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236|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陶靜文 -【冷光豔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8-2-5 00:11: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冷光豔影 作者:陶靜文

銀狐蛇塚 賀青

身為雙胞胎中的弟弟註定他被流放在外的命運,
而這都是那道早該化為煙塵的傳族手諭惹的禍,
多年來他的世界滿是冷漠和估傲,直到她出現。
她說她是他的影子,延續著他的一切而存在,
他那顆冷硬無情的心從不牽掛任何女人,
如今卻為了這個獨一無二的女人破了例,
見她都以自身難保還想扮演聖人的角色,
真不知該說她是過於忠心還是罵她愚笨,
為了保有他的影子,他只得緊緊將她拴在身邊,
至於要他認祖歸宗一事,他的回答則是……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8-2-5 00:11: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十九世紀中葉,大政奉還,年輕的明治天皇親政,取消幕府制時,單單留下一支擁有皇室血脈,且護政有功的蛇塚一族,並加以封賞。

  此後,蛇塚一族一方面從政,一方面投資工商實業,在明治維新成功後,日本國勢日強,蛇塚一族在日本境內聲勢亦是如日中天,縱橫政商兩界,時至今日已然躍升為日本國內聲名權勢最為赫的商政財閥集團,且他們的勢力正不斷的向四方擴散。

  不過一百多年來,蛇塚一族卻發生過多次幾乎滅族的內亂,蛇塚內死傷犧牲的親信將臣不在少數。

  而策謀叛亂的始作俑者,均是雙生子中的次子,因此蛇塚一族的族長便立下手諭--從今以後,若再誕生雙生子,唯得動用家法私刑,誅處次子,不得留後,不得逆道而行。

  自手諭立定後,奇跡的不曾再有雙生子誕生過,人人慶倖之餘,蛇塚一族也安然度過歲月洪流。但遺傳基因終究是個不定數,平靜了數十年的蛇塚一族,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再掀風暴……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8-2-5 00:1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日本 東京
  入夜時分,天色混濁在幽冥與澄昏間,狂風暴雨似的暗潮隱沒在暗暗的偌大空間裏,轟隆如雷鳴般的引擎聲成浪而來,不安的氛圍霎時蘢罩著四周。
  一排的豪華車隊緩緩駛人高掛“物影流居”牌匾的大拱門內,車門如濤,一波波地接連著開啟,從車隊之首中有人小心取出一隻嬰兒籃,隨即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湧進大屋裏,登時嚇壞了一干僕傭。
  今夜適逢蛇塚夫人臨盆,蛇塚繼承人將于今晚誕生,大夥正興高采烈準備慶典之餘,怎麼才不過十多個鐘頭後,所有入院陪產的人一進門,個個面色凝重地直奔祠堂,看得僕傭們心驚膽戰的。
  “先生,夫人?!”女僕驚訝地連忙扶住最後進門的蛇塚夫人。 “才剛生產完,怎麼不待在醫院裏修養幾天?”
  “帶夫人回房休息。”蛇塚家族的龍頭命令道。
  “正和……正和,求求你,說什麼都要保住孩子,他是無辜的啊,答應我……求你……”蛇塚夫人虛弱地拉著夫婿的手,連聲哀求。
  蛇塚正和臉色哀愁深凝,柔聲安慰著妻子,“你放心,好好休息,我會保住咱們的孩子。”語畢,睇了女僕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奔往祠堂。
  “夫人,您也該回房休息了。”女僕攙扶住頻頻回首的蛇塚夫人往房間走去。
  而在祠堂裏,蛇塚家族裏極具分量的大人物全聚集一堂,平日呼風喚雨的政商界菁英人士們卜全都噤若寒蟬。
  “怎麼會這樣?”有人禁不住一室沉悶氣氛,低聲的開口。“當初夫人產檢的結果,不是龍鳳胎嗎?怎麼……一臨盆,才擺這麼大個烏龍,這實在是……唉!”數十年不曾出
  現的雙生子竟然出現了。
  “擺烏龍的是那個婦產科主任!真該摘下他日本婦產科權威的頭銜,他這個烏龍擺得實在是太大了。當初說什麼龍鳳胎,咱們才得以吃下定心丸,誰知孩子一出世才擺
  道,唉!”
  “唉!誰救老二的命根子被老大的身體給擋著,難怪產檢時會判斯錯誤。”
  大夥在醫院內見著兩個嬰兒相似的五官,以及無法錯認的性別器官時,他們差點集體休克,匆匆忙忙將雙胞胎抱回府,並解決接下來令人頭大的手諭問題。
  傳族手諭現在攤在眾人面前,明黃的綢緞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令人刺目的色澤。 
   “都什麼年代了,哪還能動用家法私刑,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又有人發表意見。
  “我們這一代並不在乎那些禁忌,只是……老太爺還活著啊!”何況還是個曾經親手誅毀自己手足的固執老頭。
   “如果我說,這孩子我非留下不可呢?”蛇塚正和沉肅尊傲的聲音響起。
  “只怕這孩子註定往後命運乖舛,不過,若不以蛇塚次子之名留下,雙生子的消息我們可以只手遮天,老太爺不會知情的。”
  “他是我兒子,不以蛇家名義留下成何體統!”蛇塚正和聞言,兩道熊熊怒火噴向底下分列兩排的族臣們。
  “可是大哥,”有人冒死諫言,“若讓老太爺知悉,事情可就嚴重了,不只你,我們這些親臣也會罪狀相連。當年你不守‘胎腹連姻’的族規,執意迎取庶民出身又是英日
  混血的嫂子時,跟老頭已經是鬧得水火不容了,如今你實在得再三思量,免得……唉!”那人重歎一聲,轉頭瞥了繈褓中的小侄兒一眼,瞧瞧那對承襲嫂子的藍眼珠,老太爺
  肯留下他?難啊,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難道真要我親手殺了我的親骨肉,整個家族就能安享太平?”蛇塚正和痛苦的問著眾人。
  “大哥,你言重了。只是有些事咱們不得不預防,萬一將來這小傢伙心懷不軌,又摘出內哄,到時你要我們如何面對小輩們的責難,又怎敢去見黃泉下的列祖列宗?”
   “是啊,大哥,你也要為孩子想想。老頭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忘了,嫂夫人是在何等嚴密的保護下才能存活至今,你以為老頭子會將他們母子倆視若無睹、輕易放過他們嗎?”一個連親弟弟都忍得下心殺掉的人,哪有度量再去包容這對母子。
  “想!統統給我動腦筋想,想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來。”蛇塚正和沉聲下令道,目光憎恨的看著那早該隨先人一同深埋黃土的手諭。
  “不如……把老二送離日本,愈遠愈好,等將來他能獨當一面後,老頭也早歸陰見先了,到時再將他迎回,正式認祖歸宗。”提議的人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確信這是最
  好的方法。
  “可是送走他,這雙胞胎另一人要拿誰來頂替?啊,最好是找個女嬰,這樣剛好符合了原先的龍鳳胎。”
  “還要是今晚出生才行,這才趕得上明早的家族立紋大典。”
  “對,這個建議可行,不過計畫要天衣無縫的進行。”
  “浩二。”蛇塚正和立即喚來家臣。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應了一聲。
  “即使要把全日本找遍,也要給我找出個可以替代的女嬰來。”
  “是。”成田浩二立刻領命而去。
  終於在天將吐白時,成田浩二幸不辱命的帶回了所有人的一線生機。
  他輕輕拉開繈褓,裏面是一名全身尚泛著血絲的女嬰,在場眾人個個驚疑不已。
  “這……這娃兒是從哪弄來的?”有人疑問道。有哪個做母親的肯將懷胎十月、吃足苦頭才生下來的嬰兒送給他人?”
  “有錢好辦事。”成田浩二據實以告。
  “不是每個做母親的,都能這麼捨得。”幽幽淒淒的聲音隨著和室門扇的開放飄入祠堂裏。
  “你怎麼不在床上休息?”蛇塚正和上前扶著虛弱的嬌妻落坐。
  “休息?幸好我早來一步,否則,我豈不是錯失了與我兒子臨別相告的最後機會。”
  “嫂子,你就放寬心吧。”
  “決定了嗎?要將他送到哪里?”蛇塚夫人輕聲詢問。
  這對眼睛好美,藍得清澈見底。孩子,是媽害了你,偏偏你的命運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無權替你擇定。別怪我,孩子,我會等你,等你回來,再讓我看看你這對漂亮的藍色
  眸子。
  “那名退出我們科技集團的歐德博士,人還在美國吧?”
  “歐德?!大哥居然會想到這號人物。”那個視財如命的怪博士早在十年前就退出蛇塚旗下的科技集團。“聽說他當起一名神父來了,不過我想那恐怕是個幌子,背地裏或許還在鑽研掙錢勾當也說不定。”
  “就把孩子交給他,多塞點鈔票給他,堵他的口。倘若孩子出了任何差錯,就讓他提著項上人頭來見我,在孩子長大之前,所有的生活概況均得一一回報。”蛇塚正和迅
  速下令,“浩二,你跟那傢伙交情不錯,這件事交由你去處理。”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領命。
  “還有,舉凡族首後嗣的傳人除了女孩外都得在背上紋烙族騰,即使是次子也不得例外,所以我想先替小兒立紋,日後就靠著這族騰回歸蛇塚宗族。”
  於是長子起名為“蛇塚冥煌”,是日後正式接掌蛇塚家族一切產業的繼承人。
  次子命名為“蛇塚淩皓”。男嬰背部被紋烙上湛藍的家族蛇紋圖騰後,隔日便被密的送出日本國境。
  至於那名女嬰,則由蛇塚夫婦倆共同商議,取名為“賀青”。
  蛇塚淩皓與賀青兩個人,就這樣身不由己的註定了互補的命運;一個退離,一個代替,命途交錯。
  她被帶進本該是蛇塚淩皓生存的世界裏,而他則被無情的家族詛咒驅離,一道傳族手諭同時改變了兩人無從選擇的人生。
  日後,蛇塚正和也不諱言地將這段往事明白告知賀青,那年她不過才六歲,便知道自己是個被親生父母捨棄的孩子,耳緣上的青蛇紋在在告誡她必須懂得知恩圖報。於是,十八歲那年,她便自告奮勇願替蛇塚家暗地照顧流落在外的小少爺,直至他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時再將其帶回日本認祖歸宗,爾後她與蛇塚家再也不相欠,她不願當個取代的影子,存活在屬於別人的世界裏。
  她想做自己!不是一個取代別人地位的千金小姐,不是朵不堪一擊的溫室小花,不是活在別人讓出的幸福裏,她身上流的不是蛇塚家尊貴的血統,何德何能獨佔這原本就不屬於她的疼寵。因此她得擺脫、卸下這一身虛假的名分,回歸真實的本質,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回她的軀殼……蛇塚淩皓。
  唯有軀殼的正主兒回屬這片世界,她才能卸下一身本就不屬於她的光芒,回到平凡卻自在的真實的她。影子永遠只能活在陰暗的角落,附屬光明而生,她不要,賀青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光明!
  所以她會找到、並帶回蛇塚淩皓,唯有這個男人的認祖歸宗,才是她擺離虛假世界的解脫。
  但在見著了蛇塚淩皓後,賀青才開始覺悟,在她未來的人生裏,不會有太多如意事,“無奈”將會佔據她泰半人生。
  除非那只既冷且傲的“銀狐”願意,否則終其一生,她擺脫蛇塚的冀望,只會變成一種虛無的妄想,她的生命只會消耗在這些妄想中,伴同著他的孤傲冷絕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為止。
  她不認為一個會選擇殺手當職業的男人,對於家庭能產生多大的歸屬感,不過她會盡全力。眼看時間已邁入二十六個年頭,四季更送了二十六次,若再帶不回他,她這道影子遲早會被歲月風化成石。
   何況,久病臥榻的蛇塚夫人也沒有多少時間再等下去了。
  ◇◇◇◇◇◇
  二十分鐘過後,銀狐終於等到薩傑“關愛”的眼光。
  “抱歉,不會耽誤你登機的時間吧?”才安靜不到一分鐘,薩傑懷中的奶娃又不安分了起來。
  “凱凱,不行,那是鋼筆!不是棒棒糖。”薩傑連忙從兒子口中拿出差點“陣亡”的K金鋼筆。
  “不會。”銀狐冷眼旁觀被兒子弄得手忙腳亂的主子,絲毫沒有救援的意思。活該,感情用事後總免不了產生累贅,不過依他看,堡裏這票男女似乎正爭先恐後的想擁有
  個累贅來刺激兩人生活。
  “中東那邊都已經安排妥當,你一下飛機就會有一組部隊接應。據說這票菁英會隨同你住進耶比達將軍官邸。這是伊拉克總理的一片心意,一有狀況,那些彪形大漢可以保護你全身而退。”後面的幾句話,薩傑說得有些不以為然。這個伊國總理究竟清不清楚自己花錢聘請的高手有多大能耐,還需要保護?!
  “保護?”銀狐冷冽的聲音裏蘊含著無限譏誚。
  薩傑聞言咧嘴一笑,俊朗的笑臉與一臉冷凝的銀狐截然不同。“這裏頭有你的各種新身分資料與證件——美方外援特務大使,上頭還有柯林頓總統親筆核准簽名,相當珍貴,千萬別搞丟。”他邊說邊挽救沉淪兒子手中已久的紙袋,趕緊遞給銀狐。
  “很幽默。”銀狐面無表情地接過一袋重要文件,看也不看地塞進外套內袋。
  “什麼幽默到你面前都會自動消失。”薩傑咕噥一句整天擺張冷面孔不累嗎?
  薩傑常想,銀狐的本質究竟走在哪條軌道上,他不愛說話,更適當的說法是這小子根本不屑將自己的思緒用語言來表達,他自我的感覺全由他在自己的世界裏靜靜消化。長久下來他會不會忘了自己是個人——一個具有生命現象的人,所以才會連帶遺忘了只要是人都該具備的人性。
  在這世上少有能讓他花費心思去感覺的人事物,除非與他切身相關,或是任務上的需求,否則即使總統在他面前被暗殺,他可能也只是不以為意的轉身走人。
  或許他身上少了一種叫作“刺激神經”的東西,才會讓他的身心不受外力的干擾。但銀狐該是有感覺的吧!只是不願將它與外界分享,才會讓他的外表給人過度沉酷的印象。
  坐在薩傑懷中的小娃兒蠢動,陡地打斷他的思緒,他連忙清了清喉嚨說道:“要不要跟其他人打個招呼再走?”明知這無情寡意的小子不會賞臉,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不用。”銀狐提了行李轉身就走。
  “銀狐,試著讓大夥有關心你的機會。”薩傑抱著小娃兒走在他身旁,語重心長的說。
  “瞭解就夠。”
  薩傑在心裏歎了口氣,轉移話題的問:“直接上飛機?”
  “先去個地方。”語畢,銀狐那冷漠的頎長身影便消失在門口。
   看來他要去艾德教會。這些年來,銀狐仍跟歐德那只老狐狸有所聯絡,銀狐供給金錢,歐德進貢槍械。
  銀狐啊銀狐,我無意留你,落葉終將歸根,背離多年,也該夠了。薩傑暗忖。
  ◇◇◇◇◇◇
  “我們這裏可不接受殺手級人物的禱告。”歐德奚落的調侃自銀狐身後傳來。
  銀狐緩緩轉過身,漠然的臉上找不到絲毫的表情。
  慈眉善目的神父手捧聖經,走到他身旁站定。“這回任務的地點?”
  “中東。” 
  “好傢伙,價碼不低吧!”和藹的神父眼睛驀地一亮,“喂,別忘了,還是老規矩,六四分帳,我六你四。”所謂的“老規矩”,全由他一人訂立,長久以來銀狐倒也無任何異議。
  二十六年前,蛇塚打探到艾德教會而找上門,原以為他們的科技集團想要他重回組織,想不到那票昏君竟塞給他一個甫出生的男嬰。 
  “歐德,若你還想活著花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相信我們小少主寄養在你這裏會相當安全。”
  於是短短一夜間,他晉升為富豪級人物,鈔票幾乎成雪片般飄落他的假聖堂,但前提是,他必須赤手空拳與一名奶娃搏鬥,在不准請保母的情況下,他,一個正值壯年、前途無限的三十歲男子就這麼含辛茹苦的拉拔一個與自己非親非故的傢伙。
  不過氣人的是,這小子居然在十四歲那年無故失蹤,事情傳進蛇塚正和耳裏,他差點被剁成肉醬。 
  “給你兩個星期的時間,若找不回我兒子,你就準備一下吧。”蛇塚正和如是交代。
  “准……準備什麼?”他實在不敢看向那對似乎能吞噬自己的鷹眼。
  “遺書、棺木,以及一把武士刀。還不給我滾出去找人!”蛇塚正和憤吼道。
  就這樣,他被人從美國拎回日本受審,再從日本被踹回美國找人,他真後悔結識了蛇塚這個恐怖的家族。
  直到兩個星期的期限將至,他突然收到一封沒貼郵票、沒屬名寄件人的信件,但卻讓他欣喜若狂,因為信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他不敢怠慢,立即將此消息稟明蛇塚正和。
  “M盟!這個在短期內以驚人速度崛起的組織帶走了淩皓?”
  “那小子……小少爺信中是這麼寫的。”歐德戰戰兢兢的回答。死小子,算他有良心,還知道通報消息,否則……他不敢去想那個要命的“否則”。
  四年後,兔崽子不改一臉冷面出現,交代了一些事,丟下一張支票,然後就走人。他看了支票上的數字,差點腦溢血,五百萬美金?!天! 
  過沒多久,國際間突然出現一名令人聞之喪膽的殺手--冷面殺神,這消息不只令歐德驚訝,同時也令當初決定讓他留在M盟的蛇塚正和震得無以復加,堂堂一個皇族後裔竟成了個職業殺手?!為此,蛇塚夫人一病不起,終日以淚洗臉。
  蛇塚正和卻讓他那清豔若冰的影子千金以及她的小侍隨他回美國。哼!就憑她,一個十八歲的小姐就能帶回蛇塚二少爺?
  不過現在想想,那小妞還真行,蛇塚家族裏果真是高手如雲,就連一名小侍的功夫也不差。這一主一僕竟打入美國紐約黑道聚集地——死城,並將這間餐廳收歸所有,連裏頭最難纏的火爆廚子都甘敗下風。
  這檔事則被列入最高機密,一張巨額支票塞住他的嘴,關於賀青的事,蛇塚家並不想太早讓銀狐知曉,除非時機成熟,他們倆親自對上時再由賀青處理。
  就這樣,他被蛇塚家族正式踢出了陣營,仰賴十四年的托孤寄養費就此斷了,最後只賺了一筆遮口費兼遣散費。此後,歐德提供自製的或改造過的槍械給銀狐,而銀狐則會將任務的酬金與他平分。
  “我要的東西呢?”銀狐面無表情,一隻冷冽藍瞳閃著不耐煩的看向他。
  “等我一會兒。”歐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敢以耶穌之名打包票,全世界沒幾人敢直視銀孤那只藍瞳,漂亮是漂亮,不過就是太陰氣森森。
  “喏,這些夠你打下整個伊拉克。”再出現時,歐德手中多了只銀色長箱。
  銀狐接過箱子,打開密碼鎖,仔細審視其中排列的槍械。
  “噢,差點忘了最重要的寶貝,這是我的得意之作!”
  “瑪麗亞。”歐德遞上一本聖經,補充一句,“信主得永生。”
  銀狐冷冷地瞅著他,不知這老傢伙又想要什麼花樣!
  “打開看看。”歐德等不及讓他的天才發明現世了。
  銀狐翻開聖經,只見一柄長不到十公分的黑色短槍密嵌在紙頁裏,旁邊還嵌有一個約兩公分長的彈型瓶,內裝黃色液體。
  “可別小看它,這一小瓶東西若是彈射出來,‘砰’的一聲,整個伊拉克……不,恐怕是整個波斯灣都得說拜拜。”
  原來是生化毒素。銀狐淡然地合上聖經。
  “對方是誰?海珊?否則你幹啥要我耗費這麼大工程。” 
  “你何時變得那麼多事?”冷冷的眼朝多事之人冷冷地一掃。
  “沒……沒有,好奇嘛!嘿嘿嘿!”歐德乾笑幾聲,緩和氣氛。
  銀狐不再多言,拎起長箱,逕自朝門外走去,絕然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陰冷的身影消失在明亮的陽光下。
  這死傢伙!人才走,歐德立刻犯嘀咕。他究竟是倒了什麼楣?才會教他碰上這一號世紀怪胎。
  ◇◇◇◇◇◇
  沙島地阿拉伯 利雅德
  中東,一個自古以來始終動盪不安的地區,各國之間的紛爭十分頻繁,今日這場集中東各國的元首高峰會,最主要商討的議題是一場即將上演的內亂紛爭。
  雖然波斯灣戰爭方休,但野心勃勃的軍事家仍對波斯灣這塊富饒的土地虎視眈眈,其中以伊拉克的三軍將領——耶比達將軍最有野心。伊拉克境內不停傳出他以私人名義向俄國採購新式武器,並加強各類軍事攻擊演習的消息。
  伊拉克自波斯灣戰爭後,元氣大傷。耶比達將軍意圖政變的消息一傳出,當下震政府高層官員。因為一旦戰火又起,中東境內各國必遭受不小的牽連,而首當其衝的是臨近的波斯灣四國。
  伊國總理立即邀請各個鄰國,召開高峰會議商論對策。
  由於中東是個極為敏感的戰亂區,因而各國均希望在不發動戰爭、動用武力下,平息伊國內部正在醞釀的叛變。
  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暗殺!
  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耶比達及其同謀,此提案一致贏得各國的熱烈喝采,最後他們找上銀狐--一個自出道以來未失過手的殺手。
  根據搜集而來的資料記載,銀狐隸屬于美國境內富可敵國的財團組織——M盟。他的工作是負責攫齊資料證據,然後伺機暗殺。 
  肯花巨額酬金聘請銀狐的,不外乎各國政府高層官員、商界人士以及黑道組織。
  銀狐將雇主所需的各項資料搜齊完畢,證據確鑿後,便展開追殺行動。待大功告成後,不需他費神善後,也不需顧及警政單位的調查,雇主自然會壓下一切與湮滅證據。 
  總之,他只負責搜殺——搜齊、暗殺。
  若是任務需要掩護身分時,美國華府自會無條件提供相關方面的支援,例如此次,銀狐受雇中東公司各國聯盟,美方給足了M盟面子,美方外援特務大使,多麼響叮噹的名號。
  召開此次高峰會的會議廳是一幢富麗堂皇的回教式殿堂,莊嚴而肅穆,會議桌上鮮花、美食、醇酒一應俱全。
  十一國高層官員,個個身著傳統素白的中東袍服,耐著酷暑炎夏的午後,齊聚在殿堂的二樓。四周烈日光芒透過窗戶,射入偌大的廳堂內,刺得人人睜不開雙眼,午後的舒懶烘熱,惹得人昏昏欲睡。
  當沙國主席隆重介紹足足遲到了兩小時才出現的貴客時,一群政界大老除了陪笑外,還得裝出熱情大力的掌聲與笑容,實屬不易。
  接著主席便向銀狐一一提報關於整個中東當前局勢,以及罪魁禍首——耶比達的相關資料。只見一臉深沉冷凝的銀狐始終不發一言,沉默地聽著。
  另一方面,其他各國的代表們一雙眼可也沒閑著,打量,探究、分析著這位國際級殺手究竟有幾斤幾兩重。
  “怎麼也有不穿黑色風衣的殺手嗎?”的交頭接耳聲在最角落處發表觀後感。
  “你電影看太多了。”
  “是啊,我怎麼看都覺得不像,這小夥子不去當什麼模特兒豈不浪費阿拉的美意。”
  銀狐身穿一件淺灰色襯衫,一條同色系長褲以及同是出自亞曼尼晶牌的西裝外套,一點也看不出他具有國際級殺手的身分,就只有那張冷峻的肅顏,流露著殺手具備的沉穆氣息。
   不過銀狐那雙眼眸令所有人望而生畏。不必刻意展現冷酷與無情,那雙眼瞳根本就不曾有熱度存在其中,目前為止,尚無一人有足夠的膽量與他對望。
  “根據以上資料,可以明白顯示耶比達將軍叛亂的圖謀野心,不過礙於證據不足,因而這次高峰會議最終目的便是想以暗殺解決這號麻煩人物。各位代表如還有異議煩請提出。”主席朗聲說道。
  伊拉克代表立刻發言道:“我代表敝國總理補述重要發言。”
  主席聞言當下臉色有些難看,他剛才最後那句話只不過是客套的場面話,這傢伙竟真的發言。“我以為之前我們各國已做好決策了。”他邊說邊不自在地偷覷銀狐一眼,還好,沒有任何不耐煩神色攀上冷臉。
  “當然,只是敝國總理與各部大臣後來才發現,耶比達將軍買通各方重要國防機密,更與敝國境內一票恐怖組織部隊暗中來往,若他在一夕間猝死,敝國重要機密文件勢必會外流,屆時,人死證毀,敝國負擔不起如此慘重隕失。因此敝國願再支付十分之一的酬金,勞煩銀狐先生追回各項證物、機要檔與國庫公款,並將耶比達將軍逮捕交由敝國自行審理。”
  敘利亞代表不滿的開口說:“之前我們各國召開會議時,為何貴國不事先講明?”這下可好,各國花了大把鈔票卻只為了替伊拉克追回機密文件,且耶比達那混球還得交由伊拉克審判,那他們豈不是當了冤大頭!
  “莫非貴國早打好如意算盤,想借由我們資助撥款,所以才留這一手?”伊朗代表不悅的介面質問。
  “肯定是這樣的。也不想想當初海珊併吞科威特時,把我們這些鄰國都拖下水,現在還敢誆我們錢財,整我們冤枉,真是太過分!”約旦代表也忿忿的發言。
  “各位,請稍安勿躁。事實上,耶比達將軍所買通的機密中屬於在場某些國家的就占了半數。”伊拉克代表最後一句話成功地堵住了所有的指責聲音。
  “你是說,那個蠻頭將軍若死了,我們也不會太好過?”
  “沒錯。”
  簡短的兩個字霎時令現場一片沉寂。
  此時主席的臉色可用“鐵青”兩字來形容。“關於這個問題,哪國代表願意先發一言?”花錢請個殺手來,竟只為了追回機要文件與逮捕現行犯歸案?!這事若傳了出去,肯定會貽笑世界政壇。
  “那就投票表決,贊成者請舉牌。”敘利亞代表提議道。
  各國代表們默契極佳地舉出代表牌,當定冤大頭的國家們只能一臉不情願地接受這樣一個烏龍結果。 
  “全數贊成。”主席宣佈表決結果,接著看向一臉冷凝的銀狐道:“銀狐先生,既然伊國願意再多付一筆酬金,那麼尋回各國機密檔的差事就勞煩您了。”
  “無妨。只要你們已取得共識。”差事輕鬆,又有大筆鈔票入帳,他有什麼好推的。
  普天之下,有誰在得知一筆天價美金即將進帳時,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除了銀狐;更何況他從頭到尾就只開這麼一次金口,短短一句“金玉良言”就賺進一大筆酬金。各國代表愈想愈不甘心,卻又莫可奈何。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8-2-5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伊拉克 撒爾其堡
  “混帳!全都是一群豬!我若不一個個把你們炸得稀巴爛,這把將軍椅我就劈了當柴燒!”如雷鳴般的咆哮聲響遍整座撒爾其堡。
  “將軍,請息怒。”軍師阿法汗一派沉穩的說。
  “我愈想就愈氣,竟然找來殺手要對付我,什麼狗屁外援特務大使、狗屁軍事協議交流!他們當世人全是笨蛋嗎?明天那個瘟神一來立刻把他給我轟出伊拉克!”耶比達將軍忿忿地跌入鑲滿寶石的座椅內,一番嘶吼過後,面容頹然慘澹。 
  “您真是愛說笑,將軍。有美方在後支持、中東聯盟聘雇的人豈能說轟就轟。”阿法汗笑得僵硬。
  “難不成要我鋪上紅地毯接迎那個瘟神?”面目猙獰的耶比達氣得一臉落腮胡差點著火。
  “你聽我說,將軍。”阿法汗語氣平和地從容應付一隻著火的雄獅。“目前你最好是先按兵不動,這男人我們可得罪不起,至少他並非想取你性命,只要別讓他搜齊證據,想逮捕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們也可以如法炮製,找個人幹掉那個瘟神。”耶比達忿忿道。
  阿法汗搖搖頭,“不行,殺了他就等於得罪M盟集團跟美國政府,他們的勢力不容我們輕忽。更何況,銀狐從未失過手,他的能耐我們也不能小覷,想殺他恐怕比登天還難。”
  “難道就沒別的辦法?”眼看著發達之路被瘟神擋駕,教耶比達如何能甘心?
  “也不是沒有,只是恐怕得費一番心思。”
  “說說看。”
  “找個女人來牽制銀狐。”阿法汗獻計道。
  “送個女人給他暖床?!”耶比達不敢置信的說。沒搞錯吧!阿拉,他的軍師居然提出這等鳥對策,炮轟瘟神都來不及了還要倒貼。
  “咳,將軍,女人的用途很多,不單只是那方面。”阿法汗連忙解釋。
  “哼!一個女流之輩能有啥用途?”耶比達嗤鼻道。
  “若是名身手靈活,智慧與美麗兼具的女人,用途可大了。”阿法汗說著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說話別拐彎抹角,說清楚點。”
  “美其名是送名佳人伺候,這女人可以監視銀狐的行動,等我們私下買通波斯灣四國的油田後,便將所有證據銷毀,屆時,他們能耐我何。”阿法汗胸有成竹道。
  “如果銀狐不接受呢?”耶比達提出疑問。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我們的女間諜依然可以暗地裏進行任務。”
  “嗯。”耶比達撚著鬍子點點頭,這似乎是個不錯的法子。“四國的油田只剩哪個沒買通?”
  “只剩巴林。沙烏地阿拉伯派了軍隊駐守巴林沿岸油田區,想買通恐怕還得費番工夫。等四國的主要油田供應區均買通後,再布下向俄國購置的核子飛彈,然後將消息發佈,相信各國一定會一一投降,到時再由將軍一舉併吞。”
  “如果美國再來攪局呢?上回海珊攻打科威特就是因為美國加入,最後才殺羽而歸。”
  “將軍,您所顧慮的問題,當初海珊入侵科威特時也不是沒深思過,但他依然選擇攻打科威特,海珊的失敗也只能怪他時運不濟;更何況,您還有一支敢死部隊充當後盾,有了退路,您大可放膽進攻。”
  是啊!他差點忘了,中東最大的一支遊擊隊已歸他旗下,只是……
  “那群豺狼不好惹,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只建立在薄弱的金錢利益上。”對於那些叛忠不定的恐怖分子他仍懷有一份顧忌。
  “只要按時喂飽那群豺狼,倒也不怕他們生事。”只要彼此互惠,再薄弱的關係也能長長久久。
  “嗯,必要時這群人可以製造暴動威脅政府,他們可是我活命的最後砝碼。阿法汗,喂飽他們,讓他們多賣命些。”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將軍,您要的酒送來了,還有您欽點的小妾。”一名身材瘦高的僕人推門而入,奉上一瓶美酒,送上一名侍妾,便彎身行準備離去。 
  “喂,那個叫什麼裏的站住。”耶比達出聲叫喚。
  “阿裏。將軍。”阿裏體貼地第N次呈上自已的名字。
  “阿斯克特睡了嗎?”耶比達已記不清有多久未曾見到他唯一的孩子。 
  “睡了,將軍。”阿裏經不起將軍的大嗓門,微按住發生耳鳴的右耳。
  “你們兩個都下去吧。”
  “是。”
  ◇◇◇◇◇◇
  “你……你是誰?”
  當耶比達被人搖醒時,乍然瞥見在他睡床旁的椅子上坐著一名陌生的女人,當場嚇掉他的三魂七魄,連喊聲“來人”都喊不出來。
  “你……你是怎麼闖進來的?侍衛呢?”明早的第一件事就是砍掉侍衛的腦袋。 
  “更正,我可沒膽擅闖將軍府邸,你的侍衛也沒瞧見我。”賀青蹺著修長的腿逕自端坐在椅子上說。
  “你究竟是誰?有何目的?”他可不會笨到以為這女人是來以身相許的。 
  “我是女人,而且是身手靈活、智慧與美麗兼具的女人。”賀青像在分析某樣產品般的介紹自已,“正好是你所需要的那種女人。”
  “三更半夜你像鬼魅一樣的出現,就是為了要推薦自己?”耶比達懷疑的問。
  “不然呢?難道我還來找將軍聊天不成?”賀青露出壞壞的笑容。
  “你憑什麼篤定我會需要你?”雖然這女人長得可真清豔標緻。
  “憑本事。銀狐明天便會住進貴堡,你已經沒多少時間去找個肯冒險接近死神的女人,更何況,我不要你任何一毛酬金,我的目的只是要接近銀狐。將軍肯用我,那我們的合作就能各取所需。”
  “你暗戀那個瘟神?”任何人在聽及賀青這番話後,大都會做此猜測。
  賀青聞言,當場笑了開來。笑得讓耶化達摸不著頭緒。
  “相信我,將軍,在你見過銀狐後,就絕不會認為他是個會接受女人暗戀的男人。”“為何你又肯冒這險耗費心思接近他?”
  “這些事與你無關。我會幫你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但前提是,你得用我,怎麼樣?”
  耶比達思忖半晌,緩緩的問:“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反咬我一口?”
  “很遺憾,將軍。”賀青搖著頭站起身,“看來,我們是達不成共識了,你另謀他人吧。”倩影當下旋身飄向窗戶,臨 走前她回頭又道:“只是別怪我沒警告你,普天之下,只要光聽銀狐名號的人躲都來不及了,誰還有膽受雇於你。”
  說罷,長腿已跨上窗櫺。
  “慢著!”耶比達驟然喊住她。“好,就你了。”能躲過營區嚴密的守備闖入堡中的人應不會是個泛泛之輩。
  ◇◇◇◇◇◇
  豔陽下,黃沙飛揚,紅地毯自的撒爾其堡向外延至營區鐵門,紅地毯兩旁排排站著迎賓步隊,顯然對來人極其重視。
  “還真的用紅毯迎賓。”耶比達的低吼只有阿法汗聽見。
  “現在外頭有多少人正等著看你笑話,將軍,別失了您的風度。”阿法汗勸道。
  “我現在能站在這裏迎接瘟神就已經很有風度了。”耶比達沒好氣地扭過頭。
  說瘟神,瘟神到。一輛加長型凱迪拉克在兩輛軍用吉普車引道下,緩緩駛入營區。車子在堡前停下,十來位身著軍裝的壯漢迅捷地跳下吉普車,在堡門外排列成隊,豪華房車的車門一開,銀狐站在一群深褐膚色人種中,冷白的煞臉立時凝凍窒人的熱氣。
  耶比達上前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掌,“耶比達。伊拉克的陸海空三軍全由我掌管。”明顯的想讓對方明白他權勢有多大。 
  “格司。”銀狐報上假名,簡短的與對方握個手後,便疾步進堡裏。
  什麼鬼氣候!
  以往因任務需要,再幹熱的沙漠區他也曾到過,但那也僅只待個幾日,任務一完成便可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此行與以往不同,中東聯盟花了一堆錢聘請他,不消他動武動槍,唯一得花費的是“時間”。授查證據這種任務他不是沒接過,英國女皇也曾聘他搜集某臣相私通外國的證據,但在這種鬼熱天裏得耗上十天半個月進行搜查任務,實在相當磨損精力與體力。
  這是最後一次。銀狐發誓,下回再多酬金也別想要他再幹這種耗時費力的工作。
  昨天的會議上他是著了什麼魔才會答應?銀狐著實不解。
  “你給我看看,他那樣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好像有多委屈似的。”一走進堡內,耶比達就看見銀狐不耐煩的神色,一把無明火再度直竄胸膛。
  這小子,老擺副森寒相,給誰看啊!他才不吃那套。
  “格司先生,耶比達將軍身旁那位是他的幕僚軍師阿法汗。”
  伊國總理堅持派遣一支受過訓練的特種部隊護隨銀狐,以防耶比達叛變,謀殺美國派來的特使,在銀狐身邊報告的便是特種部隊的隊長。
  “格司先生,一路辛苦了。”深知將軍正處於氣頭上絕難以禮相待,於是阿法汗代替他主子開口,“請各位到房間休息,稍晚再替各位設宴洗塵。”
  “阿裏。”阿法汗揚聲喚道。
  “是。”阿裏恭敬的應了一聲。
  “帶貴賓們到房間,不准怠慢了。”
  “是。”阿裏高瘦的身軀始終彎著腰,“各位,請隨我來。”
  待一行人離去後,耶比達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瞬間炸開。
  “待會記得提醒我在洗塵宴上一槍把那小子給斃了。”
  “別動怒,將軍,想不想看看我們的利器?”說完,阿法汗便拍了拍雙掌。 
  不一會兒,一名輕盈曼妙的佳人自簾後款款步出。 
  “你遣人把她改造成這副德行!”耶比達怔怔地看著眼前美豔的女子。女賊一夜之間幻化成淩波仙子,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阿拉真神,瞧礁她那一身白嫩的肌膚,嘖嘖嘖光看就令人欲火難耐。真是,早知道昨夜就該先享用她,結果平白便宜了那個死傢夥真是可惜呀。
  忍!
  賀青巧笑倩兮地怞出陷入魔掌中的玉手,心裏卻砍殺瀅魔一千次。那群不知死活的女傭竟讓她套上這身瀅蕩的薄紗,若不是任務所需她准會殺光這堡裏的人,然後咬舍自盡。
  為了讓銀狐點頭回到蛇塚家,這些犧牲她也只咬牙撐過去。
  ◇◇◇◇◇◇
  銀狐的房間被安排在撒爾其堡的最裏面,裏頭的裝潢擺設完全符合耶比達庸俗的理念。寬敞的臥室內,足以躺上一支籃球隊的大床四周是旖旎色彩濃厚的薄紗,微風吹來,薄紗便會輕緩飄動,可以想見,堡內的房間均是同樣鄙俗的擺設。
  銀狐真是倒足了胃口。
  緊蹙的濃眉散發出相當駭人的凜栗,藍瞳裏開始布上陰悒,連一旁的阿裏都驚覺出情況不妙。
  滿室鄙俗的裝潢還不足以挑起銀狐向來波瀾不起的心湖,而令他心情惡劣在於房間內觸目可及的女人,身著粗鄙紗龍的女人。
  怎麼會這樣?阿裏暗自叫苦,阿法汗是不是把耶比達的所有妻妾都給搬出來招待賓客了,真是嚇人。 
  “格……格司先生……”阿裏惶恐地叫喚著站在門口的貴客,瞧他生根似的站在原地,不打算進去嗎?
  “叫她們滾。”冷森陰寒的語音自銀狐唇間飄出。
  “將……將軍的意思……是想讓她們伺……”別又來了,他委實快禁不住貴客三番兩次的寒光逼射,當皮條客的又不是他,瞪他也沒用嘛!
  “立刻!”不容置喙的殺氣凜凜,阿裏沒膽再造次。
  “統統下去吧。”
  那些女人聞言,不禁抱怨連連,跺著步伐一一含恨離開。
  “我的房間內,不准那些人再出現。”
  “是。”阿裏盡責地扛進兩大箱行李。
  “放下。”銀狐目光警覺地喝道。
  “是。”阿裏立刻照辦,他也懶得身兼搬運工。
  “下去。”
  “是。”呼,終於可以退場了,伺候這傢夥還真是件苦差事,傭人難為啊!
  “慢著。”銀狐忽然喚住阿裏。
  “還有吩咐?”拜託一次講完OK?
  “我待在薩爾其堡的這段期間由你侍奉?”
  “是的,格司先生。”
  銀狐銳利的精光將阿裏徹底掃視過後,訕謔的神色立刻被隱藏在冷峻下。噴,失敗的偽裝。
  “若非有重要的事,我不喜歡有人來打擾。”
  “是。屬下告退。”
  真是個嚇人的男人,他的心差點蹦出喉嚨了。
  拭去一身汗,阿裏嘀嘀咕咕地走在長廊上。
  “喂,你在念些什麼?”一道女聲突然響起。
  這聲音是……
  “老闆……噢,別讓我再看見沙龍,拜託,一想起剛才的畫面我就想吐。”真不懂中東國家的男人怎麼會喜歡女人這種不入流的裝束。
  “你以為我喜歡啊!”賀青結實地賞留加胸口一拳。
  “老闆,你真要替耶比達監視銀狐啊?”留加一把扯下蓬鬈的假髮,順便取出右耳裏的竊聽器。
  “當然不。” 
  “你們昨夜不是協議好了……老闆,你演反間計喔!”不愧自小服侍左右的留加,一猜便知主子心中的打算。
  “只要蠻頭將軍答應讓我留在堡內以利於我們的計畫,至於他要求的交易大可敷衍了事,我只管銀狐一人,他才是我不辭千里的最終目的。”賀青不在乎的說,“蠻頭將軍被逮是遲早的事,以銀狐的行事速度不會讓他逍遙太久,最好在這段期間內說動銀狐歸族,否則一延再延,以夫人的病情看來,恐怕熬不過今年。”最令她擔憂的正是此事。
  當年師父、叔伯們允諾夫人,當銀狐能獨當一面時再將他迎回宗族,而今拖延了數年,她再不盡速完成就愧對蛇塚家了。況且,若是銀狐再不回歸本源,她就永遠只能當個影子,永難自由。 
  “那傢夥肯嗎?假如他不答應呢?還記得當年歐德那傢夥帶我們來美國時說的話嗎?早在銀狐加入M盟後他就背棄了蛇塚家,歐德不可能沒跟他提過他的身世,但銀狐還是選擇了拋親棄祖。”有誰在得知自己擁有如此顯赫的家世背景後,還能毅然決然投身殺手一職。
  聞言,賀青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拜託,留加,別在我信心滿滿時潑我冷水好嗎?”
  留加說的這些她當然懂,但那又如何?明白與現實是兩回事,即使明白要達成這個目的是超乎想像的艱辛,她還是非做不可,難道享要她背著影子幹金的嘲諷過一生。
  “老闆,不是我愛說你,你怎麼老愛往死胡同裏鑽呢?其實你大可過著屬於你自己的日子,別去理會‘蛇塚’這名號帶給你的負荷,銀狐的事就算了吧!他不會跟我們回日本的。”留加這些勸言三不五時會出現,卻不曾達成功效過,他的主子是全世界最死心眼的女人。
  “那我到底算什麼?你告訴我。我沒有流著人家名門皇族的血液,卻還得假冒身分當個虛假的影子千金。至少,蛇塚家教育了我十八年,我願意再用一個十八年替蛇塚家帶回他們的小少爺,還我一身輕鬆與灑脫。我不是蛇塚淩皓的影子,我要當個自由人,留加,你能明白嗎?應該孤獨人世的是我,而不是被送走二十六年的銀狐。”說完,賀青便轉身離去。
  她和他,被由不得他們選擇的宿命安排走向對方的軌道上,而今兩道平行軌交集了,也該是各自回歸正軌的時候。
  命運就是這麼無奈,註定與選擇,半點不由人。
  留加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上,反復思索主子的話,一顆心也隨之無可奈何的往下沉。
  ◇◇◇◇◇◇
  傭人也是有尊嚴、有人格的,何必受人如此糟蹋?站在門外敲了十分鐘門的留加無可奈何的想。而令他快敲腫手的正是門裏那位讓他吃足閉門羹的死傢夥。
  好,男兒當自強。留加再度掄起拳頭往門板敲下去。
  “先生、格司先生……”留加的叫喚聲自門外清晰地飄進銀狐耳裏。
  銀狐竭盡所能地讓心思集中在電腦螢幕上,可是外面一聲大過一聲的呼喊偏偏清楚地迥蕩在他置身的空間內,嗡吵的雜音似乎打算與他抗衡到底,縱使他刻意用力敲打鍵盤,也壓不過催魂般的叫聲。
  “英明神武的格司先生,請您開門好嗎?格司……”未完的呼喚來不及結束在驟然開啟的門板。
  門內是一臉陰氣森森的銀狐,他的怒火全寫在藍瞳裏,無須任何譴詞表達,留加也能讀出其中的冰風暴。
  “感謝阿拉,您終於肯為下人我開啟您深鎖已久的門扉,我正……” 
  迸射數道寒劍後,銀狐頭一甩,用力關上門,打定主意讓它繼續深鎖。
  “請等等,格司先生。”留加眼明手快,在房門即將關上之前,瘦高的身軀俐落地閃進銀狐所營造出的北極世界。 
  “嘿……真好啊,格司先生,您房裏都用不著冷氣,自然涼爽哇!”倘若在十分鐘內他能全身而退,他影山留加就此改信阿拉真神。 
  “你耳背?”否則怎會忘卻他之前撂下不喜被打擾的警告。銀狐坐回桌前,開始“蹂躪”筆記型電腦。
  “沒有啊,阿裏從頭到腳都很健康哩!”留加不動聲色地湊近電腦,想看看螢幕上的內容。
  “沒要事報告就即刻滾出去。”銀狐向來冷言冷語,無關對方身分崇高或卑微。
  唉,看不清楚,放棄算了,反正又不甘他的事。“當然有事呈報。”
  “說。”忙碌的人依舊頭也不回。
  這男人分明對他存有戒心,只是不加以拆穿,卻放任他站在後頭觀看,未免也對自已太有自信了吧!
  “將軍請先生及隨從人員一同前往大廳,設宴好替諸位洗塵。”
  “沒空。”
  “將軍有令,所有人非到場不可。格司先生,您就別為難我了。”留加真想自背後踹他一腳洩憤,不過氣歸氣,他還是熱烈邀請那顆始終背對他的完美頭頂。
  “目前你只聽命於我。”銀狐周遭的低氣壓開始彙聚成形。
  “付我薪水的可是將軍哩!”
  他話聲方落,一疊美鈔像魔術般出現,被重重地塞進他掌心。
  “馬上消失。”幾近惱火的銀狐森冷地命令。
  留加毫不赧然地將鈔票塞入褲袋裏,哈腰諂笑道:“當然,只要格司先生肯出現大廳,小的馬上消失給您看。”
  “啪”的一聲,螢幕消失,森寒的背影如妖魅般緩轉過身,面容冷酷如昔,雙瞳依然清澈湛藍,但隨即一層灰溜蒙上那片冷藍,銀光開始懾人心魂,教人看了發寒;至少被死盯了數分鐘之久的留加已開始心驚膽戰。
  這男人想幹嘛?拜託,這種攝魂大法誰受得了。
  “你我心知肚明。”沉寂已久的銀狐開口道,“我不是什麼美國外援特務大使,你也不是這裏的低等賤民,你我各為所需,別再企圖幹擾我。”語氣裏的警告意味相當明顯。
  “我……那……”算了,再解釋都是多餘。“將軍準備了盛宴招待,你若不到場,未免也太說不過去,只要你露個臉,我也好交代。”
  就說吧,銀狐早將他看穿了,這種偽裝也只騙得了那些凡夫俗子,至於想騙過銀狐這超凡人種,是不可能的事。
  唉,老闆啊,留加暗自歎了一聲,你想說動一塊頑石心甘情願認祖歸宗,恐怕比登天還難。
  ◇◇◇◇◇◇
  洗塵宴過後,耶比達留下銀狐說有要事相談,雙方遂來到將軍書房。
  “美國自從波斯灣一役後便與我國交惡,現下忽然派出使節來訪,不禁令人覺得奇怪。格司先生,您此次來訪的目的為何?”耶比達開門見山的問。
  “中東危機關係著全球,我方僅代表聯合國前來進行訪談,此行仍會訪遍中東各國以調停中東內部危機,必要時加以協助,如此而已。”
  “軍事交流又是怎麼回事?”
  “波斯灣四小國向來是所有野心家窺伺的物件,而貴國是最早採取攻勢,雖然戰火已平息多年,但基於種種考量,將軍,身為一個軍事家,你應當瞭解‘軍事交流’所涵蓋的種種意義,何需我再言明。”
  接下來長達二十多分鐘的談話,兩人就著波斯灣危機等問題,你來我往迂回式的問答,耶比達的問題敏感尖銳,而銀狐只避重就輕地將話題轉向。
  “所以訪問期間仍會暫住貴堡,還希望將軍見諒。”銀狐的話中,聽不出絲毫誠意。
  耶比達瞟了阿法汗一眼。這瘟神可真會演戲,把外文使節的角色扮得活靈活現。
  “即然如此,就不再打擾您的休息時間。這段期間內,我們必會提供您各方面需求。”阿法汗說道。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沒有再深談的必要。
  銀狐不怎麼客氣地起身,沒有任何告退詞,頭一扭,長腿不疾不徐地跨出門檻。
  “接到我送給你的禮物了?還滿意嗎?”耶比達意有所指的問。
  銀狐停下腳步,回首瞄睇笑得詭異的兩人。
  “格司先生,相信你會喜歡的。這段時日有這寶貝陪著,包你夜夜春宵,嘿嘿嘿!”說完,兩個奸佞之人逕自笑得猥褻。
  甩上門,銀狐立刻離開這兩個蠢賤之人。
  ◇◇◇◇◇◇
  當銀狐疾步回房時,終於明白他們口中的“寶貝”所指為何。
  “嗨,好久不見。”漾著一抹微笑,賀青端坐窗臺上打著招呼。
  “我不想見你。”銀狐環胸倚著門板,口氣異常平靜,卻保持極度疏離。
  這女人拋下死城無故出現他面前所為何來?
  他眯了眯鷹眼鋒芒,原來如此,相當礙眼的企圖。
  “不想見也得見,我可不是來這度假的。”賀青卸去笑顏以相同的清冷回應。“打從你進門到現在,相信你已讀出我的背景與目的,也好,省得我浪費唇舌。”
  M盟裏的四位大將拜薩傑所賜,皆具備讀心一術,從方才他睨望的神情,她便知曉銀狐正在探她的底。
  “別讓我說第二遍,離開。”歐德把他的身世一而再,再而三的說給他聽,多年來他聽膩了,歐德也說煩了,但歐德竟敢瞞騙他,他們竟派了嬌貴的千金小姐來盯他。
  “他們想見你,迫切地想。”
  “想見我的人都得付出代價。”銀狐不甚在意地爬梳過齊肩的黑髮,痛惡自己平靜的生活將起風波。
  “他們已經付出相當的代價了。”一個母親花了一生的時間在思念與懊悔上,夠了。“他們所付出的沒兌現在我身上。”銀狐依然無動於衷。
  賀青無力地歎了口氣,“卻加諸在我身上。我在家族裏整整代替你十八年,暗中跟隨你四處奔走八年,因為你,我只能當個影子,一當就是二十六年。”
  “當年你我無從選擇,而今,你也沒得選擇,繼續當個影子,註定的事就別再更改。”他的生命不需要身世背景來點綴。
  “我不要。我不要當你的影子,流著蛇塚血源的人是你不是我。夠了,二十六年的時間不算短,我只要自由,只有你回去我才能獲得自由。”就這麼簡單,為何他不願成全她?
  “為何我要幫你?”銀狐冷睨著她,像在看著被鎖在牢籠裏的小白鼠的慌恐無助。
  “你怎能說得如此毫不在乎?我們被攪和在一個軌道錯亂的世界裏,我只想還我原本角色,這麼小小的心願有錯嗎?”為什麼沒有人肯瞭解她的無助?
  “當我的影子有什麼不好?”豪門家族的千金是多少女人的夢想,這女人未免也太不知足。
  “當然不好!”賀青忽地跳下窗臺憤吼,“當你才開始稍懂事時便被告知這個殘酷事實後,你又如何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裏活得輕鬆?告訴你,我無時無刻都想脫離那裏,只是……”她由激切轉為幽淒,“沒有你,我什麼也擺脫不了,沒有蛇塚淩皓的存在,賀青永遠只能是影子……”
  銀狐移步來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顎。
  “那你就乖乖地當個影子,別再妄想自由,那東西不適合你。”
  冰冷的氣息拂向賀青白皙的臉頰,她由心底竄上一陣寒冷,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無情的男人。
  “你要我無怨無尤地守在你身後,直到老死?”然後虛緲的笑顏再次攀上素白的臉,“為何我要安分?”她一臉挑戰地反問。
  銀狐不願歸屬卻要她代過?!荒謬的男人。
  “你必須,畢竟背負親恩情義的是你。”他修長的手指撫向她耳緣,“你被烙了記號,還癡心妄想逃離,早被註定了一切,你拿什麼來跟命運抗衡?”
  賀青無力地撒開臻首,拒絕再被碰觸,不願再聽進任何奚落話語,她向後退開一步,脫離銀狐陰沉的氛圍,一顆心霎時跌入無窮無盡的深淵。
  “相同的記號,你也有,只是你始終選擇逃避與反抗,但你仍叫蛇塚淩皓,你仍是蛇塚後嗣,這些連上天都無法抹煞的事實,你卻拚命矢口否定。”說完,她如同一具滄涼的靈魂飄徙而出,留下滿室空幽。
  這女人的出現,已然意味著他即將永無寧日,她說,她是他的影子,延續著他的一切而存在。
  原來,一直有道清風似的影子在他身後相隨多年,是他太輕忽,還是她隱匿得太巧妙?
  他竟渾然不察自己被暗中監視了八年,整整八年。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8-2-5 00:12: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是。”留加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出銀狐房間。
  那男人真是有病,如果天下人皆像他一樣,火氣一上,一個不爽就拿槍轟人,敢情這世界還能住人嗎?
  以前還挺祟拜那桀傲的傢伙,覺得他亂有個性一把的,幸好他及時知錯,看清了那混蛋的惡相面目。哼!不幹了,他還想再多活幾年。
  留加憤概的步伐走進花園,踐踏一地無辜花草。
  不妙,真正的老闆來了,一個不會允許他半途而廢的老闆。不怕,當初說好假裝互不相識的。留加提醒自己。
  “夫人,你擋著我的去路了。”
  “得了,你給我放正經點。”賀青一把扯下留加的鳥窩發。
  “喂!老闆,你想害我穿幫啊!”留加驚恐地奪回假髮細心戴上。“被人識破可是會弄出人命的。”
  “幹嘛見我就躲?”這小子行跡可疑。“說,又想搞啥花樣?”
  “老闆,你就饒了我吧!讓我辭了小侍一職,我實在受不了,三餐都得看那傢伙臉色過日子。”留加哀求道。
  “想都別想。”賀青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絕。“這裏只有小侍的身分可供你掩護,辭了它,你還能幹嘛?當少爺啊!”
  “老闆,你怎麼可以這樣!”留加悲痛地捧著遭受劇創的心哀鳴,“我為了協助你,不辭勞苦還得扮成這副德行,受盡了各種委屈,還要飽受蛇塚二少爺的冷眼相待,那傢伙方才還想拿槍斃了我!噢,我的痛苦你是不會瞭解的。”說罷,便模仿苦命女掩面而去。快溜吧?
  “你給我站住!”女老闆一把逮著畏罪潛逃的屬下,“還敢給我裝阿信。”她不客氣地伸手進留加的褲袋內。
  “拜託,老闆,你是女人哪,請你有點道德觀好不好!哎呀!別亂摸。”一陣掙扎後,留加盡速逃離女魔頭的瀅威。
  “這是什麼?”賀青扳著張臭臉舉著搜出來的東西問。
  “美鈔。”死了,留加在心裏哀歎一聲。
  “我知道!”她怒橫著張麗顏。
  “知道了還問。”阿拉真主,再求你一次,若讓他在五分鐘後尚完好如初,他留加二話不說,立刻改信回教。
  “誰給的?”賀青一記手刀橫在他頸項處。
  “格……格司先生。”他無可奈何的招了。
  “你可真行啊,影山留加。”她的部屬竟敢收取賄賂,遭受背叛的怒潮湧上心頭。
  “我要上訴,老大。”
  “免了,判你死刑。”賀青氣急敗壞地撩起礙事的裙擺掉頭就走。
  “老闆,你聽我說嘛,那傢伙怕煩,所以拿錢要我滾蛋,就這樣而已。”留加急忙攔下怒火攻心的主子。
  “你——” 
  “阿裏!”正當賀青想開罵時,一陣稚嫩的童音傳來。
  主僕倆回首一望。
  老天,今天的黴運足以寫成一本“留加落難記”。留加無奈的想。
  “喂,臭阿裏,你答應今天帶我去池邊捉魚的。”一名小男孩站在兩人中間,瞪著留加怨聲指責。
  “這小不點哪來的?”賀青被忽然冒出的小傢伙一身古靈精怪的童顏吸引住。 
  “蠻頭將軍的兒子,阿斯克特。”留加被小孩拉扯得微顯不耐煩。
  “蠻頭將軍會有這種兒子?”賀青驚訝的說。
  小傢伙長得機靈可愛,淡褐色皮膚,微鬈的黑髮煞是逗人俏皮,只是那只墨綠色眼瞳不像襲自中東人種,他的五官輪廓也比中東孩單來得挺立分明。
  “你是誰?”阿斯克特發現陌生的旁觀者。 
  “我?”駕青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對名孩童撒謊。
  “青姊姊是我們這國的。”留加急著幫主子撐台。
  在孩童的世界裏,“同國”代表的認同度是“最高級”,它可以讓人享有貴賓級的禮遇,就像現在。
  “青姊姊好漂亮喔!像仙女一樣。來,我帶你去我的秘密花園。”阿斯克特熱情地牽住她的柔荑,優惠新加入的同盟團員。
  賀青就這樣毫無反抗的被他牽著往外走。
  “喂,臭阿裏,你跟不跟來啊!”走了幾步,阿斯克特回過頭吆喝道。
  “來了,來了。”留加翻個白眼,暗自無奈的舉步跟上。身為一名小侍最令他苦不堪言的就是,在伺候冷大爺之餘還得照顧這號人精,他的大好青春與生命,就全耗在這一大一小身上了。 
  銀狐倚在二樓窗戶旁,目光冷然地看著底下的一干人,賀青主僕兩人的對談聲並不大,卻準確無誤地傳進他耳裏,一對藍瞳逐漸蒙上沉晦的灰澀。
  ◇◇◇◇◇◇
  銀狐方踏出浴室,便瞧見賀青坐在他桌前,對著桌上的電螢幕托腮思量,他當場沉煞了俊容。
  “啊,你出來了。”賀青聞聲轉過頭,沒有被當場逮著的荒措不安,嘴角揚著淺笑瞥望致尺外的寒冽身形。
  唔,好養眼。輕浮的哨音自賀青口中悠然傳出。他那副體格足以吸引任何女人的眼光,不過小白巾遮住了重點部位,稍嫌遺憾了點。 
  輕挑的音符方落,賀青又連忙回頭盯著電腦,“我大約看了一下裏面內容,你的速度不慢嘛!看來不用多久便能打道回府了。”
  等她再回頭,銀狐已套上裕袍,準備與她大戰三百回合。
  “我不管你耍什麼手段讓耶比達留下你,總之,別再踏進這裏,更不准亂動我的私有物。”他的陰悒寒音在三尺之外吐息警告。幽冥使者似乎不恥靠近凡人,刻意保持三大步劃分彼此的範圍。
  “喝你的酒呢?”說完,她又拎起置於桌上的伏特加暢飲。 
  “也不行。”一個箭步上前,銀狐以迅雷之速將電腦關機,奪下酒瓶,又退到三尺外,所有動作一氣喝成。 
  賀青翻個白眼,轉身改為跨坐在椅子上,兩條藕臂悠哉地擺在椅背上,“難道我身上有愛滋病毒,就這麼惹你嫌!”她苦笑著瞅他,心中卻黯然神傷。
  “離開!別再拿我不想聽的瑣事煩我。”
  嫌她煩!
  賀青聳聳肩,將發絲撥到耳後,“反正你註定要被我煩定了,現在正好,讓你先習慣一下個中滋味。”說完,她起身踱至窗前,毫不客氣地坐在窗臺上,背對著他兀自欣賞
  窗外美景。 
  中東國家的落日景色美輪美奐,澄紅彩衣薰染了整片天空,火輪般的夕陽褪去一身刺眼光華,即將揮別白晝往沙漠另一頭的地乎線落下,寥寥星子掩不住星輝,慢慢點綴上即將降臨的夜空。
  漂亮!不管待在世界的任何角落,同樣的天空,同樣的落日餘輝,也同樣的美麗。
  “喂,風景不錯喔!”賀青晃著長腿看美景看得失神,險些忘了自己正在誰的地盤上放肆,還問了個蠢問題。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悶雷般的吼聲硬生生地破壞了一室美感。 
  “看風景。”賀青也應得沒好氣。
  “想看風景回你房間看去。”他不給淑女面子,當場發飆趕人。
  “這裏視線極佳。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偏不吃他那套,留加那渾小子貪生怕死,才會落荒而逃。
  “隨便。”只要這女人不出現他跟前,山洪爆發都是美景。
  “你真是白活了。”她歎息道,“發生在你周遭的事物你均不在乎地掠過,‘留心體會生命’,這是身為人類最基本的權利,你居然這般輕易地捨棄上天賦予的權利?”對著窗外一片浩瀚大地,她講得憤慨萬分,卻始終沒回過頭。 
  “你說夠了沒?廢話一堆。”多事。
  “還沒。我想說的你又不想聽,我總不能每次一見面就把‘瑣事’再說一遍吧,當然得談別的事。”賀青不在意的說。 
  “我不想跟你——”他話未盡,對他瞭若指掌的賀青已將發言權截了去。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想,不過很抱歉,你不想而我卻得做,我只是在盡我分內之責,必須與你有所交流。交流第一步便是溝通,當然,與你溝通是件相當累人的差事,不然你以為我為何三番兩次盯上你,還得看你老兄臉色。”的確,與銀狐正面對談足以耗損掉她一天所需的熱量。
  不過無妨,若為自由故,生命也可拋。
  銀狐坐進沙發,一雙長腿交叉地放到桌上,點燃一根煙,語氣奚落道:“別再傻了。你不是聖人,光憑你便想挽回一切?怎麼他們傻你也跟著愚鈍。”
  是很傻。她凝目望著窗外逐漸攏上的夜色,在心裏喟歎一句。
  “但是我盡力。”沉默了一會兒,她的聲音才從千裏外回到現實,並回首看著被煙霧迷蒙了神情的銀狐。“我只能盡力替蛇塚家圓夢,一個他們期盼了二十六年的夢,圓了它以換取我要的自由,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閉嘴。”他微眯著陰厲的藍瞳,沉澀的肅冽氣息又開始彌漫在他周圍。
  “看吧,說了你又不愛聽。”“蛇塚”這字眼似乎極易引燃他的心火。
  賀青回過身子側倚窗繼續欣賞她的夜空。
  “我說過,自由不適合你。”冷颯颯的語音不似往常般訕諷,卻融合了更多忠告。
  窗臺上的人兒頓時怔愣了一下。
  怎麼會?自由的靈魂可以飛到寬廣的天堂,可以輕鬆呼吸,真實存在,不需依附任何軀體維生……縱然,會有些孤獨,至少可以做回自已不是嗎!
  “為什麼?”賀青按捺不住滿心疑慮,終究還是讓不解脫口而出。她想做自己,有什麼不對嗎? 
  “造物者賦予生命體靈魂,沒了軀體的魂魄即使再悠然自得于天堂人間,也只是一縷飄零的輕煙。”銀狐淡淡的說。
  就像跟前這煙一樣,風一次煙即散,不再具任何意義;好比那些死在他槍下的人,一旦生命結束,他們的魂魄永遠只能在宇宙間飽受飄搖之苦。
  難道這種流離的自由會是想要的?就說這女人愚蠢,一個嬌滴滴的貴族千金不當,卻多事的跑到這裏與他爭論自由的可貴,腦子八成有問題。
  “可是,”賀青驀地跳下窗臺,輕煙似地飄到他面前,“上天所賜予的每道魂魄皆與本體相契合,只有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原本是兩個各不相同的生命體,為何我卻得存納在你的軀殼裏,而不能獨立存在?為何讓我成為一道影子、一抹幽魂,巴望著自由卻還得遭受孤零的不堪下場!”
  而他,這個無心無情的男人就只會否定她的意念。
  “那是你的榮幸。”穩坐勝利者寶座的銀狐是一臉的疏漠。“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這種運氣能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成為我的影子。”
  激憤再也壓抑不住地一古臘湧上她的心頭,賀青怒不可遏的吼道:“鬼話!只因我與你同一天出生,就該倒楣的成為你的影子?對我而言,並不公平。”
  “上天本來就這麼不公平。”他又點燃了根煙,更安適地窩在沙發內,臉上依然是一片漠然。
  賀青忿忿的上前一步,清冷的素顏不遜於銀狐的凜冽。“就因為不公平,我才要爭。與天爭、跟你爭,無論如何也要爭回屬於我的自由!”
  她的逼近,激起他身上每處迎戰神經。
  跟他挑戰,哼!他向來仁於縱橫戰場,這女人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熄了煙,銀狐從容地站起身,睥睨著才到他肩頭的女人,輕嘲訕笑的色逐漸鋪上那只藍色眼眸。
  嘖,一個輕煙似的女人能有多少強悍的戰鬥力。
  她清楚地看出他目光中的鄙夷,知道此刻的自已就像一個才剛會走路的娃兒向大人挑戰賽跑一樣可笑。在他自我的眼裏,她就是這麼可笑。 
  但長久以來,她為自我、為自由捍衛自己的生命,堅持的生命忠誠,一點都不可笑。
  賀青無所無懼地迎望那兩道冷然的寒光,“就算你把我給看穿了,我依然執著。”
  天色漸漸歸於陰暗沉靜,清冷的月亮從窗口灑進,仿似投射燈一樣灑在銀狐詭異的身形上,散亂的長,沉白的滄冷臉龐,鷹眼銳利發亮……賀青不禁退了一小步,跟前這男人像極了恐布片中鬼上身的男主角。
  在這樣瞪望下去也沒啥意思,算了。
  “我回房了。”她才不要當個被鬼追得哇哇叫、滿場逃竄的女主角。 
  高挑的身子才一轉開,一隻沒有溫度的大掌正好護握住她纖瘦的皓腕。 
  “轉過來。”
  哼!又不是怕了你,轉就轉。 
  “當我的影子有什麼不好?”迷幻魔音催惑般,四周陡地變成迷蒙的朦朧霧境。 
  “就是不好。”幸好她尚耳清目明,不受妖魔所誘,相同的問題,她同樣決絕。
  “很好。”奇幻霧境散去,惡魔依舊駭人。“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掙脫我的軀殼,別影子當不成倒成了一縷飄蕩人間的孤怨幽魂。”
  賀青將頭一偏,甩開他箝握住的巨掌,羞怒地再瞪他一眼,直想立刻消失在這片奇詭的房間中。
  今日一戰,元氣大傷,得讓心境調和順息再談。
  疾步奔走於長廊上的賀青愈想愈不甘,愈回憶自已的命運愈覺不堪,差點,只是差點,就讓蓄積已久的淚水決堤。
  上天本來就這麼不公平。
  那死傢伙,淨說這種灑狗血的話語刺傷人。
  每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她不只一次詢問綴滿星子的夜空,為什麼她會是別人不要的棄兒?為什麼又會淪落成別人的影子?為什麼都是別人在決定著她的命運?
  結果,夜空無語,回答她的偏生還是那句老話--上天本來就這麼不公平。
  是啊,古往今來,它又何曾對誰公平過。
  “老闆,你見鬼啦?”拉著阿斯克特自外頭進來的留加被賀青淒絕的愁容震住。
  “唉,差不多。”她回答得有氣無力。
  “堡裏有鬼?!”阿斯克特驚駭地尖叫。“沒錯,還記得前幾天搬進你們堡內的那位先生嗎?”留加故意用陰陽怪氣的語調提醒。
  “嗯。”阿斯克特惶恐地猛吞口水。
  “我偷偷告訴你,那位先生他……”
  “啊——”阿斯克特突然驚聲尖叫並捂住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他激動地喊著,奔向駕青一把抱住,“好可怕……”
  “你很無聊!”竟然騙一名小孩。正義女神看不過去,出言斥責屬下。
  留加搔搔那頭鳥窩頭,“嘿,好玩嘛。”小鬼好騙嘛!
  ◇◇◇◇◇◇
  真的嗎?阿裏那臭傢伙說的全都是真的嗎?格司先生居然是……鬼?!太不可思議了,阿拉!他得去查證一下。
  於是,阿斯克特拿著一根比他身高還長的木棍,在午夜十二點三十二分的沉靜時刻,單槍匹馬直搗“傳說”中的鬼域。
  他輕輕的推開鬼域大門,先亮相的不是打鬼英雄阿斯克特,而是他那根過長的木棍,示威性地將木棍揮舞了幾下後,賊溜的腦袋瓜這才探進門口……
  哎喲,阿拉,這麼冷的房間!難怪,整個堡裏除了阿裏沒一個僕人敢伺候格司先生,現在想想,那位格司先生長得還真像西洋片中的冷面僵屍哩!
  幽暗的房間內,既陰寒又冷清,除了自窗子灑下的月光照亮窗戶附近外,其餘空間全籠罩在一種今人毛骨悚然的黑潮中。
  “喝!什麼東西摸我?”呼!阿拉,臭老頭,老愛在房間內裝飾些風一次就飄來飄丟的薄紗,嚇死他了,還以為是那種東西。
  阿斯克特一雙圓滾明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唾液腺正不停地分泌口水滑入喉道,他將木棍提在胸前壯膽,一步一步地朝鬼府深入。 
  等一下不曉得會不會飛出一大堆蝙蝠?好……好恐怖,好刺激喔!等他出去後非得向臭阿裏炫耀不可,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笑他是膽小鬼,哼!
  “啊裏,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入睡時,他曾向一臉邪惡的阿裏央求道。
  “不要。哈哈,你怕鬼來找你呀!阿斯克特是膽小鬼,膽小鬼……”他嘲諷的惡相暫態又浮現阿斯克特腦中。
  “才……才沒有,我才不怕!”當時,他是這麼悍衛自己的尊嚴。 
  “你騙誰啊!分明就怕鬼,瞧你,晚上別不敢下床尿尿喔,嘻!”
  “阿裏是大混蛋,我才不怕鬼,我寧願叫鬼來陪我睡也不用你這個髒鬼、臭鬼、垃圾鬼來陪我!”就是這句逞一時之快、負氣的話害慘了自己。
  笨蛋!阿斯克特萬分懊惱地回想。
  “好啊!有種夠膽的話,你今晚就去那位鬼先生房裏求他陪你睡呀!如果你能上了他的床,從此我就任你差遣、毫無怨言。不過,嘿,我看你是不敢的啦!鬼先生會吃人喔!”
  阿裏那個大笨蛋。阿斯克特將牙齦咬得發疼。
  咦,鬼先生好像不在房裏,出去獵食了嗎?
  先找張床睡上一晚,明天一早,當阿裏在他臥房內見不到他時,再看了他放在桌上的留言後,嘿嘿,死阿裏,你註定要伺候我一輩子了!
  阿斯克特摸黑探索著,有了,這可不是床柱嗎?那……床榻就在跟前羅!霎時,一股未知的慌又升上童稚心靈,跟前恍如宇宙黑洞般的幽冥深袕,蘊藏著無限的恐怖幻象,準備吞噬入侵者。 
  阿斯克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向前踏了一小步,陡地--
  “停在那裏,別再靠近。”自黑袕幽谷中冷不防地飄出冷凝的男音,立時將本已心驚膽戰的小傢伙嚇得魂飛魄散。
  “啊!真的……啊!有鬼啊--”阿斯克特的腎上腺素正在急速激增。
  他驚駭至極的瞠著大眼,小小的身子拚命地在偌大的房間裏四處逃竄。 
  “啊!有鬼!救命啊!”
  阿拉快來呀!他快不行了,他快死了,鬼會吃人,他死定了啦……
  “閉嘴!”
  這小鬼非得叫喊得如此淒厲不可嗎?打從他溜進他房裏,他可是沒動過他半根寒毛,更遑論罵吼,這小鬼還敢放聲鬼吼鬼叫?活膩了。
  “啊!鬼罵人了,好可怕喔——”矮小的身影依然在房內奔跳,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
  刺耳的尖叫聲頻率之高,幾乎刺穿銀狐的大腦,引發他額際莫名的疼痛。 
  向來他並不怎麼重視睡眠,有些空閒無事的漫漫長夜他會用來思索平日暫放腦後的問題,在這幽靜時刻,他會將自己放到心中那方蒼廣的世界,一一面對被他冷落久時的徵結,一一解決;他慣用這種方式消化積存的問題。
  竭至目前整整二十六個寒暑為止,囤放在心中某個角落幾乎被他蓄意塵封的心結,一直都只有“蛇塚”。
  許久未曾想踏臨的角落,如今因她的乍然出現,逼得他不得不再涉足原想封閉到底的地域;原本他無心也懶得再去研究早已成定局的羅唆事。
  說穿了,蛇塚家族只是群自私自利的人,既然當初狠得下心拋離他,就已註定了今日的結果,無論未來局面如何發展,蛇塚和他,誰都沒有後悔的餘地;他不曾後悔自己對蛇塚一族的背離,而他們想力挽狂瀾,嘖,他連理會都嫌煩。
  他甚至早已遺忘了心中尚有塊來解嚴的禁區,以及肩背上那片藍色固肪。都要怪她,那個女人耳緣上的相似記號,將他沉埋冰山下的記憶,重薪浮躍出禁錮的枷鎖。煩!
  “喂,你要吃我了嗎??”見黑洞裏的男鬼久久未再出聲,阿斯克特畏顫地開口。
  “沒人要吃你,出去。”
  阿斯克特只是名孩子,不懂也不明白處於冥思時刻的銀狐最不厲銳,少了平時的冷煞,更少了股威迫感,不再讓人驚惶地直想逃之夭夭。
  好奇怪。“喂,先生,你到底是人是鬼?”阿斯克特鼓起勇氣直接問道。
  “像鬼的人。”愈來愈疼的頭讓他開始胡言亂語,怎麼也克制不住,銀狐索幸閉上眼安定心。
  “呼!那就是人嘛!害我驚嚇了老半天。”阿斯克特松了一口氣順著床緣滑了下去,靠著床席地而坐。
  “誰准你待著了!”意識到不速之客尚未離開,還不請自來的坐在他床下,銀狐體內的所有警覺系統迅速提高。
  “這可是我家,我累壞了暫時休息一下又不會干擾到你。凶什麼凶?”這位從美國來這裏扮鬼嚇人的先生很失禮喔!
  死阿裏,竟敢騙他。嘿,對方既然是人,那要求上他床應該不會是件難事。阿裏,你等著瞧,到了明天,你就是我的奴隸了,哈哈哈!
  對了,既然他不是鬼,難道正如阿裏跟青姊姊所說的,他是……
  “喂,你真的是中東聯盟派來調查我老爸的嗎?”他是在無意間聽到的。 
  “想替你老子求情?就憑你?”識諷的語調自銀狐牙縫中竄出。
  “才不是。老頭想權勢名利想瘋了那是他的事,隨你愛怎麼查就怎麼查,與我無關。”他才不想管大人的事,尤其是死老頭,成天只作著他的大頭夢,才會害得母親她……
  滿不在乎的重言迅速在銀狐腦中激蕩成難得的好奇。
  “就算你老子被判了刑你也無所謂!”
  “隨便,反正……”阿斯克特沉思了下,“生活中有沒有這個人存在都一樣。”他早就習慣了,老頭根本不關心他這唯一的兒子,他的心裏永遠只有權勢與金錢。
  “喔!”森寒的語音揚得老高,這小子真能像他說的如此毫不在乎!嗯,挺有思想的小鬼。
  “對了,”阿斯克特精突然一振,“你的床……肯讓我睡一晚嗎?”現在唯一讓他在乎的目標只有一個——讓阿裏那個大混蛋當他一輩子的奴隸。 
  “作夢。”床上的人無情回絕。
  阿斯克特滿是要贏的決心,絲毫容不下“放棄”兩字。
  “別這麼小氣嘛,只讓我睡一晚而巳,不會太打擾你的。”阿斯克特趴在床頭跟頭痛欲裂的銀狐打著商量。
  “你的存在就是打擾,出去。”銀狐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毫不憐惜地將民族幼苗扔離床五尺遠。
  他的頭痛死了,偏生那個吵翻天的小鬼還在一旁火上加油,沒掐死他已算走運。
  一陣堅毅的腳步聲跑回床頭旁,阿斯克特不死心的問:“為什麼?只讓我睡一晚而已呀!”
  “不准就不准,滾!”困獸般的低吼臆隱傳來,怒聲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情緒上的壓抑,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不對勁。
  “喂,先生,你怎麼了?”阿斯克特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他一下,想發揮“世界本一家”的同胞愛。
  誰知,卻惹來銀狐下意識的反射動作,僅眨眼的工夫,銀狐便將阿斯克特一手壓制在大床上,即使對方只是個十歲大的男孩。
  “不准碰我。”銀狐意哉到自已的失控,爆烈的情緒才逐漸轉化為陰寒,但箝制的手依然未曾鬆開。
  “不碰就不碰。喂,你到底怎麼了?”雖然看不見跟前正雙手掐住他頸子的先生,但他聲音真的有些不對勁。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斯克特善良地問著。
  算了。銀狐鬆開手,靠回床頭,企圖穩住心緒以及那該死的頭緒。 
  “我可以……幫你叫醫生,你……需要嗎?”這位先生真是很可怕,而且還很莫名其妙,所以阿斯克特只敢以畏懼的蚊聲詢問著,生怕一不小心再惹毛他老人家,那可就慘了,他可是有求於人呢!
  “不用。”
  “那……你要不要——”他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他只要他的頭不痛,只要這一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不休的小鬼消失,但他已煩躁得發不出憤怒的吼聲。
  “噢,那麼……晚安。”說完,阿斯克特便自動自發地掀開絲被窩進了舒涼的天地,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什麼晚安?他壓根沒點頭准這小鬼爬上他的床,這小鬼是嫌命還太長?噢,該死,他的頭好疼!
  “小鬼,回你旁間去睡。”銀狐不客氣地推了推躺在身旁的小男孩。
  沒有回應,四周依然無聲,靜悄悄。
  該死!銀狐按開了床頭牆壁上的夜燈。 
  他睡著了?!在他耳邊吵了一整夜,這小子竟然還能睡得如此香甜安穩。銀狐原本就被頭疼整得臉色陰晦的俊臉,當下更穎得凝重。
  “喂,醒醒!”他無情地拍著沉睡夢鄉的可愛臉蛋,想盡辦法要把他給弄醒。
  “嗯……臭阿裏……”阿斯克特嚶嚀了一聲,蜷著身體窩進銀狐身側,小手抱起銀狐因錯愕而閃避不及的鐵臂,摩挲了幾下後,繼續呼嚕嚕地睡去。
  銀狐差點一掌將這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劈死。
  阿裏……銀狐眯著一雙冷眼陡地想起,這個叫阿裏的傢伙正是那個煩人的僕人,那個女人的手下。怎麼這一夥人全愛以煩擾他為樂,而這睡死的小鬼為何非得上他的床不可?整得他怒火攻心很有趣嗎?混帳!
  ◇◇◇◇◇◇
  留加接到一通要命的電話後,他顧不得衣衫不整,假髮一抓便沖出了房間,迅速趕往他著實不想再出現的禁地。 
  然而裏頭那一幕景象,卻教他只想今生就這麼絢爛地死去,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用面對……但是他不能。
  銀狐正坐在床上用他的寒光利眸刺向他,即使他假裝視而不見也無從避,因為罪魁禍首正甜蜜地睡在銀狐身側,抱著他緊握成拳的手,流著口水,遇爾還拿腳丫子磨踏銀狐幾下。
  活在人世二十年,留加從來沒有像此刻有如此堅定的轉生念頭,滿滿的悔恨逐漸堆積在心房。
  “我……我立刻抱走他……”留加連瞥銀狐一眼的勇氣也無,試弄走這只睡死的八爪章魚。
  “別吵……”小傢伙還抗議咧!“這裏……好舒服……”
  舒服你個大頭。“你再不醒來,我們倆都得葬身冰窟了。喂,你可別害我,醒醒……”留加努力地把阿斯克特的身子拖離銀狐身子兩尺,卻吵醒了小傢伙。
  “阿裏,你怎麼會在這裏!天亮了嗎!嘿,你看,我上了他的床……”炫耀的話語尚未說完,人便被留加抱球危險地帶。兩人飛也似地溜了。
  驚魂未定的留加不敢稍作停留,生怕某人會追殺而至。漫漫的黑夜、無盡的長廊,留加就這麼汗如雨下,奮力地奔跑著。 
  “喂,打賭我贏羅!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奴隸!”阿斯克特興奮的說。
  “笨蛋!噢,我真是敗給你了。”留加認輸,徹徹底底地認輸了。這甫自鬼門關轉一圈回來的小呆瓜,壓根不會知曉,全世界膽敢摸上銀狐床緣的,大概全都擠在天堂排隊等著投胎哪。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8-2-5 00:12: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拋開俗事,銀狐忙裏偷閒地倚坐在湖畔的樹下,陰鬱滄涼的眸望向湖面另一端,心思又在不知不覺中漫遊天際。
  飛巡湖畔一圈的灰鷹以雷電速飛回銀狐高舉的鷹套上棲息,以它奇銳無比的目光打量著四周景物。
  “想不到你也會發現這塊人間淨土。”賀青悅耳的清脆嗓音他上方傳來。
  銀狐根本懶得抬頭觀望樹上那名鬼祟女人,也不想就此走人,該滾蛋的是她。
  “喂,你沒經過主人同意便擅門玩別人的禽鳥,似乎很失禮。”賀青橫臥在樹枝上朝底下悶不吭聲的男人說道。
  顯然灰鷹比她更能吸引銀狐,他只願將目光焦點放在那只灰鷹“嬌豔”的龐上。
  他們這一夥人待在撒爾其堡裏,若時時刻刻都處於備戰狀態,太耗費體力。因而銀狐到了豢養多種禽獸的後山,賀青找到了這片有林有水的清靜天堂。
  巧合的是,他的“後山”與她的“天堂”剛好比鄰,一前一後,只要穿過湖旁的樹,便能到達阿斯克特口中的秘密花園。 
  “你的工作完成了嗎?還需要多久?”她一手撐著下巴,閑來沒事的問問。一頭青絲亂地飛揚在風中,樹枝延伸在淺湖上方,她正巧可以從清澈湖面端倒映中的男人。
  四周清新安寧,俊男美女這麼倚坐湖畔的畫面,實為一幅賞心悅目的景象,唯美的風情,綺麗的景致,任誰目睹了都會有道不完的感動。
  當然,只要那位俊男肯給點面子,別再擺出陰鬱相。
  “喂!”賀青終於不滿地歎道:“我真該回日本去問問夫人,她在生你們這對兄弟時究竟被降了什麼蠱,怎麼兩人一個樣,都懶得與人交談。”
  灰鷹不知是受了什麼震動,倉皇地振了幾下羽翼,隨即飛了開去,僅在四周盤旋,不敢再回到銀狐手上。
  平穩的湖面被展翅的灰鷹來回赳飛弄得漣漪陣陣,銀狐的臉因而顯得猙獰。
  可以確定的是,她似乎又把他給惹毛了,因為方才一句無心話。
  唉,真是難為留加那小子了,伺候這位大爺肯定相當辛苦吧,一個不小心就會觸怒他老人家。回頭得好好褒獎他一頓,這陣子想必他也過得很辛酸。
  其實這也不能怪銀狐,沉默少言是天性,加上陰僻性情使然,任誰也起不了與這個男人高談闊論的興致。久而久之,熟人對他莫可奈何,生人一見他的冷臉,加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封號,眾生只求明哲保身,誰有膽與他結交。漸漸地,人群畏怕他。他則拒絕人群。
  太投入于自己思緒中的賀青被突然朝她襲來的黑影嚇了一跳,只來得及呼救一聲,整個人隨即墜入湖裏。她原本的寶座被一隻使壞的飛禽給侵佔了去。
  過了一會兒,一雙纖細的手臂終於攀上岸,落難佳人頭一浮出湖面,便再也忍不住的怒斥跟前面不改色的男人。“聽到我求救,你不會伸出援手啊!”
  這死男人,倚坐在樹下納涼也不肯起身替她解圍,真是混蛋至極。
  她的手肘抵著岸邊,濕漉漉的螓首搖晃地歎息,浸在水中的身子漸涼了起來。 
  “我該怎麼說你呢!麻煩你,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人,可以嗎?就算你我素昧平生,至少在我失足落水時,你也應該行俠仗義相救吧!而不是只坐在原位看著我落水,然後一臉平靜地看我還能活著浮出水面對你大吼大駕。”她不甘心地拂去貼住臉頰的發絲,“更何況你我還算是相識!”
  銀狐緊抿已久的唇線終於放了一道縫,但尚未出聲又被怒火紅顏奪去了發言權。
  “你真的是很傷腦筋,我拜託你不要老是以冷然的態度來鄙棄俗事行不行?”她又氣又急的眼瞳深切地望入他灰鷹滄漠般的眸中。
  霎時,一股無力感湧上她心頭,她的關注全然無法進入他的世界,他執意設下心防,她根本走不進他的靈魂深處。
  當一個人刻意將自己孤立,離群索居,必然也會築起鞏固難鑿的防禦,任誰也無法進入。他不在乎身旁的人事物,他的世界只有他孤單一人,以及一片蒼廣荒茫的冷涼,還有一座幾乎要荒蕪的孤枯心城。
  為何他會選擇這種近乎是淒涼的生活模式過日子?
  不過看他似乎相當滿足現況,沒有情感來牽絆生命,銀狐處於這個浮亂的人世間卻是來去自如。經年累月下來造成他只對自己說話,只用寥寥幾句話語敷衍必要時的對答。
  “唉。”歎息聲開始變得有氣無力,她那煥發的豔亮因銀狐的冷僻態度而黯淡下來。
  她何必一臉要死不活的慘相,她還活著不是嗎!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銀狐被凶得有些心煩焦躁。
  賀青撐起身體上了岸,坐在離他數步外陽光適巧照得到的草坪上,開始扭幹濕漉的衣衫。
  “我叫賀青。”她忽然報上自己的大名,雙手依然在忙碌著。“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花心思去記女人名字的男人,但我要你記得這個名字,或者你早已知曉。”
  大概吧!他念得出口的女人名字頂多是“那些人”的女人,那些人包括了:薩傑、幻狼、狂神。畢竟在同個屋簷下,不想記住也難。
  “我並沒有冠上蛇塚的姓,我會去尋回原本的姓氏。”她瞟視了他一眼,而他的焦距正好停在她身上。“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回到蛇塚家的懷抱,好讓我能早點脫離束縛,去尋找自已的根源。” 
  “那是你一相情願的看法。”銀狐淡淡地開口,兩道濃眉蹙著不勝其煩的線條。
  “因為你從不給人機會,所以一直以來只有我們一頭熱地等你回頭。”
  她不願再強逼著他接受,所謂物極必反,除非他自己肯敞開心門去接納他所生存的世界,否則任憑她再灌輸任何道理也只是枉然。
  “怎麼你還是不懂?”銀狐陡地悒氣橫生,絕情地俯過頭,不屑再看她對執念的熱中與癡愚。“任誰都回不了頭。歐德只告訴我,他們找來一名女嬰頂替我的人生,卻沒告訴我這位千金竟被派來盯了我八年。但無妨,至少有道影子存在會讓我覺得自己還像個人,你不也希望我像個正常人。” 
  “我……”賀青被他的話堵得毫無辯駁的機會,“我希望你正常,但不希望當你的影子,反正我就是排斥當個影子!”她頓了頓,歎道:“唉!別再提那檔子事了,連我都覺得煩心。”說來說去她好像是永遠擺脫不了別人命運下的犧牲者似的,想到這種結局她就心傷。
  “我無所謂。這是你與他們的故事,我原本就無心參與。”銀狐酷酷地仰頭望著停息在枝梢上的灰鷹,將它又召回自己手上。
  “這只鷹是雄的還是雌的?”她好奇的問。
  “雌鷹。”
  “難怪這麼‘小鳥’依人。”她笑笑地垂首搔弄鼻端,因而忽略了銀狐的匆匆一瞥。
  衣衫也幹得差不多了,驕陽曬得她頭昏腦脹,加上心頭總是縈繞著說不出的沉重,情緒好像舒坦不起來。
  “我先走了。”她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掠掠一身輕飄的素衫。
  臨走前她又牽掛似的望了他一眼。
  他就真的那麼性好與孤寂為伍嗎?濃濃稠稠的熱流密實地裹緊了她原本就寬鬆不下的心房,輕撫著胸口,她覺得快透不過氣來了,天底下也只有她會不顧一切接近他,除了任務,或許……還有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不舍吧。
  銀狐總是悄悄地隱藏在人群後,關上心門,然後開始對自己說話,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將自已與人群隔離的嗎?
  捧著滿胸口的重石,賀青緩步離開,像是一抹輕煙隨著清風漸漸散去無影。
  她走了。
  空氣中盈滿關切的分子似乎也隨著她而消失,他已聽不見她焦雜吟喃的心音,也好,他快被這種幽幽縷縷的音絲鏟得密不透風--她的心音裏全是他!為什麼?
  銀狐不願花太多心去解讀音波中呢噥訴誥,那……不會是他想聽的。
  他昂然立在朗朗蒼穹間,將心魂自冷寂的中遠拋向天地,四方之廣任其翱遊,他陡地想起,當他的心魂回來後……該回屬何方?
  還是心中那片滄涼的荒漠嗎? 
  始終,也只有那一方天地收留著他。 
  ◇◇◇◇◇◇
  日本 京都
  葸鬱濃蔭的密林深處有著一幢古厝,蔓藤雜枝久未修整,因而攀滿了古厝四周,使得華屋更彰顯出詭駭氛圍。
  這幢古厝名為“暮蓉坊”,是做為蛇塚家族裏不再參與族業的老遭長輩們安享晚年的地方。
  “都找到了。”一名身材佝僂瘦削的老者跪坐在走廊上,專心地逗弄玻璃魚缸內品種特殊的魚,蒼老的沙啞嗓子吐露出的聲調頗為聳譎,是那種孩童聽了都會以為是“虎怪”般的奇特音軌。
  “是。”
  他們隱瞞了二十六年……好快,賀青那丫頭都二十六歲了,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全是虛空一場啊!
  “還等您吩咐。”四名黑衣男人敬畏地趴跪在老人身後。
  “嗯,不利於蛇塚家族的或者早不該存活的……就一併解決吧!省得我躁心。”說完,老人抖顫著僅剩皮包骨的手,揮著逗玩賞魚用的木針棒遣退四人。
  “是。”
  ◇◇◇◇◇◇
  和室門被恭敬地合上,同時亦合上古往今來恩仇不斷的侯門深怨。 
  她向來處事低調,待在日本家族裏幾乎不曾涉及任何聚會或禮宴,接管死城以來她也極少露面,何況她從不和任何黑幫打交道,因此跟前這四名黑衣彪形大漢將她圍堵在死巷內,渾身散發著殺氣,著實為離奇怪事一樁。
  “留加,帶阿斯克特先回撒爾其堡。”賀青吩咐道。這四人與她可有過節?
  “老闆你……”搞什麼,白天出門逛大街也會被突擊,光天化日之下哪!
  “我做事應該不需要向你解釋吧。”這四名男子均是東方人,更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走吧,小鬼。”留加將阿斯克特扛在肩上,一個躍身,蜻蜓點水地奔跳過石牆,再以疾風之速把阿斯克特送回距離不遠的薩爾其堡。
  “都怪你,沒事吵什麼逛市街。”留加一隻巨掌不客氣地擊上小男孩的屁股。 
  “哎喲!我們偷溜出來,怎麼還會被人發現?”阿斯克特無辜地撫著小屁股,扁嘴問道。
  “笨,那些人是來尋仇的,不跟你多說了,我要去支援我家主子。小鬼,如果在三十分鐘內我們還沒回堡的話,就趕快去搬救兵。”事情交代完畢,一眨眼,留加已不見影。
  “搬誰啊?”阿斯克特對著漫天的黃沙大喊。要教他上哪討救兵呢?總不好要他派遣一連軍隊去助陣吧?
  另一方面——
  “我應當不曾與諸位結怨吧?”賀青以流利的日捂試探地詢問。
  “失敬了?”帶頭的男人怞出一把槍,朝她連發數槍。
  賀青身手矯健地傾身閃開直逼而來的奪命子彈。
  日文!他們使用日文交談,有人想除掉她?是誰?
  四個黑衣人將她團團住,讓她進退不得,情急之下只得取出隨身捎帶的蛇形暗器朝四面八方射出。
  “哎呀!”暗器打中兩名大漢持槍的手,他們手上的槍因而掉落,賀青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旋身側踢,踢掉另外兩名男人的手槍。
  “來得正是時候。”留加飛身加入戰局,抬腿一個迴旋踢將地上的槍踢到老遠的地方。“老闆,怎麼那麼快就打起來啦!”
  “唉,我向來處事公平,一人對付兩個,自己看著辦吧!”語畢,賀青靈活的身影便朝其中兩人攻去。
  公平!跟前這兩位肌肉男高強勇猛又魁梧,再低頭瞧瞧,留加不禁暗歎一聲,認命吧,反正也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幹場架有益身心健康,上吧!
  但過沒多久,主僕倆有默契的發現事情不妙,兩人同時向後了一大步。
  “蛇塚家的物影流派?!”主僕兩人相同的震撼,他們是蛇塚家族豢養的武士!這怎麼可能?
  “你們瘋啦!賀青小姐也敢攻擊!”留加厲斥殺氣騰騰的四名彪漢。 
  “是誰派你們來的?”相形之下,賀青凝重著清冷麗顏,沒有任何喝斥責吼,只是神情莫測高深的問出心中疑慮。
  “賀青小姐,恕屬下冒犯,您的身分在蛇塚家已經曝光,老太爺下了格殺令,你與小少爺非死不可,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我父母他們還有叔伯們的現況如何?”糟了!老頭知道所有的秘密了,他們以為是瞞天過海的計畫居然被深居簡出的老太爺識破!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不再插手世事了嗎?原來二十六年來,老太爺一直都在暗中調查那晚的天大秘密,原來她……一直被懷疑著。
  賀青被這消息震駭得當場僵硬如石像。
  “老爺夫婦兩人還有其他人等都被老太爺嚴密監視著。”說完,那四人又想上前攻擊。
  “慢著!”賀青喝住他們,“問完我該問的再動手。大少爺呢?他現在人在哪?”唯今之計只有大哥能救得了他們了,整個蛇塚家族裏,老太爺他誰也不理、讓也不睬,唯獨鍾愛這位繼承人。
  “大少爺被老太爺調離日本,目前人應該還在英國。”
  “什麼?”還好留加及時撐著她,否則這一崩潰,她非成了百萬碎片不可。
  老太爺真想將銀狐和她趕盡殺絕?
  “留加,我完了,不,應該說所有期盼小少爺認歸宗的人,我們的希望全完了。”想不到老太爺對於眼中釘存著不拔不快的執念,非逼他們兩人走上死路不可。
  毀了,一切都毀了,她的自由、她的希望,還有她的夢,以及她牽掛了多年的不舍。他都已經被送到異鄉了,為什麼老太爺仍然不願放過這個自出生便受到家族詛咒的可憐人?為什麼還要把孤零零的他逼向死地?
  此時賀青已站不住腳,虛軟的身體再無絲毫抗禦的氣力與意志。
  “老闆,你別這樣!”留加護主心切的護著失魂落魄的賀青。日本那邊發生那麼大的事,他們遠在中東連絲毫情報都收不到,一點心理準備與退路也沒有,這該如何是好?
  “屬下失禮了。”四人立刻展開淩厲厲的攻勢。
  留加一邊得護佐失意難振的賀青,一邊還得專心抗敵,縱然身手再好,也難免有些力不從心,況且對方還是出自于同門的物影流派,再加上這四人又是無後顧之憂的死士,攻擊力比什麼都來得強勁,他實在應付得相當吃力。
  “老闆,求你趕快振作起來,我們還有任務在身,相信老爺也不希望看見你如此頹喪。” 
  陡地,四名大漢突然哀號出聲,一一跪倒在地,只見他們四人的右膝上血流如注。
  就在留加還莫名不知所以然時,遽然響起另一聲槍聲。
  根本沒有人來得及上前阻止,只見賀青宛如一道隕落的流星,緩緩地往地面墜去。
  “不!不可以,老闆?”留加縱身疾速地趕至賀青跟前,在她尚未落地前撐扶住她的身軀。
  “對不起,小姐,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其中一名黑衣人握著槍叩首行禮,然後舉槍自盡。
  另外三人見任務已達一半,在向賀青行禮後,背起自盡身亡的同伴轉身離去。
  “青姊姊,青姊姊……阿裏,我有遵守約定……三十分鐘未到我就去搬救兵了呀!可是我不知道該找誰好,只好去求格司先生幫忙……求了好久他才肯來……可是……對不起……”阿斯克特跪在留加與賀青身側哭著解釋。
  留加望見不遠處正在收拾槍械的銀狐,剛才多虧他那四槍,可是……“還是沒能趕得及……”那該死的一槍正好打入她左胸口,留加傷心的擁住主子。
  “笨蛋……誰准你哭了……”賀青氣若遊絲的說,勉強撐住笑顏,模糊的焦距拚命地想凝注在有如手足的屬下身上。
  “對不起,我沒遵囑老爺的教誨,沒能保住你……”傷心的淚水自加的眼角滑落。
  “唉……”她輕聲地歎息,“原來……你哭起來那麼醜……臉上的黑炭妝都花了……好……好好笑……”她漾出一貫的縹緲微笑,胸口的劇疼今她皺起雙眉。
  “別說了。”從小到大,老闆像是永恆不滅的太陽,堅持著執念為希望拚命的燃燒,從來不會讓自己脆弱過,她是不墜的恒星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青姊姊……”
  或許累了,或許她已無能為力,所以只好慢慢地合上眼瞼,然後解脫地靠入撐扶她的胸膛,往更深的穀沉入……
  “老闆、老闆,別睡……你醒醒,你醒過來啊,別睡啊!”留加根本不敢去想失去打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後他該怎麼辦。 
  此時銀狐走近他們身後,“若你希望她就這麼死去,那你就繼續哭下去吧。”不帶任何起伏的平板音依然像是來自幽冥地府的奪魂使者。
  這沒心沒肺的男人還有心情調侃傷心欲絕的他?留加不悅的看了他一眼,哽咽道。“老闆她……她走了。”似乎走得很很安詳,但又好像有著那麼一絲絲的不甘。
  “她休克了。”銀狐不容置疑的低沉嗓音更能說服人心。 
  “你……你確定?”突然一道曙光乍出,讓灰鷹的天幕再現華光。
  “你再拖延下去,我不敢確定。”一個男人婆婆媽媽像什麼話,嘖,就說這堆人煩。
  “真的!太好了。”留加興奮地想抱起昏厥的主子,誰知抱著她才一起身,他又虛脫得軟了雙腿,眼看失去知覺的賀青即將滑到地上,幸好銀狐及時伸出援手,接捧住那似羽毛般的輕盈身軀。
  “我……我的腿骨好像……”天啊,屋漏偏逢連夜雨。
  沉晦的冷眸更顯煩鬱,胸前的女人尚有一絲細微的氣息,得快點急救。
  銀狐乾脆將她抱入懷中,這具女體簡直瘦弱得不像話,這樣一折就碎的骨架居然能夠支撐她二十六年,真是怪事。
  “小鬼,扶得動他嗎?”
  阿斯克特點頭如搗蒜,“嗯,我可以。”太好了,終於他也能幫上忙。
  “喂,銀狐,你就把我交給這個小鬼啊?”留加不敢置信地朝著已走遠的男人呼救。回應他的仍是一道冷絕的背影。
  ◇◇◇◇◇◇
  嫋嫋白霧,迷迷濛濛,遮掩了老人的蒼老面容。
  “確定死了?”捧起精巧的瓷杯,老人細細品嘗香茗甘味,細長的雙瞳精光依然犀利。
  “子彈射中心臟處,絕難活命。”
  “你們的腿又是怎麼回事!”他們一進主屋他便瞧出他們的跛態。 
  “中途出現一名陌生男人。插手,我們——”
  “夠了。”老人放下瓷杯,迷煙散去出現一張習於殺戳的肅老面孔。“那個男人相貌如何!”
  “很英俊,黑長髮,身材頎長挺拔。”
  “這些不重要,眼瞳,我要知道他的眼珠子是不是有如大海般湛藍!”就像他那屢次死裏逃生的媳婦一樣。
  “這……”三人面面相覷,無法確定!“稟爺,當時距離甚遠,請原諒屬下未能看清。”
  “他們兩人目前都在中東。賀青那娃兒十八歲那年,便在一群不肖子孫的保護下到了美國,目的山是想找回他吧!既然如此,他們倆勢必形影不離。去,殺了他,殺了那個不祥之子再回來見我,我要親眼瞧見他們倆的屍體。”
  “是。”
  “慢著,多帶點會用槍的人手,聽說那小子是個厲害的殺手。”老人補充道。 
  待一干人散去後,老人來到木櫃前,拉開兩扇木門,門後有座牌位,老人撚好香,敲了銅缽一聲,詭譎的精厲神色又映上蒼老的面容。
  “親愛的弟弟,又有你的子孫要到黃泉下陪伴你了,好好的等著吧!” 
  瞞天過海,只手遮天,哼!全是一群不自量力的笨蛋。
  他雖然將近百歲了卻不糊塗,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縱然再怎麼去遮掩,仍然會留下破綻,他們堵得住所有蛇塚親系們的口,用權勢壓下醫院的相關主管,但大醫院裏的工作人員何止上千人。 
  難怪正和不愛賀青那丫頭親近他,每回來到暮蓉坊都只有冥煌一人,尤其是丫頭年齡愈長,愈是刻意讓他們孫倆疏離,原來賀青那清麗的容貌根本不是承襲於蛇塚家。
  他的疑問因而被引發,經過調查才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個驚人的內幕,他立時將所有同謀者一一召回嚴加拷問,終於獲悉當年被送出境的小子名叫蛇塚淩皓,一切就這麼水落石出。
  不簡單哪,足足瞞了他二十六年。
  絕不能再讓舊事重演,當年他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如今也會不擇一切代價消滅不該存留於世的人。這都是命,合該註定好的,蛇塚淩皓的命本來就不該存在。
  違逆祖法,天理難容。 
  蛇塚一族裏,他的話就是天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8-2-5 00:1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遼遠的四方穹冥以它不變的幽暗複擁凡塵,游離人間的靈魂極易迷失在這浩瀚蒼幕中。
  無星無月的夜黑暗且稠糊,不實際的玄虛色納收容著漫遊其中的飄蕩靈魂。
  陡地,一道冷光刺射,她不敢再浮沉於空幻的境池裏,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影子也有痛覺?
  “留加……”賀青輕聲喚道,淒迷的眼眸幽幽轉醒,“這是哪里?好暗……”
  “折損的靈魂肯回來了?”魔魅的冷光轉化成一具實體站在她身旁。
  “是你……”懸蕩的不安終於沉靜下來,賀青合上眼,讓疲憊的身心重回幻境休憩。
  是銀狐難得慈悲還是垂憐她的落魄,他救了她,蛇塚家的恩情她又欠了一筆。
  唉,她的命途好像只能讓蛇塚人牽著走,無論是朝生或向死,總免不了由蛇塚人來替她決定。
  “世上的聖人夠多了,不差你一個。”銀狐本想拿起床櫃上的煙來舒暢情緒,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收回手。他漫不經心地爬梳過微亂黑髮,長臂順勢搭向床頭枕在腦後,舒適地側過臉端凝起假寐的伊人。
  “什麼?”她混沌的腦子摸不著他的話意,才睜開眼便被近在咫尺的一雙漂亮眼眸給攝住了心魂,過了半晌,她方才移開視線,環顧四周一圈後,終於才真正清醒過來。
  “佔用了你的床位,抱歉。”
  所有的力氣能量彷佛被掏空似的,要她起身爬回自己的房間恐怕她會在半路上就咽下最後一口氣,還望他能慈悲為懷暫時收留她一晚。 
  “有差別嗎?要你來暖我的床不正是你與耶比達交換目的的協定。”銀狐譏誚道。腦子才一清醒,蠢話又開始冒出口,這女人永遠在矛盾中求生存。
  “拜託你,說話別如此傷人,我可沒有寡廉鮮恥地爬上你大爺的床過。”好痛,胸口有股悶熱積壓著她的喘息,她停了半晌才再次開口,“對了,剛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聖人。?”
  “就一個連自身都活得虛幻不實的女人而言,你肩上的擔子太沉重,想背負聖人的道德恩義、情理天良,也得看本身的能力是否足夠。”喪命在自己遵奉二十六年的信仰手中,真是可悲。 
  “我已經努力讓自己活得真實了,別再一味的否定我,行嗎?”賀青不悅的回道。突覺有些冷,她想將絲被拉高些,誰知就連這麼一個不需太多力氣的動作,她都深感軟弱無力。
  在她放棄的同時,有人好心的伸出援手,銀狐替她將絲被拉高。
  “謝謝。”她現在一定身處天堂,躺在她身邊的是位善良的天使……
  “沒人要你感謝。”
  不,是地獄、煉獄,身旁這傢伙是冷酷的魔鬼。
  “留加他……我是指阿裏,他沒事吧?”她擔心的問道。雖然留加功夫底子不錯,但對方個個勇猛魁梧,他一個人能抵得過對方四掌已是僥倖。 
  “腿骨脫臼,處理過應該沒事。”那傢伙不時拖著一條纏滿繃帶的腿,一跛一跛的跑來這裏煩他,能走能叫的應該沒啥大礙。
  她聞得到他的氣息呢!鼻端下隱隱傳來他的氣味。縈繞著她四面的冷流能穩定思緒,困意悄然升起……
  “我困了,晚安。”有他陪著的夜應該可以暢懷安眠吧。
  一個發誓這輩子不准再有人用“晚安”兩字來敷衍他,那個不知死活的小鬼如此,她也是。
  “別睡。”他輕柔敵拍醒她。“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夠了。”
  “還有事嗎?”賀青覺得再不睡,自己又會憶起什麼傷人心懷的事,她不願在疲累時還得傷神,乾脆任由睡意將它們帶入夢裏化成虛無,只可惜有人並不同意她的逃避。
  “突擊你的人是誰?”
  撐不住的眼瞼放棄再與意志力搏鬥,舒緩地閉上,語句也開始含糊不清,“誰……是誰?”這床像搖籃一樣,很好入夢。
  子彈擊中的是心臟周圍,可不是腦袋,她在裝什麼迷糊?
  “那四個日本人,你認識嗎?”銀狐索性打開床頭壁燈,暈黃的光線映照出一朵清豔芙蓉。
  什麼日本人!她不……日本人?!蛇塚,老太爺?!一幕幕的畫面開始浮現腦海,散了她滿腦的濁重睡意。
  她赫然睜亮恐懼的杏眼,的喉頭乾澀地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看著面前高深莫測的男人,晶瑩的淚水無聲無息地奪眶而出。
  賀青忽然覺自己失態,“對不起。”她想拭淚卻力不從心。
  銀狐哼出悒煩的冷息,認命地接下他打心坎不屑到極點的拭淚工作。
  “你在害怕。怕誰?”這女人無畏無懼,天不怕地不怕的氣魄他是見識過的。能氣定神閑面對狂如猛獸的狂神與之爭辯古月的去留,她根本是過了頭的勇敢……而今,浮現在她眼底的駭異怯色又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了……他不會承認我們的,怎麼辦?”她連承諾都還來不及達成啊!她能躲得過老太爺的格殺令嗎?生病的夫人等得了她帶回銀狐嗎?
  “‘他’是誰?”
  “一個極力否定蛇塚淩皓存在的近百歲老人,他也是造成我們偏離原本命運軌道的幕後黑手。”賀青語氣幽幽的說。
  “這就是你背負二十六年恩德情義所換來的結果?嘖。”銀狐揚著嘲諷的唇角,微搖著頭為她惋惜。
  銀狐的發梢因搖晃而掃過她玉雕的面容,如同他的諷刺一樣刺痛她已然碎裂的心。
  人世變幻始終是毫無常理可言,難以預測又閃躲不了它的瞬息萬變,這種轉化莫測的人生路,一個不小心走錯了,也來不及反悔了。
  而她走的卻是條別人擅自替她安排的命途,何以她連反悔的餘地也沒有,還得認命的將生死交由他人躁縱,去留任人擺佈?
  這絕非是她選擇的人生啊!
  不想淚水再次決堤,賀青索性合上眼,將一池不甘的激流緊鎖在飄雪的心湖中。 
  “說話。我想聽聽你心底的聲音。”他更想目睹他的影子宣洩憤怒的模樣,滿心期待她眼波中被執念簇擁成形、始終刺礙著他的炫亮星芒碎成千萬片。
  他會耐心地等待影子被嗔怨同化,同化得像他。不再自詡是救世天使,他是惡魔,怎能容得下天使般的影子。
  他喜歡這道暗影像他。像他一樣,背棄過去。
  “放過我吧!”她痛苦的睜開淚光瑩瑩的沾水眼睫,“我沒有力氣再與任何外力周旋對抗了,讓我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好嗎?”跟前兩泓彷若急欲將她吞沒的藍色深潭根本不會將她自翻複的船中救出,倘若她再次不小心失足了,只會被捲進他設下的急渦裏,墜入更難自拔的深淵。
  她似乎想得太美了,銀狐是救了她一命,但並不表示他冷硬的心防肯為她卸下,方才她差點有了不該萌生的錯覺。
  銀狐永遠不可能為她卸下心防,永遠不!她該有這份認知才對。
  蠱魅的澄暈光氳將披散著一頭黑髮的銀狐籠罩在詭邪裏,賀青畏顫地轉開螓首,不願再與駭人心骨的陰森冷光抗衡。 
  將她的閃避收納眼底,銀狐訕訕地嗤笑起來。
  她真的快不行了。倘若再由他逗弄下去,這個女人恐怕真的活不過今晚,那可不行,她可是他預備收歸所有的影子。
  銀狐嘴角含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詭意,瞥猶在自我悲憐的女人一眼,便開始調節方才釋放得太過於猛烈的激狂波滿,野獸派的野蠻欲念重薪被壓抑回心防內。
  “喂。”
  “嗯!”這多愁善感的女人又是哪根筋不對勁!
  “你想,我們會不會又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惴惴不安地等著他的回答,緘默的空間裏卻只聽得到她心跳匆促的奏鳴聲。
  直到她失望地想放棄得到答案時,身旁終於傳來一道不冷不熱的低沉語音。
  “不會。”凝暗的深夜果真危險,容易讓人心不定……還有反常,但願身旁的影子能自覺點,別再企圖擾亂他平靜無波的荒涼世界。 
  “是嗎?”模糊的水霧淹沒了杏眸,她蹙起柳眉強忍著不讓它們滑落。“可是看來下回我是非死不可了。”虛淺的輕笑無奈的逸出口。
  已然降了溫的銀狐又被莫名地撩撥出滿懷的蚤亂。
  “不會再有第二次幸運蒙你搭救了。”說完,賀青便合上眼,但晶瑩的淚還是抵不住心湖中的酸澀,靜靜落入他懷裏。
  無聲無息的伊人,悄悄攝取獨有的氣氳,渴盼能被他的冷光寒風包擁入眠。
  --不再會有第二次幸運蒙你搭救了。
  這句話好像嵌入銀狐的心坎上,成為一道明顯易見的心痕。
  ◇◇◇◇◇◇
  “那些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耶比達忿忿的說,“什麼死人特使還有那特種部隊,以及那個女人!這些人像鬼魑一樣在堡裏遊來蕩去,不曉得在進行什麼鬼勾當,把這幾枚不定時炸彈留在堡裏,誰知道會搞出些什麼亂子來。”
  “格司先生的行蹤難測,尤其他根本不帶任何助手完全單獨行動,一整支特種部隊就這麼被冷落在堡裏確實不怎麼妥當,容易滋生亂事。對了,將軍,那個女人可曾回報任何消息?”阿法汗探詢問道。
  “還不都是那些屁話!早知如此,當初也犯不著採用你的鬼提議,我看這女人根本是在敷衍我,她只不過是想利用我們去達成她的目的而已,留她毫無用處。”
  說完,耶比達站起身在書房裏踱著步,愈想愈氣,“啪”的一聲,突然用力一掌拍在書桌上。
  “他們當我是沒長眼睛的笨蛋嗎?一堆人把薩爾其堡當成什麼了,那個該死的特使竟敢在我地盤上光明正大的調查起我的背景,還由不得我生氣攆人,另外還得附贈個企圖不明的女人隨侍左右!去他的,我還真慷慨哩!提供一幢豪宅來供應一干人在暗地裏拆我台!滾!叫他們明天一個個給我滾蛋!”一張昂貴的皮椅當場使被怒火中燒的將軍大人踹倒在地。
  “再忍幾天吧,將軍。等俄羅斯那批核子武器順利入境後,您就再也不必受這些窩囊氣了,屆時,整個中東全是您一個人的天下了。”阿法汗向來知道什麼話最能舒坦將軍的火爆脾氣。
  中聽的話用來安撫躁怒之人效果極佳,果然,耶比達終於壓下滿心的怒氣。
  “對了,阿法汗,那批軍購黑款確定沒問題吧?”無論如何,他絕不容許任何差錯將他的帝國夢擊垮。
  阿法汗嘿英兩聲,“將軍,再怎麼來歷不明的混濁黑點,只要經過無數次的漂白後,都會變得像處女一樣純然聖潔,這一點,經過多年來的合作,您應該深信不疑才對,何況這筆黑款可是幫你買通四國油田供應區的大功臣哪。”
  “總理不會臨時改變主意讓那瘟神幹掉我吧?”說來說去,耶比達最擔心的還是項上人頭的問題。
  “數筆軍用公款全在您名下,油田也被您控制著,還有數不清的機要密件全握在您手中,這些都是您的保命符,安心吧!再不然,也還有一群恐怖分子供您差遣,總理又能把您怎樣?”
  “但難道就任由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在我背後搗蛋?我只要一看到他們就沒來由的怒火攻心。想個辦法,不然就先弄走那群特種部隊,堂堂的將軍府邸被政府禁衛軍駐守著,想到就教人犯疙瘩。”耶比達不悅道。礙眼的傢伙愈少愈好,省得心中老是忐忑不安。
  “是,屬下會盡力辦妥。”
  “等我事成後,首先把那個瘟神和那女人一併轟出伊拉克,今生今世,他們別想再踏進中東大門一步。”耶比達恨道。他說得出便做得到,管他對方是M盟還是美國政府,統統給他哪邊涼快哪送去。
  ◇◇◇◇◇◇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篩下無數個亮豔的光點,徐暖和風迎面撲來,一股謦香氣息彌漫著整座秘密花園。
  “阿裏,你說今天的魚兒都到哪去了呢?釣了老半天連一尾魚影子也沒瞧見。”阿斯克特雙手托腮對著波光瀲灩的湖面萌聲抱怨著。
  留加不理會他無聊的問話,逕自曬著太陽、伸伸懶腰。
  阿斯克特頂頂坐在大石上猛打呵欠的留加,“喂,阿裏,怎麼辦?青姊姊還是不開心呢。”
  “我說老闆,不如收拾行李,咱們回死城吧。在現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還是保住性命要緊……喂,老闆,你有沒有聽啊?”留加朝逕自往湖中丟石頭的主子喊著,但她只顧著製造更多的連漪無暇理會他的話。
  “有。”這湖像極了她的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漣漪是她的心情,亂啊。
  她雲淡風清地掃了夥伴一眼,“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用一走了之來解決。如果你想,就先回去吧,獨守陣營的阿福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唉,主子甯死也不願去盔棄甲,身為僕人的他還有膽先溜嗎?別瞧扁他了,他可是相當忠心的。
  “那你想怎麼辦?”留加長手撈出一瓶啤酒,用牙齒咬開瓶蓋便暢飲了起來。
  “聽天由命,不是我想怎麼辦就能怎麼辦。”如果天命能順她意,還用得著落得如此淒苦嗎?“喂,賞口涼飲喝喝吧。”
  “喏。”另一瓶玻璃罐順著抛物線落入賀青手裏。
  “謝啦!”
  “女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大口大口喝酒?”自小深受沙文主義教化的阿斯克特瞪大了銅鈴眼。
  “八股。”
  “八股。”
  主僕倆齊聲噓歎後又繼續大口暢飲。 
  討厭!他們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說他壞話。“死阿裏、臭阿裏。”小男孩氣憤的萌生出撒潑意念,一把扯下留加的假髮權當武器,開始攻擊他。
  “喂,我又招誰惹稚啦?”留加任由他打去,這種蚊子般的力道對他根本不痛不癢。
  被他得意洋洋的嘴臉氣紅了小臉,阿斯克特深深地吸了口氣後放聲大吼:“留加是大笨蛋!大混蛋!”
  “死小鬼,誰准你用本名罵我的。”留加不悅的瞪著他,士可殺不可辱,這小鬼得寸進尺得讓人想痛揍他一頓。
  嘿嘿,生氣了,就不信你能擺帥多久。“哈!你臉上的黑炭妝花了喔。”留加真正的長相如何呢?阿斯克特好奇死了。
  “有嗎?”留加焦急地轉頭詢問唯一信得過的大姊頭。
  “還好,一樣烏黑發亮。”她被這兩人的舉動逗出輕淺的微笑。
  “少侮辱人了!”怎麼連老闆也拿他當笑話?
  阿斯克特放下釣竿,跳到留加坐著的大石上,熱情地摟著擺張臭臉的留加。“留加,讓我看看你原來的樣子好不好?”
  “想看我玉樹臨風的面容!就憑你這個小鬼?!哼!門都沒有。回去叫你媽把你養大一點再來吧!”啊,糟糕,措辭不當,留加滿臉歉意地偷覷猛然停止搖晃他的小男孩。
  只見阿斯克特怒目狂僥,墨綠色的眼瞳狠狠地瞪著他。
  “告訴過你幾次了,我媽死啦!別再拿她來罵我。”
  “對……對不起,我一時忘記。這樣好不好,回去後我當馬給你騎?”留加連忙討饒,相當明白小孩的幼小心靈有多脆弱。
  “用不著同情我,我習慣了,沒關係。”阿斯克特才不甩他,酷酷地蹦回自己的石頭,拿起釣竿,理也不理一臉錯愕的留加。
  “笨蛋!”突然出現的玉掌毫不客氣的擊上留加的後腦勺。
  “哎喲,痛死人了!老闆,你謀殺弟子啊!”留加摸著後腦勺抱怨道。
  賀青移到小男孩身旁,毫不淑女的一屁股落坐。“想念她嗎?”
  “嗯,她是個很漂亮又很溫柔的人。”阿斯克特仔細地回憶著。 
  “會生出這麼個火爆小鬼的黑女人能多溫柔漂亮。”留加不滿地嘀咕一句。
  聞言,阿斯克特氣憤的拿起小石子丟向出言不遜的留加。“我媽媽才不是黑女人,她是英國人,很漂亮、很漂亮,不許你說我和我媽的壞話。”真無禮!
  “你是混血兒?奇怪,你怎麼都沒告訴我?”沒道理啊!堡內上上下下跟這小子混得最熟的人莫過於他一人,他怎麼會不知情呢! 
  “想知道我的身世?就憑你,大笨蛋一個,哼!”
  相似的訕弄被砸回自已身上,真是屈辱。
  “怪不得你長得這麼好看,想必是遺傳你母親吧!”留加問道。瞧耶比達滿臉橫肉的兇惡模樣,幸好阿斯克特沒有繼承他的長相。
  “就因為長得像,老頭才討厭我。”阿斯克特甩著釣竿拍打水面,流泄出十歲大孩子不該有的憤世與落寞。
  住在撒爾其堡這殷日子以來,確實不曾見過耶比達與獨子相處的情景,蠻頭將軍只顧著謀權奪利,這孩子根本是被他冷落在一旁,任其自生自滅。留加暗忖。
  “他總是指著我母親的鼻子大罵我是雜種,就因為我長得不像他。前幾年,媽的心臟病又發作,睡著後就再也沒醒過來,老頭又罵我是衰鬼,從喪禮過後,他不曾再見到我,我也不想再看到他。”父子倆就這麼彼此交惡,誰也不見誰,不理會誰。
  “我恨他!”終了,阿斯克特異常冷靜地結論。
  原本紛鬧的氣氛在這段往事的訴白中沉寂下來,主僕倆誰也不好再多表示些什麼,清官難斷家務事,畢竟在別人的故事裏,他們都只是過客,身為旁觀者也只能靜看,無權多參與。
  “我希望那位格司先生真的能逮住他叛變的證據。青姊姊,你說格司先生會成功嗎?”阿斯克特精神一振盼望地問。
  “或許吧,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他。”她柔了柔小男孩柔順的發絲,“可是如果將軍被判了重刑,你怎麼辦?”
  “不知道。”釣魚似乎已毫無趣味,阿斯克特有一下沒一下的拍弄水波。 
  就這樣暗懷心事的三人,望天、望水、望地,個個若有所思。
  ◇◇◇◇◇◇
  還來?!半夜三更的,這小鬼闖他房門似乎闖上了癮。
  刻意輕巧的足音在他聽來根本就是多餘。
  躺在軟床上的銀狐以手腕遮目養神,決定無視這位小鬼,對於他暗夜潛進的目的,他打算來個不聞不理。
  “你睡了嗎?”阿期克特坐在床頭的地毯上,小頭頂臥在床沿,對著蒙黑的空間探問。
  甜黏膩人的童稚嗓音在他耳旁嗡哺呢語,銀狐依然不動聲色,動也不動一下。
  “真的睡著了。”遺憾的失望語氣又傳進他耳膜裏。
  “怎麼今晚睡得那麼早?”阿斯克特當下抱怨起銀狐的提早入寢。
  那個叫留加的小子究竟在鬼混什麼?三番兩次放任這小鬼來蚤擾他。
  阿斯克特熟稔地按開床頭壁燈,盯著床上假寐的男人,輕歎道:“傷腦筋。”
  該傷腦筋的人是他吧。這無理取鬧的小鬼到底想做什麼?
  叫醒他好了。阿斯克特在心中作下決定,不知死活的小指悄悄地朝目標伸去。 
  “少來煩我。”銀狐一翻掌便將他的纖細手腕兒握住。
  “放手、放手……好痛喔!”阿斯克特哀叫著。
  銀狐扔開他的手,恢復原本閉目養神的姿態,“回去睡覺。”低沉清冷的話息更適合催人入夢。
  “我也想睡呀,不過得先跟你說些活才行。”
  “去找別人聽你說,我累了,別煩我。”向來他就不是適合哄騙幼童的男人,那些誘哄的語氣他根本無從想像,也說不出口。
  “我要說的事只有你知道,所以你先聽我說嘛!”阿斯克特竟然強拉下銀狐遮目的冰冷鐵腕。
  “不想聽。”低吼完,銀狐乾脆拿起電話,按下一串號碼,催喚那個該死的傢伙滾過來帶走他的煩人精。
  “不要打!”小身子慌張地翻過橫躺的銀狐,迅速切電話。
  “別壓著我。”銀狐將身上的小鬼拎到他身旁空著的床位上。“說完快滾。”再不聽完他的廢言廢語,今夜他甭想安歇了。
  他坐起身,隨手撚了根香煙,點了火刁在雙唇間,突然納悶身旁小鬼怎麼毫無動靜,“說啊。”他催促一聲。
  端凝出神的阿斯克特這才回到現實。
  哇,好酷,好帥喔!這樣才算是真正的男人吧!這位格司先生跟他所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仰慕著崇敬的眼,阿斯克特希望將來自己能像他一樣的冷悍剛強。
  “我家老頭什麼時候會被判刑!”連他的眼睛都跟別的男人不一樣,是藍色的,很好看。
  “你擔心?”銀狐冷冷的問。白色的嗆人煙霧吹拂向看傻眼的阿斯克特。
  “咳……咳……咳咳……”要像他一樣,那也要學怞這種東西羅!可是很嗆鼻呢,眼淚都流出來了。
  阿斯克特吸吸鼻子,將煙揮散後才道:“不是擔心,只是想知道,我好早些做準備。”
  “什麼準備?”一問出口,銀狐便開始後悔,這似乎不關他的事,只是一時興起這人小氣焰高的小鬼頭究竟在算計什麼?
  “說了你也不會僮。”如果老頭入了獄,他也不能待在撒爾其堡,或許四處流浪,或許當童工……到時候再打算。“怎麼樣?總理大臣們何時會辦他?”
  “快了。”銀狐撚熄煙,重新躺回床上,“出去吧,我要休息。”
  “快了!是不是在這幾天!”阿斯克特識相地下了床,邊朝房門走去邊問。
  “自己想。”銀狐關了壁燈,房裏又是一片黑暗世界。
  門扇經過開合後,房間內歸於寧靜,陡地一點火光燃起數秒便熄滅,煙味又彌漫了整個房間。
  小傢伙真是未雨綢繆,案子都還未審,他已經決定日後浪跡天涯,嗯,挺帶種的小毛頭。 
  ◇◇◇◇◇◇
  恍惚中,賀青又飄晃到了這幕景象……
  “青的頭髮又長長了。”蛇塚夫人溫柔地梳著小女孩一頭柔細發絲。
  “還沒能像夫人一樣,長到可以梳成髮髻。”小女孩悒色地婉言。
  “別叫我夫人,青。我仍希望你喊我媽媽,我喜歡聽小青喚我媽媽。”蛇塚夫人白皙的指掌搭上賀青纖細的肩膀,“都喊六年了,改口也怪彆扭的,不是嗎?”
  “這是流落異鄉小哥的權利,我不行。”小女孩低垂著悽楚的小臉,沒有勇氣看向輕擁著她的美麗夫人。
  “胡說。”蛇塚夫人輕柔地抬起垂首胸前的清麗小佳人,然後輕聲一歎,“如果淩皓也在,你們兩小無猜的在我跟前嬉鬧遊玩一起成長,一起上學,像對小夫妻一樣……該有多好。”
  “夫人……”盯凝著蛇塚夫人臉上那抹因幻想而浮現的幸福神色,小回去這才恍然覺查,她不能只做個嬌弱的富家千金了,她應該為向來疼她如親生女兒的夫人做些什麼,這是她唯—能報答蛇塚家養育她的恩情。
  “夫人,小青幫你找回小哥好不好?”小賀青摸了摸右耳上的烙痕才又道:“中午時,師父跟我說了好多事,我什麼都瞭解、都知道,師父還送了回去這個。”她指著自己耳緣上的那尾青蛇。似藍似青的混色青蛇。
  “你叫爸爸做師父?”蛇塚夫人秀眉微皺,“他會很難過的,他告訴你這些只是不想瞞騙你,他希望你活得真實與自知,才不會被家族裏知道你身世的人瞧不起。還痛嗎?這個刺青有很特別的意義喔!它代表著你是不折不扣的蛇塚人,它能承認你的身分,你父親要你正大光明的被叔伯們承認。”說完,溫柔的蛇塚夫人不禁悲從中來的落下淚來。不行,她不能姓蛇塚!她是個父母不詳的孩子啊,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怎能冠上皇族的血脈族姓呢!她好難過,但沒有人知道她的難堪與不安。
  “別哭,夫人。賀青答應你,一定幫你帶回小哥,一定。” 
  “謝謝你,謝謝!”蛇塚夫人動容的漾開笑顏。
  --謝謝你,小青……我會等你,一直等你。
  小青,小青,別忘了,我還在等你。
  “夫人!”賀青的囈吼刮破了夜的寧靜。
  又是夢,依然真實。六歲那年的承諾已成為她夜夜緊纏不休的夢,每當夜半醒後,繚繞徘徊不去的都是夫人不悔的哀喚,每每喚出她一身冷汗。
  賀青掀開絲被,踱到窗前借由涼風吹醒驚慌的自己。
  日本那邊的情況不知如何?她不能再踏上那塊土地了,當年參與整個事件的人均被監視著,她無法聯絡上任何人,就算銀狐現下點頭答應回歸宗族,光是老太爺那關他們兩人就跨不過。
  銀狐已經能獨當一面,若他真有心想認祖歸宗,只要大哥幫忙再聯合眾人的力量,想扳倒老太爺倒也不無可能,可惜被老太爺提早了一步,他將銀狐和她的退路全阻斷,連生路也不放過,好慘,連她都被迫走上流亡一途。
  而銀狐,依舊不願涉入這場家族之爭。
  她該怎麼辦呢?對夫人的承諾她不能背信,但以目前這種內憂外患的情形,她是進退兩難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8-2-5 00:13: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阿斯克特,我可以進來嗎?”每當賀青心煩時總愛來找小傢伙天南地北的閒扯一通,舒緩心緒。
  “怎麼,你也窩到這裏來啦?”她瞅著直朝她使眼色的留加,“你眼球怞筋啊。”她笑駡著前來開門的留加。
  沒默契的主子。“小傢伙不曉得吃錯了什麼藥,怪怪的,你看。”留加敞開大門,讓賀青看見房裏的景象。
  阿斯克特的房間裏,觸目所及全是一團亂,所有東西幾乎全被乾坤大挪移過。
  “阿斯克特,你要搬家嗎!”賀青走到忙著收拾物品的小男孩身旁,坐在床沿看著他忙碌地打理一切。
  “不是搬家。青姊姊,你們也快去整理行李,我帶你們抄近路出堡。”阿斯克特爬上桌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幀畫作,然後開始拆卸畫框,只取出畫紙,對折後放入行囊。
  賀青不解地笑問:“能否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大事?你的模樣像在逃難。”
  聞言,阿斯克特停住了所有打包動作。一臉正色的站在賀青面前。
  “格司先生隨行的特種部隊被老頭趕出堡,一行人被幽禁在營區裏,這代表老頭的叛變計謀要展開了。而且前幾天晚上我問過格司先生,他的回答是快了。”
  “什麼快了?”她仍是一臉的不解,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堆,還是沒切入重點。
  “一定是格司先生的調查任務即將達成,總理八成也快下拘捕令逮人了,老頭這幾天都住在營區,我聽到消息,老頭派出三分之一的官兵出營,好像是前往四國油田區鎮守。所以說,各方人馬都準備出擊了,我們還要留在這裏當炮灰嗎?”
  阿斯克特話聲甫落,賀青已沖出房門,直沖銀狐房間。
  “小鬼,真的假的?”留加仍是半信半疑。
  “愛信不信隨你。”收拾行李要緊,阿斯克特懶得跟他鬼扯。
  “老闆--等等我。”留加追著回去而去。
  他來到銀孤的房間,只見回去慘白一張素容呆愣在門口。
  “老闆?”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留加差點就以二十歲低齡腦溢血當場身亡。
  人去樓空,滿室荒涼。
  那絕情寡意的死人頭!要走人也不通報一聲,好歹他們主僕倆與他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的,這算什麼?
  ◇◇◇◇◇◇
  空無一物的衣櫥門在未合攏的狀態下,隨著風一張一合,像在嘲諷奚笑著他們的癡傻。
  接連下來半個月,中東情勢再度陷入繼波斯灣危機後的緊張狀態。耶比達將軍挾著核子武器,一舉拿下波斯灣四國的油田區,脅迫威嚇各鄰近大國。在沒有任何戰爭爆發的情況下,也只有中東會議聯盟部長以上官員才知曉情勢緊繃,其他平民百姓依舊過著原本的生活。
  不過縱使危機四伏,各國仍是按兵不動,他們在等,等候那個拿了他們大把鈔票的男人將亂臣賊子緝拿到案。
  結果,在某一天的同個時段裏,各國均接獲銀狐所發的電子郵件,上面只交代了寥寥數位。被竊機密已銷毀,再等候三日。
  自發函那日起,銀狐像煙一樣消失在偌大的中東世界裏,不曾再與任何國家聯絡過。
  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通天本領,破壞了耶比達的核子武器,並在三日後將泄了氣的耶比達拘捕到案,在沒有任何戰火爆發,傷亡慘重的情形下,中東十一國近年來的恐怖夢魘終告結束。
  伊國三軍總司令耶比達將軍以叛國罪名起訴,交由伊國的“革命法庭”審理,此時境內的激進派及恐怖組織便於各地策謀暴動,威脅伊國政府放人,整個局面又開始蠢動不安。
  最後耶比達將軍以叛國、竊取國家機密、盜用公款等不下數十條大大小小罪名起訴,審判結果發佈當天,三軍總司令部以及撒爾其堡同時爆炸,營區內與堡中軍員、辦事幹員及僕役死傷慘重,據調查乃為恐怖組織不滿審理結果,而安裝定時炸彈,隔日,伊國政府軍以壓倒性局面剿平所有的恐怖組織,歷經數十日的中東危機才正式宣告落幕。
  中東十一國均派代表,歡歡喜喜地目送銀狐搭上私人專機,一路恭送他回美國,酬勞也已匯入他名下。
  睇望窗外與機身擦奔而過的純潔白雲,銀狐的思緒不寧地飄落至高空下的那塊土地。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情形。通常他因任務得在某個國家待上個把月,離別時也不會有多大的眷戀。 
  唯獨此時此刻。
  他的胸臆充塞著怪異的躁亂情緒。
  仿佛他拋棄了些什麼?又遺漏了些什麼?
  --不會再有第二次幸退蒙你搭救了……
  如泣如訴的幽音將他的心神拉回與她共枕而眠的那一夜,她的臉,她的眼與淚逐漸堆砌成鮮明清晰的影像浮映出他的心湖中。
  無緣無故地,在他滄涼荒城的心境裏,飄散著的淨是她的自若清風。 
  嵌於胸坎上的心痕如同那夜,隱隱作痛。
  穿雲的機身已橫越千里遠,萬里遠……
  ◇◇◇◇◇◇
  “外頭一樣很亂,想出境恐怕不容易,連那些記者入境都還得等上幾天,我們恐怕有得等了。”留加卸去一身偽裝,回復成以往的清俊小生,倚在飯店二樓視窗望著底下四處搜索的軍隊人員,以及四處奔竄的人民。
  “不能等,今晚我們就動身。”賀青冷凝的面容在望及坐在床上的小男孩後緩和出柔煦,“跟青姊姊一起走好嗎?”
  阿斯克特攏了攏帽子,搖著頭說:“不行。”
  “小鬼,你又想到什麼鬼東西了?”留加不耐煩的問。人小鬼大的煩人精一個。
  “我是這個國家的人,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豈能與你們回美國!不可以。”伊拉克是他的根,怎能說走就走。
  “小鬼,府煩你清醒一點好嗎?你家沒了,老爸坐牢,以你現下舉目無親的落難情況,你不跟我們走,難道還想流落街頭不成!”都這種局面了還倔什麼倔。
  “留加,煩你說話委婉一點行不行?”賀青輕斥道。
  她長腿一伸勾了張椅子坐在小男孩面前,儘量以能讓十歲男孩明白的話語解說。 
  “阿斯克特,留加說得沒錯,你投有家,流離失所的滋味你不會想嘗試的,饑餓時沒有食物吃,想睡時連一處棲身的角落也沒有,你想過那種生活嗎?”
  “我可以……我可以去打零工寄宿……”阿斯克特原本就沒抱著將自己托給別人的冀望,他老早做好往後自已成了孤兒時的最壞打算了。
  “哈,一個成天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小王子也懂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嗎?”加嗤諷著不敢苟同他的天真想法,揮了揮手續道:“別逗了,童工耗錢又損力,誰會雇你呀,小弟弟?”
  “閉嘴,影山留加。”賀青又斥了他一句,伸手抬高埋首自憐的阿斯克特,“你才十歲,做不來太多事情,更何況你可以選擇過更好的生活,例如跟青姊姊回美國,養活你對我們而言還不成問題。” 
  “老闆,既然我說得都沒錯,你幹嘛要我閉嘴!”簡直就是忽視他的存在嘛!
  賀青瞪了他一眼,“要你閉嘴是因為你用辭不當、口氣不佳、態度惡劣,服不服?”“服服服!”留加撇撇嘴,索性倚回窗子旁欣賞風景,省得挨駡。
  “青姊姊,其實是我自己不想離開,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想家,我不想麻煩任何人。”小腳不自在地蹋著地板,阿斯克特稍微抬了一眼後又怯怯地低下頭。
  “不會府煩。青姊姊是真心想接你同住,不忍見你成為另一個悲劇下的犧牲品。”她真的不願看到這個聰穎小男孩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場。
  “犧牲品?”阿斯克特不懂的問道。
  “在大人們的世界裏,小孩子都成了附屬品,當大人們經過一番爭戰後,倒楣的都是小孩子,像你就會成為無辜的犧牲品。青姊姊不想看見阿斯克特流落街頭,我希望你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健康快樂的成長。” 
  小男孩圓睜的眼睛眨呀眨,似懂非懂的思維裏只將這席話當成往後的依靠承諾。
  “真的可以嗎!跟你還有留加一起住、一起生活!”他無助的目光自留加身上移回賀青鼓勵的臉龐。
  “笨蛋。”留加踱回床邊挨著阿斯克特坐下,“你忘啦!我們打賭過,你若能爬上銀狐的床,我便當你一輩子的奴隸,怎麼,那麼好的條件你不要啦?”
  “嘻!”一掃陰霾的帥氣小臉賊兮兮地笑了起來,“我會好好善用你的。”小手義氣十足地拍了拍身邊已然頹垮的留加。
  “是喔,謝謝主子恩典。”留加沒好氣地賞他腦袋一記爆栗子。 
  “留加,趁還有些時候,你帶阿斯克特去探望一下他父親,我不方便外出。”經過上一回與老太爺派來的屬下交手後,對於她的生死,老太爺必定抱著存疑,以他老人家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的性子應會再派人來確定。
  “不要,我不想見他。”阿斯克特賭氣道。他才不要管那個人的死活,被判死刑是他活該,自作自受。
  “阿斯克特,他是你父親,這是任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去見他最後一面,別讓自己留下任何遺憾。”解不開的父子情仇她無力再插手。
  阿斯克特思忖半晌,終於點點頭,“好,我去,如果你希望我那麼做,我願意聽你的。”青姊姊像風一樣,總是將他包圍在舒服的懷抱裏,那感覺像媽媽。比起那個只把他當成畜生的父親,他寧可將自己的生命交付給這個認真看待他生命的女人。一個會議他聯想起母親的美麗女子。
  賀青釋懷一笑,在他耳邊叮嚀道:“你可以像我這樣抱抱你父親,告訴他,你會將自己照顧好。或許……他也正期待著與你最後一次會面呢。”
  “老闆,你自己小心點,我們很快就回來。”留加拉起小男孩的手走到房門口又不安地回身交代。
  “我會的。阿斯克特的安危有勞你了,保母先生。”賀青調侃道。
  “少調侃我了。”留加沒好氣的說。
  門方合上,賀青疲累地躺平身子,閉目養神,片刻後,警覺的感應系統卻因跟前驟然晃過的黑影拉起警報,她霍地睜開只眼。
  “老太爺派你來的?”賀青冷眼盯立在床前,已然中了她蛇形暗器的黑衣男人。“只有你一人?”
  鮮血自男人左胸處慢慢流出,男人依然文風不動。
  “其他人正在等著我們。”
  “什麼意思?”只讓一人與她交戰?
  “老太爺想見小姐的屍首。”男人冷然道。
  “行,用你的命來取。”
  “屬下正有此意。”
  只見男人掀開西裝外套,露出腰間系綁著的汽油彈,然後引燃……
  --你想,我們會不會又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會。
  不,她不能死!不能——
  ◇◇◇◇◇◇
  “咦,那個方向不是飯店嗎?”阿斯克特手指著黑煙竄升的方位。
  望著浪密黑煙,留加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別管老頭了,我們先趕回飯店,走啦!”
  圍觀人群擠滿了飯店四周,留加牽著阿斯克特排開眾人擠到最前面,只見火舌濃煙肆虐,消防車的水柱根本壓制不住狂焚的火焰。
  驀然,熟悉的語言傳進他耳朵裏
  “找到小姐屍首了嗎?”一名男聲問道。
  “趁火勢不大,裏裏外外都找過了,只看見江戶的屍體。”
  “不可能,我們一直守在外面並沒看見疑似小姐的女人逃出來。”
  “大批民眾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你們可有仔細過濾?”
  “這……”
  “該死!” 
  隱藏在人群中,留加眼尖地循聲找到不遠處的一群日本男人。
  消防車、救護車一輛輛趕至,消防人員、救護人員裏外忙得不可開交。
  “留加,有個人一直在看我們。”阿斯克特扯著留加的袖子說。
  留加回望一眼,那人大概是劫後餘生的飯店服務生吧。“別理他。”聽那些人的口氣,老闆應該逃出來了才是,但圍觀群眾這麼多,要如何找起?
  “留加……”
  “我說了別理。”
  “請問……你是影山留加先生嗎?”那名服務生上前詢問。很年輕的日本男子和一名約莫十歲的本地小男孩,是他們沒錯吧。
  ◇◇◇◇◇◇
  “劫後餘生的滋味如何!”熱剩剩的濃湯端上桌,阿福憂心忡忡地望著歸來的受難者。
  “心有餘悸。”留加俊秀的面容有著無限哀戚與悲苦。
  “小傢伙也嚇壞了吧?”阿福下巴點了點坐在留加身旁靜默不語的阿斯克特。
  留加輕撫著小男孩柔軟的發絲,“是啊,一連串的衝擊,我都快瘋了,他還能撐到現在算是奇跡。”說完,他替阿斯克特次涼了熱湯,“別怕,我們安全了,以後就把這裏當是自己家。” 
  “謝謝。” 
  “怎麼不讓老闆在那間小診所裏多靜養幾天,我看她狀況不大好。”發生了這種事,他實在為青丫頭心疼啊,人生無常,真是苦了她。
  “老闆不肯。也對,多待一天便多分危險,伊國的局勢太亂,能提早出境就提早,面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老太爺派出來的爪牙還在後頭緊迫不舍。”
  “你們那個什麼鬼家族簡直在糟蹋人嘛,最無辜倒楣的是青丫頭,替他們賣命到最後連自己的小命都得一併賠上,去他的!”阿福怒斥道。大掌“啪”的一聲,用力擊在桌面上。“要宰就宰他們那位背棄家族的二少爺,幹啥要咱們青丫頭陪葬,混帳東西!”
  “老爹,別太激動,小傢伙經不起你一再地大吼。”留加看著阿斯克特說道,這小鬼也真夠堅強的。
  突然想到重要事似的,阿福臉色凝重地拉了把椅子坐下,遲疑了片刻才開口問。“喂,醫得好嗎?”
  留加正在切烤雞的手停了一下,他鎮定地將雞塊喂入小孩口中後,才淡淡地開口,“需要一副新的眼角膜才行。”
  這趟中東行真是一場噩夢,他是醒了,只怕老闆暫時無法自夢魘中解脫。 
  “叫丫頭別再插手蛇塚家的事了,他們家族的恩怨情仇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別把不相干的人全拖累了。”想到青丫頭變得如此失意潦倒,他的心都揪疼了。
  “老闆不是不相干的人。”留加心裏湧上一股無奈,
  “她之所以情願將青春耗在蛇塚家,或許讓所有背負命運軌道錯亂的人一一自由,這才是她真正的心願,長年來她全心全意所想的也只是這心願。”相較于主子為了讓蛇塚一家團圓而拚命,銀狐那傢伙的不屑與輕鄙實在令人心寒。
  “我……我想去陪青姊姊。”阿斯克特不安地啃咬著手指,大叔跟留加說的話他聽不懂,他只知道青姊姊現在一定很難過,他想陪在她身邊。
  留加點點頭,“嗯,不過別讓她太累。”
  待小男孩走遠後,阿福才又開口,“這種打擊青丫頭能撐過去嗎?”
  “她的意志力向來堅強,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令人傷腦筋的還是那傢伙,只要他一天不點頭,老闆就一天不能從這個混亂裏自由,加上現在又冒出一堆殺手來攪局,我說老闆真是命運淒苦,前有頑石阻礙,後有豺狼追命,她真是全世界最命苦的女人了。”
  他從小伺候主子到現在,就屬這段歲月最陰霾,主子她……她的心似乎動了不該動的情愫,唉!
  “渾小子,別把咱們丫頭說成那副要死死不活的德行,什麼落花流水的,小日本鬼子,不知道中國詩詞的意思就別胡扯。”青丫頭被這小子說得活像棄婦似的!
  “我說老爹呀……唉!”留加縱有滿肚子的活,但最後全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
  “笨蛋!說話別老是哀聲歎氣的,你哭誰的喪啊你。”阿福不悅的驚道。
  “我想老闆,恐怕是對銀狐那個冷男動了凡心,據我觀察准沒錯。”
  “何以見得!”可能嗎?青丫頭跟銀狐!多冷相的組合。
  “老闆從小就被灌輸許多銀狐的種種,活到二十六歲,她的生命中也只為一個名為蛇塚淩皓的男人奔忙,記住許多關於他的事,他的去向行、他的善惡慣性,只要是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她都得費神惦記掛懷,一雙眼不分季節晝夜只能追尋著他的足跡跑,就像她常自嘲的,她活脫脫是守在銀狐身後不離的影子。多可怕,一個女人花了她最璀璨的青春去追尋一個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的男人。”說到這裏,留加為賀青的忠貞搖了搖頭,“如此長久的歲月,銀狐的身影全在她腦海中紮了根,一個女人看著一個男人,久而久之會動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中東這段時日,銀狐跟青丫頭兩人可有迸出什麼火花!”
  “跟那種陰沉的男人哪來的火花,暖昧的情結倒有一點。”銀狐或多或少有將老闆放在心上吧,否則老闆中彈時他也不會出手相救,慈悲可不是銀狐的本性。留加暗忖。
  “多暖昧?”阿福追問。
  “這個……”留加搓著下巴開始回想昔日的種種片段。
  “說啊!”急躁的熊掌狠狠拍向留加纖瘦的肩膀。
  “我說老爹,你幹嘛那麼激動?哎呀,想不起來了,反正他們兩人,一個是白晝、一個是黑夜,彼此的關係矛盾得不能再矛盾,不是旁人所能理解的。別再追問了,我也想睡了,從下飛機到現在幾乎沒合過眼。”拖著一身疲累,留加虛脫地推開門想窩回房裏補眠……
  “老闆!阿斯克特!你們倆坐在這幹什麼?”留加驚駭地看著門後緊挨著坐在地板的兩人,他方才說的每句話……
  阿福聞聲趕忙跑來。
  “這是不是就叫一語驚醒夢中人?”
  毫無焦距的眼神定在空洞而遙遠的彼端,縱然一片黑暗,彼端處仍是一道鋒芒冷光,冷光下是他頂天立地不行的形影。
  在那具冷光軀形的背後依舊是道不悔的豔影。
  ◇◇◇◇◇◇
  “為什麼我們得忍受這種冷風壓境的低氣壓不可呢?”向洛琪喃喃的抱怨聲在空氣中振動著,引發所有人內心的共鳴。
  “只要他一踏進門,所有的熱源都會統統消逝無蹤,連壁爐上的烈火都禁不住那陣寒風。”另一道埋怨聲,語帶怒嘲地加人抨擊陣容。聲音的主人是古月。
  “我的天啊,美國寒冷的冬季就令我頭大了,這下又有冰風暴入侵尼斯堡,不管,我要先移居加拿大。”等寒流過境後再回營。
  “也許那傢伙只是心情欠佳。”可能嗎?狂神私忖,但除 了這種可能外,天地間再無任何突生事故能將銀狐平靜無波的寒心攪成激流。 
  “急凍人會有心情嗎?別開玩笑了。”裴翻動著風尚雜誌的紙頁,對於話題中的男子興趣缺缺。
  “不然就是感覺走調,導致陰陽失調,對,一定是這樣。”狂神很確切的做下定論。
  “全世界能找出讓銀狐陰陽失調的東西還真是罕見,能把他搞成這副德行的事不論因素為何,還真是偉大。”古月似褒似貶的口吻又酸又澀。
  “你們真該慶倖話題中的男主角此刻擊殺的人不是諸位,蜚短流長也不怕讓他聽見。”幻狼坐在一旁插口道,著實不敢領教這夥人的損人功夫。
  “安啦,他不是去俄國暗殺軍火販嗎,哪那麼快回……”
  “吱”的一聲,深夜裏突然響起的煞車聲頗今人膽戰心驚。
  對著螢幕玩著電玩的兩名小女人陡地停止所有動作,不會吧!玩樂透也沒這麼神准過。
  不一會兒,精緻的門板被推開,寒冷的夜風吹進溫暖的室內,冷流在偌大的空間裏凝結成一股窒人呼息的緊迫。
  接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于光亮處,牽引著眾人試探性的目光,奔散的黑髮輻射出駭人的沉鬱,冷凝的面容比往常更加森冷。
  銀狐甩上門板,無視於室內一干男女,逕自步上階梯,冷傲的背影充斥著無限推拒,禁止任何事物越界逼近他的冷流環圍,直到他消失於梯廊盡頭隱入黑暗中,空氣中的波動流息才恢復原狀,溫暖的氣息再度重回眾人懷抱。
  “但願那位軍火販的死相不會太淒慘。”古月喃喃自語。天哪,銀狐那種表情真適合演驚悚片,肯定叫好又叫座。
  “嗟,擺那種死沉樣嚇小孩,怪人。咦?我的士兵怎麼走丟了?剛才還在這的嘛!”眼看又是一步敗棋,狂神慘烈地哀號,“老大,我們重來一局可好!”
  “有始有終,這局我贏定了,你還要繼續在垂死邊緣掙扎嗎?”薩傑不理會他的提議。
  “先生,有位小客人來訪。”管家恭敬地稟報。
  “什麼樣的小客人!”薩傑訝異的問。
  “不清楚來意,是個小男孩。”
  “紳士們,誰在外頭的種啊?”古月賊兮兮地瞟視著在場一干俊偉男子。
  “帶他進來。”
  小客人一走進大廳,立即指明要見方才擺著一張冷硬臭臉回營的銀狐。自通報片刻過後,銀狐以驚人的速度出現大廳,讓廳內的所有人大吃一驚。
  慌亂,當它出現在別人身上實在是不足為奇,但倘若是發生在以冷酷深沉聞名的銀狐身上,就堪稱是不可思議的奇觀了。
  狂弑而至的銀狐雙眼映耀出炫人的湛藍,原本平息的汪洋因詫愕而波濤洶湧。
  “你——”猛然收口的銀狐不甚愉悅地瞪著蓄意製造出忙碌假像的其他人,“跟我來。”莫名不已的小男孩幾乎是被拎提著上樓。 
  “嘖嘖嘖,真是深藏不露。”向洛琪驚訝的歎道。
  暗的房間內,縈繞著森冷的氣息,銀亮的月光在窗前凝成晰亮光華是房內唯一充滿亮源的角落,小男孩被安排坐在光環下的窗臺上,小臉上淨是怯切,面對著隱沒黑暗中的俊偉身形,他的壓力逐漸擴大。
  “你居然還活著。”干擾他數日不得安寧的爆焚影像終於在此刻煙消雲散,卸下掛懷,銀狐的語態又恢復奚落無情。
  “你不問青姊姊的情況嗎?”阿斯克特扭絞著手指,內心充滿不安,留加還真信任他,要他出馬來探銀狐口風。
  “你能出現在我面前,她應該不會壞到哪去。”她向來最熱中于聖人一職,自詡天神四處營救無歸的生靈。
  真服了那個女人,還真的把這小鬼帶回美國,她究竟是瘋了還是傻了!
  “其實……在爆炸前我們三人早已離開撒爾其堡了。”那雙澄冷的眼睛沒人敢正眼直視,阿斯克特明智的選擇與光潔的地板應答。
  “然後呢?”銀狐冷冷的問。反正小鬼事先已整理好行囊,等他老頭一垮臺便走人。
  “我們投宿在飯店裏,等混亂平息些後便打算搭機回美國,然後飯店被人縱火……聽留加說是青姊姊家族裏的人想害青姊姊。”
  “你究竟想說什麼?”既然全都安然無事,銀狐的失落感瞬間一掃而空,那股灼痛也不至於如此強烈了。
  “飯店是因為爆炸起火,當時青姊姊一個人留在房間內……”
  銀狐陡地步出暗影空間,移近阿斯克特,冰削的臉部表情足以將沙漠化作冰海,抑鬱的氣息流泄出冰雕的字句。
  “死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用來詢問一抹生靈的去存。
  “才沒有!”阿斯克特皺緊眉頭急忙否認,狠瞪著詛咒賀青的冷酷男人。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竟敢持刀折剩他發痛成疾的心痕。
  耐性盡失的銀狐冷言冷語沖口而出,“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混帳事找上我?說清楚,立刻!”
  “留加他說,青姊姊現在會活得很痛苦,只有你能幫她。”
  一種稱之為驚惶而衍生憤怒的情緒終於被引爆開來。
  “夠了。我跟你談不出任何結論,回去!”銀狐態度強硬地抱下小男孩,拎小雞似的丟出門外,“自己下樓。”然後不通人情地甩上銅門,將所有人阻隔在他的世界外。
  “銀狐,你聽我說完麻!”阿斯克特在門外叫喊,“她瞎了!她的眼睛瞎了!”
  唉,還是沒有回應,愁苦的稚臉垂頭喪氣的走下樓梯。他總算見識到了,世上真有冷血動物,可是為什麼偏偏會是青姊姊喜歡的人呢?他不懂。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8-2-5 00:1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種滄涼的感覺,應該是黃昏吧,白晝與黑夜重疊時就是這股濃煞人的愁意。天應該是澄昏的,飛鳥會迫不急待的歸巢,然後天暗燈亮夜輝煌。
  黑夜啊……賀青攏了攏和袍,窗外風吹得凶。
  黑是星月燈海的保護色,卻是她置身的世界。
  風動了,在她周圍。她聽到了,流動空氣中的風聲足音。
  一隻冷白的修長指掌,不著痕跡晃過凝遠方枯枝的空洞杏眸,“既看不見,又何必盯凝得如此認真。”
  “是你?”熟悉的低調冷嗓,黑暗彼端的冷芒光束。“是留加讓你進來?”自以為體貼的傢伙!笨留加。
  “他們求我進來。”銀狐頎長的軀幹倚窗而立,適巧對上她漫無目標的視線。
  求?想也是,他難得自動,那三個傢伙倒是不停的為她花心思。
  “你不怎麼高興。”真難為他了,路程遙遠呢。
  銀狐撇了撇嘴,“被人三天兩頭登門造訪,很難高興起來。”還有一堆成天等著看戲的閒人最是令人不恥。
  “是嗎?我會叫他們停止這種舉動。無意煩你,抱歉。”
  “該放棄了吧!拿性命來賭自由一點都不划算。”他長手一伸,奪下她正欲人口的酒瓶。“你嗜酒?”劍眉立即擰成不悅。
  賀青意興闌珊地拭去嘴角殘存的酒滴,“不,只是習慣,還我吧!”微抖的玉掌攤開在半空中。
  結果回應她的是窗外玻璃墜地的碎裂聲。
  “我警告過你,別影子當不成倒成了孤魂,難怪有人拚命求我救你。”那個以往為生命自由而癡狂的女人上哪去了?
  賀青只是笑笑地靠著窗臺,沉默不語。
  “別那樣笑,看了礙眼。”那個曾經為執念而努力的女人,似乎正準備爬向冥府等著超生,她這德行跟活死人沒什麼兩樣。
  “上有天堂神祗,下有地獄冥使,好像都在等著我蒞臨,我該選哪邊才好!”她愁困地將自己埋入雙膝,“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你勝利了,我不會勉強你認祖歸宗,反正也不會有人承認。你還是想著如何保命要緊。”
  銀狐溢出一聲冷笑,“真的放棄了?”
  “不然又能如何?”她沒力氣也沒能力再履行承諾,爭取自由,潦倒之餘只好選擇墮落。“你說對了,我不適合自由。”
  很好,這道影子終於像他。他喜歡他的影子像他。
  “你會消散嗎?像輕煙一樣。”
  “會。因為靈魂放棄了軀殼,你說過的,記得嗎!”
  “那就待在軀殼裏,別再妄想外界的自由,安分地當個影子。”由他看守的影子。
  “你並不樂於讓我纏著,不是嗎?”
  “只要你肯背棄過去,我並不介意靈魂的依附,影子相隨。”有了影子存在,會讓他覺得自已像人一樣有情緒。 
  “不……”她回應得有氣無力,“我說過不喜歡當影子。”
  “你連我也打算一併放棄?”哪有影子逃離原型的道理?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賀青疲累地倒在榻榻米上,長發散了一地。
  銀狐依稀聽見她微弱的心音,“你別想求死,我不會准的。”
  “你說過沒了軀體的靈魂像飄零的輕煙,我很好奇,沒了靈魂的軀體……又像什麼?”算了,不懂情愛的男人不會回答這種一體兩面的問題,她不敢奢求。“回去吧,銀狐,別在我放棄了信念後才想讓我與你形影共存,你只是想借由我的落魄來確認自己當初背離蛇塚家是明確的決定。”
  “跟了我多年,你真的瞭解我。”正因為她的契合,才會讓他想要擁有這道影子。
  “別這樣,別用收留同是被蛇塚家遺棄的心態對我,別忘了,你也是蛇塚人,你也曾遺棄過我,夠了,我受夠蛇塚人的收留與拋棄!”她開始焦躁地拉扯一頭青絲,“拜託,讓我自己拋棄自己。”不要再有任何蛇塚人來干預她的命運,永遠都不要有。
  有種冰冷的東西複住她耳垂,令她沒來由的升起一陣戰慄,然後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他的唇舌侵犯。
  “來不及了,當你被紋上青蛇騰,當你代替了我,就已註定你我再也扯不清了。”銀狐首次認真的審視她耳緣上的青色蛇紋,然後發覺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的蛇體形態、蛇身紋路,全是我的縮小板,‘青’是淺藍色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含意嗎?”他含住了她的耳緣,輕齧著蛇形,“青蛇取之于藍蛇騰,他們把你許給了我。”他輕呵著耳語。
  不!蛇塚家向來有“胎腹聯姻”的習俗,難道……師父他們打的是這種念頭,難怪夫人經常將她和蛇塚淩視作兩小無猜的遠景掛在嘴上。“為什麼!”
  “賀青,慶賀著青取之于藍。真是個人的發現,嗯?”這個笨女人,日日夜夜盼望自由,殊不知那群自私的人根本打算用媳婦身分一輩子套牢她。“來當我的影子吧!自由,還是不適合你。”
  上天把她在人世裏徹徹底底玩弄了一回。
  打從她誕生于人世,便身不由己的牽扯上蛇塚淩皓受詛咒的人生,這一切元素,架構了她人生中的種種無奈,從此她被上天、被人間,給辜負了。
  這個世界,除了她對生命始終癡傻外,全都瘋了。
  ◇◇◇◇◇◇
  “銀狐,你究竟跟老闆說了什麼?”留加憤慨地沖向倚在樓梯處的冷冽男子,卻被狂神擋住。
  “年輕人,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難看。”狂神魁梧的身體擋在兩人中間。
  “老闆不見了!幸好阿斯克特半夜裏吵著想和她睡,誰知房裏除了一堆空酒瓶什麼也沒有?”他整顆心臟都快蹦出胸口,才會不管三更半夜地大鬧M盟地盤。
  銀狐一一掃開礙路人士走向廳門。
  “你還想上哪?”留加激憤地大吼。
  “沒把她看牢是你們的失誤,人若讓我給找著,就是我的,任何人再無權過問。”說完,銀狐便甩門而出。
  “怎麼回事?”薩傑皺著眉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唉,這是個很長的故事。”留加憂心地望向窗外飄雪的暗夜。
  故事的起源,也是個陰暗漆黑夜……
  ◇◇◇◇◇◇
  “小姐,你究竟想上哪?很晚了,我也要休息啊。”計程車司機握著方向盤,一臉的愁眉苦臉,然後一疊鈔票成功地讓他閉上了抱怨不休的嘴巴。
  “開吧!愈遠愈好。”賀青對著窗戶,發愣的哺語。
  “小姐,你是日本人嗎?”司機從後照鏡瞥了難得一見的東方美人一眼,搭著話題閒聊。
  “不知道。”空氣中的寒氣逼人,“下雪了嗎?”她摸到了軟絮的飄落物。
  “是啊。小姐,手別伸出窗外,很危險的。”司機制止著。這女孩怪怪的,會不會是嗑藥了,嗯,仔細一聞都是酒味。“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知道……”賀青更肆意地伸出雙掌,承接落入掌心的白雪,“這附近哪里有海就送我去那裏吧。”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去海邊做什麼?”司機關心的問。
  “等人帶我走。”她仰起頭望著夜空。
  司機會錯了意,嘀咕道:“原來是私奔啊。”
  車子向前又開了數十哩後,車身才緩緩停住。
  聽見了,浪濤拍岸的聲音。賀青打開車門,漫步走向音源處,狂風席捲著她纖弱的身子和衣衫,白雪開始紛吼的飄飛。
  “小姐,你自已小心點,前方有懸崖,這裏是通往費城的十一號公路,人煙稀少……”怎麼老是不理人呢?算了,由她去吧!她的情郎應該快到了。
  司機發動引擎,倒了車,隨即揚長而去。
  計程車駛出十一號公路人口,與一輛飛車險些擦撞。來車急忙穩住車身,疾速駛人十一號公路。
  “加油啊,小夥子,你的馬子正等著你。”半夜三點,女人、飛車、男駕駛,這小子准是東方美人的情郎。
  ◇◇◇◇◇◇
  世上真有神嗎?賀青仰問蒼穹,風雪吹得她衣衫翻飛。
  你真的那麼忙,芸芸眾生你就真的不能一一眷顧?即然如此,又何必讓她下凡塵成為你無暇照懷的苦海遺珠。
  不知道在這樣冷冽的雪夜裏,天上會不會有星星?
  她好喜歡夜裏的海連著天上絮星,這幕景致夜夜讓她從夢境中哭著醒來,不過那是在她六歲以前才有的事了,後來也偶爾有幾次再夢到那月夜星海世界,一樣的景,一樣哭著醒。最後一次見,就是今晚。 
  就是今晚,她也想化成星辰。
  夢境中平和寧靜的星海,竟在今夜變成激浪狂雪。
  逆世的先人會成為永恆星辰,安詳地守在夜空,俯瞰著人間的子孫……
  那本童話書上的結語是這麼說的。這殷話在她腦中深烙了二十年,直至今日,她仍舊深信不疑。
  因為只有那片數不盡的星點才明白她是誰,才明白她也是一具獨立的生命個體,不是別人軀殼裏的靈魂,不是別人形體後的影子。就這麼簡單,她只是希望在這世上,還有人知道她是誰、來門何方,由衷期望她之所以活在這世上是有意義的,而不是為了代替任何人的生命,才讓她降臨人間。她只是想用自由來拯救白己。
  這個小小的心願,她從小析求到大,但還是略過了等盼著奇跡的她。
  天下之大,竟沒有一處叫作“家”的港灣來收容飄零孤苦的她。她沒有真正的親人和血濃於水的牽系,沒有真正的身世與身分,沒有歸屬依靠,她擁有的一切,全是蛇塚家所賦予的,蛇塚家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生命。
  賀青。甚至在她的生命裏灌入了一個與她命運交錯的男人。 
  這個男人,不把她當女人,他只當她是影子,一個代替著他,一個被註定許給他的影子。
  影子永遠無法對等去愛,影子無體,只是沉默的黑影。
  光和影,只能同等共存,匹配不了對等的愛。
  她輸了,終究她還是鬥不過天帝的神法——註定了她永遠只能當一道影子,若她掙扎,若她反抗,會立刻神指一點,然後種種殘醋的現實會立即呈現,逼得她不得不認命安分。
  真的有祖先們在天上照護著她嗎!那麼就請你們瞞著天……
  “救我。”她喃念出細弱幽苦的請求。
  可是她不知道,空洞失明的雙眼看不到浩廣的夜幕中,根本沒有星星。
  沒有人救得了盲目祈求的她。
  銀狐只是倚在一旁的路燈下,靜默地觀望一道萎靡的豔影。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來人世走這一遭?愈想愈覺得可笑,所以她笑了,笑聲由微弱逐漸激狂,狷放的笑夾著浪濤聲,益發不可收拾。
  銀狐冷眼欺近已將崩潰的脫竅靈魂,卻被她奔揚的青絲掃得一陣刺疼。
  “站在別人背後的感覺不好受吧,摸不清前方人究竟在想什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大笑方歇的賀青突然開口說道。
  他嗅到了自她身上飄散出的濃烈酒精氣味,不自覺地怒橫了眼眸。
  “我在想……我會不會飛?”她的語氣飄忽不定,“你說,怞離原型的影子會不會飛?”說著,她又揚起一陣脆亮的笑聲,“你居然會找來?不可思議。”
  銀狐著實懶得與醉糊塗的女人交談,於是他靜立不動,冷沉的聽她的胡言亂語。
  “你說……我們會不會又是同年同月同日死?”賀青的表情完全被散亂的長髮遮住。
  “不會。”
  “當然不會,當然不會。”因為她想早一步先死,她的生命已沒有存在下去的意義。
  她想成為星子,照亮像她一樣被辜負的可憐人。
  失去軀體的靈魂是飄零的輕煙,她是輕煙,那他呢?
  “失去靈魂的軀殼,究竟是什麼?”她側過半邊臉追尋著困擾她許久的問題,或許他又會避而不答。
  “你沒有我想像中堅強。”甚至更脆明,風吹即散的影子,只要他稍一閃,賀青隨時會煙消影散,捉不著也留不住,世間難得出現引發他護守念頭的感受,只有這道盛影他想留住,因為這影終於像他,背棄過去。
  他們擁有相同的過往,他們也共同背棄了過往。他喜歡這樣。
  “錯,我從來不曾堅強過。”她又習慣性的仰起素顏,
  仰望夜空,“我剛才許了一個願,天上有星星嗎?”濕熱的液體開始盈滿眼眶。
  “什麼也沒有。”他從不撒謊。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賀青苦笑道。
  這是她落崖前,最後一句話。
  “在我面前,不准輕生。”銀狐陡地捏住她細瘦的手臂,緊緊地扣住。
  身紐怒在半空中的賀青,往崖上抬望,即使看不見,她依然能夠感受那股阻止她落崖的力量有多堅決。
  海風狂哀,將她本是斂弱的身子次得東晃西蕩,搖搖欲墜。
  森冷著臉,銀狐急欲將這縷凋落的魂拉上崖岸。
  --不會再有第二次幸運蒙你搭救了……他的心又被調回往日時空中。
  “你的第二次幸運,我會救你,還有你未來的人生,所以在往後,你全部收歸我有。”他要定了這道影子,誰也不能阻止。
  “我不要。”話聲方落,賀青舉起另一隻騰空的手複住他冰冷的巨掌,“你將會變成沒有靈魂的軀殼。”接著,用力掰離他的箝扣。
  她的身形如同黑緞羽翼在風中飄落,直到沒人深不見底的海水裏。
  蒼鷹骰的藍瞳投注著她沉落的地點,怒焰猝然焚燒。
  他不會任由她借死求解脫。
  永遠不會。 
  ◇◇◇◇◇◇
  目前的正確位置是天堂?還是地獄? 
  怎麼天堂和地獄一樣,一樣的黑暗空洞?她睜開只眼了呀,怎麼還是一樣,冥暗無一物。
  瞎眼的幽靈!?可憐又諷刺。
  “死亡,似乎是種美好的解脫之道。”一道冷狂陡地在她耳畔響起。
  去他的。她八成下了地獄,只有鬼卒才會對投奔無路的魂魄做出奚落的混帳事……不對,賀青終於自混沌陷入愕然,她的心臟仍在跳動,她仍有脈搏,有呼吸。
  該死,她居然還活著!
  活著?!多可怕的動詞——對她而言。
  “活著真好,不是嗎?你的第二次依舊幸運。”刻板沉穆的語調來自不遠處的正上方。
  刁難的嘲弄。回去棱線分明的唇角揚起些微弧度而後溢出笑聲,直到淚水決堤,依舊笑得不能自己。
  “知道嗎?銀狐,你真混蛋得夠徹底。我真是受夠了你們蛇塚一家與生俱來的劣根性,總愛插手躁縱別人的命運以頗示獨權感。”賀青拭去因狂笑而大量流泄的淚水,“我該替蛇塚家慶倖嗎!原來他們流亡在外的二少爺居然也承襲了相同的性子。”
  不知感恩報德的女人,不瞧瞧自己一身的狼狽,竟肆無忌憚地嘲笑救命恩人。
  “收起你野放的笑,你失控了。”銀狐冷聲誓告。
  “失控?我失控了嗎?曾幾何時你們允許過我控制自己了?”逐漸幹穩的聲調蘊藏著怨懟。
  “與我無關,從頭到尾拉你深陷苦海的主使者並不是我,所以別再用‘你們’這字眼來指控我。”他的聲音愈漸靠近,獨然的氣息已彌漫在她身圍,直到一股淺淺的呼息湊近她耳畔,“你耳緣上的青蛇,才是控制你命運的黑手。”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它是綠色的。”賀青呢噥喃語。
  “青藍兩色本來就難以劃分彼此,正好比形影之間的難分難離。”管不住的指掌已撫上專屬於他的固紋。
  “我不願被你的形體所拘綁,我要脫離你的領域。這個念頭,我會永遠霸住不放。”什麼都投降放棄了,就剩這股殘存的自我意識拋不下。
  “甭想!你永遠無法獨活,看看你,這麼落拓的影子怎敢渴求脫離原型。”銀狐殘酷地摧毀她逐一建立的信心。
  “把我留在身邊對你並沒有好處,別忘了,我的危機四伏,殺機重重,縱使自殺死不了,還是會有人要我的命,死是遲早的事。”他實在不必如此一意孤行。
  “想取你命,得先撂倒我。”他的語氣有著不可忽的堅決。
  “他們會,相信我。蛇塚太爺最想扳倒的人正是你,我只不過是個陪葬品。”她的語氣輕鬆自若。
  “尼斯堡豈是閒雜人等來去自如的地方,擅闖之徒只有死路一條。”
  賀青驚訝的微揚眉,“你把我帶回尼斯堡?”這男人還真獨霸,居然真打算將她扣留。 
  “嫌棄?”不悅之聲肅然揚高。
  “豈敢。”只是太受寵若驚。
  “別再讓我說第二次,不許再輕生。”銀狐猛然扣住她柔細的下顎,難以再任由她四處輕搖。
  賀青偏過頭,避開他的箝制,“你是命令我還是懇求我?”何時取人命如探囊取物的銀狐也會重起生命的可貴。
  “不要試驗我的冷殘,若讓我再目睹你輕生,不用別人,我會親手取你命。”森寒的手掌掐握著纖細的玉頸,銀狐信誓旦旦的說,“與其把命交予你自毀或殺手狙殺,不如由我解決還比較快意。”
  “別告訴我你已嗜命成癬,這可不好,罪孽太深重,會禍遺子孫。”
  剛從鬼門關爬出來,賀青只想拋開煩憂好好的休息,誰知才稍移動了下,背部卻傳來像要被撕裂似的劇疼。
  “啊……”她禁不住低吟出聲。
  陡地,她感覺到身子被人抬起而後放下,承迎她身體的不是軟床,而是一具寬廣的胸膛。
  “你……你想做什麼?我看不見你。”她緊張的僵著身體。 
  “看了我多年,你還看不膩!”銀狐撩起她複背的長髮,享受它們在指間滑動的觸感。 
  他的話令她紅雲羞滿容。“以後想看也沒得看了。”她喃喃自語,因遺憾而發愁。
  “無妨,深記心中就夠了。”他開始動手解開她系住和袍的衣帶。 
  “住……住手。”賀青被他突如其來的侵襲,惶恐地試圖止住行動中的大掌,“你愈軌了,銀狐。”他瘋了嗎!
  “別動。”他輕而易舉地一把扯落黑緞和袍。
  一道斜縱劃過白皙雪背的血痕,今人怵目驚心。
  “我的背……好……痛。”她緊握住絲被,痛得渾身發顫。
  “你掉下海時,背部撞上礁石。傷口又裂開了。”
  “我還有幸活著?!”雖然不明白背部的傷有多嚴重,但從那麼高的地方像自由落體墜海,還能活著真可謂是奇跡。
  “M盟不會養一群無用的庸昏。”
  “我住過醫院?等等,從我落海至今,究竟過了幾天?”
  “兩星期。”
  “幹嘛不讓我繼續待在醫院?”她感覺背後的胸膛已移開,害她袒露的背部涼颼颼的。
  “太危險。”此時他的聲音已在數步外,還有某種的雜音,聽起來像是在穿衣……啊,方才那片胸膛的確是赤裸裸的,赧紅又攀上素顏。
  待在他身邊也不見得有多安全吧,這種陰晴不定的男人,才不好掌握。
  “別躺下,等我回來。”下完聖旨,只聽見甩門聲。
  賀青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不對勁的源來自銀狐,他好像多了些原本不存在的某種原素,又缺少了些他慣有的孤僻……
  她只感應到一種變相的蛻演。
  就在賀青以為他蓄意丟下血流不止的她直到氣絕身亡才打算出面收屍時,房門再度被外力踹開。
  “誰?”她委實被突如其來的入侵著駭到了。
  “我。”銀狐的語氣不怎麼和悅,甚至有些被引燃的惱怒。
  “你去哪?”
  “找工具。”他走到她身後,製造出許多陌生的聲響。
  工具?她心生一驚,“做什麼用!”
  “用途不少。”她緊張個什麼勁,又不會吞了她。大驚小怪的女人。
  “你……你到底想幹啥!”
  “把你礙事的頭髮撥開。”他喝斥道。
  他這樣幫她上藥好幾回了吧!“我……”
  “又怎麼了?”背後傳來他不耐煩的冷聲。
  “就……就這樣……全被你……看光了。”不只臉頰,搞不好連頭髮也被看得染紅了。
  “無聊。”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懷著未消褪的羞赧任由他換藥,一隻青蔥玉指全扭絞成一團。
  她緘默無語,他也懶得再浪費唇舌。
  “你啞巴啊。”責難的斥語出自銀狐刁僻成疾的薄唇。
  “不說話又礙著你了?”無端端的發什麼火?
  “出個聲,別誑人以為你痛昏了。”他隨意瞟了她側面一眼。
  “還挺著住……啊!”她被迫悽楚聲吟。
  “對。就是這樣。”他開始為她綁上紗布與繃帶。
  “看我淒慘無比的哀叫會讓你比較有折騰人的塊感?”變態。
  “不,會讓門板外頭那些個偷聽的傢伙比較有塊感。”
  門外閒人聞言迅速做鳥獸散,一刻也不敢多逗留。
  她的意見被對方以冷漠駁回。她真不自覺,身為眼殘人士哪還有能耐自顧,這可真難為向來深厭瑣事纏身的銀狐。
  “趴著睡。”銀狐動作敏捷地替她套上和袍,重新系好腰帶,而後像避瘟疫似的離開他的大床,打開門。
  “你要去哪?”
  “一個可以暫時安寧的地方。”說完,門已合上。
  冷光,自她的黑暗世界消失無了。
  “銀狐……”別把她獨留在這冷寂沉肅的房間裏,空曠得讓人心寒,失去他留守的房間,縱然有他的氣息,他的軟床相陪——仍然孤單啊。 
  ◇◇◇◇◇◇
  “她真的長得很美對不對?”
  “嗯,姿色一流,身材一流。”
  兩顆賊溜的腦傾趴在窗臺上,兩對黑瞳目不轉睛的研究房內椅上,被澄色夕陽照出一身明亮的美麗女子,兩個小女人低聲談論著她的美好,惋惜著曾經慧黠而如今卻無神的瞳眸。
  “噓!你小聲點,她在看我們了,我們好像被發現了。”向洛琪被賀青驚疑的情盯得心虛不已。
  “小鬼,她只是剛好轉向我們這個方向而已,瞧你嚇得。”噢,蹲得腿好酸,她們會不會太多此一舉了。“我說小琪,賀青她根本看不見我們,蹲得如此辛苦又是何必呢?”古月蚊蚋聲的細語只有彼此聽得見。
  “對哦。”兩人開始正大光明地站在陽臺上偷窺,還不忘討論著彼此的感想。 
  “銀狐幹嘛‘冰屋藏嬌’啊?老把她獨自一人悶在大得嚇人的冷凍室裏,很不健康噢。”古月不贊同的說。那位老兄真是言行如一,他還真不準備將賀青歸還,打定主意霸住不放。
  “這只證明了一件事,那位清心寡欲的冷大少至少不像我們想像中的無欲無求,幸好,否則他的‘性’趣偏好就不得不令人起疑了。”
  “錯,這只證明那只陰陽怪氣的狐狸先生終於到了思春期,想覓偶了。”古月吊兒郎當的說。
  “貓在思春時會喵喵叫,狐狸思春時你猜會怎麼叫?”向洛琪的腦袋裏淨是些奇怪想法。
  古月配合地揚高英眉,嘴角邪揚,“當然是啊嗚、啊嗚地叫羅。”聲音效果完全模仿自月夜狼嗥的怪詭美戚。
  “你好滑稽喔,小月,嘻!”
  ◇◇◇◇◇◇
  “只有瑪莎有晶片卡。”惡勢力當頭,女管家沒敢將晶片卡轉交他人之手。“賀青,你想出去走走,透透氣嗎?我們可以陪你,反正銀狐人不在。”向洛琪提議道。
  賀青搖了搖頭,“謝謝,這裏風很舒涼,空氣也不錯,犯不著到外頭去。”吹風,那裏都可以。空氣,四處皆有,外面與屋裏對她而言皆無差別。
  “別這樣,賀青,你得珍惜你尚有的感覺,你仍可以用心去感受身邊一切,可別將自己關在狹隘心防中了。”古月柔聲勸道,她比任何人都不願看見死氣沉沉的賀青。
  賀青淡淡一笑,“不用擔心我,有空幫我到死城看看,讓他們放心。”最令她掛懷的還是初來美國的阿斯克特。
  “你和銀狐的事,我們無能插手,太複雜了,不過你安心待著吧,有任何需要,我們會盡力幫著。”古月搔破了頭也想不到賀青與銀狐會交集出這等關係。
  “有些事你們還是靜觀吧,幫不了忙的。”而她,也只能靜等,等待撥雲見日,等待……
  但求別空等到最後,只是數不盡的遺憾。
  她的人生裏已有太多太多遺憾。生命的悲劇是遺憾,滿身的承諾是遺憾,空愛是遺憾。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8-2-5 00:13: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姐,聽說今晚會有大風雪,窗子就別再開了。”瑪莎為身著浴袍的賀青拭幹長髮。 “謝謝。”賀青回以淺笑,“瑪莎,我自己可以更衣,你去忙吧,今晚辛苦了。”
  “可以嗎?”瑪莎不放心的問。
  “沒問題的。”
  “那好,你也早點睡。”關好窗戶後,瑪莎又伺候了一會兒才離開。
  坐在床沿處,賀青伸手摸尋瑪莎放在床上的和袍,脫下浴袍後,再緩緩套上柔滑質感的和式罩衫,起身隨意系了個活結,熟稔地漫步走至拱窗桌前坐下,推開窗,涼風吹入,吹亂了她一頭的青絲。
  “嗯,還是冷冷的比較習慣。”
  為了方便她用餐,瑪莎日日烹調出不同口味的粥品,只是她沒什麼胃口,只舀了幾口進食。
  “喝完它,別剩著。”久違的冷若寒冰的聲音陡地響起。
  “你回來了。”掩不住脫口而出的欣喜,她被冷落了太久。
  倚著牆,銀狐研析那雙無杏眸怎能迸發出歡欣光彩,又竟會如此熠熠明亮,欣喜之色是因為他?
  “這陣子你將自己藏身何處?”她深悉銀狐會不定時消失一段時日,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一個清靜的地方。”紊亂已久的靈魂需要沉澱,於是他又回到了冰山一角,去面對那段塵封的過去。
  “你該不會去了像北極那種地方吧?”曾經她只查到他消失在相當靠近北極圈的北歐,但地點不明確。
  感覺到空氣僵凝了一下,賀青連忙補充道:“我亂猜的,沒料到會說中。”
  她似乎總能捉住他不曾流泄的心思,準確無誤。
  北極,他的世界,他所深愛的冷寂世界——像他的心境。
  那塊冰天雪地才是他的依歸,阻隔千萬紛擾只供他安寧的停憩。但不知為何,這回他站在相同的地方,心緒卻無法幹靜下來,徐緩的清風總會在他孤獨時闖進空蕩的心防,不給任何抗拒的機會,硬是繞了他一身,將他的思緒拉回北極海岸的另一端,那方陸地上,有這麼一個人--她的虛緲易逝,絆住了他的去留,揪緊了他的牽系。
  於是,他橫越千里,隨著清風,回到這塊土地,回到她面前。
  銀狐淡瞟她薄弱的背脊一眼,“傷勢復原得很慢。”狹長的眼低沉斂著,不輕易洩漏心緒。
  賀青攪著已涼透的清粥,漫不經心的應道:“已經結痂了不是嗎!”
  等等,他才剛回來吧!除非他有透視眼,否則……
  “你剛才……全看見了!我沒聽見你進門。”她可以感覺到自已的臉上開始發燙。 
  “誰知道你在想什麼。”他一雙厲眸橫著不快的說。
  “你應該知會一聲吧。” 
  “房間是我的,需要向誰知會。”銀狐沉著一張臉,邊說邊寬衣解帶。
  “我不是空氣,我不習慣在人前赤裸裸的。”她聽察不出銀狐目前的正確方位,卻被突然朝她侵襲而來的冷涼因數僵化了背脊。
  背部有片肉牆抵住她,想也知道那具引人遐思的男體此刻必然赤裸無衣物,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每處體肌,堅硬而挺拔。她不敢輕舉妄動,任由他緊密無間隙地貼合著她。 
  “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赤裸裸的。”他的體息盤旋在她鼻端,他耳語般的低吟呵涼了她的耳際,賀青安分地站在銀狐與方桌間,一動也不動的。
  銀狐的“氣”是屬於那種會沁人肌骨的冷冽,十分危險。
  “把粥喝完。”他鬆開了禁錮她的無形牢籠,走進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傳出後,賀青才逐漸回過神。舀著粥有一口沒—口的送進嘴裏,突然覺得好像有種冰冰軟軟的東西飄撫過,她起身繞過方桌,將身子探出窗外,掌心處傳來點點的冰涼。
  “哇,真的下大風雪了。”她嬌呼一聲。
  好可惜,複蓋白雪的山峰最是漂亮,尼斯堡位於山頂,視野更加遼闊,唉,真想看看白雪皚皚的山峰。賀青躍坐上石台,探出身子,兀自發起愣來。
  過了半晌,一股熱氣自後方攏向她,賀青直覺回過身子尋向熱源,卻不其然地撞進甫出浴的銀狐懷裏。
  “別學人家浪漫。”銀狐長手一伸關上敞開的窗扇,被抵在他身前的賀青當下紅了素顏。
  她……幾乎是吻上他赤裸的胸膛。呼,臉好像在發燙,她……她不是故意的,那不算吻吧,只是貼碰了一下,她又何必暗自慌張。
  “我……我先睡了。”她速速摸向床,鑽進被窩,悸動不已的芳心仍如擂鼓般。
  “起來,先別睡。”銀狐冰冷的音調在她耳畔響起,大床的另一邊沉沉低陷,他的氣又將她包圍得密不通風了。
  銀狐只手撐起她欲坐起的身子,眉頭不禁微蹙了下,她輕得像羽毛。 
  “有事?”疑問才出口,銀狐已敏捷的替她解了衣帶,褪了衣衫。
  “瑪莎有按時替你換藥?”
  “嗯。”銀狐在她背上塗抹藥膏嗎?涼涼的,很舒服。“還需要再上藥嗎!”
  “去疤。”上完藥,銀狐幫她重薪穿好衣服。
  “謝謝。”
  “背上有藥,趴著睡。”
  “可是……”她的語氣有些遲疑。之前幾晚趴著睡,第二天一覺醒來,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麻痹酸疼,動也動不了,像被坦克碾平的扁屍一樣,真是有苦難言。
  不過她還是乖乖地臥回原位,心裏開始為明早的身體祈禱。
  銀狐隨後也熄了燈上床,動作很輕,似乎不想驚擾到身旁早已閉緊雙眸的人。
  一整夜,賀青是輾轉難眠,首先是雙臂開始發麻,接著脖子也變得僵硬,酸疼的螓首左置右擺皆不自在;然後是背脊,保持數個鐘頭同一姿勢後,脊椎開始渴望伸展自由,而她平放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
  就是這股痛楚,夜夜擾人清夢。
  察覺了賀青不適的悄然蚤動,銀狐索性將她抱進懷裏,讓她安適地跺靠著他的胸膛入睡。
  “我吵醒你了?”又得煩擾他,可是這樣睡果真舒服多了。
  “沒有。”他壓根尚未入眠。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睡在他床上,她的呼吸、她的氣息在他的世界裏搗亂,他若還睡得了覺,他就不是男人。
  “抱歉,又讓你麻煩。”賀青靠著他冰涼的體膚,細聲細語的說,修長的雙腿想調個舒適的位置而移動……
  “拜託,不該你亂動的地方就別亂動。”不安分的女人,他痛苦卻不改冷硬的低吼。
  “對……對不起。”她的雙頰因羞愧而熱辣。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失察,忘了男人的生理機能何其敏感脆弱。
  銀狐沉默不語,一隻猿臂無處伸展,只好交叉置於腦後。
  “你的身體冰涼涼的,很冷嗎?”賀青突然開口問。她的身體是暖和的,可銀狐卻絲毫沒感染她的溫熱,難不成他血液真是冰冷的?
  “一向如此。”他拉起被子蓋緊賀青,蓄意保持淡漠。
  “說真的,我瞭解你的一切,卻不懂該如何與你共存。一個人永遠無法揣測另一個人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守在你身後,我卻時時擔憂自己是否會不小心踩到你的痛腳,擾你不高興,面對這種不安定的局面,我……我是真的擔心。”她不敢提及任何有關蛇塚一事,生怕她和銀狐的關係再度惡劣。
  蛇塚家她回不去,求死又死不了,被銀狐帶回尼斯堡後,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全斷了,或許這正是他的用意,自始至終,銀狐皆打定了主意棄蛇塚如糞土。
  “把蛇塚那個世界徹底地從記憶中踢除和遺忘,你會好過些。”銀狐難得開口說出蛇塚這個姓氏,只為了安撫她的不安,何時他也變得遲鈍?
  “原來你還念得出這姓氏,我以為你早忘了。”賀青抬起頭,一雙美麗的眼睛睜得如銅鈴,寫滿了驚奇。
  銀狐深凝著十公分外的瓜子臉,細細梭巡她精緻的肌膚,修長的食指逐漸代替眼,緩緩描著她的眼、鼻、口、頰,陡地,薄唇揚起邪魅般的詭笑。
  有人為他準備了一個女人,含苞待放地苦守了他二十六年,只等他的採擷,那他何必再扮演聖人君子。
  “我要你,賀青。就在今晚。”說完,銀狐坐直起身,順勢將賀青圍擁在他的懷中。他負責告知她訊息,至於同不同意由不得她選擇,因為他決定了即將發展的程式,就不允許生變。
  “別碰我,銀狐。”賀青使勁推開箝制住她的鐵臂,失去重心地跌坐至床尾,靠著床沿欄杆喘息。 
  是她太天真了,再冷僻跋扈的男人都會有生理欲望,他僅是想要她的身體,那是一種純生物本能的性欲發洩,她再不濟,也不願淪落為泄欲的工具。
  “你是我的,還需要我提醒嗎?要是忘了,沒關係,摸摸你耳上的青蛇,想想它所代表的意義;再想不透,就聽聽自己的心跳,想想是誰讓它獲得第二次幸運而重生。”
  “我沒忘記!”她無助地攀著桁杆,心慌意亂的說:“銀狐,你聽我說--”
  “別說,我不想聽。”他只想要她,就這樣,她是他的女人,連命都是他的,她還掙扎個什麼勁?
  “你不會想要我的,別自欺欺人了。一個瞎了雙眼的女人承受不起你的露水情緣,更何況……我做不到,做不到你的徹底,我放不下對我有撫育之恩的蛇塚。雖然我是你的影子,但我畢竟不是你呀,銀狐,我無法跟你一樣絕情,我還有道德與良知,你不能要我連這些身為人類的根基都一概叛離。”她試以冷靜釋化他的激狂。
  他的影子不像他!不行,他喜歡他的影子像他。
  銀狐一再逼近,頎長的身軀跪在她身前,他伸手抬起她惶恐的臉,“我以為……你是愛我的。”他深凝著她無神的靈魂之窗。
  “什……什麼!”賀青不敢置信的驚愕出聲。
  “從你出現至今,你的表現和態度,讓我這麼以為。”還有她刻意隱藏的心音。
  “我不否認對你動情,但動情與……與欲望是兩回事。”她移開螓首,拒絕被他觸碰。“你是不懂愛的男人,所以請你清醒點,一旦要了我,你只會後悔,然後我會像曾經被你臨幸過的女人一樣,讓你記不起面貌,憶不起姓名,你會把我遺忘在角落,直到我被塵封、消失。”
  “我破例縱容你,你該知足了。”他的氣息聚滿了殘鬱。
  “那又怎樣,你還是不懂如何與我相處,否則你不會逃開,逃回你的冰天雪地,獨留下我一人。”孤僻慣了的銀狐終究不懂得與人共處,她太一相情願了,才會以為他有所改變;若他再不懂愛,註定得一生孤獨。 
  銀狐之所以想留她,只因為他對影子產生的擁有欲望,所以試圖習慣她的存在,嘗試著收斂陰戾表露人性,她是昏了頭才會誤認他終於像個“人”,一個擁有感情的正常人。
  “就是不懂,才要學習。”他理所當然的駁回賀青的指控。
  他不想再從她嘴裏聽見任何一件關於他的百般不是,他承認她了,不是嗎?他想要他認定的女人,想擁有這個早已註定是他的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不對?
  思及此,銀狐冰冷的唇瓣蠻橫地封住她的吐息。
  她還抱怨什麼呢?連唇齒皆如此與他完美契合的女人,她是為他而存在這個世界的。
  “唔……”賀青拚命推拒,但抵抗的小手卻被人家一隻大掌就給牢牢抓緊,閃避不及的下顎也被人給握了住,僅剩一隻瞠瞪的美眸仍猶自掙扎著。
  賀青因為詫異而沒閉目承迎這挑弄情欲的深吻,銀狐也沒有,深邃的藍眸猶如月夜下的大海,光輝激瀲、炫亮,他凝視著身下小女人的荒措與生澀。
  “你是太震撼還是不想認真?”還沒有哪個女人像她這樣被狂吻還能神游四方的。
  責怪她不投入?當她如夢初醒時才覺自己被移位了,她的背後不再是欄杆,而是舒軟的被子。“背上有藥,今晚……就算了好不好?”她不小心觸摸到他光裸的肩臂,嚇了一跳,怯生生地縮回手。
  結果,賀青訝然的發現,她又被調移位子。這次她在上,而他在下。
  “你別嚇我,這……這個姿勢似乎很……很不雅。”她抵靠在他的裸胸上,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說。
  如果能選擇跳崖自盡來躲開這一幕,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有哪個女人在告白的當天被強壓著獻身的!
  對於她的抗議,銀狐充耳不聞,人的耐性有限,他會比她進入狀況。於是他動手解開她的衣衫,熱切的索吻,調情興逗弄,逐漸挑起賀青的欲望。
  “銀……銀狐。”她嬌喘著呢喚身下忙得不可開交的狂烈男子,但他依然不予理會,她只好雙掌捧住他佈滿欲潮的俊容,讓他正視自已,“想清楚,別明早後悔了才踹我下床。”
  “說什麼傻話……”銀狐的語調沙啞乾澀,“回應我。”
  有時間想廢話,還不如乖乖地迎合他的索求。
  “對不起……我……”
  “最後一次。”哪來這麼多廢話。“一次說完。”散亂的黑髮,激狂的神色,粗喘的氣息,在在顯示出他的自製力已達極限。
  “讓……讓我下來,我不喜歡這樣。”說這話時,賀青知道自己全身肯定都是火紅的,她也知道他狂怒難當,只是有些事還是得明講,她不願明早一醒卻換來他的不滿與冷落。
  這回,銀狐斂沉著一張黑臉讓她躺回床上,並且風度極佳地決定聽完她的話,然後就有她受的了。
  “我看不見,而且我沒自信能取悅你,這種事我懂得並不多,屆時滿足不了你,我也無能為力。”她愛他,所以害怕,怕自己的生澀無知壞了他的興致。
  “你若是經驗豐富,我才要懷疑。說完了?”他艱困地把持住最後一絲自製力的問。
  “說完了。”
  接著,賀青震駭於兩人身無寸縷的體息交觸,她不自覺地發起顫來,繃緊神經準備承迎未知的情潮。
  “賀青……”銀狐差點失笑,以往與他上床的女人臉上只會有歡愉的嬌色,而她,活像被推上頭台似的。
  “嗯?”他在叫她?賀青迷迷濛濛地睜開雙眼,紅唇微散。
  “放輕鬆。”
  “我……我儘量。”她柔順的允諾。
  散放溫和神采的藍眸不再充滿戾氣冷冽,笑意輕揚的唇吻上她,緩緩柔化她燦豔的嬌媚。
  要個女人要到心疼,這還是頭一遭,向來堅固的冰防崩碎了一地,冰層之下竟是溫熱的泉源,魚歡其中。
  魚歡、愉歡,淨是雲雨巫山。
  他想……他很滿足,滿足於形與影交契的密合。
  ◇◇◇◇◇◇
  漸漸地,賀青學會了習慣。
  習慣四周總是永無止境的黑暗,習慣他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擁著她入睡,直到晨曦從窗縫透入,她慢慢蘇醒,他才緩緩睡去,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
  有些時候,她坐在籐椅上,吹著窗外涼風,不言不語,無思無緒,只是靜靜地坐著、任由時間流逝,任由外界的風雨聲在她耳畔紛紛擾擾。而他則沉默的坐在一旁,望著、想著、分析著,賀青的清冷虛淡與他的孤冷陰僻,究竟是交融在哪個點上;兩個沉默夕對的人甚至可以就這麼虛度光陰直至日升月落。
  自從一夜激狂後,銀狐更是將共存的決心貫徹到底,她看不見,卻可以深切地察覺他就存在於她的生活中心內,時時刻刻。正常狀態下他鮮少出聲,卻總是在她又吃不下東西,身上衣服過於單薄或有任何問題發生時,提出警告、命令、限制或任何她所需的相關支援。
  當她嘴角噙著粥粒時,會有人無聲無息地替她拭去;在向晚時分,風次得涼勁些、她的肩上定會憑空多出件帶有他氣息的外衣;縱使她在躺椅上睡著,醒來時,身下絕對是舒適的床鋪,身旁也必會是他收納的胸膛;更甚者,總在入浴後會驟然多出一雙幫忙的手,讓她羞地手忙腳亂。
  銀狐是真的認定了與她生活的諾言,即使耗上他大半的工作時間也不以為意,她想。
  這男人冷凝飄忽的性格實在難以捉摸,且愈來愈趨離她原本所瞭解的範圍,她突然有股衝動,好想看看他,思念起他的一切,那雙凜藍的漂亮眸子是否依舊清冽?想念他猶如庚魅般的頎長身影,想念他長髮披散的冷峻模樣……她得努力挽留住即將淡化的影像,她不願就此遺忘了她深愛男人的模樣。
  她不明白,何以駐留心湖多年的形影會如此輕易虛化?是因為她無法記錄的眼?她好希望銀狐那雙向來不屑存納任何人的眼瞳裏有她這道凋弱的影子駐於其中。
  “還是一樣沒食欲,你才喝了幾口。”淡淡的冷柔嗓音適時地為寂靜空間填入聲響。
  “不餓。”進食只是種生活行為,而近來她恐慌地體察到生活乏味,她和銀狐兩人在這封閉空間裏兩兩相望,一日度過一日,這種關係究竟算什麼?
  “與我共存真那麼痛苦!”銀狐板著張森臉問道,接過她手中的瓷碗,“你的樣子像在等死。”
  “你言重了,我無意讓你有這種錯覺,只是……我會思考,或許太忘我而忽略了你。”
  “告訴我,你想要的生活。”若能讓她別再像具行屍走肉,他會儘量繼續縱容。 
  “自由。”無光彩而幽暗的眸子霎時進出熠爍星點。“但這不能光靠你給予,有些部分必須由我親身尋訪。”
  “若我放你自由,你會飄零到何處?是回死城繼續苟活,或是回日本受死?”他不能放任她迷失人間,她不比往日堅強甚至更易碎。
  “銀狐。”她的一聲輕喚,喚動了他的心魂。
  “說,我在聽。”
  “我想到陽臺上,看星星。”她轉移話題的說。
  銀狐依言將她抱到陽臺上,兩人仰躺在籐椅上,凝望著夜空。
  “今晚的星星多不多?”她安適地被圈在他身前,貪婪地吸取他專屬的氣息。
  “還好。”銀狐不忍告訴她天上只有一顆北極星,難得她有這等興致,不再空靈得有如一縷幽魂。
  “有人告訴我一個故事,天上的每顆星星都是逝者的化身,他們會留守在夜空裏,照懷眷顧尚留人間的後代,只要你誠心向他們祈求,心願便能成真。”賀青邊說邊指著夜空,天真地希望身下的男人體會她的心境。
  “別告訴我你經常做這種蠢事。”銀狐忽然憶起她投身大海那晚,她也問過他天上有星星嗎?“那晚你許了什麼願望?”
  “世界大同。”她壓根不想告訴她,銀狐只會嘲諷她的思想。
  銀狐原本柔和的臉寵當下黑了一半,“你腦子正不正常,為了世界大同跳崖?!”別想唬他。
  “不會。”他意興闌珊地否決她的提議。
  “為何你能如此絕情?我一直不懂。”她的手與他的纏繞著。
  銀狐沉默不語,賀青直覺地想轉頭聽察他的動靜,卻被他制止。 
  “我已經忘了當時自己幾歲,只記得某一天無意中從鏡子裏看見背上滿布的藍色圖騰,我登時愣住了,歐德這才告訴我關於我的身世。聽完了以後,我覺得很可悲,可悲自己竟對這樣的身世毫無感覺,沒有人能指責我背離家族的不是,是他們先將我捨棄的。”他說著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我不是絕情,而是超然處之,我對他們沒有感覺。”
  “所以才能毫不在乎。”
  “或許。”
  “可是夫人她很想你,甚至一病不起,只求見你一面,這才是我最大的困擾。”賀青老實地說。“況且當初他們會那樣做也是情非得已。”
  “別再自欺欺人了。”銀狐不屑的嗤笑一聲,“他們若真有心,說什麼都會留下我,權勢當頭,他們不得不做出取捨,那是人性的弱點。一個嬰孩無選擇的能力,但他們有,他們只是做了選擇,選擇把我放棄。”他突然伸手拭去她眼角一顆淚珠,“你哭了?為什麼?”
  “你說這些話時卻將自己置身事外,這是你的生命和故事,可是你卻沒將自己擺入故事裏。銀狐,你真的打算一生都孤單一人嗎?”
  “影子會陪我終老至死。你會嗎?”他讓她做選擇。
  “我會。”
  他就知道答案絕對是肯定的,否則他不會給她有選擇的機會,只因他愛聽她對他的承諾,那會讓他舒坦。
  “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們的未來。”
  萬籟之下,他宣告道,而她迷惘了。
  ◇◇◇◇◇◇
  恍恍惚惚中,賀青覺得有人在注視著她,會是誰!不是銀狐,他的視線會懾人體肌,何況周圍沒有他的氣,於是,她醒來,睜開雙眼——眼前依舊一片黑暗。
  “你醒了,我一直不敢吵醒你。”一雙嫩滑的小手撫上她光潔的額間,“還是有點燙,我去叫他來。”說著,便急忙跑開。
  “阿斯克特。”賀青飛快拉住他,不敢相信她掛心的小男孩兒會出現。“你怎麼來了?我以為銀狐斷絕我們來往了。”
  “今早我一張開眼,就看見銀狐,然後……就在這兒了。”銀狐開車的速度好恐怖,害他一下車便吐得唏哩嘩啦。“對了,前幾天店裏來了好多陌生人,其中有一個長得跟銀狐好像,我真不敢相信。除了一雙不同顏色的眼珠子外,他們幾乎一模一樣,我都看傻了。”
  “大哥來了?!他們人呢?”賀青緊張地追問,不料,沉重的暈眩感再次來,吹了一晚冷風,果真著了涼。
  “你不舒服嗎?我去叫銀狐過來,你等我。”俐落的小身影跳下床,卻再次被賀青攔住。
  “不要,不要叫他來,我還好,只是有點累。他們呢?有沒有說些什麼?”
  “他們好像還留在美國,他們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在交談,對不起,我只會英文。”阿斯克特一臉抱歉的說。
  “那是日文,沒關係。”大哥是來找她的吧!那麼日本那邊,相信大哥自會安頓,她可以釋懷了。
  “你是不是很想我?”阿斯克特忽然滿臉通紅的問。
  “當然,怎麼這麼問?”
  “你剛才在睡夢中喊我的名字。”害他好感動。
  “是嗎?”她不知道有這回事,迷亂的夢境她根本記不住,但銀狐卻明白她的思念之心。
  “你生病了,他剛才喂你吃了藥,叫我別吵醒你,讓你好好休息。呃,青姊姊……”喋喋不休的小嘴突然住了口。
  “有什麼話就說吧。”小鬼頭又在想些什麼?
  “他對你可好?”
  這孩子的心思向來細密,讓他看出了她與銀狐之間矛盾交雜的紊亂情感了。
  “你說呢?”她笑著反問。不太想回答銀狐與她之間無所謂好與不好的問題,而她也沒有答案。
  “他那雙冷冰冰的藍眼睛看著你時會發亮。”阿斯克特描述方才親眼所見的事實。“像有波浪的藍色大海一樣漂亮。”讓他看呆了呢!
  是這樣嗎?
  不知是哪個相擁成眠的夜,她先睡了。睡得糊裡糊塗,本想陪他在晨曦時一同入睡,誰知他的心跳像會催人入眠似的,如上他獨有的氣,以及時常環繞他周圍的冷涼流風,讓她昏昏沉沉的睡著,可是她還是聽到了。
  她聽到銀狐冷冽的嗓音說道:“你是豔影,存在于我的冷光下;也是靈魂,安守在我的軀體內。沒有靈魂的身軀是不曾遇見你的身軀,一個沒有影子、像人的夜鬼。而你要我當人,當像蛇塚淩皓這樣一個正常人,但我還是銀狐,不是你希望的正常人,正常人的道德心性我沒有,只有想要你,是我唯一像人的欲念。我曾嘗試讓自己像人一樣正常,這才明白自己不習慣。這樣子的我,你仍會深愛不移嗎?”
  她一字不漏地將他的表白聽進心坎裏,然後,迷醉了……
  “你是因為發燒,所以才會臉紅?”她像熱水一燙便紅透的蝦子。 
  “我臉紅了嗎?”
  “要不要我去叫銀狐來?”阿斯克特微驚地張大了小嘴,這個男人怎麼老是神出鬼沒,才說到他,便即刻出現了,好神喔。他是擔心青姊姊的病,所以才出現的嗎?
  不過他幹嘛倚在門邊,不打算讓青姊姊知道嗎?唉,大人的世界真難懂,算了,他還得幫忙傳話呢。
  “青姊姊,留加要我問你,未來有什麼打算?”他在被銀狐拎走之前,留加借了點時間交代他幾句話。
  “打算?我?”
  “嗯,他們說,不管你作何決定,都會義無反顧支援到底。”冷,右邊那道冷颼颼的視線一直在虐待他。
  銀狐在乎的未來,她能有所期待嗎?
  沉默思忖了許久,賀青再度飄落的聲音幽幽淡淡,“那個未來遠了。”遠得令她憂心忡忡,毫無信心,銀狐的心意像空氣一樣,雖然存在卻無聲無息,她沒信心去規劃自己的未來。
  何況,上帝從不應允她的期許,但願上帝不能的,星星能,夜幕下的星海世界是她唯一的夢,但求星子們能照懷她的心願。
  又……又發生了什麼事?阿斯克特有些駭然的想。怎麼銀狐的臉色變得這麼嚇人,他想殺人嗎?否則環胸的雙臂為何會被指掌狠狠的握緊,藍色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啊,他要走了……
  “砰”的一聲,門板被甩得發出巨響。
  “怎麼回事!”賀青被嚇得不輕。
  “銀狐走了。”阿斯克特莫名其妙地看著門板,回死城後,一定要問問留加,銀狐的怪異反應代表什麼?他活像是吞了幾百噸的炸彈一樣。
  “銀狐有來過?”怎麼她完全察覺不出他的氣與流風。 
  “才來不久,一直站在門邊,聽完你的話後臉色大變,好像氣走了。”他們有說錯什麼話惹得他不高興嗎?嗯,留加說得一點都沒錯,銀狐是個陰陽怪氣的彆扭男人。
  “陪我睡一會兒好嗎?留下來吃晚飯,我再請M盟裏的人送你回死城。”賀青失落地躺回床上,摟著小毛頭,嘴邊泛起落寞的笑。“以後你可以常到這裏來陪我。”
  他動怒,是因為她對未來的觀感?還是她對他所在乎的未來產生失意與無奈?
  她給了銀狐一切,心與愛還有貞節,卻不敢保證給得了他未來。他別只是一味地要她付出,他的心與愛呢?始終,銀狐僅給了她一個無言的肯定——他只要她。
  對於茫然的未來,她是連想都不敢想。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10 20:2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