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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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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軒 - 【護妻大將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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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6 0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怎麼?不開心?」他晃了晃被自己牽住的小手,問得有些故意。

    「……肚子餓了。」

    出乎赫連遠意料之外,草兒並沒有哭泣或是發怒,在她抬起頭望著自己的時候,那張略帶稚氣的臉上反而掛起楚楚可憐的神情,對自己軟軟的撒嬌,讓他心里也跟著融化成一片。

    「就跟你說吃糖不會飽。」現在知道相公是對的了吧?以後要乖乖听話,「想吃什麼?」

    草兒的無辜大眼往街上繞了一圈,最後落在前方的一個攤子上,「烙餅。」

    赫連遠不疑有他,拉著她走到攤子前,跟老板打了招呼之後,兩個男人就熟稔的聊起天來。

    這男人整天吃吃喝喝,這城里賣吃的應該都跟他熟吧!惱怒又委屈的草兒在心里哼了一聲,看準了他準備掏錢、松開自己手掌的那一瞬間,轉身沖進了人群,眨眼之間就沒了蹤影。

    哼!現在這個赫連遠跟以前的不一樣,不僅騙她,還無賴得很!這樣一個披著好人皮的壞將軍,她不要他了!

    靠著人潮的掩護,草兒東溜西竄的彎進了一條比較僻靜的巷道,確認赫連遠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之後,便縮著身子蹲坐在不知誰家的門階上,嘴里則細細的吁了口長氣。

    雙手撐頰望著不遠處的熱鬧街景,她呆楞的凝視著那盞盞溫暖燈火,心里卻不禁黯然起來。

    自己一氣之下離開他身邊,雖然當下有種報復的快感,但那就如同火花一般閃爍即逝--畢竟一時之快填不飽她的肚子、暖不了她的身體,更沒辦法變出銀子,讓她能在這刺骨的冬夜里,找個投宿的地方遮風避寒啊!

    委屈的肚皮像是在附和她的懊悔似的,傳出一陣咕嚕嚕的饑鳴,讓她伸手摸了摸可憐的肚子,遺憾的想著赫連遠說得沒錯,光吃糖真的不飽,剛才應該拿了餅再跑才對……

    吹著冷風,餓著肚皮,剛剛還怒氣沖天的想要棄夫毀婚的草兒扯了扯身上單薄的衣裳,才剛跑了沒多久,便很不爭氣的想起赫連遠那雙溫暖的手掌,同時揣測他是會四處找她,或是如釋重負的回營睡覺?照他那副使壞之後還嬉皮笑臉的德行,不無可能啊!

    唉!其實自己找他找了這麼久,就算他莫名其妙的欺瞞令她惱怒,但真要因此而放棄自己堅持了這麼久的感情,她哪里就舍得了?若是這麼容易的話,她根本也不會只身冒險來找他,讓自己像個傻子似的。

    所以,赫連遠快來向她道歉吧!反正自己一遇上他的話,一向就沒什麼志氣可言,很快就會原諒他的,不然的話,她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啊……

    正當草兒為了方才自己一時沖動,而苦悶的煩惱著今後該何去何從之時,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女人的交談在她身後響起,草兒識相的將身子往牆角挪了挪,免得擋了人家的路,不僅挨罵還可能會被踢一腳。

    「咦?你是……」

    沒想到後方來人並沒有往前走去,反而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她有些奇怪的抬頭一看,卻愕然見到李家那個之前差點將她打個半死的管家婆。

    草兒心下一驚,直覺就想起身跑走,偏偏手腳比不上人家利落,腳都還沒跨出去,手臂就被一只鷹爪似的手給箝得死緊。

    「果然是你這手腳不干淨的丫頭!之前還沒受夠教訓,現在又想著要去偷哪戶人家了是吧?」

    「我才沒有!」她氣急敗壞的否認,卻是怎麼也掙不開那緊得發痛的箝制。

    這位大嬸練過鷹爪功是吧?那手勁之大,讓她覺得自己手臂都快被戳出五個洞來了!

    「還以為你早就進了官府,沒想到竟在這兒游蕩!也不知當時你給將軍下了什麼迷藥,竟然讓他放了你,沒讓你去吃牢飯!」

    看到這個沒能親手整治的丫鬟,令這位大嬸分外眼紅,臉上神情愈發的凶神惡煞,「將軍是好心人,你不僅不知感恩,還想繼續作賊,糟蹋將軍的心意!我告訴你,我可沒將軍這麼好說話,這次非讓你知道老娘的厲害不可!」

    草兒此刻可說是身心受創,別人就算屋漏偏逢連夜雨,至少也還有幾塊屋瓦遮著頭頂,自己現在卻是身無分文,不僅沒個落腳處,還被這可怕的大嬸誣指為賊,被掐得手都快廢了!

    「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

    她欲哭無淚的想要解釋,但一口咬定她就是個賊的李家大嬸哪里這麼容易放過她?拉拉扯扯的就要將她拖到大街上,嘴里還嚷著要讓大家來評評理。

    「娘子?」

    一聲親昵的呼喚隨著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巷口,那溫柔低沉的嗓音讓在場幾個女人都不禁怔忡,齊齊抬頭看向那個朝她們定來的偉岸男子。

    「不是跟你說了別亂跑嗎?人這麼多,很容易走失的。」真是淘氣的小東西。

    「將、將軍……」

    「怎麼了?」赫連遠的目光落到草兒被緊緊抓住的手臂,眼中微微一暗,隱去那幾不可察的不悅,隨即伸過手,溫和而堅定的將她搶回自己身邊,「怎麼讓人攙著?餓得頭暈了?」

    草兒搖搖頭,沒吭聲,只是委屈的縮在赫連遠身邊,緊緊抓著那只剛才被自己放開的手,兩人肌膚踫觸所傳來的暖熱迅速融去她心里的驚悸,讓她不自覺又將身子往他挨緊了一些。

    嗚……他來找她了!他的良心沒被狗啃光啊~~

    一旁的婦人們見到兩人親密依偎的模樣,紛紛興奮的交頭接耳起來,唯獨那個嚷著要將人教訓一番的李家大嬸滿心驚疑,慘白著臉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當初那個賊丫頭,如今卻成了將軍呵護備至的娘子?

    「這不是城西李家的大嬸嗎?」赫連遠噙著微笑,看向那個遇見草兒就有暴力傾向的婦人,平和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們認識?」

    看見將軍和這姑娘之間的互動,原本信誓旦旦咬定草兒是賊的大嬸也不禁動搖起來,「將軍,這、這位不是上次……偷了我家小姐釵子的丫頭嗎?我看她在這兒東張西望,以為她又心生歹念……」

    「你認錯了,這位是我家夫人,最近才來這兒準備跟我成親。」赫連遠笑得和藹可親,說起謊來一點都不臉紅。「今晚人多,我叫她要是走散了就找個地方坐著等我來尋,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讓你誤會了。」

    听他這麼一說,大嬸更是緊張,「但我瞧著挺像的……」

    「會嗎?大概這天色昏暗,你眼花了吧!」伸出另一只手順了順落在草兒頰邊的發絲,赫連遠笑咪咪的自夸著。「更何況我家夫人比那丫頭好看多了。」

    偎在他身邊的草兒听到他這麼說,心里既羞又喜,還有深深的感嘆。

    餅去那個純真爽朗又好騙的男孩,如今卻變成一個顛倒是非、扭轉黑白也毫不心虛的家伙,歲月不只不饒人,還害人不淺哪!

    原本還想爭辯的大嬸,這會兒在赫連遠堅定的目光之下,也不禁懷疑起自個兒的眼楮--眼前這姑娘雖然與那丫頭的身材容貌相似,但姿態及眉眼之間隱隱帶著矜貴,與其說是伺候人的丫鬟,還比較像是被伺候慣了的主子。

    「這……呃,是我眼拙,一時沖動說了傻話,還請夫人不要見怪。」唯唯諾諾的道著歉,她連額上的冷汗都不敢抹。

    「沒事,她不是這麼小心眼兒的人。」沒等草兒響應,赫連遠已經搶先開口敷衍過去,隨即拉起她的手轉身走開,「誰教你亂跑?害我差點連餅都來不及拿……」

    苞著他回到大街上,草兒察覺他原本略快的腳步,此時終于稍微放慢了下來,又回想起他從方才就一直搶她的話、不讓她出聲,顯然是不想讓那個大嬸藉此抓到什麼蛛絲馬跡,又對著自己糾纏不休,而且救她脫困之後,也沒對她擅自跑走的行為發火追究,一臉的平和淡然,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如果之前他將自己留下,只是為了讓公主知難而退,那麼現在應該已經達成目的,她要是自己離開也正好就遂了他的心意,省得他開口趕人。

    可是……他不僅追在自己身後找來,沒真的讓她流落街頭,還當著那群婦人的面直接表明兩人的夫婦關系,要知道女人之間的流言傳遞速度可是比千里馬還要快,恐怕明天一早,全城的人都知道將軍娶媳婦兒了!

    他會這麼做,應該多少也是在意她的吧?

    心里翻攪著他的貼心包容與自己的胡亂揣測,草兒接過赫連遠遞來的烙餅,囁嚅著道了聲謝,突然間不敢抬頭看他,只能垂著一張隱隱發燙的臉,像只兔子似的細細啃著餅,雙眼則不時偷偷瞧著自己再度被他牽住的手,心里又軟又甜。

    「我們是幾歲訂的親?」

    走走逛逛了好一會兒,兩人停在雜耍人附近,遠遠望著那只小猴兒玩沙包的時候,赫連遠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我五歲的時候。你大我七歲,所以當時你十二了吧!」他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記得了嗎?草兒的心情又稍微低落了一些。「你忘性怎麼這麼大呀……這種事怎麼能隨便忘記呢?」

    她的回答讓赫連遠心里重重的顫了一下,但臉上依然神色自若,只有握著她的手掌微微收緊,透露出他心中的騷亂不安。

    「這麼說來,你已經二十了……」他瞄了她一眼,在心里算算時間,忍不住嘆了一聲。

    大多數姑娘家在她這年紀時早已結婚生子,她卻傻呼呼的等著他這個十多年都沒再見過面的未婚夫去迎娶,最後終于拋下矜持,千辛萬苦的自己找了過來。

    要是當初自己沒從那婆娘手中救了她,那她該如何是好?會被活活打死,還是流落街頭,過著饑寒交迫的日子?想到這里,赫連遠突然有些難受與自責。

    他那聲嘆息讓草兒心里也是一驚,抬頭看向他時,陰暗的夜色讓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憐惜,一時緊張便連忙開口推卸責任,「你可不許說我是老姑娘啊!我、我也沒想到我們的婚事會拖了這麼久……」

    這仿佛急著想嫁的埋怨一說出口,她一張臉就燙得像剛出爐的烙餅,羞得幾乎又要拔腿逃走,但赫連遠這回沒再輕忽,依然將她牽得牢牢的,只是臉上那打趣的笑讓她更加窘困,幾乎想狂奔到某個牆角下把自己埋起來。

    「是啊!再拖下去可不行,老姑娘都快變成老夫人,那我不就虧大了……」他悠悠嘆道,假裝沒看見她臉上的羞憤神色。

    其實別說她的長相不顯年紀,即使雙十年華依然是一副嫩娃娃的模樣,就算她已是滿面滄桑,自己也嫌不得,畢竟是因為他的關系,才讓她耽誤了這麼多年。

    他怎麼會忘記她呢?多年來想不起自己的過去,他並不覺得慌張茫然,反倒是發現自己忘了她時,才讓他萌生出對那段空白的惋惜與好奇。

    赫連遠牽著她往回走,兩人之間一時無語,一個生著悶氣,一個若有所思,直到四周人潮漸稀,他才開口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氣我隱瞞自己的身分接近你?」

    他這麼一說,被這一團意外攪得昏頭轉向的草兒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件可惡的事,「……是啊!」

    害她痴痴的等了那麼久,還以為自己三心二意,有了未婚夫還對其他男子動心,可惡!

    「這件事是我不好。」如今赫連遠對她也沒了顧忌,坦然的道歉之後,一臉誠懇的望著她,緩緩開口道︰「還有另一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如果你因此而不想和我成親,我也是能夠理解的。」能理解但不見得會接受。

    看他這麼慎重,該不會是要說……他其實已經有其他要好的姑娘,雖然有婚約在前,但他無法辜負另一名女子,希望她能體諒,以夫君的幸福為重……

    不曉得她腦中已經編了一長串的故事,赫連遠停下腳步,看著她莫名緊張的神情。

    「其實,我十三歲時曾受過傷,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對于那些自稱是兒時舊識或青梅竹馬的人,我一向戒心特別重,才會這樣騙你。」

    他看著她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然後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臉頰,隨即又故意捏了兩下,見她不滿的瞪著自己,才柔聲笑道︰「可我喜歡你,無論你是什麼身分都無所謂;只不過既然我現在相信了你說的是真話,我就忍不住想問--娘子,可否告訴為夫,我究竟是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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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6 00:03:0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猛然從睡夢中睜開眼楮,草兒呆呆的望著眼前陌生的景象,一時之間摸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又為什麼會在這里?

    直到那雙還帶著惺忪睡意的雙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幾案邊,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文書,一旁的燈火則被略微遮暗,像是不想擾了榻上人兒的清夢。

    見房內的擺設,以及這床散發著他身上氣息的被褥,這兒莫非是軍營?他沒把自己一個人丟在外頭,而是決定將她帶在身邊了嗎?

    愣愣看著他這副模樣,草兒心里的茫然如同晨霧一般迅速散去,她沒有挪動身子驚動他,依然維持著剛醒來的姿勢,縮在被窩里望著他,隨著昨晚的回憶在漸漸清明的腦中浮現,唇邊也不知不覺的揚起了傻笑。

    昨晚她听了他那句話,當下是驚訝得好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反應,原本想開口安慰,但他又顯得相當坦然,似乎並沒有對自己的遭遇有什麼怨恨不滿,只是單純對過去存著好奇,但就算沒有得到答案,也不會因此而失望難過。

    她放心的吁了口氣,便對赫連遠說了他家原是南方的富商,與自己的外婆家是僅有一牆之隔的多年鄰居,兩家人處得一向融洽;聰明伶俐又身為獨子的他深受兩家人疼愛,有事沒事就跑來將她這個隔牆鄰居的小妹妹捉弄得團團轉,但一見到她眼泛淚光又呵護的抱著哄著,帶她逛街游湖買糖吃果子……

    「原來我們真是青梅竹馬。」听了她的話之後,他微微笑道,似乎有些惆悵。

    「你以前老欺負我,听說一開始還是你指著我娘的肚皮,說如果是個妹妹就給你當娘子;結果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你不僅對這樁婚事翻臉不認賬,還整天想法子惹我哭。」可這個史上最年輕的負心漢,一見她哭了又手忙腳亂的哄,也不知到底是給誰找麻煩。

    「都對你這麼壞了,你還非我不嫁,想必當時我也給了你不少甜頭。」他不禁取笑,但在看到她又羞怒起來之後,趕緊開口保證,「那都是小時候的事,現在長大了……」當然要用成熟的方式把她弄哭。

    草兒哪里知道他的邪惡心思,瞋了他一眼之後又絮絮叨叨的說著兩人的童年舊事;但或許是這個夜晚發生太多事,興奮過後也累得特別快,說沒幾句她就開始打起呵欠,腳步也沉重了起來,赫連遠見狀提議要背她,她也沒逞強拒絕,昏昏沉沉的就在他背上打起瞌睡……再醒來時就在這個地方了。

    餅去的、最近的、現在的赫連遠在她心里紛亂交錯,明明那麼的不一樣,卻又是同一個人……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原本還對赫連遠之前的欺瞞有些不高興,但是從他口中听到他連自己的身世都忘得一干二淨時,又不爭氣的心軟同情起來,對他那些試探懷疑也就釋懷許多。

    而且,赫連遠還說了他喜歡她呢!想到當時那個情景,雖然他說得淡然,但眼中的情思仍讓她現在想起來就忍不住摟著被子偷偷的笑。

    只是……為什麼他會忘記呢?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也難怪他那時會用這麼陌生的眼神看她,讓她傷心了好久,拚命安慰自己那只是他在開玩笑,下次見面就會笑著說「上次騙倒你了吧」?畢竟他不是一向最愛捉弄她了嗎……

    從羞赧喜悅的心情中平復下來的草兒垂下目光,恍惚的回想著多年前的舊事,心里還隱約記得當年的驚怕。

    等她再度抬眼,想繼續偷窺他的美色來彌補一下舊時創傷,卻赫然發現剛才還在專心看著文書信件的男人,此時卻一臉興味的望著她,也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想到他不僅見到自己方才又發楞又偷笑的呆樣,連睡相都被看個精光,草兒頰上一熱,直覺的就縮回被窩里,將自己裹成一個繭似的裝死。

    她、她沒打呼吧?嘴邊干干的,應該沒流口水;她睡相不好,有時醒來枕頭已經到了腳邊,雖然現在躺得端端正正,但也不曉得是困倦得沾枕就沒再翻身,還是早已被他「矯正」了好幾次……

    「醒了?」赫連遠沒起身,依然坐在桌旁,單手撐頰的看著她蜷在被中的身軀微微蠕動,同時微笑著明知故問。

    那溫和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在靜謐昏暗的空間里倍顯撩人,她不禁微微一僵,莫名的羞澀無措起來。

    「要是醒了就起來梳洗,準備吃早飯。」他伸手推開一旁的窗子,微亮的晨光隨著凜冽的寒意一起卷進屋內,讓無預警的草兒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又將被子裹緊了些。

    「……還沒醒。」悶悶的低語模糊的從棉被里傳出,表達她打算逃避現實的消極。

    她討厭冷,也討厭早起……

    「不餓?那就不幫你留飯了。」昨晚只吃了那些零食一般的小玩意兒,他可是餓得很。

    他的消遣都還沒說完,就听到咕嚕嚕的饑餓腹鳴響亮的傳了出來,仿佛在抗議主人的逞強。

    「肚子叫得這麼大聲,搞不好大伙兒以為要擊鼓出兵了。」赫連遠也不顧她羞憤成什麼樣子,毫不客氣的取笑著,「快起來吧!」

    笑什麼笑?都沒嫌他的胃像個無底洞了!她賭氣的將整個人用棉被裹成一只烏龜,硬是不肯起身,「好冷。」垂死的掙扎。

    原以為他會繼續跟自己玩鬧,豈料被子外頭突然沒了聲響,草兒不禁後知後覺的忐忑起來,不安的想著是不是自己的任性惹他生氣了……

    心里還在惶然,身上突然一涼,裹得緊緊的棉被突然被扯了開來,一雙手將她拉坐起身。草兒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喊冷,一件厚暖的大氅已經劈頭蓋下,重新將她包得密密實實。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待會讓人看了……」

    赫連遠嘴里叨念著,轉過身去水盆邊擰了條濕布巾,準備要遞給她擦臉時,口中卻突然噤了聲,盯著她的炯炯目光頓時摻進了一些深沉的、陌生的,讓她莫名口干舌燥起來的東西。

    望著那個坐在自己榻上的姑娘,發絲凌亂、臉頰紅潤,眼神無辜而迷蒙,身上那襲對她而言顯得過大的氅子有些松垮的「掛」在她身上,微微露出她潔白縴細的頸子……

    瞧她那臉呆樣,肯定不明白自己方才那一瞬間,心里對她起了什麼邪念;連赫連遠都忍不住傅暗驚訝,他對于男女之事一向清心,結果這個傻娃什麼都沒做,光是坐在那邊看著自己,就讓他心頭翻涌。

    他一邊強自壓抑體內的欲望,同時忍不住一嘆,對于如此輕易就被她無心的舉動給撩撥上火感到有些懊惱。

    草兒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有的沒的?接過他遞來的布巾之後,很自然的軟語撒嬌道︰「口渴了。」

    「真懂得使喚人。」他嘴里嘀咕,但是見到那張甜軟的笑臉之後,還是認命的伸手倒水,自己先喝了一杯壓壓火氣,然後才又倒了一杯遞到她手上。

    之前他就曾猜測這丫頭的出身應該非富即貴,昨晚雖然她還沒說到自個兒的身世就睡得不省人事,但是照她的說法,兩家比鄰而居、往來密切,還肯成就兩個小孩兒的婚事,想必也算門當戶對,既然他是富商家的少爺,她九成也就是個千金小姐。

    只是為何她要這麼大費周章、不辭勞苦的孤身前來找他?大戶人家的小姐身邊沒人跟著已經匪夷所思,竟還弄得窮困潦倒、身無分文,不得不到人家家里當丫鬟……赫連遠始終想不透是怎麼回事,決定晚點再讓她說說自己的事情。

    只不過,在那之前……赫連遠沉默的盯著她那兩片被茶水潤澤而更顯柔軟的唇辦,很艱難的在心里掙扎著要不要先稍微非禮她一下。

    他接過她遞回的布巾,望著她純潔又好奇回視自己的晶亮眸子,有些試探的往前跨了一步,正想低頭營造些親近的氣氛,屋外傳來的嚷嚷聲卻很不識相的打破了這片曖昧。

    「將軍,听說你昨晚拐帶民女回營?還下藥把人家給迷昏了?!這可是犯法的呀……」周承翰興匆匆的推門進屋,嘴里雖是譴責,滿是期待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興師問罪的意思。

    赫連遠直起身,神情冷淡的瞪著這個不速之客,「滾出去。」

    他只不過是因為公主人在驛館,又不放心讓她單獨住在客棧,只好暫且將她帶國營里,打算這兩天等公主離開之後便讓她回去,畢竟軍營並非女人家可久留之地……只是沒想到這班混蛋竟會傳成這個樣子!

    雖然他的語氣再平和不過,其中的不悅卻也同樣毫不遮掩,連早就習慣他脾氣的周承翰也不禁打了個哆嗦,但還是冒著生命危險往一旁那個嬌小人影瞄了一眼,隨即愣住。

    「兄弟,我一向認為你為人正派,沒想到你竟在這正氣凜然的軍營里,行這下流苟且之事,還真是……禽獸啊……」

    看那斜倚在榻上的姑娘釵橫鬢亂,身上還披著男子的大氅,一副嬌慵柔弱的模樣,也不知昨晚被將軍怎生蹂躪……

    「在這個正氣凜然的軍營里,最下流苟且的就是你的腦袋!」受到誤解、好事又被打斷已經夠讓赫連遠不悅,再見到周承翰那雙眼楮淨往草兒身上打轉,讓他更是焦躁,想也沒想就將手中的布巾毫不留情的扔到周承翰臉上,摔打得讓他悶哼一聲,「我說滾出去!」

    「怎麼?你什麼都沒做嗎?那可就是禽獸不如了!」意外見他動怒,周承翰哈哈笑著將臉上的布巾抓下來擱到桌上,愉快的轉身走了出去,準備去向其他好兄弟分享最新八卦。

    赫連遠這家伙就算心里不高興,也總是皮笑肉不笑的一臉陰森樣,沒想到在這姑娘面前倒是有了性子,開他幾個玩笑就火成這樣,看來這姑娘對他而言確實與眾不同。

    識相一點的都知道此時不該繼續招惹赫連遠,偏偏有個小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還沒睡醒,听了周承翰的打趣之後,竟還真的滿臉紅潮的追問︰「你、你對我行了什麼苟且之事……」她要是坦承自己什麼感覺都沒有,會不會很傷他的心?

    「我還沒做!」不是不做,只是還來不及做!他狠狠瞪她一眼,冷冷哼道,「等我好好計劃一番再來折騰你不遲!還是說你等不及了?」

    他一整晚就坐在桌邊看書,頂多也就偶爾回頭望她幾眼,連她的衣角都沒多踫一下,把自己搞得腰酸背痛、昏昏欲睡,竟然還被她這樣質問?早知她有這番心思,自己還當什麼君子?干脆就遂了他們的口實,保證要多苟且有多苟且、要多下流就多下流啊!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草兒既羞又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趕緊討好賣乖,「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你人這麼好,怎麼會對我亂來……」冷靜點啊將軍!

    她不開口還好,結果這麼一說,反而讓一向我行我素、滿身反骨的赫連遠邪邪一笑,眨眼之間便已跨步向前,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在她還怔楞瞪視著那張突然俯近的臉龐時,嘴上突然多了一股濕潤溫暖,誘惑卻又強硬的勾引廝磨。

    草兒嚇了一大跳,直覺想退開,但別說臉蛋被他固定著動不了,連身體都軟得像攤泥,沒骨頭似的往他身邊偎去,微微發顫的小手則努力揪住他的衣襟,好讓自己這攤爛泥能勉強糊上他這堵「牆」,沒直接躺倒在榻上惹他笑話。

    她的反應如此直接,赫連遠也就理直氣壯的更加熱烈,伸出另一只手勾摟住她的腰肢,將這團漿糊攬抱在自己懷里,唇舌之間的親吻吮磨愈發激情纏綿,仿佛恨不得將她給咬下肚去。

    就這樣糾纏了好一會兒,大將軍終于蹂躪得滿足、肯放她喘口大氣之時,卻又在她唇上輕輕的咬了一口,草兒悶悶的哼了聲,分不清是痛是麻,昏沉的腦袋也還沒反應過來要害羞,就這麼紅著一張呆臉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連披在身上的氅衣滑下肩頭都沒有察覺。

    見她這副不經意流露出的撩人模樣,赫連遠忍不住又湊上前親了一下,然後才捏了捏她的軟頰,讓那細致肌膚傳來的溫度將自己的指尖也熨得發燙。

    「我人這麼好,怎麼舍得不亂來,讓娘子空閨寂寞?」

    在草兒耳邊留下這麼一句曖昧調情的話之後,赫連遠若無其事的站直身子,體貼的為她拉攏身上的御寒衣裳,又揉了揉她那頭亂發,臉上的笑容無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去看看兄弟們晨練,你整理一下,別到處亂跑,待會和大伙兒一起吃飯。」

    草兒端著碗筷,小小口的吃著飯,同時坦然又好奇的看著四周幾個大男人偶爾驚愕猜疑的打量、一會兒又小聲交頭接耳的奇怪行徑。

    「這就是將軍昨晚搶回來的女人?」

    「听說是打昏了背回來的。」好殘忍啊!

    「我還以為是下藥迷昏的。」好邪惡啊……

    「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草兒。」像是對于那些奇怪的流言揣測毫不放在心上,赫連遠輕描淡寫的開口介紹。

    「未過門的娘子?哪來的?!」

    「將軍這陣子老往城里跑,該不會就是為了她?」

    「也不知是真是假,之前不是說九公主也想招咱們將軍當駙馬,我看這丫頭八成是擋箭牌。」不愧是和赫連遠有多年交情的周承翰,相當冰雪聰明。

    「這樣說來不是也挺缺德的嗎……」其中一人對赫連遠投以不贊同的目光,但隨即又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快看,將軍竟然給她夾菜!」

    「什麼?!」

    「而且還是鹵肉!」天要塌啦!

    竟能讓將軍心甘情願的讓食!「這恐怕是真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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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6 00:03:20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草兒被眼前這幾張震驚恐慌的臉鬧得心里也有點忐忑,心想是不是自己不該吃赫連遠的菜?但他大概也覺得她在這兒名不正言不順,沒讓伙房為她備飯,只是把他那些分量多得有點驚人的飯菜撥些給她,反正她吃得也不多,就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會嚇成這樣?

    赫連遠瞄見她有些猶豫的想擱下碗筷,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又夾了一筷子青菜到她碗里,「沒事,吃飯。」

    接著四周又是一陣窸窣低語,讓原本不以為意的赫連遠也有點煩,瞪著這群不吃飯光碎嘴的長舌夫們,砰的一聲放下了碗,冷冷的掃視著這幾個瞬間噤聲的家伙。

    「不吃飯是吧?你們不吃,我來幫你們處理!」

    「草兒,這幾位弟兄多年來與我出生入死,都是老交情了,也該讓你認識認識。這位是周承翰,剛才見過的冒失鬼。」他的手往旁邊一揮,開始一一介紹。

    看著那個剛才還吱吱喳喳,此時卻靦腆羞澀的男人,草兒朝他甜甜一笑,乖巧的叫人,「周大哥。」

    周承翰和赫連遠一樣投身軍旅多年,一直忙于征戰,也沒什麼和女人相處的機會,因此現在被一個嬌嫩可愛的小姑娘這樣一喊,他一顆男兒心都忍不住夠喊軟了。

    「咳!嗯……」剛才帶頭熱烈八卦的周承翰,此時卻頂著一張泛紅的黑臉,好一會兒之後才別扭的含糊應聲,「乖,多吃點。」獻上半盤炒雞蛋。

    赫連遠唇邊隱約含著奸計得逞的笑,繼續輪番介紹,讓草兒一個個喊過去。

    「禤大哥。」得到腌蘿卜。

    「李伯伯。」豆干一塊。

    等到張大哥、陳叔叔什麼什麼的喊過一圈,草兒面前的碟子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這群不由自主進行喂食動作的大男人們也沒再對她的身分多說什麼,只是一臉疼愛的看著這個甜美溫順的嬌小姑娘,嘴邊還掛著父兄一般的寵溺笑容--直到赫連遠將自己的菜推到她面前,然後老大不客氣的將這碟貢品端到自己面前,惡霸的據為己有。

    「看什麼看?不吃的話都給我。」毫不在乎的迎視著眾人的臭臉與含恨眼神,赫連遠程起碗繼續吃飯。

    雖然心中悲憤,但大伙兒還是識相的重新動起嘴來,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打算何時成親啊?」老是被將軍搶飯菜,終于有機會可以吃回來!

    「還沒商量。這麼急著送禮金?」真是好兄弟。

    「欸!倒不是這個問題。」談錢多傷感情啊!「只是營里到處都是大男人,她一個姑娘家待在這兒既不方便,顧忌也多,挺別扭的吧!何不干脆盡快把婚事辦了,在城里覓個住處安頓下來……」

    赫連遠夾菜的動作稍微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微微皺眉,然後才又淡淡的回道︰「確實,但……過陣子吧!之前探子回報的那件事我有點在意。」

    察覺他的猶豫,周承翰直覺的就開口追問︰「你是說西原國太師的義女失蹤一事?這跟咱們也沒什麼關系吧!況且現在又入冬了,公孫少辰會在這個時候出兵嗎?」

    「難說,公孫少辰與他們太師一向親密交好,據說他那位義女也是太子妃的人選之一,就怕那人因此拿這個名目又來擾亂。你也知道那家伙根本是瘋的,根本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之前拿些芝麻小事當借口來挑釁了幾次,已經夠令人惱火,要是他借題發揮,把這樁事情硬栽贓到我們頭上,那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說完還哼了聲,顯然對這個敵國的皇太子相當不滿。「而且他在國內遍尋不著,似乎已經開始往鄰國找起,就怕他又拿這個當借口來招惹……」

    還想繼續說點什麼,赫連遠卻瞥見一旁那個原本專心吃飯的女人,不知何時已抬起頭來看著他們,一臉欲言又止。

    「怎麼?」還想添飯?

    「你們剛剛說的……」

    見她臉色白得驚人,赫連遠以為她被這話題給嚇著,不禁在心底暗斥自己的粗心,隨即又放緩了神色,伸手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頭頂,「那不過是一淌渾水,你別知道的好。」

    「可是--」

    「吃飽了就先進去吧!這些事你別管,乖乖待在里頭,省得惹禍上身。」他沒跟她客套,直接擺明了不想要她在場,自從佟將軍那樁案子之後,赫連遠就對這種事情特別留心。

    見他態度堅決,話題也轉了開來,草兒只好默默的起身離座,黯淡的臉上說不清是失望或是惴惴不安。

    必于這件事,男人們討論了意外的久,赫連遠後來還進屋拿了些地圖之類的東西,似乎已經末雨綢繆的計劃起布防一事︰但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時,也只是微笑著捏捏她的臉,順道偷親兩口,隨即便卷著一堆東西又要出去,並沒多說什麼。

    「等等!」她扯住赫連遠的衣袖,阻止他又要離開的身影,「我……我有事情跟你說。」

    「晚點再提。」他現在忙著,一時無法分心去想別的事情。

    「是很重要的事!」草兒拚命拉住他已經跨到門邊的腳步,努力的強調。

    赫連遠轉頭看向她滿臉緊張惶恐的模樣,有些不解,「就是你之前說的那件重要事情?」他還真忘了問。「好吧!你說……」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周承翰已經先在門外喚道︰「將軍,守關士兵來報,西原國使者求見,是否放行?」

    「領他們過來。」赫連遠朝外頭回了聲,隨即又嘆了口氣,真是說人人到。「你在這兒待著,我把這事情處理完就回來。」

    草兒不發一語的松開了手指,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的身影隱沒在門板後,感覺心里泛起一陣不祥的冰涼。

    赫連遠沒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徑自走了出去,等那個使者下了馬車、緩步到自己面前時,才冷冷的開口道︰「今天是來下戰帖還是遞降書?」

    「將軍。」那信使並沒有被赫連遠的嘲諷激怒,依然恭敬的行了個禮,「今日無關戰事。我國太子殿下派我前來,請求將軍相助。」

    「他也有這一天。」赫連遠嗤哼一聲,但沒繼續為難來人,開門見山的問道︰「可是要找你們太師的千金?」

    「正是。」

    「據說她也是太子妃人選之一,會不會是根本不願意所以才要逃跑?」赫連遠一臉認真的提出意見,「本將軍覺得她的腦子相當清楚,你們實在毋須太過擔心……」說到嫁給公孫少辰,逃走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

    使者沉默了一會,沒有響應他的話,只是繼續垂著頭說道︰「太子殿下派人尋遍西原國內卻毫無下落,前天終于得到消息,說她因故來到了東陵國……若是如此,赫連將軍必定有所察覺。」

    「與我何干?我是她的奶娘嗎?」少栽贓他!桂以為他不知道這是那個陰險皇太子的惡意嫁禍。

    「赫連將軍這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認賬?」

    西原國的使者還沒開口,一個慵懶的質問聲已搶先從屋外飄了進來,而那隨之進屋的高挺身影更是引起眾人一陣騷亂,驚愕的看著那個始終低頭彎腰、像個稱職的隨從一般候在門邊的男人站直身子,除下頭上的布帽、抹去臉上塵土和胡須等偽裝,敵國太子那張略帶邪氣的俊美臉龐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唯一不為所動的赫連遠,冷冷瞪著眼前這個衣著樸素卻態度雍容的男人,面無表情的與之對峙。

    反正這位太子就是個趨凶避吉的家伙,哪里有熱鬧就往哪去,更別說這幾年兩人幾乎是打成仇了,他一點也不意外這混蛋會為了來找自己麻煩而如此紆尊降貴。

    「沒想到太子殿下還有這等不為人知的變裝癖好。」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將手中的布帽隨手塞給退立到自己身後的正牌使者,公孫少辰一臉自得。

    「雖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不曉得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你未經通報擅入我軍營地,已可視作奸細,將你拿下盤查。」赫連遠口氣平淡,臉上的表情卻明白顯現出他對于這番處置的渴望。

    「只能怪我尋妻心切,還請赫連將軍包涵。」說是這麼說,他倒是一副悠哉模樣。

    沒看到那姑娘為了躲避親事,都逃得不見蹤影了,還叫得這麼親熱?「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不快去想點辦法,卻跑到我這兒來含血噴人,這又是在唱哪出戲?」連妻子都棄夫而去,檢討檢討吧你!

    鮑孫少辰不以為忤的微微勾笑,「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或許赫連將軍有點頭緒。」

    「沒有。」他想也沒想,直接否認,「太子殿下請回吧!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快滾吧!看見他就煩。

    「可……」

    「如果還有別的事,不妨寫封信呈給我國陛下。若皇上下了旨意,我也好奉旨辦事。」又不是你給本將軍飯吃,少來指手畫腳。

    鮑孫少辰那雙仿佛蘊著光的眼珠子環繞屋內一圈,不禁嘆了口氣,「其實這寒酸地方我原本也不打算久待,只要找到我想找的人……」

    「那更不需要繼續浪費時間了。」

    「那可未必。」

    邪惡的公孫少辰沖著赫連遠又是一笑,讓他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在看到公孫少辰轉頭看向里間的同時,心里更是跟著泛起惡寒。

    「你這淘氣的小東西,還真瞞著我跑到這兒來,讓我一陣好找。」

    ……不會吧?

    赫連遠死死的盯著縮在陰影中的草兒,感覺心髒和呼吸都快同時停止,又驚又怒的目光中還有一絲仿佛臨死掙扎的期望,盼她開口狠狠訓斥這個隨便跑來人家家里搶娘子的神經病。

    但是--

    草兒雖是如赫連遠所願的開了口,閃躲的目光卻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是弱弱的喚道︰「太子哥哥……」

    望著那個躲在門後、一臉蒼白的看著自己的小姑娘,公孫少辰並未上前,只是若無其事的溫和笑道,顯得既溫柔又無奈。

    「有什麼話咱們大可好好的說,何必一個人冒險亂跑?難道不知大伙兒有多擔心嗎?尤其太師更是為了沒把你看好而自責得很……唉!想到你在外頭不知受了多少苦,我都快心疼死了。」

    面不改色說著讓草兒臉色愈發慘白的肉麻話,也不管身旁那些一臉驚疑的圍觀群眾,公孫少辰轉頭看回面如死灰的赫連遠,那張俊美笑顏已多了幾絲不懷好意。

    「赫連將軍,你倒是該向我解釋一下……為何本王未來的王妃,會出現在你的軍營里頭?」

    一時之間,屋內陷入有如墓地一般的死寂,眾人的目光各自落在這三人身上,或同情或猜疑,還有幾個給草兒夾過菜、如今心靈也受到沖擊的純情男子,要不是渴望著看到後續發展,恐怕已經因為這意外的發展而忍不住淚奔而去了。

    「太子殿下想要本將軍的交代,我倒也想听听這位姑娘如何向我交代?」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赫連遠再度開口,聲音雖然听似低沉無波,但又隱著一絲干澀。

    鮑孫少辰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個和自己互相看不順眼的男人,方才那張剛毅臉龐上驚怒交加的神情,眨眼之間已經斂成一臉淡漠,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或者就算發生了什麼,他也不是那麼在乎。

    這樣的赫連遠,讓公孫少辰心里有些佩服。要是有人膽敢對他這樣耍弄,就算自己懶得花心思將對方玩弄得半殘,也早就叫人拖出去打死了,哪里還有什麼心思听那些馬後炮交代?

    這份沉穩忍耐,確實是他比不上的--不過他是什麼人?西原國的皇太子!一向都只有他讓別人忍耐的分,什麼時候輪得到他來忍了?

    不過身為一個大方的太子殿下,公孫少辰還是很干脆的施恩,「這倒是,這回確實給你惹麻煩了,那麼……給你們一個時辰,好好把話說開吧!我這回就學你當回正人君子,在貴國關卡外頭的那片樹林等著,免得又擔上什麼刺探軍情之嫌。寶兒,這回你是鬧得過火了點,罰你待會自己走過來啊!」

    見這股妖氣終于轉身出屋,和使者一起回到在外頭等待的馬草上,周承翰看了面無表情的將軍一眼,識相的將其他人也一並趕了出去,自己則乖乖的擔起「驅邪」出境的重責大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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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6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等到閑雜人等盡數離開之後,原本僵硬不語的赫連遠這才頹坐到椅子上吐了口長氣,沉默不語的單手撐頰望向那個手足無措的女人,眉眼之間有些難以理解的陰霾,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看著他這副模樣,草兒心里又急又慌又害怕,想開口解釋,喉嚨卻像是被勒住了似的緊得難受,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真是被你搞胡涂了。」

    餅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悠悠說道,意外輕緩的語氣听不出任何喜怒,只有一種令她不安的質疑與困惑。

    「之前是丫鬟,現在是鄰國太師的義女;口口聲聲說我們訂親多年,卻又成了西原國的太子妃人選。」赫連遠搖搖頭,仿佛事不關己的勾起一個諷笑,「甚至連名字都不一樣!還以為之前是我將你蒙在鼓里,沒想到被耍得團團轉的其實是我啊……」

    他話里的嘲諷讓她微微一縮,呆望著他好一會兒之後,才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走到他面前,「我沒打算騙你的,只是……」

    「有難言之隱?我懂。」他大方體諒。「堂堂的東陵國將軍被西原國的太子妃惹得昏頭轉向,這說出去丟臉的可是我,你還真是為我留面子了!」他該下跪謝恩嗎?

    「不是的,你別這樣……」他這樣讓她心里更急,忍不住就想抬步上前,卻被他飽含譴責與痛楚的凌厲目光震懾,自責又委屈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見她眼眶泛紅,那泡眼淚似乎一個眨眼就要成串滾落,赫連遠嘆了口氣,像是很不耐煩的逃開了目光,「不是這樣又是怎樣?有必要連名字都是假的嗎?當我那樣叫你的時候,你心里在想什麼?覺得對我愧疚,還是覺得這將軍就是個傻瓜?」

    「我沒有!」

    他連番的指控責備讓她心里難受,脾氣也不禁硬了起來,三兩步跨到他面前,雙眼噙淚的怒瞪著他,「瞞著你是我不對,但一開始我不就說了嗎?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結果你反而假裝成另一個人,白白浪費了好多時間;後來要不是公主突然跑來,揭穿了你的身分,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告訴我你就是赫連遠?你這麼做難道就不過分?」

    「你說得對,我就是個過分的家伙。」對于她的指控,赫連遠臉上依然是一副冰冷淡漠的神情,坦然承認了自己的不可取。

    「我只想知道,你這個西原國的準太子妃既然已經不將幼時的婚約當成一回事,那又為何要這樣大費周章的接近我?是和公孫少辰串通好來捉弄我,還是打算報復我這個莫名其妙忘了你、讓你苦等這麼多年的混蛋?還有,你究竟是誰?」

    赫連遠沒想到他對這女孩觀察相處多時,終于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感情和信任放到她身上,原以為自己找到相伴一生的對象,結果得到的卻是如此難堪、仿佛當眾甩他一巴掌的背叛--尤其想到方才她對公孫少辰喚得這麼親熱,他心里那把燎原大火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緊緊抿著唇,努力忍耐著那股在心中翻騰的憤怒、失望,心痛……正如自己說過的,他確確實實不在意她究竟是什麼身分,和他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也好,落魄無依的小丫鬟也罷,但是西原國的準太子妃引這實在不在他的心理準備範圍之內。

    听著他這一大串譏誚帶怒的質問,剛才還氣得沖口回罵的她,此時卻怔怔的盯住他那張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喃喃輕道︰「我……不是故意騙你,只是以為你會記得我,也希望你會記得……」哪知道他會把兩人的事情都忘了呢?

    「別裝模作樣了,你家太子還在外頭等著呢!」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赫連遠沉聲催促。「先交代你的身分來歷吧!」

    她不發一語的望著他,眼中的悲傷與疏離如同臘月的雪一般愈積愈厚,讓他有些不忍,卻也更加焦躁。

    「……因為爹爹常年在外,我幼時和我娘一起住在東陵國衛涼城的外公家,隔壁還有一個在我剛出生就訂了親的未婚夫。」

    她呆呆說著,目光無神空茫,像是在回憶一段和自己毫無關系的往事。「沒幾年之後我娘過世了,隔壁那戶人家也因為打算到京城做生意而舉家搬遷,沒想到後來卻听說他們在半路過上了賊匪,搶錢之外還把人都殺了,只有那個十三歲的小少爺行蹤不明……」

    赫連遠默默的盯著她,心中驀然明白這是在說自己,臉上神色雖然未變,指尖卻用力得幾乎要將椅子扶把給扳下來。

    「我听到消息之後,便吵著要去京城找你,家里人拗不過,便讓人帶我去我爹那兒。只是人海茫茫,哪里是這麼容易找的呢?說不定那孩子根本也沒活著,就我一個傻傻的等,找著機會就上街逛逛,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就這樣找了一年多,我想老天爺也是看不下去了,還真的就讓我在街上遇到了他!但他看起來不太一樣,像是不認得我,模樣和氣質也變了,我不敢貿然的認,身邊又跟著奶娘,只好假裝沒事,打算哪天再上街找他。

    「爹爹和奶娘管得嚴,我出門的機會是很少的,好幾天都沒能出去,心里正在焦急,那人就來了……」她微微笑起,唇邊的笑意甜美至極,眼淚卻跟著掉了下來,「他雖然來找我,但又好像不認得我,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是我認錯了人嗎?還是他在捉弄我?直到看見他身上掛著硬從我這兒討去的荷包,我才確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但後來他走得太急,我來不及問個清楚……原以為他是在捉弄我,如今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

    她抬起頭,看向對面那個早已震驚得站起身,目光灼灼卻狂亂難抑的男人,知道他終于明白了什麼,不禁自嘲一笑。

    「赫連遠,你說我怎麼能告訴別人我是誰呢?畢竟我在東陵國里,早在好幾年前就該死了。」

    「你……」是寶娃?!

    赫連遠幾乎不敢相信,那個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的女孩,如今卻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臉哀怨的瞪著他,那雙被水光暈得蒙的眼楮仿佛在控訴他的無情,讓他差點被胸口那一陣自責的絞痛擊倒在地,幾乎站不直身。

    「忘記的人是你,被忘記難道是我的錯嗎……」佟若寶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嘀咕著,「要是你一開始便表明身分,我也早就跟你說了啊!」

    他呆楞的看著她,強大的心理沖擊讓他始終說不出話來。

    就算之前已經听君無求提過寶娃當年可能沒死,赫連遠也沒抱著多大的期望能與她重逢,沒想到從那時候開始,讓他惦念了這麼一段漫長時日的姑娘就已經在他身邊,卻因為自己的多疑,將原本可能是驚喜的重逢,硬是蹉跎成如今這筆爛賬!

    只是……她當年是為了躲避殺身之禍,才輾轉逃到西原國的嗎?但既然她如此惦記兩人之間的親事,又怎會和公孫少辰扯上關系?

    雖然佟若寶的坦白,以及她珍惜生命、遠離太子的舉動消除了和公孫少辰之間的曖昧,赫連遠心中仍是塞滿不解。

    他習慣性的皺眉抿唇,認真而專注的仔細消化著這一大堆突然塞進他腦中的訊息,唯恐自己在忙亂之中又遺落了些什麼線索。

    只是他這副模樣看在佟若寶眼中,卻以為他依然對自己存著懷疑與憤懣,原本就已經因為他方才的指責而焦急難受的她,此時更是失望不已--赫連遠說喜歡她、相信她的這些話,是不是只建立在他所以為的那個「草兒」身上?

    如今自己揭露了真正的身分,讓他發現了自己和公孫少辰之間的糾葛,他卻不問她心里怎麼想、為何拋棄「榮華富貴」而千辛萬苦來找他,便一口咬定她居心叵測,讓她除了急得發慌,同時也泛出一股失望無力的涼意。

    無論是草兒或寶娃,哪一個不都是她嗎?難道他覺得和自己相處的這段時間,全都是虛假的?

    「既然你認定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我故意蒙騙,那我也無話可說,總之……你不信我,我也不會再纏著你了。」

    忍著心里的難受,佟若寶垂下淚汪汪的眼兒,默默解去肩上那襲大氅,身子也因為隨之而來的冷意而細細的打了一陣哆嗉,有些泛白的唇辦微微蠕動了一下,像是想要再說些什麼,最終仍是沉默下來,連看也沒再多看他一眼,便轉身跑出屋外。

    有些出神的赫連遠被她的離去驚得打了個寒顫,像是終于醒過來似的要開口阻攔時,那陣原本細微如針刺的疼痛卻猛然加劇,讓他猝不及防的悶哼一聲,伸手捂著沁出冷汗的額際,一時之間竟無法動彈。

    他並不是不能忍痛的人,尤其在戰場上廝殺多年,即使大傷不常有,小傷也早就習以為常,他畢竟也是肉做的,哪有受了傷會不疼的道理?但是現在這股頭疼卻是前所未有,仿佛有什麼異物在腦袋深處翻攪著,使勁要竄出來似的。

    心里才剛暗忖該不會是腦子里進了什麼蟲,幾幅陌生的畫面卻飛快而凌亂的在他眼前閃過,雖然不盡相同,卻又大同小異,全都是一個少年與一個小女孩相處的片段,就如同自己之前看過的那般。

    疼痛漸緩之後,滿頭大汗的赫連遠呆呆立在原地,心中仍是凌亂繁雜,眼中卻已多了幾絲清明。

    「寶娃!」想起那個不知已經離開多久的姑娘,他顧不得身上還泛著幾乎將他里衣浸透的涔涔冷汗,抬腳就往外頭追去。

    見他突然臉色發白的沖出來,守在門口的衛兵也嚇了一跳,「將軍!」怎麼一副大白天撞鬼的慘樣?

    「剛剛離開這兒的姑娘上哪去了?」赫連遠顧不得解釋,直接劈頭問道。

    「報告將軍,那位姑娘往關卡那頭去了。」跑得可快了。

    他們早知她是將軍的人,只是不明白為何又牽扯上了那個敵國皇太子,從屋理出來的將領們也都一聲不吭;後來屋里一陣爭吵,隨後的談話又模糊不清,因此那小姑娘奪門而出時,他們也弄不清究竟是她負氣離開,還是將軍要趕她走,自然不敢出聲攔阻。

    赫連遠扭頭往她離開的方向望去,那小小的身影已奔出了老遠,站在關口處的周承翰似乎也陷入了同樣的困惑--他知道赫連遠一向最恨別人拿他想不起來的過去作文章,如今這姑娘好不容易得了他的信任,卻又搞出這檔事,豈不是擺明了給將軍難看?

    赫連遠雖然不常動怒,但不代表他沒脾氣,相反的,他性子硬得很,如今鬧成這個樣子,怕是恨不得將草兒千刀萬剮,萬萬沒有留情的余地;偏偏她身分特殊,若是一般的騙子也就罷了,但她卻和那鄰國皇太子關系匪淺,若是真要了她的命,接下來也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周承翰也沒伸手阻擋,假裝一個閃神,就讓她奔出了關卡,朝公孫少辰等待著的小樹林而去。

    見她就這麼毫不猶豫的離去,赫連遠心里又急又怒,想也沒想便搶過一旁正要牽馬回棚的士兵手里的韁繩,身子一躍便縱馬追了過去,毫不在意四周那些被自己嚇得目瞪口呆的士兵。

    看著迅速逼近的赫連遠,隱約望見好友臉上怪異神情的周承翰心里更是糾結。

    他這是要趕盡殺絕嗎?自己該不該為了短暫的和平而攔下他?

    「寶娃!」

    一聲急切的嘶啞呼喚讓周承翰不禁一楞,他在叫誰?那姑娘不是叫草兒嗎……

    就這麼一恍惚,赫連遠也掠過了他身邊,追在佟若寶身後而去。

    察覺身後逐漸逼近的馬蹄聲,以及那個不知多久沒听見過的小名,已經離公孫少辰馬草不遠的佟若寶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睜著一雙蒙朧淚眼回頭望向那個令她在一天一夜之間,就嘗盡了甜蜜與痛苦的可惡冤家。

    見她停下腳步,赫連遠也勒停了馬兒,一臉急切的翻身下馬走向她,「寶娃,我--」

    話都還沒說到重點,一聲破空輕響讓求生本能強烈的赫連遠倏地停下步伐,臉上的神情警戒而陰沉,雙眼則瞪著那枝突然插在自己前方地上、尾羽還微微顫動著的箭矢,似乎正無言的恫嚇著不許他再往前靠近一步。

    「別動,別出聲。」一聲簡單平淡的提醒輕輕傳來,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其實是生死攸關的威脅。

    這又是怎麼?引他出關好取他性命?

    他勉強定下心神,迅速抬眼望向那聲音的來源,站在駕草的位置上拉滿了弓、往他們這方瞄準的那個人他並不陌生--那是公孫少辰的得力部屬,曾多次在戰場上與自己交鋒,被賜封為「武將軍」的西原國女將領,鐘舞陽。

    但令赫連遠不解而驚愕的是,她手中那枝蓄勢待發的箭,對準的並不是自己的胸口,而是身旁那個和自己一樣慌亂害怕的女孩。

    ……為什麼?!

    他飛快的掃視過面無表情的鐘舞陽,再望向坐在她身後的車廂里、掀起布簾笑看兩人的公孫少辰,微微眯眼盯著那人好整以暇的悠閑模樣,赫連遠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是由愛生恨?但公孫少辰眼里沒有這麼激烈的感情,只有得逞的笑意。

    那麼,是要拿他和寶娃之間的感情作賭注,看自己會不會追出來,好成為他的甕中之鱉?

    ……看來,公孫少辰賭贏了。

    「公孫少辰,你這番大費周章,便是要將自己的未婚妻找出來殺了嗎?」赫連遠站直身子深吁了口氣,裝出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樣,努力不讓寶娃隨時可能命喪箭下的驚懼顯露在臉上。「或者,你想殺的其實是我?」

    那頭的公孫少辰聞言,不禁愉快的笑出了聲,「怎麼?難道赫連將軍還沒和寶兒把話說明白嗎?那麼我也不跟你打啞謎了!咕王的妃子人選,其實尚未落定,寶兒不過是其中之一,只是我倆一向親近,旁人便猜測我有意立她為妃……這事兒倒是可真可假,畢竟聖旨未下,大伙兒嘴上說說也不犯什麼法,我便沒有否認,正好也可藉此進行一些計劃。

    「只是寶兒這傻孩子竟信以為真,心里一慌便只身跑來找你。雖然壞了本王的事,但山不轉路轉,若能藉此見著赫連將軍一面,倒也不壞……」

    「你已經見著了。」赫連遠打斷了他的唆,臉色陰郁緊繃得如同天上緩緩聚集的烏雲。

    「見了就走,感覺總是少了點誠意。」公孫少辰笑嘆一聲,「而且寶兒就像我妹妹一般,對于她多年來念念不忘的夫君,我難免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就想試探一下,看看赫連將軍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這麼好,有沒有和她一樣,將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對于他冠冕堂皇的說詞,赫連遠只是哼了一聲,顯然無法苟同,「那麼太子殿下現在可滿意了?」

    「雖然還沒盡興,不過你那些忠心的部下們看來也準備來湊熱鬧了,咱們還是速戰速決吧!」公孫少辰敲了敲車板,薄唇輕啟,「舞陽,放箭。」

    那干脆的命令如同一把利刃,輕輕一揮便讓這片危險的平衡瞬間頹圮,赫連遠心頭倏地抽緊,眼睜睜的看著那如同石像一般一動未動的鐘舞陽,在這聲命令下微微松了手指,偏偏自己匆忙而出,身上什麼兵器也沒有,情急之下也無暇多想,一縱身便飛撲過去,將那個早就嚇到呆若木雞的佟若寶卷進自己懷里護著。

    幾乎是轉過身的同時,赫連遠肩上便傳來一陣劇痛,他咬牙忍著,心忖方才公孫少辰說有人出城接應,自己再撐一下,未嘗不能帶著她順利脫險。

    只是……

    「赫連遠,你怎麼了……」

    察覺他愈來愈沉重的身軀漸漸壓靠在自己身上,仿佛站不住似的,同樣被這意外發展嚇得手腳發涼的佟若寶,想起方才他和公孫少辰的對話,不祥的預感讓她也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別怕。」听見她小貓似的嗚咽,赫連遠努力打起精神輕聲安慰,但是肩頭雖痛,卻抵不過那愈顯昏暗的神志,顯然那枝箭上頭淬了些什麼東西,不知是毒或是迷藥。

    身子與眼皮愈來愈不听使喚,他得費盡力氣才能不跪倒下去,但是想起她方才那雙含著指控與委屈的淚眸,他努力抬起被肩上流下的血浸得濕濡的手掌,摸索著握住她微微發顫的小手,暈眩不已的頭軟軟的垂倚在她肩上,迷迷糊糊的在她耳邊道︰「寶娃……別怕,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他說得語焉不詳,但佟若寶心里卻是一驚,直覺就想追問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但赫連遠卻已經倚在她身上動也不動,讓抱著他沉重身軀的她不禁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寶兒哭什麼呢?」公孫少辰撐頰望著這對苦命鴛鴦,無辜的明知故問。

    「你、你早就計劃好的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泣不成聲,不明白為何一向對自己溫柔疼愛的太子哥哥要這般心狠手辣,而且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不禁懷疑,莫非……連自己偷偷逃走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不是說了嗎?這是在幫你看看這男人究竟存著什麼心啊!」對于自己的惡行,他不僅不慚愧,還端著一副好哥哥的面孔,說得理直氣壯,「經過本王的測試,赫連遠明知凶多吉少仍肯舍身救你,雖然比我差一點,但確實能嫁。」鑒定合格。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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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6 0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你把他弄死了!」是要她嫁給神主牌位嗎?!

    「別胡說,他身強體壯的,哪這麼容易死?快讓人將他扛上車來,太子哥哥帶他回去給御醫治傷。」況且難得來一次,總要帶點土產回去嘛!公孫少辰絲毫沒有被她的悲憤影響,依然愉快的哄道,同時向一旁待命的侍衛們打了個手勢,「你們將人帶上,手腳快些;舞陽,斷後,回城。」

    當周承翰帶著一小隊兵馬沖過來時,只來得及看見那團妖氣隨著陣陣煙塵迅速遠去,沒入兩國之間那座作為國界的山里。

    他低頭盯著地上那枝斜插入土的箭矢,旁邊還有一小攤尚未干涸的血跡,只覺得背後一陣冷意直竄上腦門,讓他頭皮都跟著麻了。

    看來,他們的將軍被敵國俘虜了……

    如果說他是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卻不幸被俘,那稟報朝廷、前去交涉談判倒還師出有名;但赫連遠是為了女人而擅自行動,而且那姑娘還是西原國的準太子妃,這要是確實上報,別說去救了,恐怕還會直接將他打為叛賊,可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壓得下來……

    抬頭望著逐漸被烏雲掩得陰霾的天色,周承翰黝黑的臉上盡是掙扎。

    唉!赫連遠,你怎能讓你多年來的好兄弟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這樣對嗎~~

    當赫連遠再次睜開眼,先是對眼前所見的石壁房頂一陣發楞,隨即才又被肩上扯動的疼痛給拉回了心神,想起當時在樹林中遇襲的情況。

    寶娃沒事吧?想起當時的淒慘模樣,他仿佛還能听見她哀哀哭泣的聲音,讓他心里難受得又是一陣酸疼。

    「公孫少辰你這混賬……」

    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勉強撐起身子,赫連遠毫不意外自己身處于看起來就像是地牢的陰冷之處,想起那個將自己陷害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公孫少辰,不悅的低咒就直接從牙縫里進了出來。

    「看來赫連將軍已無大礙。」

    一陣清冷的嗓音自身後不遠處傳來,赫連遠有些艱難的轉過酸痛的脖子,在看到那個坐在牢房外頭盯著自己、仿佛牢頭一般的熟悉身影時,眼中也不禁閃過一抹驚訝,隨即又冷靜下來。

    他抬頭張望了一下四周,沙啞著嗓音問道︰「這里是……」該不會趁著自己昏迷不醒,已經把他給押回西原國都了吧?!

    「赫連將軍放心,這兒只是我國邊境的一座小城,離兩國國界並不遠。」像是察覺他的揣測,鐘舞陽淡淡說道。

    「勞煩鐘將軍看守,我真是受寵若驚。」听她這麼說,赫連遠眉頭微松,勉強起身走到牢門邊,將鐘舞陽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之後,才用仍帶粗啞的聲音若無其事的低聲笑道︰「叫我赫連遠便行,畢竟我現在是貴國的階下囚,即使在東陵國,此時此刻我也不曉得自己還是不是個將軍。」

    他的自嘲讓鐘舞陽也極細微的勾了勾唇角,又替他倒了一杯水之後,她看著並沒有因為這番困境而大發雷霆,反而坦然的一**坐到了地上休息的男人,深黑眸中也隱約有些驚訝。

    她先朝一旁站立的守衛低聲說了些什麼,待他離開之後,才又轉身看向赫連遠,「你身子感覺如何?」

    「疼得很,肚子更餓。」赫連遠對自己的情況坦言不諱,畢竟人都被關在牢里了,逞英雄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不如老實一些,讓他們拿好飯好菜好藥來養著自己才是正經事。

    听他這麼說,鐘舞陽臉上又竄過幾絲像是慚愧的情緒,但不到一眨眼的時間便已經消失不見。

    「你昏迷了數日,身上又帶傷,御醫交代要讓你吃得清淡些。」她端起一旁桌上的托盤,打開牢門推了進去,但隨即又猶豫了起來。「這些飯菜擱得久了,我讓人弄熱……」

    「無妨,肚子一餓什麼都好吃,冷飯冷菜也比較不燙嘴。」以前做乞丐時也沒少吃過冷飯菜,反正放進嘴里嚼一嚼不就熱了嗎?

    听了他的話,鐘舞陽先是微微一怔,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身上那股冷淡傲然的氣質明顯的軟了下來。

    「……當初寶兒剛到西原國時,也說過一樣的話。」

    原本還盤算著要怎麼從這個冷血女將的口中問出寶娃的事,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她就已經突然提起,原本硬得仿佛會扎入的臉龐也明顯軟了下來,那疼愛的口氣就像在說自家親妹子似的。

    「如果當時我沒上前護她,你也不會真正出手的吧!」見鐘舞陽的反應,赫連遠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

    「會的。」她唇邊的溫煦笑意依舊,但那干脆利落的響應卻仍然冷冽,「而且還是一樣往你身上射,只不過瞄準的就是胸口,而不是肩膀了。」還會多發兩箭,射死你這個負心漢!

    听了她的回答,赫連遠不禁哈哈大笑,結果又不小心扯動傷口,搞得自己一邊抽氣一邊笑的怪樣。

    「這也是公孫少辰的主意?」見鐘舞陽點頭,赫連遠稍微斂起笑,輕輕嘆了口氣,「有這種愛瞎攪和的主子,你也挺辛苦……不時的編派理由來興風作浪,真是瘋了。」

    提起那個皇太子,鐘舞陽垂下眼,神色愈顯溫柔,「赫連遠,西原國皇太子哪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況且此乃國內不傳之事,你知道得太多了。」言下之意是舉國上下都知道太子就這副德行,她這個首當其沖的奴才都沒說話了,輪得到你這外人來說嘴嗎?

    對于她不帶惡意的微諷,赫連遠依然是笑,同時從善如流的轉了話題,「既然如此,別說那個家伙。」一講到公孫少辰,飯都變難吃了,「寶娃……她怎麼樣?你們沒為難她吧?」

    「她沒事,就是精神不太好,大概之前被嚇著了,又整天惦著你的傷勢,擔心你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被關進地牢,會不會繼續生她的氣……」

    想著那個一向溫柔可人的女孩,為了赫連遠而變得有些潑辣剽悍,她都忍不住想笑。「寶兒是真的被太子殿下給蒙在鼓里,她想到自己連累了你,這幾天都心神不寧,成天吵著要來這兒和你待在一塊兒;虧得殿下疼她,沒跟她計較,但也不許她來這兒,便派人將她看著,惹得她更加不開心。」

    想到寶娃先前雖然被自己誤會,還說了這麼多令她傷心的話,但現在卻依然像只母雞似的護著自己,赫連遠心里又愧又喜、又酸又甜,心里的繁雜思緒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嘆息。

    「寶娃的爹當年是東陵國的大將軍,說來也算是你們的死對頭,怎麼到了這兒之後,卻反而像個公主似的,連皇親國戚都成了她的靠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乘機打听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就當是下飯用的配菜。

    「她的乳母是西原國人,也是太師的親妹妹,多年前嫁到了東陵國,只是丈夫和孩子相繼過世,之後便一直待在佟家,幫佟夫人照顧寶兒。」鐘舞陽似乎也不防著他,自己提了茶壺、另外拿了個杯子,就鑽進牢房里坐到他面前說了起來,語調雖然依舊沒什麼溫度,但態度卻明顯的親切了些。

    「後來佟家莫名惹上了殺身之禍,她舍不得一手帶大的小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送了性命,便想盡胳法帶著她逃出東陵國,千辛萬苦的回到這兒,也還好那時候兩國之間的關系不如現在緊張,出入國境不至于太過困難。

    「太師多年來始終獨身,見到分開許久的妹妹自然欣喜,而他對已故的佟將軍一向也頗為景仰,在得知佟家的遭遇之後更將寶兒收作義女、視如己出,但為了避免有心人士追查,還是隨口捏造了一段故事,並讓她倆改名換姓,只有少數幾個較親近的人才知道她的身世與名字;之後太師便常帶著她四處走動,結識了不少包括太子殿下在內的貴族子弟。而我和寶兒年齡相仿,也就把她當成了妹妹一般看待。」

    赫連遠默默听著,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既是慶幸佟若寶大難不死,又有些遺憾這段時間陪著她的人不是自己,「所以……你們一直都知道我跟寶娃的關系?」

    「她一開始只是不厭其煩的說自己有個自小訂親的未婚夫,即使失散多年,還是傻傻的念著,但每當問她那人的姓名來歷,她又不肯說了;是後來打了幾場仗,我和太子無意間在寶兒面前提起你的名字,她臉色頓時大變,一問之下才知道她那個未婚夫就是這名字,便派人暗查了你的年歲、來歷,雖然不怎麼詳盡,但至少生辰和寶兒口中說的是對上了,總算確定你就是她一直念著的那個人。畢竟你這姓氏比較特別,要是叫作王大明、李阿牛之類的,還真不知該從何找起。」

    只不過當時行事匆促,只來得及確認他的身分,沒探听到他失去記憶的事,反而讓寶兒白白吃了許多苦頭。

    鐘舞陽這番話,讓赫連遠听得是既震撼又復雜,不禁又垂下眼沉默了起來。

    說來他還真得感謝那位強悍的奶娘,若不是她的話,寶娃是絕對逃不過那場死劫,更別說和自己重逢、讓他想起過去遺失的片段記憶。

    赫連遠的默然卻讓鐘舞陽有些誤會,她微微蹙起眉頭,似乎不怎麼高興,「莫非你還在懷疑寶兒對你的心意?」別這麼不識好歹啊將軍!「她一知道你的事情之後便立刻說要去找你,要不是兩國之間始終不平靜,太師和她奶娘攔著不放,你以為她會拖到現在?」

    她的質問讓他微微一怔,直覺的就想否認,但話到了嘴邊,又跟著改了口,「我的確是有點不明白,她都已經十多年沒見過我了,我倆在一起的日子還沒有分開的多,怎麼她就這樣對我念念不忘?我喜歡的是這段時間里認識的她,但她看見的究竟是什麼時候的我?如果換了是你,難道不會因此猶疑?」

    說起來他似乎有些杞人憂天,打從之前相見兩不知的重逢開始,寶娃便口口聲聲的說要嫁他,這股死心眼和熱情勁兒,已經讓他這個對感情過于陌生的人有些退卻,但又不自禁的深受她吸引。

    等到自己對她有了好感、又真正確認了兩人之間的淵源,知道寶娃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哪怕全天下、甚至是他自己都已經忘了赫連遠這個人,心里都還是牢牢的記掛著他,他除了欣喜驚愕之外,也不由自主的起了一絲疑慮--

    現在的他已經和過去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讓寶娃惦念著的是那個連他都已經不太熟悉的自己,那麼待兩人相處得更久一點,她會不會覺得失望?

    有沒有可能哪一天她突然對他說「你不是我要找的赫連遠」,然後便如同一開始賴上他的決心和毅力一樣,頭也不回的堅決離開?

    赫連遠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對什麼事都不熱衷,但他畢竟是個凡人,哪里會沒有欲望?正是明白自己在乎得太重,失去的又太多,所以才將自己放得這麼淡,得知寶娃與公孫少辰「關系匪淺」之後卻又心痛得止不住那楓放的怒氣……

    「有個人即使見不到你、摸不著你,照樣把你放在心里,比起始終待在身邊卻不將自己當一回事,這難道還不夠好嗎?」對于他的憂郁,鐘舞陽則有另一番看法,「就算她一開始惦記的是另一個你,但寶兒不是傻瓜,既然你們在對彼此的身分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相處了個把月,她在發覺你就是赫連遠之後還是決定和你在一起,想必她也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你又何必操這種無聊的心?

    「還是說你沒有自信,不認為現在的自己比以前那個小毛頭來得好,沒有足以令她再度愛上的優點?我可不想她在盼了好幾年之後,找回來的卻是這樣一個蠢貨!」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干脆先把這男人解決了!她可不能讓佟若寶嫁個孬種!

    看著鐘舞陽一向清冷的面孔流露出怒氣,赫連遠不禁又笑了,「這倒不是,我就怕她後悔……倒是她既然一直被阻攔著,為何突然又鋌而走險,自己一人逃回東陵國找我?莫非和太子選妃一事有關?」不能怪他有偏見,畢竟公孫少辰就是個愛惹事的家伙。

    「這個……」剛才還說得滔滔不絕的鐘舞陽,此刻卻莫名的支吾了起來。

    「還有,這幾年來你們時常無故發動一些不大不小的偷襲,該不會就是因為他不想讓寶娃來找我,所以才讓兩國邊界沒有平靜的時候?」

    赫連遠隨意的聯想著,卻不小心被自己的假設給酸到了,想到那個老愛找自己麻煩的皇太子,若不是當時親眼見到他開口讓鐘舞陽放箭,還真會以為他是不是他對寶娃懷著異樣的心思。

    「打你就打你,哪需要找這麼多借口?」

    一個略帶疏懶的男子嗓音從牢房外傳了進來,赫連遠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著那個總是一臉邪笑的公孫少辰,此刻瞪著他倆的神情卻隱約泛著不悅。

    怎麼?听到自己的壞話,不高興了?但之前他可也沒少說過公孫少辰的不是,他還不是照樣嘻嘻哈哈樂得很,怎麼現在才發起脾氣?沒這麼遲鈍吧?

    「沒想到你們兩人倒是聊得挺開心的,難不成這幾年還讓你們打出感情來了?」

    盯著席地對坐的兩人,公孫少辰的目光掠過滿臉興味的赫連遠,最終落在低頭玩弄著手中杯子、神情又變回淡然的鐘舞陽側臉上,一向隨性自若的俊美臉龐難得浮現一絲慍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懂得避嫌!」話中竟有幾許別扭的惱意。

    甭男寡女?避嫌?!

    赫連遠雖然對自己的想法有些懵懂,但是對于別人的事情倒是旁觀者清,領悟得特別快,看著這對主從的奇妙神情與互動,他立刻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噗一聲噴笑出來。

    這聲突兀的嗤笑讓公孫少辰的目光挪回他身上,臉上又回到那副扯著嘴角要笑不笑的輕佻模樣,「赫連將軍,這牢房住得可還舒適?」

    「還行,這牢里還算通風,又有枕頭有被子,雖然伙食差了點,有吃沒有飽,但畢竟有茶有飯,鐘將軍也待我親切得很,說了不少事給我听。」赫連遠扯著笑容回道。

    「喔?親切得很?」

    「正是,我倆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酸死你這混蛋!

    听他這麼說,公孫少辰的笑臉果然再度崩壞,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然後才轉頭望向後頭那個站在地牢入口的身影,瞬間變臉、一副蕭索可憐的神情道︰「寶兒,你也听見了,他倆打得正火熱呢!哪有旁人插嘴的余地?我們兩個還是識相一點的好,你也別再為這男人茶飯不思了,值得嗎?唉!不如我讓御膳房做點好吃的,咱們兩個可憐的失意人一起到御花園取暖一番……」

    赫連遠原本落井下石得正開心,听他喚出那個名字之後,那些幸災樂禍便戛然而止,斂起賊笑的臉上帶著幾絲惱恨--這公孫少辰還真是片刻都不讓自己好過!

    始終沉默的鐘舞陽此時終于起身出了牢房,公孫少辰這才松了緊咬的牙關,側身讓身後的佟若寶露出臉來,嘴里仍不留情的挑撥道︰「去吧!去看看你愛上的是什麼貨色,怎麼就舍得為他拋棄本王,一心一意的撲到他身邊,連他忘了你都還是這麼矢志不渝?」真是枉費他多年來的教導。

    佟若寶手上提著一個看似沉重的籃子,磨磨蹭蹭的往前走了幾步,隨即在牢房外不遠處停了下來,飛快的掃了赫連遠一眼之後,便低下頭不說話。

    「赫連遠,雖然我倆一向不甚投緣,但本王至少認為你還挺識時務,雖然讓你們單獨相處,但別忘了你現在的身分,也休想存著逃走的打算,否則到時遭殃的可不會只有你一個人!」

    冷冷的拋下幾句狠話,公孫少辰正欲拂袖離去,眼角余光瞥見安靜佇立一旁的鐘舞陽時,心里的火苗再度竄高,「鐘將軍,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隨本王出去!」

    鐘舞陽回頭看看依然低頭不語的佟若寶,再朝著挑眉旁觀的赫連遠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接著才慢吞吞的轉身跟在公孫少辰身後離開,而跟在後頭的衛兵也被遣到地牢外頭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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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9-8-16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隨著那票人的離去,方才還有些喧鬧的地牢突然安靜下來,赫連遠動也沒動,照樣大剌剌的坐在牢里,望著那個呆站在原地,毫無動靜、也看不清有什麼表情的佟若寶。

    「你怎麼來了?」

    見佟若寶似乎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赫連遠便率先打破了這片沉窒,只是說出口的話听起來並不怎麼親切。

    他並不是不想見她,但以往意氣風發、統領大軍的自己,如今卻成了階下之囚,又傷又倦的待在這個陰森寒冷的地牢之中,這副虎落平陽的模樣如果是讓鐘舞陽之類的旁人見了,他倒還不怎麼在乎;但寶娃不同,想到要讓她見到這麼狼狽的自己,他心里總是很難坦然。

    「……你還生我的氣?」

    他的問話讓佟若寶有些畏縮,之前向公孫少辰死求活纏要來看他的時候似乎還有無限的勇氣,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卻又支支吾吾、囁囁嚅嚅,仿佛恨不得將自己藏進陰影里躲著似的。

    「生什麼氣?」對于她的膽戰心驚,赫連遠則是明知故問。

    「我之前沒說實話……」也不知是心虛還是不情願,她低著頭喃喃說道,愈說愈小聲。

    「喔。」他不置可否的隨便應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將目光移到她手中的東西,「你拿著什麼?」看起來頗有分量,她十只手指都握得發緊了。

    「給你吃的。」見他轉移話題,佟若寶偷偷了松了一大口氣,趕緊走進牢房里,蹲在他身邊將手中的貢品呈上,眼巴巴的望將軍笑納。「你受了箭傷,又有些著涼,我請御膳房做了一些清淡溫補的菜,就等著你醒來……」

    「看來你在西原國皇宮里也已經算得上是個主子了,還指使得動御膳房,或者這是太子殿下應你要求而傳的命令?」

    赫連遠盯著那些看起來精致美味的菜肴湯水,難得的沒有立刻開動,只是淡淡的說著尖利的嘲問,臉上也掛著面具一般的疏離微笑。

    她聞言一呆,小臉上原本綻放著的光彩又迅速褪去,整個人就像一棵被強烈陽光曬得蔫了的草,頭都快垂到膝蓋上頭。「這件事,真的是個誤會……」

    「說什麼啊?太小聲了,听不見,靠過來點。」他貌似不耐煩,但若是佟若寶此時抬頭看他,便會瞧見蘊在他眼底那抹燦爛的光彩。

    她委委屈屈的往他身邊挪近,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原本握拳擱在腿上的手腕卻忽然被一只大掌圈住,稍稍使力將她往前一拉,她一時沒有防備,便整個人往前撲了過去。

    佟若寶被這突來的「偷襲」嚇了一跳,直覺便伸手去抵著什麼以免撲倒在地上吃土,沒想到卻直接按上了赫連遠的胸口,這意外的親密與手下那溫熱堅實的觸感讓她楞了一下,心里還在猶豫著是該安靜的退開,或者趁他此刻柔弱帶傷時推倒就範,頰邊已經撫上了一陣暖熱。

    她楞楞的抬起眼來,有些不確定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他剛才明明還對自己冷言冷語,怎麼現在卻是一臉讓她也跟著害羞起來的溫柔?

    「佟家姨娘,如果你肚子里的小娃娃是個妹妹,給我當娘子好嗎?」赫連遠俯視著懷里那張傻住的呆臉,突然說了句不知所雲的話來。

    佟若寶還沒反應過來,只是任由他帶著薄繭的手指摩挲著自己的頰面,那微微的糙意仿佛在她肌膚上畫出了火花,既燙又麻。

    「『娘子』這種東西,是要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不僅要疼她、愛她,保她一世平安無憂,有好吃好喝的也要先讓給她……」赫連遠輕輕掐了掐她的鼻頭,笑了開來,「原來娘子就是要跟我搶飯吃的人,那我不要了。」

    傻傻的听著他這些幼稚的話語,她像是終于察覺了什麼,鼻頭倏地一酸,眼眶頓時就濕潤了起來。

    「寶娃別怕,你跳下來吧!我在下頭接著你。」赫連遠輕輕說著,嗓音愈柔,「不就流點血嗎?你別哭啦!但我現在破了相,肯定沒有姑娘願意嫁我,你就看在我英勇救你的分上許了我吧!我天天分你桂花糕吃……」

    當時那青澀少年的無賴話語,如今從他這個大男人嘴里說出來,雖然隱約帶笑,卻多了幾絲誘惑與許諾。

    「寶娃,你要乖乖等我,待你及笄之時,我便請爹爹來提親。要記得你是我娘子啊!桂人給的松子酥、豆沙包、糖豆子,你一個也不許吃……」捧著她哭得唏哩嘩啦的小臉,猶如一朵被驟雨打得狼狽的花兒,赫連遠嘆了口氣,將她緊緊的擁在身前,「你記得的,是我忘了。」

    「你……想起來了?」佟若寶帶泣的嗓音從他懷里模糊的傳了出來,顯得有些猶疑,似乎還不敢相信。

    「記得了一些。」撫著她柔軟的發,赫連遠低聲應道。

    他想,自己長久以來會任記憶一片空白,除了舊時的那樁意外,或許也不是真的那麼努力的去回想。

    畢竟當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開始,便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在身無分文又饑寒交迫的情況下,他的過去是什麼樣子已不是最重要的事,努力活下去才是當務之急。

    因此無論是一開始在飯館里的辛勤工作,或是之後的街頭乞討,他每天睜眼醒來之後到閉眼睡去之前,總是在為自己的生計煩擾,若不是有一天遇見了那個追著自己問的女孩,他也沒有多少欲望來追憶過去。

    而後來那個似乎認識他的姑娘「死了」,他更不再有心思去追究--他想念的只有她,至于從他生命里消失、被他遺忘的那些,不知是好是壞的記憶,他就當作吃燒餅必定會落下的芝麻,有點可惜,但不是非撿回來不可。

    直到她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偶爾說些兩人的過去,漸漸勾起了他的好奇,開始去思考那些仿佛被雲霧捂著的回憶;而她傷心欲絕的提起那些無法輕易說明的秘密時,更是有如一把巨斧,狠狠的劈在他腦門上,讓他又暈又痛的同時,幾絲記憶也就這麼悄悄的流回他腦海里。

    「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哭?」他親了親她的發頂,語調柔軟寵溺。

    「還不是都你害的……」佟若寶嗚嗚咽咽的埋怨道,卻又往他懷里鑽,仿佛怕他又不見似的,雙手摟得更緊。

    這傻姑娘。看她這副模樣,赫連遠忍不住輕笑出聲,那隔著彼此衣物傳來的暖意與微微震動,讓他更清楚而明確的感受到她就在自己懷里,不禁滿足的嘆出聲來。

    只不過,她也太會哭了吧……難不成要把眼楮給哭壞,才足以表達她心中的雀躍嗎?

    赫連遠將她稍微推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之後,隨即俯低身子,朝她哭得微微發顫的濕潤唇辦親了下去,卻不知為何不願深入,慢條斯理的緩緩吮磨、細細啃咬,撩撥得她一時忘了哭泣,反而逐漸為了這顯得捉弄的親密而焦躁起來,但又沒那個臉皮開口要求,只好賴在他懷里又哼又蹭,像只央求主人撫摸疼愛的小貓兒似的。

    她的反應讓存心逗弄的赫連遠又忍不住想笑,心里原本那些莫名其妙的疑慮,在她的親近以及鐘舞陽的開導之下似乎也消散許多。

    「不哭了?」兩人額抵著額、唇踫著唇,他盯著眼前那雙水光瀲濫,又含著幾絲氣悶與羞澀的紅腫雙眼,明知故問的笑道,隨即換來她羞惱的幾個拍打。

    兩人雖然和好了,但是,他並沒忘記還有一個砂鍋大的問題人物,依然擋在他們之間礙事。

    他托高了她的身子,讓兩人四目平視,一邊輕輕啄吻,一邊低低嘆息。「這下子,我們可真是被公孫少辰給害慘了。」就這樣當著東陵國將士的面把他給帶走,也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雖然赫連遠語氣平和、聲調輕緩,但佟若寶听得出他在問出這句話時,聲音里頭已經混雜了冷意,顯然想起她另一個「未婚夫」讓他相當的不愉快。

    「我真沒有當太子妃的想法,」她眨著紅腫濕潤的眼兒,小小聲的委屈澄清著。「只是太子至今沒有婚配,便有人提了選妃一事;而我身為太師的義女,平時又跟太子常有往來,便將我也列為人選。沒想到不僅義父贊成,連太子都沒有反對,他們明明知道我已經許了人的……」

    「所以你才貿然跑來找我?」赫連遠皺起了眉,想起了初遇時她的狼狽摸樣,再度對她有勇無謀造成的結果感到心驚,「太危險了,也不想想自己是個女孩子,身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就沒想過會變成當時那種慘狀嗎?怎麼都沒人攔著你?要是當時我沒遇上你的話怎麼辦?我可不是天天都在做好事……」

    佟若寶被他責備得抬不起頭,但也自知魯莽,不敢回嘴,只是支吾了兩聲,才努力解釋道︰「當時義父和太子都那個樣子,我一時心急,又無法可想,便趁著他們都出門在外,求奶娘幫我離開這兒,打算回東陵國去找你︰奶娘本來不肯的,後來拗不過我,才讓我隱瞞身分扮成了男孩子,偷偷拜托準備出外走商的熟識商家帶我過去;我也實在天真,以為到了東陵國就能馬上見到你,誰曉得意外這麼多……」

    本來想說趕緊將擺了這麼多年的生米煮成熟飯,畢竟她又不是沒說過自己和赫連遠的事,就算公孫少辰貴為太子,總不能強娶民婦,將太子大婚一事搞得像土匪搶妻似的,白白惹人笑話。

    但人生禍福參半,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她就是不幸掉下來的那顆芝麻……雖然曾遭險境,但還好被他這個愛惜食物的給撿了起來;只是事情發展超出她的預想太多,不僅兩人之間繞了一大圈,還連累了赫連遠落入公孫少辰手中。

    赫連遠一邊吃東西,一邊听她說這團亂七八糟的事,只覺腦中活像是塞滿了滾燙的漿糊,粘稠燙熱得讓他發暈。

    他長長嘆了口氣,放開摟住她的手,順勢往後躺在冷硬的地板上,絲毫不在乎會消化不良或沾上污漬灰塵什麼的。

    見他頹然倒下,原本靠坐在他腿上的佟若寶嚇了一跳,趕緊湊上前去,「你、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傷口疼了?吃太多肚子痛了?」

    赫連遠瞄了她一眼,伸手拉她趴伏在自己胸前,不讓她瞧見自己煩悶的神情。

    「……沒,我想事情。」肚子一空,腦袋也跟著空,現在胃里滿足了,他也能好好的想一想該如何從現況里解套。

    只是想歸想,赫連遠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該怎麼辦才好。身為俘虜,他已經沒有和敵人平起平坐的談判立場,反倒比較可能成為向東陵國索要贖款的籌碼,畢竟他身為重要將領,對于軍情、兵力都了若指掌,朝廷只會急著將他接回,絕不可能任他在西原國自生自滅。

    可是回去之後,就不一定了。

    畢竟他為了敵國準太子妃而貿然行動的事一傳回朝廷,恐怕已經有人拿這個當借口,將他視為通敵叛亂分子,屆時一追究起來,九成是活罪可免、死罪難逃。

    這麼一來,寶娃又該如何是好?難道又要丟下她一個人?

    他舍不得。

    「赫連遠,」乖乖窩在他身上的佟若寶伸手撥弄著他的手指,小聲喚著一言不發的他,「你說你只記得到京城之後的事,那……你記得我們見過嗎?」

    「嗯。」被她的詢問拉回紛亂不已的心神,他沉沉應了聲,「那時就覺得這小姑娘怎麼搞的?未免太挑食,也不想想還有人餓著,沒東西可吃。」

    佟若寶听了只是笑,那輕微的震蕩仿佛在他體內也漾出圈圈漣漪,惹得赫連遠心里發軟,身子卻不甚自在的略微僵了起來。

    「所以那時我才覺得奇怪,怎麼既是你、卻又不像你?」她卻沒察覺他的異樣,照樣笑咪咪的回憶著過去,「別說我挑食,那些吃東西的講究還都是你教我的呢!」

    赫連遠默然不語,只是撫著她柔軟發絲的手勢愈顯眷戀。

    「那……這些年,你……有沒有認識過什麼別的人?」佟若寶握住他的手,沒敢抬頭看他的表情,只是小小聲的問道。

    她知道他依然孤家寡人,但知道他沒了記憶之前,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守著那個婚約;但現在她有些不確定了……雖然兩人最後終究還是走在一起,可想到之前他說不定也喜歡過其他姑娘,心里總是有點疙瘩。

    「有。」相較于她的支支吾吾,赫連遠倒是答得干脆。「這些年我雖然都待在軍中,沒認識多少人,但心里總記得一個女孩……」

    听他這麼說,佟若寶的身子都僵了,明知自己計較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顯得很幼稚,但心里卻還是像吃了未成熟的果子似的,又酸又澀,難受得很。

    也不知是故意或踫巧,赫連遠握拳抓住她想要抽開的手,收在掌心細細摩挲,「我總記得有個女孩,也不想想自己才長得一丁點兒大,還大膽的爬上牆邊,對著外頭的我說要和我說話;也記得她餓著肚子不吃午飯,只為了把那些食物給我吃;還記得她說自己是大將軍的女兒,自然不能畏畏縮縮的……」

    他拍了拍身前那個抱緊了自己的姑娘,邊笑邊嘆道︰「不愧是將門虎女,我總算見識到了。」

    既柔弱又剽悍,認定目標便不輕言放棄,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他恐怕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可是看眼下的情況,自己大概是凶多吉少,不管他如何思索,總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而寶娃也已經為他折騰了太長的時日,他實在不忍心再讓她陪著自己吃苦甚至送死。

    難道還是要將她托給公孫少辰等人照顧,就像自己從未與她重逢一般……

    「赫連遠,之前奶娘帶我逃到西原國的時候,我們路上也是餐風宿露,有一餐沒一餐;後來我回去找你時不小心掉了盤纏,只好去人家家里當丫鬟,那時也沒少吃了苦頭。」她抬起頭來,迎視著他垂眼望著自己的復雜目光,坦然一笑,「我不怕的,你別扔下我啊……」

    赫連遠乍然呆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她察覺了幾分,還搶先一步表明了心跡,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響應,只是將她攬得更緊。

    「我說……這兒到底是牢房還是御花園啊?」再度踏進地牢的公孫少辰,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春情四溢的景象,忍不住嗤哼一聲,酸溜溜的諷道。「寶兒,你奶娘叫你回家吃飯了!」

    赫連遠轉頭瞥他一眼,確認他臉上只有嘲諷,沒有任何之前見到自己和鐘舞陽談話時的怒氣或吃味神情,稍微定下心的同時,一個計劃也驀然在心里成形。

    鮑孫少辰曾說過他是正人君子--當然跟這個黑心的家伙比起來,每個人都稱得上心慈手軟。但是既然想不出什麼正當的方法來脫險,那麼他也不介意用點骯髒的手段。

    「這兒是豬圈。想養著我就別計較糧食,萬一把我餓瘦、餓壞了,你這個皇太子還有面子嗎?」

    不怎麼正經的回了幾句,赫連遠將賴在他身上依依不舍、不願離去的佟若寶扶坐起身的同時,在她耳邊飛快輕道︰「你想辦法讓鐘舞陽來見我,我有法子。」

    見她一臉驚訝不安,赫連遠傾身在她額上親了一下,唇邊揚起安撫的笑意,「回去吧!吃飽一點,才這麼幾天,怎麼又瘦了?」

    「可是……」

    「沒事,別怕。」相較于她的忐忑,他則是一如往常的溫聲安撫。

    待他看著那個一步一回頭的小身影出了地牢,他臉上的微笑連同良心一並迅速收了起來。

    ……如果他的計劃成功,該怕的就是公孫少辰了!

    「寶兒說你想見我,我便來看你了。」受了佟若寶的求情,鐘舞陽來到地牢,淡淡說道。

    赫連遠朝她一笑,「有一事要請鐘將軍相助。」

    「請說。」

    「我想借你的劍和脖子一用。」他爽快要求,仿佛跟鄰居借醬油一般若無其事。

    鐘舞陽聞言一怔,先是盯著他好一會兒,隨即露出會意的微笑。

    「請。」她側過身,露出腰間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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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待赫連遠唰的一聲拔劍出鞘,她也配合的拉開了嗓子,「來人!」

    守在外頭的衛兵匆匆跑進來,在見到眼前的景象時忍不住大驚,「將軍!」

    「楞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稟告太子?」赫連遠懶洋洋的催促道,一點都沒有鋌而走險的緊張。

    士兵被嚇得慌了手腳,急忙領命離開,完全沒注意到這匪徒與人質之間一片和諧。

    而公孫少辰得了消息,趕到案發現場時,心里也是一團亂七八糟,根本沒心思去察覺其中的異狀。

    「……這是在做什麼?」

    鮑孫少辰目皆欲裂的瞪著眼前的人,咬牙切齒的磨出這麼一句質問。

    「威脅你。」

    相較于公孫少辰的恨聲怒目,待在牢里的赫連遠卻是一臉輕松,仿佛這兒是他待慣的軍帳,所有人都必須听他的指揮。

    --至少以目前的情勢來看,是這樣沒錯。

    「赫連遠,你這是什麼意思?恩將仇報?」深吸了兩口氣,公孫少**履欠 艫暮磽罰 ひ粲只氐狡絞蹦譴歐 Φ氖櫪遼鰲!縛魑抑 盎箍淠閼保 食岫愕故親約捍蛄沉耍 

    「太子殿下對我一向有奇怪的誤解,如今難得有機會讓你明白,我也總算松了一口氣。」赫連遠輕描淡寫的回嘴,並沒有受他挑撥而動怒,「听鐘將軍說,東陵國派使者來談判了?」

    看著那柄抵在鐘舞陽頸邊的利劍,隨著赫連遠有意無意的動作而輕顫著,公孫少辰心中惱怒,卻也只是點點頭。「正等著和本王討論你值多少價碼呢!」

    「那麼,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回應?」

    「我才想問赫連將軍如何打算?」公孫少辰冷冷回應,「拿著本王賜給鐘將軍的劍抵在她脖子上,這是想威脅我什麼?」

    「我這人生平不貪,只希望你對我國使者照實以告。」他一臉誠懇溫和好青年的模樣,望著那個被自己氣得不輕的公孫少辰說道,心中不禁暗嘆鐘將軍果然好大的官威,連這個妖孽都鎮壓得住,「我這個將軍當得好好的,卻被你使詐抓來這兒,差點送命不說,如今就算活著回去,也難免有人質疑我的清白,屆時恐怕又是一場殺身之禍……」

    「本王對你的『清白』沒有興趣,赫連將軍大可繼續守身如玉。」公孫少辰忍不住開口諷道。

    赫連遠微微一笑,對他的咸濕笑話不以為忤,「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也不過是被你逼得狗急跳牆,只好請鐘將軍『出手相助』,看能否讓你手下留情,放我和寶娃一條生路?」

    「哼!鐘舞陽不過是我西原國一個小小將軍,你認為本王會為了她,折了自己的顏面嗎?」他握拳怒道。

    「士可殺不可辱,何況我在太子眼中微不足道,赫連遠,你不如殺了我吧!」一直沉默著的鐘舞陽緩緩開口,明亮的雙眼盯著公孫少辰,語氣則是輕描淡寫得如同在說家常事一般。

    「也好。反正我也已經和寶娃說好,要是得知我喪命的消息,她隨後便會跟著我來,要是鐘將軍在黃泉路上與我倆結伴,倒也不怎麼寂寞;或者……我這一生孤家寡人,若是在陰曹地府享齊人之福,也不算太虧本--」說著手腕微動,眼看那把閃著寒光的銳劍就要劃進鐘舞陽的喉嚨。

    「住手!住手!誰準你死了?」

    鮑孫少辰一向只有把別人氣瘋的分,沒想到此時卻是被這個自己抓回來、等著好好捉弄利用一番的赫連遠給狠狠的反咬一口!

    瞪著那張胸有成竹的可惡笑臉,他只能甩手恨道︰「你想怎麼樣,給本王好好說來,我照準便是!」怎麼當初抓到他時,沒先抽個幾鞭泄恨啊!

    「赫連遠在此謝過,太子殿下切勿出爾反爾。」赫連遠收起了劍,反手插回鐘舞陽腰問的劍鞘中,「鐘將軍可是證人,還望太子殿下別讓她失望。」

    「干你屁事!」尊爵不凡的太子殿下終于忍不住宮粗口,「我可不像你,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去死!」

    「啊,你是指剛才我說寶娃要殉情的事嗎?」難得對著世上最卑鄙的家伙成功卑鄙了一次的赫連遠,此時的神情再輕松不過,笑得雲淡風輕,「那當然是騙你的,你這傻瓜。」呵呵!

    鮑孫少辰一听,臉又跟著綠了。

    「她難得『死而復生』,吃盡了苦頭只為回到我身邊,我哪里舍得讓她就這樣死了?」

    同樣的,他也不願意扔下她一個人傷心欲絕。

    因此,他要是不想辦法活下去,那也是不行的。

    「關于這件事……」望著前方那群前來討人的東陵園使者團,公孫少辰臭到極致的臉上是滿滿的不情願,「是本王不對。」

    「呃?」原本還繃緊了心神、準備承受西原國太子刁難的君無求,在听到這句反省之後,深深的震驚了。

    「本王對英勇過人的赫連將軍一向景仰,」景仰到咬牙切齒,「一時沖動便前往貴國軍營拜訪,打算將他延攬至我麾下,以成就我國大業;但赫連將軍赤膽熱腸、忠貞愛國,對本王的提議不屑一顧,你們也知道本王一向心高氣傲,何曾吃過這等悶虧,便一時昏了頭,使計誘他出關,趁他不備出手暗算,硬是將赫連將軍給劫了回來。」

    「喔……」怎麼跟他听到的版本有些出入?君無求轉頭看向一臉平和淡然的赫連遠,眼中滿是疑問,「確是如此?」

    「正是,太子殿下也已向我真誠的道了歉,希望我原諒他這樁不經大腦思考的幼稚行徑。」

    你才幼稚!公孫少辰雙拳捏得死緊,心里恨聲不迭。

    君無求雖然听得滿頭霧水,但終究還是稍微放下了心。

    畢竟當時傳回朝廷的消息對赫連遠頗為不利,皇兄雖然令他前來交涉要人,但言談之間似乎也頗為不悅;因此他匆忙之間領命而來,一路上除了想著要如何保赫連遠周全,深怕又因為一時的誤解而錯殺忠良,同時也煩惱著該如何從公孫少辰手中要人,畢竟這位太子可是出了名的難纏……

    可他萬萬沒想到,方才公孫少辰接見他們時還一臉踐樣,結果中途不知收到了什麼消息,匆匆離開了一會兒,之後和赫連遠一前一後出現時,卻整張臉都黑了;反倒是赫連遠雖然略顯狼狽憔悴,但那張端正俊顏上的神情卻是神清氣爽,仿佛將心里的煩惱全都掃到了太子殿下身上似的。

    「只能說我一時心急,還因此不慎誤傷了赫連將軍。」早知道多射你兩箭!「為了表達我的歉意,這點東西就當作勞動諸位的賠禮,以及給將軍養傷補身……」

    他愈說愈不爽,後來干脆也懶得再擺樣子,直接伸手一揮,讓侍從們將那些臨時備上的金銀、藥材給呈上,自己則單手撐頰,偏過頭去兀自臭臉。

    看公孫少辰這副德行,君無求原本還有些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實了。

    若是赫連遠在這段時間里和西原國有了什麼賣主叛國的秘密協議,公孫少辰一向懶得演戲,那股意氣風發絕不會掩飾得一絲不現,至少會如同往常一般嘴角帶笑的睥睨眾人;像這種仿佛被暗中戳了幾記的憋悶狀態還真是前所未見。

    就不知道赫連遠究竟用了什麼方法,把這個不可一世的公孫少辰逼到這種地步?待會兒該好好向他請教一番。

    「這些東西我們不要,只求太子殿下還我娘子。」不等君無求響應,赫連遠已經搶先出聲開了條件。

    這句話讓君無求為首的東陵國等人都是一楞,神色有些古怪。

    他的娘子?莫非是指那個引得赫連遠失手被擒的姑娘?這是公然橫刀奪愛、硬是要讓西原國王室丟臉的挑戰嗎?真不愧是東陵國的第一將軍,即使重傷被劫依然不肯放手,果然剽悍啊!

    只是要剽悍也要看看對象,人家可是公孫少辰,哪有這麼輕易就將太子妃人選拱手讓人的道理……

    「還你也未嘗不可。」再次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太子殿下應得倒是爽快,「但是……憑什麼?」最後終于還是不讓大家失望的刁難了一把。

    「憑你若是不允,日後在戰場上,我不會再對鐘將軍手下留情。」

    他不愛殺人,更不想殺女人,雖然鐘舞陽武藝高強,但要是真正打起來,終究還是弱他三分,想必鐘舞陽也是明白他對自己始終不存殺心,才願意多次配合--包括方才牢里的那場合謀。

    看出他眼底的認真,公孫少辰雙目更沉,好一會兒之後才向一旁的侍衛點了點頭,示意他將人帶上,同時讓人備好和談書,大手一揮便簽了名,認下這樁賠了妹子又折了銀子的鳥事。

    一時之間眾人無語,赫連遠是一臉大功告成的微笑不語,公孫少辰是氣悶的懶得開口,努力想弄清楚事情發展的君無求則是听出了一些端倪,興味盎然的等著看這場好戲的發展,至于負責護衛的周承翰等人則是吭也不敢吭一聲。

    沒多久,一陣細碎聲響傳來,方才離去的侍衛領著一個嬌小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那張原本還帶著些許猶疑畏怯的臉龐,在看見赫連遠朝她微笑點頭的同時便亮了起來,隨即像只蝴蝶一般奔進了他懷里,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閑雜人等。

    看著這個自己也疼了好幾年的丫頭,如今卻是有了相公便忘了哥哥,見色忘親的膩在人家身邊,公孫少辰忍不住酸溜溜的諷道︰「難怪人家都說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

    這胳臂往外彎得都讓他骨折了啊!蠱他喪權辱國,夠狠心的。

    听到那句風涼話,佟若寶有些不好意思,抬起頭來朝公孫少辰害羞一笑,「謝謝太子哥哥,義父和奶娘那邊……」

    還記得謝,總算沒白疼她一場。「好人做到底,本王去幫你說便是了。」說著便揮了揮手,一臉郁悶的趕人,「沒其他事的話就走吧!那些東西也一並帶回去,本王送出手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

    沒想到一開始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竟然會結束在這種甜蜜歡樂的氣氛之中,原本繃緊心神、準備隨時應付突發狀況的東陵國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見到將軍無事歸來,又平白收了一堆禮物,自然也是心情愉悅,有種反敗為勝的痛快感。

    「對了,太子殿下,還有一事……」赫連遠停下正要跨出門坎的步伐,回過頭來欲言又止的道。

    你還想怎樣?「赫連將軍,做人要懂得知足。」公孫少辰將他的話冷冷斬斷,擺明了不願再多听任何要求。

    他不耐煩的回應讓赫連遠先是一楞,隨即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太子殿下今日句句良言,令人佩服。」

    「這時候才來拍我馬屁?」懂不懂得看時機啊你?

    「不,太子殿下方才說做人要懂得知足,我認為更要知恩圖報,你願意成就我與寶娃的好事,我自然也要回報一番。」看著公孫少辰古怪的臉色,赫連遠溫煦的笑容里摻進了幾絲既像同情、更像幸災樂禍的奇妙神情,「正如你所言,女大不中留啊……」

    扔下這麼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赫連遠便牽著寶娃踏出殿門,不再回頭。

    「這位便是你硬從公孫少辰手中搶來的弟妹?」

    待一行人終于離開西原國,君無求終于有心情端詳起那個被赫連遠攬在身前、一副乖巧可人的小姑娘,心中慨嘆果然是當時的那個擋箭牌,沒想到她的來頭竟是鄰國太師的義女,更沒想到兩人竟會弄假成真。

    「不是搶的,本來就是我的。」赫連遠則答得理所當然。

    「哈哈……」君無求訕笑兩聲,「是你的是你的,當初你撿回她的時候,我也是見過的啊!」撿到就是你的,你這土匪!

    想起初遇的那一天,佟若寶偎在赫連遠懷里,朝著君無求綻出一個甜滋滋的笑,禮貌的喚道︰「承蒙七王爺照顧了。」

    「弟妹客氣了。只是不曉得當時你為何要跑到東陵國,還口口聲聲自稱是赫連遠未過門的娘子?」何況當時赫連遠對她也是一副陌生人的樣子。真不明白是怎麼莫名其妙勾搭上的?

    赫連遠與佟若寶兩人互看了一眼,一時之間並沒有回答,直到隊伍過了兩國之間的國界,這才讓眾人勒停了馬兒。

    「寶娃在馬上乖乖等著,我跟七王爺說說話,馬上回來。」

    見她乖巧答應,赫連遠招手讓周承翰過來牽著馬匹,自己則和君無求走到不遠處低聲說話。

    「她便是佟若寶,佟衛雲將軍的女兒。」迎視著七王爺疑問的眼神,赫連遠干脆的開門見山道。

    「什麼?!」君無求聞言大驚,隨即警覺的降低了音量,但雙眼依然不敢置信的瞪向他,「這究竟怎麼回事?」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簡單解釋了來龍去脈,赫連遠不等君無求開口,便低聲又道︰「所以,君無求,我們得在這里分別了。」

    可憐的君無求都還沒把那個故事消化完,又被這句話給劈得頭昏腦漲,「你……什麼意思?」

    「你很清楚,我和寶娃是不可能在東陵國安然生活的。」他說得很平和,像是沒有一絲留戀。

    「沒這回事,我自會向皇兄稟明,說這次是西原國使詐,你並沒有任何通敵之心!更何況公孫少辰下也簽了和談書……」

    「我會怎麼樣並不重要,但如果要回東陵國,寶娃勢必是要和我一起的。如此一來,先不說她和西原國的淵源會造成什麼流言蜚語,光是她原本的身分一揭露,就不曉得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君無求聞言一呆,臉色也有些微變。

    「你我都知道當時先皇是受了小人讒弄,才造成那樁錯事;但你也說了皇上不願再為此事多生事端,顯然是不想先皇的聲名受損,而我更不希望寶娃因此而受到任何傷害--畢竟皇室的面子,和一個抗旨逃生的舊臣之女,皇上會選擇哪一個,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他說得平靜,君無求听得默然,對于赫連遠的話,絲毫無法反駁。

    「但是,你身負守衛邊疆的重任,就這麼一走了之……」

    「我不覺得公孫少辰近期內會再對打仗有興趣,他自然有別的事要忙。」赫連遠意味深長的說道,嘴邊還掛著一絲深奧的淺笑,「更何況,打仗可不是靠我一個人,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個性,怎麼可能自己盡攬大權,反而讓別人無事可做?有幾個和我相處多年的將領們,既有將才、也得軍心,就像那個正在幫我牽馬的家伙,跟我相比並不遜色……周承翰!你別乘機調戲我娘子!」

    看著那個嚷完之後又忍不住笑起來的男人,君無求深深嘆了口氣,明白他心意已決,只好認命的問道︰「那之後你打算去哪兒?做些什麼?」

    「南離國。」將目光轉回身旁的男人,赫連遠的神情是君無求從沒見過的溫和沉靜,「在那兒種田養豬、砍柴打獵……和寶娃一起當對普通夫妻。」

    「……不必打仗。」說起南離國,君無求又有些糾結了。

    「不必打仗。」赫連遠笑著附和。

    南離國是個神秘的國家,土地狹小、周圍多山,雖不富庶但也不顯貧瘠。

    而它緊鄰著東陵、西原兩個或富庶或好戰的國家,卻始終不受戰火波及的原因,除了地勢易守難攻、人民團結一致,更主要的原因是南離國愛好和平--是「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你打我一下,我殺你全家」那種剽悍的和平……

    太難纏了,沒人想踫,打得千辛萬苦也不見得佔得了便宜,還不如讓那群猛獸自己關在山里修練算了……

    「打了這麼久的仗,也難怪你有這種想法。」君無求仰頭看天,又嘆了口氣,「知道了,我不攔你,你想怎麼做,自己安排吧!」

    「赫連遠死了?」

    端坐在龍椅上頭的東陵國皇帝听到七皇弟的稟報,不禁睜大了眼,訝異的開口追問。「怎麼回事?」

    「當日臣奉陛下旨意前往西原國,原本以為一切順利,沒想到正要離開山谷、進入國境的時候,遇到流寇偷襲……」

    「流寇?哪來的流寇?」怎麼沒人稟告?

    「皇上,國界的那座山上確實有幾窩匪徒,只是一直以來邊境把守得嚴密,他們不敢輕易前來騷擾。」乘機說點赫連遠的好話,「當時臣一時大意,沒能及時反應過來,是赫連將軍舍身為臣擋了數箭,這才保了臣的一條命;只是他那時舊傷未愈,又再受重創,一時緩不過來,沒撐多久便去了。

    「但也因為赫連將軍察覺示警,盡管那群匪徒狡詐狠辣,最終還是敗在東陵軍手下,已被全數誅殺。」

    皇上沉默的听著,眼楮則盯著桌上那封和談書,好一會兒才又道︰「那個讓赫連遠中計的女人呢?她真是西原國太子把?」

    「稟皇上,那女人也已不在人世,西原國太子妃則另有其人。」

    「嗯。」又是一陣沉默之後,皇上闔起了和談書,隨手擱到一邊,「七皇弟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這事兒……朕再想想。」

    「臣告退。」

    退出了御書房,君無求這才悄悄的吁了口長氣。

    他這位皇兄的脾氣和習慣自己明白得很,通常說「再想想」就是不願太過追究,尤其對象要是死了,只要不是太過嚴重的罪狀,不了了之的情況也是有的。

    而這回赫連遠雖然一度有叛國通敵之嫌,但一來公孫少辰親口澄清,二來又為了維護七王爺「身亡」,再加上他多年護國有功,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死了」,而且又是孑然一身,這麼一來,朝廷里那些等著要找他麻煩的嗜血狼群,恐怕也只能摸摸鼻子,轉頭找下一個攻擊目標。

    這是他能為赫連遠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希望從那之後,赫連遠能打從心底的快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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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君無求這般費盡心思、努力隱瞞,幾乎到了得下拔舌地獄的程度,究竟有沒有換來那對鬼夫妻的幸福生活呢?

    只能說皇天可憐情苦人,赫連遠這位隱姓埋名、重新做人的前任將軍,雖然過得並非富裕享受,但平穩安適還是有的。

    ……不過他能這麼夸口,也已經是數個月前的事了。

    「相公,我想吃桂花糕--」看完了義父和奶娘捎來的信,佟若寶心情愉快,喜孜孜的湊到丈夫身邊討甜食吃。

    看著那個蹭在自己身邊撒嬌裝乖的女人,赫連遠有些無奈、卻有更多溺愛的親了她一下,「去吃啊!我記得昨天還留了一塊,擱在櫥子里。」

    「哪有啊!你忘了昨晚吃過飯之後,我們就一人一半吃掉了嗎?你說今天再去買,還有松子糖……」

    「寶娃,你最近會不會吃太多點心了?正餐反而吃不下,你看看你,懷著孩子反而瘦了!」掐了一把那懷著五個月身孕仍顯縴細的腰肢,赫連遠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你會覺得我吃不下,是因為你一天喂我三餐,中間還加了兩碗補湯,哪里吃得了那麼多啊?」又不是他,一餐可以啃掉半只豬。

    「是嗎?那點心就省了,免得佔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他來吃就好了。

    「是寶寶想吃的。」推卸責任。

    「那更不用管他,小孩不能寵。」

    佟若寶听了又是一陣哇哇叫,「你以前還說每天都分我桂花糕吃的!」

    「以前的事我記不得了……欸!好了好了,待會兒客人上門,廚房里亂七八糟的,你先回房去。」

    兩個人來到南離國之後,本想照著原先的計劃,仿個隱居鄉間的農戶。但偏偏忘了此時正值冬季,就算有了田也種不了東西,入山打獵同樣沒什麼獵物,那些小雞小豬更不可能一夜長大,只能勉強塞塞赫連遠的牙縫……

    也還好當時君無求將公孫少辰給的那些「遮羞費」塞給他們,于是山不轉路轉,兩人在南離國京城里比較沒那麼熱鬧的地方頂了間店鋪,開起了小飯館,憑著赫連遠多年來泡在伙房里偷吃、耳濡目染出來的一些技術,再加上佟若寶那根從小夠養刁的舌頭來試吃調味,倒也經營得還可以。

    最重要的是,開飯館不怕吃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待店門一關,所有的剩菜剩飯都是他的--天底下大概沒幾個像他一樣,希望生意不要太好的老板了。

    店里還有一個小二,一邊幫忙洗菜、一邊听著這對夫妻的拌嘴,也只是見怪不怪的偷偷笑著。

    這對夫妻是外地來的,說是在各地游歷了一圈,打算在這兒落腳。來南離國走商的人雖然不少,但想要在這兒定居的卻是不多,再加上這兩人雖然看起來溫和平順,身上卻隱隱有股氣勢,讓大伙兒頗為好奇,偷偷猜測這兩人的來歷,眾說紛紜之下,張望的倒是比親近的人多。

    想著那些愈來愈夸張的街頭流言,小二不禁在心里為了受到蒙蔽的真相而嘆息--

    氣勢?真要體會這男人的氣勢,得看關店之後,他一個人吃掉一桶飯的樣子,那才叫氣勢!

    什麼落魄名門、流亡貴族,未免夸張,他猜想這男老板大概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廚子或雜役,因為太耗費糧食而被趕出府,順便拐帶了千金小姐一起私奔到這兒來的吧!

    瞧他干活如此熟練,對娘子又是百依百順,肯定和自己猜想的相去不遠。

    「大毛,我帶夫人上街,一會兒便回來,店里勞煩你先照看著。」

    才想著,赫連遠略帶無奈的吩咐便傳進耳中,大毛抬頭看向一臉認命的老板,以及被他攬在身邊、漾著愉快笑容的老板娘,同情而體諒的點點頭。

    看吧!老板又屈服了,果然是無法違抗小姐的命令,這充滿了愛的奴性!

    真相,確實是很脆弱的啊……完全誤解了真相的大毛望著兩人恩愛的身影,幽幽的這麼想著--

    【全書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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