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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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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閻王且留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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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3: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恩弟,你去哪兒了?我差人在街上找你,沒見個人影。」入了夜才回來--「十五呢?她與你不是一向形影不離的,怎麼不見她?」
  西門恩正拿著書本往守福院慢步走去,聞言轉身,瞧見西門笑快步走來。
  「十五累了,先回房歇息去了。」他微笑:「笑大哥找不著我們是理所當然,我跟她一下午都待在茶肆裡。」
  「茶肆?誰家的……啊,我怎麼問這種話,可別讓義弟聽見,就算你去聶家茶肆,也要說去咱們自家的,別讓他知道,不然准有一頓念的。對了,十五睡了,阿碧煎藥了嗎?你喝了沒?」
  瞧他心情頗好,似有意聊天,西門恩不掃他興致,笑道:「早喝了,笑大哥,你別再擔心了。」
  「是啊,我總把你當過去的恩弟,現在你也不需要我擔心了。」西門笑笑容滿面:「今天下午,至少也有五、六個媒婆上門來,全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
  「今天你出現在街上,可讓多少人吃驚不已啊,想想以前,人家都說得靠強買一個姑娘,你才會有妻子的,如今只要有女兒的,瞧見你了,都想將女兒嫁給你。」
  「我有妻子了。」他柔聲答道。
  西門笑聞言,看了一眼他揣在懷中的書冊,溫聲說道:「最近我聽阿碧說,你房裡的燭火很晚才熄,是在看書嗎?」
  「是啊,以前身子不好,沒看一會兒就不得不休息,現在有體力了,自然想多看點書。」
  真是個好理由啊。西門笑遲疑了會,像在思索如何開口。
  「恩弟,你是西門家唯一的血脈……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與其他兄弟雖姓西門,但畢竟只是義子,西門家還是要靠你。義父他納了許多妻妾,都是為了能延續血脈……我不為你做決定,要不要納妾,都隨你,不過你也不小了,若是不喜歡十五--」
  「笑大哥,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還沒有圓房,不是嗎?」
  西門恩微楞,隨即俊臉染上薄薄的紅暈,輕聲說道:「我並非不喜歡十五,只是,我還在想--」
  「想什麼?你身子都已經康復了,沒病沒痛。」以往無力行房可以說得通,如今他如常人,還有什麼阻礙?「你是我兄弟,十五是我弟媳,這一年來她待你極好,這點我是看在眼裡的,你可不要辜負她啊。」
  西門恩聽出他話中頗為憐惜十五,心裡為她感到高興。十五雖與姊妹沒有什麼情分在,兄長寬厚的性子卻能給她親人的感情,而非一味只顧著自己的兄弟。
  那一夜,誰都看見了,卻沒有人說出口。
  「我會有分寸的。」他答道。
  西門笑見夜色的確深了,不忍讓他再外逗留,正要離去,忽地想起一事。
  「對了,今兒個來訪的不少,王師婆也來了。」
  「王師婆?她來做什麼?」
  「你別緊張,她不是來除妖驅鬼的。」西門笑笑了笑,道:「她進府裡,東張西望的,還奇怪咱們府前沒有鎮宅物,府內連個避邪之物都沒瞧見,竟然沒有妖鬼寄居府中。」
  「大哥!」
  「我沒別的意思。」西門笑解釋:「她說了,我也才注意到這一年來,咱們府裡好事不少,最好的就是你奇跡似的康復了,我到今天都像在夢中似的。」
  西門恩聞言垂下眼,像在沉思什麼。
  「對了,王師婆來府,是為了十五……一提十五,你就著急,聽我說完。前幾個月,我不是提過有個告老還鄉的將軍嗎?」
  西門恩點點頭。從小到大他雖身處病榻間,笑大哥卻從未讓他與世間脫節,不僅西門家買下什麼、改變什麼,連城裡大事、朝廷政局有什麼風聲傳出來,也會讓他明白,偶爾征詢他的意見,才會讓他在走出府外之前,便對自己的將來有了全盤的規劃與適應,不致脫節得嚴重。
  兄長們的恩情,已非自已能用任何的東西來報答,只能將恩融進親情,一生一世地惦在心頭,永保手足之情。
  西門笑不知他的想法,繼續說道:「那將軍近七十旬,他的一生幾乎在戰場上度過,自然避免不了血腥,他自告老還鄉後,不知何因,夜夜作起惡夢來,夢中有鬼在追殺他--」見西門恩蹙眉,他歎道:「所以,找上十五了。」
  「南京城裡已有王師婆了。」西門恩微惱道。
  「但,你的康復、她的事跡,已傳遍南京城了。」
  所以,還是不能平靜地生活嗎?如果他仍像過去久病不愈,是不是對十五比較好?身側的拳頭微微緊握,想起她望著避邪鎮宅物時的神情。
  「沒有辦法……推掉嗎?」他不抱任何希望地問。
  「趙將軍雖告老還鄉,卻還有將軍的脾氣與權勢,他要王師婆與十五在他七十大壽那夜除他夢中的鬼,說是借機試一試誰才是真正神明附身的巫女,若真置之不理,只怕累及西門家。」
  也怕除成了,從此麻煩不斷吧?
  現今方術多被視為迷信,主因冒充巫師者極多,所施法術多與人心信仰有關,難辨真假,少有如他一般活生生的實證,若那趙將軍真當十五是巫女,只要他金口一開,將十五引薦至宮中,當今追尋長生不老之道的皇帝爺必不會輕易放過她--
  西門恩的心思一向縝密,行到房前,已不知想到多遠去了。他的眉頭愈皺愈深,正要推開房門,忽然腦中閃過前幾日他一進房,就見十五在沐浴,當場嚇得他連連退步,在院裡發呆許久才敢進屋。那一夜讓他根本無法入眠,十五的身子纏在他身上,讓他呼吸急促,不敢閉目;一閉目,便瞧見她令人胡思亂想的胴體……
  他舔了舔唇,聆聽了一下,確定沒有水聲,才輕喊:「十五,你睡了嗎?」喊了幾聲,沒聽她的回應,想必是睡著了。他才安心地推開房門。
  房內一盞油燈還亮著,是她留的。她卻已經趴在床榻上熟睡,白色的單衣極薄,幾乎貼著她凹凸有致的曲線,裸露的藕臂落在枕上,長發掩去她的芙蓉臉,卻依稀見著她的纖頸,他的呼吸又有些淩亂,急急撇開視線,走到桌前,收斂起心中的遐想,靜心讀起書來。
  半夢半醒之間--
  知道自己是在等恩哥,他近日不到深夜不會回房,她心中雖有疑惑,卻不主動詢問,只是習慣他的體味、他的懷抱,要她獨睡反而難入眠啊,抱著棉被神智浮浮沉沉的--
  歸來兮……歸來兮……
  遠處忽有聲在喚,她暗叫聲糟,隨即身形下沉,已然從半夢半醒之間墜進夢世界。
  「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直出現在我夢中?」她喊道。
  這人的聲音不像恩哥輕柔拂面的溫吞嗓音,但也不覺得陌生啊,腦中一一過濾西門府裡所有人的聲音,同時好奇地踏前一步。
  天地之間是無窮無盡的黑,她不怕,因為曾有數年身在地洞的經驗,也練成她眼力極好,在黑暗之間能隱約視物。
  那……為什麼她的心狂跳不已,渾身發顫?
  明明是夢啊……她知道這是夢,知道這是數月來讓她驚恐的惡夢,知道將會看見什麼,但為什麼自己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忽地,微弱的光打在前方,僅僅剎那,她已驚駭得瞧見一個灰色的龐然大物!此物面若獸,嘴巴張得極大,露出長長的血舌,無數的小鬼正遭其吞食……
  她倒抽口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滑去。
  歸來兮……歸來兮……
  不要!她不要被吃掉!不要被吃掉,救命!
  恩哥,救命!
  那叫她回去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她嚇得要爬回頭,雙足卻無力。她沒做壞事,就算是鬼……也饒她一命吧!
  救命!恩哥,你在哪裡?快回來啊!
  身子一直被拖行,十指想要抓住什麼,卻始終撲空,她嚇得哭出來,忽聞天際響起--
  「十五?」
  救我!救我!
  「十五,你又在作惡夢了嗎?是夢,別怕!醒來!」
  恩哥來了,為什麼還不醒?眼角瞄到怪物的嘴大張,好多小鬼像是不受控制地飛進它的嘴裡。這些鬼好狠啊,連死也要一塊拉著她下地獄!
  「不要吃我……我沒做壞事……恩哥,救命……」
  「十五!」他的聲音忽地大了起來。
  她的身子劇烈被搖晃著,被他碰觸的地方像是救命仙丹,她發現從肩開始,有一股溫暖的氣流蔓延,隨即包住她的身子讓她不再滑向那怪物。
  「十五,只是夢,不礙事的,我就在你身邊。」最後一句話化為輕紗,從天降下裹住她的身子,迅速地被拉出夢中。
  真的是夢嗎?
  「不是夢!」她突然張開渙散的瞳眼,胸口不停地起伏。
  「不是夢,你怎麼會醒呢?」
  溫柔的聲音如天籟,慢慢拉回她的焦距,瞳仁裡映著他迷人的笑顏。
  「你醒來了。」雖柔,卻極具說服力,讓她狂跳不已的心逐漸慢下來。
  「我又夢見了……」
  「夢到什麼?」他柔聲問,憐惜地拭去她滿面的淚痕。
  怎能說呢?說了,怕他跟著怕,即使明白他不會遺棄她,但她心裡總是希望自己與他的生活裡沒有惡靈,有的只是一般夫妻該有的生活。
  她發現自己如八爪章魚緊緊纏在他身子上,就算夢醒了,她也不想放手。悄悄地當作不知道,窩進他的懷裡。
  他沒拒絕她的親熱,抱著她的身子,坐在床頭上,說道:「我以為這一年多來,你在府裡過得還算快樂。」
  「快樂!」她急忙說:「我從小到大沒有這麼快樂過!」
  看著他的身子像奇跡似的,一天比一天還要好,姑且不論到底是那一夜的咒術成真,或是聶大夫醫術高明之故,他能活、能走,能不再病懨懨地躺在床上,那就是她最大的快樂了。
  以前,總是希望祝氏一族的人能對她另眼相看、能給她一個微笑,那就是她一生追尋的快樂了;後來遇見他,才知道原來她的快樂永遠也不會在祝氏一族裡找著。
  「既然你覺得快樂,為什麼還作惡夢?」話尾才落,就覺懷中身子略為緊繃起來。
  西門恩眼裡閃過訝異,卻不動聲色地暗壓下來,像閒話家常似的談起過往事。
  「這一年來,我倒是沒作什麼惡夢。以前啊,我常常夢見我親爹在叫我,叫我跟他一塊走,那時我年紀小,也沒見過他,自然不肯走。醒來後告訴笑大哥,他嚇得連著好幾個月一入夜就陪在我身邊,睜眼到天亮;反倒是我有人陪了,安了心,睡得極熟。」
  「大伯對你真好。」遲疑了一下,不會不知他話中用意。又偷看他一眼,他的笑容依舊,似乎天塌了、地垮了,都不會影響到他的情緒,連帶著讓她有時都覺得,其實,她惡靈的體質在他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繼續沈默了會,見他仍然在微笑著。
  他的笑容,自始至終對她來說,都沒有變過。掙紮再掙紮後,她才低聲說道:「我夢見很多鬼,那些鬼在叫我……」
  「很多鬼在叫你?」溫柔的嗓音一點也沒有變化。「這一年來你仍在努力學巫,就算沒有像你姊姊一樣,至少也比我這普通人強許多,你怎會怕呢?」
  「我不怕鬼,我怕的是那吞鬼的怪物!」見他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倏地專注起來,她心知若不說清楚,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他的性子表面是騙人的溫和,骨子裡卻藏著比她還硬的堅持,她這枕邊人可不是睡假的--
  枕邊人啊!
  「十五?」
  她只好將夢境一一說出,西門恩垂眸傾聽,不時追問那龐然大物的模樣,反而不在意小鬼,她心裡微訝,卻不敢明問,只是望著他的臉色有無變化。
  「歸來兮……歸來兮……真是那小鬼在叫?」他像在自言自語,隨即又道:「十五,你是說,這幾個月來,只要我不在,你都會作這個夢?只有我能叫醒你嗎?」
  她輕輕應了一聲,見他又垂下臉,不知在沉思什麼,他的額面微微冒著冷汗。她知他在做重大決定時都是這個模樣,正要舉起小手擦他的汗,他卻忽然抬起臉來,直勾勾地望著她。
  那眼神十分奇異,是她從未見過……或者該說,他曾在他以為她不注意時露出這種眼神過,只是她以為是自己錯看了。
  「十五,我記得你的癸水剛走不久,是不?」
  她聞言,臉紅地點點頭,沒料到他連她這麼私密的事都注意了……不對!她驚呼出聲:「我流了血,是你出了事!」
  難怪啊!難怪啊!
  那時偷偷注意了下,他每天表情如一,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樣子,如今仔細回想起來,他的臉色曾有好幾日是灰白的,他卻推說忘了喝藥。是自己太信賴他了,還是以為沒有人會瞞著這種事不說,所以不曾起過懷疑?
  「我以為……你沒事!」害她偷偷高興好久啊!
  「我一點兒也不介意。我算過,你半年來來一次,一生的病弱與半年不舒服一回,你說,我會選擇哪一種?」見她又氣又惱又自責,對象全是她自己,他微微瞇起眼,沉聲道:「你的表情讓我慶幸我下對了決定。」
  「決定?」
  「我們做真夫妻吧。」
  細長的眼睛倏地大張,幾乎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她的心髒偷偷狂跳一下,飛得老高,幾乎以為自己錯聽了。
  「遲了一年,也該是時候了。」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耳畔轟轟作響,沒有「好不好」、「要不要」,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驚覺自己還掛在他的身上,連忙松力退後,他卻一把抓住她的赤足,她嚇了一跳,脹紅臉,敏感地發現一股酥麻的感覺由足部延至全身,讓身子微顫抖起來。
  她結結巴巴道:「我以為……以為……」天,她一點心理准備都沒有!
  「我原本沒要這麼快,至少在你為我浪費了一整年的光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十五,你初進南京城不到半天就誤闖西門家,不到半天就遇見我,然後馬上嫁給我,我可以說這是你我的緣分,但我也不得不為你想,你在祝氏一族的生活已是十分封閉,在我身上更是花下全副心血,足不出戶,每日所見之人就是這幾個,我自然心疼你,你有這權利在外頭多見識一番的。」
  「你不是……不要我?」她低聲問。
  他訝異,硬是捧起她的臉來,細細看著她有些退卻的臉。
  「你在說什麼?十五,我什麼時候做過這種表態了?一年多前,你不也想與我做真夫妻嗎?你卻步了?」
  「我沒!我想要極了!」她不顧羞不羞,大聲說道:「只是我不敢!」惡靈的身分在那一夜確定了,怎能再主動要他與自已做名副其實的夫妻?
  「你不敢,那就由我主動吧。」
  祝十五連話都來不及說出口,就見他連讓她逃走的餘地都沒有,半強制地捧住她的臉,吻上她的唇瓣。
  他的唇舌,又熱又燙,與過去那種蜻蜓點水的吻簡直天壤之別,她的頭暈了、心也早就不知亂跳到哪裡去了,一時之間只能無力地任他擺布。
  隱約知道跨過了今晚,她的世界又會有所變化。當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嗎?真的可以嗎?
  「十五,你在發抖了。」
  「我……」她趁機大口大口地喘氣,結巴道:「我差點不能呼吸了……」
  一陣輕笑揚起,顯得沙啞而溫暖。
  她偷覷到他伸手至身後拉下床幔,將他倆與床外隔離。她雙頰幾乎要被火燒掉了,暖味的氣氛讓她喘不過氣來,直覺要往床內側退去,他卻笑了,向她伸出手。
  「十五,你不願意嗎?」
  她癡癡望著他的笑,俊秀的臉龐溢滿溫柔的情欲,漂亮黑眸裡透著的是先前奇異的眼神,原來……他對她,一直有這種情感嗎?
  「我……我真的可以嗎?」
  「你不可以,世上還會有誰能當我的妻子?十五,你忘了我已經有一個同生共死的小妻子嗎?你知道她是誰的,是不?」
  同生共死……她慢慢伸出手與他交迭。
  他垂著的眸笑了,將不再抗拒的她抱進懷裡,吻著她的耳垂,低語:「你以為我養病養得這麼用心、這麼努力,是為了誰?固然為了我自己,但我熬不下去時,只要想到我一走,連你都要跟著走,再怎麼樣的苦痛我都咬牙忍下來了。十五,你可以為我付出性命,如果我負情,連我自己都會唾棄我自己。」
  迷蒙的眸只能望著他深情的眼,與他雙雙倒臥在床上。
  「以後,你一怕,就想我。我就在你身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拖走你。」
  原不想這麼快的,但一聽到她的惡夢已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造成的,他的心就難安啊!
  如果,只有他能拉她出那個夢,那就讓他徹底地拖住她吧。
  「嗯……」好熱,他不停地吻著她,引發她全身的熱流亂竄,過了今夜就是他真的妻子了,只要過了今晚--緊緊攀著這唯一清楚的念頭,心頭的滿足感好漲。
  「……所以,以後你別要胡思亂想,所有的一切都開誠布公;心不安,就來問我,我絕不隱瞞……」
  「嗯……啊,恩哥……你……你……脫我衣服……」她緊張兮兮地,連聲音都變調了。
  「不就說都要開誠布公的嗎?」聲音帶笑。
  床幔之內,春色無邊,細碎的呻吟斷斷續續的,桌上的燭火漸息,黑暗慢慢罩住房內,連帶著也罩住了長櫃上的鬼面具。
  濃鬱的情欲如潮,忽地--
  「好痛……」她脫口叫道。
  槽,西門恩臉色忽變,暗罵自已竟然忘了心理准備。
  「恩……恩哥?」意亂情迷的神智在乍見他無力倒在自已身上時,完全震驚得難以思考。
  「我……我沒事……只是突然頭暈……」見她爬出自己的身下,想要穿衣去求救。怎能讓她去?
  連忙拉住她的小手,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對她美麗的身子做出任何反應,他合上眼,輕聲說道:「你別走,陪著我……」
  「可是……」
  「這……」蒼白的臉色有抹紅暈,微惱道:「這是男人最大的恥辱,你說出去了,豈不是讓我難再做人?」
  「我不懂。」她也不在意懂不懂,仔細看他臉色並不像死白,又能說話,只是看起來無力了點,應該不礙事吧?
  她遲疑一下,要幫忙拉動薄被讓他蓋上,他卻突然以臂壓住被,喘喊:「別拉開!」拉開了,豈不是讓她見到床單上的血?一見血,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我害躁!」
  害躁?剛才不是還很大方地脫衣嗎?
  「恩哥,我還是去請大夫來--」
  「你讓我……」他吞了吞口水,止住暈厥的感覺,連眼皮也撐不開了,只怕也熬不了多久就會昏過去。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說道:「讓我靠著……我真的很害躁……你去找大夫……要讓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床第之間……有問題嗎?躺下來陪我……」
  祝十五長年身居族裡,不知男人的心態,又考慮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窩進他的懷裡。
  他的手臂立刻改環住她的身子,不讓她有任何機會出門。他暗暗吐了口氣,提醒自己一清醒過來就要阿碧偷偷將這沾著她處子血的床單給丟了。
  充滿冷汗的臉龐輕輕地被撫過,在昏沉的意識中,他聽見她迷惑的自言自語:「現在,我算是你名副其實的妻子了嗎?」
  他吃力地掀了掀嘴皮,喃喃道:「算……雖然很丟臉、很丟臉……所以……別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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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3: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因為長年的病痛加身,所以西門恩不能人道。
  「不……不能人道?」回想那一夜,原本被藥煙熏熱的臉,更加滾燙了。他行不行,只有她會知道,閨房之事她怎會說給外人聽?是誰在亂傳?
  「自然是三姑六婆。」祝六答道。
  「三姑六婆?」
  祝六知她自幼被族人刻意隔離,到了西門府後,又幾乎足不出戶,不知世間人性的有趣處。撇撇唇,她道:「一群愛論人長短的婦女代稱便叫三姑六婆,由此你就可知一般百姓對三姑六婆的輕視。大姊早死也好,沒來得及完成她的願望,就算她帶著族人一塊回來又如何?再也不是那個人人都敬若神明的時代了,徒增難受罷了。」
  原本盯著藥壺的祝十五,終於抬臉望了她一眼。一年多來雖共處府中,卻不再相見,她突然出現在自已面前,就是為了要提這個?
  「這是第一天你找大夫來後,在南京城傳出的流言;第二天,流言變成祝氏巫女在治病的過程中,不小心害了西門恩傳宗接代的能力,到了今天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話題已經成了他與婢女幹見不得人的勾當時,被祝十五發現,一刀砍了他的命根子,讓他一生都只能當太監。」
  祝十五聞言,楞了好半天才只說了一個字:「啊?」
  這幾日她也沒再出府,只一心一意照顧他,根本沒有接觸流言的機會,難怪丫鬟送飯來時,眼裡總透著奇異,好象怕她突然拿刀子起來砍人似的。
  「流言雖可怕,但至少現在上門的媒婆一日比一日還少。」
  祝十五目不轉睛地望著祝六,不明白為何她突然來找自己說這些?來安她的心嗎?還是另有所圖?
  倒出煎好的藥汁,正要往守福院走去,見祝六跟著來,她皺起眉,問道:「你要做什麼?」
  「你今天下午要去除鬼?」祝六反問。
  說除鬼,不如說是裝裝樣子好應付那姓趙的將軍。巫術的奧妙絕不是她能從幾本古書上就可以學得透徹,她也不是祝氏歌謠中的巫女,學起來自然是慢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再努力幾年也遠遠不及一般的巫女。
  「既然如此,我有話跟西門恩說。」
  祝十五遲疑一會兒,仍是端著藥碗往守福院走,祝六跟在身後,她總有些不自然。已經是斷絕關系的親人了……親人啊,連西門笑都比祝六還像親人一般,是不是有血緣關系,又有什麼差別呢?
  快到守福院時,忽見西門恩走出,祝十五訝異他今早才醒,怎麼就出來,正要上前扶他一把,門後出現阿碧的身影,及時托住他的身子。
  祝十五微微一楞,見兩人往書房走去。
  「你懷疑他跟阿碧之間有染?」
  祝十五脫口:「不,喜歡阿碧的是別人,不是恩哥。」只是一種直覺,覺得恩哥好象有事在瞞她。
  一早他好不容易完全清醒能下床了,第一件事不是叫她,而是叫阿碧,在阿碧耳邊低問了什麼,她只隱約聽到阿碧說已經丟了,恩哥才松了口氣,向她伸手笑著。
  「不跟上去嗎?」
  「不用……」不對,煎好的藥怎能不喝?小心端著藥碗,慢慢往書房走去。遠遠地,就瞧見西門義沉著臉走進書齋。
  突然間,她心跳了下,快步走去。
  「她根本不是巫女!祝氏一族只有一個巫女,那巫女早就死了!」
  還不到書房,就聽見西門義的指控,祝十五渾身一顫,僵硬在原地。
  「義弟,你這是什麼話?」
  「大哥,你也在,那正好。這一年多來我差人到處尋祝氏一族,好不容易才讓我手底下的人找著,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祝十五輕輕被祝六推了一下,回過神,慢慢地走向書齋的視窗。從半掩的視窗,可以瞧見西門恩就坐在書桌後頭,應是在看書的時候,西門笑與西門義先後進書齋。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西門恩的臉上,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笑容已不復見。
  他知道是一回事,讓他的義兄弟們發現又是另一回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納像她是鬼的事實……或者該說,世間只有他一個人能接納她,所以神明讓她遇見了他。而現在,他的家人知情了,她所擁有的親情也會跟著消失了,甚至,他會因此而兩難……一想到這裡,渾身就忍不住輕顫了起來。
  說到底,一個惡靈沒有為人祈福的能力,就連自己的幸福也掌握不住嗎?
  「義弟,恩弟的身子日漸康復是事實,十五不是巫女,怎能解咒?」
  「大哥,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為什麼那一夜一張符紙可以讓她痛得死去活來嗎?」
  西門笑一楞,沉聲說道:「我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十五已是西門家的媳婦,又完成了不可能的奇跡,讓恩弟的人生大大改變,沖著這一點,我對她,只有感謝。」
  祝十五聞言,眼眶泛紅。
  「就算她是惡靈也無所謂嗎?」
  「義三哥!」西門恩輕斥:「十五不是惡靈。」
  「恩弟,你被騙了!頭一個是巫女,中間的是普通人,最後一個是惡靈,流了血,帶來痛苦與不幸,不流血,保平安!這正是祝氏一族流傳的歌謠,祝十五正是女,從死人身體裡出生,祝氏族人過了三天才有人發現嬰兒……」
  西門恩失笑,站起身來。阿碧立刻上前要扶,他搖搖頭,自己走到桌前面對西門義,道:「義三哥,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迷信了?那不過是棺中產子而已。」
  西門義訝異地看著他的從容。「你早就知道?」
  「祝六提過。棺中產子不是沒有發生過,義三哥,你長年在外奔波,見識絕對比一般人多,怎會不知呢?」
  「但,祝氏一族人人都說,她的確是個惡靈啊!」這種人怎能留在恩弟身邊?「她一流血,就會遭災,她的姊妹們就是因她而死啊!」
  西門恩蹙眉,正要答話,忽見半掩的視窗露出一撮不黑的翹發,眼神不禁放柔。她的發尾常愛亂翹,不管怎麼梳,若是不盤起來,仍是會翹著,有好幾次他尚在床榻時,她睡晚了又忙著煎藥,一頭長發亂亂翹,他只好幫忙慢慢地梳她那頭又細又軟又愛翹的長發--
  唉,相處點點滴滴都是感情,怎會捨得拋棄她?
  「恩弟?」西門笑見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心中正覺奇怪,又看他慢慢走到窗前,轉身面對著書房。
  「義三哥,你不喜歡十五嗎?」
  「呃……我與她相處時間不長,談不上喜不喜歡,但她既是惡靈,又能以血傷人,這一點,就容不得她在西門家。」
  隔著薄薄的窗,仿佛感覺到她的顫抖,他歎了口氣,看著西門笑與西門義,清楚而溫吞地說道:「任何一件事,可以有許多種說法,這一點,大哥跟義三哥是明白的,祝氏一族所傳下來的就是一種說法了,難道三哥沒有想過還有其他種可能性?」
  西門義瞇起眼。「我不明白。」
  西門恩輕笑道:「這一年來我雖在養身,但也不是無事可做,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祝氏一族的人會將十五視作惡靈?流傳下來的歌謠?難道流傳中不會出錯?有沒有可能只是迷信--」
  「不像迷信。」西門義道:「若是迷信,你的病--」
  「所以--」西門恩笑得極柔:「祝氏一族有祝氏一族的說法,我卻有自己的看法。十五不是惡靈,她只是與眾不同,祝六說過祝氏惡靈是聚集祝氏巫女在施行咒術時所反彈回來的怨恨,若是一切屬實,我倒認為所謂的祝氏惡靈保住了祝氏一族,怨恨若不聚在她體內,義三哥,你想,咒術的反撲,會到誰身上?」
  西門義一楞,一時答不出話來。
  「人總是從眼睛看事物,卻忘了就算是親眼所見,也不見得會是事實,我若不是成天躺在病床上,有許多時間可以空想,怕也跟祝氏一族的人一樣,以為十五就是惡靈。義三哥,我還猜,你找到的消息中,只是一個傳說接著一個傳說,並沒有人提到十五或者其他惡靈真正害死人的事跡。」
  西門義並非愚人,自然知道西門恩的言下之意。
  「她的血……」
  身後的身子仍在顫抖,他心裡直歎氣,說道:「你先聽我說,這一年來,我是反復思考,對我來說,歌謠唯一具有的意義就是要珍惜十五。流了血帶來痛苦與不幸,為什麼沒有人想過,她的血只對自己親近的人生效?那不是害人,是要她的親人憐她、珍惜她,若是讓她受了傷,那該珍惜她的人因此而得到該有的征罰,又有什麼不對呢?」忽地,他沉聲了起來:「這是我堅持的想法,沒跟十五說,是因為她不會相信。既然不是惡靈,為何不會像普通人一般,反而還擁有這種能力?我答不出來,直到七天前笑大哥告訴我王師婆來訪。」
  「是啊。」西門笑想起來:「可趙將軍那檔子事跟十五有什麼牽連?」
  「不是趙將軍,而是王師婆說沒有了鎮宅物,府內也沒有任何可以避邪的東西,竟然沒有藏小鬼,那時我心中突然閃過模糊的意念,只是一時之間抓不住。後來十五告訴我,她夢中有鎮宅的吞口在食鬼。」
  「吞口食鬼?」
  「是啊,不變的夢境,夢中有人叫她回去。十五認為是小鬼找她共死,我卻認為是吞口在召喚她回祝氏一族,因為她是祝氏一族不可缺的守護神。」
  「守護神?」難得見西門義呆傻的模樣,西門笑不由得轉移了一半注意力,想起西門義決心為西門家付出心血之前,總是天真熱情地跟在自己身邊。
  西門義忽瞄到兄長的注視,他臉微紅,立刻撇開視線,讓西門笑為之一楞。
  「什麼守護神?恩弟,你是傻了嗎?那一夜你不是沒有看見--」
  「吞口是鎮宅懾鬼之物,是鎮百鬼,守門戶的守護神。義三哥,一個人、一個地方,甚至一個族,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守護神,我猜祝氏一族中只記載惡靈的存在,而無說明一族的守護神是什麼東西。」
  西門義楞了下。「的確沒有……」
  西門恩微微一笑,又道:「義三哥,既然你特地調查過祝氏一族,難道不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流傳下來的面具嗎?那面具如鬼,正是驅鬼最主要的法器,我猜這鬼面具早在第一代祝氏巫女出現時,就已流傳在祝氏一族中。大哥、三哥,你們沒有懷疑過為何十五在'變化'時,變得不像一般鬼,而是跟鬼面具一模一樣啊?」
  西門恩見兄弟倆都楞住了,他輕歎口氣,轉身面對半掩的窗,柔聲說道:「所以,十五,你別再哭了,存心要哭得我心疼嗎?」
  他打開窗子,露出嬌小的背影來。
  「惡靈不會挽救我的生命,就算是,我也不放你走了。」他從她身後抱住她,神色雖溫柔,接下來在她耳邊的宣告卻清楚又不容置喙的:「沒有人可以帶你走,就算祝氏一族因此而滅亡了,我也不會讓你回去那種地方。是他們自找的,神明給他們過機會,是他們往外推,怪不得旁人,從今以後,你是我的、是西門家的人了!」
  眼淚像流不盡一樣,就像是把所有對祝氏一族的怨恨全流出來一樣。哭盡了,就不再有恨了。祝十五反身撲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一直哭一直哭,不管她怎麼哭,依賴的胸膛始終沒有離開過。
  就算對自己還有不安、對他還有不確定的感覺,也在他的一番話中煙消雲散。如果連他對自己是不是鬼的身分都能看得雲淡風輕,她再被過去所影響,就太辜負他的用心良苦了。
  小手悄悄環上他俯下的頸項,她抽噎地低語:「給我時間,我一定會忘掉祝氏一族加諸在我身上的言咒,我不是鬼、也不是惡靈!絕對不是!就算我不能為你祈福,我也要掌握自己的幸福!」
  西門恩聞言,眼底溢滿溫柔,輕輕地微笑起來。
  祝六的日光從西門恩移到屋內的西門兄弟。西門笑與西門義彼此對看一眼,雖未交談,祝六卻看出他們已無意執著在十五是鬼是神的身分上。
  腦中忽地想起過去族人待祝十五的態度--
  因為積年累月的流傳下來,所以族人對她是惡靈的身分深信不疑,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像西門恩這樣提出質疑,而改變她的命運?
  守護神……誰會想到守護神這種說法?真是難為了西門恩……看著西門恩輕輕吻著祝十五的發頂,不知在她耳邊低喃什麼,突地,祝六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姊生前曾提過鬼面具的確是久到沒有人記得的年代裡流傳下來的,祝氏巫女行巫驅鬼,都須戴上它,再配上巫術咒語,方有威力成效--
  心一沉,低喃:「為什麼西門恩這外人會知道?真是推敲?真是……守護神?」一個地方、一個族,甚至一個人沒有了守護神,會有什麼下場已不須多語。
  難道,這就是報應?報應數十代前祝氏巫女對西門家下了殘忍的咒語,不知悔改,所以將祝氏的守護神送給西門恩?
  「不,是祝氏一族先捨棄的,怨不得人。」祝六喃喃自語,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西門恩身上。
  「原來,不是城裡的人與眾不同,與眾不同的……只有西門恩。」
  天地之間好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燭火熄了嗎?她伸手想要抱住身邊溫暖的軀殼,卻撲了個空,整個人翻倒在地。
  她呆了一會兒,試著輕喊:「恩哥?」
  他淺眠,輕叫就會醒,沒有醒就表示--她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我又入夢了嗎?」
  好安靜哪,好象世間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人了。
  「我不怕,我當然不怕,我又不是鬼。」她慢慢站起來,想起自己如今應身在趙將軍的府邸。「我想起來了,恩哥堅持陪我來。」
  連祝六也來了,她不明白,祝六隻淡淡地說道她怕流了血,倒楣的有可能是她自己。是這樣的嗎?心裡總覺幾分不自在,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恩哥倒是微笑著沒有多說什麼。
  過了子夜,就是趙將軍的七十大壽,選在今夜除鬼,就是怕熬不過大壽,她來了,只是穿上法衣、戴上面具裝裝樣子,並無巫女能力驅鬼,只是在地上畫著符咒,跳一下可能是驅鬼舞的舞蹈。
  時值半夜,趙府前後院空蕩蕩的,沒人敢出面打擾驅鬼的儀式,姓趙的將軍緊張兮兮地睡了,王師婆在前院立壇念咒驅鬼,她在後院跳了一陣後……啊,想起來了,許是太累停下休息一會兒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恩哥一定不忍叫醒我,就讓我多睡一下,卻不料我墜進夢中。」
  想起王師婆跟趙府僕役看恩哥的眼神就好笑,第一次發現原來三姑六婆之間流傳的「真相」,可以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之前在大街上對恩哥充滿驚艷的眼神,已經變成同情又惋惜的表情。
  就算在夢裡,光是想也忍不住發笑。眼角瞥到有微光,笑容突地消失,瞪著光蔓延。
  隨著光,瞧見小鬼……
  「天!」成群的小鬼在追逐,青面撩牙,往她跑來。吞口呢?吞口呢?
  為什麼沒有吞口食鬼?
  她驚嚇過度,退了幾步,卻發現退無可退。群鬼之後,是王師婆持劍費力追著小鬼。
  為什麼她的夢裡有王師婆?
  就算夢見王師婆,也斷然不可能夢見前院的場景啊。
  還是……她跟王師婆皆入了那趙將軍的夢?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天啊!恩哥,救命!她怕吞口食她,也怕惡鬼啊!雙足無法移動……為什麼?她明明可以跑的啊,為什麼跑不動?
  驚恐之中,隱約覺得身後有物。是什麼東西躲在她身後?
  趙將軍!
  莫名地,她心中浮現這個想法,小鬼們若通過她,那趙將軍就活不過七十大壽了!
  王師婆!拜託,救命!
  想喊,卻發現喊不出口來。努力要招來王師婆的注意,卻發現自已不管怎麼揮舞,永遠被黑暗籠罩;王師婆氣喘如牛地砍著小鬼……
  砍不完啊!
  祝十五雙臂護住臉,害怕地瞧見迎面小鬼個個血流滿面,沖上前來要討命--
  恩哥……心亂如麻中,浮現西門恩的笑臉。他一口咬定她不是惡靈,是鎮族驅鬼的守護神……好吧,就算不是守護神,也拜託她是一個最可怕的惡靈吧!
  她合起眼,默念西門恩的名字,集中精神想著她要回去。她要回去,絕不要莫名其妙在這種夢裡被小鬼吃掉--
  她暗暗吸口氣,雙目突然暴凸大張,血盆大口對著將要逼近的小鬼大喊:「滾開--」
  突然間,她的話就像是強大的旋風,將小鬼們一一地震往緊跟在身後的王師婆;王師婆見狀,趁機舉起劍,不費吹灰之力地讓小鬼們自動死於桃木劍下。
  心跳尚未平復,祝十五呆愣愣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真的能驅鬼?
  那,她到底是恩哥說的守護神或者是強大的惡靈?
  「十五?」
  遠遠地,又傳來熟悉的叫聲了,一股溫暖的氣流襲身,讓她回過神來。
  「是恩哥在叫我了……」唇畔竟不由自主地笑著,最後不由得開心地大笑起來,喊道:「才不管我是什麼呢?要當守護神、要當惡靈,都隨便吧,我只知道我是恩哥的妻子,那就夠了!」
  腳才跨出一步,竟發現自己能踏出陰影,心裡直覺知道若是被光照著,王師婆就知道她也入夢來了。
  遲疑了下,想起被視作巫女後接踵而來的麻煩與富貴,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真的想要的是--
  「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是當巫女,偏永遠及不上姊姊,那就讓我當西門恩一個人的巫女吧!」
  心結已開,她想笑、想抱著恩哥,想要很多很多……都是與祝氏一族無關的!
  「無關了!讓我從夢中醒來後,就與祝氏一族的聯系斷了,別再找我回去了!」她閉目低喃,隨即又聽見西門恩急促地叫她幾聲,身子忽然被提起,再張開眼時,已出夢外。
  西門恩就在眼前,她忍不住開心地抱住他。他微一楞,低語:「十五,方才你睡著了,王師婆她--」
  不及說完,就聽見王師婆的大嗓門叫道:「祝氏巫女,老身除完了鬼,來瞧瞧你,卻不料發現你夢周公去了,誰是南京城第一師婆,不用老身提醒了吧?」
  「嗯!」她露齒而笑,忽見地上飄散的符紙。
  西門恩輕輕摟緊她的腰身,擔憂地低語:「有沒有哪兒痛的地方?方才王師婆一來,硬先灑了滿天的黃符說要驅個幹淨,你睡得怎麼也叫不醒,我跟六姐忙著揮開,仍有一、兩張不小心落在你身子上,會病嗎?」雖說撥得極快,心裡還是會怕。
  「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啊……」心裡奇異,她遲疑一會兒,大膽地拾起一張黃符。
  「十五!」西門恩著急大喊,要打開她的掌心,她卻不肯放手。「你放手啊!放手啊!」
  「我不痛呢!」她輕聲說道:「一點都不痛呢。」符紙在她手裡就像是普通的一張紙。
  為什麼?因為符咒法力不夠?還是其他原因?
  西門恩見她果然沒有痛苦難當,暗鬆口氣,但仍連忙將她手中符紙抽走揉碎。
  「你別再胡來,要試也不是這種試法。」差點把他嚇死。
  「恩哥……這是不是表示……其實我還是可以跟你走在外頭,曬著外頭的太陽?」不用東躲西藏,不用看到鎮鬼物就嚇個半死。
  西門恩聞言,露出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是的,你愛在外頭多久就多久,只要別忘了回家就好。」
  祝十五開心得又想抱住他溫暖的身子,忽地瞧見僕役奔出來大喊:「老爺醒來啦!王師婆,老爺說您救命有功,快進屋去!」
  祝十五瞧那僕役鄙夷地望了自己一眼,又見王師婆離去之前得意洋洋的神情。
  「到了明天,是不是又會有一連串的傳聞?」而且可以預料不怎麼好聽。
  「十五,你在意嗎?」他輕聲問道。
  祝十五瞇起眼笑嘻嘻的,滿足地投進他的懷中,回頭看一眼趙府,一語雙關地答道:「我才不要當'三姑六婆'裡的其中一個呢。」
  西門恩雖不知她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快樂,但她能開心,他自然也不會多問什麼,只是握緊她的手,微笑道:「回家了嗎?」
  「嗯,回家了,回西門府,回有你的地方,回真正屬於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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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3:46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忙碌的婦女穿梭在回廊間。
  「少爺,你怎能進去?在外等著吧。」
  「已經一天了……」西門恩蹙眉,聽見屋內傳來叫痛的聲音,臉色不由得微白。「劉產婆,真的沒事嗎?我妻子她已經痛了一整天了……」
  「恩弟,女人家生孩子都是這樣的--」西門笑搭住他的肩,正要安慰幾句,卻見他投以「你是男人家,真懂女人生小孩嗎」的眼神,只好尷尬地笑兩聲:「我自然不懂……」
  沒成過親,府中也沒有兄弟的媳婦生孩子,當然沒有什麼經驗啊,能怪他嗎?
  「反正啊,不就是那麼回事嗎?蹦地一下,就跳出來了。」西門義輕松自若地飲茶搖扇兼賞花。「恩弟,你先坐下,哈哈哈,我想到就開心啊!幾年前,恩弟還奄奄一息時,聶老四竟能活蹦亂跳地出來為他兄長主持書肆,當時把我氣得牙癢癢的!他了不起啊,哈哈,了不起到咱們恩弟成親生子了,他還孤家寡人一個!」
  啊!他的心情真好,果然凡事不能看開頭,恩弟跟十五成親時匆匆忙忙的,連點喜氣都沒有,等孩子滿月了,一定要請聶家老四過府喝一杯滿月酒好炫耀。
  屋內尖叫斷斷續續,屋外西門恩心裡著急,來回在院裡走動;尖叫愈密集,他走得愈快,額面汗珠不停滑落。
  「要當爹的人,都是如此吧?」西門笑歎道,走到亭內喝了一口茶。
  「大哥,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嗎?」西門義輕聲問道。
  西門笑微地一楞,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笑答道:「恩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啊!」
  不及再深談,屋內忽地傳出嬰兒哭啼的叫聲,屋外眾人一呆。
  「十五!」才走兩步,忽地胸口氣悶,難以呼吸。
  槽!
  「恩弟!」西門笑眼明手快地撲上前,及時扶住他直挺挺倒下的身軀。不會吧?難道西門家歷代的慘事又要發生?
  「我……沒事……」西門恩大口喘氣:「我只是又忘了……」
  「忘了?」
  他苦笑,緊握住西門笑的手,道:「我忘了讓十五吃苦,我自然也是要受點罪才公平的……」
  「啊……」突然想起西門恩曾說過若是讓十五流了血,親人會受難。女人生子當然會流血……
  「我沒事,大哥……拜託你……別讓十五擔心,就說我高興得昏倒了……」終於用完最後一分神智,頹然倒在西門笑的懷裡。
  西門笑閉了閉眼,輕聲叫道:「義弟,去找大夫來。」
  「好好,我立刻去!立刻去!」
  「你叫別人去,你留下照顧恩弟。」
  「啊?那大哥你--」突然瞧見抱著西門恩的兄長滿頭大汗。
  「你的茶……有問題……」
  茶有問題?不會啊!他喝了好幾杯,怎麼就不見出事?
  「等等,等等大哥,你跟恩弟太重了,我抱不動啊--快來人啊--」
  數年後--
  一回生、二回熟,憑他西門義在商場上橫掃千軍的名聲,怎麼會鬥不過祝十五那麼一點小小小小的血呢?
  京城有名的大夫已在偏廳等著了,飲食也經過特別的注意,他就不信還會鬧出什麼場子來!
  「爹,娘在叫疼呢。」小小的男孩抓緊親爹的手。
  「是啊,娘再疼一下下就不疼了……」心神分了一半給兒子,西門恩叮嚀他道:「你千萬不要隨便亂跑,要不舒服一定要說,懂嗎?」
  「好。」小男孩用力點了個頭。
  西門恩露出淡笑來。這孩子外貌極酷似他,性子卻像十五,讓人十足的心憐。
  「你娘很辛苦,所以我們要分擔她的辛苦才公平。」
  「好。」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怎麼分擔法?」西門義喃喃說道。
  上回的滿月酒席,請得有點小窩囊,來送禮的賓客嘴裡是說夫妻情深,西門恩才會緊張得昏迷過去,背後卻道他們西門家的男人好沒用,連女人生孩子都會昏倒。
  啐!幸虧送禮來的聶老四沒跟著那群媲美三姑六婆的老頭們碎嘴,不然新仇加上舊恨,說不得會控制不住自己飽以老拳。
  他的眼角瞄了下院中的祝六、阿碧,西門笑跟恩弟父子,還有幾個備著的家丁,其他的丫鬟忙著燒熱水穿梭在回廊間。
  除了恩弟父子之外,其他人嚴陣以待……他瞧見西門笑雙臂環胸,目露警覺,顯然十分小心這一次的「災難」。也對,上一回這兄長也是三姑六婆的閒話重心,一個練武人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倒下,雖未明說,但心裡羞慚萬分,這一次自然是格外小心了。
  「奇怪……第二胎需要這麼久嗎?」屋內呻吟不斷,西門恩緊張兮兮,牽著兒子的手想要進去看個清楚。
  「等等,恩弟……」
  「我親愛的妹婿,我送五籠包子來祝賀啦!」
  「祝八?」
  「恩哥啊--」
  「哇--」嬰兒的哭聲響徹院內。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薄汗不斷……
  會是誰?
  會是誰?
  「咦咦?怎麼可能會是我啊--」
  「還……有……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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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3:59 |只看該作者
  *於晴貼心小叮嚀:

  文中提及「厭勝物」等辭兒咒語,純為小作者一時興起之構思,可見當真喲。^_^後記記得在開始設定男主角時,想了半個月都定不下角色來,不由得開始很卑鄙地想到自已筆下的「庫存貨」。
  「多解決一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好,而且都有設定了,很方便耶,不必再多想男主角的個性、背景、長相什麼的。」
  當時,非常高興地將主意打到聶四身上,期待著讓他為我解決今年度最可怕的危機。拜託,都有人交稿了,我還在原地求神拜佛。
  「呃……女主角是女的嗎?」聶四很有禮貌地問。
  「廢話!當然是女的!」
  聶四看了一眼聶十二,微笑地搖搖頭:「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再說吧,再說吧……」連頭也不回地拉著十二走了。
  嗚,那……我還有誰可以靠?
  遠方,聶十陪著笑,直指著自已。
  「聶十?沒魚,蝦也好,拜託,讓我為你送上一個巫女吧。」送了兩章,嗚,聶十,我對不起你,你在這本書裡實在沒有什麼好發揮的餘地,就容我送你一程,以後有機會再說。
  「那……我,如何?」
  「咦?誰在說話?」我慢慢走進樹林裡,看見地上有一堆黃土,黃土裡伸出一隻手,看看墓碑上的名字,我蹲下地問:「你不是已經被殺死了嗎?」
  墳墓裡發出陰陰的笑聲。
  「她們四個真以為殺得了我嗎?找一直有個秘密……我的心跟其他人不一樣,是長在右邊的……她們以為殺死了我,實則不然啊,哈哈哈……」
  「用你當主角啊……」那不是灰暗到極點的故事?跟惡靈是有點配啦,不過不太合主題的輕松。
  正開始為這墓中人打造故事時,又聽他說:「等我破土而出後,我要將這世間玩弄於股掌之間--」
  不小心把我玩掉怎麼辦?對不起,人不為己,天誅地減。
  「你心髒長在右邊,所以你才沒死,對不對?」順手撿來一把劍刺進右方。「你死了,不要再來嚇人了。」
  找不到男主角的我,一路狂奔出樹林,再順手撈起一個路人。
  「算了,就讓我隨便寫個路人甲吧!套書的同伴們,我對不起你們,讓我的男主角來襯托你們男主角們的威風吧,嗚嗚……」
  「姑娘……請送我回西門府,在下西門恩……不小心掉出府外,家住南京城……就是跟那個聶家是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城裡,因為城太小,偶爾還會不小心遇見聶家的西門府裡的人……我祖先西門豹……曾經驅趕過巫女……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用一下小生在下我。」
  哦哦,這麼巧?上天還是在我最危急的時候救了我。我感動得痛哭流涕,趁著還不致拖稿的地步時,扛著西門恩一路跑回書中救難。
  「那……我……呢……」墳墓裡的男人氣若游絲:「我也想要重見天日啊……」
  呃,墓中的男人是誰?猜得出來的,我佩服,順便神松地眨眨眼;猜不出來的,也無所謂,不關這本書的故事,純娛樂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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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4:37 |只看該作者
  <附>前世今生之作者玩心四起版

  玩心一起--

  二零零一年盛暑「有錢人嘛,不都有自己的煮飯婆?訂這種窮酸便當簡直破壞……破壞我們的夢想嘛!」氣喘如牛兼四肢無力了,如果一路滾下山坡大道,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付點補償費用?
  從有記憶以來,山坡上的藍色屋子就一直存在著,除了年前來了一批工人大整修外,幾乎不曾見過什麼陌生人來訪。聽鎮上的長輩說,藍屋不過是西門家名下不知排到第幾號的小小別墅,就算終其一生都是空屋,也沒有什麼驚奇的。
  「屋子就是要住人的嘛,空著……多悶啊!」她咕噥道,在炎炎夏日,費力地在山坡路上騎著她那台二手的腳踏車。
  雖然同屬小鎮範圍,但對鎮民而言,這條長長的山坡路就像是一條護城河,明顯地區別了平民與貴族的領土;對曾是小孩的她們而言,藍屋就等於是白馬王子的城堡,每天幻想著充滿肌肉的王子從城堡裡走出來迎接她--
  呵呵,有肌肉的男人才是她的夢。男人沒點肉,抱起來多難受。
  終於騎到藍屋前,她楞了下,瞪著門戶大開的鐵門。
  「這家子有錢到不怕被偷嗎?」按門鈐,壞了。
  她抓抓亂翹的頭發,想了一下,只好提著那十五個便當盒,走進藍屋大院。
  「送便當來嘍!」她喊道:「有沒有人在啊?有人在,拜託回應一下吧?」
  沒人在,她跟誰收錢去啊?
  一連叫了好幾聲,沒人理,她吃力地提著便當,往院內繞去。
  「拜託,便當涼了,就不好吃了,誰快出來付錢吧!」
  走了幾分鍾,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問道:「你是誰?」
  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瞧見高大魁梧……有肌肉的男人!眼睛猛眨了眨,好棒的體格啊,如果在古代一定是屬於那種練家子、大俠什麼的!
  「小姐?」
  「啊,我是來送便當的,請查收。十五個便當,附贈紅茶。」
  那男人楞了一下,才露出笑容:「我差點忘了。」遞給她千元大鈔後,又說:「小姐,麻煩你幫我把便當拿進主屋去,剩下的錢不用找了。」
  他的笑,真好看。一時不察,被他的笑迷得暈頭轉向,呆呆地提著便當往主屋走去。
  白馬王子哩……原來藍屋裡,真的住了一個有肌肉的白馬王子,她的夢想成真了一半呢。
  一進主屋的大廳,看見行李箱還在,主人應該是這幾天才到,還來不及整理行李吧。
  腦中還充滿肌肉王子的笑顏,她傻笑地放下便當,突然看見後門慢吞吞地走進一個人。
  那人高高瘦瘦的,穿著白色的休閒衫,一頭黑發十分整齊,垂著頭,看不清他的長相,她也沒有興趣多看,這種男人一見就是弱雞,太斯文的她不愛。
  正要離開,忽然見他快撞上便當,她叫道:「小心!」
  那男人驚動了一下,避開便當,趕緊抬起臉來,在看見她時微微楞了下,隨即淺笑道:「謝謝。」
  他的面容漂亮溫柔,雖呈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卻是十足的美男子,但吸引她的不是他的貌色,而是他的笑……讓她的呼吸停頓了。
  「你的臉……還好嗎?」
  他的聲音十分溫和,她乍聽之下,以為自己臉紅被他取笑,直到他指指自己的臉頰,她才恍悟他指的是貼在自己臉上七、八條的OK繃。
  她隨意應了一聲,臉上愈來愈燙,只好胡亂說道:「我是送便當的,排骨便當一個六十元、雞腿便當一個六十五元、豬腳便當一個……」
  天啊!她在說什麼?連她都不好意思起來了,他還能微笑聆聽,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她連忙揮手,叫道:「我走了,再見……不,是謝謝惠顧!」她跳下階梯,火速往像大門的地方沖去。
  「不對,是往右手邊。」他走到門口,輕喊道。
  不用覺得臉燙,也知道自己一定是滿面通紅,不敢回頭,一路沖向右手邊的大門口。
  一直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肺像是被塞住了。想要再看一眼,想要再看一眼就好……心裡一直叫著,讓她不得不回頭再望一眼。
  那男人,還站在門口目送,一見她回頭,露出美麗的微笑來。
  她差點失了神,看見肌肉王子突然出現在那男人的身後,一把抓住他纖細的手臂。肌肉王子是她的最愛啊!為什麼她移不開自己的視線?為什麼?
  「天,就算他長得漂亮,我也不是一個貪色的人啊!」她哀叫,用力拍了一下額,不敢再回頭,沖出大門。
  你說,我們的緣分有多深呢?
  很深很深--
  到底有多深呢?
  盛暑熱人,就算是入了夜,渾身仍一股燥熱。他天生體涼,熬得住這股來勢洶洶的暑意,但他的小妻子卻熱得好幾夜都難以入眠……明明她熱得難受,偏還要抱著他的身子推說不熱,唉,只得誘她說話,轉移對熱度的注意。
  「多深……我們的緣分很深很深……」她半趴在他身上認真答道。
  「很深嗎?」他合目,微微笑道:「深到下一輩子嗎?」
  「嗯,到下一輩子。我只要你,不是你,我不要。」
  他心弦一動,知她說的是真心話。未來虛無縹緲,誰能真正預知呢?
  「你要怎麼知道是我呢?」
  「你會笑,對我。」
  他張開眼睛,輕輕一笑,想起他是第一個對她笑的人。即使現在她心中只有他,她仍愛看旁人的笑,有時他也不得不想到若是對她笑的第一人是別人,自己只怕與她就沒有夫妻的緣分了吧?說到底,還是冥冥中註定。
  「每個人,都會對你笑的,十五。」他柔聲說道:「那時,你要怎麼認我呢?」
  她微楞,隨即答道:「只有你的笑,會讓我意亂情迷。」
  西門恩聞言,眼裡閃過訝異、驚喜。從來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心裡滿足自然不在話下,最後他輕輕抬起她布滿薄汗的小臉,輕啞問道:「十五,你真的不熱嗎?」
  她原要搖頭,怕他要趕離她,後見他眼神透著淡淡的情欲,她臉一紅,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不熱。」她細聲答道:「一點都不熱。」
  他微笑,輕輕吻著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挑起彼此另一種熱度,身子慢慢覆在她身上,小心不壓疼她,附在她耳邊低語:「十五,下一輩子,我就靠你來認了,就靠你來認了……」
  「咦?又要送便當?」
  又要去見那個白臉書生?心髒猛跳著,支支吾吾說不出理由來,只得再騎著腳踏車送便當啊。
  「這麼有緣?不不,不是跟他有緣,是跟肌肉王子有緣!」
  一想到肌肉王子健美的身材,立刻打起精神來,讓腦中浮現王子的英姿,准備流口水--
  不到三秒鍾--
  「哇!我怎麼又想起他的笑了?纏了我一整夜還不夠嗎?」山坡路上傳來大叫:「我的目標是肌肉王子!加油啊……啊啊,我的便當別跑啊--」

  玩心二起--

  天黑黑的,月亮圓圓的,勉強仰頭望著,卻沒有辦法讓月光照在自己的臉上。
  靠著鐵柵外的黃土上,有一朵開得很漂亮的花……她知道這叫花,每天每天有人經過時,她都會看見幾人捧著這東西,嘴裡喊著「花」。
  有的人,會把花送給另一個人,另一個人總會笑嘻嘻的……如果,她把花送給人,那會不會有人對她笑?
  瘦瘦的手勉強從鐵柵窄小的空間伸出。努力地伸啊伸,卻始終碰不到那朵離她不遠的花。
  她心裡一急,拼了命地踮起腳尖,整張小臉緊緊貼上鐵柵。再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能摘到可以讓人對著她笑的小白花了。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縮在這間連一個大人都塞不進來的小地牢裡,從她鼻子以下的身子都在黃土之下,只有這兩年,她長高了一點點,小眼睛才勉強能從上方透氣的鐵柵中窺視出去,她才發現原來她之前在地牢裡聽見的聲音、看見的微光都是從鐵柵外的世界裡來的,那……為什麼她不能跟外頭的人一樣走來走去呢?
  遠方有人走近,她認出那是每天來送飯的人。她立刻縮回手,討好地對著那人笑著。
  那人,仿佛沒有注意,一腳踩過那朵看起來很漂亮的花,隨即一碗飯菜放在鐵柵前的地上。她小心翼翼地陪著笑,看他的臉板得很緊,沒有松動的跡象,她只好伸手抓著飯吃。
  「快點吃,吃完了……就帶你去見咱們的巫女。」那人忽然開口。
  她嚇了一跳,細細長長的眼睛努力要抬向上看那人。
  那人卻退了幾步,有些顫聲道,「別看我!快點吃!」
  他在對她說話耶!
  她心裡高興,嘴裡努力吞下滿滿的飯菜,瞄到那人招了幾個人過來,他們手持奇怪的東西,圍在她頭頂的四周,忽地,頭上的泥牆響起極大的聲音,讓她害怕得縮起身子,看著泥牆一塊一塊地崩下。
  月光,從正上方一點一滴地洩了進來。她的眼睛張得好大,雙手想要掬起亮亮的月光,可是泥沙一直掉在她的手心上。
  好神奇啊,以前月亮老是照不著她,她只能伸手去碰黃土上的光,現在月亮把她整個人照得閃閃發亮耶!
  「這樣好嗎?放出來……我們會有危險吧?」
  「閒話莫說。這是巫女的決定,她說的,沒有錯。喂,你,爬得出來嗎?」
  她意識到那人又在跟她說話,她高興得快要昏倒了,連忙點點頭,用力地鑽出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洞穴。
  「你小心點!千萬別讓自己流血啊……」一股惡臭從洞裡……她身上散發出來,那人不由得捂住口鼻,瞧著渾身烏漆抹黑的小身子爬出地洞外。
  「這麼臭……怎能去見聖女?可是,若帶她去清洗一番,萬一不小心弄出了什麼傷口,我豈不是……」他顧不了這麼多,看著她一雙充滿好奇的眼睛在東張西望,他退了好幾步遠,說道:「你跟著我來,不不,不要太靠近我!離我十五步遠,近一步都不行!知道嗎?你走路要小心,若是跌跤了……我……我就再將你關回去,懂不懂?」
  她用力點點頭,見他走得有些快,趕緊學他走路,斜斜擺擺地跟上他。
  她……她在走路耶!
  她一直抬頭看著月亮,不管走到哪裡,月亮一直照著她呢!有好多好多的木屋在四周,以前她只能在小洞洞裡看著這些小木屋,看著每個人一到晚上就走進小木屋裡。不知道裡頭有什麼?也是黑黑的一片嗎?
  「到了,到了,快進去!」男人忽然停在一楝木屋前。
  咦?她可以進去嗎?可以嗎?細長的眼睛閃閃發光,露出白白的牙齒,他見狀,不由自然地退了一步。
  「快進去!巫女在等著你呢!」
  「哦……我進去。」嘻,第一次有人跟她說話,而她答話呢。很想問她答得好不好,但見那人轉身就走,她只好乖乖地、好心地走進小木屋裡,走進改變她一生的路。
  「姊姊說,一直走一直走,就會遇見一個一直咳一直咳的人,在哪裡呢?」小小的身體小心翼翼地走在庭院間,她走了好久好累,為什麼還找不到咳咳的人呢?
  一個月前,她走進小木屋後,天地之間再也不是黑色的了,姊姊說她再也不用回到黑黑的小地洞裡生活……好好喔,原來她有姊姊,好多好多個姊姊!姊姊說,所有的姊姊都是她世上最親最親的人,所以她要聽最親最親人的話,她乖,她當然聽!每天每天的生活都跟以前不一樣,可以看見光、可以摸到光--
  「只是……為什麼沒有人對我笑呢?」她低聲喃道,忽地被樹枝打到,她痛叫一聲,趕緊扶好臉上的鬼面具:「不能流血,姊姊說,她沒說,就不能流。」
  還好還好,有面具擋著,嚇她一大跳呢。
  「咦,有花!」她高興地叫道,見到枝上開滿小白花。她摘下一朵,小心地藏在懷裡。「有花,就可以笑笑。」又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咳聲,她雙目一亮:「找到咳咳的人了!」
  她趕緊循著聲音跑,跑到一間屋子前。
  房屋門是關的,她心裡有些膽怯:「先偷偷看一下。」
  走回窗前,悄悄地推開窗子,瞧見房內有一個少年坐在床上在咳咳。
  「啊,好高興!好高興!終於找到了!」她脫口叫道。
  屋內的少年聽見有童音在叫,直覺抬起瞼,赫然瞧見窗前有個……小鬼?
  一個小鬼在看著他!
  他的黑眼幾乎暴凸出來,呼吸梗在胸口,差點死於非命!
  那小鬼青面撩牙,其醜無比,是來索命嗎?終於,他的命也要到盡頭了……
  「咳咳。」小鬼用力咳兩聲,像在學人。
  是人不是鬼?微楞一下,定睛一看,是個鬼面具。是哪兒來的小孩?在西門府裡,就連同齡的同伴都沒有,會是哪兒來的小孩戴著鬼面具嚇人?
  忽地想起笑大哥前兩天提起,有巫女上門祈福,所以這兩天他身子較好。啊,笑大哥還說同行之人裡有個孩童,難道是這孩子?
  思及此,清俊瘦削的臉龐浮起淺淺的笑意,向孩子招手,柔聲道:「你進來陪大哥哥聊聊,好不好?」
  他在笑耶!在對她笑嗎?她抓抓亂翹的頭發,很害躁地推開門走進去。
  一進去,西門恩一見這孩子穿著女孩家的衣服,心裡驚訝卻已是不及阻止,只好露出笑容,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見她走到他面前,小心地從衣裡拿出一朵扁扁的小白花,遞給他。
  「送給我嗎?還沒有人送過我花呢。」他輕笑,接過手。
  「送花,笑笑!」
  連躲開的機會都沒有,她突然撲上來,讓他整個身子倒在床上。
  他嚇了一跳,連忙道:「你有沒有事……怎麼突然跳上來?」
  「你對我笑笑!送花就笑笑,好高興!好高興!第一個人對我笑!」心裡說不出來的高興,把小臉埋進他的胸前直磨蹭著,真希望能揉進他的身體裡。好好,這人對她笑!不是大家都不喜歡她,至少,他肯笑!
  面具被弄掉了,她眨眨眼,要拾起面具重戴上,西門恩連忙對這趴坐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說道:「不礙事,面具掉了待會再撿就好。你有沒有事呢?有沒有哪裡疼疼?」
  「不疼!不疼!姊姊說,面具不能掉,不能讓別人瞧見臉臉。」
  他失笑:「你不說,我不說,你姊姊不會知道的。戴著面具多不透氣,那面具又大,戴在你臉上,直要掉了,不好說話。」
  她點頭,心想也對,隨即抬起臉笑道:「姊姊說,看見臉臉的第一個外人,要變成香公,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香公?相公?他一時啞口,瞪著她美麗到透明的小臉,不知該震驚她拿下面具的意義,還是吃驚她的貌美。然後,他注意到她的小臉上有兩道清淚,訝問:「你怎麼哭了?」
  「哭……」她抹抹眼淚,破涕笑道:「我高興得掉眼淚,好高興,好高興……你怎麼又不笑了?我……我去摘花送你,你要笑笑!」
  「別,別去了。」他立刻露出溫暖的笑來:「瞧,你的花還在我這裡呢,我怎麼會不笑呢?你看你的頭發都亂成這樣了,去把梳子拿來,大哥哥替你梳頭,好不好?」
  她用力地點頭,又像小狗一樣在他懷裡磨蹭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跳下床去拿梳子。
  西門恩雖不知這小小的姑娘為何執著在笑不笑上頭,心裡卻對她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愛來。
  她拿來梳子,乖巧地望著他,他露出笑來,她高興地又要撲上前。
  「別再撲了,我的腰都要被你給撲斷了。小妹妹,你轉過身,大哥哥一邊陪你聊,一邊幫你梳亂亂翹的頭發,你要喜歡,隨時可以回頭,大哥哥會對你笑的。」
  她聞言,好高興好高興,乖乖地坐上床緣,讓他慢慢地梳起她的長頭發來。
  一個下午的光陰都窩在房間裡跟這個會笑的好人在一塊。這人真好,一直笑著,都不會害怕她。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永遠看著他的笑,可是姊姊的叮嚀,她不敢忘,匆匆走出房門,瞧見姊姊正好拐進轉角,往這裡走來。
  「你記住他的臉了嗎?」
  「嗯。」他的笑臉永遠也不會忘。
  「接下來姊姊要你做什麼,還記得嗎?」見她點點頭,又道:「閉上眼睛,在心裡想著他的臉,默念著西門恩,別讓姊姊失望喔。」巫女取出一長盒,盒中有符錄,擺在上方的是咒人,中間的是咒鬼,下方唯一流傳下來的一張符錄是封神。
  不會讓姊姊失望的。她卷起袖口,閉上眼睛想著他的笑,用力地咬破腕口。好痛喔……
  血一直滴在地上,要多久才能停止?她不敢張開眼,只聽見姊姊念咒的聲音。念得好長好長,如果中途打斷,一定會生氣的。
  屋內好象傳來猛咳聲,她心裡有些害怕,他怎麼一直咳?咳不斷?
  「好了,乖十五,你可以張開眼睛了。」
  祝十五張開眼,瞧見姊姊細心幫她紮好傷口,她害臊地露齒一笑,想起他說的話,很討好地撒嬌道:「姊姊,我痛痛。」不知道姊姊會不會像他一樣哄她?她心直跳著。
  那巫女卻不理,逕自拿下面具,看著緊閉的門,喃喃自語:「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以為有救了,卻更離死不遠了。」她牽起祝十五的小手,走出院外。
  「誰?」她突然喊道,瞧見有一名青年迎面而來,避之不及打了個照面。
  那青年呆了一下,遲疑問道,「你是……」
  啊!面具沒戴!
  「你是祝氏巫女?你在這裡做什麼?方才你不是說要回房休息嗎?這裡是恩弟的房間--」見此女臉色有異,必定有事發生,想要快步進院,卻瞧見此女面露凶光。
  巫女微微瞇眼,心裡迅速有了決定:「見著我的人,沒有其他的選擇。」
  「什麼?」糟了,祝氏一族好象有不能偷看其貌的規矩。他可不要隨便娶個女人啊!
  「祝氏規矩不可廢,所以--」她舉起左手劃了一個咒,指著那青年沉聲說道:「從現在開始,你的眼裡只有你最尊敬的那個人,不會再娶其他人了。」
  那青年呆了下,她牽著祝十五從他身後離去。
  「十五,你一直回頭做什麼?」
  「姊姊,那人對我好好,我可不可以再回去看他?」
  「哦?當然可以--只要你有機會的話。」
  祝十五高興地直點頭,連手上的痛都可以忍受了。她不知回了祝氏一族後,祝氏巫女用咒讓她忘了在南京城的一切,也忘了那個待她很好很好會笑的少年,更在未來的幾年裡讓她遺忘了那種好高興、好高興的心情。


  玩心三起--

  「又在偷看了耶……」
  「好毒的眼光啊……」
  「如果有一天聶家老四被害死,我敢篤定殺人兇手一定是他……」
  遠遠地,巷道角落裡,有一個陰沉的男人注視著書肆前的聶老四。
  曾經體弱多病的聶家老四憑什麼可以早一步先恩弟生龍活虎的?西門義瞇起更露陰森的目光,讓旁人偷偷倒抽口氣。
  「哼,人人都說南京城裡西門家與聶府是對影--」瞧見書肆前聶老四用扇柄輕敲了一下身邊的聶十二,仿佛兄弟多情深,呸!「根本是狗屁話,哪兒像了!」眾人豈能瞭解他的心情?
  「義少爺……是不是要回府了?」身邊的僕傭囁嚅道。真的很怕自己的主子幹下滔天血案。
  西門義哼了一聲,收回陰毒的目光,拂袖走回府裡。
  「義弟!」一回府中,就聽見西門笑叫他。他心一動,不甘情願地回過身。「義弟,你在忙嗎?」
  「我忙,當然忙,很忙很忙。」
  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西門笑微怔,隨即道:「就算再忙也要休息,萬一累出病來了,怎麼得了?」
  你聽不懂我是在拒絕你嗎?西門義心裡雖惱怒,卻知惱怒的對象不是西門笑,而是他自已。隨口含糊應了聲,不顧西門笑的叫喚,掉頭就走。
  他不能停步,一停了,只怕真會幹出眾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外頭都在謠傳,他長年不回西門府是為了謀奪家產,哈,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長年不回府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萬能的天神!請賜於我神奇的力量!給我解咒的能力!」
  天未打,雨未下,連一點點的閃光都沒有,分明不給他面子!
  「有什麼差別?那個祝十五一句'解咒',都可以解恩弟身上的咒語了,為什麼我不能?她都說西門家的咒全解了,為什麼我還被惡咒纏身?」西門義對著天空大喊,心中憤憤不平。
  一到夜晚,他都來學祝十五喊解咒,已經一連好幾十夜了,什麼方法都用盡,連不會跳舞的他都學著亂跳;拿著偷偷買來的桃木劍亂揮,差點砍中自己,但沒有用啊!
  「難道我一輩子就受咒語所困?」可惡!再來一次!「萬能的天神,請賜與我解咒的能力……是神的就給我解!要不然我天天反咒你!」
  他喘息,閉上眼,腦中一浮現那人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渾身燥熱。
  分明沒有解啊!他懊惱地低叫一聲,憤憤丟下劍,走出院外。
  「誰是你最尊敬的人?」
  「那當然是大哥啊!」十二歲的他,眼裡只有西門笑,雖然知道自已被收養的原因是為了照顧西門恩,心裡也著實疼惜他,但若要論最尊敬的人,必是西門笑無疑。
  他從被收養開始,就是西門笑教他養他疼他,明明沒大自己幾歲,卻一手包辦了教養一個孩子的過程。西門笑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每個孤兒並不是極其幸運都有機會得到一盞燈的。
  而他的燈,就是西門笑。
  過去的生活不再回憶,他的記憶是從入西門府開始,是從西門笑對他伸出手,叫他一聲「義弟」開始,只是……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感情變了質呢?
  為了西門家、為了幫大哥忙,熱情天真的個性不適在商場上,所以他努力地改了,改得陰沉讓人猜不透。一久了,連自己都摸不透自己那顆陰沉的心,還會有誰能瞭解他?
  可惡的巫女!以為他真會受她的咒語所困嗎?
  他西門義不信這種方術!
  心裡這樣想著,但雙腳不由得移向守福院。就算不信吧,求個心安也好,祝十五既然是祝氏一族的人,叫她再解一次應不是難事吧?
  行到守福院附近,又聽見西門笑的聲音,讓他一時以為自己走火入魔,連白天也開始思念起他來。
  「說起義弟啊--」
  在提他?西門義立刻像壁虎貼在牆上。
  「本來……他也是人見人愛的……」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討喜,但有必要說得那麼無奈嗎?聽自己最看重的人說出這種話來,說不傷心是騙人的。
  有僕走過,訝異地看著他貼牆偷聽,他立刻狠狠地用那一雙練出來的陰毒目光瞪著那僕人。那僕人嚇得拔腿就跑,一路跑到廚房去昭告大家,西門義鬼鬼崇崇地瞧著西門笑,肯定是計畫著如何幹掉他才能神鬼不知。
  「當年,就因為我贊美他一句是個商場人才,他二話不說,改變自己的個性,投身商場之中……我一直很內疚,我若是再險詐點,也不需要靠義弟幫忙了。」
  西門笑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院內傳出。
  西門義聞言,神情不由得柔和下來。誰要他內疚呢?每個人有每個人該做的事情,就算不為他,遲早也會為恩弟撐起西門家的,他內疚什麼?要玩陰的,又有誰比得過他這個高手中的高高手呢?這是遺傳啊,笨大哥。
  何況……他要的,不是他的內疚啊!
  「笑大哥,你一定很喜歡義三哥!」祝十五的聲音響起,讓西門義心裡一顫。
  像是停了一生一世的時間,才聽見西門笑答道:「這是當然的,我很喜歡他。」
  喜歡、喜歡、喜歡!
  從西門笑嘴裡說出來的「喜歡」,不停地回響在他腦子裡,明明知道這兩個字對西門笑而言,純是兄長對弟弟的喜愛,但是心裡就是大受震撼到他想要跳起來歡呼啊!都已是二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還會因為一句話而感動到想要昭告天下他對西門笑的感情。
  壁虎般的身子頹然滑地。
  「真的是她對我下了咒嗎?真的是嗎?」他喃喃自語:「她下了咒,所以我才被限制住嗎?」所以才無法掙脫這種見不得人的感情嗎?所以自己才會患得患失,一看西門笑就止不住湧進心中的感情嗎?
  「義弟?」西門笑聽見聲響走出院外,驚訝道:「你怎麼在這兒?」
  西門義見他伸出手要拉自己起來,後天練成的陰沉臉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義弟?」
  西門義揮開他的手,狼狽地逃離這裡。
  一醒來,發現自己身子沉重,西門笑擔憂的臉就在眼前。
  「義弟,你醒來就好。」見他似乎一臉迷惑,西門笑好心地說道:「這幾日我見你臉色不對,想要叫你好好休息,偏你老躲著我,現在可好,受了風寒倒下了,大夫說你要好好休息幾日。」
  西門義望著他的笑臉,皺眉:「我倒下,你這麼高興?」太傷他的心了吧?好歹也要裝裝樣子哭一下才好啊。
  「我當然高興,你每天奔波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不知要休息,現在正好,讓你好好地睡個幾天,你要敢起來,就不要怪我一拳打昏你。」
  啊啊,好感動啊。原來笑大哥對他這麼注意……如果這種注意能轉為另一種感情,多好啊……咦咦--
  「你……你做什麼?」
  正要掀被上床的西門笑道:「我陪你睡啊。」
  「陪……陪我睡?」聲音又粗又啞,連自己聽來都陌生。
  「是啊,你半夜老喊冷,我想我的體溫應該可以暖你的被子。」
  等等!等等!不要進來啊!「大哥,大哥,我受風寒,會傳染的!你走開,走開!」
  「會傳染那正好,我是練家子,不怕這點小風寒,可以替你挨著。」
  啊啊啊,來不及了!天啊!天啊!同睡一床、同蓋一被,天老爺到底是在折磨他,還是可憐他啊?
  是咒!對!他是被下咒的!所以不是出於真心的!不是真心愛著自已從小最尊敬的人,所以不用怕!不是真心的,都是假的!有朝一日咒解了,什麼事都沒有!
  他閉上眼,但願老天爺能一拳打昏他,讓他昏迷了就一了百了。
  長繭的掌心輕輕撫上他的額頭。「還有點熱,你要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年紀都這麼大了,偏偏還是讓我操心。」
  暖流滑過心扉,不是……咒啊!掙紮了這麼多年,心裡明明知道卻死不肯承認,全怪罪在祝氏巫女的詛咒上。其實……其實,早在那之前,自己的心中已經有了模糊的感情。
  何況,一份咒術如何能左右一個人的感情?就算左右了,又能影響這麼巨大嗎?他西門義的感情是真的,這些年來的相處也是真的,絕對不是一句咒文就可以取代的,他甚至敢大聲地說,就算當年那巫女下的咒是讓他忘記自己所有的感情,他也絕對不會忘。
  那,現在該怎麼辦?
  「好好睡吧。天大的事都由我擔著。」
  「大哥,真由你擔著?就算……就算有一天,我去追求我的幸福,你也會笑著祝福我嗎?」他輕聲問道。
  西門笑楞了一下,笑道:「這是當然。」
  「真的會祝福我嗎?不管我追求的幸福是什麼?」心裡模糊的意念逐漸形成。
  如果……如果他能讓西門笑慢慢地愛上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苦了?
  「只要你快樂,那我絕不多說話。」
  「真的只要我快樂?」
  「嗯。」
  西門義聞言,唇畔抹起笑來,讓西門笑一時看呆了。
  「大哥,謝謝你。」他喃喃道。雖是閉目,眼前卻一片清明了。終於接受事實,反而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身為一個老奸巨猾的商人,絕不會放過能讓自己得益的事情。啊,大哥,原諒我把你當商場上的物品來爭奪計畫,我只有這項長才了,沒了它,我要如何才能得到你的心?
  是啊,他決定硬著頭皮上陣了。既然愛情的方式有百百種,與其原地懊惱,不如一步一步蠶食……想到這裡就後悔,若是早幾年就這樣想透了,如今早就蠶食光他了。
  「臉這麼紅,該不會是又熱了起來吧?」西門笑擔心地又撫上他的額面。
  萬能的天神啊,他不要解咒的能力了,請賜給他神奇的力量,能讓他心中最尊敬的那個人正眼看他,付出相對……不不,一半的感情就好了。
  未來還很長,就讓他好好地想幾招陰險……不,只有一點點小人行徑而已的招數來贏得大哥的身心。
  「大哥,我好冷!」
  「啊……那你要……我抱嗎?」
  「好啊!」就從這一步開始吧。
  「啊……」開玩笑的也當真?


  玩心四起--

  我的家真甜蜜……我的家有兒有女……幸福又美滿……從無到有,此生無憾了。
  西門恩慢步往書房走去,面帶滿足的笑意。
  「娘!這面具明明是要給我的!為什麼要給哥哥?」
  「我是長子,自然是我的!你別搶!」
  「都別搶!都不准拿!我是娘,說什麼算什麼!」
  書房內傳來陣陣對罵,西門恩微微皺眉,隨即自言自語地笑道:「這正是我該出面的時候了。」
  哪個家會沒有爭執呢?何況是小孩之間的爭吵而已,當父親的,也趁機拿出點威嚴來,讓孩子們知道一家之主是必須被尊重的。
  他輕輕推開書房門,笑道:「好了,孩子們--」
  「滾開!」原本爭執的一大二小同時轉向他吼道。
  三張鬼臉猙獰得讓他想起當年那一夜解咒時,十五發狂化為鬼臉時,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親吻,後來害他連作月餘的惡夢。天知道這些年來他多小心翼翼伺候十五,就怕她一不快樂就變瞼,那可會害得他嚇破膽。
  他努力維持表情不變,慢慢退出房門。
  「阿碧……去拿油彩來……」嗚,好歹也是個爹啊,沒有必要這樣排擠他吧?就因為他的長相在他們來說是與眾不同的?那他配合一下好了,嗚嗚。
  阿碧拿著銅鏡對著他,他一筆一筆把俊美的臉龐畫成鬼面,東看西看,還算滿意。至少比十五那張鬼面具還要像鬼吧?
  他打起精神,重拾親爹的尊嚴推開房門,大聲喊道:「好了,孩子們,別再吵了--」
  「哇,有鬼啊,娘--」
  「哇--好醜的鬼啊,救命啊--」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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