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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王翔齊才剛抵達南方,嘯族的軍隊果然不日便大舉入侵。
幸好王翔齊早有准備,擋住了第一輪的突擊,他連忙把消息傳回京師,一方面是請求長期作戰的後援輜重,另一方面,他也強力要求京師做好防御的准備。
因為這一場戰役最關鍵的始作俑者,可是現在仍留在京城的祿王啊!
龍輝王朝的南疆陷入了戰亂之中。在南方,王翔齊的地位就像神一樣,人民祟撲他、信任他,果然有了他坐鎮,硬是不讓嘯族越雷池一步,讓百姓有充足的時間後撤,減少了人命的傷亡。
令人意外的是,此次用兵,王翔齊有如神助,彷佛對嘯族的戰略知根知底。嘯族為了入侵龍輝王朝准備數年,還遠向西方國家購置新式火弩武器,可連發數箭,射程西裡,百步穿楊,箭上還帶有火,對於敵人的殺傷力可謂相當驚人。
可是這火弩首次出場就遇到王翔齊,也算是倒霉了。他居然神機妙算地先准備了鐵盾,讓那些火弩一點作用也沒有。反而在弩箭射完後,王翔齊的大軍便棄盾往前衝殺,因為嘯族持弩便無法持刀,又沒有時間換箭,所以等於手無寸鐵的被殺翻天。
天知道鐵盾笨重,通常是拿來守城的,在遭遇戰上根本不會有人用這個,但王翔齊有了重生前的經驗,早就對火弩這武器有過研究,當然不會再中招。
嘯族學了教訓,放棄了火弩,之後便實刀實劍地與王翔齊的軍隊對戰了幾場,互有輸贏,戰況便僵持在那裡。
可是打持久戰對嘯族不利,畢竟王翔齊有京城源源不斷的輜重支持,而嘯族主要的領地多是沼澤叢林等瘴癘之地,在物資上原就比不上龍輝王朝,所以他們必須劍走偏鋒,采取奇兵策略盡快戰勝王翔齊的軍隊。
嘯族對南方的地理環境相當清楚,因此他們組成了好幾波的夜襲軍,總在拂曉之前夜襲王翔齊的大營。
第一次嘯族由大營後山的一處山坳偷偷推進,但都還沒看到營帳,便被王翔齊派出的斥候發現,殺了個片甲不留。第二次嘯族又試圖潛入水中,由水路潛入,但才剛上岸,立刻被以逸待勞的王翔齊給斬翻回水裡。第三次……
最後,嘯族不得不停止了夜襲計劃,因為王翔齊的耳目簡直無孔不入,總是能逮到他們的部隊,造成他們的精兵死傷慘重。當然嘯族不知道,王翔齊因為重生前吃過太多夜襲的虧,所以這次扎營的地方是千挑萬選,早就摸清了所有會被夜襲的地點,日日夜夜派人巡守,難怪他們會吃大虧。
正面打不過,來陰的也陰不過,嘯族真的急了,便悄悄地派人送信至龍輝王朝的秘密據點給祿王。蔣秉文收到信大怒,因為王翔齊並沒有詳實的把戰況回報京城,蔣秉文還以為戰況陷入膠著,正以逸待勞。這下知道嘯族撐不了多久了,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他很果斷地聯絡了慕容茵。
然而聯系慕容茵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她被王翔齊的人看得很緊,平時也都有身懷武功的婢女跟著她。無奈之余,祿王的人只好迂回行事,先聯系了嘯族,讓嘯族刺客偷襲王翔齊在南方的府邸,趁亂讓看守慕容茵的人暫離,終於,祿王的人見到了落單的慕容茵。
接著,嘯族刺客三天三夜的突襲,令將軍府的下屬們都疲於奔命,蘇宜忙著指揮調度,對慕容茵的看管也松了,趁著身邊的人都去御敵,慕容茵也有空檔潛入了王翔齊的書房,竊走了兵力的部署圖。
自此之後,在大前方打仗的王翔齊優勢不再,以前是他壓著嘯族的軍隊打,現在是嘯族壓著龍輝王朝的大軍打,打得他們節節敗退,由先前千挑萬選的扎營處,直退回南方邊境的關隘口,再退下去,嘯族就要打進龍輝王朝的領地了。
而這個關隘口是個天險,一邊是山崖,另一邊是峽谷,王翔齊重生前,就是在這個地方被慕容茵算計,一箭給射下了崖。
重回舊地,王翔齊不禁心生感慨,在此停下了腳步,而他身後的大軍,也跟著停下。
「這裡,是我重生的地方。」他突然意味不明地開口,聽得身旁的偏將與士兵們都是一頭霧水。
他勾起唇笑了笑,並沒有解釋。
後頭的追兵都是嘯族的精兵,很快便追了上來,將王翔齊的軍隊退路給圍住。
「王翔齊,你也有今天?」嘯族的首領叫阿布達,他冷冷地一笑。「只要殺死了你,龍輝王朝也不足為懼了。」
「老子是那麼好殺的嗎?」王翔齊好整以暇地反問。
「哼!你們都窮途末路了,還說什麼大話?你殺了我那麼多族人,今天是你償命的時候了!」阿布達怒道。
想不到他越生氣,王翔齊越沉穩,還猶有余裕地回問道:「你都沒想過,之前我朝的軍隊有著壓倒性的勝利,如何會一夕翻轉?你不覺得很不合理嗎?」
阿布達一聽,反而大笑起來,陰惻惻地道:「王翔齊,你這蠢貨,被人出賣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王翔齊說得雲淡風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還是我身邊最近的人出賣我,對吧?」
「你……」阿布達眉頭微皺,覺得不對勁了。
「你們有我的兵力部署圖,那是我特別准備給你們的。」王翔齊的臉突然一沉。「否則怎麼能將你們這些家伙一網打盡呢?」
阿布達一愣,突然領悟過來,「這……這是陰謀!有埋伏!大家快退!」
話聲剛落,突然一旁的山壁上出現了早就埋伏好的大軍,持弓對著嘯族大軍就是一陣猛射,同時落石、石灰、暗器等物也瘋狂地往嘯族之中投擲,一下子便傷亡了一大片。
阿布達心中大恨,他沒想到王翔齊居然這麼大膽,利用內奸來了個請君入甕之計,這明明就不像是王翔齊能想得出的計謀……
王翔齊並沒有給他太多時間思考,在第一輪的攻擊過後,未待敵人喘息,他又持刀領軍殺了過去。
「給我慢著!」阿布達大吼一聲,策馬往前砍翻了衝到他面前的龍輝王朝偏將,接著拉高了嗓門道:「王翔齊,你給我看清楚這是誰!」
馬兒揚起的灰塵落下,在嘯族隊伍的前端,赫然站著兩個身著嘯族兵服的女子,其中一個是慕容茵,而慕容茵手中持刀挾持的,居然是蘇宜!
王翔齊心頭一沉,抬起手止住了軍隊的攻勢,雙方對峙起來。
他知道自己終究是錯算一著。他想到了利用慕容茵,故意撥空子讓慕容茵完成她的任務,但這些算計他卻沒有告訴蘇宜,所以慕容茵在背叛了王翔齊後,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同時她又對蘇宜早生怨恨,便順手綁走了毫無防備的蘇宜。
一個賭氣,竟要用一條人命來換,實在太沉重了。王翔齊有說不出的後悔,但現在後悔似乎也來不及了。
「王翔齊,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退兵。」阿布達有了人質,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否則我就在你面前,慢慢的把這女人給剁了!」
王翔齊按兵不動,卻是看著慕容茵,冷冷地給了她三個字,「為什麼?」
這三個字,不知是為了重生前的他問的,還是重生後的他問的。他記得之前就是慕容茵假意被擄,害他中箭,這一次被擄的是蘇宜,她的臉好像和他記憶中最深刻最痛苦的那一幕結合了。
他有那麼一刻的恍惚,但很快地便恢復了過來,眼神回復清明。他知道蘇宜不會背叛他的,她對他的愛情是那麼真,她不可能像慕容茵那般騙他,如果連蘇宜都無法相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什麼。
慕容茵恨恨地看著他,尖聲笑了起來,絕世美女的風采一絲不存。「王翔齊,你還敢問我?你迎我過門後,有疼愛過我嗎?有關心過我嗎?我有什麼理由不恨你?」
「你如果不是抱著陰謀接近我,我如何會不疼愛你、不關心你?我對你無法產生愛意,就是因為你對我是有圖謀的!你背後的人,是祿王吧。」
慕容茵變了臉色,他居然知道?
連蘇宜都不由得多看了王翔齊一眼,這家伙什麼時候聰明到猜得出一切陰謀都是祿王所為?明明在她穿越過來之後,祿王的行事更趨隱密保守,不太可能被看出端倪啊……
「你放開蘇宜,我也可以放過你一次。」王翔齊沉聲道。
慕容茵深深地看著他,突然紅了眼眶。「不可能的,我只要放了蘇宜,嘯族一敗,你不殺我,祿王也會殺我。我只是想活著,只是想活著啊……」
「廢話少說!」阿布達見慕容茵有些動搖,突然打了岔,「王翔齊,時間在流逝,你想讓蘇宜這女人死在你眼前的話,就繼續廢話吧!」
王翔齊深吸一口氣,陷入了兩難。他好不容易營造出這有利的局面,如果退兵放過了嘯族這些精兵,不知道這場仗還會打多久。何況今日過後情勢會怎麼演變,重生前的他根本沒有經歷過,根本不是他能掌握的。
國家社稷重要,抑或他心愛的人重要?
當大義與愛情在他心中爭執不下時,蘇宜突然幽幽地開口了。
「夫君,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想問你,在你認識我、甚至娶我為妻之後,你愛過我嗎?」
王翔齊語窒,他多麼想大喊他該死的愛慘她了,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竟像吞了石頭般,硬是開不了口。何況,他若承認了愛她,不等於讓嘯族更握有他的把柄?
蘇宜面露遺憾,她努力了這麼久,還是沒讓他愛上她……她嘆了口氣,但至少活了這一遭,經歷了別人從沒經歷的穿越經驗,也算夠了吧?
「夫君,我說過我不會拖累你,也不會拖累龍輝王朝的大軍,我說到做到。」
她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而且,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什麼意思……」王翔齊心中莫名地恐懼起來,正想問個明白,她卻毅然決然地動作了。
只見蘇宜突然用手握住慕容茵挾持她的刀,往自己胸口一刺,接著在慕容茵驚訝尚未回神時,她退了一步,整個人往山谷中倒下。
王翔齊眼睜睜地看著她落下了山谷,腦筋當下完全空白,唯一留在他腦海裡的,只有她墜崖前那深情的眼神。
一種巨大的恐慌籠罩了他,他筆直的衝向她墜崖的地方,但下面是急流,他連她的身影都看不到。
差一步,他就跟著她跳下去了,可是身邊跟著衝過來的偏將硬是拉住他,還因此被殺過來的嘯族砍了一刀。
巨大的傷痛幾乎令王翔齊站不住,但他仍是挺住,手伸到背後取弓,本能地朝嘯族的方向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筆直的射向了慕容茵的胸口,在刺進她身體,濺出血花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慕容茵震驚且絕望的表情,但是他發現自己沒有一絲反應,沒有一點動容,彷佛他的情緒,已隨著蘇宜一起墜落崖底了。
他重生之後,是保住了自己的命,可這卻是以蘇宜的命換來的,這是他要的嗎?
他沒有余力多想,更不敢向蘇宜墜崖的方向多看一眼,他現在不能軟弱。偏將因他而受傷,喚醒了他的理智,龍輝王朝的大軍還要靠他指揮,龍輝王朝的百姓還要靠他擋住嘯族的入侵。
大戰重新開打,王翔齊領軍追擊,如雨的箭由崖上射下,打得嘯族精兵節節敗退。這一場仗由凌晨打到天光,數千名嘯族被殺得只剩不到百名,而王翔齊的軍隊竟只傷了近百人,唯一一個生死不明的,是墜崖的蘇宜。
這場仗打完了,一名偏將來到王翔齊身旁,表情凝重地問道:「將軍,是否要派人下崖尋找夫人的屍體?」
「夫人的屍體?」王翔齊看向他,眼神卻是空洞的。「蘇宜沒有死,怎麼會有屍體?」
對啊,她當然沒有死,否則他怎麼會有辦法繼續領軍打仗?他應該在她死去那一刻,就隨她一起死去了啊……
王翔齊腦子亂哄哄地,抬起頭想釐清什麼,卻第一次覺得陽光如此刺眼,讓他痛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將軍,你要面對現實,夫人胸口中刀又墜崖,生存的機率太低了。」因為接下來的戰役還需要王翔齊,偏將不得不提醒他,不能讓他像個行屍走肉一樣。
「我重生之前,根本沒有經歷過這一段,所以蘇宜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王翔齊根本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他說什麼,只是突然狠狠地瞪著那偏將,接著失控大吼,「蘇宜不會死!你為什麼詛咒她?為什麼——」
「將軍!你清醒點!夫人死了、她不會回來了!」偏將忍住心酸的感覺,同樣殘忍地吼了回去。
王翔齊抓住偏將的肩膀,就像要捏碎他一樣,凶狠地道:「蘇宜不會死!你為什麼要一直說她死了?看老子崩潰你覺得很好玩嗎?」
說著說著,虎目已湧上了淚光,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他只知道自己滿腔的悲憤若不發泄出來,就要瘋了。「老子還在和她吵架,和她還有很多誤會沒有解開,她怎麼能死呢?怎麼能死呢?」
他與她分離前,最後和她說的話是什麼?是叫她不要拖累了大家?還是要她乖乖的別替軍隊添麻煩?
怎麼沒有一句好話呢?他與她相愛一場,他怎麼就沒有哄過她,沒有疼惜過她?她在死前的一刻都開口問了,他卻連一句愛她都吝於給予。她是個嬌滴滴的女人啊,不論哪個男人都會捧在手掌心疼愛的女人,為什麼他就只會傷害她呢……
王翔齊撐不住了,他必須用刀拄著地,才能讓自己站得穩,口中喃喃念著蘇宜不會死,身邊的人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也為之心酸不已,卻無人能開口勸他。
這樣的悲痛,太深沉了,沒有人覺得自己能將他從自責的深淵裡拉起來。
失去了夫人,將軍肯定比誰都痛,可是他還要領軍,他不能倒下,還要把這樣極端的悲哀忍下來。光是這麼想,那些士兵們完全失卻了戰勝的喜悅,彌漫在心裡的只有哀傷與不舍。
與嘯族的一場戰役,由夏末打到了冬初,今日山谷的一戰,恰是飄雪的第一天,可是王翔齊的人生,隨著蘇宜墜落崖底,恐怕再也沒有下一個春天了。
蘇宜墜崖之後,官兵在山崖底下搜索了十天十夜,只找到一塊沾血的布,與蘇宜的衣服是同樣的料子,其余沒有任何收獲。官兵們猜測,蘇宜先被刀子刺進了胸膛,本就難以生還,崖底水深又是急流,她的屍體說不定被衝到下游去了。
只不過這樣的話,沒有人敢跟王翔齊提起。
王翔齊仍然以一己之力在邊境抵抗著嘯族,由於接下來的事,重生之前的他沒有經歷過,少了那種准確的料敵機先,即使占了上風,也無法完全掃除嘯族的侵襲。嘯族現在學聰明了,將大軍打得分散,偶爾來一次強攻,沾之便走,就像要將王翔齊牽制在這裡一樣,不知有什麼陰謀。
王翔齊仍然驍勇善戰,甚至殺敵的力道還要更強了一些,可是每個人都知道他變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瀟灑豁達的大將軍,他生命裡關於快樂的那一部分,隨著蘇宜的去世被帶走了。
再也沒有人看過王翔齊的笑容,除了非必要的時候,他也鮮少開口,而且他最近開始大舉收購各式首飾、女人的衣服和鏡子,全都好好地保存在南方的將軍府中。
然後,每隔三五日,王翔齊就會獨自策馬到蘇宜墜谷的地方,把幾件首飾,或是幾件衣服往山谷下丟,一坐就是一整晚,隔日才會回到大營中。
在戰亂時期,他身為主帥四處跑又沒有護衛,實在太危險了。但沒有人知道王翔齊的心中,對於沒有好好善待蘇宜有多麼愧疚。甚至在調守南方前,他還逼蘇宜褪下了所有她喜歡的華服首飾,只為滿足他咽不下的那口氣。一直到她死前,她都未能穿著自己喜歡的衣裳好好死去……
不!她沒有死!每每王翔齊的情緒沮喪到了極點時,他就會這麼告訴自己,這讓他再次有了精力,回到戰場上衝鋒陷陣,直到他筋疲力竭,再也忍受不住思念及痛苦時,再回到山崖邊,周而復始。
董元知道情況不對了,但當他戰戰兢兢地勸告主子別再買那些東西,也別再孤身到山崖時,王翔齊卻是充耳不聞,反而回他一句,「這些是蘇宜喜歡的,要准備多一點,她看到會很開心。」
這下事情大條了。董元終於明白王翔齊始終不能接受蘇宜已經葬身谷底的事實,他只能找有力人士來勸說。然而王翔齊脾氣硬,能勸說的了他的人根本沒幾個,最後,他只好寫信到長公主府,希望長公主能大發慈悲理會一下他這個可憐的人。
轉眼又來到了王翔齊思念抑止不住的時候了,他再次策馬來到山崖前,看著山崖下滾滾的河流,心思卻飄得很遠。
他想起了蘇宜的一顰一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艷,接著被她的自信及聰慧折服,兩人合作無間,破除祿王一個又一個的陰謀,還有與她打情罵俏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是夢嗎?夢有那麼美好嗎?為什麼現在夢醒了,他只要回想起來,就有種全身被撕裂般的痛苦?
一直到最後的最後,她想到的甚至只有不希望拖累他,不希望他死。她好像先知般知道祿王就是幕後黑手,好像看透了他會在這山崖有劫,所以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他的,他到現在都不明白是為什麼。如果有機會,他好想親口問問她是如何這般神機妙算。'
還有,他一定會記得告訴她他愛她,很愛很愛,這句話是他欠她的。
王翔齊又站了一會兒,由懷裡取出一支金釵,就要往河裡丟。此時他身後突然傳來說話聲,止住了他的動作。
「你這麼丟,宜兒也不會收到的。」
他回頭看,來人竟是長公主以及駙馬。
蔣齡容看清王翔齊僬悴消瘦的面容,狠狠地嚇了一跳。
「天啊!女婿,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是軍隊裡伙食太差,還是你都沒有吃飯?」她搖頭嘆息。「你不要這麼虐待自己,宜兒走了,我們都很傷心,但日子還是要過啊!」
蘇明也定定地看著王翔齊,他雖然不滿意這個女婿,卻也不得不承認蘇宜大概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深情至此,他自認自己都做不到,於是也只是皺起眉,語重心長地道:「王翔齊,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想再失去一個女婿。」
這句關懷很隱晦,卻讓王翔齊有了鼻酸的感覺。他一直掩飾著的脆弱與傷心,在這時不受控制地全爆發了出來。
他紅著眼眶,不想表現出哽咽,只能艱澀地說道:「我對不起蘇宜。」
「夫妻一場,沒有誰對不起誰的,至少蘇宜她覺得自己幫了你,也沒有成為嘯族的人質來拖累龍輝王朝,我相信她在死前已沒有遺憾。」蔣齡容聽人轉述過當時蘇宜犧牲成仁的情況,所以她雖然悲傷,卻以自己女兒為榮。
「她用另一種方式活在了我們心裡。」蘇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會永遠記得有這麼一個好女兒。」
王翔齊看著長公主夫妻,他們也在一夕間蒼老了許多,眼中的堅毅也看得出逞強的成分居多。每個人都因蘇宜的逝去而付出了代價,但他覺得自己付出的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幽遠,透露了一絲迷惑,「我虧欠蘇宜很多,她給了我全心的愛,極盡全力的幫助我,但我這時候卻想不起來,我曾替她做過什麼……」
蔣齡容有些明白王翔齊的想法了,他自責,所以朝著崖下扔東西,只盼蘇宜能收到一樣,他便彌補了一些。若不如此騙自己,他或許會被強大的悲傷及愧疚給壓垮。
「你若真想為宜兒做些什麼,就救救她的國家吧,這也是蘇宜一直在做的不是嗎?」蔣齡容透露了她千裡迢迢而來的另一個原因。她一方面是收到董元的信前來祭悼女兒,另一方面,京裡也發生了她不得不來的大事。「唉,宜兒很反對天佛教,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她是對的。」
「祿王以戰爭為由,利用天佛教布道的時候挾持了皇上,他現在挾天子以令諸侯,我們擔心皇上的安危,卻又束手無策。」她對自己的判斷有些遲疑,「因為天佛教是祿王引入的,事情又發生在參禪這麼湊巧的時間,本宮懷疑他一開始就不懷好心……」
「事實上從興建大佛寺開始,就是祿王一連串的陰謀。」王翔齊打斷了長公主的話,徑自把他知道的全說出來。
「因為祿王要藉此拉攏駙馬與長公主你,讓你們不得不加入他謀反的陣營。其間讓你與福國公決裂,以及大佛寺缺石材險些要向嘯族采購等,都是他巧妙的安排。」王翔齊詳細地將祿王暗地裡的計謀形容了一遍。「所以我從一開始就處處與他作對,成了他的眼中釘,卻又因為他隱藏得甚好,我也無法說服皇上或其它百官,祿王有謀反之意。現在終於證明了他與嘯族勾結,這根本等於把江山送給別人,屆時我們都成了亡國奴。」
「你怎麼會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了?」蔣齡容與蘇明都對自己聽到的消息感到十分驚訝。
王翔齊搖了搖頭,並不解釋,因為他的遭遇很難令人相信,他只是相當緬懷、相當遺憾地說道:「倒是蘇宜很令我意外,她似乎知道的不比我少,她許多所作所為,也都像是在防堵祿王的陰謀。」
蔣齡容好不容易消化了王翔齊的話,語重心長地說道:「如果宜兒真像你說的如此,那我今日更是來對了。皇上如今危在旦夕,只有你能救他了,我無法相信其他人,我不知道誰是和祿王勾結的……」她的語氣幾乎是懇求了,不可一世的她可從來沒有如此低姿態過。「雖然皇上昏庸,但他仍是一國之君,他有危險,龍輝王朝就岌岌可危。我相信宜兒當初與你一起防堵祿王,戳破天佛教的騙局,也是為了這片江山與百姓,不會因奸人的陰謀落入異族之手。宜兒未能完成之事,就要靠你完成了。你,能進京救皇上嗎?」
聽完蔣齡容的話,王翔齊晦暗的眼眸中終於出現了一絲光采。他真的還有機會為蘇宜做點事嗎?如果這是她的遺願,他就算是赴湯蹈火也會為她辦到,即使這彌補不了他虧欠她的萬分之一。
「好!」王翔齊的表情變得堅定。「我幫,我進京營救皇上!」
蔣齡容吐出一口大氣,這陣子終於有一件比較好的消息了。
不過蘇明仍有疑慮,不由問道:「你進京救皇上,那南方的戰役怎麼辦?」
提到作戰,王翔齊才會清醒一點,只見他有條不紊地分析道:「聽長公主說祿王靠天佛教挾持了皇上,我才知道嘯族最近的幾波佯攻,都是為了拖住我的腳步,讓祿王能夠得逞。他們若不大舉進攻,有沒有我在其實沒什麼差別,只要找個人假扮我即可。何況我們大軍還有不少猛將,他們也不是吃素的。」
長公主與蘇明點點頭,對於王翔齊的振作同感欣慰。然而他們卻不知道,王翔齊的忠君愛國,早隨著蘇宜而死去了。他還在戰場上,是為了兄弟、為了百姓,如果長公主的請求不是蘇宜可能的遺願,他連皇上的死活都幾乎不想管了。
王翔齊帶著一隊人馬,悄悄地回到京城,如今的龍輝王朝國都一片蕭條,路上行人零零落落,大都躲在自己家中,怕南方的戰亂會打進京,更怕朝中的亂像會殃及百姓。
這樣的景況,十分不利王翔齊救人,不過長公主因信仰天佛教假意聽信祿王的話,在她的內應下,王翔齊等人仍舊成功地潛入皇官,埋伏在皇上居住的寢殿四周。
據長公主所言,皇上的寢殿每個時辰會有四撥人馬經過,防守十分嚴密。不過好處是在他們的人數及巡邏路徑十分固定,只要抓到其中規律,不難趁虛而入或是各個擊破。
至於寢殿之內,則有十數人,但這十數人都是皇帝蔣秉忠自己的親信,個個武功高強,也是靠著他們,祿王才沒有立刻把皇帝拿下,只是將他圍困,再假皇詔號令諸候。
有了這些情報,王翔齊很快地把自己的人馬組織起來。趁著某日深夜,祿王因事離開皇宮之時,起事了。
這夜,在第一輪巡邏的衛兵剛走到寢宮時,突然聽到了寢宮的東南面有怪聲,他們機警地戒備起來,派出了幾名衛兵前去查看,但這幾名衛兵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其它人也警戒起來,但他們並沒有立即求援,因為這陣子逃走的皇宮衛兵所在多有,如果那些人只是逃走,事後再稟報緝拿即可,若是這時候引起大動靜,後來發現是虛驚一場,那他們全都得受罰。
祿王祟尚嚴刑峻法,比現在的皇帝要苛刻數倍,所以每個人都提心吊膽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於是,他們又分成了兩批,一批守在原地,另一批前去查看,這一次等了一陣,仍然沒有任何響應。
由於下一隊巡邏小隊快要來了,剩下的衛兵反而不敢動了,留在原地守著,想不到這時候閃出許多黑衣人,因為他們人少,在尚未反應過來時,一下子就被全部制伏。
接著,黑衣人們清理了現場,又閃回黑暗之中,用同樣的方法相當有耐心的解決了四波邏巡小隊之後,他們爭取到了充足的時間,終於成功進入了皇帝的寢宮。
這群人,自然就是王翔齊帶來的精兵了。一進到寢宮內,燈火通明,卻見坐在主位上的並不是皇帝蔣秉忠,而是祿王蔣秉文,而蔣秉文身邊更圍著十數個兵將,他們並不是皇帝的死士,而是祿王府的精兵。
王翔齊目光一凝,他知道事情不對了,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與祿王對峙著。
「王翔齊,本王等你很久了。」蔣秉文見他如此膽大,也不由得佩服起他來。
「你果然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那些巡兵,不愧本王那麼看重你。」
他做了一個手勢,突然間四面八方湧出了數百名禁軍,將王翔齊等人圍了起來。
王翔齊突然明白過來。「難道是你設計了這一切?」
如果是這樣,那王翔齊的心已涼了一半。長公主千裡迢迢前去勸慰他,難道也是陰謀的一部分?他對蘇宜的情感,是可以這般被利用與玩弄的嗎?他究竟還能相信誰?
「沒錯!」想不到蔣秉文很干脆地承認了,但他或許是自認勝券在握,也不與王翔齊虛偽弄假,坦白道:「不過你倒不必懷疑長公主,她確實是幫你的,只不過我早察覺了她對本王虛應故事,反過來用她對付你,設下了這個請君入甕之計,果然你便乖乖中計了。」
蔣秉文的目光愈見銳利。「你再三破壞本王的好事,阻礙本王的登基大計,只要除去你這阻礙,龍輝王朝的江山還不盡入本王手中?」
這人已走火入魔了!王翔齊搖了搖頭,卻並沒有露出一絲怯意。
「你有沒有想過,你聯合嘯族除去了老子,不等於替嘯族開了一扇門,以後沒有人阻擋他們,他們要攻入龍輝王朝只是反掌之間。」王翔齊不屑地看著他。「何況若老子的消息沒錯,天佛教也是嘯族的勢力之一,你這麼做無異是引狼入室!」
蔣秉文自認是個聰明人,他會沒想過這些嗎?於是他冷笑了起來。「本王只要登上王位,就是九五之尊,掌握天下兵馬,難道還敵不過嘯族?王翔齊,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本王不覺得自己有哪裡比不上你,你擋得了嘯族,本王就擋得了!王翔齊,今日你必死無疑!」,
王翔齊表面上鎮定,事實上心中已不斷地想著逃脫的方法。這禁軍即使個別的武功遠遜於自己這行精兵,但勝在數量多。他今日就算在此犠牲,也要讓他的弟兄們逃出去。
「等會兒你們不必理會我,突圍而出!」王翔齊先是低聲對著四周說道,接著他不顧四周人的反應,直看向蔣秉文,囂張地指著他的鼻子。「今日我就算替蘇宜報仇,無論如何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蔣秉文心頭一驚,但表情並沒有顯露出一絲害怕,只是色厲內荏地道:「哼!都給我上!」
此話一出,按理說來圍繞在四周的禁軍們應該都要衝殺上去的,連王翔齊也做好了拚命的准備。然而此時禁軍們聽到了命令,居然還是一動不動,彷佛一堆木頭。
「該死的你們還不上!」蔣秉文皺起眉頭,突然覺得有些不安。「誰把王翔齊殺了,本王重重有賞!」
即便如此,那些禁軍仍然不動如山,反而他們的刀鋒隱隱地都指向了蔣秉文。
「蔣秉文,你還不懂嗎?你的計劃早就敗露了。」
寢殿外,突然響起一陣清朗的說話聲,接著一個人影走了進來,竟是早已逃離國都的豫王蔣秉誠,他冷冷地瞪著蔣秉文,「你連本王都敢算計,本王以退為進,隱忍多時,就等著這一刻你眾叛親離!」
「蔣秉誠?你不是帶著卓向涵逃離了?」蔣秉文不敢相信自己失敗了,而且是在最後這一刻,敗在最不可能的人身上。「怎麼……怎麼還會……」
蔣秉誠冷哼一聲。「龍輝王朝的忠貞之士,比你想像的多得多了!本王知你心存反意,早聯絡了朝中忠勇之士及各部耆老,暗中將傾向你的禁軍清洗了一遍,只要你起兵造反,就注定了你必敗!」
蔣秉文的心涼了,他默默地環視了這寢殿一圈,本以為這裡一切都是他的,兵也是他的,權力也是他的。但最後他卻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由雲端落入地獄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過程中沒有一段適應期,上天直接剝奪了他自以為擁有的一切,那比死還慘烈。
「好!好!好!」蔣秉文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本王算計了這朝中的每一個人,想不到最後被算計的,竟然是我自己!蔣秉誠,既然你出現在此,蔣秉忠大概也被你救走了吧?告訴你,本王不會束手就擒的!只要本王還活著一天,我寧可投奔嘯族,打進京師,讓龍輝大地生靈塗炭,屆時你們全都要死!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說完,他重重地往地上一踩,護在他身邊的死士,突然全部由懷中拿出一樣東西,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轟!以蔣秉文為中心發出了爆裂之聲,地也狠狠地搖晃了一下。那群死士不知砸下什麼,冒出濃濃的煙霧,一下子寢宮裡煙霧彌漫,伸手都看不清五指了。
「小心!」王翔齊反應極快,帶著自己的人閃開後,又刻意發出聲音,讓蔣秉誠的人及他自己的人知道他的位置。而蔣秉誠也明白了他的用意,閃躲後同樣發出聲音,眾人當下都不敢妄動,因為不知身邊的究竟是不是敵人。
不一會兒,煙霧終於漸漸散去,王翔齊等人這才看清楚,那群死士已全都為蔣秉文犧牲了,個個被炸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而寢殿的地上也被炸出一個大洞,裡頭竟然有一個通道,不知通往了哪裡。
蔣秉誠立刻派幾個人下洞,銜尾追去,接著看向王翔齊苦笑道:「這祿王做事果然縝密,居然連密道都挖好了。」
王翔齊面無表情地看向他,他說不上對蔣秉誠是感激,還是痛恨。若不是他與卓向涵私奔,自己與蘇宜之間根本不會產生口角,他對她的愧疚,或許也不會那麼多、那麼難以補償……
但說這些都太晚了,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只是推卸責任,但卻忍不住要這麼想。
這已經不像他了,強烈的思念及遺憾讓他的心都扭曲了,王翔齊很不想面對這樣的自己,只得壓抑住內心的煩躁,淡淡地道:「蔣秉文逃了,本將軍要趕回南方,免得他投奔嘯族,立即開戰。」
說完,王翔齊轉身就想走,想不到蔣秉誠卻喚住了他。
「王將軍,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本王如何能這般神機妙算,知道祿王要造反嗎?」
王翔齊的腳步稍停,但又繼續往前走。現在的他,除了蘇宜的事、除了打仗,其余他不想知道。
蔣秉誠見王翔齊不感興趣,卻仍是跟在他後頭,硬是要說:「本王離京後,便聽從郡主的建議,帶著向涵至南方山谷中結廬隱居。我們原只想要安身立命,卻湊巧救了一個人,那人說嘯族在南方攻打只是個幌子,主要是在掩護皇宮裡的祿王謀朝篡位。她痛陳利害力勸我們回京,在皇宮暗中布置,說不定能拯救整個江山。如今本王確實保住了京師,但要保住整個龍輝江山,就要靠王將軍你了。」
原本王翔齊還沒什麼反應,但聽到後來,他疑心大起。是誰會告訴蔣秉誠祿王將會在京師起事?對於未來的事准確到像是能夠預測的人,他目前為止也只遇到過一個,而這人,就是在南方墜崖而死的蘇宜。蔣秉誠方才說,那人是他在南方搭救的……
王翔齊猛地回頭,呼吸急促了起來,心跳快得不可思議,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的那個人……」
蔣秉誠淡淡一笑。「她就在京師裡我的落腳處,正與向涵在一起……」
話還沒說完,王翔齊已轉身飛掠而去,快到連要阻止他都來不及。蔣秉誠想不到王翔齊竟會失態至此,不禁失笑。
「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啊!只不過這王將軍也太急了一點,本王還沒告訴他我的落腳處在哪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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