

    好痛!織樂臉色一白,隻覺得那本已很疼的左臂像是折斷了一般。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邯澤浩不斷地呢喃,頭埋在了織樂的脖頸上,唇貼著她滲著血的傷口,不斷地吸吮著。

    這樣的他,讓她好陌生。織樂從來不曾見過邯澤浩這個樣子,「我……我是方家的丫鬟。」根深蒂固的身份,讓她沒有考慮的脫口而出。

    他的藍眸倏然變得更深,額頭死死地抵住了她的額,眼底有著慾望、霸道以及……痛苦,「不許你再提方家,不許你提方翱,你是我的,是我的!隻屬於我!」

    像一個固執的小孩一般,他摀住了她的唇。

    不想,不想要再聽到她開口說話,她說的那些話,隻會讓他更痛!「為什麼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為什麼你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告訴我,究竟要怎麼樣,你才可以愛上我?」

    他的聲音啞啞的,竟然帶著一絲哽咽。

    織樂愣住了,在她心中宛如天神般的男人,卻趴在她的身上,用著痛苦的語氣說著這些話。

    可是,她卻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難道說,他希望她愛上他嗎?

    「或者斬斷你的雙手和雙腳,讓你永遠沒辦法回到方翱的身邊。」他收緊著手臂,純男性的氣息包裹著她,「很害怕嗎?」

    織樂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害怕,可是他盯著她的目光,卻讓她覺得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孤獨、兇殘,卻又脆弱。

    他這種瘋狂的掠奪,侵略般的佔有,似乎都不再讓她想要逃開了。

    她隻覺得心口翻著酸酸的,澀澀的感覺,說不清,理不清,可是她想要去安慰他,想要去撫平他的這種痛苦,想要看到他恣意風揚的神情。

    隻要可以那樣的話,她覺得自己付出一切都可以。

    一直以來,她幾乎都是仰視著他的。

    他是那麼的不凡,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現在,他在問她要如何才能愛上他?

    織樂還能自由活動的右臂,自然地攀上了邯澤浩的肩膀。

    她願意用自己的所有,來換取他的快樂。

    「織樂!」他的臉上瞬間迸發出了欣喜,「你願意成為我的?隻屬於我的?」

    她點點頭,隻要他可以快樂,她便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那麼,你可愛我?」摀住她口的手鬆開了,他灼灼的視線盯著她。

    愛?!她這樣的身份,可能夠愛他嗎?織樂愣愣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靜默的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邯澤浩臉上的欣喜也在一點點地消失殆盡,直到恢複成了那一片冰涼。

    「哈哈哈,沒想到我邯澤浩也有今天!」他狂笑著,整個身子從她身上抽離,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藍色的眸子已經是一片森冷,「織樂,我要的是你的愛,而不是同情!如果你不愛我的話,那麼就連你的同情也一起收起來。」

    驕傲如他,竟然淪落到被人同情!

    大跨步地走出營帳,他對著身後的士兵道:「給她找套幹淨的衣服換上,然後把她帶回她的帳裏,不許她離開半步。」

    隻是事到如今,他依舊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真正地得到她?

    操練場上,銀色的長槍不斷地舞動著,在別人的眼中,那寬大手掌中的長槍宛若遊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銀絲。

    而每一道光華閃過,便有一些人倒下。

    整個操練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百來號人。哀嚎聲、倒地聲、槍擊中身體的聲音不斷地響起。有些人甚至剛剛爬起,轉眼間又倒在了泥地上。

    紅色的發在舞動中飛揚,而那冰藍的眼,卻像要凍斃一切般地想讓時間靜止。高大的身影渾身上下散發著肅殺之氣,如果不是因為操練場上的那百來號人全是酆族人,現在很可能已經屍橫遍野了。

    「爬起來,再來!」男人狠狠地下著命令道。

    「是。」地上躺著的人有氣無力地道,艱難地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操練場外,宏元開和申亟臣站得極近,兩人朝裏望著,眉頭均微微皺起。

    「少主已經在裏面呆了三個時辰了。」申亟臣不無擔憂地道,雖然他知道少主體力過人,但是三個時辰,未免久了點。

    「正真苦的是裏面那些陪練的將領們。」宏元開倒是說了句公道話。

    申亟臣眉眼一斜,「如果你可憐他們的話,不如你進去,陪少主練練。」

    「……」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沒事去折騰自己的性命!白了申亟臣一眼,宏元開抬頭,看了看天色,「不過現在天色已晚,是該勸少主停停手,否則明日恐怕這些將領們全都要去拜訪軍醫了。」

    兩人隨即進入了操練場,對著還沒有發洩夠的男人齊齊跪下,「少主!」

    邯澤浩並沒有理會,而是繼續舞動著手中的長槍,橫掃、劈擋。

    「少主!」申、宏二人音量提高,跪著往前移動了幾步。

    邯澤浩任由他們兩人跪著,一直打到場上無人再站起,才大跨步地朝著申、宏二人走去。

    麥色的肌膚上浸透著汗水,他的身上有著無人可匹敵的霸氣。走到二人面前,邯澤浩抬起手中的長槍,便要向申亟臣刺去。

    申、宏二人一愣,宏元開本能地用手隔開了長槍,半個身子擋在了申亟臣的面前,「少主,申學士並不會武功,如果少主需要練練手的話,屬下來陪少主打一場。」

    「滾開!」邯澤浩手腕一動,長長的槍身把宏元開劈向了一邊,緊跟著他抬起一腳,把申亟臣踢翻在地,一腳重重地踏在了對方的胸口上。

    「唔……」申亟臣面色一變,一股血腥的味道從胸口湧上喉嚨。

    「不要算計我!」邯澤浩盯著腳下的人,冷冷地道。

    申亟臣苦笑一下,表情恢複了鎮定,「屬下不明白少主的意思。」

    「你當真不明白?」慄然的語氣,讓人毫不懷疑,他隨時可能下殺手。

    「不明白。」

    「那好,我說到讓你明白。申亟臣,以你的才智,怎麼會看不出昨晚的那場火不過是聲東擊西之計而已,昨天,宏元開來告訴我織樂要跑回朱天城,而你卻說你不知,可能嗎?再者,如果不是你有意放行,她絕不可能逃得那麼遠。以你的謀劃,不過是想讓我親手殺了她。」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邯澤浩天資聰穎,就算他昨天因為心急而一時沒想到,但是隔了些時間,再一想,便能想透徹。

    「少主英明。」申亟臣的臉上沒有任何尷尬,反倒是一種笑意。他所想要效忠的人,便該有著這份能耐。

    一旁的宏元開此時趕緊道:「少主,請饒了申學士一命,他也隻是為了酆族,織姑娘乃是華朝中人,終究非我族人,縱然她有著傲視才華,將來恐怕始終……」

    「華朝又如何!」邯澤浩的口氣中有著一種王者的霸氣,「這天下,遲早都是我酆族的!」

    天下!天下!他一直所嚮往的遊戲。

    他東征西伐,他連年的征戰,隻為了這樣一個可以讓他覺得人生不再無聊的一統天下的遊戲。

    可是,如今這個遊戲卻不再是他的全部了。

    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了那張怯怯的面容。

    那個可以同情他,可以服侍他,可以聽從他的女子,卻不知道如何愛他。

    得到她的愛……難道真的不可能嗎?

    「兩天時間,攻下朱天城!」邯澤浩遙望著遠處天空,下著命令。

    「是!」申、宏二人領命,馬上,就要離天下……更近一步了!

    ……

    晚上起霧,月,幾乎快被霧所遮蓋,連那一絲隱隱的月光,都顯得珍貴。

    一抹身影慢慢地接近著那個不算大的營帳。

    「誰?」守衛的士兵警覺地喝道。

    身影漸漸地在那微弱的月光下清晰起來,紫貂帽,火紅的發,一下子讓守兵知道來人的身份。

    「少主!」一排人齊齊跪下。

    「別出聲了,繼續守著。」他淡淡道,掀起了簾子,走進營帳內。

漆黑的營帳內,隻有夜視力極好的酆族人才有可能看得清楚。邯澤浩走到了榻邊,靜靜地凝望著那躺在床上的人兒。

    即使是熟睡中,她的秀眉依舊緊緊地蹙著。他的手指,慢慢地撫上了她脖子上那刺目的紅痕。

    這是他的槍尖所造成的傷。即使這是他無心所傷,但是心卻因為看到她的傷而刺痛得厲害。

    她在睡夢中痛得呻吟一聲。

    他趕緊抬起手,怕自己已然弄痛了她。

    織樂!織樂!

    他在心中吶喊著,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她,為什麼他不忍心看到她受傷?

    他想要得到她,為此不擇手段也可以。

    可是她卻太奇特了,奇特到可以不在乎任何的一切。這樣的她,又要他如何的不擇手段呢?

    放不了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佔據。

    即使他想把她壓在身下,揉入骨血中,卻又不想要看到她更加畏懼他的神情。

    他永遠不要她害怕他!

    起身,他緩緩地走出營帳,隻甩下一句話:「讓軍醫把她脖子上的傷治好。」

    漫天的箭支、煙塵、嘶喊以及地上無盡的屍體,組成著戰爭的畫面。

    轟!轟!轟!

    隨著城門被酆族攻陷,朱天城內陷入了一片混亂。

    百姓們四處逃散,深恐被士兵們逮住。

    一片哭聲、哀嚎聲不絕。

    而方府內,僕役丫鬟們紛紛能逃的逃,東西能拿的拿,偌大的一個府第,已沒有了往日的高貴。

    「城主,少城主,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個滿臉污血的將士跪在了方天正和方翱的面前。在他的身後,還有數十個士兵,皆是傷痕纍纍。

    「朱天城……終於還是沒等到援兵。」方天正的臉像是一下子蒼老是十幾歲,原本還黑白參半的發,此刻已經全部變成了白髮,「我方家任朱天城城主有已有上百年時間,沒想到現在竟然要這城丟在了我的手上。」

    「父親……」方翱張了張口,他自然明白父親心中的懊惱與苦澀。朱天城的地勢易守難攻,本以為可以熬到援軍到來,沒想到卻終是差了幾天。

    邯澤浩的確是個天才,攻城略地,戰術之準,速度之快,讓人難以想像。自從那次計劃把織樂從軍營中帶出來失敗後,方翱就隱隱覺得戰事逼近。

    隻是沒想到,邯澤浩會如此之快地攻城。

    織樂,不知道那個愛看兵書卻懦弱的女子現在怎麼樣了?逃跑失敗,恐怕不易保命吧。但是他卻依然希望她還活著。

    也許是他從來未遇到過一個那麼愛看兵書的女子,又也許他是感歎於她驚世的軍事才華。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變成了他的一種希望,隻要有她在,那麼要重新奪回朱天城,也不是不可能了!

    「我不走,朱天城既然丟在了我的手中,我又豈能當逃亡之人,自然應該和朱天城共存亡!」方天正已存著必死之心。

    「不,父親!」方翱跪倒在地,一幫將士也皆跪下,「父親,朱天城丟了,不代表我們不能奪回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方翱發誓,終有一日,會為華朝,為我們方家,奪回朱天城!」

    方天正死寂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他的手重重地按在了方翱的肩膀上,「翱兒,你可知道,你的對手是邯澤浩,這個被稱為百年難有的王者之才啊,他行軍打仗,鮮少有敗績,要從他手中奪回朱天城,談何容易。」

    「鮮少敗績,並不代表沒有敗績。隻要我還有命在,我就定會實踐今天所說的話,即使我不行,還有方家的後代會繼續。」丟城的恥辱,他一定要還給邯澤浩!

    「少城主說的是,城主請三思!」一幹將領齊聲道。

    「父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方翱起身,和將領們簇擁著方天正,「我們還有一萬士兵,更何況朝廷的二十萬大軍就算沒來得及到達朱天城,但是至少已經在不遠的地方了,我們現在離開這裏,盡快和朝廷的援軍會和,然後一舉攻回朱天城!」

    「對!一舉攻回!」將士們紛紛喊道。

    方天正深吸一氣,遂點頭,「好!盡快撤離,和援軍會和!」

    至此,華朝軍隊全線撤離朱天城,這座代表著華朝關卡的城池,正式易主。

    在邯澤浩佔領了朱天城後,又接連派了宏元開率兵追擊朱天城方家的殘兵,而自己則率主力去迎擊華朝的二十萬援軍。

    所有的戰事,在朱天城被攻下後,並沒有結束,而是還在持續著。朱天城原本的方府暫時成了酆族的元帥府,而酆族那邊則有不少人陸續進駐了朱天城。

    元帥府初立,酆族那邊的下人人手自然是遠遠不夠的。於是織樂自然又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成為了一名幹雜活的丫鬟。

    在酆族的人來看,少主這些時日對織樂不聞不問,似乎已經代表著對她沒興趣了。按照少主以往的行事,從來就不會輕易原諒背叛的人。更何況,此人還是一個華朝的女子。

    嬌嬈的舞蹈,水蛇般的腰肢,華麗的配飾在腳步輕移間「丁冬」作響,每一次的舞起,總可以吸引著無數男人的目光。

    「恭喜少主大破華朝二十萬大軍!」

    「祝我酆族將來踏平華朝,一統天下!」

    宴中的將領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朝著主位上懶洋洋靠著的邯澤浩敬酒。

    「好!」邯澤浩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烈酒順著喉嚨而下,稍稍模糊了內心的那股思念。本以為戰場上的廝殺,對勝利的強烈渴望,可以讓他忘記那個膽小而懦弱的女人。

    可是……他忘不了!在吃食物的時候,他會想到她小口小口地吞嚥的樣子;在殺敵的時候,聽著自己槍尖刺破別人身體的時候,他會想著她是否又受傷了;甚至在他大破了華朝軍隊,享受著勝利果實的時候,他腦海中有的不是喜悅,而是在想,她會用什麼辦法破他的戰術。

    他像是著魔了一般,讓她的身影反複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見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完全地得到她;不見她,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慾念。

    「少主!」一個高壯的中年男人站起,邯澤浩望去,那人是酆族屬地一個部落的首領。

    「為了表示我族的敬意,我要向少主獻上我們族最美麗的少女。」隨著他聲音的落下,一個美麗的少女緩步地走到了大堂。

    周圍有倒抽氣的聲音,無疑的,少女的美麗震懾了很多人。

    邯澤浩輕輕地瞥了一眼,臉上並沒有任何驚豔的表情,就在少女的臉色慢慢地由紅轉白時,他卻揚了揚下巴道:「上來。」

    「是!」少女一步一步地朝著坐在主位的男人走去。

    他微瞇著眸子,盯著少女裸露在外柔滑白皙的肌膚。片刻之後,邯澤浩的雙手猛然把對方拉入自己的懷中,手指抓向了她的渾圓所在。

    軟玉芳香,合該是所有男人喜歡的,可是卻燃不起他絲毫的慾望。邯澤浩甚至覺得身體有著一種排斥感。他想要碰觸的,是那張蠟黃的臉,是那具骨瘦如柴的身軀!

    啪!殿外響起了一聲皮鞭破肉的聲音,隻聽到一個男人粗聲地道:「你居然在殿前把水灑了一地,可知何罪!」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左手使不出力氣,所以才……」怯生生的聲音中,充滿著慌亂與無助。

    「還敢狡辯!」鞭子啪啪抽在皮肉之上的聲音繼續響著。

    邯澤浩聽著那聲音,臉色隻越來越沉。

    「少主的大宴上,何人敢喧嘩!」已經有侍衛把外面的二人逮了進來。

    甩鞭子的是府裏的三等管事,而那個抖抖索索,濕透了半邊的身子,手上有著兩道鞭痕的小人兒,自然就是織樂了。

    「怎麼回事?」邯澤浩開口問道,視線卻隻是直直地盯著那額頭貼地的人兒。再次見到她,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想她。

    「是這個丫鬟做事馬虎,本想讓她打桶水好擦拭府裏的那些積了灰塵的柱子,沒想到她卻在少主宴客的殿外灑了水,小人教訓她時聲音高了,還望將軍恕罪。」三等管事這話說得圓滑,還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到了織樂的身上。

    「她身上的鞭痕是誰弄的?」森冷的語音,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三等管事顫了顫身子道:「是……是小人剛才教訓的。」

    刺目的鞭痕,令得邯澤浩瞇起了眸子。空氣中奇怪地沉澱著一種壓迫感。順著她手背上的鞭痕,他的視線漸漸向上移動,隻覺得她的左手垂在身側,有著說不出來的奇怪。

    那種怪異,但凡是行軍打仗多了的,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的左手臂——折了。

    「是誰把你的左手給弄折的?」一個箭步上前,他猛地把她從地上拉起。

    「啊!」織樂驚慌地抬起頭,「不要緊,這傷已經好些日子了。」

    好些日子?但是他卻根本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對他提起過這事!「該死的!」他低咒道,「你難道不會讓大夫給你接好手臂嗎?」

    「我可以嗎?」她訥訥地反問道。

    她微微張開的小口,還有那張純真的容顏,一再地讓他想起了那一晚,他把她摟進懷裏,瘋狂地吻著她。

    可是……她卻也是用著這樣一張無辜的面孔,放鬆了他所有警惕,瞞著他想要逃回朱天城。

    一思及此,他的面容又冷了下來,「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來找我,隻要我一聲令下,沒有大夫敢不醫治你。」

    「我隻是個下人。」儘管心中不斷地告誡自己,她不可以直視他的,可是她的雙眸,卻還是近乎貪婪的看著他那堅毅的面龐。

    「下人,是嗎?」邯澤浩冷哼一聲。她就如此想要和他劃清關係嗎?甯可忍著骨頭折了的痛楚,也不願意……

    他猛地鬆開手,任由她晃了晃身子跌跪在了地上,「既然你是個下人,那麼就做好下人的本分!等到宴會散去後,你就一個人把這裏打掃幹淨為止!」

    「是!」她卑微地跪在他面前領命道。

    宴上的眾人均為之側目,不明白他們的少主為何特意地難為一個丫鬟,隻以為是那丫鬟打擾了少主的雅興,所以才受罰。而在申亟臣和宏元開看來,邯澤浩的這種行為,倒更像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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