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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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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靜文 -【冷光豔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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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5 00:13: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銀狐又逃開避而不見了。
  偌大的房間裏裏,沒有他的氣息與流風,賀青撫著房門,這是他最後一次待過的地方,她努力地感受他的氣息,一顆芳心涼煞了,他又丟下她獨自遠去,再一次拋離了她。
  她痛徹心扉地抵著冰冷門板,敏銳地發覺門沒上鎖,大概是瑪莎忘了上密碼鎖。 
  賀青不假思索地拉開門把,才一踏出房門,便立即感受到一道自然風次拂而來,好舒服。
  倚靠著牆走著,風往哪來,她便往哪走,走下階梯後循著風的來處走去。走了好一會兒,她的手碰觸到一道門,門兩旁各有一扇窗,窗戶是開著的,風便是由這兒飄入城樓。
  賀青緩緩地摸索出門把的位置,然後打開門鎖、拉開門,沁冷的風與自然的清香撲鼻而來,她毫無目的地的緩步走著,吸嗅著大自然清新的氣息,卻不覺自己已走進一塊人人懼畏的地域。
  “我沒看錯吧?”位於尼斯堡主樓的三樓廳室內,一夥人優閑怡然地啜飲下午茶,發出呼聲的是坐在窗邊逗弄兒子的向洛琪。 
  “她……她……天啊!”捧著掌上型電玩的古月當場從窗臺上摔了下來。
  “你是見鬼啦!”狂神趕來護駕,摟起古月後不禁叫道;“那個女人不要命了嗎?”
  “喂,是我。”薩傑撥通了銀狐隨身的手機,“你人在哪?”這小子一早回堡後便不知躲到哪個角落。
  “後園石屋裏。”話筒裏傳來陰側側的回答。
  “正好。賀青現在正安適地坐在你的園子內,身邊正巧圍著你那一群大大小小的黑豹,若你有空,不妨出來……”薩傑話尚未說完,電話便已被切。這傢伙的禮貌愈來愈差勁,竟然掛他電話。
  “他怎麼說?”幻狼望著薩傑不以為然的表情好奇的問。
  薩傑悠哉地踱至窗前,“沒說什麼。”說完,抱起他的小凱凱,眺望坐在豹群裏的賀青,噙在嘴邊的笑紋愈揚愈大。
  冷風吹,落葉飛,賀青舒服地倚著大樹,閉目養息。
  “誰讓你出來的?” 
  壓抑怒火的走調寒音闖進了她的寧靜世界。 
  他回來了!“我讓自己出來。”再待在房裏遲早會悶死人。
  “若你想到外頭來透透氣,告訴我便成。”言下之意,就是他會很願意提供服務。
  “你忙得不見影。”賀青儘量讓口吻聽起來自然平穩些,不見埋怨的意味。
  “有我陪著,你也不見得多快樂。”銀狐不悅的咕噥一句。
  “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嗎?能將自己照顧到豹群堆裏還渾然不覺,我該欽佩你嗎?”銀狐絲柔的低嘲輕語,讓她的嬌顏升起紅潮。
  “這是後園那個住著一群黑豹的後園?”
  “你是反應遲鈍還是關傻了?”适才他正在清理黑豹們的石屋,因此所有黑豹全待在園子裏。
  “它們沒將我生吞活剝?”賀青驚訝的問。她曾經晃點過那六隻黑豹哪!它們真不記恨?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它們不會攻擊你。”銀狐說著走進寵物們休憩的範圍內,將置身其中的賀青攔腰抱起。
  “下回再帶你出來,現在先回房。”他獨裁地決定她的去留,清理完石屋還有麻舍,他忙,卻不願她落單。
  “我還想多待一會兒,這裏的空氣很新鮮。”好不容易才出來,她不願這麼快就回房。顯然她的話又令他不爽快了,賀青感應到上方降下一股森慍,凜寒氣流拂向她的髮鬢。
  “你的嗅覺有問題,若你再仔細一聞,就會發現彌漫著動物排泄物味道的空氣,一點都不新鮮。”莫非她把嗅覺也給悶壞了?
  經銀狐這一說,味道真的有些怪怪的。賀青心想。
  突然,銀狐的手機又鈴鈴作響,他騰出一隻手接聽,往城樓走去的步伐依舊沉穩。 
  “是……是我。”話筒傳來歐德誠惶誠恐的支吾聲,顯然撥這通電話絕非他本意。
  “我還不缺貨。”說完,銀狐立刻切斷電話。扳倒耶比達的那筆錢足夠老傢伙揮霍到死,他竟敢還來煩他。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急如催命索鈴,但他不予理會,任由它響個不停。
  “你不接,它會一直響下去。”好吵,賀青不禁微蹙起柳眉。
  “讓它響。”只要他不接,對方自然會放棄。
  “可是它震得我頭昏。”她腦子裏淨是手機高頻率的鈴聲在迥蕩著。
  銀狐按下通話鈕,怒氣尚未爆出口,對方已先聲奪人。
  “死小子,不准再掛我電話!有人要見你,可不可以出來一趟?”歐德的大嗓門連賀青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可以。”銀狐語氣森冷的拒絕。談交易找薩傑,經由薩傑評定交易水準後,再派他出馬,十幾年的老規矩了,怎麼老傢伙突然健忘。
  “我管你可不可以。日本來了重量級人物,你懶得理會人家,但他們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惹不起他們,來勢洶洶啊,我說你呀可——”
  “一會兒到。”隨即切斷通訊。
  銀狐望著懷中一臉茫然的賀青,臉色逐漸冷凝。
  即然這女人斷不了恩義,何不由他代勞,他們的未來不再會有任何拖累與干預了。
  ◇◇◇◇◇◇
  世間少有事物能引發銀狐徹底的痛惡厭憎。
  跟前恍如擱置著一面明鏡,望著鏡中的男人,銀狐終於明白何以每回他立於鏡前,便無端升出一股毀滅衝動的困惑。此刻,他的陰郁開始漫天昇華。
  一模一樣的外表下有著迥異的個性,唯一能從外表辨別兩人的僅能靠色澤不同的眼眸。
  “我始終很納悶,那個與我是雙生兄弟的人究竟是何模樣。”蛇塚冥煌淡淡的開口。
  蛇塚冥煌,一個全身散發著尊傲貴氣的天之驕子,蛇塚家的繼承人。在蛇塚這樣一個顯赫威揚的家族,培育出來的人自是擁有他難掩其身的光華,而銀狐的陰冷沉鬱卻淡釋了那道光華。
  “那對兄弟在幹嘛?有必要瞧得這麼仔細嗎?還不都是一個樣,回去照照鏡子不就得了。兩個大塊頭杵在一起,讓人看了就刺眼。”歐德邊向老友成田浩二發牢蚤,邊打量仍在瞪著彼此的兄弟。
  “不一樣。”成田浩二不以為然的說。歐德人老,眼睛也跟著昏花嗎?誰都瞧出大少爺與二少爺截然不同的氣勢。“大少爺利銳沉穩,二少爺則較陰僻孤絕,兩人同樣傲群出色卻不會是同一類人。”
  “這倒是。”歐德撫撐著下巴頻頻點頭,“那小子,成天死冷著一張臉,五歲是那副死樣子,十歲還是那德行,現在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天生的死模樣恐怕是救不回來了。”平白辜負了上帝的一番美意,一張俊臉就這麼被浪費,可惜呀。 
  “你太失禮了,歐德。”身為蛇塚家的家臣,成田浩二當下萌生出護主的強烈意識。
  而在另一邊互相對峙的兄弟……
  “別這麼一相情願,你的‘胞弟’永遠不會是我。”銀狐冷然回道。跟前這個男人曾與他在腹中共同度過十個月,他們同型同體直到降臨人間,但是他被選擇送離。
  “你在抗議是嗎?向誰抗議?命運!流放你的人!或者……是我!”蛇塚冥煌舉步向前,縮短了兄弟兩人打一照面便在無形中出現阻隔的鴻溝,唇線揚起一抹有深意卻沒笑意的弧度,“命運真不公平是嗎?我只早你兩分鐘出現人世,所以你便註定遠離家園,我可悲的小弟,你在怪我,嗯?”他邪諷的話語猶如利刃,刺人銀狐愕然的腦子,劃過他動盪的心湖。
  真有趣,一隻既冷且殘的小豹子,他的弟弟啊!
  他和他,兩人的命運決定在兩分鐘之差的時間中,這要怪誰呢?老天愚弄著所有降世靈魂的脆弱人生,只能感歎蛇塚淩皓也被給擺弄了一道。
  “悶著不出聲是什麼意思?說話!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蛇塚冥煌說著伸出厚實的大掌覆住了銀狐柔順的發頂……
  而後,兄弟兩人同時僵化。
  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竟然碰了他!情緒低劣到無以復加的銀狐立刻轉身走人,片刻也不願多留。今生今世別想他再親自面見任何蛇塚人,他和賀青從此與蛇塚家無關。
  “你又想逃。”背後的喝言喊不住銀狐決絕的腳步。
  “你跟賀青真想要背棄蛇塚一輩子,別忘了你們身上的記號。”
  銀狐的身影沒入冬陽的耀芒下,緩緩消失在眾人中。
  “結果還是一樣,連個屁也沒談成。”歐德撇撇嘴。
  “都怪你,小時候沒妥善開導二少爺,還不小心讓他加入M盟那個怪組織當殺手,你這個神父滿身都是罪孽。”成田浩二不悅的數落著,然後轉而詢問年輕的主子,
  “少爺,要不先回日本,老爺、夫人以及一干叔伯們全等你解圍呢!賀青小姐有二少爺照料著,老太爺派來的死士們不足為懼,蛇塚家族的危機才是當務之急啊!”幸好他私逃出境將大少爺找回,否則不知蛇塚家族會亂到什麼地步。 
  追根究底,蛇塚家的傳族手諭害慘了後代子孫,雙生蛇嗣的詛咒,他要親手打碎。蛇塚冥煌作下決定。
  ◇◇◇◇◇◇
  日本京都
  “放過他們吧!這是全新的世代,老祖宗的遺訓不適用在現今,怎麼您還是看不透!”蛇塚冥煌一身黑色和服,捺著性子陪老太爺對弈。
  “那是因為你們這些小輩不曾目睹過當年的種種悲劇,可怕啊!手足相殘、泯滅人性,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允許舊事重演。”蛇塚太爺固執的說。
  “我和您不同,至少我無法手刃親手足。忘了吧,遠古種種只是巧合,世上不會有這麼多巧合。”
  “你見過淩皓那孩子了,賀青丫頭跟他在一起?”這些不肖子孫總愛瞞著他偷偷摸摸的。
  “他們的命運本來就相連。他是不會回來認祖歸宗的,您大可放心,否則他也不會二十幾年來完全對這個家族不聞不問。”蛇塚冥煌收回了幾顆黑棋,發現老太爺正失神的望著遠方。
  “那孩子的勢力很強大,若他有心叛變,會是我們蛇塚家的災難。” 
  “您真該親自見見他,屆時您就會發現所有的擔心全是多餘。”蛇塚冥煌不想再浪費唇舌改造老人家根深蒂固的舊思想,“蛇塚一族自古以來的悲劇夠多了,他已經被放逐異鄉,您卻仍苦苦相逼,對安享天年的您而言,太多的殺戳並非好事。”他捧起一旁的香茗端至老太爺跟前,
  “您是您那一輩唯一僅存的人,所以我尊敬您,別再插手族內之事,好好安享您的晚年。”說完,他將瓷杯置入老人手中。
  “你的意思是要收回我的參事權利。”老太爺頓時慌了手腳,神色驟變,手上的瓷杯也翻落桌上。
  “不敢。只是我以為當您遷入暮蓉坊後就該有所覺,已經改朝換代了,不是嗎?現今的蛇塚家由我掌控,這是我的時代,一切由我定是與非。”蛇塚冥煌站起身,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老太爺,“與世無爭才不會樹敵,想想從您進暮蓉坊以來,有幾位孫兒來來探視過您了?”
  “你也可以不用來了。”老太爺怒氣衝衝的說。
  “也只有我會來。您真該慶倖我母親能屢次從您手中死裏逃生,否則,哪來的蛇塚冥煌為您老敬孝。”
  “你要怎麼做?”
  “別再過問我會怎麼做,您沒資格了。”蛇塚冥煌走到房門處停下腳步,“我到英國訪查期間,您冷凍了所有叔伯們的參事權又借機收取政治獻金,這件事我已經壓下來了,那筆為數不少的錢,您就留著養老用吧。”說完,瞟睨了老人家最後一眼,他拉開木門,舉步走了出去。
  不久後,蛇塚太爺猝死于心肌梗塞,同年,蛇塚正和正式隱退,遷入暮蓉坊安老度日,不過,他的退休歲月相較于他父親,可溫馨怡然多了。 
  ◇◇◇◇◇◇
  “回來了。”賀青輕聲說道。在銀狐那種似能穿透人心的視線注下,她再貪眠也非醒不可。
  “我一直在想,自己應該是開心的。”銀狐輕柔的俯向賀青,為了不壓到她,他以雙臂支撐著自身重量。
  這麼近,近到賀青幾乎以為他想吻她,但銀狐只是蜻蜓點水似的輕觸她唇瓣,低沉的嗓音才緩緩吐息而出。她屏息著等待,等待今晚的不尋常,等待他即將脫口出人意表的話。
  “或許我真的不習慣愛人,不過他把你許給了我,任我再如何鄙棄那個家族,我還是無法鄙棄你。有個人可以住進我心底,讓我時時刻刻掛懷著,我不得不承認,有個人可以想念的惑覺並不壞。”
  曾經他百思不解過,堡裏那三個男人為何非得娶個女人來搗亂生活,如今,他頓悟了。
  “你不好奇今天我去見了誰?” 
  “如果你肯說。” 
  “那個你念念不忘的家族,來了個與我長相相似的男人。”想起當時情景,銀狐又是一把心火燃起。
  “嗯。”這代表日本那裏的家族危機終於可以解除了,大哥不會容許老太爺興風作浪。
  “就只有這樣,我還以為你會興奮得手舞足蹈。”他望入她的眼瞳裏解讀她的心音。 
  賀青輕輕地笑開懷,“何必興奮,我沒臉再回去那個原本就不屬於我的家族了,所以才會選擇以死做歸途,而你卻要了我的命,該怎麼說呢?我狼狽透頂,就算回去,見了誰都抬不起頭,尤其是一向視我如己出的師父與夫人。”不曉得夫人的病情如何,未能完成諾言,她真是慚愧。 
  “不要把我跟他們扯在一塊。”
  “有時候我發覺你相當任性。”
  聞言,銀狐不禁拉長了一張俊容,“這種形容詞我不喜歡。”她是故意激他嗎?
  “震撼嗎?你跟他除了眼珠子外一概像得不分軒輊。”當年她也有不小的震撼,卻分析不出何以跟前有著一雙藍色深邃眼瞳的男子,竟能帶給她心亂如此的衝擊,這張臉龐她並不陌生啊,為何跟大哥在一起時,沒有這種感覺。
  十八歲的少女,沒愛過,才會不解個中滋味,八年後這才意會,只覺當初有些可笑。
  她兀自沉溺于初相見的回憶裏,倩容柔媚得令人迷醉,偏生銀狐不解風情,劍眉倒豎,藍眸生怒,一手勾起她晶瑩無瑕的下巴,“你愛我,是因為他,因為這張臉?”原本美麗的藍色眼睛閃著危險的訊息。“你也曾愛過他?”
  “我沒這麼濫情好嗎?”他把她當什麼了,誰說長得一樣她就都得愛上,這突來的飛醋吃得無一絲道理。
  “難講,你與他共同生活的年數遠勝我。”銀狐反駁道。
  若非不想惹他更加生氣,否則她會失笑,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不知道,因為他比八年前的她更不瞭解“個中滋味”。
  “我的眼睛只看著你,一顆心也只為你跳動。夠了,銀狐,讓女方示愛到這種地步,可有失淑女風範。”她知道自己又臉紅了,只怪她愛上的男人不懂愛,不習慣愛人也不瞭解被愛。 
  銀狐柔化了臉上的冷峻,只手撐著額頭分擔了一些重量給她。“我想這樣看著你,我的重量會不會讓你難受?”他高碩的身軀幾乎蓋複住她全身,他撐著頭,欣賞她的明麗。
  “不會。”卻會讓她臉紅心跳。
  他另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上下來回。
  “其實比較撼動我的是兩分鐘之差的消息。”兩分鐘之內定終身,他不否認這項突來的告知令他難受。
  “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上天本來就不公平,大哥只是比較幸運。”她伸手輕撫他的手臂,希望讓他好受些。
  “如果命運對換,現在讓你愛著的人,會是他,而不是我。”雖說人生矛盾,卻也有它一定的順序軌道在運轉。
  “幸好不是他,愛他可不比愛你輕鬆。”賀青淺淺地笑道,縮回原本撫著他的手,趕忙擋下正撫向她衣內的冷涼大掌。
  “愛我,讓你吃苦頭了?”他的手指改為描畫她的麗容。
  “無所謂吃苦頭的問題,這種五味雜陳的感受只能意
  會不能言傳。自古以來多少人在愛情裏尋找答案,結果還是問號,愛情永遠沒有答案,沒有解答的問題,在作答時就會慌亂。對,就是那一股窒息般的慌亂。”不懂愛的男人能懂她話中之意嗎?
  “可是我喜歡你愛我。”他只需要並且滿足於這個答案。
  賀青呵呵發笑,“那就夠啦!”真的夠嗎?天知道。
  “你從不要求我愛你,為什麼?”他的藍色瞳眸似海洋般幽深且清澈。“因為我沒有信心你對我的情感足以讓我向你開口求一份愛。”因此她仍需有所保留。
  “你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
  “都有。”
  她的話令銀狐心生憐惜,忘我的吻上誘惑他已久的紅唇。
  “我要你陪著我到天涯海角。”他眼神一凜,語氣依然溫柔似風。 
  “我能選擇嗎?”她是否不顧一切地往他設下的漩渦裏跳?
  “不,你沒得選擇。”因為他已決定,而他向來不會讓決定變成後悔。
  從那暮冬的最後一晚,便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他們兩人消失在融雪的最後一天冬夜裏,就像輕煙一樣的平空消逝。
  三個月,可以讓世間人事全非,可以讓遺憾終身縈繞心頭。
  戲未落幕,偏偏還是有人熬不到曲終人散。就在他們兩人消失的那晚,日本下了場入冬以來最大的暴風雪,蛇塚家族的喪祭儀式便在狂風大雪中舉行。
  一個母親盼了一輩子,等到魂斷人生盡頭末路,等到的只是滿心的懊悔與遺憾。
  這份憾,終也成為賀青心中無法抹滅的心傷。
  ◇◇◇◇◇◇
  這裏是個極冷、極寒的冰漠之地,北方吹來的風凜冽且狂,不過賀青很溫暖,暖源來自於銀狐的體息,窩在他懷中,一件毛氈複著相擁而坐的兩人,再冷劣的氣候也不足以為懼。
  “北挪威沒有我想像中的冷。”她的話甫出口,續續的咳嗽聲便一再響起。
  “回去吧,近來你的狀況不太好。”裹在長大衣下的伊人微顫,銀狐位攏背上的毛氈,並將她圈緊免受風寒。
  “只是水土不服,我想多待一會兒。”冰寒冷涼的四方天地,原來就是他長年自我放逐的僻靜之地。
  這些日子以來,銀狐帶她走遍了整個北挪威,每到一個地方,他會一一告知她所有的景色,她則細細聆聽他口中的冷地之美。
  ◇◇◇◇◇◇
  銀狐早在挪威北部的亨墨菲斯——一個地處於北極圈內的城市——購置了一棟別墅,原來當全世界都尋不到他行蹤時,他老兄竟是獨自一人窩在他的北極世界裏,遠離人群。
  “天色暗了,還是回屋子裏。”銀狐溫柔地扶起有些虛弱的賀青,才碰著她,銀狐的濃眉立即深鎖,“頭暈不暈?”
  懷中佳人螓首微搖。
  “耳鳴呢?”持續發燒不是好現象。
  賀青輕瘦的身子被他輕而易舉的抱離地面,“想不想吐?”
  “只想睡。”他的胸膛向來是她安眠的好處。
  身體似乎愈來愈沉愈重……倦意也愈來愈深,她真的困了……
  賀青安然舒適的合上眼,心思卻忍不住緊掛著所有她拋離的人事。她想念日淅枯瘦的蛇塚夫人,她是否仍躺在病榻上,癡癡地遙望遠方,等待她回去,等她帶回她心愛的兒子,回到她身邊,陪她走完人生最後的日子,讓她得以安詳地步向死亡。 
  她還在盼,還在等嗎?她也同樣在等,等待他的真心降臨,讓她有足夠的信心用愛來索求他每件事,但……可憐的夫人啊,您微弱的生命之火等得到那時候嗎?
  “為什麼哭?”銀狐看著自她眼角垂落的冷泉,心痕又龜裂了,泄出熾熱的流體,揪緊地發疼。
  張開水霧迷蒙的杏眸,賀青任淚水潰堤成災而不加掩飾,停不住的淚水一再滑落。“當一個背棄過去的女人,我一定會後悔。”
  ◇◇◇◇◇◇
  好多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急促響著,別墅不會這般熱絡,銀狐不喜歡太亮的地方,這裏卻有著白光投射,還有刺鼻的藥水味。奇怪,他們不是待在銀狐的別墅嗎!
  那麼,這又是哪里?
  她好累、好疲倦,像是與千萬人拔河競賽,她想奔往另一片美麗世界,卻被陣陣刺痛拉回原來的黑暗裏。強光?哪來的強光呢?她能感覺到光影晃動,這怎麼可能?
  賀青費盡了所有力氣掙脫黑暗,撐開久合酸澀的眼瞼。
  首先進入眼瞳裏的是一雙綠色的……眼睛!綠色的眼珠子正瞧著她,接著她往上瞟了一眼,這般輕易的動作,像扯動什麼似的刺痛著,她看見了一頭銀灰色的頭髮,雖然有些模糊,但她百分百確定那是頭髮沒錯,因為她看見了!
  綠眼珠的主人漸漸遠離了她,開始拿起一旁的工具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虛弱的她,光是他手上那個小手電筒,在她雙眼間來回照射著就今她極度不舒服。
  對方又開口說話了,但她聽不懂,不過看得出這位白衣老者興高采烈,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白衣老者轉身不曉得做些什麼,她的視線很模糊,咦?又來了兩個身穿綠衣服的女人,其中一個拿了根針狠狠地刺了她一下,還好,像蚊子叮;另一個比較狠,用針刺了她還不放手,居然用奇怪的東西將針固定在她的手腕上,然後一種不知名的液體經由針尖流進她體內,引來她一陣哆嗦。
  “恭喜你,你好勇敢。”一個綠衣綠帽的女人俯過身來,在她臉頰邊親了一下。
  你是誰?賀青想問問不出口,喉頭似有東西梗住了她,就像四周密密麻麻的機器圍住她一樣。
  白衣老者又湊近她身邊,用手指撐開她的眼皮,滴入幾滴冰涼涼的液體,接著,她聽到一陣嗶嗶作響的聲音,很急促,事情好像很糟糕,因為老者的臉垮下來了,一群身著綠衣服的人一齊湧向她。混亂中,她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卻說著她陌生的語言,他好像很急躁……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因為四周又暗下來,她又躲回那個黑漆漆的地方,等待光明再現。
  “沒事,她只是太虛弱,肺炎剛好立刻接受眼角膜移植手術,她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只是暫時休克,我們會處理。”白衣老者招來一名護士,“你先帶這位先生去休息。”
  “跟我保證,她會沒事。”銀狐一把揪住老者的衣襟,咆哮道。
  “她會沒事。”老者保證道。
  銀狐被拉出了接護病房,隔著一道玻璃窗注視著裏頭一切。
  “他究竟要向他保證幾次才會安心?”老者一邊急救,一邊抱怨道。
  “的確是有些危險啊,她才剛從挪威醫院治好肺炎,又立刻轉院到我們這邊進行眼角膜手術,挺折騰人的不是嗎?”
  “有什麼辦法,眼角膜只有一副,有十個病患搶著用,雖然是大老闆旗下主管先搶購,還是得照排定的時間來。”
  一干醫護人員開始笑鬧、閒話家常,佇立窗邊的銀狐凜寒著一張削瘦面容,開始計畫該怎麼整治這些庸醫。記得提醒一下幻狼,德國的M盟附屬醫院得多來巡視幾趟,免得這些庸醫們老當家裏沒大人了。
  ◇◇◇◇◇◇
  為什麼要痛醒她,而不是叫醒她?她又被狠刺了一回。
  賀青終於睜開眼睛,正式迎接久違的光明。
  綠衣綠帽的護士對她笑了笑,收起針筒退出病房。
  觸目所及淨是些不知名的儀器,老是在她耳邊嘩嗶作響的怪東西她也看見了,原來顏色可以這麼美好。
  一張熟悉但又陌生的男性面孔出現在她跟前。
  而賀青卻仍在記憶的版圖中搜尋銀狐的面貌,他看起來好慘,雙眼佈滿血絲,原已冷白的府色此時更顯蒼白,在散落黑髮的包攏下,本就清峻的輪廓更是消瘦,胡渣大刺刺地盤踞了他有型的下顎……記憶中的俊冷銀狐從沒這般潦倒過。
  “你的表情彷佛在告訴我患了不治之症般的愁苦。”她好生心疼地撫著印象中的五官面容,能看著他、摸著他,真好。
  “我昏睡了多久?”她如夢乍醒,卻已恍如隔世。
  “久得讓我以為你一輩子再也不想醒來。”他的聲音聽來幹乾澀澀的。
  “謝謝你帶我來挪威動眼角膜手術。”天大的喜令她心中漾滿感激與幸福。
  “這裏是德國,M盟的附屬醫院。”他的目光深深凝視著她,“我的心臟……好累。”
  這種形容詞也只有他這種缺乏表達能力的男人才說得出口。
  “你的模樣好像剛曆劫歸來一樣。”賀青伸出插著針尖的手,輕撫著他柔順的黑髮。
  “曆劫歸來的人是你。”四隻眼睛近距離地膠著住彼此,再也分不清你我。
  “我想再看著你,但……我好累,好想……睡……”說出最後一字,她已再次墜入夢中。
  銀狐守在一旁,待她傳出規律的呼吸聲後,他替她拉攏被子,靜悄悄地退出病房。關上病房門的同時,遠處走廊上,等待許久的一行人這才起身,個個面露凝重之色。
  待銀狐一走近,一記雷霆萬釣的拳頭立即又猛又狠地擊上銀狐的俊臉。 
  他神情自若地拭去嘴邊的血漬,不卑不亢地面對一群偉岸的男人。“這拳你我算扯平。”森肅的寒音凝凍空氣中的烈怒分子。
  “你這算什麼!沒事學人私奔隱居,嚇嚇大夥很過癮嗎!當初我對待古月都沒你對待賀青來得混帳!”說著,狂神另一拳又想朝他揮去。
  “夠了,狂。”幻狼及時穩住怒火沖天的火爆男子。“在外人面前,別鬧出兄弟鬩牆。”但沉著的人不見得就有好脾性,銀狐這小子欠他一拳,先記著,日後再討回來。 
  “你們不覺得關於‘兄弟’兩字的認知,我才是最清楚的人。”現場就屬蛇塚冥熄最為鬱怒。
  “幻狼。”薩傑喚回兩名隱怒的彪猛男子,只給那對親兄弟一個空間,他們自家的紛亂由他們自行解決,局外人終究是無權插手。
  “很遺憾從沒有人教過你逃避不是解決之道,讓我告訴你,你逃得了,因為對於蛇塚你根本無心,賀青卻不行。她得回日本面對一切,這是她代替蛇塚淩皓立足家族二十六年應負的責任。”蛇塚冥煌抑止住滿腹的狂怒,保持絕佳的好風範,以免失手揍死唯一的親手足。
  “她必須跟我回去。”蛇塚冥煌不容他反駁地要人。
  “她註定是我的。”銀狐壓根沒有讓賀青回日本的打算,若是可能,他會限制賀青永遠不許再踏上那塊版圖,誰知道這滿懷恩義良知的笨女人回日本後會不會又重蹈複轍?好不容易她終於放棄過去,隨他天涯漂泊,他不容許有人將她帶走。
  “除非你心甘情願承認了!蛇塚淩皓,否則賀青不是你的,她是許給蛇塚二少爺,而不是銀狐,你最好認清這點。”蛇塚冥煌舉步越過銀狐,直奔病房。
  病房門口處,銀狐以身阻攔,淩厲的目光下波濤洶湧,他的立場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你的任性與一意孤行只會害她懊悔一生。”蛇塚冥煌再次告警,橫過長臂直接探向門把。
  銀狐一手擋住對方肩頭,心湖翻滾出激烈的驚慌,他正在失去她嗎?這種若有所失的感覺並不好受。
  “給我,把她的一生都給我。”生平第一次,銀狐錯愕的警覺自己飽受威脅。
  “要一個女人,必須要得理所當然。”蛇塚冥煌一雙狹長黑眸直直地射入翻剩洶湧的藍瞳中。“她,是你的誰?回答我,給我一個你要她的理由。”
  銀狐眼中蒙上一片灰潮,一個簡單的問題幾乎平了兩汛如海的深潭,流動的波光潮水風化成石,回答不出的慌亂令他窒息。
  “等你想清楚了,再以一個男人的立場來將她要回,從此,賀青的一生都會是銀狐所擁有。”說完,蛇塚冥煌扭開門把走了進去。 
  病床上,賀青已睜亮杏眸坐著等候。該來的終究會來。 
  ◇◇◇◇◇◇
  兩架各標示著鬥大私人航號的噴射客機,兩方勢均力敵的財閥,機身大刺刺地停放在停機坪上。
  蛇塚一行人,包括蛇塚冥煌、賀青,以及隨行人員,個個身著黑衣喪服掛孝,在醫院告別後,兩方人馬自行帶開,一對飛雁便被硬生生的分開。
  候機室一角的圓桌,坐著三個閒適啜飲的男人。
  “我說,自落地玻墒窗俯瞰出去的風景真有這般吸引人?”狂神故作一臉納悶狀,手指勾著杯耳,涼涼地嘲諷在窗前佇立已久的雕像。
  幻狼偏過頭隨意瞧了動也不動的人影一眼,聳聳肩灌入一口苦澀的黑咖啡後,才開口說道:“這樣才有美感吧。”
  “可憐的傢伙,還真讓他動了真情。”說完,薩傑起身來到銀狐身邊,陪他一同目送底下那群正朝客機走去的人影。“他們要回日本了。”
  “等他們那架鐵馬起飛後,我們也得飛回紐約了。”狂神走向銀狐另一邊說道。
  “咦?你們看。”幻狼的遲疑自銀狐身後傳出,手指著窗外地上的人影。 
  “喂,死傢伙,人家在看你哪!”狂神頂了頂僵成石像的銀狐,比當事者還熱絡急切。
  銀狐的眉宇之間擰成解不開的死結,依然沉默不語。
  “拜託,既然要站在這裏目送佳人離開,你好歹也揮揮手道別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看,人家在對你笑了。”狂神恨不得將銀狐直接丟出窗外還比較快捷些。
  銀狐的藍眸陡地浮現惆悵,但依然保持緘默。
  “幻狼,她說了什麼?剛才她的嘴皮真有掀動過,還是我眼花?”狂神欺近落地窗,底下一回黑影已逐一進入機艙。
  我等你。她是這麼說的。
  難道,他也得嘗嘗五味雜陳的滋味,在沒有答案的情愛裏尋求解答。
  我等你……銀狐的心上,出現了第二道心痕,更深、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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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5 00:14: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切都結束了。
  感謝師父的真心諒解,縱然蛇塚淩皓不願認歸宗,他仍然願意還她自由。她賀青只是蛇塚家收容的孤雛,不再是替代蛇塚淩的影子千金,她終於可以做自己。
  托成田浩二幫忙,賀青終於追尋到了真正屬於自己的身世,她心滿意足地將它藏在底下,再也不提起,至少明白自己並不是孤孤單單地降臨人間,至少有人知道生她那人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這就夠了,她們兩人從此不會再有交集。
  她叫賀青,一個真真實實的個體,一個自由的生命,可以用真切的身份與形體匹配同等的愛。
  她在等,等愛降臨。
  “小姐,這是老爺要是拿來給你補身子的,還有這個,大少爺交代一定要送過來。小姐,你看看還缺些什麼?”成田浩二語氣恭敬的問。
  一間小小的房子裏,堆滿各式各樣蛇塚家為她添置的日常用品,大至傢俱,小至柴米油鹽,以及許許多多的補品。
  “成田先生,替我轉達師父跟大少爺,謝謝他們。不過麻煩你,還是把這些都載回去吧。”賀青無奈地望著窗外兩部貨車上尚未卸盡的箱子,頭開始痛了起來。
  她搬出物影流居定居北海道,就是想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再依靠蛇塚家的任何支援。
  “這麼巴不得與我們撇清關係嗎!丫頭。”蛇塚正和在蛇塚冥煌的陪同下,出現在狹窄的房子內。
  “師父!大哥!”賀青訝異的看著兩人。
  “就這麼點大的房子,還是在荒郊野外,怎麼能住人?走,跟師父回去,不住物影流居,那來暮蓉坊陪我也成。”體態依舊雄健的蛇塚正和拉了賀青的手就往外走。
  “師父?”
  “爸!”
  蛇塚正和悻悻然的撇嘴瞪眼,這才放開賀青的手。
  夏風吹得風鈴發出清脆的智聲,小小的廳室內,四方矮桌上,四個各懷心思的人各占一方。
  “丫頭,有空多到我那兒陪陪我。”蛇塚正和眼裏顯視孤獨,瞥了身旁兒子一眼,抱怨道:“這小子成天忙得不見人影,早忘了他還有個老爸。”
  “我前天才去看過您。”蛇塚冥煌端著一張沉峻面容提醒道。 
  “那天像什麼話!我都還沒審你,你還敢跟我拿喬,我真想把你們這兩個孽子給活活掐死。”蛇塚正和不悅道。
  這一說,賀青才看到蛇塚冥煌右下顎居然有塊淺紫色的淤痕,大概是師父賞的吧!師父向來不主張嚴愛的教育,倒是十分相信“鐵的紀律”,大哥從小被體罰慣了,她卻時常看得膽戰心驚。
  “我說丫頭,你一個人住我還是放心不下,把留加叫回來伺候你。”蛇塚正和決定的說。
  賀青搖搖頭,“留加得照顧紐約的餐館,而且他還得照顧一位小孩,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的。”昨天留加還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叫,似乎被阿斯克特整得相當淒慘,不過阿福倒是滿意極了有小毛頭的作伴。
  “算了算了,反正也待不了多久。這間房子跟咱們家廁所一般大小,颱風一來就吹了。”蛇塚正和打量四周的目光極度鄙夷。
  聞言,賀青差點忍俊不住,師父還是這麼有精神,講話還是這麼惡毒。
  “對了,丫頭,這個你收下。”蛇塚正和自懷裏取出一個織工精緻的錦囊。“你師母臨終前要我交給你。”
  “給我?”她接過錦囊,素手緩緩解開金絲細繩,輕輕倒出裏頭的東西,然後,她一臉驚訝的看著掌心上的東西。
  “走吧,逆子,送我回京都,然後你就可以滾回東京了。”蛇塚正和起身,溫柔地拍撫依然愣坐在榻榻米上的賀青,“丫頭,我回京都羅。”
  賀青回過,“嗯,師父慢走。” 
  “有事記得找我。”蛇塚冥煌回頭叮嚀一句。
  “嗯,我會的,再見。”
  待他們走後,賀青仍望著那對青、藍色的鑲金戒指發愣。在陽光照射下,青藍兩色互相輝映,華彩色光極為炫目。
  為何獨獨相中這幢空屋充當棲身之地?
  因為它近海,只要走上十步路,淺崖下便是廣闊的大海。夜晚時,只要她仰頭觀看,夜幕中蜿蜒的銀河好不壯觀,星海連成一色之景,不再只是夢境,它真實存在,就呈現在她跟前。
  賀青曲膝坐在淺崖上,手上拎著一瓶海尼根舉酒敬星月。
  “謝謝你們,救了我。”她高高地舉起酒瓶,輕輕低語,
  “我的願望實現了。”星河點點,仿若贊許著她的謝辭。
  “還差一個。”她突然想起某事,“你們還在看著我嗎?那麼,就請你們再允諾我最後一次。” 
  她話聲方落,頭頂上的那片天突然被一道暗影遮掩,一雙似大海般的藍眸比天際繁星更熠動閃爍的出現在她跟前。
  “這麼靈驗。”賀青訥訥地低喃,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
  “你又想輕薄生命。”銀狐漂亮的薄唇合著,淩銳的視線逼近她,兩人一坐一站的望著彼此。 
  “不,從今以後,我會熱愛生命。”賀青再也忍不住地笑開懷。銀狐來了,他真的來了,她終於等到他了。
  銀狐看癡了笑顏,心痕得到高度的撫慰,慢慢癒合。
  “難得看你笑得真實,不再像輕煙般易逝。”她的歡欣,是因為他的出現?
  “我現在是全宇宙最最幸福的女人了。”
  “何以見得?”他奪走她的酒瓶,落坐到她身旁,仰頭暢飲,夏夜南風自海面次向陸地,吹亂了他的黑髮,幾乎遮住他一張冷白俊容。
  好想念這張冷沉的面容,好想念他孤僻冷凝的氣息,好想窩在他的氣息內靜默的休憩。
  “我一直在等你。”這一個月來,他想透徹了嗎?要她的理由。
  “你也只能等我。”銀狐意興闌珊地掃視周圍景物,然後發出嗤笑般的哼聲,又是星河又是海,這女人又在為人浪漫了。“這回許的是什麼願?”
  “已經實現啦!”原來他仍記得她曾告訴他的故事。
  “咦?”賀青終於察覺了不對勁,“怎麼你也有?”她伸出食指輕柔地撫向銀狐唇角的青紫色淤傷。
  “嘖,別碰。”他側開臉,鬱怒之色閃過藍瞳,一堆混帳東西!
  短短一個月下來,更加堅定他對“人性”的不恥態度,尼斯堡裏那群混球成天幸災樂禍地拿他當笑話看不打緊,他遠走他鄉圖個清靜總可以,於是他又回到了挪威——他的心靈淨土,左思右想,反復思量,關於那個愛情的答案。愈想胸口愈是,兩道傷勢不一的心痕又開始作祟似的裂開,流出溫熱的黏稠血水。
  有風的地方,他便會想起她。風的虛幻,像她;風的舒涼,也像她。他冥想思忖了許多解題答案,但想來想去,還是只想她。
  “你是不是見過大哥了?”她的心湖冷不防地激蕩了一回,她的目光緊緊地瞅著他,看得銀狐有些不自在。
  “見過了。”那又怎樣,無端端還得陪人幹上一架,真不知他是招誰惹誰了。
  “你們幹麻打架?”雎然不當兄弟也犯不著一見面就拳腳相向,難怪師父會說被這兩個孽子給活活氣死。嗯,這麼說……
  她的一雙美眸陡地映耀出燦爛光芒。
  “你也見過師父!”天啊!銀狐見到了兩個他誓死也不願再相見的蛇塚人,她好生訝異,還有些許感動。
  “嗯。”一點芝麻綠豆小事也能讓她如此感動,嘖,真是個笨女人!
  他千里迢迢飛抵東京,撲了個空,原來那個像他的男人在京都,無妨,既然他心意已決要定了賀青,再跋涉一趟也無謂,偏偏好死不死,像極了的三個男人就在京都碰上了。
  “有什麼感覺?”賀青好奇的問。例如骨肉連心的那種激昂情緒,應該多少會有些吧?像她就有,乍見到她的生母時,她幾乎無法動彈地隱身窗柱後,觀望著他們一家四口和樂融融的情景。
  “沒感覺。”銀狐冷淡的回了一句。風這麼大,她不會多披件外衣嗎?他乾脆脫下風衣,不甚溫柔地為她披上。 
  “怎麼可能?”她不敢置信的叫道。雖然早明瞭他一顆心是冷硬無情出了名的,但怎麼連遇上直系血親,他都還能一臉無所謂與不在乎。
  “怎麼不能。”他橫掃她一眼,“我是來要人可不是來認親的,你最好給我搞清楚。” 
  “你用什麼理由說服大哥,要他說出我人在北海道?”賀青不禁猜測著兄弟兩人大打出手的原因。
  “我要的人是你,想聽我的答案和理由是你一人專屬的權利,還輪不到他。”他的承諾永遠只說給她聽。
  “我想,我大慨知道你們打架的真正原因了。”銀狐這種倔硬的脾氣絕對有惹怒大哥的可能。賀青肯定的想。
  “你家老頭告訴我你在這。”她的體重似乎跟時間成反比的消退,盈弱的藕臂他只消一掌便能捏握住。
  為了確定自已的的觀察無誤,銀狐撐起她的腰肢,不禁蹙起眉頭,接著一個迅捷的提抱,她便輕輕鬆松地落人他胸懷裏,安安穩穩的坐著。
  “你想學人羽化成仙啊!”他輕聲罵了一句。右眉卻高高地揚著探刺,“還是為我茶不思、飯不想?”他的聲音原本就屬於森沉冷調,若再刻意加入挑逗誘魅的音符,便像極了妖邪的呢喃幻音。
  若不是太熟悉銀狐的一切思緒軌道運轉模式,賀青會以為他故意製造旖色奇想催化情愫,可惜不,他只是用他天生的寒冽嗓音詢問出戀侶間的甜言蜜語,如此而巳,但是相當難得了,她作夢都該偷笑。
  “吃不多倒是真的。”
  “這麼想我。”男人的滿足感疾速竄升頂點。“你怎麼會如此愛我?”他著實想不透,不過他喜歡這樣。
  賀青在他的凝視下,只覺整個人熱辣辣燙。她的狂愛被他赤裸裸地說穿,除了羞澀外,她難再有其他反應。
  “我曾問過你,為何從不要求我愛你?現在你有信心了嗎?”失去她的感覺比殺了他還難過,他不願再嘗試一次。
  她為他爬梳過被海風次亂的長髮,看著眼前這張深愛的面容,她淡笑著搖頭,“還沒有。”
  “沒有——”銀狐聞言立時大吼。他極少扯開喉嚨吼人,只因他的冷冽藍眸向來可以達到懾人的功效,如今,這不知好歹的女人再一次破了他的紀錄。
  “我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你居然還敢對我沒有信心。”他必須緊緊地扣住她薄弱的肩頭,否則難保他不會因氣憤而將她推落崖底以泄怨懣。
  賀青只手捧住他的俊容,“你得先告訴我,我是你的誰?給我一個你要我的理由。”
  “非得要我承諾才算數!”銀狐拉長了俊臉,冷冷的問。
  “不是逼你承諾,我必須知道在你心底究竟是如何看待我,讓我清楚你對我的感覺,好讓我有信心向你開口,求得一份愛。” 
  “你呢?為何愛我?”他不答反問。
  “從我六歲被紋上青蛇那天起,便開始對蛇塚淩皓這個人有感覺,就像顆種子一樣埋進心田。十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你,孩提時的感覺悄悄地產生變化,種子開始發出嫩芽,經過八年的光陰,等我意會到時,嫩芽已經茁壯成一發不可收抬的情愫。我動心了,不再滿足當你的影子,我渴望你的關注,一個男人對女人的關注,貪婪著你的愛。”
  她的表白,一字一句地融解他心中堅固的冰牆,整個胸腔像暖爐一樣烘熱。
  “告訴我……你呢?”
  “千千萬萬的女人裏,我不懂為何只有你進得了我禁錮的心門,但我喜歡你存在我的心城裏。唯有把你當成影子我才能不受威脅,我不樂於承認自己會淪陷在一個女人手上。當我開始萌生想要你的念頭時,影子,成為我理所當然擁有你的最好藉口。賀青,如果愛我讓你幸福,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讓你的幸福成為我的幸福。”他的眼堅定而不悔。 
  “你終於肯把我當女人看待,不再是透明易逝的靈魂和依附光明生存的影子。這兩者都不自由,只有自由的女人個體才能愛人與被愛,很高興你終於看透了這點。”賀青臉上洋溢的笑中閃著點點淚光。
  “我愛你。你願意愛我嗎?”她圈住他脖子,笑得相當燦爛。
  “願意。”銀狐習慣性的以食指描繪她的五官輪廓,指腹來回逗留在她紅唇間摩挲,最後情難白禁地覆上兩片柔蜜紅唇。
  思及她曾被帶離他身邊,他慌亂激狂地熱吻遊移到她耳畔,急切地喃道:“別再輕易離開我。”他恬舐著專屬於他的蛇形紋。
  “除非你放手。”貪戀他的愛呵,一個不懂愛為何物的男人因她而愛,過去縱然曾經歷幹山萬水之苦也值得了。
  銀狐捧住她清麗嬌妍的豔容,深深地將賀青這個女人、這個名字嵌進他心痕癒合的位置上,成為永生永世的烙印。
  “放不開了,再也放不開手了。”他著魔似的吟哺出誓言。
  深吻一路往下探,眼看就要收不住勢子,陡地——
  “這是什麼東西!”他單手勾起垂掛於她鎖骨上的墜子,“哪來的!”賀青沒有佩戴任何飾物的習慣,平空出現的項煉相當離奇。
  迷迷濛濛地回歸現實,賀青嬌羞地看向勾掛在他指關節上的兩隻戒環。
  “夫人送的。”她從他指中取回戒環,“很漂亮對不對?”她喜滋滋地詢問激情冷卻的男人。
  “哪里漂亮了!”若她喜歡,他可以為她購任何價值連城的高級首飾,只消她開口。
  “你看,這是我們兩個人的顏色呢,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她說著,雙手解下項鏈,取其中一隻鑲金藍戒,“喏,你戴戴看合不合適。”
  “不用,你戴著。”他抱起她朝屋子走去。
  賀青失望地將兩隻戒指套回鏈子,重新戴回頸項上。
  “你就住在這間如廁所一般大小的破屋等我來接你?”銀狐的臉上迅速浮現一抹鄙夷,“颱風一來,這間貧民窟就被吹倒了。”
  賀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真是父子天性,連形容詞都用得極其相似,她又樂得合不攏嘴。
  “笑什麼?”他放下賀青時問。
  “沒什麼。”她不敢講,省得又惹他不高興。“你別站著,坐下來,你人高馬大的,光站在我就覺得氧氣就被你一人吸光了。”她喝了口白開水,醒醒腦,雖然那瓶海尼根幾乎是被他一人喝光的。
  “明天回紐約。”他坐回她身側,對她的容貌百看不厭。
  “這麼快?”
  “捨不得?”他不地微眯了雙眼。
  是啊。“哪有?”她口是心非的回了一句。
  “說謊。”銀狐突然偷襲,傾身輕咬住她的耳垂。
  “啊……好癢。”賀青縮著脖子求饒。
  “嗯,你的身上沒有我的味道了。”他搔擾她的頸窩,喃喃的說。
  她頻頻退後,他節節逼近,直到她退至在榻榻米上,而他則抵在她身上。
  “你似乎意圖不軌喔。”她瞧出他眼裏的洶湧欲潮。
  “正是。”他低頭封住了她正要放出口的話,不讓她再有機會東拉西扯轉移他的注意。他吻得她意亂情迷,薄唇抵住她的。“我喜歡在你身上聞出我的味道。”說完,舌尖輕恬一下她的嘴角,挑逗意味濃厚。
  “那很暖昧。”賀青覺得自己連寒毛都發燙了,天啊!銀狐的眼睛眨也不眨,邪惑似的望人她故作鎮定的黑瞳裏,“曖昧才歡愉。”
  “啊,門沒關。”她扭動身體,試脫離魔爪。
  “你怕什麼?”其實他想說的是,又不是第一次,你怕什麼?
  “別太久,還不大習慣。”尤其今晚的他又那麼……那麼激狂昂烈。
  “我會讓你習慣。”他開始為伊人輕解羅衫。
  “就在這裏?”不會吧?
  “誰教你住這麼破爛的房子。”
  “走……走五步路就……到房間了。”她臊紅了雙頰,敏惑的禁不起他的撩撥。
  “來不及了……”他迅速脫光了自已的衣物,“噓,別說話。”
  ◇◇◇◇◇◇
  就說不習慣吧,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
  “回去得把你喂胖一點,差點以為弄壞你了。”銀狐吻著她光裸的肩膀,笑看她一臉淒慘的倦容。
  “你……”賀青無力批鬥他了,乖乖地趴在他身旁。
  “別這樣子,我並沒有對你施暴。”他好笑道。瞧她一副疲累的模樣,彷佛他适才有多粗暴似的。
  “但是你很……需索無度。”她半撐起身子,轉過頭指控側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同時,首次在亮光下目睹他背上的藍色剩,一時之間,她看得癡愣不已。
  “天啊,真的跟我的紋路一模一樣。”她不能自己的伸出手,探撫向在他背上的蛇形紋。
  “再摸下去,待會你會更累。”銀狐出聲警告。 
  警告立即收效。她乖乖地收回小手。
  “真的明天就走?’’那意味著她來不及跟師父道別了。
  “難道放機長一人留在飛機上啊。”他說著伸出手整理她淩亂的青絲。
  “搭你們M盟的私人飛機啊?”驚人的財力,還有專機接送。
  “快速便捷。”
  “銀狐,我……”賀青一臉遲疑的看著他,她得想出婉轉一點的句子來才行,這是有求于人應有的禮貌。
  “有話就說。”他把她嬌弱的身子攏向自己,發現只要他輕輕一碰,她的雪肌玉膚便會立即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看得他又心猿意馬起來。
  “我想,我應該可以自由出入日本吧!”話才出了口,她便察覺他僵凝片刻的不安。“我的意思是,倘若日本這裏出了狀況,我當然得義無反顧回來盡心力,畢竟我是蛇家家養大的嘛。”
  “除非老頭去世,你可以回來送終。”讓她常往日本跑,那他豈不是要飽受威脅,不幹。
  她貼近他,抗議道:“你太不人道了。”
  銀狐細細品味著她的清豔脫俗,對於她的責難置若罔聞。
  她一絲不掛地趴在他胸前爭取自身的權益,完全無暇顧及身下男人的細微反應,慌急之餘,她又扯出一堆長篇大論,講解他早已聽膩的恩情義理。 
  他的眼瞳已佈滿深不可測的欲潮,待她驚恐事態不妙時,喋喋不休的小口已被封住。
  “三次,讓我一年回來三次。”這是最保守的估計了。
  “作夢。”他神智尚清醒,想讓他答應,門都沒有。
  她雙掌抵在他肩膀上,“要不然兩次也好。”
  他瞪了她一眼,理都不理,逕自肆意在她身上遊移。 
  “喂。”賀青急忙攔下那只挑逗的大掌,態度比欲火熊烈的男人更堅決。“徵詢你的同意是尊重你,我不希望三天兩頭為這件事爭吵。”
  “做完再說。”
  “不行。”別想蒙混她。
  “一次。”他忍無可忍地低吼。
  “一次太少了。”她立刻抗議。
  “就一次,沒得商量,要不要隨便你。”他扣住她不安分的雙手,他已在崩潰邊緣。
  “好吧!就一次。”她委屈地應允。
  隔天,賀青被抱著上飛機,一路睡回紐約。
  而銀狐,他二十六年來的笑容都沒當天多,雖仍不改疏漠的神色,卻是神采飛揚。
  抱得美人歸,堪稱人生第一大樂事。
  穿雲的機身奔往另一片天地,奔向他在乎的未來。
  關於未來,他忍俊不住又笑了,滿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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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5 00:14:17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尼斯堡一年一度的尼斯家族大祭典禮上,便成就了銀狐與賀青這對佳偶良緣。

  歐德自告奮勇要主持證婚,但,誰理他呀。

  祝禱的重任由歐德一人孤單單地誦讀著,底下一群人逕自拆封據說是由日本運抵的超大件賀禮--一個高達兩公尺半的巨大箱子。

  新娘子一聽是蛇塚家寄來的厚重大禮,驚喜之餘,便丟下新郎一人,飛也似的奔下臺階,催促著身穿黑色禮服卻手握鋸刀的狂神再接再勵,就在木箱被鋸開時,裏頭的“厚禮”還真是讓在場眾人瞠目結舌,久久不能言語。

  而大夥也都極有默契地將探究的視線瞥向依然佇立在臺階上的新郎,只見新郎泛著鐵青的臉龐上積滿了憤怒火光,一雙漂亮的藍眼珠差點瞪跳出來,旁觀親眾面面相覷之餘,不禁開始同情起即將樂極生悲的新娘子。

  新郎抿著薄唇,疾速步下階梯,擁著新娘子拾級而上,為她套上一枚情定終身的鑽戒。

  而後,夫婦兩人如影隨形,生活幸福美滿又安康。

  ◇◇◇◇◇◇
  話說在婚禮上,由日本寄抵的厚禮——一座雕有蛇形圖騰,並列上“蛇塚淩皓,蛇塚賀青,姻緣天定共白首”的寶貴石雕,就在當天被新郎倌炸得四分五裂,價值連城的碩大貓眼原石當場碎成片片。

  此舉哭壞了新娘子,看傻了所有觀眾。

  不久的將來,尼斯堡內又多出了數不清的爭吵聲,紛鬧聲,以及永無止境的歡笑聲。

  這些聲音終年飄揚在尼斯堡上空,繚繞不去……

  故事就這麼結束了嗎? 

  當然不。 

  “天哪!”女人們的叫聲幾乎震動整座尼斯堡。

  “賀青你……”

  “銀狐,該恭喜你還是同情你呢?”男人們的聲音裏滿是幸災樂禍。

  “怎麼?是雙胞胎。”

  雙胞胎,多麼可怕的多產性遺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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