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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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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掐死你的風流(春城情話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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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9: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棋盤岩上風勢極大,兩人繞了一圈,查無所獲後,謝鋒鎏便將呂鍛金勸離,在岩下瞭望滇池風光。

    只見環湖群山如屏,護衛著萬頃碧波的滇池,湖山之間,視野遼闊,蔚藍的天際飄浮著氣象萬千的雲霞。然而,山色、雲影、湖光相映的美景,卻無法稍解呂鍛金思父的心情。

    五年前,她的父親便是在棋盤岩遭人暗算,父女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想到這裏,她不禁悲從中來,眼中浮上薄薄的水氣,鼻頭酸澀了起來。

    「別難過了,令尊在天之靈,一定捨不得你這麼傷心。」謝鋒鎏勤道。

    她吸了吸鼻子,卻壓抑不住滿控的悲痛。

    「你不明白我們父女同的感情。先母在我三歲時過世,爹父代母職,十分疼寵我,我卻任性得不講道理,老覺得他對我付出的關愛不夠多,不是忙著堡裏的事,就是在練功房一整天。他要出發到棋盤岩赴約的那天,我纏著要跟去,爹不讓我跟,我就發脾氣,後來還悄悄跟隨,結果迷了路,連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上……如果我沒有那麼任性,如果我……」

    「小金兒……」他將她帶進懷裏,輕撫著她抽動的柔肩安慰。「你的悲痛我能理解,我的遭遇其實跟你很像。先母在生我時難產而亡,家父沉浸在喪妻之痛,後來又與令尊訂下三年之約,也是成天勤練武藝。他對我這個獨子不是根本不理,就是一見面訓個沒完,造成我對他的不諒解。棋盤岩之約前半個月,我們父子大吵一架,我負氣到昆明城尋花問柳,直到姚靜找來。回到家看到向來威武嚴肅的父親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一瞬間只感到天崩地裂、頓失依怙。雖然我怨他、氣他不肯給我關愛,但他一直是我頭上的一片天,忽然那片天塌了下來,我不曉得該怎麼好。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是那麼依賴他。」

    他竟比地還要可憐,一出生就沒了母親,他爹也不像她爹一般慈愛。呂鍛金不由得心生憐意,揉撫著他強壯的背肌,默默的傳遞她的同情。

    謝鋒鎏沉浸在她的溫柔中,許久才重拾話題。

    「這五年來,我們父子雖然不得相見,但每隔一段時間,姚靜必會轉來他寫給我的家書。開始時,只簡單寫著他很好,要我聽姚靜的話,努力學習如何做個一莊之主云云。從字跡的歪斜、無力可看出來他的傷勢仍很嚴重,我為了安慰他,也回了短信,順著他的語氣說我很好,會聽話之類的。」

    這口氣聽起來真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呂鍛金忍不住揚起唇,但沒敢笑出聲。

    聽見他又道:「日子一天天的過,他的信也越來越長,字裏行間漸漸流露出為人父的關愛,感受到這點的我也投桃報李的跟著越寫越多,把近期發生的種種沒有保留的向他傾訴,包括武功上的進展及遭遇的困難。下一封信,家父便會針對我遇到的困難一一解決,並將一生所學編寫成冊,怕我不能理解,還畫了圖示。當我從姚靜手中接過父親的心血時,登時覺悟自己過去太荒唐、散漫。以往父親之所以對我嚴厲,無非是恨鐵不成鋼,將我取名為鋒鎏,不就希望我能鋒芒畢露嗎?我卻因自己的任性,不但未能體會他的心情,還因為貪逸惡勞而常常惹他生氣,真是太不該了。」

    他話中的孺慕之情,聽得呂鍛金又是感動又是妒羨,新的淚水泉湧上來。

    「你比我好,雖然你跟謝師伯有五年沒見,至少還可以寫信相通。可這五年來,我唯有在夢中能與父親相見。」

    「對不起,我想安慰你,反而勾起你的傷心事。」他怪自己笨嘴笨舌。

    「你別這麼說……」她輕拭眼角的淚水,勉強擠出笑容,澄澈的眼眸因被淚水洗淨而越發的靈秀動人,增添一抹楚楚惹人憐愛的氣質。「聽你說心事,我是開心的。」

    「這些話除了你外,我從沒跟別的人說過。」他深情款款的望向她。

    感受到他眼中的熱情,她害羞的轉開眸光,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疑問,又將視線轉回來。

    「你知道令尊與先父為何三年約戰一次嗎?」

    「不知道,家父從未提起。此事與他們遭人暗算,應該沒有關聯,不過我在信上問了他火雲掌的事,他說這事已交給姚靜調查,要我不用多問。」

    「看來姚靜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疑問如雨後春筍般冒在呂鍛金心上。雖然她對姚靜有絕對的信任,卻不明白何以他知道火雲掌的秘密卻沒跟她說的道理。

    「我一直覺得他這個人不但神神秘秘且神通廣大,連李岩在點蒼山受傷的事都曉得,匆匆的離開擎天莊趕去大理找李岩共商大計。」

    「他只說要找我師兄嗎?」她的語氣有著說不出來的失望。

    「當時他並不知道你留書出走的事,還以為你人在大理呢,說要找妳--」他噤口沒再往下講。

    若不是他神情古怪,呂鍛金也沒想到要問。她與姚靜素來交情好,他到笑天堡自然會找她呀,可謝鋒鎏微微漲紅的臉色,令她心生疑竇。

    「他要找我做什麼?」

    這可是你要我說的喔。謝鋒鎏在心裏暗暗得意。

    雖然他與呂鍛金早就傾訴過情衷,但戀愛中的男女總是時時刻刻的想確認彼此的心意,他也不例外,隨時都想借機從意中人那裏多聽到一些甜言蜜語,尤其這個良機還是意中入主動提供的,他自然是樂於把握。

    「他要找你探口風。」

    「探什麼口風?」

    「問你是否喜歡我呀。」

    說完,他以一種期待的目光深深注視她,呂鍛金被他看得臉紅耳熟,連忙顧左右而言他。

    「你說姚靜是你夏二叔的公子,可我看他的出身來歷絕不是這麼簡單。」

    對她避開話題,謝鋒鎏雖感到有些失望,但仍道:「怎麼說?」

    「譬如,謝師伯人在藥王穀,你這個為人子的不得進穀探望他,姚靜卻能居中替你們傳信,而且我聽他語氣,似乎還能自由出入藥王穀哩。」

    「沒錯,我曾對這件事感到懷疑,但姚靜總是笑而不答。」

    「這表示他與藥王穀關係匪淺。」一抹恍然大悟在她秀眸裏閃現,「姚靜與藥王谷主姚炫同姓姚,這應該不是湊巧。據我所知,藥王與其妻生有一女。」

    「你該不會認為姚靜是他們的女兒吧?」他一副聽了什麼笑話的滑稽樣。「他可是我夏二叔的兒子呀!」

    「我不是那個意思,藥王的輩分極高,他的女兒年齡足以當姚靜的母親。據傳,藥王的女兒在二十年前就婚配了,不過其夫婿的身分始終成謎,會不會你那位夏二叔就是藥王的女婿?那姚靜可以自由進出藥王穀就不足奇了,因為他是藥王的外孫。」

    謝鋒鎏聽得目瞪口呆,想了一下,便對她的推測信了十之七八。

    「姚靜曾經說過,令尊是及時得到藥王穀的救治才能保住一命,如果你夏二叔與藥王穀沒有關係,他們肯輕易出手相救,還讓令尊入穀療傷嗎?而且從姚靜的才華與氣質可以看出她出身不凡,除了藥王穀以外,我倒想不出誰有本事培養出這株奇葩來。可他為何藥王穀的少主不做,跑來輔佐你?」

    針對呂鍛金的疑惑,謝鋒鎏倒有一解。

    「或許他與夏二叔有什麼約定也說不定。這足以解釋他為何老嚷著要我早日成材、他好功成身退這些話了。以藥王穀之尊,掌握滇黔經濟命脈的擎天莊就算不了什麼。何況擎天莊會有今天,是夏二叔奠下的基礎,姚靜將之興盛起來,可說是他們父子的功勞。我常想,姚靜其實比我有資格坐擎天莊之主的位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笑天堡,明明大小事務全是師兄一手打理,堡主之位卻由我僭越。先父過世時,我原就有意請師兄擔任堡主,他卻說什麼都不肯。」她心有同感的說。

    「我也一樣。如果不是家父身受重傷,我到現在還不願扛起責任呢,我的個性原就散漫,不喜拘小節,生意上的事非我所長。這五年來,若不是有姚靜全權管理,知人善用的任命人才,擎天莊名下的產業說不定給我敗光了。」

    「我跟你差不多,笑天堡名下雖無擎天莊這麼龐大的事業,但夠人頭疼了。每次師兄要我看帳冊,我就好想逃家,哎,真想放下這一切,五湖四海任我遨遊。等替先父報了仇……」

    「我們一起離開!」

    謝鋒鎏提出的邀約,起初只是一小道漣漪,但很快就興成波浪在她心頭洶湧,激起她的共鳴。

    一種想要放棄一切、自由遨翔的渴望在兩人眼底裏蕩漾,擎天莊與笑天堡值得更好的主人,至於他們兩人,廣闊的天際才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鋒鎏……」她情不自禁的靠向他,視線顯得迷離,只覺得他靠過來的臉龐有說不出來的迷人,眸中的情意亦如酒醉人,就連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都拂得她全身酥麻,使得她頭腦一陣昏亂。

    但就在她輕軟濕潤的紅唇柔柔的顫動著等待他的降臨,謝鋒鎏卻不解風情的大喝一聲,嚇得她險些往後跌倒,幸好他及時扶住她。

    「誰!?」冰冷的語音方落,從那雙虎目裏緊接著射出精銳的光芒,投向不遠處的樹叢。

    當丁烜毅憤恨的走出來時,兩人大吃一驚。

    *****

    謝鋒鎏的確有吃驚的理由。

    跟隨他上山的雷霆衛就守在一百步左右的登山要道,丁烜毅如何躲過他們的耳目來到這裏?

    「你怎麼會在這裏?」呂鍛金怔了一下後,神情戒備的提出質問。

    丁烜毅眼中狂燒的妒火轉為受傷,低聲道:「我來找你。」

    「找我?」一股怒氣驀然往上湧,這傢伙竟有臉說這種話!

    「你這只人面獸心的東西,還有臉說來找她!」謝鋒鎏在她發作之前搶先開口,眯起的黑眸裏透露出嚴厲的譴責。

    丁烜毅怒視向他,眼中的怨毒仿佛兩人間有不可解的仇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我跟呂師妹的事,你沒資格評論!」

    「呂師妹是你叫的嗎?你們之間算哪門子的師門關係?」

    「見識淺薄的傢伙!」他不屑的道。「家師與呂前堡主乃是至交,我與呂師妹自幼便以師兄妹相稱。」

    「既是師兄妹相稱,何忍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害她?」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丁烜毅避開他淩厲的目光,轉向呂鍛金。「呂師妹,你誤會我了。那晚你落水後,我著急的跳下湖裏尋你。湖面下難以視物,加上我的水性普通,很快浮出來換氣,卻被一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牛鬼蛇神攻擊……」說到這裏,他憤恨不平的瞪向謝鋒鎏,咬牙切齒的道:「是你搞的鬼!」

    「誰搞鬼還不一定,你敢否認鍛金不是為了閃避你的糾纏而落水的嗎?」他不客氣的回應。

    「那是一場誤會。」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狹長的鳳眼流露出一抹遭人誤解的痛苦情緒。「呂師妹,你一定要相信我。當時我因為見你突然離開,擔心你有意外才追上去。見你一個入對著湖面,忽然間難掩對你的愛慕之情,上前想表達心曲,沒想到會引起你的誤會。」

    「這……」呂鍛金搖著頭,她僅能確定的是所喝的酒有問題,卻不能證明在酒裏搞鬼的人是丁烜毅。

    「你還想狡辯!」謝鋒鎏憤慨的道。

    「這是欲加之罪!」丁烜毅怒哼了聲,轉向呂鍛金。「呂師妹,我承認對你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可若說我對你存有歹意,那就冤枉我了。從大理到昆明的一路上,我多的是下手的機會,可我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不合禮儀的事嗎?」

    「那是鍛金防範嚴密,沒讓你得手!」謝鋒鎏冷哼道。

    「姓謝的,你是故意挑撥我跟呂師妹!」他鐵青著臉,眼中射出怨毒的銳芒。

    「我沒必要挑撥,鍛金早認清楚你的真面目。她的酒量向來不差,那晚只喝了幾杯村民自釀的酒就醉成那樣。落水後,神智昏迷到無法自救,及至我將她救上岸,她一直昏睡到隔天午時左右才清醒,你能說那酒沒問題嗎?」

    「我不知道。」在他咄咄逼問下,他仍一味否認。「酒是村民提供的,或許是有人對呂師妹存有企圖也不一定。」

    「這種不入流的謊言你指望我們相信?」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只在意呂師妹的感覺。」他傲然道,轉向呂鍛金的眼光顯得深情款款。「那晚我被姓謝的人給纏住時,看到你被人從湖心救起。擺脫他們後,我四處尋找,找遍路南山區卻尋不到你的下落。我想到你提過要到棋盤岩,於是來這裏碰運氣。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等到你,卻看到……」

    英俊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看得人於心不忍。

    呂鍛金臉色微紅,低聲問:「你來很久了?」

    「在你們上來前我就在這裏。」他低啞著聲音回答。

    這就解釋了何以雷霆衛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因為他比他們更早抵達。以丁烜毅的武功,如果想躲起來不讓人發現不是件難事。

    「為何不出聲?」這點是呂鍛金最在意的。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起來偷聽他們的談話,自己與謝鋒鎏的交談他又聽到多少。

    「本來想,但看到你倆神情親密的登上棋盤岩,忽然間我不曉得是否該出聲了。」他苦澀的道。

    尷尬的沈默在三人間蔓延,謝鋒鎏不急著宣示自己的優勢,他等著呂鍛金自己開口。

    在幾個急促的呼吸聲後,她語音清冷的道:「你應該叫住我們,至少可以避免現在的尷尬。」

    丁烜毅神情悲苦的抖動唇角,突然間,體內所有的悲憤都爆發了,使得他聲嘶力竭了起來。

    「為什麼?他哪里比我好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上你。這幾年來,更是-心一意的守候你、等你長大,遣了無數的媒婆登門求親,你卻始終拒絕,原以為你是因為父仇未報的關係,沒想到卻是因為他!你可知令尊生前,家師曾向他提過我倆的婚事,若不是他出了意外,說不定妳早就是我的妻子!」

    「丁少門主……」

    「你--」這聲稱呼將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給滅絕了,他只覺得心寒到穀底,悲憤的道:「以前你還肯喊我一聲丁師兄,幾日沒見,卻讓我們之間的關係生分到只剩下丁少門主,你太殘忍了!」

    「這麼說讓我承當不起。」呂鍛金承認自己或許單純,但不愚蠢。「我想經過那天的事後,我們之間也只能這樣了。我不想欺騙你,誠如你之前在這裏聽到、看到的,我喜歡的是……他。」

    她含情脈脈的目光投向謝鋒鎏,丁烜毅忽然覺得光線好強,照得眼睛生疼,只得閉起眼睛,仰首向天,臉上有著像是在忍耐什麼似的痛苦表情。

    身為勝利者的謝鋒鎏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得意,他的眼光緊緊鎮住情敵,防備他會失去理智的攻擊他們。

    然而,丁烜毅只是緊握著雙拳,仰首向天。

    風一陣陣的吹,吹得樹搖草動,也吹著三人的衣裳邋邋作響。丁烜毅的神情一瞬數變,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就在謝鋒鎏以為他要瘋了,那些尖銳刺人、很難形容的情緒都消失了,替代的是一抹平靜。他整個人像從一個遙遠的夢境裏醒來,重新睜開眼睛。

    狹長鳳眼裏仍有著難掩的淒涼落漠,臉上卻綻出一抹微笑,之前的憤恨與狂暴全都不見,他輕輕吐了口氣,望向呂鍛金。

    「既然是呂師妹的意思,我只有給予尊重和祝福,但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好。」她不想撕破臉,而且他的表情太可憐了,讓人不忍再刺激他。

    「在我們還是朋友的時候,」他的聲音顯得幽遠,目光平靜的落在她臉上。「我要到昆明來,你也要到昆明來,我們因此結伴同行。當時你說過,歡迎我跟你一塊去擎天莊做客。妳說,擎天莊的主人會像歡迎你一樣的歡迎我,這話還算數嗎?」

    不明白他在盤算什麼,她猶豫的回答:「我是說過這樣的話。」

    「既然呂師妹記得,可否說服謝少莊主讓愚兄隨你一起去擎天莊做客?久聞建在滇池畔的擎天莊人傑地靈,莊內建築雕樑畫棟,不遜于江南的園林景致,早想前去拜訪,只是苦無機會。如今有此良機,希望呂師妹成全。」

    呂鍛金與謝鋒鎏面面相覷,萬萬料不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謝鋒鎏眯起眼,目光銳利得像要刺進丁烜毅的眼裏,弄清楚他究竟有什麼企圖。

    「丁某此去貴莊拜訪並無惡意。我對各地的建築原本就特別感興趣,擎天莊建築之閎偉是有名的,我想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是嗎?」他不置可否,聲調卻極為冷淡。

    「我也不否認……」丁烜毅的聲音越說越低,掃向呂鍛金的眼尾餘光帶著幽怨,臉上儘是失意人的落寞。「是為了呂師妹。只要能看到她,即使只是遠遠的一眼,我都心滿意足了……」

    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謝鋒鎏心裏像點燃了無數根爆竹般充滿火氣,看向呂鍛金,發現那張俏臉閃過一絲不忍,心裏不由得犯起嘀咕。

    這傢伙油嘴滑舌的,要是讓他有機會接近鍛金,還不曉得會說出什麼話呢!

    他當然相信呂鍛金不會被他所迷惑,如果會被迷惑的話,這會兒摟住她腰的人會是丁烜毅,而不是他了。

    可這種話聽多,難免會有後遺症,尤其呂鍛金的心腸極軟,如果因此覺得對丁烜毅有愧,可就麻煩透頂,是以謝鋒鎏決定還是不惹這個麻煩最好。

    正當他想要開口拒絕,丁烜毅挾長的銳眸裏多了抹挑釁,薄抿的唇噙了抹似笑非笑的嘲弄。

    「但當然--如果你害怕,我也不勉強。」

    「我怕什麼?」謝鋒鎏不甘示弱的擺出一臉的倨傲,明曉得自己可能要上了他的大當,但在心上人面前絕不能示弱。

    「當然是怕我。」

    「笑話!」他哼了聲,兩人雖然身材相仿,他仍設法擺出睥睨他的架式。「擎天莊是我的地方,我怕你什麼!」

    「這表示你不拒絕?」丁烜毅彎了彎唇,一抹得逞的笑意往嘴角溜竄。

    「你臉皮夠厚,我有什麼話好說!」他譏誚的道,倒要看他如何反應。

    丁烜毅卻只是聳聳肩,臉上並無慍怒。

    呂鍛金松了口氣。老實說,她真怕兩人會打起來。

    常聽堡內的耆老講述江湖上的秘辛,聽他們講到有人為女子而決鬥,她便忍不住嗤之以鼻。

    這種事有什麼好決鬥的?

    就算打贏,若那名女子喜歡的是輸者或其他人,也沒轍呀。

    感情的事沒有輸贏,也無法用輸贏來決定。與其為這種事爭鬥,倒不如一起到心儀的人面前,問她到底喜歡誰不就得了,何必冒生命危險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是以,對於丁烜毅在得知她喜歡的人是謝鋒鎏而不是他時,並沒有癡纏爛打,反而表現出君子風範予以祝福,心裏對他的評價自然就高了。

    三人一起下山,來到渡口準備搭船回擎天莊,一名穿著白色對襟上衣、外著黑領掛的男子快步向他們走來。

    他黑臉無須,年約三十上下,見到丁烜毅時臉色恭謹。

    「少門主。」

    「咦,你怎麼來了?」丁烜毅溜了他一眼,驚訝的問。

    「小的陪同小姐來找少門主,從您的隨從那裏得知您上了棋盤岩,所以守在山下等待。」

    「瑀君來了?」丁烜毅臉上的訝異之情更甚,眼中溜竄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詭異光芒。

    「是。」

    他沉吟了一下,轉向呂鍛金與謝鋒鎏道:「我先去見舍妹,稍晚再去擎天莊拜訪。」

    「不用了。」冰玉撞擊般的清脆聲音冷冷響起,眾人看向聲音方向,在兩名侍女簇擁下,一名白族打扮的麗人緩緩來到他們面前。

    那是位冷豔如冰雪般的美人兒,儘管有五年沒見,謝鋒鎏還是一眼便認出她是丁烜毅的妹妹丁瑀君,那位驕傲的白族公主。

    她比五年前出落得更美,臉蛋是冰豔之美,身材是火豔之美,然而,那張有著冰豔絕色姣好的臉容,卻少了昔日時時顯露出的驕傲紅暈,替代的是一層死灰的慘白。就好像有人將她活下來的意義給奪走,整張臉顯得抑鬱無神,一雙如湖泊般清澈明亮的眼晴輕霧氤氳,籠罩著悲傷的陰影。

    謝鋒鎏納悶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怎會變成這樣。

    感到衣袖被人扯了下,他轉向呂鍛金,只見那雙泉水般純淨的大眼睛湧滿怒氣,俏臉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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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謝鋒鎏質問自己為何要招惹這樣的麻煩。

    請了一個丁烜毅進門已經夠教他頭痛,還加上他妹妹丁瑀君--這女人美得禍水,不過多瞧了她幾眼,呂鍛金就誤會他對她有什麼。

    回到擎天莊後,他將丁氏兄妹安置在西園的悅賓樓,叮嚀查中野要小心防範,便往呂鍛金居住的薜荔閣走來。

    薜荔閣分為兩層,第一層分佈著待客的廳堂、侍女的寢室以及小廚房。他進來時,呂鍛金正鼓著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遣退從人,他坐到她身邊。

    「別氣了,小金兒。」搭向她柔肩的手被無情的甩開,謝鋒鎏無奈的歎了一聲•「這種沒道理的醋你也吃。」

    「我……才沒有!」她彆扭的否認,一字一字的從齒縫擠出。

    「看妳氣得頰鼓鼓的,還說沒有。」

    「你!」她怒視向他,嫩如青蔥的玉指用力戳向他胸膛,他悶哼一聲。「既然你一定要說我生氣吃醋,好,我們就來把話講明白。」

    「你講話就講話,別戳我呀,很疼的。」當他胸膛是鐵板做的嗎?

    「你會疼,我就不會痛嗎?你是肉疼,我可是心痛!」微帶哽咽的嗓音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謝鋒鎏摟住鬧彆扭的佳人,直到她心甘情願的依偎向他,低頭注視著她撅起的小嘴和深黑美眸裏泛起的淚光,又歎了口氣。

    「雖然你吃醋的模樣很可愛,但我不想你繼續誤會下去。只因為我多看了丁瑀君一眼你就吃醋,會不會太沒道理?」

    「只有一眼嗎?那個看到美女就目不轉睛、神魂顛倒的傢伙是誰?」她酸味十足的問。

    「誰目不轉睛、神魂顛倒了?」他好笑的問。「我承認是有點驚豔,但沒為她神魂顛倒,只是覺得丁瑀君的神情不對勁。五年前我在笑天堡見過她,儘管冷傲不理人--你師兄除外,可臉上的表情還挺有生氣,現在卻沈鬱得像個活死人,一張臉蒼白失血,眼眶附近都是悲戚的陰影,實在令人納悶。」

    她聞言不由得回想起丁瑀君當時的神情,那副玉慘花愁、悲戚哀婉、我見猶憐的模樣,的確與她向來充滿自信且神情冷傲的形象不符。

    她心虛的看向謝鋒鎏,不確定的問:「你是因為這樣才……」

    「沒錯。」他立刻回她一個肯定句。「她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失去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失去了靈魂……如果不是丁氏兄妹還有心情跟我們回擎天莊,我差點要以為影劍門出事呢。」

    「別咒人家!」她啐了聲,陷入深思。「你認為她發生了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是很嚴重的事,否則不會一副哀莫大於心死。」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循著她誘人的體香往她耳後湊過去,含住她圓潤的耳珠吸吮。

    呂鍛金身子一軟,頭腦頓時一片空白,很快將丁瑀君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沉醉在他的熱吻裏。

    *****

    捏著手中的信箋,謝鋒鎏冷峻且神采飛揚的星眸露出「逮到你」的光芒,嘴上浮出一抹冷笑。「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他根本不相信丁烜毅故作大方的表態,分明是在鍛金面前做戲、裝好人!什麼「只有給予尊重和祝福、希望是朋友」啦,全是口是心非!

    他原本就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大方、豁達的人,要是換成他失戀,鐵定是別過頭就走,老死不相往來。

    瞧,不是來了嗎?

    才第三天,他就按捺不住找上門來。

    視線筆直的落向稍早接到的信箋,上頭簡單寫著:黃昏,西山小涼亭,勿帶從人。丁烜毅草。

    人家人約黃昏後是談情說愛,他約他黃昏見面是找他攤牌。難不成有可能請他喝茶吃飯,與他稱兄道弟、一同賞月嗎?鐵定是會無好會!

    約他西山,挑明怕他仗著人多欺負他,所以選擇莊外。特別叮嚀他勿帶隨從,是擔心他帶一莊的屬下護駕嗎?

    哼,太小看他了!這種事他若帶隨從,不是等著被他笑嗎?

    「等著吧!」他憤慨的站起身,將信箋揉成一團丟下,抓起劍朝門外大步走去。

    萬福很自然的跟過去,額頭撞上突然停下腳步的謝鋒鎏後背,哎喲一聲呼疼。

    「你不要跟來。」丟下交代後,他一個飛身,消失在萬福眼前。

    「不要跟來?」他搔著頭,表情狐疑。

    腦中靈光一閃,他快步回到書房,從地上撿起字條攤開。

    *****

    來到西山小涼亭恰是黃昏時候,落日緩緩的沉向山頭,灑落的餘暉以天空及雲影為畫布,塗滿了各種瑰麗的色彩。有綻紫、孔雀藍及一道無限長的夕陽紅,那紅是由紅、橘與金黃組合而成,瞬息變化,美得令人目不暇給。

    謝鋒鎏無暇顧及美景,氣勢洶洶的走進涼亭,左顧右盼,約他的人影子也沒瞧見一個,正覺得不耐煩時,涼亭右後方的樹叢傳來一聲幽幽歎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誰能相信眼前光輝絢麗、氣象萬千的景致,竟是白日最後的挽歌?日頭一落,再美的景致都將被黑夜吞噬,別說是隨時都將隨著落日西沉消失的夕陽,就連這些湖光山色都會在夜裏變得混沌不明,直到另一天的日出降臨。」

    「是妳。」樹叢裏走出的倩影,教謝鋒鎏訝異了一下。「你怎會在這裏?」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唇角噙了抹飄忽的笑意,她輕聲道,深幽的眼瞳燦起一抹詭異的光芒,直勾勾的射向他,仿佛要深入探視他的靈魂。

    謝鋒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俊眉輕蹙,望著丁瑀君朝他走來。

    她身上仍是一襲慣常穿的白族衣裳,每走一步,頸上、手腕上、腰間的佩飾便清脆的撞擊,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煞是好聽。白色的軟綢裹住她纖細嬌軀,隨著陣陣清風向後飄拂,使得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要被風吹走般的嬌弱,清麗的嬌顏更是一掃幾日以來的陰霾,兩朵紅霞飄在頰邊,湖水般澄亮的美眸閃漾的光彩勾人魂魄。

    男人的直覺讓謝鋒鎏感覺到眼前美女似有意若無情的勾引,不禁納悶了起來。

    心高氣傲的丁瑀君怎麼可能對他有意思?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陣香風襲來,丁瑀君走進了涼亭,繞著他緩緩而行,目光停佇在繼續沉淪的紅日。

    「夕陽之所以教人難忘,是因為它在最美麗的時候轉瞬消失,好比一位絕色美人在其最美時死掉,一個天才在其盛年時謝世。我們因為看不到美人變老變丑時的樣子,所以認為她是最美的;也因為看不到天才做出蠢事,所以認為他是最聰明的。因此,如果一個人想保其盛名,最好在他最得意時想辦法讓自己死掉,這樣就會在愛慕他的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什麼鬼理論?他在心裏嘀咕。

    「丁姑娘,令兄約我來此,怎麼他自己卻沒來?」

    「我怎麼知道?」她不在意的聳著肩,欺霜賽雪的柔荑玩著身上的飾物,微微斜著頭朝他一笑。

    那笑,有種煙視媚行的勾人意味,謝鋒鎏眯起眼睛,開始覺得不妙。

    「既然他沒來,那我走了。」

    「等等。」一雙小手捉住他胳臂,他只得停下腳步轉回身。

    「你是不是討厭我?」薄薄的水氣在她眼中氤氳,這下子他真的覺得大大不妙了。

    「沒有的事。」他趕緊否認。

    「為什麼見到我就走?」

    緊掐在他胳臂上的指頭越收越緊,她眼中的淚霧也越積越重,仿佛隨時都會滂沱成災,而在淚光之中似有一絲瘋狂。謝鋒鎏暗叫糟糕,心想丁瑀君會不會受了什麼刺激發瘋了。

    「我沒有見到你就走,我是來這裏找丁烜毅,他不在這裏,所以我到別的地方找。」他柔聲的解釋,希望這樣能安撫她。

    「騙人、騙人!你明明像他一樣討厭我,還故意說好聽話哄我,其實你們就是討厭我!」

    豆大的淚珠自她的眼眶滑落,在謝鋒鎏還來不及反應前,她哇的哭出聲,整個人投進他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捶著。

    「為什麼不喜歡我?這些年來我為你做的不夠多嗎?為什麼寧願死也不要我?」

    謝鋒鎏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頓時手忙腳亂了起來。

    「丁姑娘,妳別哭呀!」他笨拙的拍著她的肩,感覺到一股濕意從外衣往裏滲,心裏直叫倒楣。「你看清楚,我是謝鋒鎏,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的衣服都給你哭濕了。」

    「嗚嗚嗚……我知道你不是他,可你就像他一樣不理我、不愛我……」

    「丁姑娘……」

    「說!你是不是也像他一樣寧願死掉也不要我?」

    那雙淚眸裏進射出一縷又尖又銳的殺氣,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心生警訊,正打算用力推開她,丁瑀君卻做出一件令他瞠目結舌的事。

    她突然放開他,兩三下的扯破自己衣服的前襟,紅色的肚兜在她破裂的外衣裏若隱若現。他還來不及看清楚,嬌軟的身軀用力投進他懷中,更教他目瞪口呆的是,她居然將唇貼向他,緊緊的吸附。

    這是怎麼回事?

    謝鋒鎏頭腦整個亂了,他這輩子還沒遇過這麼荒唐的事,這個投懷送抱的丁瑀君是不是瘋了呀?

    這個意念還在腦中打轉,丁瑀君的手就抓著他的手去摸她豐滿、高聳的胸房,然後又一把抓下他的手,啪的一聲一巴掌甩在他左頰上。

    他左臉一偏,驚嚇過度的眼瞳正好與一雙盈滿不敢置信與傷痛的水眸對個正著。

    「小金兒……」

    他只來得及輕呼一聲,呂鍛金便如枚火箭射來,啪的一聲,他的右頰也遭劫。

    「你這個死性不改、滿口謊話的風流鬼!」她一字一字的道出她的憤怒,淚水傾泄如瀑布。

    「小金兒,你誤會我……」他被打得耳內隆隆作響,頭冒金星,僅能從混亂一團的腦中勉強擠出話來。

    「嗚……他欺負我,我不要活了……」尖銳的哭聲緊接著打斷他的辯白,呂鍛金看清楚丁瑀君衣衫不整的狼狽樣,加上先前目睹的一幕已是心碎斷腸,再聽不下任何解釋。

    「我是瞎了眼才信你的話,你這個大騙子,我恨你,再不理你了!」

    射出如炬般怨恨的最後一瞥,她旋身朝外狂奔,謝鋒鎏顧不得臉上的疼,著急的想追去,卻被丁烜毅給攔住。

    「你這樣傷害呂師妹還嫌不夠嗎?你這個……」

    「是你陷害我!」謝鋒鎏沒等他說完,一把揪住他領子,握起拳揮過去。

    好個丁烜毅,他臉一偏,身子滴溜一轉,巧妙的閃身避開,狹長的鳳眼瞅著一抹不以為然。

    「你做出這樣的事還怪我?」

    「明明就是你陷害我!是誰要我獨自到這裏赴約?又是誰時候到了仍不見蹤影?我早該知道是你設下的圈套!」這輩子未曾有遇的暴戾席捲他全身,此刻的謝鋒鎏像一隻被惹火的大黃蜂,嗡嗡嗡的不饒敵人,緊接著一拳又揮了去。

    「有話好說。」丁烜毅急忙架住。「我是約你來此地,但沒叫你調戲我妹妹!」

    「誰調戲她了?明明就是她自己撕破衣服,還巴著我不放親我!是你要她這麼做的對不對?」

    「我沒有。」

    「還敢狡辯!我讓丁瑀君跟你對質!」他氣呼呼的停下另一拳,往涼亭裏找丁瑀君時,發現她芳蹤已杳。「該死的,她竟然敢跑掉!說!是不是你搞的鬼?」

    丁烜毅被他殺人似的目光一瞪,心怯的後退一步,急急忙忙的搖頭。「此事跟我無關……」

    「你約我來此,就是為了演這出戲給鍛金看,讓她誤會我對不對?」

    「我沒有,我是有重要的事--」

    「帶她來誤會我,就是你所謂重要的事?」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丁烜毅幾乎無招架之力。「不是這樣的,我是有關於當年暗算令尊與呂前輩的線索,想找你一塊去查。」

    謝鋒鎏眼一眯,擺明不相信。「你以為說這種話我就會相信?」

    「這本來就是實話,我真的不曉得……」他困擾的蹙起眉,眼中充滿懷疑。「你說瑀君對你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廢話!」他沒好氣的道。

    「可是瑀君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不就是你指使的!」

    「謝兄,你真的誤會我了。」他一臉的委屈加懊惱。「我再卑鄙,也不可能拿妹妹的清白開玩笑,她這樣對你將來還嫁得了人嗎?」

    血色自謝鋒鎏臉上急速往下退。天呀,那瘋丫頭該不會想賴上他吧?

    「這兩天來她的神色很不對勁,該不會是受刺激太深了吧?」丁烜毅喃喃自語道。

    謝鋒鎏連忙附和,「一定是,我看她是發瘋了!」

    「她向李岩表白心意被拒絕,是因為這樣才--」

    「絕對是這樣!她剛才把我當成李岩又哭又鬧。」

    「天呀,瑀君……」他悲痛的掩著臉。

    「我才天哪呢!鍛金對我誤解這麼深,我跳到滇池也洗不清令妹帶給我的一身腥了!」

    「呂師妹是個講理的人,應該可以……」他猶豫的說。

    「不行,你跟我一塊去向她解釋。」謝鋒鎏捉住他的手,就要朝呂鍛金消失的方向追去。

    「謝兄,我們還有要事待辦,這件事請緩一緩。」

    「有什麼事會比向鍛金解釋更重要?」

    「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我約你出來,是有當年暗算令尊與呂前輩的線索想找你一塊去調查。本來我想先弄清楚再跟呂師妹講,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我,我急著趕來見你,不得已下就把事情先跟她講了,她固執的一定要跟來才會發生這樣的誤會。我看她正在氣頭上,等我們查到線索後,你再去向她解釋,到時候她會肯聽的。」

    「既然是為這件事,為何不肯在莊裏講清楚要跑到這個鬼地方?」他質疑道。

    「因為能告訴我們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人,就住在西山附近,我是想約在這裏見面可以直接去找他。」

    謝鋒鎏半信半疑,丁烜恒毅緊接著道:「要是謝兄有所懷疑,可先去找呂師妹,我一個人去見此人即可。」

    他是笨蛋才會讓他一個人去!鍛金對他的誤會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眼前唯有先找到她的殺父仇人,平復她的怒氣後再來解釋。如果讓丁烜毅一個人去,功勞都被他搶光光,鍛金有可能在對他失望的情況下,進而對丁烜毅印象改觀,到時候他可慘了!

    想到這裏,他毫不遲疑的道:「我跟你去!」

    *****

    迎面來的風帶著一種呼嘯的聲音刺進她耳膜,呼應著她心底的絕望。

    呂鍛金沒命的往前跑,不管氣有多喘,脈搏跳得多快,陣陣夜風吹得她體膚生寒,她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為什麼?疑問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信誓旦旦的情話言猶在耳,他卻跑去摟另一個女人!還說沒有為丁瑀君神魂顛倒,還說只是覺得她神情不對勁、好像遭到了重大的打擊,原來都是謊言!

    「我恨你!」腳跟像被什麼絆倒,整個人朝前仆去,呂鍛金本能的伸手在地面輕擊了一掌,藉勢騰起翻躍,靠在一株老松樹幹上喘息。

    「都是你害的!」她憤恨不平的把怒氣發洩在捶打上,一聲聲的咒著謝鋒鎏的不是。「你這個風流鬼、撒謊鬼,我再也不理你了……嗚嗚……」

    她嚶嚶啜泣著,哭得好不傷心。

    為什麼要騙她?說喜歡她,還對丁瑀君那樣,太可惡了!

    眼前又出現兩人抱在一塊親吻,他的手放在丁瑀君胸前,丁瑀君推開他,用力甩了他一個巴掌,還有他被打偏的臉上錯愕的神情。

    「該死的!該死的!」

    就是那一幕令她碎心斷腸,激起了她的怒氣,也使她無法再聽他虛情假意的解釋。

    「風流鬼!到處騙人的風流鬼!乘人之危的風流鬼!」

    原來他會注意到丁瑀君不對勁是風流性發作,想趁她最脆弱時占她便宜,就像他乘機攻掠她無助、仿徨的心一樣!

    冰冷的寒意無情的貫穿呂鍛金的身心,她感到頭暈目眩無法接受。他是這種人嗎?如果他是,就不會在她昏迷不醒時盡心盡力的照顧她,保持君子風範了。如果不是,為何要抱丁瑀君?

    腦中電閃而過的思緒快得讓她捉不住,卻足夠令她領悟到其中大有文章,因怨恨而浮躁的心情逐漸平靜,混亂的思緒也慢慢的澄清,將整件事重新思考一遍。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如果她沒有到西山,就不會看到令她碎心的那幕,可她為何要到西山?

    是丁烜毅跑到她住的薜荔合前晃來晃去,她才會好奇的跑下去問他有什麼事,他卻吞吞吐吐,在她不斷逼問下,終於說他有關於五年前她父親遭人暗算的線索,打算找謝鋒鎏一塊去查,猶豫著是不是該跟她說一聲。

    事關她父親,她當然有必要知道,而且要一塊去!

    丁烜毅在她的要求下,帶她到與謝鋒鎏約定在西山等待的地點,一到涼亭,就看到謝鋒鎏與丁瑀君抱在一塊,他的手還……

    緊握起拳頭,她刻意忽略那醜陋的一幕,只想著謝鋒鎏明明和丁烜毅約好在西山小涼亭,知道他隨時都會到,為什麼還對丁瑀君做出那種事?

    就好像故意要讓她跟丁烜毅看見……

    一抹恍然大悟飛上她眼瞳。她會去西山是丁烜毅的關係,而丁瑀君是丁烜毅的妹妹,會不會是……

    想想又不可能,丁瑀君是那麼驕傲的一位姑娘,豈會答應兄長做出這種荒唐事。可謝鋒鎏更不可能愚蠢到明知道丁烜毅隨時會到,還欺負他妹妹呀。

    雖然對謝鋒鎏的瞭解不算很深,但這五年來,每次到擎天莊做客及與姚靜閒聊時,聽到不少關於他的事。大家都說他勤練武藝,對莊務認真,從來沒人說他是個好色的大笨蛋,她也不覺得他是呀。

    能以短短五年時間練就不凡藝業--兩人比試過輕功,很難想像他曾是她的手下敗將,即使她全速施展輕功,他還是能臉不紅氣不喘的一路與她並肩同行,這樣的他會是笨蛋嗎?

    就算他喜歡丁瑀君,大可以另找機會下手,不可能急色到分不清楚時間地點的伸出狼爪。

    她越想越是狐疑,忽然間,腦中又湧來他驚愕莫名、急著解釋的滿臉懊惱,其中並沒有一絲的羞愧,而是像所有遭冤枉的人一樣,極力的想為自己辯解。

    「會不會是我誤會了?可能是丁烜毅設下的圈套嗎?」她自言自語著,閉起眼睛推敲著答案。

    「妳想得沒錯,的確是這樣。」幽柔的聲音忽然傳來,呂鍛金錯愕的轉回身。

    絢麗的黃昏景致已經完全被夜色取代,星光迷離下的樹林顯得陰森,然而手提著燈籠的丁瑀君看起來不但不陰森,還有著飄忽若仙的氣質。

    燈籠裏透射出來的光線將她的臉染上一層柔和的暈黃,使得她清麗的五官不若往常般冰寒若霜,黑幽的眼瞳薄霧氤氳,被扯破的白衣被一件同色的披風遮住,握著燈籠的手玉蔥似的晶瑩剔透,整齊的貝齒咬著粉嫩的薄唇,顯得楚楚動人。

    呂鍛金的心裏不禁泛起微微的嫉妒,丁瑀君美得出塵,就連身為女性的她都有些被她迷住,謝鋒鎏會不會也一樣?

    「這件事是大哥的主意,謝少莊主是被陷害的。」她的聲音輕柔的拭去呂鍛金最後的一絲疑惑。

    「什麼?」

    喜悅與怒氣同時在心底升起,她著急的走向她,丁瑀君深幽眼瞳忽然湧出大片的淚水,更教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朝她跪下。

    「妳……別這樣……」她手忙腳亂的上前攙扶,丁瑀君哭倒在她懷中。

    「對不起……都是哥哥逼我的……」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字還在舌尖打轉,呂鍛金感到腰部一麻,竟無法吐出聲音。

    丁瑀君攙她在樹下坐好,仍掛著淚珠的臉龐我見猶憐,只是呂鍛金想不透這張清麗天真的嬌靨下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一顆心,與她相識五年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她。諸多疑惑在她腦中來來去去,反映在她瞪大的眼瞳中。丁瑀君深深的注視她,伸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害你哭得這麼傷心,我真的好抱歉。」她的聲音清清淡淡,柔美的櫻唇上輕攏著一抹笑,眼神與表情全看不出來有一絲的歉意。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要問,你放心,你想問什麼我都知道,只是我不喜歡說話時被人打斷,才點了你穴道。」她頓了一下,與她肩並肩的坐在一塊,柔麗的臉龐轉向她笑。「誠如我剛才說的,都是哥哥的主意,謝鋒鎏是被我們陷害。」

    呂鍛金聞言,眼珠子幾乎瞪出來,若不是礙於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早就揪著她領子問個明白。

    「哥哥先把你的謝少莊主約出來見面,我則早你們一步在涼亭等待,見到手下發出的訊號,我便撕破自己的衣服,抱住他,接下來的事你都看到了。」說到這裏,她眼含深意的看向她。「我原以為你喜歡李岩,這些年才會一直拒絕哥哥,沒想到你中意的是謝鋒鎏。我之前對他有幾分輕視,覺得他不過是空有俊貌的草包,但剛才……」

    她幽幽輕歎一聲,目光流露出一抹複雜,聲音乾澀了起來。「有一點他跟李岩很像,就是被我抱住時竟能不為所動,我可以感覺到那時候他除了驚愕外,心裏沒有一絲的邪念。」

    呂鍛金眼裏盈滿喜悅,看得丁瑀君又羨又妒。

    「你很開心是不是?」她的聲音顯得憤恨不平,「兩個男人都為你拒絕我,謝鋒鎏是這樣,李岩也是如此。我是哪點比不上你,為什麼李岩為了你寧死也不答應我?」

    她錯愕的瞪大眼。丁瑀君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那張秀美的臉龐忽地綻出一抹令人寒到心底的笑意。「對兩個男人先後為你而死,壞心裏有什麼感覺?」

    兩個男人先後為她……呂鍛金雙眼噴出焦慮的火焰。

    「別急、別急,我馬上就告訴你。」她好整以暇的道,「你知道我到昆明找哥哥做什麼嗎?」

    呂鍛金忽地感覺到丁瑀君身上有抹殺氣直朝她逼來,她心房抽緊,呼吸也顯得急促。

    「你很聰明。」她陰森森的笑,「我來昆明是告訴哥哥,爹爹已經來到昆明,而且要他儘快了結你。」

    殺她?為什麼?

    丁瑀君的表情瞬間恍惚起來,目光投射向黑暗的樹林深處,過了一會兒後才出聲。

    「其實在五年前爹爹就想殺你們,可那時候他因練功走火入魔,必須要閉關一段時間,無法親自下手。於是命令哥哥殺死你們,可哥哥說什麼都不肯,他說只要他能說服你答應親事,你就是丁家的人,笑天堡就屬於影劍門。至於李岩,以他那時的武功並不是對手,反正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早死或不死都不會影響爹的大計。」

    她的意思是……一個可怕的意念掠過呂鍛金腦中,體內的血液因仇恨而沸騰。影劍門的門主為什麼要殺她跟師兄?莫非他就是殺害父親的人!?

    「我一聽到他們要殺李岩,連忙闖進書房裏,加入哥哥的跪求。雖然不知道爹爹跟笑天堡有什麼仇恨,但我一心念著李岩的安危,胡嚷著道,我會讓李岩成為丁家的女婿。哥哥跟著說,呂笑天的女兒和徒弟都成為丁家的人,呂笑天一定會死不瞑目。爹聽了後狂笑了一陣,臉色如火焰般紅,我看了有些害怕,但知道他聽進去了。五年來,我跟哥哥鍥而不捨的想說服你們答應,可你跟李岩就是不肯點頭。」她的語氣顯得悲憤。

    「半個月前,李岩不知從清雲道長那裏問出什麼,開始懷疑起爹爹。哥哥聽到這消息率人伏擊,李岩受傷逃走,我為這事還跟哥哥大吵一架,爹擔心五年前的事暴露出來,決定先下手為強,我則希望他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可李岩仍是不肯聽我的,爹在盛怒下就把他給……」

    淚珠自眼角滴滑下來,丁瑀君緊咬住唇,蒼白的表情有著劇烈的痛苦,呂鍛金看了心都要碎了。

    不可能的,師兄不可能有事!她在心裏狂喊、不願相信,眼淚卻無聲的滑落下。

    「都是你的錯!」嗤嗤的憤怒自丁瑀君的齒縫間擠出,眼中的怨毒如利箭射向她。「如果你肯答應嫁給哥哥,李岩就不會拒絕我,也不會害我受到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都是你害的!我恨不得殺了你!」

    不,師兄不會死的!若不是頭不能動,她一定會把頭搖成博浪鼓一般。

    「所以,當哥哥為了保住你的命,央求我配合他設計謝鋒鎏時,你想我會答應嗎?李岩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可是心底的仇恨怎麼樣都不會死,除非你死掉!哥哥以為只要你對謝鋒鎏死心,只要他殺死謝鋒鎏後你願意嫁給他,他就能跟爹爹交代,你就不用死!因為爹爹也想殺謝鋒鎏,只是擎天莊自從謝擎天受傷後防備得特別嚴密,莊內的奇門陣法連爹爹都破解不了。哥哥這次將謝鋒鎏騙出莊外,為的是殺死他。這時候謝鋒鎏一定被哥哥騙去爹爹位於西山的藏身處了,他要當著爹爹的面前殺死他!」

    聽到這裏,呂鍛金只覺得全身血液倒流,陣陣冰寒之氣貫穿頭腳,她急得幾欲瘋狂,無奈被人點中穴道,無法動彈。

    「你此刻的傷心著急,就跟我知道李岩將死在爹爹手中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她伸出修長白晰的指頭去接自她眼眶裏滾落的淚,溫熟的觸感令她心頭刺痛,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悲痛,語氣再度憤恨起來。「可還不及我親眼目睹所愛之人被至親一掌擊落水裏時的痛苦!那是種椎心之痛,是種痛到幾乎沒有感覺、但又實實在在感受到的痛苦!殺了你還太便宜了,只有讓你跟我經歷同樣的痛苦,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怨恨的火焰自她眼底筆直射向呂鍛金,後者的心情像被人緊緊掐住脖子般的難受。難以言喻的絕望充滿呂鍛金的心中,最讓她痛苦的既不是師兄的死訊,也不是即將面對的死亡,而是知道謝鋒鎏有危險卻無法去救他。

    忽地,丁瑀君眼中的怨恨轉為一抹瘋狂似的興奮。

    「沒錯,只有讓你跟我經歷同樣的痛苦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必須讓你看到謝鋒鎏死在你面前,到時候你就會像我一樣的痛心。爹爹看到你出現,絕不可能讓你活命,而你死了哥哥就會跟我一樣難過。對,就這麼做!」

    她手一揚,拍開她的穴道,順手拉起她酸麻的身子。

    「走,我帶你去找他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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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9: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就在呂鍛金被丁瑀君制住的同時,謝鋒鎏也跟著丁烜毅去尋人。

    當最後一抹天際殘紅為夜色所吞沒,丁烜毅仍帶著他往緊鄰滇池的山崖處行去,潛伏在他心頭的疑慮越形擴大。

    「我們要去哪?」他從小在滇池一帶長大,附近的地形無不如自家後院般熟悉,山崖附近根本沒有人家,這傢伙要帶他去找誰?

    「快到了。」丁烜毅落下這句話後,身形加快,幾個起落竄進蓊郁陰暗的樹林,在空曠處停下

    謝鋒鎏知道樹林過後就是斷崖,目光迅速環視了周遭一遍,連絲燈火都沒有,這裏會有人住才怪!

    「我們要找的人在哪里?」他清朗的語音方落,靈敏的耳朵聽見輕微的鏘鎯一聲,隨著劍光燦起,送來丁烜毅的回答。

    「就在這裏!」

    謝鋒鎏料不到他會突然拔劍相向,倉卒閃招下險些被刺中。

    丁烜毅沒有因此停下攻擊,劍招如影附形的緊躡而至,招招致命,若非依靠姚靜傳授的迷蹤步法逃命,謝鋒鎏早被他砍成十幾段了。

    知道不能這樣繼續下去,在間不容髮的避開他連連使出的致命劍招後,謝鋒鎏倒退進樹林深處,借著雙人合抱也抱不住的樹幹當屏障,爭取到還擊的機會。

    但聞劍出鞘聲如龍吟,謝鋒鎏手執隨身寶劍施展家傳絕學,狂烈的劍招有摧金裂石的威力,只聽見丁丁聲不絕於耳,凜烈的劍氣卷得周圍的樹木枝搖葉落,呼嘯聲中,兩人雙劍在空中交擊了數十招,身形一分開,轉瞬間又鬥在一塊。

    一個能劍斬夜霧成露水,另一個則意穿松針成寒星,兩人打得旗鼓相當,各自心驚。只是,他們連驚歎對方劍法的意念都不及生出,便得應付下一波更淩厲的劍勢。

    時間在彼此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中溜過,謝鋒鎏提神屏氣,使出父親一生所學的精華,全力一搏。

    另一波雙劍交擊聲後,兩道人影再度分開。借著星月光輝,他們從彼此眼中看見對方的殺氣,看到劇烈運動後的臉龐沾滿汗水,也看見對方凜然不認輸的倔傲,再看向手握的長劍。

    謝鋒鎏的劍穩穩握在手上,劍尖沾著一點腥紅,氣定神閑的注視向不遠處的敵人。

    丁烜毅的劍微微抖著,從劍尖抖到劍身,直達他握劍的手,腥紅的血液從手腕滴流下來……

    匡郎一聲,長劍脫手落地,他痛苦的以未受傷的手握住滴血的手腕。

    「你輸了!」謝鋒鎏冷酷的宣佈。「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全是你設下的圈套。以為把我引到這裏來就可以殺了我,在鍛金誤會我的情況下得到她的芳心,你的算盤打得還真精!可惜--」

    他刻意拉長語音,丁烜毅只是緊抿著唇並不答腔。

    「你太低估我了!」謝鋒鎏一字一字的自齒縫中擠出,語調裏難掩一絲得意。「你以為殺得了我,卻沒料到我的劍法會高過你,這是你的失策。」

    不只是失策,簡直是個屈辱!丁烜毅垂首無語。

    「我想,這裏除了你我之外,」謝鋒鎏持劍朝他走來,淡淡的嘲弄浮在他上揚的唇角。「大概也沒有那個能告訴我殺害呂師叔的兇手是誰的傢伙吧,既然如此,咱們何不談談你為什麼要編出這樣的謊言。」

    「你錯了!」丁烜毅有恃無恐的道,嘴角噙了抹詭異的笑意。「是有這麼一個人,就在你身後。」

    「你還想騙我--」謝鋒鎏浮上唇的不齒冷笑瞬間凍住,一股不容人輕忽的殺氣自身後直透而來,他頓時感到頸背寒毛豎起,表面上卻強撐出一副冷靜模樣,緩緩轉身,手中劍仍斜指向丁烜毅。

    高大的黑影走出樹林裏的陰暗處,借著星光的照明,他穿著緊身夜行衣的身影看起來分外壯碩魁梧,臉盤上箕張的鬚眉顏色紅豔如烈火,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怪異感覺。

    他的視線越過謝鋒鎏,直射向丁烜毅,冷寒如冰的語音倏的劃破靜寂。

    「你太讓我失望。」

    丁烜毅沒有做任何辯解,垂下目光,緊抿著唇道:「孩兒知錯。」

    孩兒?

    謝鋒鎏瞪大的眼睛裏充盈著驚愕,隨即轉為恍然大悟。突然出現的男人其實與丁烜毅的外貌極為酷似,只是鬚髮盡紅,才會讓他一時認不出來。這也令他感到奇怪,怎丁氏父子的發色會有這麼大的迥異,還有丁烜毅的父親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你是影劍門的丁門主?」儘管心裏十分確定,謝鋒鎏還是開口詢問。「不知尊駕來此有何貴事?」

    影劍門之主丁瀚霖冷銳如劍鋒的目光陡然移到他身上,謝鋒鎏被他這麼一看,頓時覺得遍體生寒,有種發抖的衝動。

    「謝擎天的兒子果然有幾下,本座就來領教傲視武林的擎天劍法。」

    冰寒的語音方落,謝鋒鎏便覺得一股尖銳的劍氣直逼而來,滿天劍影自四面八方襲來,快得教人分不出虛實,謝鋒鎏不禁要暗罵這對父子怎麼出劍攻人都不會先禮貌的通知一聲,說來就來,筒直是偷襲嘛!

    心裏雖這麼想,手中的寶劍卻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然而,同樣的劍招在影劍門主手中使來可不知比他兒子要高明幾倍,饒是五年來在姚靜的密集特訓鍛煉成一手快逾閃電的劍法,耳聰目明的他也幾乎招架不住這陣密實的劍雨。

    丁丁兩響中,夾帶著火焰熟度的強烈震動自劍身傳向他握劍的手,虎口登時像被火燒似的灼痛,而這股灼焰甚至還透進掌心,竄進他體內。

    謝鋒鎏感到經脈像被無情火焰焚燒似的痛苦難富,臉色一變,血腥之氣嘔的一聲自喉頭急湧而出,溢出嘴角,身形踉蹌後退時險些握不住劍。

    桀桀怪笑回蕩在陰森黑暗的樹林裏,只見影劍門主仰天狂嘯,一雙眼睛像要噴出火焰一般的嚇人,睥睨向他。

    「小子,比起你爹當年的能耐你是不遑多讓,怪不得毅兒殺不了你!」他每說一個字,眼中的殺氣便多湧了幾分,語氣更顯得憤恨。「沒想到事過二十五年,他們兩個教出來的徒弟、兒子竟然比吾兒強!哼,可惜的是,不管你跟李岩有多少能耐,都只有到地府逞強的份!」

    他手中的劍發出一陣嗡嗡聲響,發出奪人魂魄的赤紅色火焰。

    謝鋒鎏雖然不知道丁氏父子為何要殺他,但看出他們不肯善罷幹休,明知自己絕非影劍門主的對手,高傲的自尊卻不容得他向敵人乞饒,只好全神貫注的準備接招。

    情勢一觸即發,丁瀚霖持劍的右手猛的向前擊發,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朝謝鋒鎏劈砍而至,後者以迷蹤步先避其鋒,然而,影劍最厲害處就是如影附形,無論他如何閃避,始終甩不掉敵人追蹤而至的劍招。

    事實上,經脈受傷的他原本就不如先前身手靈動,之所以能支撐下去,是丁瀚霖還不想殺他,以貓捉老鼠的戲耍方式在逗弄他,要等他到筋疲力竭、鬥志全消時,再下殺手。

    饒是如此,謝鋒鎏仍被他淩厲的劍氣劃出多處傷痕,很快的,衣袍便染上點點血花。他感到體力一點一滴的消失,手臂疼痛難當,氣息粗喘如牛,耳目之力不若先前靈敏,眼前滿天劍影籠罩,暗道吾命已休。

    不甘心呀!不明白對方為何殺他,放不下誤會他、含恨跑走的呂鍛金。要他背負著她對他的誤會而死,要他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丁氏父子手中,他實在不甘心呀!

    可再多的不甘心也抵擋不了天羅地網般朝他罩下的劍氣,就在他絕望之際,夾帶著嬌斥的劍氣破風傳來。

    像張結實的網罩向他的劍勢猛地一撤,迅速回身。

    謝鋒鎏得到喘息,正待凝注目光看清楚救命恩人是誰,便聽到丁烜毅驚駭莫名的叫聲。

    「呂師妹!」

    鍛金!他急急忙忙的上前,發現呂鍛金吃力的對付影劍門主淩厲的殺招,險象環生。

    「不!」他虎吼一聲,一股力量從體內深處湧出,肉體上的傷痛和疲累被他推到最遠的角落,傾盡畢生功力攻向影劍鬥主,化解了呂鍛金之危。

    奇妙的事發生了,兩人的劍法竟有種相輔相成的作用,雙劍合擊彌補了各自劍法上的缺點,使得兩人的攻勢幾乎沒有破綻。

    僅是幾乎。

    招式上或許沒有破綻,但由於謝鋒鎏受傷,兩人的內力又與影劍門主丁瀚霖相差有一段距離,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只聽見他發出一聲如夜梟啼嗚般的尖嘯後,以充滿怨恨的語調道:「呂笑天的女兒跟謝擎天的兒子聯手,正好重演了二十五年前兩人合擊我的那幕。只是我再不會如昔年被打得無招架之力了,今天我要一雪前恥,拿他們的一對兒女來祭我手中之劍!」

    他劍上的紅光大熾,火焰朝兩人的劍身卷去,呂鍛金與謝鋒鎏同時感到一股足以熔金斷鐵的充沛熱流席捲而來,握手的劍如被烙鐵燙傷,急忙鬆手放劍,仍抵擋不住侵進經脈的火熔般內力,分別向後跌去。

    謝鋒鎏口吐鮮血,不支倒地,呂鍛金嘴角溢出鮮血,忍住一身疼痛從地上爬起時,卻看見令她心贍俱裂的一幕。

    「不!」不假思索的,她飛身撲向一旁的謝鋒鎏,準備承受丁瀚霖燒著火焰的掌力。

    一道人影卻飛身閃進她與火雲掌之間,丁瀚霖雙眼瞪得目皆欲裂,雖然收回部分掌力,火雲掌仍印向親生骨肉的胸膛。

    「毅兒!」

    痛聲疾呼中,丁烜毅狂噴出鮮血,全身如被火焚般的向後跌去,就跌在呂鍛金身旁。

    「丁烜毅……」震驚像被人突然甩了一巴掌的降臨向她,呂鍛金無法置信的扶起不斷嘔血的他,隔著一層水氣與那雙充滿痛苦卻不減柔情的眼眸相視,難以言喻的酸楚盈滿她胸臆,沖向喉頭、鼻腔,湧向眼窩。

    「呂……」他忍住胸口的火焚之痛,抖著唇,無力的捉向她主動伸來的柔荑,唇角掛著一朵淒然,看得她幾欲心碎。

    「都是你們害的!」丁瀚霖見到獨子為了救仇人之女而奮不顧身,眼見是不能活了,心頭的震驚與怨恨一發不可收拾,怨毒的目光投向呂鍛金和謝鋒鎏,左掌再次提起。

    火雲掌無情拍來的同時,一股柔勁同時卷來,裹住他手掌的柔軟布料傳來冰寒的內力,丁瀚霖大驚失色,再顧不及傷人,全力對付突然冒出來的敵人。

    霎時掌風四掃,然而,這些仇仇殺殺的事仿佛都離呂鍛金很遙遠了,眼裏此刻只有為她挨一掌的丁烜毅,看著不斷自他口鼻湧出來的鮮血,她眼裏的淚水也不間斷的冒出。

    「為什麼這麼傻?」她悲痛的問,「我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丁烜毅強忍住體內經脈爆裂的痛苦,擠出一抹笑,勉強舉起手想要碰觸她流淚的瞼龐,然而四肢百骸裏擴散的無力感讓他力不從心,只得頹然放下。

    「值得的,呂師……妹,我好想……聽你再喊一聲丁師……」

    領悟到他的語意,她很快的喊道:「丁師兄……一

    「我對……你……」

    「我明白,我都明白……」怵目驚心的紅色染滿他身上的白衣,呂鍛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腦中掠遇兩人往昔相處的情形,每一幕都是他的好。

    他的確是對她好極了,不管那樣的好是否是她想要的,卻不能否認他對她的用情至深。也許他的作法不對,可是……到了這樣的關頭,她還忍心責難他嗎?

    她的淚掉得更凶,滿腦子都是他為她挨的那掌,摧裂她肝腸的一掌!

    「丁師兄!」發自靈魂深處的悲痛湧出喉頭,在鼻腔裏引起共鳴。

    丁烜毅的意志逐漸渙散,放大的瞳孔裏充盈著她淚濕的小臉。那是為他而掉的淚。

    這給了他勇氣承受焚燒著全身經脈的火焰,痛苦在她淚水裏昇華,他逸出滿足的歎息,任黑暗侵佔他最後的意識……

    「丁師兄,丁師兄……」她悲戚的哭聲如夜風淒厲,懷抱的身體猶溫,丁烜毅的神魂卻再也喚不回來。

    她痛哭失聲,不明白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為何要仇殺,更不明白一條生命怎會這麼輕易的消失。

    爹死了,師兄死了,如今丁烜毅也死了……

    他們的死究竟是為什麼?

    丁烜毅的父親為何要殺他們?

    諸多的疑惑與恩怨情仇輪番在心中交替,悲痛與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漫過來,孱弱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

    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身後抱住她,也將一股安心的力量帶過來,呂鍛金放鬆的靠進那可靠的臂彎,任天籟般的強穩心跳聲安撫她心靈的沉痛。

    *****

    呂緞金猛然張開眼睛,急促的喘息聲與脈搏狂跳的聲音刺進腦門,耳鼓裏充滿著巨大的回聲,有短暫的片刻她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熟悉的景物進入眼簾,方領悟自已是躺在薛荔閣的寢床上,而不是夢魘中的黑暗樹林。

    抹去額上的冷汗,想要起身卻發覺全身疼痛不堪,像是被人用亂棒打過。亂棒?她苦笑,自己所經歷的是比被亂棒打還要嚴重一百倍的痛苦,肉體所受的傷害不算什麼,心靈的打擊才教她承受不住。

    那短暫不到一個時辰的經歷,其中的險惡遠超過她十八年的生涯。

    先是以為自己遭到所愛的男人背叛,結果是丁氏兄妹的圈套,後來又從丁瑀君口中得知師兄的死訊以及鋒鎏性命危險,雖然及時趕往馳救,與她相交一場、對她情根深種的丁烜毅卻為了救她而死,接連而來的打擊與各種不同情緒的衝擊,使得受傷的身軀再無法負荷。

    可睡了一覺後,心情並沒有比較好受。疑惑一個迭上一個,最教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及身邊的人所遭遇的這些苦難究竟是因何而起?

    她敬如兄長的兩個人先後為她而死,師兄與丁烜毅都……死了!她心愛的鋒鎏也.....

    回想起昏迷前擁住她的那雙手臂,那感覺似是屬於他的,可她記得他傷在影劍門主

    想到這裏,再壓抑不住心頭的焦慮,她忍不住喊道:「鋒鎏……」

    唯有確定他平安無事,她才能安心。

    「我在這裏。」帳簾外響起謝鋒鎏溫柔的答應。

    呂鍛金勉強爬起身的同時,侍女來到床前將簾幕掛起,謝鋒鎏也在萬福的扶持下來到她床邊坐下。

    視線著急的梭巡向他,而且是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發現他除了臉色蒼白些,並沒有什麼異樣,緊繃的心情稍稍放寬。

    「鋒鎏,我以為……」她哀泣著投進他懷中,謝鋒鎏悶哼一聲,她狐疑的抬起頭,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這裏有傷,在衣服裏。」

    「什麼?我看看。」她大驚失色。

    「不用了。」他尷尬的以眼神示意房裏還有人,輕聲道:「姚靜幫我看過,沒什大礙,他讓木葉為我包紮好了。」

    「姚靜回來了?」他是她最信賴的人,可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卻無法趕來救她。這點讓呂鍛金心裏湧起萬般複雜的情緒,也順帶想到丁烜毅的死,不禁悲從中來。

    「他為何不早點回來?如果能早些程回來,說不定、說不定……」她悲痛得忘了他胸膛上的傷,嗚咽的再次投進他懷裏。

    謝鋒鎏嘴角微微抽搐,但懷中的淚人兒是他想要全心呵寵的心上人,比起安慰她的傷心,這點小痛不算什麼。

    「丁烜毅死了,是為了我……嗚嗚……」

    「我知道。」他沙啞的說,揉撫著她僵硬的頸肩。「我跟你一樣難受,雖然之前我對他有許多不滿,可他為了救你犧牲自己的性命,這點讓我格外感激。他這人……哎,就深愛你這項,他有過的不對都可以抵消了。」

    「可是我……」

    「雖然你不愛他,可我相信丁兄死時並沒有絲毫怨恨,當時我就在你身邊看著他瞑目。看得出來他是心甘情願救你的,正如你救我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小金兒,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愛你的心就如同你對我、及丁兄對你是一樣的,我同樣願意以性命來保護你、愛你--」

    「不、不,別這麼說!」她心慌意亂的搖頭,舉起手捂住他的唇。

    謝鋒鎏在她柔嫩的掌心裏微微一笑,一陣酥麻的刺激感沿著手掌竄入呂鍛金身體,她驀的臉一紅。

    「我不要你那麼做。」她瘖啞的嗓音裏有抹哽咽。「即使我會怎樣,都希望你好好活著,我承受的悲痛夠多了,再不能失去你。」

    「小金兒……」這段話扯痛了他的心,顧不得房間裏還有旁人,謝鋒鎏忘情的緊摟著她,聲音因情緒激動而顯得沙啞。「那同樣是我的心情呀!只要你能平安無事,我死了也沒關係。當你以身體擋在我與影劍門主之間時,你可知道我的心肝都要碎了嗎?幸好妳沒事,否則我--」

    「對不起,我……」

    「那一刻我方能體會到先母過世後,何以家父會終日沉浸在失去她的悲痛而無法正視我,當時他一定恨我害他失去至愛之人吧。」

    「你不可以這麼說,令堂是因為難產而亡,跟你沒關係。」她著急的想安慰他。

    「謝謝你這麼說。」他吻著她潔白的柔荑,眼中蘊涵深情。「你不曉得這麼說對我的意義有多大。我說這些其實是想讓你知道,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不管其他女人有多好,我的心裏只有你,我對丁瑀君絕對沒有--」

    「噓!」她羞愧的望進他眼中,「我明白,是我太任性才會誤會你。」

    「妳都知道了?」謝鋒鎏顯得訝異。

    「丁瑀君都跟我說了。」

    她將兩人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謝鋒鎏方恍然大悟。

    「師兄死了,我……」深沉的悲痛再度籠罩她臉龐。

    「不會吧?李岩明明好好活著呀。」

    「你是說……」呂鍛金又是驚喜又是狐疑。丁瑀君沒理由騙她呀,可鋒鎏的表情更不像欺瞞。

    「讓我來說吧!」銀鈐般撞擊的愉悅聲音飄向他們。

    兩人同時看往門口,只見姚靜攙扶著李岩進來。

    「師兄!」呂鍛金激動的跳下床,差點要衝過去抱住李岩,確定他有呼吸、有心跳,還好好活在人世,幸好姚靜及時阻止了她。

    「呂姊姊,他中了火雲掌傷勢不輕,禁不起你熱情的碰撞喔。」

    明媚的眼瞳滿是促狹,說得呂鍛金有些不好意思,等李岩在椅子上坐好,她才關心的上前關注,直率的開口:「師兄,你還好好的活著,為什麼丁瑀君會告訴我你死了?」

    對於她的疑問李岩只是苦笑,將眼光望向姚靜。

    後者明白他的意思,要眾人各自找個位子坐好,喝了一口萬福張羅來的熱茶後,方開始解釋。

    「影劍門主丁瀚霖是向李大哥下了毒手,那一掌將李大哥擊落水裏,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他。」

    「姚靜,謝謝你。」

    呂鍛金感激的站起身,用力抱了他一下,這舉動讓謝鋒鎏心裏極不是滋味,心想呂鍛金要是不能改掉隨時都去抱姚靜的習慣,總有一天他會被滿肚子的醋意給熏死。

    「呂姊姊,妳別這麼說。」

    姚靜微微一笑,晶瑩的眸光轉蕩向李岩,兩人對視中隱含著一抹令人心跳加速的曖昧,呂鍛金不由得一怔。

    但她還來不及想個明白,姚靜接著道:「我跟李大哥情誼深厚,笑天堡與擎天莊互為結盟,彼此相助是應該的,倒是這次多虧你護著我義兄……」

    「我什麼忙也沒幫上,最後還連累丁烜毅枉送性命。」強烈的酸楚湧上她喉頭,她很快吸了吸鼻子,緊接著問:「影劍門主與呂、謝兩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讓他如此怨恨我們?我還記得丁烜毅為我受他一掌後,他凶性大發的想殺我們,後來好像被什麼人給阻止了。」

    「那是我娘。救醒李大哥後,他一心懸念著你的安危,要我立即趕回昆明保護你。但由於他傷勢沉重,我放不下心,就請人送信回藥王穀,拜託我娘趕去擎天莊。當時我與李大哥已經知道影劍門主丁瀚霖會火雲掌,是暗算呂前輩與我義父的兇手。李大哥領教過火雲掌,可說是霸道至極。我心想這世間大概只有我娘的寒玉神功可以相抗,所以請她出穀。她與我爹及義父先我們一步趕回山莊時,查叔正準備到西山去找義兄,是萬福偷偷跟著義兄出門前請人通知他的。可等他們趕到西山小涼亭,那裏半個人都沒有,正打算分散開來找人,看到萬福放出的訊號,才朝著訊號發出的方位趕去,及時救了你們。」

    說到這裏,他朝萬福遞過去一個讚賞有加的眼神,使得小廝心花怒放。

    「大哥,你看我們要嘉賞萬福什麼好呢?他可是救你們的大恩人喔。」

    「你有什麼建議?」謝鋒鎏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知道他早有主張。

    「萬福的父親萬財是擎天莊的總管,他從小跟著父親學會看帳、查帳。我看他做事機靈,為人忠實誠懇,又一直跟在你身邊,不如先提拔他當你的隨身管事,等他父親退休後,就由他擔任擎天莊的總管吧。」

    「萬福,你聽見了吧?還不謝謝二公子。」謝鋒鎏對從小一塊長大的小廝道。

    「萬福給二公子及少莊主磕頭。」他開心得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這是你該得的。」姚靜朝他一笑。

    待他們嘉獎完小廝後,呂鍛金重拾話題,「那時候我暈了過去,不曉得令堂與丁瀚霖後來怎樣了。」

    「家母安然無恙,倒是丁瀚霖……」姚靜搖搖頭,眼中流露出一抹惋惜。「掉下了懸崖。」

    沒想到結局竟是如此,呂鍛金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荒謬感。

    「他究竟與我們有什仇恨?殺了我爹,又害死了自己的兒子,連他自己都沒命,這一切是為什麼?」

    看到她眼中的悲痛,姚靜輕歎一聲道:「我明白如果不把真相弄清楚,你心中的怨恨很難消的,從義父那裏我終於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想聽嗎?」

    「當然!」她用力點著頭。

    「事情要從二十五年前說起。有三個師兄弟不約而同的愛上他們的師妹,這位師妹卻在父親的作主下許配給大師兄。小師弟不甘心,他一直認為師妹是愛他的,在某個黑夜偷走了師父禁止他們練的火雲掌秘笈,綁了師妹想遠走高飛。不意卻被二師兄發現,找了大師兄在一處斷崖趕上他們。爭吵間,小師弟掉下斷崖,幸好二師兄拉住他,但山風太大了,二師兄一個拉不住,小師弟就掉了下去。他們以為小師弟死了,心裏都很悲痛,沒想到小師弟沒死,為白族的公主所救,成了白族的駙馬爺。他心懷仇恨,以無比的毅力練成師父禁練的火雲掌想要報仇,只是火雲掌極為霸道,每次使用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他擔心仇沒報成,自己倒先沒命,於是靜待機會。終於,他逮到了,在他精心計畫下,趁兩位師兄每三年的比試時,在他們戰到油盡燈枯之際出手攻擊。二師兄在他臨死前猜到他的身分,想告訴大師兄,可大師兄雖然也知道火雲掌的事,卻怎麼也不相信小師弟尚在人間,還練成火雲掌暗算他們。」

    「二師兄是我爹嗎?」呂鍛金沒想到丁瀚霖與她父親會有這段恩怨情仇,胸臆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

    「沒錯,大師兄就是我義父,丁瀚霖是小師弟,至於那位師妹就是我已過世的義母了。義父與義母成親後十分恩愛,豈料義母會難產而亡,令尊氣憤義父明知她身虛體弱不宜懷孕生子還讓她生產,衝動之下找他決鬥,才會有每三年一次的決戰。」

    又是一件料想不到的事。呂鍛金心裏無比感慨。之前還在想最瞧不起為了女人跑去決鬥的男人,沒想到父親竟是其中一位,為的還不是她的母親。但她沒資格做任何評判,在經歷了昨夜後,她領悟到男女之間的情感並非她想得那麼單純。

    有入說被愛是幸福的,但同時被三個男人所愛,那位師妹會覺得幸福嗎?就像她愛謝鋒鎏,謝鋒鎏愛她,但同樣深愛她的丁烜毅怎麼辦?目睹他為她而死,她卻無法回報他,她心中的愧疚難以言喻。同樣的,看到深愛她的三師兄墜崖,師妹也同她一樣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痛苦吧!

    當她後來嫁給大師兄,是否曾想過這位三師兄?以及在她死前都一直沒成親的二師兄?他們對她的一往深情,是否也帶給她無比的痛苦?

    呂鍛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想到這裏來,是因為她與謝鋒鎏的母親有著相同的遭遇嗎?

    恰巧的,這一代的她也有三個師兄,李岩、丁烜毅與謝鋒鎏。三人同樣對她情深義重,一人為她而死,剩下的兩人身上都還帶著傷,看著以同等溫柔關懷著她的兩名男子,雖知自己深愛的是謝鋒鎏,對師兄難免有著歉意呀。帶著兩份歉意的她,能像往昔般以單純無垢的心情繼續愛謝鋒鎏嗎?

    這番哀怨情愁剪不斷、理還亂,呂鍛金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求救意味,姚靜是何等冰雪聰明的人,約略猜出她在煩惱什麼。

    「呂姊姊……」他搖頭歎氣,「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我知道你仍為丁烜毅的死耿耿於鑲,覺得自己有愧於他。但不管你如何為他傷心煩惱,甚至為此拋棄義兄,他也不可能活過來。」

    「不,小金兒你不可以!」謝鋒鎏著急的道。

    「我……」呂鍛金神情淒苦,哀怨的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姚靜。

    「大哥,你稍安勿躁,我跟李大哥不會讓呂姊姊這麼對你。」

    姚靜的聲音就跟他的名字一樣,聽了後很自然的會讓人冷靜下來,謝鋒鎏的心安了,但仍有些不確定的望向李岩。

    「李師兄,你幫著姚靜勸鍛金,別讓她做了傻事。」

    李岩深深看他一眼,「你對師妹是真心的嗎?」

    「當然是。」

    簡單而有力的陳述,沒有多一句巧言,李岩滿足的笑了,轉向師妹。

    「謝師弟是值得託付終身的人,你好好把握。」

    「師兄你……」呂鍛金訝異的眨著眼。丁瑀君說師兄喜歡她,可她橫看豎看都看不出來有一點跡象。師兄對她明明是兄妹之情,否則也不會要她嫁給謝鋒鎏了。

    「呂姊姊,李大哥都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丁烜毅對你情深,我義兄就對你情薄嗎?你看他那麼著急的樣子就明白他有多愛你了。況且丁烜毅已經死了,你可以感激他,但若為了報恩而放棄自己的幸福,他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吧。愛一個人,不是要佔有她,而是希望她得到幸福。我想丁烜毅瞭解這點,如果他還活著,必然也會祝福你。」

    是嗎?她分別向姚靜及李岩眼中尋求答案,那兩雙清澄明亮的眼眸中都有著溫暖的鼓勵。接著,她將視線轉向謝鋒鎏,在那雙漆亮而深邃的黑眸裏找到了令她甘心沉淪一輩子的真摯情意。就算現在死掉,她也不後悔愛上他。心驀地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鋒鎏……」她喊出心底最渴望的名字,投進他等待的懷抱。

    看到兩人情真意切,有情人終成眷屬,姚靜歡呼一聲。

    「太好了!這下李岩跟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事,過自己的生活了!」

    「什麼?」擁抱的情侶錯愕的抬起頭。

    「沒……什麼!」姚靜嘿嘿嘿的乾笑一聲。「我是說我跟李岩要開始忙著準備你們的婚事了。」

    「這太快了吧。」呂鍛金羞赧的道。

    「不快,不快,現在開始準備,至少要三個月。」

    「要三個月?」這次換謝鋒鎏有意見。

    「你覺得太快還是太慢?」姚靜打趣的問。

    「當然是太慢!」

    他的回答引來眾人哄堂大笑,一朵紅雲飛上呂鍛金粉嫩的頰面,睨向他的眼神夾雜著羞怯的嬌嗔。

    那嬌嗔似美酒醉人,一下子就迷倒了謝鋒鎏。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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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50:0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沿途敲鑼打鼓的從洱海濱的笑天堡將新娘迎回滇池畔的擎天莊,所經之處都引人注目,滇境一帶大概無人不知笑天堡的主人呂鍛金嫁給了擎天莊的少主謝鋒鎏了。

    這代表滇境一帶兩大勢力的結合,各地豪傑無不前來祝賀,將擎天莊擠得水泄不通。

    酒過三巡後,新郎迫不及待的來到新房,新婚夫婦有著說不完的海誓山盟,擬定將來要攜手行遍千山萬水,至於擎天莊與笑天堡自然是交給有能力的姚靜與李岩照管了!

    這個美夢卻在他們隔天醒來,從萬福手中接過姚靜與李岩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時破滅。不是他們不喜歡那對無瑕的美璧,而是璧下那張龍飛鳳舞的留言看得他們心直住下沉。

    功成身退,攜君共赴白首盟。

    後會有期,藥王谷裏迎嘉賓。

    什麼意思?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忽然,從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恍然大悟。

    該死的,這兩個傢伙居然溜得比他們還快!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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