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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勾欄院的紅木欄杆邊,一個女子的手緊緊扶著欄杆,緩緩讓自己身子立起來,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她喝了許多酒,吐了以後總算舒服多了。
她在這裡已經有幾年了,漸漸習慣了這裡的日子。想起從前,仿佛大夢一場,王妃?夫人?那仿佛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自打澄王被賜死以後,澄王府所有女眷統統沒入官妓,澄王妃當時一聽這消息立即暈了過去。之後聽說澄王死了,自己也自縊了。
沈宜珍譏諷的揚了揚唇,澄王妃自然不能受到這種折辱,畢竟她出身高高在上的貴族之家。而她呢?開始也很害怕跟羞辱,但是她怕死,也不想死。她青春貌美,正值芳年,怎麼甘心死?何況她出身商戶女子,哪有像澄王妃那麼大的氣性?她只要能活著就夠了,何況這裡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
身為官妓,歸教坊司管,她們平日也不過唱唱歌彈彈琴,陪著官老爺喝喝酒,如今朝廷管得嚴,官妓只能陪酒不能陪別的,雖然會被占佔便宜,好歹也算是安寧,不像民間那種一條玉臂千人枕的悲慘日子。
“牡丹,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陪貴人喝酒?”老鴇對她惡狠狠叫道。
聽到“牡丹”這個爛俗的名字,沈宜珍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在這裡,每個人都沒了名字,只有一些花名代替。
沈宜珍無奈,只得道:“這就過去了。”
她喝完一桌,現在裡頭又來了新客人,必須再去陪一桌。她叫小廝給她倒了一杯清水,喝了以後,這才直起腰身往裡頭去了。
這一桌客人是吏部的幾位大人,沈宜珍乍一看去,倒是極為年輕的官員,年紀都不到三旬,不由得心中倒有些高興。她在不耐煩同那些色迷迷的老頭子打交道,反倒是一些年輕的書生,能詩善畫,說話也斯文,比起老頭子不知道好多少。
這一桌三位客人,上面已經坐了兩個女子陪侍,她尋了一個空座坐下了。
原先她剛來時也是十分受歡迎,頗有花魁的勢頭,只是如今幾年過去了,她也二十好幾了,在這種地方,容顏憔悴太快便及不上那些剛入行的小姑娘了。
酒席上,小姑娘說話說的熱鬧,占盡了風頭,她便冷眼瞅著,在一旁喝酒而已。
房間裡有一個山水繡像的大屏風擋在一邊,沈宜珍依稀看到屏風後面站著一個公子,大約是在賞屏風上的山水。
酒桌上一人叫道:“牟兄,還看什麼,美人在側,那些風景豈不是索然無味了?”
沈宜珍的身體微微一僵,她對於“牟”這個字尤其的敏感,曾經在她的手上,斷送過兩條牟家人的性命。後來每每午夜夢回,她偶爾還會夢見他們,在半夜被噩夢嚇醒。
“急什麼,來了。”
當那聲音落下,沈宜珍的臉色倏的變白了。
“美人兒,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身旁的公子貌似關切的問。
沈宜珍吞了一口唾沫,僵直著身體一動不敢動,只聽到腳步聲響起,在她的身後堪堪停住了。
她在想,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只是姓氏一樣,聲音相似而已。對啊,天底下聲音相似的人多的是,不可能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唉,錦瑜兄,就讓你跟前這位美人陪你喝酒吧!”另外一人開心的笑道。
沈宜珍聽到那兩個字,渾身一顫,臉色發青。
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來,舉起一個酒杯,緩緩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呀,呵呵……”
沈宜珍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自己變成了一個死人一般,當那青年轉頭看向她時,驀地雙眸睜大,亦是定住了一般。
良久,她聽到他低沉的說:“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宜珍啊。”
其他幾位公子都很是吃驚:“牟兄,你怎麼認得這位美人,她名叫牡丹,不叫沈宜珍。”
牟錦瑜眸色陰沉沉的看著眼前的美人,淡淡道:“幾位不知道嗎?這位原先是澄王的夫人沈宜珍,也被稱作甄夫人,澄王獲罪之後,家眷充入官妓。那位甄夫人就是眼前這位了。”
幾位公子面面相覷。
沈宜珍渾身僵硬,垂著頭看著眼前的酒杯,半聲也不敢做。她壓根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到底是人還是鬼?是牟錦瑜重生了還是他扮作人樣來復仇了。
越想越害怕,她害怕她一動,牟錦瑜便將她吞入腹中了。
“你說那位甄夫人?”一個身穿白衣的公子似乎曾經有所耳聞,驚歎道,“那位甄夫人曾經是澄王的愛妾啊,多有美名,沒想到竟然在此見到!”
白衣公子身旁的美貌年輕姑娘嬌嗔的笑道:“公子,你也知道是曾經啦!你瞧瞧她現在的樣子,多憔悴多老啊,還敢自稱牡丹?她這朵牡丹怎麼有我這朵水仙漂亮呢?”
白衣公子看看沈宜珍,又看看水仙,哈哈大笑:“果然果然!還是我的水仙好看!”
沈宜珍頓時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又一陣青,牟錦瑜在一旁看著,心中真是痛快。
“呵,沈宜珍啊沈宜珍,你如今也成了半老徐娘?”他譏諷。
沈宜珍再也坐不住了,一個曾經自認為風華絕代的女子,如今因容貌而被人嘲笑,這是對她的奇恥大辱。她急促的起身,對幾個公子說:“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了……”
她看都不看多看牟錦瑜一眼,扶著額頭便往外走。
牟錦瑜目光涼涼的看著她的背影,邁了一步跟著走了出去。
沈宜珍正碰著老鴇迎面過來,那老鴇笑眯眯的對她身後的牟錦瑜笑問:“姑娘伺候的公子可滿意啊?”
牟錦瑜指著沈宜珍:“單獨開一間房,我要找這位姑娘敘敘舊。”
老鴇一愣,敘舊?這位公子看著眼生,怎的還跟她院裡的姑娘有舊了?
但是不及她細想,沈宜珍便要逃走,老鴇不悅的一把攔住她:“牡丹!你跑什麼?沒禮貌!這位可是吏部的郎中大人,你得罪的起嗎?!還不快些將公子迎到房裡去?”
牟錦瑜眸光冰冽的劃過沈宜珍的脊背,沈宜珍仿似有所察覺,微微顫了顫。
她偷偷回眼,只見他雙腳都在,在暖黃的燈光下還有影子,心中震驚。
他沒死?原來他真的沒死?當日她叫人去查的,那屋子裡明明燒死了兩具焦屍,牟錦瑜和段氏,應該都死了才是啊!
她十分混亂,卻被牟錦瑜揪入了一個房間裡,狠狠的摜在了地上。
合上了門,牟錦瑜開口便罵:“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
沈宜珍被摔得痛了,躺在地上仰頭看著他,瑟瑟發抖。
“為什麼你沒死?怎麼會?”她聲音顫抖。
牟錦瑜坐在凳子上,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袖子,只見手臂之上一片疤痕,他冷冷道:“這就是五年前你的傑作!”
“你當然想我死了,可惜我命大,我沒死!看到你吃驚的樣子,我真是開心。看到你在這種地方過日子,我更開心!沈宜珍!”他逼視著她,“我真怕這輩子遇不上你,就不能讓你看到我如今是多麼風光,而你如今是多麼的落魄低賤!”
沈宜珍白著臉,顫抖著看著他,微微眯起眼,道:“可是那大屋裡明明有兩具燒焦的屍體……”
牟錦瑜冷笑:“那是天不絕我!我再也想不到你如此狠毒,你竟連我也要殺!當初你嫁入牟家,我哪裡對不起你了?我母親當初在馬匪來時推你出去,是她不對。但是我有推你嗎?我們遭逢困頓不過是想你賞一口飯吃罷了,你就要我們的性命?我見過那麼多女子,真沒有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
他又道:“那晚,你派人鎖了我的門窗。可惜,那舊屋的門窗根本就已經腐壞,我當時急了,便拚命的拿東西砸門窗,終於教我把窗戶砸開,在房頂崩塌之前逃了出去。出去之後,我怕你恨我不死又到處找我,正巧外頭凍死了一個乞丐,我便將乞丐投入了火海。而我,乞討著回到了定州。”
沈宜珍吞了一口唾沫,畏懼的望著他:“那你爹……”他若是回了定州,這件事肯定跟牟重山說了。牟重山那是定州州牧,知道此時豈能善罷甘休?
“我爹?”牟錦瑜諷刺極了,“我如今這樣自然要感謝我爹。今上之前同我爹關係匪淺,今上登基之後,我爹一路從牧州州牧升到了京兆尹,而我,自然也入了吏部,成了吏部的郎中。只有你,沈宜珍!你有眼無珠,跟了澄王,以為就可以一飛沖天,可是你有曾想過,世事無常這四個字嗎?”
沈宜珍頹喪的垂下了頭,如今在貴為京兆尹和吏部郎中的仇人面前,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就是你最恨的姜如玉,也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姜皇后了。如今天下都願生女不願生男,那都是因為姜氏一族因姜後而無比榮光。沈宜珍,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麼狼狽多麼低賤!你輸了,你如今輸的太徹底了!”
沈宜珍一顆心仿佛沉沉的落入了冰冷的湖底。面對牟錦瑜的嘲諷,她無話可說。
她都淪落風塵了,她還有什麼不服,還有什麼可爭的?
她曾經那麼痛恨姜如玉,可是人家現在在天上,而她,卻在泥裡。還說那些曾經有何意義?
淚珠從她眼底滑落,雖然她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但是牟錦瑜的話還是刺痛了她的心。
牟錦瑜緩緩站起來,低頭看著這個默默流淚的女子,禁不住搖搖頭。曾經,他也想過遇到沈宜珍他要如何折磨她,如何讓她生不如死。可是如今看到她,她竟然比他想的更加低賤如泥,更加生不如死。她已經低賤到,都不值得他去踩一腳澤。
牟錦瑜嗤笑了一聲,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扇。
“你就這麼走了?”沈宜珍突然叫起來,“好歹我們原來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她哽咽著,“我求你,求你把我從這個鬼地方弄出去,求你澤……”
牟錦瑜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笑了:“沈宜珍,當初你殺我的時候,如果還留著一念之仁,今天,你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我送你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是你一手促成的!另外我也提醒你一句,教坊司的官妓,你若想從良,得經過官府的同意。而我呢……”
他狡黠的笑了笑:“我會跟官府打招呼,那名叫做牡丹的官妓,一生,都不得脫籍!這是我送給你最後的禮物,好好享受吧!”
說罷,他大步走了出去,門扇輕微的擺動著澤。
“牟錦瑜——”
她望著那搖晃的門扇,卻說不出什麼來,只有後悔的淚汩汩流下。
她對他已經趕盡殺絕了,她還有什麼理由覺得他居然還能幫她?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
她算計了一輩子,如今……得到了什麼?
她疲憊的伏在地上,滿是粉黛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她想起了定州,想起那年春朝節,她穿著錦繡衣裳,少女們羡慕的跟在她身後,少年們圍在她打轉,她如同星群中的月亮,她肆意的笑著、跳著、舞著,那時候的她,永遠都是最美的那一個……
她想,如果可以回到過去,該有多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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