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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掐死你的風流(春城情話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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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6: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盈 - 掐死你的風流(春城情話之一)

淫賊、始亂終棄、欺負良家婦女,真是夠了!有「風流」公子美名的他可不是下流胚子想他游遍秦樓楚館、看盡風華絕色這次竟會被個青澀的女娃罵得狗血淋頭才剛 摸到床就莫名其妙遭她拿刀相向不但被攻得「衣衫不整」還差點「絕子絕孫」更慘的是他技不如人在屬下面前顏面盡失照理說遭此奇恥大辱他該挾怨報復才是在靈堂 上見到楚楚可憐的她時怨恨轉為憐惜因為她爹被殺兩方約定結盟他們也有了見面的機會幾年來的發奮圖強卻由當年慘敗她手中而裹足不前不意此時他突然接到她留書 出走的消息她和愛慕者結伴而行的舉動教他暴怒不安然而他沒想到三人相遇會是一場愛恨風暴的開始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差點害他們魂歸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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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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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7:05 |只看該作者
牢騷時間

    終於寫完了!

    說造句話時,心裏有很複雜的感覺。

    為什麼別人花五天就可以完成一部故事,我卻是花了五天的好幾倍才完稿?雖然在這五天的好幾倍裏,我的確有許多事務絆住,像是陪侄兒玩,沉浸在傷心小棧及接龍的遊戲裏無法自拔,忙著電子報的事……可扣掉這些林林總總,我還是花了五天的好幾倍時間呀!

    所以,除了嫉妒羡慕人家外,還是只能嫉妒羡慕。

    在《掐死你的風流》之前,我其實有完成一部稿,但為了配合套書的發行,該部作品還不曉得何時能出版呢,讀者可能會覺得從《俠少闖情關》以後,嶽盈有很長的時同沒出書,就是這個原因。

    提到《掐死你的風流》這個書名,是從「恰似你的溫柔」而來的,嶽盈一直很羡慕那些能把書名取得別致、漂亮的作者,他們還不只一次取一個書名,還有系列名稱及標題,真是教人又羨又妒,為什麼我總是想得那麼辛苦?

    嗚……誰教我是苦幹實幹的金牛座,非得想得腦筋打結,才勉強謅得出來!

    《掐死你的風流》是個迷你系列,只有兩本,這個系列名稱想得我頭昏腦脹,看在我實在太可憐的份上,請大家勉強接受吧,就叫做(春城情話)。因為昆明號稱是四季如春的小瑞士,這是古代作品,總不能叫「瑞士情話」吧?只好叫(春城情話)。

    故事內容我不要說,說了你們還看什麼,對不對?我在想愛情應該不是教人墮落,而是一種提升人向上的力量才是,而且我也不想寫男主角恨女主角讓他丟了極大的臉,就去傷害女主角的故事,雖然整個故事還是在恩怨情仇裏打轉,但我讓身為主角的下一代跳脫出上一代的桎梏,讓他們的愛情空間更自由。

    愛情有許多面貌,往往會因為人的個性而有極複雜的變化,不過我想在這裏表達的愛是寬厚的愛,不是狹隘的,所以讓筆下的主角都儘量擁有一顆寬厚善良的心。謝鋒鎏不因呂鍛金曾給他難堪而挾怨報復,儘管他當時很怨恨,自尊也受到極大的傷害,但他選擇讓怨恨及傷害轉為正面的力量,刺激他成為一個嶄新不同的人,好讓曾經輕視過他、對他有過誤會的呂鍛金對他另眼相待。

    這些也許會有別於市場的流向吧,但看累了男報復女、女報復男故事類型的朋友,不妨轉換一下口味,或許會發現新的眼界。

    聊到這,要把之前的活動做個總結,有參與活動的朋友一定急著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雀屏中選吧,造就來公佈。

    《火種》該書的活動中獎者是雲林縣的李家妙,可以得到《情定女兒星》、《黑洞裏的春天》及《掠愛復仇者》三本書。

    《A錢妙女郎》該書的活動中獎者是高雄市的沈玉茹,可以得到《地獄三王子》系列一套三本。

    《俠少闖情關》該書的活動中獎者是台中市的劉淑豔,可以得到《洞庭三君》系列一套三本。

    辦這樣的活動,岳盈其實從參與的讀者那裏得到許多,所以,我們再來出題目送書吧。這次的題目是:嶽盈的作品中最有感覺、印象最深的是哪本書,請寫出至少三百字的感言。至於送什麼書呢,就送幸運中獎者最想要的那本書吧,請在一月底之前,寄到北投郵局第十五號專用信箱。

    最後,我要為「嶽色盈人」的網站做廣告。

    想再靠近嶽盈一點嗎?知道嶽盈的近況及想法嗎?提供一個充滿嶽盈觀點的知識性網站,網址是:yuehin.2u.com.tw。每月發行的電子報是由嶽盈親自撰寫,歡迎大家上網踴躍訂閱。

    另外,嶽盈的電子郵件信箱是:alice0504@pchome.com.tw,也歡迎寄信到我的郵政信箱,我會儘快回復。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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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7: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棋盤岩上兩道身影從日出打到日頭西斜,劍、掌交戰過後,不分勝負的身影四掌交接,進行著內力的比試。

    岩下的雙方隨從屏氣凝神的分向八方,警戒的眼耳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擎天莊與笑天堡的主人每隔三年便來一次這種大戰,每次只要比試到內力,雙方人員都會進入全神戒備。因為內力比試最不容外力干擾,要是此刻有個絕頂高手乘機下手,比試中的兩人輕則內傷,重則隕命。

    這個道理夏孟哲再清楚不過,棋盤岩四周密怖了一莊一堡的高手,他自己則和擎天莊總巡院查中野輪流巡守。然而在岩下守候了近六個時辰任何人都大感吃不消,眼見太陽逐漸沒落向遠山交接的谷底,滿天絢爛的彩霞為昏暗的夜色所吞噬,夏孟哲將手繞到頸後揉搓酸澀的頸肌,順手接過從人體貼遞來的香茗,俊眉微蹙的就唇啜了一日,眯起的眼睛轉向翹首注視岩上情況的李岩。

    年未弱冠的他人如其名,渾身散發著岩石般的氣質,怪不得能不動如岩般的注視棋盤岩上較量的兩名高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有種經過山巒風雪歷練的精悍與厚實,俊朗的五官深具魅力,尤其是那對眼睛深如大海,閃射出超出年齡的智慧。頃長的身材則有著練武人絕佳的體格比例。據說他已深得呂笑天的真傳,這點尤其讓夏孟哲感到憂慮。

    他的義兄擎天莊莊主謝擎天與笑天堡堡主呂笑天的功力連戰五次的結果可說在伯仲之間,但呂笑天有一點絕對強過他義兄,就是他有李岩這樣的徒弟,義兄卻唯有一個不成材、教人頭痛的獨子。

    義兄幾年來專心于武藝的修練,放任獨子鋒鎏為所欲為,他不敢想像義兄要是有個萬一,鋒鎏如何扛得起擎天莊?恐怕不到一年就把偌大的家產敗光了。

    近一年來,他力勸義兄停止這種沒意義的爭鬥,把心力放在獨子的管教上,無奈他就是不聽勸,使得他半月來心神不寧,易蔔的結果又帶著凶兆,真是教他憂心呀。

    希望這次能如往常一樣,兩人平安地戰得平手,這樣雙方就能在日落時分各自打道回府了。

    這思緒尚未自夏孟哲腦中消退,警訊已傳來,數道烽煙分別自周圍的山林間升起,火焚的氣味隱隱可聞見。

    守在要道的一莊一堡弟子在幹什麼!?夏孟哲正打算命人前去查看,遠處傳來的金戈交擊聲令他眉間的皺折更深。

    李岩似乎也察覺到不對,方一轉眸,棋盤岩上變生肘腋。

    「不好!」夏孟哲大呼一聲已來不及,只見一道黑影淩空飛升到岩上,落在呂笑天背後快速發掌。

    當他和李岩雙雙趕到,他只來得及截住被那掌的威力擊飛出去的謝擎天,鮮血自謝擎天口鼻狂湧而出,夏孟哲當機立斷的從懷中取出續命金丹喂進他口裏,再替他診脈。

    指下斷續的脈息令他臉色大變,心沉到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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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熏人的香風拂過耳頰,將一陣曖昧的私語低低的送進謝鋒鎏耳裏。

    他挑眉帶笑的眼眄向左側以送菜為名傳遞幽會密約的美婢紅唇,引來嬌俏的人兒頰面升起紅暈,同時銜過右側美人親手奉上的美酒,不忘遞給她一個浪蕩笑容,迷得人暈頭轉向之際,再將流轉的眸光朝正面領著舞妓翩翩飛舞、緊緊吸引住在場酒客的樓蘭閣紅妓花舞娘看去,無言的傳送他的允約。

    好一個花舞娘,善睞的明眸似笑非笑的在翩若鴻驚而起的袖影裏大送秋波,使得他有些酒意的腦子又暈沉了幾分,只見她回身轉佩,嫋嫋纖腰如水蛇般舞出妖嬈的風情,那種輕靈優雅卻不失煙視媚行的步履姿態迷得在場酒客心蕩神馳。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是見過花舞娘的男人,有哪個不想一親芳澤,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他當然也想。

    謝鋒鎏邪邪的勾起唇,看著花舞娘領著眾舞妓在樂聲中緩緩退下,與她再次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目光。

    等我呀……

    那雙如絲的媚眼無聲的傳遞著情意,謝鋒鎏自然是當仁不讓的領受,不忘以眼神示意他絕對會赴約。

    於是,當歌舞聲歇,他以如廁為由向友人告了聲罪,跟等在外頭的貼身小廝萬福交代了聲,到茅廁繞了一圈,帶著酒意依照那名俏婢女的指示,往花舞娘約他相見的廂房而去。

    轉過第三道回廊,離樓蘭閣大廳交織著樂聲人聲的喧嘩越來越遠,替代的是某種安靜的曖昧氛圍。有的房間仍是燈火通明,從微微敞開的房門可以見到侍婢、小廝穿梭送菜,鶯聲燕語中夾帶著男子充滿情欲的調笑聲;有的房間只留下一盞昏黃的小燈,門是緊緊合上的,仔細聽說不定可以聽見低低弱弱的男女喘息;還有的房間雖有微弱的燈光,卻是悄無人息。

    謝鋒鎏停步在長廊盡頭的廂房門口,靜默的聲息正屬於第三種的悄無人息。他懷疑自己是否走錯房了,就算花舞娘人未到,也該先遣個小婢來呀,還是她正躲在裏頭等他,想給他一個驚喜?

    心念電轉間,他伸手碰觸精雕細琢的門板。

    咿呀一聲,門朝裏開,他跨進門檻,首先進入眼瞼的是桌上的酒菜,接著看到雕花架子床上懸著的大紅銷金撒花帳子已經放下,帳中隱約有道優美的身影。

    他全身血液為之沸騰,原以為花舞娘會被前廳的酒客絆住一陣子,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麼快,人已經在房裏等待了。

    就跟他一般迫不及待。謝鋒鎏掩不住得意的咧嘴笑。

    他對自己的男性魅力向來自信勃勃,放眼樓蘭閣的尋芳客有哪個及得上他少年風流、溫柔多金的?怪不得連那花舞娘也抵擋不了他的魅力,主動邀他做人幕之賓。

    他挑高眉,閂緊房門,嘴角邪惡的揚起,踩著暈沉的腳步朝床裏的佳人走去。

    「美人兒,勞你久等了……」色迷迷的眼光仿佛可以穿透那層帳簾,看見花舞娘只著了件貼身衣物熱情如火的等待他的降臨。這使得流淌在他血脈裏的液體更加的滾燙灼熱,刺激著胯間的情欲勃發。

    「我來了……」在逸出一陣低沉愉悅的笑聲同時,謝鋒鎏伸手抓向大紅銷金撤花帳子,桃花眼中盈瀟如炬的欲情,迫不及待的想上床與佳人溫存。

    他探身進帳簾,還不及看清楚床上佳人的媚態,只聽見有人大罵一聲:「無恥淫徒!」雪白的掌影夾帶一股威棱的力道閃電似的擲來,啪的一聲把他盈盈帶笑的俊臉打得歪在一旁,身體朝床下跌去。

    震驚之餘,他只能感覺到臉頰熟辣辣一片,嘴裏有股腥氣湧出。在渾噩中眨了好幾次眼方能回神,明白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體內迅速燃起一團火。

    他困惑又憤怒的爬起,打算回床上找打他的人算帳。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砭骨刺膚的冷芒無情的自帳中燦射而出,嚇得他魂飛魄散的往後退。

    真是夠了!

    帶著這意念的身形尚未站穩,劍光如影隨形的緊躡而來,謝鋒鎏被咻咻作響的劍氣攻得左支右絀,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身影,就被逼得在地面滾了兩圈,還差點被劍尖刺中。

    這是怎麼……

    整個意念都來不及在腦中完整形成,從地面快速彈起的謝鋒鎏只覺得耳垂微痛,冰冷的劍刀從身後貼著他頸子劃過,帶來些微的刺疼。他驚恐萬分的僵在原處,眼角餘光瞥到一柄三尺青鋒斜斜架在他頸子上,順著劍身看去,只見一隻欺霜賽雪的小手穩穩握在劍柄上,他小心翼翼的將頭轉過去看,不由怔住。

    怎麼也沒想到會遇上這麼一雙眼睛。

    本來以為能在他猝不及防下甩他一巴掌,又用這麼狠准的劍法打得他無招架之力,這人定然是江湖中頂尖的殺手,豈料迎視他的竟是一雙稚氣未脫的清澈如水眼眸,只是裏頭流動的並不是如水的柔情,而是如炬的液體火焰,正混雜著憤慨及輕蔑的情緒席捲向他。

    撇開她莫名的怒氣不談,倒是位豔麗可比天上朝陽的美人兒哩。謝鋒鎏在心裏暗暗讚歎,雖然臉上還熱辣辣的作疼,脖頸上架了柄鋒利無比的劍,仍不妨礙他欣賞美人的興致。

    瞧她年紀約莫十二、三歲,烏黑的秀髮梳成三丫髻圈住她修長優美的臉龐,光潔晶瑩的額下嵌了一對黑白分明且生氣勃勃的眼眸,兩條濃密有致的修長蛾眉正對著他倒豎,一管直挺的俏鼻噴著怒息,還有一雙緊撅著的紅豔香唇,端的是明豔照人,目光往下落向她胸前的隆起,在緊身衣襯托下,女性的輪廓分外明顯,雖然發育得還不算成熟……

    「你在亂看什麼!」冰冷的嬌斥凶巴巴的朝他吼來,謝鋒鎏緊接著感到頸膚一痛,滿腦子的綺念跟著飛到九霄雲外。

    混合著憤怒的恐懼和疑惑從心底生出,這一生中還沒受遇這麼歹毒的淩辱,這名看似稚氣、出手狠辣的明豔少女到底從哪里冒出來,為何要這麼對他?

    「你搞什麼?」他備感挫折的低吼,傷口的疼痛讓他對自己經歷的這場瘋狂險境感到一陣怒火攻心。「到底怎麼回事?就算要死,我也不想死得這麼不明不白!你是從哪跑出來的女強盜,究竟想對我怎麼樣?」

    「我才不是女強盜!」少女惡狠狠的瞪他,驕傲的挺胸抬頭,甚至偷偷的踮起腳尖。

    要死了,這個淫賊居然長這麼大個,害她脖子仰得快酸死。

    「跪下!」她高傲的命令。

    謝鋒鎏不敢置信的大吼:「妳說什麼?」

    「我叫你跪下!」

    「你、你……」他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僵著身子怒視向她,咬牙切齒的答道:「我謝鋒鎏除了父母、祖宗外,還沒跪過誰呢!你要嘛給我一劍,別想淩辱我!」

    少女不以為然的瞪他,秀眉微微蹙起。這個叫謝風流的脾氣怎會這麼硬?她原以為他是個只會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軟骨頭,沒想到這麼有骨氣!

    尋思間,劍下的謝風流竟趁她略微分神,身子一晃的脫離她長劍的範圍。

    她氣得柳眉倒豎,心裏暗罵他好狡詐,竟用話讓她分神,皓腕靈巧的一收一放,隨著身形移轉,如影附形的再次把長劍架向他。

    謝鋒鎏被她靈敏的劍招困住,幾次移形換位都掙不脫,身體撞到擺佈著酒菜的圓桌,心念一轉,隨手拿起酒壺往少女砸去。

    忽然撞來的黑影不知是什麼東西,少女本能的避開,緊接著咻咻聲襲來,她迅捷的移轉身形,將手中的劍舞得密不透風,只聽見耳邊一陣乒乒乓乓聲響,再沒有任何不明暗器飛過來,少女方收回劍勢,跟著發現地面狼藉的散置著被擲落的酒壺與杯盤碎片,酒香混合著菜香一古腦地散逸於空氣之中,竄進她鼻內,令她皺起眉。

    她用力揮走飄蕩在鼻間的味道,跳到一旁尋找她的目標物。在門口方向看到她守株待兔要教訓的男子正打算開門逃走。

    「該死的淫賊!」她哪里容得他逃開,身劍合一的化作被怒射出去的羽箭刺向門口。

    這下可把謝鋒鎏嚇得心寒膽戰,他估料不到少女的武藝竟如此卓絕,看來她剛才還留了餘手。為了保命,只好暫時放棄逃走的計畫,被迫再次左支右絀的閃躲她狂風般的攻勢,只覺得自己籠罩在一片劍光中,無論如何掙扎都脫離不了對方水銀瀉地般的劍招。

    刷的一聲,他的左袖被劍削下,冰寒的劍氣險些將他的皮肉也帶走。

    「住手,住手!」他邊閃邊叫,刺骨的冷鋒同一時間自耳後貼著他臉頰劃過,差一點就把他形如貝殼般的漂亮耳朵削掉,他立時面如土色,僵立原處。

    「噢!」膝蓋後方被人狠心一踢,謝鋒鎏狼狽的仆跪向前,幸好架在頸上的劍鋒隨著他的跌勢略略移開,否則他就被逼得「吻頸自殺」了。

    他伸手撐在地上,阻止自己真的跪倒,膝腿順勢一收,改為跌坐在地。

    「你、你……這個哪里來的瘋丫頭!本少爺又沒惹你,你這樣對我步步進逼,到底想怎樣?」他怒瞪向面前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少女。

    「你死到臨頭還罵人?你這個淫賊還知不知羞呀!」少女氣急敗壞的嬌斥。

    「妳罵誰淫賊?」謝鋒鎏整張臉黑沉下來,被個小女子打得無招架之力已經夠糗了,居然還被她指著鼻子罵淫賊!「我謝鋒鎏雖然風流,可從來沒強迫過女人。你不要把這種下流的罪名往我頭上栽!要殺要剮都由你,但說我是淫賊就太過分了!」

    「你少來了!你分明是個用花言巧語玩弄良家婦女的淫賊,你的作為本女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橫刀奪愛、始亂終棄,種種罪名罄竹難書!」

    謝鋒鎏聽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還是他一生中頭一次被人馬得這麼難聽。他承認自己對美色難以抗拒,可是花言巧語、玩弄良家婦女、橫刀奪愛,始亂終棄等等罄竹難書的罪名是從何說起?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他惱怒的叫道。「我謝鋒鎏雖不是正人君子,但這輩子從來沒做過你指控的事!憑我玉樹臨風的相貌何需花言巧語的騙女人?何況我向來不跟良家婦女玩,更別提橫刀奪愛、始亂終棄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問附近的秦樓楚館,只要我所經之處,那些煙花女無不歡歡喜喜的圍過來!」

    少女對他妄自尊大的反駁蹙彎起眉。竟說自己玉樹臨風,這人的臉皮倒真厚,她倒要仔細看看這個不要臉的淫賊有多玉樹臨風!

    氣呼呼的目光朝他望去,這一眼讓她鼓起的臉頰火燒似的灼燙。

    依稀記得之前與他眼對眼相望時,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模模糊糊的覺得對方的眼睛很邪氣,竟看得她心慌意亂,但那刻的目眩神迷很快被他無禮打量的目光所驅離,替代的是一抹惱羞成怒。及至再次審視他,真正去注視那張臉,才發現即使臉頰被打腫,有著鮮明的掌痕,他仍然是她見過的男子中最好看的。

    不,她隨即推開這個想法,故作不屑的別開臉,以眼角餘光瞄他。雖然他很漂亮,但絕對沒有她師兄好看,瞧他年紀雖然不大,約在弱冠之間,那雙桃花眼卻充滿勾人心魂的邪氣,徽揚的嘴角看起來有多討厭就多討厭,蒼白的臉顏流裏流氣,還有他修長頸項下的胸膛那麼單薄,加上剛才被她打得狼狽不堪的醜態,連幫她師兄提鞋都不配。

    從鼻孔輕蔑的哼了聲,她嘲弄的道:「就算你長得還可以看,不過是只披了人皮的色狼!我看你目光不正,分明不是善類。謝風流,今天任你如何為自己辯解,都無法掩飾你的滿身罪孽!本俠女要替天行道,教訓你這個搶人所愛的色胚!」

    說完,她舉起劍作勢要朝他胯間砍下,嚇得謝鋒鎏魂飛魄散。

    「你這個瘋婆子!」他邊閃邊叫,情急之下朝她身體撞去,危急開頭的拚命使得他力氣大得嚇人,少女在猝不及防下被他撞得向後跌去。

    謝鋒鎏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捉住這時機整個人往她腰上抱去。好個少女,儘管被他抱得全身無力,羞怒交加之下,仍臨危不亂的扭腰卸力,像尾泥鰍般滑溜的從他掌中逃開,先用腳踢中他胸口,在他的慘叫聲中反手一劍的削向他腰帶,逼得他忍痛捉住往下掉的褲子。

    「哼!」她仍不甘心的刷刷兩劍以間不容髮的距離把他身上的華服絞成碎片。

    就在謝鋒鎏狼狽不堪,搞不清楚眼前狀似變態的少女到底想把他怎樣時,一陣隆隆的擂門聲傳來,原來在兩人你追我逃之下,門口不知來了多少人。

    「少莊主,您在裏面嗎?我是萬福呀!」

    「萬福,救……」謝鋒鎏硬生生的將「命」字吞回舌尖,只因少女的劍尖就指在他咽喉。

    門外的人反因那個「命」字沒吐出來而更加著急。「少莊主……」

    「你先讓開。」沉猛有力的聲音截斷了萬福的喳呼,室裏的兩人還在電轉著各自的主意,裏頭的門閂便被一陣內力震斷,門板倏的被推開。

    「少莊主!」蜂擁進來的一票人看清楚房裏的情況,個個目瞪口呆。

    只見他們家少莊主雙手抓在褲腰上,身上的華服都成了地上的碎布,露出光裸的上身,神情憤恨的臉頰浮著鮮明的掌印,脆弱的咽喉還被一柄劍抵住。

    眾人不約而同的順著劍身看向握劍的人,混合著詫異、古怪、曖昧及憤慨的目光投聚向她。

    少女即使再遲鈍也感覺得到如潮浪怒視過來的目光道道不帶善意,心知這些人必然是劍尖指住的淫賊的手下。她咬緊牙關,止住心頭的驚慌,目光落向為首的紫膛臉、落腮胡大漢。從他高鼓起的太陽穴,魁梧高大的身材以及凜然生威的氣勢,判斷他應該就是那位以內力震斷門閂的人。

    她盯緊他,儘管心情緊張,仍維持面無表情,指住手中的俘虜撂下狠話。「你們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有話好說,姊姊千萬莫要傷了家兄。」清脆如野地泉聲的優美聲韻泠泠響起,少女只覺得眼前一亮,一道美麗的身影跨過門檻進入眼簾,剎那間她眼底只能容他一人,再看不清楚別人了。

    先前還覺得劍尖指住的男子漂亮過人,沒想到眼前約莫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更勝他幾分。不,說他漂亮還不足以形容他的俊秀可愛,就說美若天仙吧。她的臉上浮現古怪表情,用天仙來形容少年恰當嗎?

    「姊姊,不管家兄怎麼得罪你,請讓在下代他向你賠禮。」面如冠玉的美少年抱手為拳,朝她微微一揖。

    少女連忙回禮,差點忘了劍尖還指了個人,嚇得謝鋒鎏急急往後仰。

    「你?他……是你兄長?」她懷疑的問。

    兩人的氣質、樣貌根本不像。一個是流裏流氣的紈誇子弟;另一個則氣質溫文秀雅,尊貴得有如王族,這兩人是兄弟?

    「是。」少年臉上帶著微笑,溜向謝鋒鎏的目光似笑非笑,看得他頭皮發麻。

    啐,他哪來的兄弟?這個半路認兄的傢伙是打哪冒出來的?謝鋒鎏注意到剛進來救他的擎天莊下屬們對少年恭敬的態度,不由得更加狐疑。

    「怎麼可能?」少女仍不太相信。「你們長得不像呀。」

    少年臉上閃過莫可奈何的神情,歎氣的回答:「話雖這麼說,可兄弟就是兄弟,不管我們長得像不像,也不管我們願不願意,還是兄弟呀。在下是沒得選擇。」

    「這倒也是。」少女眼中盈滿同情,有那種德行的兄弟,難怪少年臉色這麼沉重。

    「在下姚靜,姊姊劍下的是家兄謝鋒鎏。敢問姊姊如何稱呼?」

    「我叫……」她墨玉般的眼瞳狐疑的眯起,抿緊唇瓣警戒的注視著。

    自稱姚靜的少年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瞧我有多糊塗!姊姊的尊姓芳名豈有隨便讓人知道的道理。」

    少女聽他這麼說,倒覺得不好意思,尤其是在那雙澄澈坦然的眼光下,即使有猶疑也全化為泡沫飄走了。

    「我願意告訴你。」她爽朗的道,「我姓呂名鍛金。」

    姚靜心中一動,迅速在記憶中搜尋到他想要的答案,不動聲笑的朝她一笑,目光悄悄溜向謝鋒鎏。

    鋒鎏是鋒芒畢露的美麗金屬,鍛金意指冶金,怪不得風流大少會栽在冶金少女手上,因為呂鍛金就是鍛煉謝鋒鎏這塊鋒芒畢露的美麗金屬呀!

    他狀似不經意的笑看著呂鍛金道:「呂姊姊,家兄究竟做錯了什麼,還請告知。一

    提到這個,呂鍛金一陣義憤填膺,指著謝鋒鎏破口大駡:「說起他的錯真是罄竹難書。他花言巧語的欺騙良家婦女,還橫刀奪愛、始亂終棄--」

    「妳說夠了沒!?」被罵得灰頭土臉的謝鋒鎏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悲憤,「我什麼時候欺騙良家婦女,橫刀奪愛、始亂終棄了?你一樁一樁給我說明白!」

    「你想聽,我就給你說明白,好讓你沒辦法狡辯!」她不客氣的吼回去,「你敢說你不認識文香、朱蘭、春桃、水杏、楊花、秋桂、粉菊、繡球、紫丁香--」

    「等等,這些名字……」他越聽越狐疑。

    「我還沒說完,還有--」

    「咳咳咳……這位姑娘……」一旁的萬福忍不住插嘴,惹來她不悅的瞪視。

    雖然她的眼神很嚇人,但忠心為主的小廝還是甘冒大不諱的繼續說:「如果小的沒記錯,文香、朱蘭好像是晚香館的姑娘,水杏、楊花、秋桂是秦楚樓的紅妓,至於繡球是雲夢院的,紫丁香是百花閣……」

    聽到這裏,呂鍛金得意的朝謝鋒鎏說:「瞧,連你的貼身小廝都可以做證你跟這些姑娘夾纏不清。」

    後者聽了哭笑不得,沒好氣的翻眼瞪她,「你知道晚香館、秦楚樓、雲夢院、百花合,還有這個樓蘭合是做什麼的嗎?待在那裏的女人也算得上良家婦女?」

    呂鍛金怔了一下,老實說,她還真不知道樓蘭閣是幹嘛的。摸不著頭緒的明亮眼眸左顧右盼了一下,發現在場的男子全都抿著嘴朝她似笑非笑,眼中充滿的分明是令人無法錯看的訕笑。再看向姚靜,那雙明亮若星的眼瞳裏盈盈流轉的都是同情。

    「呂姊姊,」他有些尷尬的解釋,「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麼地方,可是樓蘭閣是家妓院喔。那些姑娘如果真是待在像樓蘭閣這樣的地方,可能就沒辦法被稱做良家婦女吧。」

    少女困惑的眨著眼眸,突然「妓院」兩個字如一枚煙火在她腦中炸開。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光落向劍尖指著的謝鋒鎏,後者正以一種準備討回公道的憤慨表情瞪視她。

    「現在你明白了吧!」他氣憤的捏著劍尖,想把它移開,但劍尖在他不敢置信的眼光下不馴的指回他的咽喉。「你到底想怎樣?」

    少女鼓起頰,懊惱的回答:「就算她們不是良家婦女,你也不可以用甜言蜜語欺騙人家,還對人家始亂終棄!」

    「妳說什麼?」他大吼。

    「有話好說。」姚靜氣定神閑的開口,朝快被氣炸的謝鋒鎏丟去一個安撫的眼神,轉向呂鍛金。「呂姊姊,我想這中間一定有誤會,你可不可以從頭到尾把你怎會為……嗯,我是說那些女子出面向家兄討公道的經過說一遍呢?」

    「好。」在那雙溫柔若明月清輝的目光懇求下,她微微頷首的表示同意。「今天下午我在路上遇見一個落魄的書生想跳河,我拉住他問明原委,得知他是因為心愛之人被個叫謝風流的壞人橫刀奪愛所以想尋死。我一聽謝風流這名字,便明白這人有多自命風流,定然是個貪花好色之輩,再聽書生提起他種種的下流勾當,更加的義憤填膺,決定要教訓這傢伙,替所有被他欺負遇的女子討回公道。那書生告訴我謝風流今晚會到樓蘭閣,打算強佔他心愛之人的身子,於是帶我進到這屋子,後來就……」

    「嗯。姊姊那時候知道樓蘭閣是妓院嗎?」

    「不知道。」她尷尬的回答。雖然她年齡尚幼,但常常溜出家門四處闖蕩,大致上還曉得妓院代表的意思。

    「呂姊姊有沒有想過,一個落魄書生怎會有此神通將你帶進妓院?又怎知家兄晚上會進這間房而不是別間房呢?」

    呂鍛金雙眼大睜,開始覺得事有蹊蹺,可是那個書生看起來很老實呀。

    姚靜微微一笑,慧黠的眼眸投向也正陷入深思的謝鋒鎏,輕柔的開口:「如果我在呂姊姊面前還你清白,你願不願意聽我的話?」

    他看進那雙胸有成竹的深邃眼眸,在那裏仿佛看到了無所不能的智慧,胸口像被什麼撞擊了一下,狼狽的別開視線看向呂鍛金。想到身受的屈辱,一陣強烈的怒氣席捲全身。只要能矯正這心高氣傲且自以為是的少女對他的看法,他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

    「好!」

    「那我就開始了。」姚靜臉上洋溢著自信,輕拍了兩下手,一男一女哭哭啼啼的被人丟進來,在哎喲聲中,呂鍛金及謝鋒鎏看清楚兩人的樣貌,不由得臉色一變。

    「那不是吳倫嗎?」呂鍛金指著跪在地上渾身顫抖的男子,後者一見到她,立刻呼天搶地了起來。

    「女俠,救命呀,女俠……」

    「大膽吳倫!不快從實招來,還想搞什麼花樣?」推人進來的其中一名青衣小童,不客氣的一腳踏住他的背。說也奇怪,吳倫被他這麼一腳踩中,登時嚇得不敢喊救命了。

    「這是怎回事?」呂鍛金只覺得腦中一團漿糊,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事情是這樣的……」姚靜坐上侍從端來的椅子,好整以暇的開口。「我們到樓蘭閣找家兄,沒看到家兄,倒是先找到萬福。據他所言,家兄受了樓蘭閣紅妓花舞娘之邀前去相會,可是我看花舞娘仍在大廳應酬客人,絲毫沒有起身赴約的打算。又看到這個人對著眾酒客大放厥詞,誇耀他如何設計整治家兄,要是眾人不信的話,可以跟他一塊去看熱鬧云云。聽到這裏,我先請查叔領著其他人隨萬福去尋家兄,接著要隨身書僮逮住吳倫與花舞娘後趕來會合。」

    「你的意思是……」

    「何不讓他們兩人來說呢?」

    在姚靜的示意下,青衣小童踩著吳倫威脅:「再不照實招來,就等著受腸穿肚爛之苦!」

    吳倫捂著肚子,神情痛苦不堪。自從被喂了枚古怪的黑藥丸後,腹中腸子有如車輪轉動,要拉又拉不出,想吐又吐不出,簡直是生不如死。

    「小爺饒命,小的知無不言……」他虛脫的道。

    「哪來這度多廢話?快給我說!」

    「是我設下計謀,引這位女俠去對付謝公子……」

    「你說什麼?」呂鍛金柳眉倒豎,一雙杏眼幾乎要瞪出眼眶。

    「是小的不對,小的該死……」吳倫支支吾吾的說出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他對謝鋒鎏有諸多不滿,妒恨他憑著英俊多金,每到一處妓院便讓那裏的煙花女奉為上賓,紅牌妓女反對他們這些老客人疏懶不理。前幾日兩人在酒樓裏冤家相逢,謝鋒鎏見他調戲走唱女子,竟出面給他難看,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吳倫發誓報仇。

    但他左想右想,就是捉摸不出一個主意來對付人家。想那謝鋒鎏身手不凡,哪里是他這種三腳貓功夫的身手打得過的,而他那個人雖然一身的紈誇子弟氣息,卻不是笨蛋,他想對付他簡直是不可能。

    說來也是老天幫忙,就在他想得頭快破時,在街上看到呂鍛金教訓幾名不長眼的地痞,幾個起落便將對方打得滿地找牙。她的俠女風貌、高超身手,刺激他心生一計。

    心高氣傲的謝鋒鎏如果慘敗在一名少女手中,還有臉繼續留在城裏嗎?

    他跟蹤呂鍛金,見她詢問店家附近的名勝古跡,便埋伏在出城的必經之路,喬裝成欲跳水的寒酸書生打動她的惻隱之心,再撒下漫天大謊誆騙她對付謝鋒鎏。

    事先他就打聽到謝鋒鎏今晚會到樓蘭閣,以重金買通花舞娘,將謝鋒鎏騙去預定好的房間,只等呂鍛金出手教調謝鋒鎏,他再領著一干酒客前去看他笑話。

    整個計畫本來是天衣無縫,沒想到謝鋒鎏的家人會突然找上門,以至於功虧一簣。

    說完之後,吳倫畏縮得不敢看呂鍛金與謝鋒鎏,那兩人的眼睛像豺狼虎豹般兇狠,好似欲將他撕成碎片。

    「該死的!」謝鋒鎏陰沈的怒啐,身上裹著萬福張羅來的袍子,憤恨的目光從跪在地面聽人宰割的吳倫與花舞娘,移向靜默一旁的呂鍛金。

    後者在聽吳倫敍說整件事時,便將劍移開,也算是無言的認錯吧。但想到她對自己的殘害,讓他在眾人面前丟盡顏面,謝鋒鎏便吞不下這口氣,心裏像有把火燃燒般又痛又驚。

    不可原諒!

    主謀吳倫,幫兇花舞娘,還有這個被騙來執行的劊子手呂鍛金,全都不可原諒!

    儘管理智上明白呂鍛金是無辜的,可是男性的自尊就是沒辦法諒解她對自己的淩辱。連他父親都沒打過的臉頰竟挨了她一巴掌,還有胸口被踢一腳的疼痛,光著身子的恥辱,最可恨的是,自己的狼狽樣居然暴露在這麼多人面前。吳倫的奸計雖然敗露,可已經達到羞辱他的目的了!

    「你們……」

    他咬牙切齒的目露凶光、緊握著拳頭的樣子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般,看得呂鍛金害怕了起來。然而,與生俱來的驕傲不容許她退卻,只得強做鎮定的站立在原處承受他的怒氣。

    「咳咳……」看她明明很害怕,還故作堅強,姚靜實在不忍心。「這件事呂姊姊也是受害者,我說大哥呀,雖然你是受了些委屈,但也認清楚真相。」

    他頓了一下,意有所指的溜了一眼花舞娘,「不是所有煙花女都臣服在你的美貌與財富下,如果有更大的誘因,她們是會選擇另一邊的。」

    難堪,就像另一個狠辣的巴掌摑在他臉上,謝鋒鎏咬牙切齒的瞪視向姚靜。這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弟弟還真曉得他的痛處在哪,而且還狠狠的往那裏踩去!

    這是他今夜遭遇的第二樁傷心事。呂鍛金踐踏了他的男性自尊,花舞娘則粉碎了他的男性自信!原來,他不只打不過小丫頭,連向來引以為傲的男性魅力都被名煙花女棄如敝屣。更可悲的是,點醒他的還是名比他美麗的少年。

    謝鋒鎏從未覺得他的人生有這麼悲慘過,今晚簡直是場大災難,慘到他希望這僅是一場噩夢。更慘的是,這非但不是噩夢,還是個他正身曆其中的殘酷事實。怎麼不乾脆讓呂鍛金一劍殺了他,省得他在這裏承受屈辱?

    絕望在他胸口越擰越緊,他卻僅能咬牙忍耐,然而眼角洩漏的淒涼落寞,在有心人眼中只覺得更加的沉痛酸楚。

    姚靜瞄了一眼怔怔瞧著他僵直站立的身影的呂鍛金,心裏有了計較,打破沈默道:「呂姊姊,事情都說清楚了,你對家兄沒有誤會了吧?」

    「沒……」她低下頭,謝鋒鎏臉上的掌痕及一身的狼狽分外令她怵目驚心。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羞愧過,因為自己的衝動與愚昧傷了這名無辜的男子,就算他想打她洩憤,她都沒話講。

    「既然這樣,呂姊姊是不是該回家了?」

    「什麼?」她愕然瞪視他。

    只見姚靜眼中盈滿同情,「呂姊姊眉目間隱有灰氣,顯示出家有喪事。我勸你立即回家一趟,免得終身遺憾。」

    呂鍛金臉色一變,想起父親與謝擎天每三年的一戰,胸口驀地抽緊。

    「不……」她驚呼一聲,迅速朝外奔去。但人到門口,嬌俏的身影一頓,回頭朝謝鋒鎏看去。千言萬語畫在那兩汪盈盈的目光泉裏,深深的注視後,嬌影便如乳燕投林般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大哥,我們也該走了。」姚靜走到僵直注視著門口的謝鋒鎏身邊道,見他像尊木頭人般沒有反應,以眼神示意萬福攙扶他往門外走。

    就這樣,一行人像來時一般令人意外的迅速離去,理都不理蜷縮於一角的兩名陰謀者。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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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7: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滇池的清晨彌漫著霧氣,微弱的晨光白灰蒙的遠方出現,謝鋒鎏覺得自己的心境就像此時的天色,如果是完全的黑暗也罷,偏偏像灰撲撲的雲層壓得心頭好悶。

    悶什麼呢?

    隨著馬車晃呀晃,視線在晨曦中沒有目標的飄移,直到巍峨的山莊在霧氣中逐漸清晰,他像是畏冷的瑟縮了一下,目光倏的抽回。

    睜著眼,瞪視著華麗的車廂,覺得自己像被鎖在金籠裏的鳥,而且是一隻垂頭喪氣的笨鳥。

    自以為鶴立雞群,贏得眾美的青睞,沾沾自喜下,被人耍弄了都不知道,現在可好了--他嘴角苦澀的垂下。在自家的屬下面前像只瞎眼的笨孔雀般出糗,再也趾不高氣不揚,只能像尊傀儡般被架上車,趕著夜路離開繁華熱鬧的昆明城。但這些都不算什,他只擔心等會見能拿什麼顏面去見向來冷峻的父親。

    絕望使得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似的,他軟倒在鋪著香暖的錦衾裏,感覺到馬車緩慢了下來,估料已經進莊子裏了。他可以聽見隱約的人聲自視窗傳來,渾噩的腦子除了絕望,仍只是絕望呀。

    萬福掀開車簾時,看到的就是他捧著頭呆坐的模樣。年輕的小廝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恭敬的低聲道:「少莊主,請下車。」

    謝鋒鎏欲言又止的看著他,萬福接著道:「少公子的意思是請您先回洗劍院梳洗,再去見莊主。」

    肯給他梳洗的時間?這個姚靜還挺懂得做人的,是不想讓他在父親面前太狼狽吧!他沈默的跟萬福下車,這時候天光從霧氣中燦亮起來,一株綴滿大紅花的山茶就開在通往洗劍院的垂花門邊。

    腳步沉重的走向所住的院落。離家有半月餘,沿途栽種的花卉輪替競放,端的是李花嬌、杏花俏、桃花豔、芙蓉雅……看得人眼花撩亂,他的心情卻抹上一層灰。

    這層灰是再美的花顏都擦拭不去的,這層灰任再清淨的湖風也吹不開,這層灰是逐漸燦起的晨光所照不透的,這層灰……

    他忽然有種轉身逃開的衝動,但寢室的房門被僕役關上,萬福絞了條溫熟的毛巾為他拭臉,伺候他更換衣物。

    「少莊主……」

    侍仆送上香茗,他坐在銅鏡前端著杯子發呆,萬福為他重新結上髮辮,他情不自禁的輕撫向曾被摑一掌的臉頰,紅腫的掌痕到哪去了?如冠玉的臉顏儘管有些蒼白,卻一如往昔英俊,再找不到象徵著恥辱的手印。

    昏沉的腦中有絲殘餘印象,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姚靜曾命人為他上藥,他還記得臉上的清涼舒適感覺。

    真希望他受創的自尊和自信也有同樣的良藥可以醫治。然而,謝鋒鎏清楚的知道,昨晚烙下的傷痕怕是一輩子都抹去不掉了。

    「少莊主。」在萬福的催促下,他無精打采的走出洗劍院,老遠就看見擎天莊的總巡院查中野迎了過來。

    怕他逃跑嗎?竟要莊中武功僅次於父親與二叔的查中野前來押人?謝鋒鎏苦澀的揚起嘴角,強烈的屈辱感席捲全身,只得緊握住拳頭,控制自己想要發狂怒吼的衝動。

    昨夜的出醜全讓查中野看見,不曉得這位從小看他胡鬧到大的查叔會說什麼。幸好他保持著昨晚至今的一貫沈默,只朝他道:「隨我來。」

    令他意外的是,查中野並沒有帶他朝前廳走去,而是跨過一道自滇池引進來的人工溪流,往父親所住的松雲院。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路上的氣氛顯得凝重,好幾次他想開口問查中野,但話到嘴邊便梗住了。越過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護衛們,他被帶進內室,一抬眼便見到姚靜,睜著黑白分明的靈秀眼眸注視過來。

    「大哥,鋒鎏來了。」

    柔和的醇厚嗓音傳來,他定睛瞧向聲音的主人,擎天莊的二莊主夏孟哲就坐在床側。他的目光越過他,落向床上閉目休息的長者,震驚像無情的巴掌摑向他。

    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的場景太出乎他意料了。

    在他的想像中,父親必然是威嚴凜然的坐在大廳的主位上,等著訓斥他這個不肖子。可為何這出他早已習以為常的父子會戲碼不像往常在大廳上火爆搬演,反而轉移到彌漫著濃烈藥香的臥室?讓他像個跑錯舞臺的戲子,忽然間不曉得該怎麼演出了!

    「快過去呀。」

    姚靜在他耳邊的低語,有如暮鼓晨鐘敲醒他昏然茫惑的腦袋,他快步走到床邊。

    「爹?」乾澀的聲音自緊繃的喉頭擠出,他不敢置信的瞪視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龐,心臟驀地抽緊。才半個月不見,被江湖人士譽為雄踞西南武林的雄獅的父親,怎會變得這樣?

    謝擎天聽見兒子的呼喚,勉強撐開眼皮。獨子臉上不可錯視的憂慮與無措令他心頭刺痛。他忽略他太久了,如果他肯聽義弟的話,或許情況不至於演變至此。

    「鎏兒……」

    「爹……」酸熱的情緒猛地沖到眼睛,謝鋒鎏雙膝一軟的跪倒在父親床前,像個孩子般無助的伸手握住他虛弱的手掌,顫抖著嘴唇,表情悽惶。「您怎麼會……」

    「說來話長……」謝擎天抖落一朵苦笑,急促的喘息了起來,夏孟哲憂急的蹙起眉。

    「大哥,你身子骨仍虛,先喘口氣,其他事我來跟鋒鎏講。」

    謝鋒鎏聞言,悲憤的轉向他。「二叔,我爹怎會變成這樣?」

    「鋒鎏,你冷靜點聽我說。」夏孟哲先安撫他的情緒,才沉重的接著道:「三天前,你父親去棋盤岩赴與笑天堡堡主呂笑天每三年一次的約戰--」

    「爹是被呂笑天……」他難以相信,兩人往常都是不分勝負,點到為止的結束約戰,何以這次……

    「不是。」夏孟哲搖搖了搖頭,「大哥與呂笑天的約戰向來點到為止,這次也相同。只是在他們以內力比試時,突然出現了個蒙面人偷襲。」

    「怎麼會?」謝鋒鎏困惑的問,「據我所知,每次比試都有二叔和查叔領著擎天莊菁英隨行保護,至於笑天堡方面也有高手在旁戒備,那名蒙面人是怎麼突破一莊一堡的高手偷襲爹呢?」

    夏孟哲與查中野聞言都羞愧的低下頭,前者聲音瘖啞的道:「鋒鎏,是二叔對不起你,沒有盡到保護你爹的責任。對方先派人挑釁守在要道的兄弟混亂我們的耳目,趁眾人分神之際,一躍而上棋盤岩迅速下殺手。等我和李岩警覺到,雙雙趕上棋盤岩,只看到那人一掌拍向呂笑天背心,渾厚的掌力先是將你爹震得朝外飛去,我只來得及接住他。」

    「那呂笑天和兇手呢?」

    「等我喂了你爹救命藥丸轉頭一瞧,只見李岩抱著他師父呂笑天為他輸送內力,兇手已經逃之夭夭。」

    夏孟哲雖說得輕描淡寫,但能在三大高手的警戒下上棋盤岩偷襲後從容逃走,足見此人功力之高。

    「我爹現在……」憂慮的心情如今只有空間容納父親的安危,其他人、事只得以後再說。

    「大哥的傷勢雖然沉重,但總算撿回一條命,只是……」

    「只是怎樣?」他顫抖著唇問。

    夏孟哲深深看他一眼,表情沉痛的道:「大哥經脈受損嚴重,如今內力全失,如果沒有妥善的治療仍有性命之危,我打算送他到藥王穀養傷。」

    「藥王穀?」他聽了一怔。藥王谷是武林聖地,聽說,藥王不僅醫術過人,武功同樣深不可深,他的妻子玄機仙子更精通奇門八卦,穀內不僅遍植藥草,也充滿要人命的機關,是以再兇惡的狂徒也不敢輕攫其鋒。

    「是。藥王已經允許我們進穀了,所以……」夏孟哲邊道,邊扶起謝擎天的身體,讓他能枕著堆高的枕頭勉強坐起。「鋒鎏,這就是你爹急著召你回來的原因。我必須陪你爹到藥王穀休養,擎天莊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自為之。」

    「不……」他慌亂的搖頭,看向父親。

    「鎏兒……」謝擎天緊握住兒子的手,儘管有太多的不放心,但孱弱的身軀根本容不得他說不。「莊子要交給你了……」

    「爹……孩兒扛不起呀……」事到如今,他只得向自己承認,他一直是個任性、不懂事的兒子,以為父親能庇蔭他一輩子,從來沒想過要獨自撐起自己的天。

    「扛不起也得扛!」謝擎天對兒子的孬樣感到悲憤,都到這種時候,他還不肯振作起來嗎?「爹是再也護不了你了。鎏兒,該是你像個男子漢的時候!」

    「可是……」他空空的腦袋根本不曉得該怎麼當男子漢呀。絕不是像以往般只懂得花天酒地就行,莊中的生活營計、擎天莊在武林的聲望、還有偷襲父親的兇手……這些都得他來做,問題是他不知道怎麼做呀!

    看兒子捧著頭難過的樣子,謝擎天的心刀割般的疼,連忙向義弟求助。

    夏孟哲喟歎了聲,他是早有準備。「靜兒過來。」

    被點到名的姚靜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床前。

    謝擎天欣喜的望著他,對兒子道:「孩子,知子莫若父,我也曉得以你現在的情形是扛不了這個重擔,所以爹都幫你安排好了。我們到藥王谷後,武事方面你可以仰仗中野,其他方面就得聽靜兒的話了。論起文韜武略你是樣樣不如他,幸好靜兒念在你二叔的份上願意留下來幫你。」

    靜兒?他狐疑的抬起頭,發現那雙清澈卻又神秘的黑眸正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回視過來。

    「他是……」這個疑問壓在胸口有一整晚了,謝鋒鎏看向父親與夏孟哲尋求解答。

    「靜兒是你二叔的孩子,他深得藥王夫婦的真傳,這次是看在你二叔之面才出穀相助,委屈自己拜我為義父,並願意留下來襄助你接掌擎天莊的莊務。鎏兒,你可千萬不要辜負為父的安排呀。」

    謝鋒鎏抿緊嘴,心裏極不是滋味。父親就這麼看不起他嗎?雖然見識過姚靜的手段,可他不認為眼前乳臭未乾的小子會有什麼能耐可襄助他!

    「靜兒……」

    謝擎天朝他伸出手,姚靜在父親的示意下,只好將小手伸過去給他握,神情有些莫可奈何。

    「靜兒,義父就將鋒鎏託付給你,我知道這麼做很難為你,可是除了你外,我真不知道誰可以託付,這時候我方能體會劉備向諸葛亮托孤的那種心情。」

    「義父……」姚靜靈秀的眼波朝謝鋒鎏看去,端麗的嘴唇委屈的撅了撅。「就算您真把我視為諸葛亮,但別忘了即使是他,也扶不起阿斗呀,就怕大哥不聽我的。」

    什麼話嘛!敢情他--

    「你很過分喔!竟敢拐著彎罵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謝鋒鎏氣得全身顫抖。

    「我哪有罵你呀?」他頑皮的吐著香舌。「你年紀比我大,長得比我高,照理是比劉備託付諸葛亮時的那個阿斗強呀,又不需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你。」

    「你、你……」什麼一把屎一把尿的,當他是什麼!?

    見他氣得眼睛冒火,姚靜臉色一整,接著說:「如果你不想像阿斗那樣,就得當著義父面前發誓,說你會聽我的話振作起來。眼前的情況再不容你胡鬧下去,擎天莊的重擔就落在你頭上,你扛不起也得想辦法扛,這道理你明白嗎?」

    這番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他的確沒有退路了,但要怎麼扛?

    「鎏兒……」

    父親心急的呼喚讓他回過神,謝鋒鎏不忍受傷沉重的父親還要為這件事傷神,只得硬著頭皮點頭。

    「孩兒謹遵父命。」

    「我放心了……」謝擎天欣慰的緊握住兩個孩子的手,擎天莊的未來就靠兩人攜手同心。

    身心一放鬆,他沉沉睡去,但對於謝鋒鎏與姚靜而言,卻像一個大石壓在身上,用頭焚心痛來形容也不為過。

    要怎麼扛起這責任?謝鋒鎏無助的想。

    要怎麼教他坐穩擎天莊莊主的位子?姚靜一個頭兩個大。

    可以知道的是,未來的日子不會太無聊。將阿斗調教成英主,是連諸葛亮都辦不到的事。不過,對姚靜而言,越艱難也就越富挑戰性。

    *****

    謝擎天在義弟夏孟哲及藥王谷派出的高手護送下,秘密前往藥王穀。

    心情低落的謝鋒鎏頓覺失去依怙,對未來感到茫然不可期,渾噩的腦子還整理不出頭緒,隔天便被迫面對擎天莊派駐各方的大小帳房。

    雖然知道父親這些年來在夏孟哲的輔佐下,名下的產業生意興隆,也約略曉得是哪幾種營生,但從來都懶得接觸。是以當他坐在父親的位子面對一隻雙目露算計的精明眼睛,聽他們報告名下產業的狀況,頓時有種陷入霧障裏的茫然,兩鬢的太陽穴大大的劇痛了起來。

    倒是一旁的姚靜顯得氣定神閑,總是恰合時機的點頭、蹙眉,仿佛底下人的一言一語都在他的掌握下。

    當管香料買賣的祈帳房報告完畢,姚靜優閑的開口:「祈帳房,我曾喝過一種蘭香茶,氣味清醇馥鬱,你等會兒找管茶葉的秋帳房與我一同商議。」

    「是。」

    眾帳房見他年紀雖小,但氣度雍容,一雙深黑如子夜的瞳眸令人高深莫測,明白他非可小覷,心下都生了戒懼之心。

    只見那雙深黑眼眸似笑非笑的掃過眾人一遍,俊美可愛的臉龐綻出動人的笑靨,聲音輕柔的傳送進每個人耳中。

    「這次召大夥來,主要是告知雖然莊主身受重傷前去藥王穀療養,但莊子裏還有少莊主與我主持大局,請眾人勿要憂慮。自今天起,大事自有少莊主裁奪,瑣碎小事由我與查總巡院打理。希望各位能本著莊主主持莊務時期的忠懇之心,協助少莊主將擎天莊的名下產業經營得更勝從前,若是欺少莊主年輕,可就小看了他明察秋毫的吸力,少莊主必然依莊規處置。」

    「屬下不敢。」儘管眾人看不出來少莊主有何明察秋毫的眼力,還是不約而同的迭聲道。

    姚靜示意謝鋒鎏頷首,緊接著又說:「少莊主備下豐盛的料理款待各位辛苦前來,請諸位人內赴宴。」

    「多謝少莊主。」

    恩威並施的招待完這批屬下之後,謝鋒鎏輕鬆不少。當家作主其實沒他想得困難。他曾見過幾次父親主持莊務的情形,跟今天大同小異。只要不苟言笑的坐在主位,其餘小事交由他夏二叔處理即可。

    是呀,大事由他裁奪,小事則交給姚靜與查中野。

    他不禁納悶起來,大事與小事要怎麼判別?要是姚靜把小事都當成大事要他裁奪,他豈不是一個頭兩個大?

    幸好這種事在接下來的五天都沒有發生,除了查中野每天清晨前來敦促他練功外,姚靜因為忙著跟主管各項產業的帳房核帳商議而無暇理會他。直到這天,他閑得發慌在庭中練劍,姚靜不知何時到來,人如其名的靜立一旁,等到他滿頭汗水的停下劍勢,萬福上前遞上毛巾,他才發現他。

    「這是義父的擎天劍法嗎?可惜空具其形。」那兩片溫潤的美唇一開口就沒好話,聽得他牙癢癢。

    「什麼意思?」

    他視而不見他眼中的怒氣,淡淡的回答:「你內力不夠,無法發揮劍法的最精妙處。」

    謝鋒鎏心中一凜,沒想到他眼力這麼好,一眼就看出他最弱的一環。他的確是無法發揮擎天劍法的精妙,每次練劍時,雖然知道劍勢還要往前送或更迅捷的回抽,但總是力有未逮的不能達到希望的境界,以至於在明眼人眼中,縱橫天下的擎天劍法被他使得破綻百出。

    「這件事我們暫且不提,今天有件大事要你裁奪。」

    「大事?」他忍不住眉飛色舞了起來,悶了五天終於有大事發生。

    「喏。」他遞出一張白色的帖子。

    「這是什麼?」他猶豫的接過。

    「喪帖。」

    「喪帖?」這算什麼大事?他眼裏有種被人擺一道的狐疑。

    「呂笑天七天前過世。」姚靜嚴肅的表情仿佛在說這可是件道道地地的大事。「這是笑天堡為他發的喪帖。」

    「呂笑天死了?」他微微發怔,眨了幾下眼才消化這件事。「他怎會死的?」

    「你忘了他與義父在棋盤岩決戰時被人暗算的事嗎?」

    「我當然記得,可是爹並沒有……」

    「對方那掌是直接打向呂笑天的背心,混合著兩人功力貫進義父體內,將他打退到三丈以外,幸好我爹及時接住義父,喂了他一粒續命金丹,才暫時保住他的命。當時候,呂笑天的心脈已被震斷,雖然我爹也贈了續命金丹給他,但僅能讓他存一口氣交代遺言。我還覺得這喪帖發得晚呢。」

    問題不是喪帖發早發晚的問題,而是他該拿這件「大」事怎麼辦!

    「他們發喪帖過來……」他滿懷期待的盯著姚靜看,似在向他要求答案。

    「呂笑天與義父齊名,于情於理你都該親自前往弔祭。」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謝鋒鎏表情愕異,「可是呂笑天是在跟爹約戰時喪命,笑天堡會不會對我們心生敵意?」

    「李岩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他當時就在現場,親眼見到蒙面人偷襲兩人。掌力是由呂笑天發向義父,又不是義父發向呂笑天,擎天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都是被害人,而不是加害者呀。」

    「可是爹沒事,呂笑天卻……」

    「呂笑天在中掌之後,心脈已被震斷,李岩是第一個趕到他身邊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而且,若不是我爹及時喂義父續命金丹,接著趕到藥王谷向我求救,今天發喪帖的可不只是笑天堡了!」

    謝鋒鎏訝異得無已複加,萬萬料不到他父親的命是姚靜救回來的,他猛然記起那日父親曾提過,姚靜深得藥王夫婦的真傳,看來他還真是小覷他了!

    忽然間,他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那雙深沉多智的眼眸。眼前可是救他父親的大恩人哩,照理說,他是應該跪下來叩謝一下……

    「你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你不去,我一個人去。李岩素有西南武林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之譽,我早就想會會他了。不過,如果你不去,恐怕會有好事者誤會你是膽小怕事,這可弱了擎天莊的名頭。」

    瞧他那副嘲弄的眼神,分明顯示那個好事者就是他!謝鋒鎏登時想起之前他曾暗喻他是阿斗,一股不服輸的怒氣自他心底升起。

    「我當然要去!這可是大事!」他咬牙切齒的擲出決定,低頭翻開手中的喪帖,除了李岩的名字外,赫然還有--

    呂鍛金!

    詭譎的寒意貫穿全身,心臟不由得狂跳起來。他訝異的張著嘴,目光抬起迎上姚靜,那雙深澈的眼瞳中正流轉著一抹了然。

    他早就知道了!

    *****

    洱海,位於點蒼山下,碧綠的湖水與點蒼山上的積雪相映,嫵媚迷人,自古有「銀蒼玉洱」之譽,笑天堡雄偉的建築便是建在洱海畔。

    擎天莊一行人在中午時抵達大理,依照姚靜的安排投宿在最大的客棧朝陽樓。用過午膳後,他們前往笑天堡,沿途但見江湖人士絡繹不絕,都是為呂笑天弔喪的,只見個個神情哀戚,顯見呂笑天在眾人心中的地位。

    謝鋒鎏心懷忐忑,他幾乎可以確定喪帖上的呂鍛金與那晚在樓蘭閣給他難堪的呂鍛金是同一個人。想到與她再次相逢,心裏便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不曉得她是不是還認得出他來。

    該死的,他忽然有種臨陣脫逃的衝動,要不是姚靜老拿那雙等著看他逃跑的嘲弄眼睛盯著他瞧,他說不定真的逃了,倒不是害怕笑天堡中的人會對他怎樣,而是不想再次面對那個給他生平奇恥大辱的呂鍛金。

    「振作點。」來到笑天堡前,姚靜的聲音低低的送進他耳中,提醒他如今的身分不同。

    他代表的是滇境一帶與笑天堡分庭亢禮的擎天莊,不再是流連花叢的紈誇子弟,絕不能讓外人瞧不起。謝鋒鎏深吸了口氣,挺胸抬頭,表現出一莊之主無與倫比的高貴神態,雄視闊步的進入氣氛肅穆的笑天堡。

    堡中的接待人員看清楚他們遞上來的拜帖,眼中有著夾雜訝異的複雜情緒,指引他們加入前往靈堂祭拜的隊伍。

    當報到「擎天莊少莊主謝鋒鎏偕其弟姚靜前來弔祭」時,眾賓客的目光紛紛投過去,緊接著一怔,只覺得緩緩行到堂前的兩名少年俊雅得不似武林中人,尤其是一身白衣更將他們襯得清逸出麈。

    謝鋒鎏接過點好的線香,與姚靜一同上前祭拜,心跳逐漸加快,他閉眼祈禱,希望能避過與呂鍛金的見面。他實在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見她。想到那晚她對自己的傷害,胸腔便有種劇烈的疼痛,混雜著恥辱與自尊受傷的情緒隨著血液擴散向四肢百骸。

    「大哥。」

    姚靜悄聲的提醒他該把線香插進香爐裏了,他沈默的照做,依照禮俗向喪家致意,低垂的目光短暫的盤旋在神情哀戚的俊朗青年頭上,猜忖著他的身分,隨即被一雙水氣飽滿的怔仲黑眸吸引住。

    那原該是雙天真無憂、盛氣淩人的明亮眼眸呀,怎麼幾日不見,深澈的眸底就被揪痛人心的沉痛與哀愁給填滿?那夜鮮妍豐潤的面容,如今瘦了一圈,紅潤的臉頰被一層死灰的慘白所覆蓋,籠罩著異常悲哀的陰影,再見不到陽光般的燦爛。

    謝鋒鎏的心糾結絞痛著,他不明白自心底升起的憐惜從何而來。見到她這麼淒慘,他竟一絲愉悅也生不出來,反而為她的情緒所影響跟著難受起來,甚至想要將她擁進懷裏,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慰她、鼓勵她,以灼熱的雙唇吻去她眼中的悲傷,用身體護衛她嬌弱的身心。

    這番認知令他表情驚C恐。

    他瘋了嗎?

    何以在人家父親靈前生出這麼奇怪的想法?

    困惑中,一種他未曾有過的情愫明明白白的熨燙著他的心,堆積到胸口的柔情再按捺不住的泛上眼睫,洶洶的沖卷向呂鍛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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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呂鍛金的眼睛刺痛了起來。

    像個被關在暗室中的人突然被強光照到般的感到刺痛,同時將她陷進絕望悲痛裏的神魂喚醒,麻痹的意識開始滲入感覺。

    可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覺,她因此而有些怨恨起來。但在怨恨具體成形之前,千絲萬縷的慘傷便化作針刺般的疼擴散向四肢百骸,剎那間,怨恨與遺憾匯流的情緒在心海裏波濤洶湧。

    如果當日父親答應帶她一塊去棋盤岩,情形會不會一樣?如果她沒有偷偷跟隨,卻因走錯路的關係遲了一日才趕到棋盤岩,是不是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然而生命裏沒有如果,錯過就是錯過了,除了滿滿的遺憾與悔恨外,還是滿滿的遺憾與悔恨呀!

    她卻不得不想。任自己在怨父親、恨自己、更嗔怪老天爺連最後一面都不肯給的死巷裏徘徊,質疑著父女的緣分為何竟這麼草率的了結。

    想到父親離家前往昆明赴約那日,她賭氣的連去送行都不肯,後來趕到棋盤岩,還為氣惱見不到那場決戰而索性到昆明城晃蕩。如果她不是那麼任性,如果她肯花心思去打探,是不是就來得及,來得及……

    強烈的悲傷與悔恨自趕回家確認父親的死訊後,便一直重複再重複的淹沒著她,終至所有的感覺都麻痹了,終至她困在悔恨裏無法自拔,只能如行屍走肉般的行禮如儀,盡一名孤女對亡父最後的心意,迷失在悲痛的深淵裏。

    然而,那道陽光般熾烈的光芒卻投射過來,強迫她困在黑暗裏的神魂張開眼睛面對殘酷的現實,在她迷離的眼瞳裏印下屬于他的身影,一點一滴的滲入她麻木的知覺,喚醒她的記憶。

    是他!

    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那名叫謝風流的男子。

    猶記得她離去前他混雜著悲痛、委屈的怨恨眼光,此時此刻,那雙灼亮的眼眸充滿的卻是濃濃的關懷與憐惜,為什麼?

    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的滲出,在迷蒙的視線下,她看到他朝她跨了一步,卻突兀的停住,焦慮的目光緊鎖向她。

    「請……節哀順變……」

    沙啞的聲音從他緊抿的唇間飄出,她還來不及回應,一道盛氣逼人、挑釁意味濃厚的陰沈嗓音緊接著侵佔了她的思緒。

    「說什麼節哀順變!擎天莊來此弔唁,根本是貓哭耗子假慈悲,還說這種話幹嘛!」

    她震驚得無已複加,他是擎天莊的人!?

    只見謝鋒鎏僵硬的轉身向說話的男子,那是個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輕男子,呂鍛金一眼便認出他來,對方眼中的盛氣淩人在對上她時,軟化了下來,她沒稍加理會,再次看向謝鋒鎏。

    從他緊繃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心底的不悅一觸即發,但在他能發作之前,一道優雅輕柔的嗓音替代他飄蕩在靈堂裏,那聲音是令人難忘的耳熟,那是--

    「閣下未免太沒禮貌,就算看我們兄弟不順眼,硬要說我們是貓,也不能侮辱呂堡主是鼠呀。在人靈堂前說這種話,不怕呂堡主跑去你的夢中教訓你嗎?」

    肅穆的靈堂傳來幾聲悶笑,雖然這麼做很不禮貌,但年輕小輩還是忍俊不住,年長者則嘴角抖了抖。

    「我哪有這麼說!?」那人被他的話一堵,又見眾人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投來,臉上漲滿紅潮。

    「咦?剛才那句貓哭耗子不是你講的嗎?」姚靜睜著明亮的眼眸道。

    「我的意思是,」那人咬牙切齒著,英俊的五官因體內的怒氣而顯得有些猙獰。「在場的人都知道,呂堡主之所以會英年早逝,是因為謝擎天的關係!」

    呂鍛金為悲憤籠罩著的身心,頓時找到宣洩的出口,霧氣彌漫的淚眸倏的轉為尖銳。

    敵意自四面八方襲來,但最教謝鋒鎏感到芒刺在背的是呂鍛金充滿怨恨的不滿眼光,胸口頓時發冷。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這麼認為,但他獨獨不希望她這麼想呀。雖然不知道自己怎會冒出這樣的念頭,可他就是止不住這個想法。

    「閣下何人?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他黑沈著臉,怒視對方。

    那人氣憤的眯起眼,「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麼要認識你?」他一字一字的說,態度傲慢。

    「你!」

    「你太孤陋寡聞了,連我們影劍門的少主都不認識!」那人身後的手下連忙道。

    影劍門少主丁烜毅被認為是僅次於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輕高手。然而,看他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謝鋒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聽過他的名字。

    「不認識他就是孤陋寡聞嗎?擎天莊所有人寧願做個孤陋寡聞之輩。」

    沒想到他會這麼不給面子,丁烜毅氣得臉色鐵青,正當他不顧一切想要發飆時,一陣充滿威嚴的聲音自後傳來。

    「無量壽佛,毅兒,你太沉不住氣了。」

    眾人趕緊將目光投去,只見一名仙風道骨做道士打扮的老者在數名聲工簇擁下走來。

    「是,徒兒謹遵師父教誨。」丁烜毅浮躁的態度立刻收斂。

    姚靜靈眸一轉,知道此人是丁烜毅的師父,也就是點蒼派掌門清雲道長,怪不得原先跪立在靈堂前的李岩也起身相迎。

    他靠向義兄耳語,「他是點蒼派掌門清雲道長。」

    清雲道長內力深厚,清楚的聽見他的話,粗短的濃眉一聳,目光如電的投過去,對他小小年紀竟能一語道出他身分感到訝異。眸光在那張秀美可愛的臉上盤旋,似想搜尋什麼,最後只是蹙起眉,默默的瞅向他。

    「道長與呂堡主是至交,今日前來必是拜祭呂堡主吧。我等且先暫退一旁,等道長祭拜之後再來談如何?」姚靜微微一哂,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言明擎天莊並非是怕事之輩,只是尊重亡者與祭拜者,暫時不跟丁烜毅計較。

    清雲道長微微頷首,上前拜祭之後,目光再次投向姚靜。

    「你是……」

    「晚輩是擎天莊姚靜,與家兄前來弔祭呂堡主,令徒卻蓄意挑釁,在呂堡主靈前想挑起一堡一莊結仇,不知道長對此有何看法?」

    「無量壽佛。」清雲道長沒想到他小小年紀,言辭竟如此犀利,一時間倒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謹慎的道:「小施主為何會認為小徒是蓄意挑起一堡一莊結仇!」

    「看來道長是沒聽見令徒所說的話,也難怪。」姚靜暗罵他是老訐詐。反卻顯得更加恭敬。「在場中人都聽見令徒說,呂堡主之所以會英年早逝是因為家父的關係,這樣的話不算挑釁嗎?」

    「無量壽佛,莫非施主不這麼認為?」

    「當然不認為!」謝鋒鎏沒好氣的插嘴。「道長是武林耆宿,斷然不會像令徒那不長見識,有這種幼稚、輕浮的想法吧?」

    清雲道長被他的話一頂,有些下不了臺,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對,他主掌點蒼派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被人堵得無話可講,不禁對謝家兩兄弟的口舌犀利感到哭笑不得。

    「大哥說得有理極了。」姚靜邊附和邊點頭。「清雲道長是有見識的人,自然不會這麼認為,何況有李岩兄為證,也不容擎天莊受這樣的污蔑。」

    眾人將目光投向跪立如岩石一般的李岩,想看他怎麼回答。他本人則從垂首悲戚的神情中猛然抬起頭,一雙黑色懾人的眸子直接投向姚靜,猶如鼓槌用力敲進他心頭,咚咚咚的敲得他耳鼓生疼。

    「無量壽佛,李賢侄,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清雲道長索性將燙手山芋般的問題拋給他。

    李岩是個血性漢子,他低啞聲音,不偏不頗的道:「李岩也不懂他的意思。不過,恩師遇害時李岩親眼目睹,的確與謝莊主無關。」

    「我就說吧!」謝鋒鎏得意的道。

    「怎會沒關係?」一旁的丁烜毅不服氣的插嘴,「呂堡主是死在他與謝擎天決戰的時候,謝擎天難辭其咎!」

    「你胡說什麼?」謝鋒鎏怒視向他。

    「我說的句句屬實!」丁烜毅高傲的回答。

    「你!」

    「大哥。」姚靜輕扯了一下謝鋒鎏的袖子,示意他冷靜些,掃了丁烜毅一眼後,目光清朗的投向清雲道長,聲音不急不疾的道:「江湖中人都說點蒼派弟子在道長的教導下,個個文武全才,知禮守義,今天才發覺傳言未必屬實。」

    話聲一落,在場的點蒼派弟子立刻變了臉色,清雲道長灰白的濃眉挑高,目光如炬的投向他。「施主此言是什麼意思?」

    「道長是在裝蒜嗎?」姚靜冷笑,毫不畏懼的迎視他銳利的眸光。「首先,家父與呂堡主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分軒輊,雖然與道長沒有深交,但至少見過面,以平輩的身分點過頭,令愛徒丁兄烜毅卻直呼家父名諱,道長不加譴責,任憑他謝某某長謝某某短的,如此對長輩不敬的態度,要人怎麼相信點蒼派的弟子知禮守義!?再者……」

    他停頓下來,視線一一掃過在場中人,尤其是點蒼派弟子,看得他們個個心虛的低垂下頭,才停在清雲道長臉上,接著說:「家父與呂堡主每三年便要切磋一次武藝的約定,武林中人大都知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年之前的近兩次比試道長都在場為呂堡主護法。」

    「沒錯。」

    「道長既然曾經到場,定當曉得呂堡主與家父的武功在伯仲之間,幾次比試都難分勝負。由於雙方並無深仇大恨,是以兩人雖無約定、卻有默契讓這場武藝切磋維持在點到為止的君子之爭範圍。」

    「是……這樣沒錯。」清雲道長沉吟了一下後回答。

    「不過,內力比試最易受外力干擾,要是有人乘機下手,比試中的兩人輕則重傷,重則隕命。所以每當兩人比試到內力時,雙方扈從最為緊張。晚輩大膽猜測,道長最初會受呂堡主之邀前去觀戰,必有擔心好友會在內力比試時受人暗算的疑慮吧?」

    「沒……錯。」

    姚靜眨了一下眼,腦中似有什麼被觸動。「晚輩大膽再問一聲,觀戰的要求是呂堡主先行提出,還是道長主動提起的?」

    「這……」他眯眼審視向他,眼神帶著戒備。

    「晚輩這麼問只是想藉此找出暗算呂堡主與家父的凶徒。在場眾人皆知呂堡主是在與家父比試內力時不幸喪生,可有想過與他武功在伯仲之間、同時遭人暗算的家父情況如何呢?」

    「莫非謝莊主……」清雲道長遲疑的問。

    「哎……」

    清亮的明眸轉瞬間幽深如兩泓愁慘的秋潭,就連聲音都顯得哽咽,使得明知父親健在人世的謝鋒鎏都忍不住質疑起來。

    「不敢欺瞞道長。暗算的凶徒按住呂堡主後背催發掌力將家父震飛,他當場口吐鮮血,內腑嚴重移位、碎裂,幸好及時服下藥王所賜的續命金丹,勉強保住一口氣,得以向藥王穀求救,僥倖撿回一條命,但仍需長期療養,現下人在藥王穀呢。」

    眾人聽他說起被尊為武林聖地的藥王谷竟允許謝擎天人穀療養,不禁受到震撼。清雲道長更是默不作聲的直瞅向姚靜,似乎想從那張秀美絕倫的臉龐找出盤據心頭的一個疑惑,一時間做為靈堂的寬敞大廳陷入一片沉寂。

    就在廳堂裏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時,丁烜毅再度出聲。

    「你剛才說謝莊主與呂堡主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兩人同時遭人暗算,何以謝莊主人好好活著,呂堡主卻一命歸西?」

    謝鋒鎏可以感覺到一旁的呂鍛金目光再次轉為仇怨,不禁對丁烜毅的挑釁大感不滿,惱火的道:「你是存心想製造擎天莊與笑天堡的仇恨嗎?什麼叫家父人好好活著,呂堡主卻一命歸西?你剛才沒聽姚靜說,家父是歷經九死一生,才僥倖保住一命嗎?當時掌力是由呂堡主那方發過來,家父沒死已是萬幸,你還說這種話,莫非希望今天辦喪事的不僅是笑天堡嗎?」

    丁烜毅怔了一下,緊接著說:「我沒有這意思,只是以常理推斷,既然掌力是由呂堡主那方發去,照說,呂堡主原有的內力加上暗算者的內力,謝莊主受的傷應該比呂堡主嚴重。」

    「這……」

    「丁少門主是以己心來忖度,而非以呂堡主的俠義胸懷來看待這件事。」姚靜巧妙的損了他一句後,似笑非笑的望向清雲道長。「道長與呂堡主相交至深,當知呂堡主為人處事義字當先,寧可自己吃虧,也絕不願連累旁人。」

    這話說得可漂亮極了,即使是一點都不瞭解呂笑天的人,都不見得願意犯眾怒,在他的靈堂前說出對死者不敬的話,何況清雲道長與呂笑天是至交。

    只見清雲道長毫不遲疑的點頭表示認同,姚靜緊接著道:「照我猜想,呂堡主一察覺兇手將掌力打進他體內,當機立斷的決定即使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家父。然而,與家父耗戰了一日,呂堡主的內力可說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來得及撤回部分掌力由己身承受,如此劇烈的衝擊,造成心脈當場斷裂。雖然同樣服用了續命金丹,仍然回天乏術。家父則因受到的衝擊力較小,心脈幸好未斷,在服了續命金丹後,僥倖保住一口氣。儘管如此,他因受傷太重而內力盡失,至少得需五到十年的調養,才有可能恢復功力。諸位如果對我的話有疑慮,不妨詢問李岩兄當時的情況,當知我所言不虛。」

    李岩悲痛的眼眸中充滿驚愕,對於眼前的美少年能將事情的經過斷得一字不差,油然生出佩服。就好像他在現場目擊,而且是瞭解他師父甚深才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聲音沙啞著回答:「情形大致是這樣沒錯。那賊人見我們趕上棋盤岩,便捨下先師逃走。我見先師七孔流血,急急忙忙為他診脈,發覺他的心脈已斷,雖然輸送真元想盡人事,後又蒙擎天莊的夏二莊主贈藥,但先師服用之後,只來得交代後事就……」

    「爹……」呂鍛金聞言痛哭失聲。之前李岩雖然跟她提過當時的情形,但她的心情太悲傷了,一直無法全盤領會。及至現在,麻木的知覺開始恢復反應,腦中儘是父親死前強撐痛楚交代遺言的模樣,他那時可有遺憾父女未能見上最後一面?

    「師妹……」李岩扶住她輕聲安慰,靈堂頓時陷進一片愁雲慘霧。

    「無量壽佛!」

    在清雲道長沉痛的一聲佛號之後,姚靜語音低沉的道:「李大哥、呂姊姊請節哀順變,我相信呂堡主九泉之下,定然不希望兩位只顧著悲痛。眼下之急是早日查出暗算呂堡主與家父的兇手。」

    呂鍛金與李岩聞言,就像個在悲痛的暴風雨裏迷失方向的船員,忽然間看到了指引的光線,連忙忍住悲痛,滿懷希冀的將目光投向他。

    「要怎麼追查?」呂鍛金迫不及待的問。

    姚靜看向李岩說:「敢問李大哥,令師臨終前可有透露些什麼嗎?」

    「先師臨終前只交代我要照顧師妹,還有……」李岩哀戚的臉容出現一抹猶疑。

    「還有什麼呢,李大哥?」姚靜的聲音猶如一隻溫柔多情的小手,溫暖關愛的拂向他滿心的愁悒及迷惑。

    他再次看進那雙美如星辰的眼眸,心跳莫名的急促起來,只得趕緊垂下眼睫,低聲的回答:「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先師彌留時沒有意義的囈語。當時他的神智迷茫,喘不過氣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我依稀聽見他說:『是他……告訴你謝師……』然後就……」

    死了。姚靜心房一緊,望著李岩臉上的哀傷,心中有種難言的酸楚。看得出來他是那種不輕易顯露情緒的男子,若不是悲痛到了極點,也不會在眾人面前表露出心底的傷痛。

    「他是想警告什麼吧。」姚靜喃喃道,心中想著呂笑天口中的謝師什麼的,指的一定是謝擎天。他曾聽父親提起,呂笑天與謝擎天是同門師兄弟,只是這件事極少有人知情。「由此可知,這人定然是他們兩人都認識的人。可為何謝……爹想不到?」

    「爹想不到什麼?」距離他最近的謝鋒鎏,忍不住問。

    「當然是兇手啦。」他開始解釋。「呂堡主,不,現在要改稱呂師叔了。他臨終前要李大哥告訴謝師什麼的,我想這謝師什麼的,指的必然是我們的爹。他大概是想說轉告謝師伯吧,只是那個伯字來不及說出口。由此可知,呂師叔必然知曉兇手的身分,可我們的爹為何想不到呢?」

    「你如何肯定那謝師什麼的,指的是謝莊主?武林中人人皆知,呂堡主與謝莊主向來不合。」丁烜毅不以為然的說。

    姚靜掃了他一眼,冷淡的回答:「除了家父外,敢問呂師叔還有認識姓謝的朋友嗎?再說,呂師叔與家父不見得不合,當初是呂師叔先向家父挑戰,這場決戰因雙方實力相當,每三年便重比一次。想想看,如果他們之間有仇恨,早就打得死去活來,同歸於盡了,哪需要打這麼多次?再者,呂師叔與家父師出同源,原本就是師兄弟,家父本來就算得上李岩大哥的師伯呀。」

    「有這等事?」清雲道長顯得相當意外。

    「道長曾觀戰兩次,難道沒發覺兩人的武功路數相近嗎?像是同門師兄弟在過招練習?」

    清雲道長沉吟了起來。「他們的武功路數倒不見得相似,不過我看他們對對方會采什麼招武回應,似乎胸有成竹,的確有幾分師兄弟過招的感覺。只是我認為這是因為兩人比試了好幾次,難免會熟悉對方招式,不足為怪。」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江湖中人很少知道他們的關係。對了,晚輩先前曾詢問道長,觀戰的要求是呂師叔提出,還是道長主動提起的,道長還沒回答呢。」

    「也不是誰特別提起,當時本座認為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比了幾次仍不分勝負,似乎沒必要再比下去,以免造成兩敗俱傷。呂堡主則微笑的要我不必擔心,若是覺得不妥,不妨陪同他一塊去赴約,可以順便為他護法。」

    「那麼第二次觀戰也是呂師叔邀請的嗎?」

    「可以這麼說。」

    「晚輩再請問,今次呂師叔與家父的比試,可有再向道長提出邀請?」

    「有。」浮現在清雲道長臉上的沉痛有著無盡的遺憾與懊悔,除此之外,還有一抹要訴說什麼難言之隱的痛楚,使得他的聲音顯得特別的瘖啞。「本座與呂堡主原本已經約好,可就在與呂堡主約定起程的前一晚,本座在行功打坐時忽然覺得身體不適,險些走火入魔,昏睡了三日才逐漸恢復。」

    「事情發生得太湊巧了,莫非有人想阻止道長陪同呂師叔前去赴約?」姚靜疑惑的問,清亮的明眸泛露出智慧。「道長功力精湛,武林人人皆知。如果當日有道長在,那名凶徒必然無法得手,呂師叔與家父也就不會遭人暗算了。」

    清雲道長如受重擊,飽經歲月洗禮的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顯然這個意念曾在他腦中出現遇無數次。呂笑天是他生平至交,他卻在他最需要他時未能伸出援手,實為他平生最大的遺憾。

    「這只能怪兇手太過狡猾,道長不要太過自責。眼下我們必須化悲憤為力量,想辦法查出殺害呂師叔的兇手。」姚靜見他神情悲痛,安慰他道。

    「可是要怎麼追查?」聽到這裏,呂鍛金再也按捺不住。知道兇手早有計畫,事先阻止清雲道長陪同她父親赴約又如何,還是不曉得兇手是誰呀!

    「呂師叔身受兇手一掌,他的後背一定有留下掌痕。可是你們已經為他人殮,不然的話……」他傷騰筋的回答。

    呂鍛金心頭湧上矛盾,如果要找出兇手,就得打擾父親的亡靈,她是否應該……

    「駐留本堡的陳大夫與我一同檢驗過先師的遺體,的確在背心部位發現一枚掌印。我已經描下。」李岩的開口解決了眾人的難題。

    「方便借我一看嗎?」姚靜問。

    他看了他一眼後點頭。

    就這樣,李岩扶起師妹,把前來拈香的眾賓客交給堡中的執事接待,領著清雲道長、姚靜與謝鋒鎏進議事廳,丁烜毅也厚著臉皮跟來。

    李岩取出描圖給他們觀視,還將陳大夫召來。

    「從掌印看來,可看出此人骨節粗大修長,而且是左掌。」清雲道長首先開口。

    「這表示此人是左撇子。」丁烜毅說。

    「未必。」姚靜搖搖頭。「如果限定在左撇子,可能反而著了兇手的道。這只表示對方是以左掌偷襲呂師叔。」

    「一般人都會以自己慣用的手掌施力,不是嗎?」

    姚靜似笑非笑的看向丁烜毅一臉的不服氣,語帶調侃的道:「話雖這麼說,不過一名練武者右手拿劍左手使掌不算難事。譬如影劍門好了,我敢說丁少門主必然可以做到這點。」

    他聞言語塞,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姚靜不再理會他,轉向陳大夫。「請將我呂師叔身受的掌傷描述一遍。」

    「是。」陳大夫朝眾人拱了拱手,開始敍述。「據老夫與李少爺檢視,烙下掌痕的皮膚周遭有似火焚過的痕跡,燒傷直達內腑。老夫從未見過這種掌力,就好像手掌可以發出火,沿著血脈燒進人的體內。」

    「有這種事?」清雲道長臉色一變,表情驚疑不定。「本座有次曾與呂堡主開玩笑的說,世間有所謂的寒冰掌,不知有沒有一種火焰掌。記得呂堡主當時曾神情嚴肅的告訴本座,世間是有類似火焰掌的武功,不過是叫火雲掌。」

    「火雲掌?火焰掌?」呂鍛金皺眉苦思,為何她沒聽過父親提起?

    「他還說,火雲掌的武功秘笈是他師門的收藏,不過連他師父都不曾練過,因為這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武功,雖然與他師門的其他武功出自同源,卻不是一般人的體質所能練成,所以師門向來只收藏而不修練。本座後來問他該秘笈如今何在,他的表情轉為沉痛,只是搖頭而沒再往下說。」

    議事廳裏陷入短暫的沉寂,呂鍛金心頭充滿絕望,有種大海撈針的感覺,從未聽過江湖上有人使過火雲掌,而知道火雲掌下落的父親又死在火雲掌下,她要怎麼找到這個使火雲掌的兇手?

    「我看這件事……」清脆悅耳的嗓音有如在黑暗的心靈裏劃亮火摺子,將呂鍛金從悲傷的深淵拉回,陰鬱的眸子緊跟著亮起光芒。

    是呀,她怎麼會忘了姚靜的能耐?他是那麼聰明呀。那晚在樓蘭閣,他輕輕鬆松的便將她從一場惡劣的陰謀中拯救出來,沒讓她犯下更愚不及可及的錯誤。所以這次他一定也能查探出真相,助她找出殺父兇手!

    「姚靜,姚靜……」她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無助與悲痛,不顧一切的撲向他,抱住他嬌小的身子,淚水決堤而下。「幫我,求求你,我現在只能指望你了。」

    她悲戚哀痛的懇求令人動容,可被她突然抱住的人兒卻有些喘不過氣來,尤其被她臉上的淚水與鼻涕不客氣的糊了一身,姚靜的表情頓時哭笑不得。

    最糟的還不是這樣,不約而同從兩個方位投射過來的殺人眼光足以將他凍成冰塊,他不禁要哀歎自己是招誰惹誰。是呂鍛金投懷送抱,又不是他去抱她,謝鋒鎏與丁烜毅沒理由妒恨他呀。

    可他們為什麼要妒恨他?姚靜慧黠的明眸閃過一抹了然。

    「呂姊姊,妳先別難過,我一定幫你找出兇手。」他想將她推開,無奈她像軟骨頭般的捉住他不放,他只好輕喟了聲,任她抱住,開口對眾人說:「以我們有限的線索想查出兇手的身分可說是困難重重,但並非不可為,畢竟我們手上的三條線索仍有作為。」

    「三條線索?」謝鋒鎏一臉茫然,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有哪三條。

    姚靜只是朝他一笑,接著道:「第一條,擎天莊在當天於棋盤岩下捉到兩名配合兇手擾亂一堡一莊耳目的黑衣人,不過這兩人全是自湖廣雇來的殺手,並不曉得雇主的身分,我們循線追查看看可不可以從接頭人那裏問出端倪。第二條,呂師叔與爹爹既然是師兄弟,他老人家就有可能知曉火雲掌的事,回去之後我親自跑一趟藥王穀。至於第三條……」

    他將目光轉向清雲道長,「道長在與呂師叔約好往棋盤岩的前一晚遭人暗算,以致無法成行,依我之見,道長可能是中了某種毒。此毒能讓道長在毫不察覺下身受,卻只昏迷了數日,而不至於喪命,足見下毒的人只是想阻止道長前往棋盤岩,並無取你性命之意。道長可從這方面調查,看是何人有此本領潛入戒備森嚴的點蒼派,連功力深厚的道長都察覺不到對方的侵入,還不知不覺的著了他的道。」

    「無量壽佛,本座會盡力而為。」他垂下目光,表情凝肅。

    笨蛋!我是在暗示你的徒子徒孫裏有叛徒!憑你這個臭老道,就算盡十倍的力也不見得能查出個……臭氣!姚靜在心裏罵道,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道長既然這麼說,我等就翹首等你的好消息。」他揚了揚眉,總算能略略推開呂鍛金涕泗縱橫的臉顏,看進她眼中的淚霧迷茫。「呂姊姊,李大哥,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們商量。」

    「你說。只要是你講的,我跟師兄一定全力配合。」此時的呂鍛金拿他當救星看待,只要他說的話都當成聖旨。

    「是這樣的。」姚靜以眼神示意謝鋒鎏靠過來些。「為求以後我們能合作無間,在下建議擎天莊與笑天堡結成同盟。以後只要笑天堡有困難,擎天莊定然會全力相助,反之亦然。不曉得呂姊姊與李大哥是否願意?」

    「這……」呂鍛金猶疑的看向師兄,見李岩不像有反對的意思,於是道:「姚靜,你這個建議當然好,我眼下是六神無主,只能指望你了。」

    「呂姊姊快別這麼說,只要有用到我們兄弟的地方,我和大哥都會全力以赴,咱們現在是同病相憐。笑天堡因為呂師叔的身亡,你跟李大哥得挑起堡中的事務,肩上的責任重大;而擎天莊在家父進藥王穀之後,所有的重擔都交給大哥和我。咱們四人之前都不曾擔過這樣的重任,以後得互相切磋、扶持,讓笑天堡與擎天莊繼續屹立不搖,甚至比以前更好。」

    聽他這麼一說,呂鍛金與李岩悲憤的心情都被激起雄心萬丈。他們不能讓父親、師父一手創立的笑天堡敗在他們手中,一定要找出兇手,光耀門楣,以安慰老人家在天之靈。

    「姚靜,你說得好極了。我們就請清雲道長見證我們的結盟,從今而後,笑天堡與擎天莊互相扶持,如兄如弟。」呂鍛金擦幹淚水,眼中充滿決心。

    有了奮鬥的目標後,喪父之痛仿佛能稍稍減輕些,她注視向姚靜沉靜美麗的容顏,心裏仍有種驚豔的感覺。他是那麼美麗,美得讓人仿佛只要瞧著他,就可以把所有的憂傷、疑慮全都拋去。她忍不住想著,如果能常常看著他的臉,依偎著他香軟的身軀,也許她就可以不那麼悲傷了。

    「你可不可以住進堡裏?」她捉著他的手,熱切的道:「陪我幾天好不好?爹死了後,我……」新的淚水重新聚集,她忍不住將臉靠向他胸懷,「我不想一個人,我……求求你,留下來陪我……」

    完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姚靜的表情顯得很尷尬,他朝謝鋒鎏氣得咬牙的表情無奈的眨眨眼,低下頭安慰她:「呂姊姊,你如此誠懇的邀約,我跟大哥欣然從命。我們會留到呂師叔出殯的時候。」

    「謝謝你……」她更加用力的抱緊他,將臉埋進他馨香的懷抱,任那股令人迷醉的芬芳盈滿鼻腔,在那裏找到一種值得信任的溫暖,一種她從小就渴望擁有的親情、關愛。

    廳裏的其他人見她摟著姚靜不放,不禁面面相覷。李岩雖覺得不妥,卻不忍上前拉開師妹,她好不容易才從悲傷中恢復過來;謝鋒鎏暗暗生著悶氣,卻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麼;陳大夫與清雲道長則尷尬的別轉過頭,至於丁烜毅--

    他垂下眼睫,看不出眼中的情緒,只是一張臉顯得更加陰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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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8: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位於碧波琉璃的洱海濱,背靠著蒼翠峻峭的點蒼山,加上大理四季常春的氣候,造就了笑天堡處處花紅柳綠的景象。

    花木豈知人的悲喜,猶如往年般欣欣向榮,只見松杉林木挺拔,山茶、杜鵑、玉蘭……等等花卉開得嫵媚,依然是看山似蒼龍迭翠,見水如半月拖藍,巍峨的亭臺樓閣如出雲煙之上。所經之處,但覺香風滿道,芳氣襲人,哪里有一絲傷慘的悲涼?

    「怪不得人家說草木無情。」呂鍛金忍不住感歎,旋又有另番想法。「話也不能這麼說。我悲自我悲,跟草木有啥關係?它們是依時令開花結果,非因人的喜怒哀樂。就算同樣是人好了,爹爹的過世最傷心難受的是我跟師兄,其次是爹的故舊,不認識爹的人要悲也悲不起來呀。」

    眼眶難受的感到酸澀,她用力甩了甩頭,捂住揪痛的心房看向明豔的海棠。

    「別哭了,再哭也喚不回爹來。」她吸了吸鼻子對自己說。「我再傷心,也只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姚靜說得對,我必須要振作起來,把武功練好,不然等他找到兇手時,我可沒本事為父報仇,到時候若反被對方殺死,爹在九泉之下無法瞑目。」

    下定決心後,呂鍛金用力拔出手中的寶劍。匡郎一聲,劍光燦如秋水,望著寶劍,眼眶再次的灼熱。

    這柄劍是去年生辰時父親送她的禮物,劍光一如往常燦耀,而送劍的人……

    她連忙咬住下唇,忍住滿腔的悲憤,對著寶劍發誓,要用這三尺青鋒為父親報仇!

    心念電轉下,她人如蛺蝶穿花輕盈飛起,來到一旁的空地,手起劍落,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拂招。只見交光飛刀,欻忽若神,綿綿劍光幻影成千,帶起陣陣淩厲的劍芒。足部在松樹幹一點,從上往下撲掠之勢,又如老鷹搏雞,端的是氣勢驚人。

    這套劍法是她父親自創出來,呂鍛金練了不曉得有幾百遍了,自是駕輕就熟,但沒有一次像這般充滿力量。那是憤怒,是遭逢父喪後積壓在心裏的悲憤,她只當殺父兇手就在面前,毫不留情的把最狠厲的招式往對方招呼。

    這番發洩只可憐了舞辜的樹木,在劍風無情的掃蕩下,落得枝搖葉落,活像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摧殘,現場只聽見咻咻咻的尖銳破風聲不絕於耳,直到全身力氣用盡,她才停下劍勢,靠在松樹幹上氣喘吁吁,感覺著汗珠自燙熟的皮膚往外冒,淌滿她的臉。

    「呂姊姊……」

    遲疑的呼喚自前方傳來,她抬起困乏的眼皮看過去,只見姚靜怯生生的朝她笑了笑,身邊還有謝鋒鎏及她的侍婢。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她將寶劍收進劍鞘,揮去臉上的汗珠,向他們走來。

    「在呂姊姊削樹的時候就來了。」姚靜咋了咋舌,開玩笑的說:「哇,你的劍法好厲害,幸好這是株松樹,要是人的話,早被你削成肉棍了。」

    呂鍛金聞言回頭一瞧,發現先前還枝葉茂密的松樹如今只余些許斷枝殘葉,地上滿是狼藉,不禁對自己的作為感到一陣羞愧。

    「見笑了。」她不好意思的道。「剛才只顧著練劍,沒想到會把樹削成這樣,哎,你們一定認為我很兇暴吧?」

    姚靜似笑非笑的睨了謝鋒鎏一眼,後者眼中仍有餘悸,顯然還沒從呂鍛金的劍招造成的破壞力量裏回復過來。

    「呂姊姊別這麼說。」他體貼的送上侍女絞好的毛巾,讓她拭臉,等她喝過茶後,接著道:「看呂姊姊使劍如此用心,我好為你高興。恭喜你已經走出喪父之痛,振作起來了。」

    「是嗎?」她苦笑。

    「唉,我又勾起姊姊的傷心事,該打。」

    「沒事、沒事。來,我們到那邊坐。芽兒,你叫廚房送些點心過來,讓我們品茗談心。」她邊吩咐,邊招呼他們進涼亭坐下。

    姚靜遊目四移,欣賞了一會兒附近百花盛開的美景,將目光收回,投向豔麗不輸眼前風光的呂鍛金。

    「說真格的,我見姊姊年齡雖小,藝業卻不凡,忍不住又羨又妒。笑天堡有姊姊與李大哥,必能一日比一日興盛,反觀我們擎天莊,大哥的武功呂姊姊是見識過了,想靠他振作起擎天莊可比登天還難呢!」

    「喂,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吧!」謝鋒鎏氣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臉頰漲紅了起來。「我是哪里惹你了?」

    「你沒有惹我呀,我只是實話實說。」他表情無辜的回答。「你的確敗在呂姊姊手上咧。」

    「你!」提起這樁醜事,謝鋒鎏受傷的男性自尊就隱隱作疼。

    這幾天住在笑天堡裏,每天被姚靜拉來跟呂鍛金見面,每次見到她時,心中便湧現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明明該怨她、恨她的,可是見到她臉上的悲痛,對上那雙汪汪的淚眸,他竟也鼻子酸酸的,眼眶裏濕漉漉了起來。

    可該死的,他還是忘不掉她帶給他的屈辱。她讓他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無能。自以為是的男性魅力原來是這麼不堪一擊;本來還認為自己有幾下子,卻在她手下敗得那麼淒慘。天哪,他怎麼不乾脆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也省得面對她時自心底往上冒的難堪!

    「姚靜,你別這麼說。」呂鍛金的表情顯得局促。

    她垂下眼睫,偷覷向謝鋒鎏--她現在已經知道謝鋒鎏其實不是她想的謝風流了。雖然他不該去那種地方……反正那件事錯在於她,而不是他。就算他跑去煙花地,她也沒資格做任何評判,白白打了人、又把他羞辱了一頓,于情於理都是她不該呀。

    瞧他現在每次見到她時,臉上總是表現出一副明明很不想見她、又被人逼著來見她的無奈神情,教她看了也跟著不好受。哎,也難怪啦,任何人被這麼錯待之後,能像他一樣維持基本的禮數已經很難得了,要是換成別人,早拿她當成毒蛇猛獸看待,避之唯恐不及。

    「其實我覺得……他……沒那麼不好嘛。」她深吸了口氣,昧著良心為他辯護。不就是武功差了點,人風流了些嘛。「武功可以苦練……」妓院以後也別再去了,她暗自附加了一句。「現在或許不如我,五年、十年後,說不定反而比我強呢。」

    「五年、十年?」姚靜差點瞪凸眼睛,他不認為自己可以等那麼久。深黑的眼眸半是調侃、半是無奈的投向謝鋒鎏。「我可不想落得跟諸葛亮一樣鞠躬盡瘁,我說阿斗呀,你可不可以爭氣一點?」

    「我不是阿斗!」他原先還欣喜呂鍛金肯為他講話,沒想到姚靜接來的話卻教他氣吼出聲。「只要給我五年的時間,我一定可以--」

    「這可是你說的喔。」姚靜怕他反悔,趕緊道。「我不敢說可以讓你成為武林第一人,但只要你肯照我的安排勤練武藝,我保證至少那個丁烜毅絕不是你的對手。」

    喝,好大的口氣!

    呂鍛金暗忖。丁烜毅被認為是僅次於她師兄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輕一輩高手,姚靜想讓謝鋒鎏那種三腳貓功夫趕上人家,大概是僅次於登天以外的難事吧!

    但她仍然附和的點頭,「謝師兄,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謝鋒鎏聞言深深看她一眼,深黑的眼眸燦起某種難以言喻的光芒,看得呂鍛金心頭鹿撞,胸臆間一陣莫名的翻攪。

    她感到困惑、迷惘。

    那雙眼睛老是給她一種不曾有過的奇特感覺。記得兩人初次見面時,她就覺得他的眼睛好邪,一對上便令她呼吸急促,心跳不聽話的似要跳出喉腔,及至兩人在她父親的靈堂上重逢,他眼裏的關懷與憐惜,將她從悲傷的深淵拉回現實,麻木的知覺又有了反應。

    後來他與姚靜搬進笑天堡,時常跟著姚靜前來探訪她,靜坐一旁拿那雙若有深意的黑眸瞅視著她。每當她察覺,想去捕捉他的視線時,他就倏然轉開眼光,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那是種無法形容且令人困惑的感覺。似乎只要他在附近,他的存在就變成了一種她無法忽略的知覺。

    姚靜將兩人的忘情對視看在眼裏,心裏有了譜,俏丫鬟芽兒此時領著侍仆送來香茗與點心。

    他啜了口香茗後道:「呂姊姊,我們在這裏叨擾也夠久了,呂師叔既已出殯,我跟大哥也該告辭了。」

    「這麼快?」她慌了起來。

    「我們已經在這裏待十天了,呂姊姊。」他嘴角微揚,漂亮的黑眸似笑非笑。「莊裏還有許多事需要我們兄弟處理,尤其是大哥呀……」他刻意拉長聲音,還淘氣的朝謝鋒鎏的方向眨了眨眼。「他才在姊姊面前誇口要以五年的時間打敗丁烜毅。人家說歲月如梭,又說一寸光陰一寸金,五年的時間一晃眼即過,我可不能讓大哥對姊姊食言而肥,得趕緊回去敦促他練功。」

    謝鋒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旋又閉緊。

    打敗丁烜毅是姚靜自己說的,他可沒講。但這樣的話,他說什麼都沒辦法在呂鍛金面前說出來,況且他本來就看丁烜毅不順眼。人家又沒留他,居然厚著臉皮留下來,還找來他那個驕縱的妹妹丁瑀君,美其名說是要她來安慰、陪伴呂鍛金,可來了這麼久,倒見她對李岩跟前跟後,搞不清楚她想安慰的人究竟是誰!

    丁烜毅根本是司馬昭之心,好幾次藉口來呂鍛金居住的蝴蝶院找他妹妹,其實還不是為了呂鍛金,連他這個「路人」都瞞不住!

    想到這裏,一縷酸氣直往上冒。呂鍰金年齡雖然還小,已經看得出來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不出兩三年,那泓秋水似的眸光絕對有本領照得遠近的少年郎失魂又落魄。莫非丁烜毅早看准這點,打算來個先下手為強?

    這些思緒都只在幾個眨眼間於他腦中電閃而過,一旁的呂鍛金當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單純的覺得謝家兄弟這麼一走,仿佛也將她生命裏的歡笑給帶走了,神情不禁黯然。

    「姚靜,我實在捨不得你.....」說著,她便伸手拉住他,垂下的目光落在那只欺霜賽雪的柔荑上。她倒是頭一次見到男子的手生得這麼美麗,只覺得五根修長的指頭形如春筍尖,嫩如花藕白如雪,有說不出來的好看。

    哎,這手要是長在她身上就好了。

    「姊姊別這麼說。」

    另一隻溫暖且柔軟的小手覆在她手背。她抬起眼,迎上姚靜漆亮帶笑的明眸。

    「大理與昆明只要幾天的路程,姊姊要是想念我們,隨時歡迎光臨擎天莊,我跟大哥可以帶你暢遊昆明城喔,再者,我有空也會來看你,只要你不嫌我煩就好。」

    「怎麼會?」她熱情的喊道,「我巴不得你別走呢。說真格的,我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真想跟謝師兄交換身分,如果我有你這麼可愛的弟弟,我會好滿足喔。」

    雖然自小就人見人愛,可姚靜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熱情的話,不禁感動的道:「其實我早當你是親姊姊了。」

    「姚靜……」呂鍛金熱淚盈眶。

    她的母親死得早,從小就在父親嚴格的教養下成長,師兄李岩又沈默寡言,雖然他們都很疼愛她,只是那種男性的疼愛並不適於女性脆弱的心靈,直到她遇見了姚靜,在他身上她似乎可以感受到某種渴望已久的母性溫柔。雖然這麼想很奇怪,姚靜又不是女人,可她就是覺得每次他安慰她時,那種貼心的感覺是師兄無法給予的。

    「好了,呂姊姊,你再哭下去,我就真的搞不清楚你是難受還是開心了。」

    「我是喜極而泣。」她破涕為笑道,再次抬起眼看向他時,臉上有種欲言又止的神情。

    姚靜領會的道:「你放心,我會傾盡全力追查殺害呂師叔的兇手,但在這段期間裏,姊姊別忘了要勤練武藝喔。」

    「我明白。」她點頭,有些捨不得的緊握住他的手。「可我真的捨不得你呀。」

    「我們會留到明天。」姚靜也顯得離情依依。「開心點,至少我們還有一天可以相聚。而且,像我之前說的,大理與昆明相距不遠,我們隨時可以見面。」

    「嗯。」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想勸姊姊當心一個人。」

    「誰?」

    「丁烜毅。」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他緊接著道:「姊姊是笑天堡的繼承人,而笑天堡無論是在大理或是西南武林的影響力都很大,如果能得到姊姊,就等於得到了對大理及西南武林的控制能力。」

    「你是說……」她逐漸有些明白。

    「影劍門的勢力一直局限大理,我看他們早就想擴大了,只是有笑天堡與擎天莊擋在前頭,無法伸展。現在一堡一莊都發生變故,無疑是他們大展手腳的好時機。丁烜毅是影劍門的少門主,又是呂師叔的至交清雲道長的高徒,本來在條件上是與姊姊十分匹配,不過我覺得這人目光陰沈,言談舉止都對擎天莊與笑天堡的結盟有所不滿,加上影劍門主作風神秘,也令我心生疑竇。」

    「姚靜說得對,丁烜毅這人高傲自大,對你居心叵測,你要小心點。」謝鋒鎏沖口道。氣憤的語調引來呂鍛金狐疑的眼光,看得他臉頰微紅的別轉過頭。

    姚靜看出他的難為情,連忙轉移話題,「白族對於大理的文化影響甚巨,就連丁姑娘都做白族人打扮。」

    「瑀君本來就是半個白族人呀。」呂鍛金微哂道。「據我所知,影劍門的門主夫人是白族的公主,而白族在大理佔有多數人口,所以丁家在大理有著極其尊貴的地位。瑀君身受白族族長的寵愛,承襲其母的地位為白族公主,她一向以母族為傲,喜歡做白族女子的打扮。」

    「怪不得我看她那身打扮有點奇怪。」謝鋒鎏道。

    丁瑀君每天都是一身白色右衽上衣,腰系色彩斑斕的繡花短圍腰,頭上纏著白頭巾,身上耳環、手鐲叮叮噹當聽得人耳朵發癢,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姚靜看他一眼,心想著,你覺得人家奇怪,人家才覺得你奇怪呢!也不想想大理的居民絕大多數都是白族人,漢人在他們眼中可是外來者。說起白族的歷史可謂淵源流長,他們曾創立過輝煌的南詔國、大理國文化,勢力不可小覷,在人家的勢力範圍說人家奇怪,不怕被砍嗎?

    「姊姊有見過影劍門門主嗎?」他好奇的問。

    呂鍛金搖搖頭,「丁門主罕少出來走動,不過據曾在白族慶典見過他的人說,他與丁烜毅相貌十分酷似。」

    腦中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姚靜秀麗的眉宇蹙攏了起來,究竟是什麼呢?他沉吟了許久,無奈那消失的意念就是不肯重現,索性不去想了,拈了一塊大理有名的臘鵝進嘴裏,決定明天離開時要多帶一些回去。

    *****

    擎天莊

    「這是什麼?」謝鋒鎏一坐下就從床上跳回地面,回應他的是小廝萬福無辜的表情。

    「少……莊主,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狐疑的眯起眼,他不過是像往常一樣就寢,誰知香軟的被褥不知何時被人替換成又硬又冰的不明物事,他一坐下,可憐的屁股幾乎被凍僵。

    「你敢跟我說不知道?」他兇狠的走過去拎起萬福的領子,差點讓他喘不過氣來。

    「你不要折騰萬福了,他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如百靈鳥般輕快悅耳的聲音自寢室入口傳來,他放開萬福,氣惱的將眼光移過去,對上那張可愛但也可惡透頂的愉快笑靨。

    果然是姚靜那小子,他早該猜到是他搞的鬼!

    「我特地要人送來寒玉簟給你睡。」

    「你說這鬼玩意兒叫什麼寒玉簟,而且是你派人送來的?」他笑容燦爛,但每個字都像從牙根裏磨出來般的冰冷。

    姚靜不以為忤,反而大方的坐進黃花梨木的扶手椅,身後的侍僮將手中的提籃放在月牙桌上,打開籃蓋,取出一盅藍花瓷的蓋碗。

    「本來想給你睡寒玉床。但一來太笨重,搬運不方便;二來怕你受不了,所以先送這張寒玉簟過來充數。」說完,他指了指那個蓋碗。「這個給你喝。」

    「等等!」怒氣自體內洶湧而出,謝鋒鎏覺得自己已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先是把那張叫寒玉簟的東西鋪在我床上叫我睡,想把我凍死,現在又叫我喝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你想謀殺我嗎?」

    姚靜聞言不由得莞爾,好脾氣的道:「首先,寒玉簟不是為了要凍死你,而是讓你在睡眠中為了禦寒很自然的運轉功力,這般日也練夜也練,功效可達旁人練功的兩、三倍。至於那碗裏的東西可一點都不莫名其妙,是針對你的體質用珍貴的藥材和山雉熬成的藥汁,有調神益氣的功能,你喝下它後,體內會生出一股暖氣,有助於你抵制寒玉簟生出的寒氣,這些都是為了讓你在五年內脫胎換骨,勝過丁烜毅所做的準備。」

    謝鋒鎏狐疑的睥睨他,沒好氣的道:「我們才剛回到山莊,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嗎?」

    「早一點開始,你就有多一點勝算,要知道,五年後的丁烜毅只會比現在強,你要是想贏他,就不能存有絲毫怠惰的心態。當然啦,如果你只是在呂姊姊面前說大話,根本不想振作起來,我就不為難你了。」話說完,他立刻起身要走,謝鋒鎏連忙叫住他。

    「我又沒說不喝!」他粗魯的端起蓋碗,蓋子一掀開,一股濃烈的苦藥味沖鼻而來。他忍住放下碗的衝動,心一橫,一口作氣的將溫熟的藥汁往嘴裏灌。

    哇,怎麼這樣苦!?若不是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姚靜面前示弱,早就忍不住嘔出來。

    看他一張俊臉皺成一團,姚靜好心的拿出一顆特製的糖果遞去。「吃顆糖吧。」

    由於實在是苦得受不了,他趕緊搶過來丟進嘴裏,香醇的甜蜜很快的緩和了口中的苦味,他抬起頭,神情複雜的望向姚靜。

    「現在去坐在床上。」

    在他的命令下,他萬般無奈的走到床邊,屁股一坐下,立刻哇的一聲跳起來。

    「我的娘呀,這根本凍得沒辦法坐,姚靜,你要折騰人也不能用這種方法!」他氣憤的道。

    「坐下。」

    「這根本不可能!不信的話,你坐給我看。」

    姚靜望他一眼,優美的唇形掛了抹冷笑,身形一晃,人已坐在寒玉簟上。

    謝鋒鎏揉揉眼睛,萬萬沒想到他有這麼快的身手,目光猶疑的落在他身上,見他身形不動的安坐在冰寒刺骨的寒玉簟上,不禁納悶他的屁股是什麼做的。

    「現在願意乖乖坐下來了嗎?」他心平氣和的問。

    「你--」他欲言又止,眼光仍是驚疑不定。「是怎麼做到的?」

    「我從小就睡在寒玉床上,這對我根本不算什麼。來吧,我能做到,你就能做到。再龜縮下去,我真要認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謝鋒鎏最恨他用阿斗比喻他了,被這麼一激,管不了屁股會不會被凍爛,咬緊牙關一屁股坐下,在姚靜的注視下,強忍刺骨的寒意,盤腿坐起。

    「你應該還記得運功的口訣吧?」姚靜微揚的唇角夾帶著抹淡諷。

    「我當然曉得,就是氣運丹田……」他沒好氣的回道,提氣之時,發現體內有一股熱氣往丹田集中,隨著他的意念擴散向四肢百骸,心中一喜,更加專心的運行真氣。

    兩個周天後,從股間竄上的寒意,似乎沒那麼難以忍受了,他逐漸進入物我兩忘,將寒意拋離。

    *****

    謝鋒鎏被一股亂針刺骨的尖銳寒氣喚醒,急急忙忙的想捉條被子來蓋,觸手儘是冰寒,他大叫一聲滾下床。

    正好走進房間的萬福連忙扶起他,「少莊主,你醒了最好,二公子要我五更天喚醒你,請你到練武場見查總巡,開始一天的功課。」

    謝鋒鎏聽得太陽穴一陣悸痛,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怪不得他會被寒氣喚醒,原來是睡在那張會凍死人的寒玉簟上。只要他的真氣稍泄,寒玉簟上的冰寒之氣便會乘勢進入他體內,將他全身的血液都凍成冰塊!

    該死的姚靜,竟用這種方式敦促他練功!

    「我知道了……」他咬了咬牙,對他的安排無法拒絕。

    他很清楚如果想以五年的時間練就傲人一等的武藝,就得比別人下更多的苦功。誰教他以前好玩,不肯好好練武。

    來到練武場,查中野躬身朝他行禮後,像換了個人似的冷肅著一張臉,以嚴師的姿態毫不留情的折--不,是鍛煉他。

    約莫一個時辰,他全身筋肉像要散了似的酸疼不堪,萬福將累癱了的他送進浴室,放進一桶用藥草熬成的浴湯裏,送上一大碗彌漫著刺激人食欲的香郁濃湯。謝鋒鎏這時才發現自己又渴又餓,迫不及待的灌進嘴裏。

    比起昨晚的苦藥,這簡直是天堂裏的食物。入嘴的甜蜜如甘泉般滋潤了喉頭的乾澀,順著食道流進胃裏。他只覺得口齒生津,冰涼的液體趕跑了體內的燥熱,他逸出滿足的歎息,沉人浴湯裏舒緩僵硬的肌肉。

    直道浴湯變涼,他才不情願的起身,由著萬福為他更衣。

    他全身舒爽的被帶進議事廳,猛然發現一票人正等著議事。天哪,他還沒吃早膳呢,不會那麼命苦的要他空著肚子面對跟一干屬下吧?

    說也奇怪,他其實並不覺得肚子餓,是之前那碗甜郁的濃湯的關係吧?他不確定的想著。

    就這樣,他被迫坐在主位聽著姚靜與眾執事商量事務,姚靜沒當他是閒人,不厭其煩的為他解釋各方事務的運作方式,直磨到午時,才解散眾人與他一起用膳。

    「未時一到,我讓秋風和木葉陪你練劍。」

    「他們兩個?」謝鋒鎏不確定的瞪視兩名看起來約莫十歲的侍僮。姚靜真的說要他們陪他練劍?

    看出他的輕視,姚靜挑高眉,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別小看他們,你要是能打敗秋風和木葉的聯手,丁烜毅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他還是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姚靜不急著說服他,等一下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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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48: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個人不能太驕傲自滿,尤其是不可小覷比自己年齡小的人的能耐,謝鋒鎏在這點上是受夠教訓了。

    從呂鍛金、姚靜,到秋風、木葉,一個個年齡比他小,卻都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挫敗,不得不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怎麼連小孩子都比不上!

    這激起了他天性上的不認輸,在屢敗屢戰中,時光匆匆過了五年,從秋風與木葉的手下敗將,進展到跟他們打成平手,他的自信心一點一滴的恢復,在終於打敗他們一次後,他忍不住回想起五年前姚靜說的一句話。

    你要是能打敗秋風和木葉的聯手,丁烜殺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真的嗎?他還真有點想去找丁烜毅證實這一點,把他臉上的傲慢自大給打下來,好向呂鍛金證明他謝鋒鎏做到了五年前的承諾,再不是從前那個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紈誇子弟!

    這五年來,他沒有玩樂,只有不斷的苦練再苦練,除此之外,就是擎天莊遠近的事業打理,他每一刻鍾都像在打仗似的,即使在睡眠中都是緊湊而不得閒。

    這樣的他在面對呂鍛金時,再不會像從前一樣的感到自卑吧!如今的他是個實力不遜于李岩、丁烜毅的有為青年,他要她對他刮目相待!

    但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呂鍛金刮目相待呢?這其實只存在謝鋒鎏自己的想像中,他並沒有具體的計畫。

    是以,當姚靜議事到一半,突然道:「我們也該遣媒去向笑天堡提親了!」謝鋒鎏頓時怔在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看大哥高興得目瞪口呆,想必對聯姻之事十分贊同。」那雙充滿調侃的慧黠黑眸似笑非笑的朝他照來。

    他登時漲紅臉,語調粗啞的低聲咆哮:「你胡扯個什麼?」

    「我哪有胡扯?」

    姚靜以眼神示意眾執事退出議事廳,只留總巡院查中野在一旁靜坐,笑容可掬的接著道:「這全是為了擎天莊與笑天堡的利益。笑天堡可說是呂姊姊的嫁妝,誰娶了她,等於擁有了笑天堡。打從呂姊姊的三年父喪期一過,笑天堡的門檻幾乎被提親的人潮給踩壞,其中以影劍門丁家去得最勤。可這兩年來,呂姊姊卻一一回絕了包括丁烜毅等向她提親的名門子弟,除了父仇未報這個因素外,最大的原因在於向她提親的人中沒有一個是她看中意的吧。我左思右想,什麼樣的物件會讓呂姊姊中意?呂姊姊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且在等這位意中人來向她提親,才一直拒絕別人?」

    「你認為她的意中人是誰?」他沒好氣的問。

    「不就是你嘛,大哥!」姚靜誇張的歎了口氣。

    「我?」他怔住,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在胸臆間發酵,但隨即被一盆冷水給打醒,僵著臉低吼:「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姚靜搖頭歎氣,「你想想,滇、黔一帶尚未婚娶的名門子弟都向笑天堡遞過婚帖,唯有身為擎天莊少主的你未曾遣媒去問,所以我想呂姊姊一定是在等你。」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可謝鋒鎏很清楚不是。

    他陰沈的瞪視姚靜那張美麗絕倫的面容。男人沒事長這麼美幹嘛?想迷惑誰呀!他越看越火。

    「呂鍛金不是在等我,是在等你!」他一字一字的從齒縫中擠出,眼中射出夾雜著嫉妒的憤怒。

    「我怎麼聽這語氣有點酸溜溜?眼光像是恨不得把我一口吞吃入腹?」他邊笑邊道,氣得謝鋒鎏再次咬牙切齒。

    「哎,你吃我的醋沒道理。」他再次歎氣。

    「誰吃你的醋了?」謝鋒鎏賭氣的別轉過臉不看他。

    「一張臉臭成這樣還說沒吃醋?我說大哥呀,我與呂姊姊情同手足,沒有男女之情。」

    「是嗎?」他從鼻腔裏哼出他的質疑。「呂鍛金每次見到你的親熱樣,即使是瞎於都可以嗅到她對你的……哼,總之,若要問我呂鍛金中意的人是誰,除了你外沒有別人。所以天殺的,不要說呂鍛金喜歡的人是我!明明你自己想要她卻故意把她推給我,是想讓我信以為真,在她面前自討沒趣嗎?我沒那麼容易上當,你高興的話,自己去娶她好了!」

    「哎喲,真是越聽越酸了。」若不是怕他惱羞成怒,姚靜真想大笑出聲。「我還以為你很瞭解女人呢,五年前還自認為是脂粉帳裏常勝軍的你,沒想到竟一點都不瞭解女人的想法!你用點腦筋嘛,呂姊姊若當我是情人,怎麼可能當著眾人的面肆無忌憚的與我摟在一塊?大凡女子在心上人面前,都會有幾分害羞和拘謹,就因為呂姊姊只當我是弟弟,無男女之分,才會當著眾人的面與我這般親熱。如果她當我是意中人,反而要避著我呢。」

    見謝鋒鎏神情仍有懷疑,姚靜輕歎了聲。「你有見過她對李岩抱抱摟摟的嗎?在她心裏,李岩不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師兄,還是令她仰慕、心生好感的異性,女性的矜持讓她無法以對我的親密來對待李岩。再說,你剛才說得那麼大方,但只怕我真的去娶呂姊姊,有人會拿劍追殺我呢。何況我若成了笑天堡的乘龍快婿,就不能再當擎天莊的諸葛亮,你可得準備好自己管事喔。」

    「我……才不需要你呢!」實情是,他聽了就想哭,一顆心都碎了。嗚嗚嗚……他哪根筋不對勁,竟建議姚靜去娶呂鍛金!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還有那個李岩,他從未當他是對手,沒想到他會是呂鍛金所仰慕、心生好感的異性,虧他以前還這麼崇拜他,李岩怎麼可以!

    「我當你是氣話。」姚靜微哂道。「雖然我沒有終老擎天莊的打算,但得等到你能自立,才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為了儘快達成這個目標,擎天莊與笑天堡必須要聯姻。」

    「你說聯姻就聯姻呀,你把我跟呂鍛金當成什麼?」他彆扭的回答。

    「說話別那麼沖,如果你們對彼此沒有感覺,我怎麼撮合都沒用。」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說呂鍛金對我有什麼,是不是?」他越說越生氣,氣他也氣自己。

    姚靜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知不知道他會信以為真!而一旦信以為真卻發現事情不是這麼一回事,教他拿受傷的男性自尊與碎裂的心怎麼辦?

    「呂姊姊是否中意你是一回事,先問自己是否喜歡呂姊姊吧!喜歡的話就去追求,自個兒在心裏胡思亂想,呂姊姊也不會是你的!」

    「我沒說我……喜……」他結結巴巴,就是無法全盤否認。

    「你自己清楚就好,沒必要說服我。」姚靜對他的口是心非頭痛了起來。「這件事我會先探呂姊姊的口風。還有一件事,我們派駐在大理的探子回報,說李岩從清雲道長口中探得重要線索,自點蒼回笑天堡途中遭到不明人士的狙擊,幸好他機警的躲過。午膳過後,我就出發往大理,與李岩共商大計。擎天莊就交給你,有事可跟查叔商量,再飛報給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用你時時刻刻在身邊耳提面命。」他嘀咕道。

    「我知道你長大了。」姚靜的回答頓時讓他啼笑皆非,更可惡的是,他居然還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他連寒毛都沒有的下頷,裝出老成持重的滄桑樣。「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聽我嘮叨了,可為了對義父及家父有所交代,我還是得再多說一句,請你好自為之。擎天莊的下屬個個有能力,也都對你盡忠,千萬別辜負了大家對你的期望。」

    聞言,謝鋒鎏不由朝天翻瞪了一個白眼。

    *****

    姚靜前腳才走,李岩派來的信差後腳就到。

    「什麼?呂師妹離家出走?」謝鋒鎏看著信簡直難以置信。

    雖然呂鍛金給他的第一印象是魯莽的,但之後的表現倒不是個衝動行事的女人,她怎會離家出走?

    「堡主留書出走,說要到擎天莊找謝二公子。」信差恭謹的稟報。

    謝鋒鎏當然明白他口中的謝二公子是指姚靜,心裏跟著不是滋味起來。莊外的人甚少知道姚靜不姓謝,還以為他是他的親弟弟呢,可他不但不是他的親弟弟,還是呂鍛金離家出走要找的人。

    「呂堡主又不是沒來過擎天莊,有必要因此留書出走?」他狐疑道。

    呂鍛金這五年來到過昆明三次,每一次都是由李岩護送前來擎天莊做客,為什麼這次不肯等李岩?

    「堡主不知何故與李爺大吵一架,嚷著要到昆明。李爺因有事待辦,希望堡主等他半個月,堡主卻在隔天不告而別,李爺立即派人追蹤,察知堡主在半途巧遇影劍門的丁少門主,兩人結伴往昆明來。李爺因走不開身,要小的趕到貴莊稟報,希望二公子能親自去接堡主。」

    謝鋒鎏越聽胸口擰得越緊,一種混雜著酸意的憤怒和不快襲上胸口,他繃緊強壯有力的下顎,深黑的雙眸危險的眯起。

    「你說她跟丁烜毅結伴同行?」

    信差被他語氣裏的暴怒嚇了一跳,渾身冷熱交替,竟不敢迎視他銳利而冷峻的眼光,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回答:「是的。」

    「該死的!」他忍不住詛咒出聲。

    呂鍛金是笨蛋嗎?難道她不知道丁烜毅對她懷有野心,竟然跟他同行?丁烜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正人君子,她就不怕孤男寡女惹人議論?還是她根本就對丁烜毅有好感,所以不怕他對她做出不軌的事!

    「姚靜去大理了。」他陰沈的回道。

    「二公子不在莊內?」信差表情錯愕,有些不知所措。「這可怎麼辦好?」

    謝鋒鎏眉頭一皺。沒想到姚靜才離開,就發生這種事情要他傷腦筋!

    「萬福,立刻要飛雲衛與這位小哥去搜尋呂堡主的下落,另外叫雷霆衛預備,一有消息,咱們立刻出發!」

    「是!」

    *****

    飛雲衛出發不到一天,立刻傳回消息,謝鋒鎏得知呂鍛金與丁烜毅來到昆明附近,可惡的丁烜毅竟不直接送她到擎天莊,反而慫恿她前往路南參觀當地有名的石林風光。

    謝鋒鎏聽完報告後便知不妥,丁烜毅分明心懷不軌,若讓呂鍛金繼續跟他在一起,不知會發生什麼亂子。他再也坐不住,點齊雷霆衛成員出發。

    來到路南境內的山區,透遇茂密的蘆葦叢,望向宛如一彎新月的湖面,村莊的燈火與天上的星光相輝映,紛紛投映在湖水上有如一池碎琉璃般耀眼。

    今夜,熱鬧繽紛,正如新月湖畔的彝族村落舉行的盛大婚禮。

    彝族男女嗜酒,遇到婚喪大事必舉行隆重宴會,今晚的婚禮更形鋪張,有他們慣常喝的蕎麥酒及玉米酒,豬羊牛雞的燒烤應有盡有,可說是豐富極了。

    村人不分男女老幼圍在一塊彈琴、吹簫,唱歌、跳舞、吃肉、喝酒,每個人都顯得興致高昂,就連在異鄉為客的呂鍛金與丁烜毅都融入歡笑聲中,只有他,只有他……

    謝鋒鎏越想越嘔。

    他兼程趕來,一心懸念著她的安危,她卻跟丁烜毅在這裏放浪形骸!

    瞧她粗魯的大口喝酒吃肉,還跟著那些野男人又跳又唱,心裏可曾想過他在蘆葦叢裏喂蚊子的狼狽淒涼?

    「少莊主,我們為什麼不過去?」萬福低聲咕噥著,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在這裏餓肚子,不去加入村子裏的熱鬧宴會。

    聽說彝族人滿好客的,他們這時候過去應該不會被揈出去才是,何況他們是光明正大來找人呀。

    謝鋒鎏也想知道自巴在彆扭什麼!

    趕到路南後,在隸屬飛雲衛的屬下帶領,和雷霆衛隨從在太陽西落時來到新月湖畔的彝族村莊。他並沒有立刻去找呂鍛金,反而吩咐眾屬下散開、各自找隱身之處,就近監視呂鍛金與丁烜毅。

    監視他們做什麼?早早把人帶走,也用不著在這裏喂蚊子了!

    「我們是光明正大的來接人,躲在這裏好像有點……」萬福小聲的咕噥。這時候一對情侶從他們隱身的草叢附近走過,瞧那摟摟抱抱的親熱樣,簡直比今晚的新郎新娘還要性急。

    「我們應該走到呂堡主面前,告訴她您是代替二公子來接她,呂堡主聽了一定會鳳心大悅的歡迎我們,到時候,嘿嘿……我們就有一頓好吃的了!」

    用過午膳後,他們只停下一次喝水,此刻的他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可不像那些經過嚴格訓練的雷霆衛成員一般耐操,從小跟著少莊主錦衣玉食,除了腦子還管用外,體力與耐力都禁不起折騰呀。

    「就知道吃!」謝鋒鎏壓低聲音不悅的道。

    他才不要因為姚靜的關係,讓呂鍛金對他……笑呢!但他更介意的是,她明豔的笑容為別的男人展開,而不是他!

    「少莊主,您別這麼說嘛!飲食男女,人之大欲!肚子空著,腦袋也空了。」

    無暇理會貼身小廝的辯解,謝鋒鎏為自己竟會在意呂鍛金對誰笑而頭焚心痛。雖然一再否認,卻阻絕不了胸口處因呂鍛金而起的紛亂情緒,那是酸甜苦辣混為一氣的感覺。

    每次想到她或看到她時,心裏都會甜甜的。

    同樣每次看到她、想起兩人的初次見面,他慘敗在她手中,她眼神裏曾有過的鄙視、抱歉、同情,心頭便會如黃連般苦,以至於每次見面時,他都害怕會再從她眼裏看到類似的情緒,而一再的逃避。

    而一旦見她對某人--如姚靜特別的親熱,一旦看到她對某人--如丁烜毅笑得開懷,一旦知道她全心敬慕的是某人--如李岩,陣陣酸苦的味道便無法扼止得直往喉腔冒。

    更別提此時看到一群彝族青年為她粲若春花的嬌笑所迷醉,將她圍在中間,一股嗆辣的狂暴之怒便翻江倒海似的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恨不得沖出去把她搶過來!

    他究竟怎麼了?

    難道真被姚靜說中了?

    他喜歡她?

    這個領悟令他失了一下神,重新凝聚視線投去時,發現呂鍛金不知去向,就連丁烜毅也看不到。

    該死,他們跑哪去?

    當他心急如焚的在夜色裏尋找兩人的行蹤,萬福還在絮絮叨叨的念:「像這些彝族男女,就因為吃飽喝足,所以有心情花前月下,一對對手挽手的溜到隱密角落談情說愛去。偏偏他們以為的隱密角落卻躲著我們這群可憐的弟兄在喂蚊子。雖說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偏偏少莊主要我們留神呂堡主與丁烜毅,為了盡忠職守,我們的眼睛不能閉、耳朵不能掩,被迫將他們的濃情蜜意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害得我們心如小鹿亂撞,口乾舌燥……」

    「你有完沒完!」他越聽越火!

    呂鍛金與丁烜毅該不會是吃飽喝足,也跑去一旁花前月下吧?該死的!

    「把自己說得這麼辛苦,我倒要問問盡忠職守的你,可有瞧見該死的呂鍛金和丁烜毅跑到哪了嗎?」他臭著臉問。

    萬福眼一溜,鬼靈精的指著右前方突出於湖面的平臺。

    「小的當然瞧見了,而且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呂堡主和丁烜毅嗎?咦,呂堡主好像喝醉酒,那個姓丁的去扶她,瞧她又歪去了,不讓姓丁的扶。哎,她可真調皮呀,人家好心扶她,她還歪來倒去……嘖嘖嘖,伸手打人呢。呂堡主真是喝醉了,而且酒品很糟,那個姓丁的脾氣還真好,被人這樣推擋了好幾次,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如星。」

    他越說越高興,謝鋒鎏的眼睛也越來越像星星--是氣得眼冒金星!

    「那裏距離這裏有好幾丈遠,現在又是黑夜,你怎麼可能看清楚他有笑沒笑?」謝鋒鎏沒好氣的問,全身蓄滿怒氣的朝乎台方向接近。

    「少莊主,不是小的誇口,小的自幼就眼力過人……」他邊回道,邊跟在主人身後,眼中的光芒帶著一抹曖昧。「況且,只要是正常男人看到喜歡的女人喝醉酒,沒有不笑得格外開心的。我看那個姓丁的八成是不懷好意,不然何以把喝醉的呂堡主帶到偏僻的平臺?照理說,該找個女人照顧她才是……呃,不好,呂堡主她--」

    萬福的話還沒說完,只見站在平臺邊緣的呂鍛金一個用力掙開丁烜毅的擒抱,重心不穩的墜下湖面。

    這一幕看得謝鋒鎏魂飛魄散,不假思索的施展蜻蜓點水似的輕功飛向湖面,丁烜毅遲疑了幾個眨眼也跳進湖裏救人,萬福立刻用力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雷霆衛在他的一聲令下全體出動,目標是阻止丁烜毅,讓他們的少主人順利英雄救美。

    至於萬福本人,自然是一身清爽的守在湖邊,注意他的少莊主會從哪頭冒出來。他可一點都無意去瞠那淌渾水,人家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只想做那種動口的君子。

    二公子原本就有意撮合少莊主與呂堡主,現下是大好機會,就讓他善用這顆還管用的腦袋及這張挺管用的嘴巴,代二公子為兩人造一段天定良緣吧!

    *****

    話說謝鋒鎏幾個起落來到呂鍛金落水處,窮盡目力卻找不到伊人蹤影,只看到丁烜毅潛進水裏,急忙跟過去救人。

    他的水性極佳,擎天莊就建在滇池畔,他從小就喜歡游水,有時候半夜睡不著覺,還帶著萬福跑去滇池玩水,久而久之,視力即使在黑暗的水面下亦能視物。

    在丁烜毅浮出水面喘氣時,謝鋒鎏一鼓作氣的潛下湖底,很快發現呂鍛金。他飛快遊過去,抓住她下墜的身軀,不旋踵浮出水面,眼前只見一片刀光劍影,原來是他帶來的雷霆衛正圍攻丁烜毅。

    雖然也想加入他們狠狠揍丁烜毅一頓,無奈昏迷的佳人亟須他照料,只得悻悻然的撇下他們,往湖岸遊去。

    萬福迅速確實的守在岸邊,幫忙接過呂鍛金,由謝鋒鎏為她急救。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呂鍛金咳出腹內的積水,但很快又暈了過去。

    「呂……鍛金,你醒一醒……」謝鋒鎏急得六神無主,用力拍打了她臉頰好幾下,無奈她不醒就是不醒。

    萬福看著呂鍛金嫩頰上的輕微紅腫,不禁搖頭暗忖道:不曉得少莊主是不是乘機報仇喔!

    「少莊主,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地方救治呂堡主,換掉這身濕衣服。夜寒露重,繼續讓她在這裏吹風,會得風寒的。」

    「好,我們現在就送她到村子裏。」

    「少莊主……」萬福搖頭、歎氣,外加翻眼一瞪。「那個姓丁的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依小的之見,我們該另覓住處,好甩脫姓丁的糾纏。飛雲衛已經覓好落腳處,眼下有雷霆衛拖住丁烜毅,少莊主只要抱著呂堡主跟小的走--」

    「你不早說?還不快點帶路!」

    一陣氣急敗壞的怒吼,聽得萬福不禁覺得自己好命苦。明明是他自己笨,還怪他不早說!

    但這些話他只敢在心裏嚷嚷,一等謝鋒鎏抱起呂鍛金,他機伶的趕在前方帶路。

    ******

    黑暗的綠樹叢裏,隨處可見峭石插天、石筍叢集的情景,這是路南最著名的石林景觀。謝鋒鎏與萬福主仆施展輕功趕路,誰都無心欣賞如劍戟排空、莽莽蒼蒼的石林之美,就算他們有心欣賞,雖有滿天星斗照明,壯觀的石林仍不如白日看得分明。

    走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一名著青衣的漢子從路旁竄出,借著星月光輝看清楚他們,躬身行禮。

    「飛雲衛賈六接到通知,前來迎接少莊主。」

    原來是萬福放出訊號要人來接。開玩笑,他也是第一次來路南,黑夜裏豈分得清楚東南西北,要不是從新月湖到這裏就一條山徑,他說不定還迷路呢!

    在賈六的帶領下,他們沿著石林矗立的小路而行,眼前一道山壁擋在面前,還以為賈六要帶他們去撞壁,沒想到山壁旁卻閃出一條只容一人側身通行的梯道盤旋而上,走到最上頭,視野突然開闊了起來。

    這裏林木青蔥,碧草如茵,明妍的花朵不時從崖間探出頭來,四周則點綴著奇峰怪石,只是黑夜裏看不分明。

    沿著山壁前行,有一崖洞如廳似屋,賈六的同伴從裏迎接而出,領他們進入燒著溫暖炭火的洞內。

    洞裏有洞,賈六安排他們住進右方的洞室,那裏有石床石桌石椅,石床上還鋪著溫暖的毛皮,洞裏也燒著小火爐,進入裏頭只覺得溫暖如春。

    謝鋒鎏放下呂鍛金,轉向萬福道:「去找個侍女照顧她。」

    後者聽了後,重重的歎了口氣。「少莊主,您以為這裏是客棧,還是擎天莊的別館?這裏只是路南山區一個偏僻的石洞耶,您要小的到哪找侍女來著?」

    謝鋒鎏眉頭一蹙,理所當然的問:「沒有侍女?誰來替她換掉一身濕衣服?」

    萬福立刻躬身上前。「只要您允許,小的願意服侍呂堡主。」

    什麼?他聽了心火直燃,惡狠狠的瞅著小廝咆哮:「你敢!」

    萬福機伶的往門口閃去,邊笑邊道:「小的當然不敢。小的這去準備幹衣服及熟食,就勞煩少莊主幫呂堡主及自己換掉身上的濕衣。」

    說完,萬福人一閃,溜之大吉去也。

    謝鋒鍌瞪著空無一人的石室入口,當萬福的話漸漸融入他的理解中,心跳和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了起來。沉靜的石室內,似乎只聽得見他的喘息及脈搏跳動聲,生平頭一次,有種不知所措的惶惑。

    他可以感覺到一股混合著莫名躁動的奇特張力在他與床上的呂鍛金之間,使得他的思緒在理智與渴望之間擺蕩。萬福的意思是要他,要他……

    他呼吸一緊,一股熱力從小腹處隨著血液的流動往四肢擴散。他什麼都還沒做,光想到要幫呂鍛金脫下那身濕衣,鼻間便有種粘稠的熱流似要衝破鼻腔壁而出。

    「怎會這樣?」他不禁喃喃自問。又不是沒替女人脫過衣服,雖然有五年的時間沒做過這種事了,但有些事是做過一次就不會忘了怎麼做,為什麼他會猶豫該不該做,怎麼做的問題?

    這麼想,好像他真想對呂鍛金做什麼事。

    他用力搖晃了一下頭,藉此甩掉腦中的一團混亂,再看向呂鍛金時,發現她雙眸緊閉,瞼色蒼白似雪,蜷縮著身子似在發抖。

    該死的,都到什麼時候,他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謝鋒鎏邊責怪自己,邊朝床上的佳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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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距離上次相見有一年了,床上的呂鍛金出落得比他印象中更形嬌美。謝鋒鎏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在石床上坐下,伸出的雙手懸在她身體上方,猶豫著該從哪里下手。

    他不是忘了該怎麼脫女人衣服,而是……哎,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自認是脂粉叢裏的老手的他,面對那張沉睡的嬌顏竟有種做賊的心虛感。明明是不存邪念,只是想幫她脫下濕衣,免得她受寒,但一對上她純潔無瑕的蓮顏,一股罪惡感陡然升上胸口,沿著喉嚨竄上臉頰,點燃一把熊熊火焰。

    他驀然想起五年前在樓蘭閣時,他差點爬上床跟她……如果她沒有甩他一巴掌,拿著劍追殺他,發現床上的佳人不是樓蘭閣的魁妓花舞娘時,他是否會……

    他用力甩去腦中的壞念頭,當時的呂鍛金還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身體發育稚嫩得很,他有可能饑不擇食到那地步,對名少女做出那種事嗎?

    可現在的呂鍛金已經不是當年青澀稚嫩的女孩了,潮濕的布料緊貼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段,隨著她輕緩的呼吸,呈現出引入遐思的畫面。

    可該死的,他當然還是不會對她怎麼樣!

    他謝鋒鎏就算不是個君子,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呀!

    深深吸了口氣,也將那若有似無的少女馨香一併吸進肺裏,他再次堅定自己的信念,目光沿著她身體的曲線落向足部,決定先從殺傷力不大的鞋襪開始。

    除去鞋襪的蓮足修長纖瘦,趾甲泛著粉粉的光澤,他勉強收回沉迷的目光,迅速伸向她的腰帶解開。

    外袍與裏衣都不是問題,然而貼身的抹胸一露出來,謝鋒鎏只覺得天旋地轉,心跳急促得幾乎要跳出喉腔,一時間呼吸困難了起來。

    「少莊主……」

    萬福的聲音及時喚回他的神智,他猛然驚覺到那雙犯罪的手罪證確鑿的放在那高高隆起、形如兩座連綿山巒的雪丘上,觸手都是柔軟.....

    頓時,那柔軟變成火燙的鐵,他一身冷汗的迅速收回手,順便將一張毛皮毯子蓋住那誘人犯罪的柔美身軀。

    「少莊主,咳咳咳……」萬福在心裏暗叫可惜,他來得太早了,或者該說是太遲?太早,所以撞破主人的好事;太遲,所以破壞了他的好事!

    總之,他來得不是時候。

    謝鋒鎏在他第二次叫喚後,冷電般的視線倏的轉向他,這一眼看得可憐的小廝脊骨發涼,拿著換洗衣物的雙手跟著顫抖不停。

    「小的送……衣服過來……」上牙與下牙打起架來,萬福算是見識到欲求不滿的男人的憤怒了!

    那銳利的眼光直瞅過來,萬福只好冒著怒火的威脅匆匆將衣物留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謝鋒鎏不敢再有任何綺思,一股作氣的脫下呂鍛金的外袍、裏衣,將乾淨的男袍套上她,跟著閉上眼睛把抹胸扯下,胡亂的合起襟口,雙手就在毛皮毯子裏為她解下袍裏的濕裙、裏褲。

    因為是閉上眼睛的關係,觸覺越發的敏銳,不經意碰觸到的肌膚柔滑如絲,激起他腹中火焰狂燒,血脈為之僨張,滿腦子更是綺念胡亂飛舞,過去對女性胴體的熟悉程度,使得他即使閉上眼睛,也能輕易勾畫出指頭碰觸的柔軟部位……

    心臟的鼓動如警鐘般迅速敲起,在耳內怦怦作響,刺眼的鐳射在他腦中閃耀明滅,爆炸成一團的煙霧與硝塵,他火燒屁股似的跳起身,胯間的男性需要鼓脹得要爆炸。

    可不行呀,他將拳頭緊握在身側,拚命告訴自己。如果他真那麼做了,呂鍛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來路南是為了將她從姓丁的狼口下救出,他絕不能做出同姓丁的那廝無恥的行徑!

    儘管他渴望……可是,不管如何,他都必須管住心中的邪念,不可以讓呂鍛金怨他、恨他,甚至瞧不起他!

    他謝鋒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非貪花好色的淫賊!

    這領悟猶如利刃狠狠地刺進他心坎,他永遠都忘不了她罵他淫賊時的輕視眼光。他不是淫賊,過去、現在、以後都不會是!如果不是你情我願的情投意合,他絕不會勉強任何女子,尤其是呂鍛金!

    他猛然張開眼睛,神情是既痛苦又充滿驕傲。痛苦是因體內的欲望得不到紓解,驕傲是因為自己能抵擋住美色的

    他不再看向床上誘人的女子,很快的為自己換一套乾淨的衣物。

    「少莊主……」萬福這次學乖了,再看清楚主人離石床一大段距離之後,才敢低叫出聲。

    謝鋒鎏轉向門口。「什麼事?」

    「小的為呂堡主送姜湯。」他放心的走進石室,手裏端著湯碗。

    「嗯。」謝鋒鎏面無表情的微一頷首,走到床邊扶起呂鍛金,接過萬福遞來的湯匙。當他舀了一勺灌進她嘴裏,姜湯卻順著她的嘴角流出。

    「這樣不行的,呂堡主不知是醉昏,還是累壞了,整個人失去意識,連姜湯都吞不進去。」萬福在一旁道。

    「那怎麼辦?」謝鋒鎏聳高眉峰問。

    「除非……」他指指呂鍛金的唇,又碰碰自己的嘴暗示。

    「你休想!」謝鋒鎏大吼一聲。

    萬福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倒退三步,結結巴巴的道:「小的拿濕衣服去烤幹。」

    「不准!」他不知吃錯什麼藥的大聲怒斥,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只准拿我的!」

    將自己的衣物丟向貼身小廝,謝鋒鎏立刻以殺人般的憤怒目光瞪得他腳心發寒。

    萬福無奈下只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邊走邊納悶他是說錯、做錯了什麼,惹得少莊主這生氣。

    強烈的怒氣在貼身小廝離去後,陡然消失。謝鋒鎏眯起眼,忽然領悟到自己可能會錯萬福的意思,他應該不至於敢那麼放肆,他是……

    一陣灼熱感竄燒上他臉龐,萬福指著呂鍛金的唇,又碰了他自己的嘴,是在暗示他用嘴哺啜呂鍛金姜湯。

    他不自主的瞪住那雙如花的唇瓣,乾澀的舔了一下嘴唇,真要用這種方式嗎?

    可如果不這麼做,呂鍛金會不會感染風寒?

    最後,不知是因為擔心她會受寒,還是抵受不住那雙花唇的誘惑,他灌了一大口姜湯進嘴裏,低頭覆住那柔軟的嘴唇,一點一點的哺啜進她嘴裏。

    薑汁的味道充滿他口腔,但在辣味中,隱隱有縷難以言喻的香甜,如蜂蜜般滲進他的感覺中。

    謝鋒鎏逸出滿足的輕歎,不舍的移開唇,一再的以姜湯喂她,直到最後一口姜湯藉由他的口哺啜進她的小嘴。

    癡癡的凝視向她泛著薄暈的臉龐,發現原本結成兩條辮子的秀髮散亂糾結在床上,他溫柔的為她梳開、拭幹,目光繼續梭巡她豔麗動人的五官,那鵝蛋形的臉龐在烏黑柔亮的秀髮掩映下顯得白晰剔透,清麗可愛。無力垂落下來的睫羽濃密鬈翹,遮住了她清醒時過於銳利懾人的秀眸,增添了她臉上楚楚動人的神韻。

    事實上,除了父喪時她曾在靈堂前哭得梨花帶雨外,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有別於尋常女子的強悍與堅韌,似乎罕少有事情能打擊得了她。

    謝鋒鎏的目光逗留在那兩片如凝露花瓣似的紅豔香唇,片刻前四唇迭在一塊的種種旖旎滋味重現心頭,不由癡了。

    *****

    光怪陸離的情境一幕幕的在腦中掠過,呂鍛金像是漂浮在一個摸不到邊際的神秘空間,那裏的她不是她,但又是她。因為所有的感覺是那麼奇怪,神智與現實仿佛完全脫節,迷失在一個她所不認識的感官世界裏。

    是夢吧!

    可這麼荒誕的夢她還是頭一遭有。

    夢中的她飛墜進嵌滿碎琉璃的湖心,冰冷的湖水從她口鼻灌入。一開始她還本能的揮動雙手想要浮起麻軟的身軀,一股沉重的疲倦卻讓她失去意識,疲軟的雙手無力的垂下,任由水流將她沖向黑暗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帶出那片黑暗,痛苦的咳出腹內積水,濕冷的身軀緊接著被抱進有力跳動的胸膛,她下意識的緊緊偎著,雖然她的神智仍那麼昏沉,好似整個人迷失在黝暗的洞穴裏找不到方向,但她知道這副胸膛是可以信賴、依靠的,於是放任疲軟的身軀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夢境越發的怪誕。她夢到一雙手,一雙屬於男人的手解開她的衣帶,滑過她柔嫩的肌膚脫去她所有的衣物,她依稀記得全身因此而起了燙熱,胸口莫名的慌張與迷亂,然後是他滾燙的唇舌覆住她,將某種熟辣的感覺灌進她口腔。

    更荒誕的是,夢中的那雙手、那個男人居然有了確切的面孔,而且是屬於她意想不到的那個人!

    那人呀,是見了面心會慌、意會亂,不曉得該怎麼對待的一個人。那人呀,也是不見面時,心會想、意會念,及至見面又不知該說什麼的一個人。

    五年來,她不時會想起他,莫名沒有理由的,即使再久沒見面,她都可以在第一眼認出他。每次見面時,她都發現他的不同,第一眼的壞印象隨著累積的點滴滴不同而消退,替代的是令她怦然心動的好感。

    不再是之前空有俊美臉皮、卻無內涵的紈誇子弟,五年的時光不但讓他從一名慘綠少年蛻變成男子漢,更將他虛華的氣質轉為內斂穩重,使他成為一名教人忍不住……要去喜歡的男子。

    但這是她系掛他,夢見他的原因嗎?

    不明白呀!

    尤其為何夢見他對她做那種事,呂鍛金更是不懂。那是任何男子都不曾對她做過的事呀,也是她不曾想過允許任何男子對她做的事。

    夢中的他,以長有薄繭的手掌滑過她高聳的胸脯,撫遍她敏感的肌膚,還有那不准許任何男子碰觸、輕薄的隱私地。

    而她的唇更被他充滿侵略氣息的唇舌給侵奪,奇怪的是,她未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覺,反而有種受到珍惜、寵愛的愉悅。

    為什麼?

    萬針刺體的疼在腦中爆炸開,呂鍛金呻吟出聲,隨即感到一股灼熱自體內深處往外灼燒,燒得喉頭乾涸疼痛。她難受的翻轉身子,摩擦著細嫩皮膚的布料帶來一陣酥麻的快感,她迷惑的捧著頭。

    「口幹了?」

    她以舌頭舐著唇瓣的模樣,有說不出來的挑逗迷人,謝鋒鎏卻不敢認為她是在誘惑他,猜忖她必然是宿醉之後引起的口渴,體貼的倒了杯水走向她,扶起她虛弱的身體,將水液喂進她饑渴的小嘴。

    甘甜的水液沖散了她體內殘留的倦意,呂鍛金撐開仍有睡意的沉澀眼皮,充滿視線的影像令她震驚得幾乎要暈倒過去。

    謝鋒鎏!?

    他怎會在這裏!?

    暈沉的頭腦更加的暈沉,混亂的思緒更加的混亂。那不是個夢嗎?夢中人怎會出現在這裏?或者她還在作夢?更或者那根本不是夢?

    最後一個念頭在呂鍛金腦中造成劇烈衝擊,讓她幾乎無法負荷。一抹難以言喻的滋味激起體內的熟潮洶湧,只能瞠目瞪視令她驚呆、嚇呆的男子。

    「怎麼了?」他挑挑眉,深炯的黑眸流露出一抹興味來。

    從未見遇呂鍛金有這種表情,瞪大的眼睛充滿驚愕,若不是他對自己的外貌深具信心,還以為她是見鬼了。

    「你……」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除了瞪他還是瞪他。

    「不認識我了嗎?」他疑惑了起來。

    兩人有一年沒見面了,但他的外貌並沒有什麼改變,她不可能認不得他。

    「我是謝鋒鎏,你忘了嗎?」該不會是昨晚的落水造成她的失憶吧?他忐忑的猜想。

    「我沒忘!」她挫敗的叫道。

    她倒寧願忘了,現在就不會這麼、這……該死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個未出嫁的閨女發現夢中人竟出現在她面前,偏偏這個夢還……不是一個正經閨女該作的夢,能指望她表現得有多正常!

    注視著她漲紅的臉,謝鋒鎏好像有些明白了,心頭惴惴。

    她該不會是知道昨晚他對她做的事吧?

    不對呀!她明明昏死過去,否則他也不用幫她換衣服、喂哺她喝姜湯了!

    稍稍安心了一下,他伸手摸向她額頭,沒燙。

    「宿醉還沒醒嗎?」

    「宿醉?」她怔了一下,彎彎的秀眉蹙攏了起來。

    「你昨晚應該喝了不少酒吧?否則不會讓丁烜毅有可乘之機。」

    他說話的口氣泛著濃烈的酸氣,呂鍛金訝異的看進他眼裏,謝鋒鎏卻彆扭的轉開眼光。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她訝異的問。

    「自己做了什麼事都不記得了嗎?」想起昨晚她害他喂了一夜的蚊子,自己卻與一群鄉野村夫鬧得那麼野,還差點讓丁烜毅有機可乘,他免不了一肚子火,口氣跟著沖了起來。

    呂鍛金暗暗心驚,莫名的感到害怕了起來。綜合所作的怪夢及謝鋒鎏的這句話,腦中竄出一個可怕的意念,恐怖得讓她不敢置信。

    莫非她被丁烜毅給……她脆弱得不願相信,就把丁烜毅對她做的事,想成是謝鋒鎏對她……

    這個想法如一把利刃般狠狠地刺進她心坎,強烈的酸楚升上眼眶。

    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嚇壞了謝鋒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什麼讓她這樣傷心,他笨拙的伸手向她。

    呂鍛金哇的一聲投進他懷裹,哭得好不傷心。父喪過後,她學會比以前更加堅強,然而一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再堅強也會崩潰,只想靠向值得倚賴的胸膛盡情發洩,尋求安慰……

    謝鋒鎏擁緊她,美人投懷送抱,他卻無福消受。懷中的軟玉溫香觸感雖然美好,可她哭得教他心碎,讓他頓時六神無主。

    「妳別哭呀,什麼事都好商量……」

    這種事還有得商量嗎?呂鍛金哭得更心碎了。

    「我剛才的態度是不好,但我沒惡意,你別氣我……」

    誰為這事生氣了?她沒那麼小氣!她難過是因為……但教她如何啟齒?畢竟昨晚遭人非禮的是她呀!

    「昨晚的事是我不對,但我也是為了救你……」

    「嗚嗚嗚……」她就是要哭怎麼樣,發生了這種天怒人怨的事,他肩膀借她靠一下都不肯嗎?虧她還認為這副胸膛值得信賴、依靠--

    信賴?倚靠?

    她忽然發現不對勁。這世上讓她覺得值得信賴、倚靠的物件,除了亡父、師兄、姚靜外,夢中的謝鋒鎏是頭一個。怎麼現實中的他,這胸膛抱起來的感覺會與夢中這麼相象?

    這個領悟帶起了一波波的思緒震盪,呂鍛金緊接著感覺到緊貼著謝鋒鎏的胸口格外的感,胸房的頂端火焚似的疼痛,隔著身上的衣料挺立的頂向他肌肉結實的胸膛,而一陣涼意卻從前襟灌入。

    她猛然一驚,低下眼睫一瞧,竟讓她瞧見套在身上的是一件男性外袍,袍子的前襟還是敞開的。

    「啊……」她大叫一聲,用力推開謝鋒鎏,眼中充滿指控。「我……你……」

    「我怎麼了?你怎麼了?」被人推得莫名其妙的謝鋒鎏,不解的問。

    「你還問?」她氣得想跺腳,但因為人在床上,只能困窘的將掉到腰部的毛皮毯子拉回胸口包緊。

    謝鋒鎏目光落向她緊捉住毯子的手,納悶的問:「你剛才不就知道了嗎?不然哭得那麼傷心什麼?」

    「我剛才不是為了這……你、你……」

    她羞惱交加的神情及斷斷續績的指控,終於讓謝鋒鎏有所領悟,俊臉微微漲紅。

    「妳別誤會……」他結結巴巴的解釋著,心裏暗暗叫苦。希望呂鍛金不要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就判定他有罪。

    幸好那張紅雲滿布的嬌臉上神情是混合著迷惘的驚懼情緒,而不是暴怒,更慶倖的是,她此時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捉緊衣服的襟口,加上她手裏沒有劍,不然他這時候就得先忙著逃命了。

    「我是為了救你才這麼做的。當時你昏迷不醒,因為落水的關係渾身濕透,我只好幫你把濕衣服換掉,以免你得了風寒。可我很規矩,為你更衣時都不敢亂瞧……」

    他的不打自招讓她把所有的事都想通,渾沌的腦子漸漸澄清。

    昨晚在接待他們的彝族村民熱情邀請下,她參加了村子裏的婚宴,不自覺的多飲了幾杯。然而,從胸腹處直湧上來的熱意與暈沉,讓她察覺到不對勁。

    她的酒量一向不錯,雖然不常喝卻善飲,怎麼才喝了幾杯頭就那麼暈?她離開熱鬧的人群,跑到突出於湖面的平臺想借著清涼的夜風吹散酒意,奇怪的是,一股深沉的倦意非但沒有消失,反而侵蝕了她的神智,接著丁烜毅就來了。

    他一直伸手想攙扶她,不知為何,她直覺的躲避,但最後還是被他抱得正著。當他收緊手臂,將嘴唇靠向她,呢喃著令她不安的言語,殘餘的神智使她傾盡全身力氣掙開他。

    這麼一掙,讓她重心不穩的跌下湖裏,後來如同夢裏的情境,她在滅頂前被人救起,然後她……

    這麼說來,那個夢是真的,謝鋒鎏真的對她……

    火焰登時襲上她臉頰,驚慌來得又快又急,突然,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謝鋒鎏。這個男人曾脫光她的衣物,還……

    心跳疾如星火的猛敲,敲得她耳鼓生疼,夢境裏的一幕幕在腦中輪番上演。她猛的閉上眼睛,試著想穩住急切的心跳和不由自主加快的呼吸,想要確認夢境裏的知覺究竟有幾分是事實。

    老天爺,可千萬別全部呀!

    謝鋒鎏見她一張臉燒得如同黃昏時那輪西下的紅日,呼吸一緊,只覺得她美得難以言喻。渴望靠近她傾訴愛慕之情,又擔心唐突了佳人,只能借著眼波傳遞心意。

    當呂鍛金終於冷靜下來,鼓起勇氣抬起眼,遇上他真誠而溫柔的眼波,心裏的不安與氣惱如冰遇到陽光般的融化了。

    她可以確定的是,情形就如謝鋒鎏說的,他是為了救她才……並沒有……

    她紅著臉低垂下螓首,語音微弱的道:「我……的衣服呢?」

    「在那裏。」他手指向石床上的角落,呂鍛金視線一溜,果然在那裏找到自己的衣服。

    「我都幫你烤幹了,你放心穿。」

    「你幫我烤……」她喘息道,想像著他拿著她的貼身衣服站在爐火前的影像,臉上的紅潮更不肯褪了,一顆心跳得更厲害。

    「嗯。萬福本來要拿去烤,但我說什麼都不肯,沒讓我以外的人經手。」他低聲道,俊朗的臉龐同她一般紅光滿面,深黑的雙眸默默傳遞著柔情。

    暖郁的甜蜜在心裏擴散,在他深情的注視下,呂鍛金發現自己難以抵抗他的魅力,情不自禁想回應他。

    她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當這個意念竄進她腦海,她沒有任何排拒的欣然接受,因為從謝鋒鎏眼中她看到相同的情愫。儘管兩人對彼此有意這個想法很教她意外,可她明白儘管之前她沒有好好想過,但她對他其實存在著好感。

    「你先出去,等我……更衣後再談……」她羞澀萬分的低聲道。

    謝鋒鎏雖然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但考慮到她的臉皮嫩,只得等她著好衣物。他離開石室,背對著門口守在外頭,內心的情緒震動如海浪般洶湧,陣陣強烈的歡喜幾乎要漲破他胸口。

    從呂鍛金的態度看來,她非但不生氣,甚至有些歡喜。她的眼神也改變了,迥異於以前兩人見面時的諱莫如深,轉為明朗、大膽。

    或許是因為他也改變了吧。不再逃避被她吸引、喜歡上她的事實,將隱藏於心的熱切渴望,轉為明白的表示。昨晚看到她險些葬身湖底時,那種魂飛魄散的強烈心痛使他領悟到沒有任何事比她更重要,同時明白這些年來的發憤圖強,全是為了向她證明他謝鋒鎏有足夠的資格匹配她。

    他當時便暗暗立誓,只要她沒事,願意傾盡所有求得她的眷顧,而老天爺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願意成全他。

    呂鍛金也喜歡他吧?

    這意念令他傻兮兮的笑了起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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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換好衣服的呂鍛金將柔黑的秀髮梳理成一條斜落向右肩、輕盈好看的長辮子,儘管這樣的打扮她並不滿意,但石室裏連個鏡子都沒有,只能暫時這麼弄。

    一聲低咳自門外傳來,聽出是謝鋒鎏的聲音,她羞澀的回應:「我好了。」

    「那我們進來了。」

    聽到「我們」兩個字,呂鍛金有些訝異,看見謝鋒鎏身後端著水盆、布巾的萬福時,立刻認出他的身分。

    「呂堡主早。」他笑開一口白牙,神色自然的向她打招呼。

    「萬……福。」她惴惴不安的喊了聲,低垂下眼睫遮掩住眼中的羞澀。不曉得萬福對昨晚的事知道多少。這意念方一生起,粉嫩的桃腮就灼燒了起來。

    萬福將水盆放在石桌上,謝鋒鎏也將手裏拿著的大包裹跟著放下,示意他可以滾了,萬福只好摸了摸鼻子,朝呂鍛金拱手告退。

    他走後,謝鋒鎏微笑道:「我讓人到你昨晚落腳的彝族村落取妳的行李。」

    她欣喜的抬起頭,迫不及待的走到石桌前一看,果然是她的行囊沒錯。

    「怎麼不早給我?」她嬌媚的橫他一眼,嗔道。

    「他們剛才回來。」他回答,不明白早給晚給有什麼不同。

    「喔。」她應了聲,手捉在行囊上,猶豫了許久,方轉向他低聲道:「你先出去,人家要梳理。」

    「你剛才已經梳理過了不是嗎?」他愕然道。

    「可我覺得這樣不好嘛,想換上乾淨的衣物,還有重新梳理嘛!」

    謝鋒鎏被她微撅著紅唇的嬌媚,及撒嬌的語氣迷得神魂顛倒,目光癡癡的凝注向她,「可我覺得你現在就夠美了。」

    對上他眼中的傾慕,呂鍛金心裏被一股甜蜜的歡喜給填滿,嬌羞地啐道:「你出去嘛,人家要打扮得更美……給你看……」

    最後三個字含在喉嚨裏聽不分明,耳尖的謝鋒鎏還是聽見了,狂喜使得他唇角的甄度向上高揚,深情的說:「你一定肚子餓了,我出去幫你弄些吃的。」

    他離開後,呂鍛金發現自己好像還真餓了,一聲不雅的咕嚕聲傳自小腹,饑餓的感覺令她心生納悶,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怎麼好像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搖搖頭,絞幹了布巾擦手洗臉,接著邊脫衣服邊擦拭全身,揀了套白色的衣裳換好,對著從行囊裏取出的小鏡子重新打散辮子,以發梳將頭髮中分,結成兩條直垂後背、輕盈好看的長辮子,分紮上綠色的絲帶,還在兩邊別上以金銀打造的雙色蝴蝶發飾,端的是明豔動人。

    她對鏡裏的自己十分滿意,走出石室,便看到萬福背對著她蹲在一角。

    「萬福,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驚喜的跳起身,轉向她躬身行禮。「少莊主要小的守在這裏,聽候呂堡主差遣。」

    呂鍛金美眸一轉,知道謝鋒鎏必是擔心有不長眼的傢伙闖進來,是以要萬福守在這裏,她微微一笑。「謝……少莊主呢?」

    「少莊主在前頭為小姐烤魚呢。」提到這個,萬福忍不住要嘮叨幾句。「我就說我來弄,少莊主偏要纏著賈六教他烤魚。我家少莊主從來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哪做過這種粗事,不曉得他烤的魚是不是可以吃?」

    他不禁以同情的眼光看向一臉感動的呂鍛金,因為要吃魚的人正是她。

    「帶我去找他。」

    「是。」

    萬福領著她往前走,呂鍛金對於謝鋒鎏一行人居然能找到這麼幽深、且別有洞天的地方安身,嘖嘖稱奇。

    「你們怎會找到這裏的?」

    「本莊飛雲衛隊員賈六的家鄉就在這附近。當知道少莊主領著雷霆衛到路南山區,他就向一位長輩借了這處山洞,以防少莊主有需要,昨晚為了避開丁烜毅的追蹤,我建議少莊主先將呂堡主安置此處。」

    「原來如此。」

    狹窄的廊道到了盡頭,眼前一片開闊,出現比石室要大兩倍的石廳。

    謝鋒鎏正從石廳旁的小廚房裏端出數尾烤魚,一見到呂鍛金到來,揚起臉朝她綻開迷人的笑容,誰曉得她竟噗哧一笑。

    「怎麼了?」他愕然道,在他的想像中,她應該回他一個柔情似水的嬌笑,而不是覺得有趣的笑。

    「你這裏……」她指著他的臉,忍住笑意走到他面前,掏出腰間系的手絹往他鼻頭、臉頰沾到煙灰的部位擦拭。

    一陣少女特有的誘人體香飄入他鼻間,謝鋒鎏的心兒怦怦直跳,感覺到她甜蜜、濕潤的呼吸拂在頰面,低頭看進她眼裏,情不自禁的溶化在她蕩漾著水霧般柔情的眸心。她姣好的五官,尤其是豔麗的紅唇,在在吸引他想要靠近。他低喘一聲,腦子一團混亂,除了貼近她外,再容不下其他思緒。

    「少……莊……主……」一旁的萬福甘冒被他淩厲如刀芒的眼神淩遲的危險,結結巴巴的出聲。他實在擔心少莊主手中裝滿烤魚的盤子會失手掉下來。

    幾乎靠在一塊的兩人倏的分開,漲得滿臉通紅,呂鍛金將羞窘的眸光移開,投向洞門,耀眼的日光激起她的疑惑。

    「什麼時候了?」

    「都過了午時,你這一覺可睡得真久。」謝鋒鎏溫柔的回答,和她一塊面對洞門。

    怪不得她會覺得肚子餓,原來是她竟睡掉半個白日,早膳沒吃的緣故。

    一旁的萬福見兩人沈默的對著洞門發呆,心想這不是辦法,再次開口:「少莊主,午膳已經準備好。小的這就送到房間,請呂堡主用膳。」

    「不……」呂鍛金及時吞回拒絕,只因心裏有許多疑惑想向謝鋒鎏問個明白,然而有閒雜人等在場,有些話不宜當眾說。「好吧!」

    在謝鋒鎏的陪同下,她回到醒來的那間石室,萬福很快將五菜一湯佈置在石桌上,悄悄退出房間。

    誘人的食物香氣讓呂鍛金食指大動,她不客氣地端起碗筷,首要目標就是謝鋒鎏親自烤的魚,味道是出乎她意料的鮮美。

    「好吃嗎?」他緊張的問。

    「嗯。」她不吝嗇的賜與讚美,果然讓他笑顏逐開。

    「這是我第一次烤魚。」他靦腆的道。

    「看來你還滿有天分的。」她莞爾。

    「小時候在滇池游泳時,我跟萬福也會抓魚,每次都是他烤給我吃,但這次我想為你烤……」低沉的嗓音裏流泄出的柔情蜜意,及他眼中未言可明的深意,如醇酒般迷醉了她。

    一陣強烈的喜悅席捲全身,胸臆間盈滿溫暖與滿足,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向他,謝鋒鎏很快握住她柔荑,放到唇邊親吻,陣陣輕顫如海潮湧來,直奔進芳心深處。

    「我的小金兒,這是唯有在夢裏我才敢這麼昵稱,你可允許現實中我也能這麼喊你嗎?」他熱情的呢喃,將她拉進懷中,抵著她光潔的額頭,目光如酒溫熱,直燙進她心坎。

    「嗯。」這麼近距離的與他對視,才發現他這個人長得這麼好看。無論是眉目鼻唇都深具魅力,尤其是那雙眼看得人心好慌,那漂亮的嘴巴揚起的那抹微帶邪氣的笑容,更激起她體內莫名的狂躁。

    「小金兒,我的小金兒……」得到她的允許,謝鋒鎏再忍不住滿腔的熱情,低頭噙住他渴望有五年的香唇。

    雖然昨夜曾得到一親香澤的機會,但那時候她昏睡不醒,擔心她會受風寒,他只顧著將姜湯哺啜進她嘴裏,無心領略兩情相悅的甜蜜。

    現在卻不同,知道呂鍛金心裏有他,比任何勾人情欲的春藥更助長他體內的渴望。五年來的默默相思終於得到報償,一念及此,體內的熱情越發不可收拾。

    「嗯……嗯……」呂鍛金抵擋不住他熱情的攻勢,被吻得意亂情迷。

    這比她作的那場夢還要香豔,他的唇緊緊吸附著她,舌頭探入她口腔索求回應,一手撐住她虛軟的嬌軀,另一手大瞻的隔著衣物撫摸她,觸動她蟄伏在體內的女性熱情。

    「咕嚕嚕……」

    惱人的鳴聲驚醒了迷亂的神智,呂鍛金回過神來,驚訝的發現外衣被褪了一半,又羞又惱的推開他。「你……怎麼這樣!?」

    謝鋒鎏對自己竟沉不住氣的做出唐突佳人的事感到慚愧,呂鍛金終究是個未解人事的處子,他的作為太過分了。

    「對不起,小金兒……」

    聽出他聲音裏的惶恐與懊悔,她反而於心不忍。

    「我不是怪你。」

    她細聲細氣的回答令他驚愕,看進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瞳,在那裏看到一抹不好意思。

    「你都沒聽見人家肚子餓的聲音嗎?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還……」

    他恍然大悟,險些失笑。「是我太不體貼了,可惜這裏沒酒,不然我一定罰自己三大杯。」

    「酒不是好東西。」她皺眉道。

    謝鋒鎏知道她是想起了昨晚的事,也不多說,只幫她夾菜,勸她多吃。

    吃飽喝足後,萬福為兩人沏來香茗,呂鍛金提出心頭的第一個疑問:「你怎會到路南來?」

    他將李岩派人通知的事說了一遍。

    「姚靜在前一天就趕去大理找李岩,不在莊內,我收到消息後,立刻派遣飛雲街會合貴堡的人搜尋你的行蹤。確定你在路南後,我帶雷霆衛趕來,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去找你,看到你跟丁烜毅在那裏拉拉扯扯,你墜入湖心的一幕,險些嚇破我的膽。」

    「我酒量向來不錯,昨晚只喝了幾杯就覺得頭腦昏沉,原本打算到湖畔吹風解酒,誰知丁少門主會跟了過來,抱住我說他喜歡我。」說著,她便覺得胸口發冷,手臂上的寒毛直豎。

    「誰教你笨得離家出走,還跟他走在一塊。」謝鋒鎏忍不住埋怨。

    「你怎麼這樣說!」她嬌嗔不依,覺得委屈。

    「小金兒,不是我要罵你,而是……得知你跟姓丁的在一塊,我心裏有說不出來的著急!明明我跟姚靜都勸過你,那姓丁的不是好東西,是披著狼皮的,你還任意妄為,難怪李岩要通知我們了。」

    她偷覷他一眼,見他神情雖然冷肅,眼中卻有無盡的溫暖關愛,心頭的怨氣略略消失。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我絕不是你眼中的笨蛋,一路上我都有小心提防呀。只是他沿途謹守君子之風,無絲毫逾越禮儀,我這才失了戒心。他提到路南的石林之奇,勾起了我的興致,我來昆明也有好幾次,從未來這裏遊覽過。」

    「你可以等來到擎天莊,我再陪你去呀。」他不滿的道。「為何一定要跟他走?」

    「我來都來了,你要怎樣?要我以死謝罪嗎?」她不悅的別開臉。

    「小金兒……」他輕歎了口氣,扳轉過她的嬌軀,低頭注視她扁嘴的模樣,覺得她不管是淺笑輕顰都別有一番動人心魄的美麗,尤其是此刻閃漾在她水眸裏的委屈光芒,更教他心軟。

    「對不起。」他將她拉進懷中,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充滿歉意的一吻。「我無意責備你,只是……唉,該怎麼說呢?我心裏除了著急外,還有幾乎逼瘋我的嫉妒呀。來到這裏,我猶豫著是否該進村裏找你,尤其是看到你對丁烜毅、及村裏的小夥子笑得那開心,更質疑我的出現是否會受你歡迎。我與屬下們一直待在村子附近監視,既擔心丁烜毅對你不利,更煩惱你會喜歡他,讓他對你--」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是那麼隨便的女子嗎?」她氣鼓雙頰。

    「小金兒,你聽我說。」謝鋒鎏收緊手臂困住她,眼中的痛楚讓她停止掙扎。「我從不認為你是個隨便的女子,但嫉妒會蒙蔽一個人的理智,讓我胡思亂想,加上以前你從未表現出有絲毫喜歡我……」

    那是因為連我也弄不清楚呀。她在心裏歎氣,嘴上卻說:「你自己還不是……」

    他聞言苦笑,「沒錯,儘管我十分在意你,卻不明白這份在意其實是喜歡,還以為自己是為了五年前的那件事想洗刷屈辱,要向你證明我並非是個貪花好色的花花公子。畢竟,我曾在你面前丟過醜,在你眼裏我一定很不堪。」

    「不是這樣的!」她急急辯道,眼中充滿歉意。「我一直對五年前的事感到抱歉。我的性子就是這麼魯莽,先父與師兄不曉得提醒我幾次,我卻老不聽勸,那晚的事也是這樣。只聽那人的一面之辭,就埋伏在床上想教訓你,現在想來真是不該。不但打了你,還把你的衣服給……」

    回憶起絞碎他上衣的那幕,仿佛還可以看見他光裸著上身站在她面前,呂鍛金的粉腮再次泛紅,並納悶自己當時怎麼有膽子那麼做。

    「那的確是我生平的奇恥大辱,我這一生從未這麼丟臉過,不但被個黃毛丫頭打得狼狽不堪、無招架之力,還被名青樓女子耍得團團轉。自以為是大眾情人,卻被煙花女的虛情假意迷得理智盡失,一腳踩進對方設下的圈套還不知,讓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少女教訓一頓也就算了,慘兮兮的醜態還讓莊裏的屬下看見,而救我出這一團混亂的還是個小我五歲的少年,那晚可說是我生平最慘的一日了。」

    「你一定很怨恨我吧?」她可憐兮兮的問。換成是她,大概要怨限一輩子。

    「我當時的確恨死你們了,不過,在笑天堡看到你傷心的模樣,我發現自己根本限不起來。」

    她困惑的抬起眼,看進他深情的眸光,眼睛濕潤了起來。

    「我不但不恨,還想將你摟進懷裏安慰、疼惜,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他輕聲問。

    呂鍛金搖搖頭,眼角淌著淚,嘴角上掛著甜甜的一彎笑。「也許有,但我不介意。」

    「你呀……」謝鋒鎏拿她沒轍似的喟歎了聲,低頭覆住她柔軟的唇瓣,深深一吻。

    她嚶嚀出聲,害羞的將臉埋進他懷中,謝鋒鎏享受著此刻的寧馨,靜靜的摟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猶疑的開口:「你現在還去那種地方嗎?」

    知道她在問什麼,他只是苦笑。「那夜之後,就沒有涉足了。一來是家父重傷需要療養,使我必須扛起擎天莊的責任;二來是姚靜動不動就拿諸葛亮和阿斗比喻他跟我的關係,讓我不得不振作起來;最後一個原因是,我覺得丟盡顏面,沒有臉去。後來在笑天堡與你重逢,為了向你證明我的能力,五年來我更是苦練武藝,別說是秦樓楚館了,連尋常的酒樓我都沒空去。」

    呂鍛金聞言松了口氣,「那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以後也別去了。」

    「我是不敢去,要是再被呂大小姐撞個正著,我小命難保呀。」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氣呼呼的,「說得好像我是母夜叉似的!」

    「原來你不在意我去那種地方,那我--」

    「你敢!」

    謝鋒鎏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呂鍛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有什麼好笑的?」她嬌斥。

    他邊拭去眼角的淚水,嘴角邊頻往上揚。「妳說那句『你敢!』的兇悍樣,讓我想起五年前我們初次見面的情景。妳說,那像不像善妒的娘子捉到丈夫偷腥,恨不得想殺了他洩憤呀?」

    看他笑得眉眼彎彎,嘴角還掛著促狹的笑意,呂鍛金漸漸領悟。

    「誰是你娘子!」她又羞又氣,竟敢說她是善妒的娘子,簡直是……不可原諒!

    奇怪的是,她心裏卻氣不起來,反倒跟著覺得好笑,不過,要她承認自己是什麼善妒的娘子,可不成。

    「要我說,那像俠女教訓無惡不作的登徒子!」

    兩人間的氣氛頓時僵凝起來。正當她心裏喊糟時,卻聽謝鋒鎏道:「你現在還認為我是用花言巧語玩弄良家婦女的淫賊,橫刀奪愛、始亂終棄,種種罪名罄竹難書嗎?」

    他居然將她當年罵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記在心上。呂鍛金心想他果真很介意這件事,充滿愧疚的望向他,卻發現他臉上沒有絲毫慍色,只有一片溫柔。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她誠心的道著歉。「其實你是個頂天立地、坐懷不亂的君子。」

    謝鋒鎏聽後莞爾,好笑的問:「這話是從哪里說起?我怎會是頂天立地、坐懷不亂的君子來著?」

    「昨晚你……」她支吾的說,臉上的紅潮更甚。

    他聽了後卻有些不好意思,感慨的說:「你高估我了,我不是坐懷不亂,親手為心愛的女子褪下衣物,任何血氣方剛的男人都不可能坐懷不亂,其實我心裏早就亂七八糟了。」

    「呃……」到底是怎麼亂七八糟法,她好想知道喔。

    在她期待的眼光下,他繼續解釋:「雖然心裏渴望你,卻不允許自己乘人之危,傷害你,也侮辱了自己。我要的不只是妳的身子,更要妳的心。如果我允許自己妄為,你一輩子都會瞧不起我。」

    「你是因為怕我瞧不起,才……」這話會不會聽起來有點沮喪?呂鍛金連忙清了清嗓子,變換語氣道:「我是說這樣很好!」

    他被她的語氣逗笑,禁不住挑高眉,懷有深意的望著她說:「這種事要兩情相悅才有意思,妳昏迷不醒,我一個人有什麼樂趣?」

    她聽得迷迷糊糊,不明白這跟樂趣有什麼關係。

    謝鋒鎏也不點明,怕她會追問下去,索性將話題轉開。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為何會離家出走。跟李岩吵架了?」

    針對這個問題,呂鍛金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望著謝鋒鎏許久,逸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後道:「說來話長。」

    「妳慢慢說沒關係。」他體貼的說。

    她點點頭,將腦中混亂的思緒整理了一下。

    「這要從師兄去了點蒼派一趟說起。他在回途遭人狙擊,幸好他身手俐落,當時又離點蒼派不遠,是點蒼派的師兄發出警訊,才將狙擊的人嚇跑。師兄一直不肯告訴我那人是誰,但我猜到這事與先父遭暗算的事有關。我氣他不肯明說,決定到昆明找姚靜商量,師兄卻要我多等半個月,但這事怎能等?我是恨不得插翅飛來昆明,將這件事早日弄清楚,好手刀殺父仇人!」

    「於是你就留信出走?」

    「嗯。」她微一頷首。「我人才離開大理,就在半途遇到丁烜毅,他說也想到昆明一趟,便與我結伴同行。」

    「他根本就是借機接近你!」他憤恨的道,接著像是想到什麼,神情更顯陰沈。「你對姚靜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為何你有事時只想著要跟他商量?一見面又對他那麼親熱?」

    聽出他語氣裏的酸意,呂鍛金感到好氣又好笑。

    「你不會是在吃姚靜的醋吧?」她不可思議的問。

    謝鋒鎏彆扭的回避她的探問,這種態度無疑是不打自招。

    「天哪。」一絲笑意往她嘴角溜竄,不可否認,他的醋意讓她的女性自尊得到很大的滿足,儘管如此,她卻不打算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但仍忍不住逗他。「姚靜是你弟弟,你吃弟弟的醋不害臊嗎?」

    「有什麼好害臊的?」他不以為然的回答,「即使是親兄弟,事關心愛的女人,也不得讓手,何況他根本不是我的親弟弟。」

    「什麼?」呂鍛金訝異的叫道:「姚靜不是你……親弟弟?」

    「他是我夏二叔的兒子。」他猶豫的解釋。「家父在夏二叔陪同到藥王穀養傷前,認了他當義子,希望他能輔佐我。」

    怪不得她老覺得兩兄弟無論是外貌或氣質都不相像,原來他們不是親兄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明白令尊為何要他輔佐你,姚靜無論是機智、手腕都勝你許多。只是,以他的才能,大可以獨當一面,為何肯願意屈居在你之下?」她納悶的問。

    聽心上人盛讚另一男子,謝鋒鎏的心裏頗不是滋味,卻無法否認她的話。

    「你問倒我了。在這之前,我從沒見過姚靜,也不知道夏二叔有家室,他就好像突然從石頭裏蹦出來,教人摸不著頭緒。」

    「可這像從石頭裏蹦出來、教人摸不著頭緒的姚靜,五年來卻善盡令尊的囑託,輔佐你將擎天莊打理得井井有絛,使得擎天莊的名聲維持不墜,這點你不該感激他嗎?」

    「就算我再感激他,也不可能把你讓給他!」

    他語氣裏的憤慨,令呂鍛金啼笑皆非。

    「我是東西嗎?就算你要讓,還要看我肯不肯呢!何況姚靜與我的感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可不可以說出來讓我安心?」謝鋒鎏其實有幾分相信姚靜先前說呂鍛金與他僅是手足之情的那番話,只是不確定呂鍛金是否也這麼想,是以乘機向她求證。

    「你這人……」她拿他沒轍的直搖頭,「姚靜一直給我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他的機智聰慧是有目共睹,在我因父喪而陷入絕望時,他就像一盞明燈為我帶來一線光明,我相信他一定能幫我找到殺父兇手。雖然這些年來,真相始終不能大白,但每次跟他見面,都讓我感覺到他已經掌握到有力的線索了,只等時機到來。這次我會到昆明找他商量,也是同樣的原因。如果一定要問我對姚靜的感情,我只能說那種感情是很複雜的。說是姊弟情嘛,其實更接近姊妹情,因為姊姊的心事並不全然可以跟弟弟講,但對姚靜我卻無法隱瞞。在許多方面,尤其是殺父仇人的事,我更是全心的仰賴他。對我而言,他不只是弟弟,更是無話不說的閏中密友,值得信賴、倚靠的良師益友。」

    聽到這裏,他再無懷疑。「小金兒,你這麼說,我總算可以放心。這些年來我嫉妒姚靜與你的親密,暗地裏不曉得咬牙切齒幾次,卻礙於沒有立場做任何表示。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

    「你……」對著他眼中的款款深情,聽著他掏心的一番話,溫柔的情緒彌漫她心中,呂鍛金激動的投進他懷抱,緊緊的依偎向他。

    「小金兒……小金兒……」他忘情呼喚著她的昵稱,在她粉嫩的柔頰撒下甜蜜的親吻,每個吻都代表他心中最真摯的情意。

    她在支吾中喘息,腦子一團亂了,只能迎向他迭過來的唇。

    熱情的洪流席捲了兩人,若不是惦記著石室外的一干屬下,謝鋒鎏幾乎無法自持。他勉強移開唇,抱住她柔軟香馥的嬌軀,抵著她光潔的秀額平撫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兩人僅是這樣的相擁,便帶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以他過去的經驗來看,這是頗不可思議的。

    「謝……」呂鍛金突然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以前喊他謝師兄、謝少莊主,現在卻覺得太生疏了,但要她喊他鋒鎏什麼的,又覺得難以啟齒。

    「叫我鋒鎏吧,你可知道我有多渴望從這張可愛的小嘴聽到我的名字嗎?」他陶醉的說。

    她露出驚恐的表情,「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你的名字好彆扭,每次都讓我想到另個風流去。」

    「什麼另個風流?」他露出不解。

    「就是個性風流的風流呀。」憶起相遇之初,她就是將他的名字誤會成那樣,不禁的咭咭咯咯笑了起來。

    這丫頭真愛損他!謝鋒鎏對她的頑皮只是笑了笑,深黑的眼瞳若有深意的盯著她看,嘴角噙了抹促狹。「既然你不想喊我名字,以後就叫我親親老公好了!」

    她聞言羞紅臉,啐道:「你想得美!」

    他纏著她胡亂親吻一陣後,臉色一整的問:「那麼你想喊我什麼?總不成咱倆在一塊時,你還要喊我謝師兄,會讓我不好意思吃你這位呂師妹的豆腐喔。」

    這傢伙就不能說句正經話嗎?害她都不曉得該怎麼講呢!

    「不然……」她故作深思狀,決定反將他一軍。「你喊我小金兒,那我喊你小鋒子好了。」

    小鋒子?小瘋子?他頓時哭笑不得。

    「哎哎哎,我算是被你打敗了,你還是喊我謝師兄吧。」

    她噗哧笑出聲,燦爛的笑饜明媚得讓他幾乎看癡。「你的笑容好美,美得讓我真想馬上把你娶回家。」

    她羞澀的垂下頭,「貧嘴。」

    「我是說真的,小金兒。這幾年來,你拒絕了所有上門提親的人,是不是有一些些是為了我?」

    「我不知道。」她搖頭,「在父仇得報之前,我根本無心婚事。」

    「妳是說,一旦你報了仇,就算丁烜毅向你提親,你也會答應嗎?」

    聽出他語意裏的酸氣,她睖瞪向他。「你當我是那種三心兩意的女人嗎?既然喜歡了你,就不會再答應別人了。」

    「這麼說,你答應我……」他欣喜若狂。

    「傻瓜!」她嗔道。

    「小金兒!」從不覺得被人罵傻瓜會有這麼爽快的感覺,他再次忘情的摟緊她,「我真是太高興了!」

    「現在高興還太早了吧?我連殺父仇人是誰都不知呢,更遑論是不是能殺了對方報仇。」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次你來找姚靜就是為了商量此事的,現在姚靜不在,我可以代替他幫你。小金兒,有什麼要我做的事,你儘管開口。」

    「我現在最想要做的就是上棋盤岩,看看是否有什麼線索。」

    「都過了五年,還會有線索可找嗎?」

    「這麼做也只是盡盡人事罷了,其實我是想上那裏拜祭,畢竟爹是在那裏遇難的。」她憂傷的說。

    「好,我陪妳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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