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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荻 - 《千金打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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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6 18:43: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覆雨

「現在的你,還能拋下一切跟我走?」

孤絕傲然的身影在光的折影下拉長,陰風不斷地低吼,惹得衣袂翻飛、發稍勁揚,俊冷沉穩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卻蘊含著無限嘲諷。

「你敢嗎?」沒被激怒,只有堅定的一句反問。

「我為何不敢?」他冷笑。「除了殺人放火,沒有我不敢的事。」勾動唇角一痕,他用著冰寒更甚的腔調說。

眸光斂盡可能透露出的情感,同時向前邁出一大步、一大步、再一大步,步步皆朝著霍語瓏的方向而去。

在他靠近的同時,她的心臟不斷緊縮,呼吸漸感困難,他身上涵蓋的強悍氣勢,帶給她莫大的壓迫感。

終於,他站定在她咫尺前,剛毅的輪廓俊挺依舊,雙唇抿成直線,睥睨她的目光有著霸氣的味道。

「那麼你呢?你真的敢嗎?敢和我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浪跡天涯?」一寸寸逼進她蒼白卻鎮定的面容,他的氣息拂過她頰上每一寸肌膚,挑釁的語調沒有冀望,不是請求,有的只是受傷後存心報復的殘酷。

「我為何不敢?」

「你就是不敢!」無情的目光死死定住她。「你自以為做了件天大的善事,把感情當作貨物轉讓,卻不敢面對自己。」

又澀又苦的酸意涌上鼻腔,眼眸迅速蒙上一層霧,她黯然別過臉,硬是擠出一個感嘆的笑容。

「當我決定坦然面對自己,你對我卻只剩下恨意,即使我敢跟著你走,你恐怕也無心理會我這個包袱。」眼眶里蓄著洶涌波濤,她努力不讓其落下,在眾人面前,她只該是個囂張跋扈的「刁蠻千金」,而不是可憐兮兮的悲情女子。

輕輕甩頭,她慨然苦笑。「我們的緣分畢竟太短暫,短暫得就像不曾存在。」心中再無半點對上天的責怪,她靜悄悄地退了幾步,轉身如風。

「你要去哪里?」他陰鬱地瞠大深眸,情緒開始失衡。

背對著他,至少可以不去看他眼底的怨恨。「如你所願,繼續當我的千金大小姐。」

「你當不成的,因為我要帶你走,即使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邱海堂再克制不住心中的祈求與期盼,他日夜思念的都是她,這一刻若放了手,此生此世都要後悔萬分。

聽到他的宣告,她的心熱切而激昂起來,熱淚懸在眶里,已不知如何言語。

才剛伸出手拉住她一根小指,一道突來的掌風卻在瞬間襲到,黑影一掠,毫不留情的猛烈力道似貫穿了他的內臟,硬生生地將他整個人撞飛尺外。

「海堂!」聽到一記悶哼,她錯愕地轉身,卻看到這個自小到大保護她安全的男人。「紹俊哥!你為什麼在這里!」

連紹俊淡淡地抱拳一揖。「讓小姐受驚了,屬下奉命暗中保護兩位小姐的安全,當然在小姐有難時出現。」

「有難?」一股驟生的怒火讓她氣忿地狠狠推開他。「你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狀況,怎麼可以出手打人?」朝著邱海堂滾地的位置跑去,連紹俊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這一掌將他傷得不輕,當場咳出血光。

「你有沒有事?」她驚駭地扶起他,感覺他的血色霎時抽離了整張臉,痛苦更使得他無法睜開眼,扭曲的五官難以言語。「說話呀,你傷到了哪里?」

「兩位小姐請回吧,事情若是鬧大,屬下擔待不起。」連紹俊已喚回了馬車至此等待,霍珊遲佇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珊遲,快替我找大夫,拜托你!快點!」霍語瓏急切地迭聲呼叫,然而邱海堂已漸漸意識模糊,陷入昏迷中。

為什麼會發生這等荒謬的事?她慌亂得無法思考。

「珊遲小姐,還是你先上車吧。」

連紹俊一板一眼的性格,連霍珊遲都無法忍受。「不行,人命關天怎麼可以說走就走?我、我要去替姐姐找大夫。」把心一橫,朝著隸屬霍家的那間「回春堂」奔去。

連紹俊沒來得及阻止她,因為他並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這個他守護了十八年的千金大小姐,頭髪凌亂地跪在街道上,抱著這名帶傷男子,切切地、哀痛地,在眾目睽睽下,在此起彼落的抽氣聲中,任黑眸里無聲蓄積的濕意,泛下雙頰。

他震懾地看著這一幕,忽感這事或許要比尹富那事要來得驚天動地。

什麼都還沒說,整件事在她回府前就傳得漫天風雨。

跪在繡有寒冬梅景的絲絨地毯上,霍語瓏勇敢無懼地直視霍千丘,心中惟一的掛念,只是尚留在「回春堂」里療養的邱海堂。

沒有大發雷霆、沒有火冒三丈、沒有青筋暴跳,霍千丘平靜地看著她長時間跪著,沒有喊她起身的意思。

「你難道沒有想說的話?」在僵持了數十分鐘後,他首度打破了靜寂,聲音凝肅而沉穩。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遭遇了許多許多事,他是‘大雕團舞獅團’的一份子,我和他……彼此心屬,也許爹不滿意他的出身,但女兒願意跟著他一輩子。」雖然高昂著臉,但她的態度誠懇而低下,沒有半點任性的意味。

「一定要這樣嗎?」他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爹?」

「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驗我的耐心嗎?」霍千丘的聲音略略上揚,臉上的怒氣正一點一滴的凝聚。「之前是尹富,如今又冒出個舞獅團的家伙,你真的不能令我放心嗎?」

她盡可能地保持縝定。「我不明白爹的意思。」

「小刁,爹待你如何?」按下不悅,霍千丘同樣不想發火,事實上,從小到大,他都不曾大聲罵過她。

「爹待女兒很好、非常非常好,女兒也明白,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像爹待我這麼好。」她發自內心說。

「那麼,你為何要這麼傷我的心?你難道不知道,爹疼你疼到了心坎里,希望為你安排一樁好婚姻,讓你不必吃苦,如今你卻告訴我,你要跟一個舞獅的男人一輩子,你要我這個做爹的有何感受?」

「世上每個做父親的人都是如此,不願意自己的兒女吃苦,可是,先前與時家的婚約取消後,整個大理京城對我的風評都奇差無比;如今,珊遲的婚事已有了譜,我仍然被視為拒絕往來戶,所以,爹何不寬心看待這件事,讓我為自己的感情作主,好不好?」

「荒唐!你是我霍千丘的長女,豈能嫁給一個舞獅團的混小子!」對於她的解釋,霍千丘愈聽愈是激動。「這傳出去可是會笑話的,你知不知道?」

霍語瓏將背挺得更直,無愧於心的神情滿是堅定。「女兒只知道,不可能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嫁給別人,爹更應該知道,現在滿京城是不會有半個公子哥會娶我這個‘刁蠻千金’的。」

「不管有沒有,我如果放你去嫁給那個毫無社會地位的男人,我霍千丘這張老臉直接就擺在地上讓人踩算了。」驟發的憤怒讓霍千丘口不擇言地吼了起來。「沒想到疼了你十八年,卻換來你這樣無情的回報,你有沒有一點點感恩的孝心?有沒有一點點為爹設想的良心?有沒有呢?有沒有呢?」

「有!我有!我當然有!」某種程度的痛心讓她立刻反彈,不能忍受父親的誤解呀。「如果不是感激爹的養育之情,我不會厚著臉皮繼續留在府里,忍受這不屬於我的一切帶給我的壓力。」她哽咽地吼著。「打從我知道自己是個棄嬰的事實後,我根本沒辦法愉快地享受這府里的物質,可以選擇的話,我情願在被親生父母丟棄的剎那就被野狗叼走,死在無人發現的深山里,也好過在種種議論中當個千金大小姐!」

霍千丘突地臉色猝變,一手捂著受痛的心臟,嘴唇抖顫不止,不堪一擊的身子瞬間跌落太師椅。

「爹——」她駭地驚叫,支起半麻半軟的雙腳沖過去。「來人哪!快來人哪!」

腦中驀地浮現邱海堂那張昏迷中不斷咳血的臉,還在等著她回去……

三天過去了,霍語瓏困在藕香榭中,哪兒都去不得。

生平頭一回,她領受到真正被囚住的感覺,不能踏出榭外一步,連想去看爹的病況如何都不行,她成了不折不扣的犯人。

從亭亭的口中問出,爹的身體並不礙事,目前正積極為她的親事作打算,她說服不了任何人放她走的可能,也無法在二十多雙眼睛的監視下逃出這里。

哭鬧從來不是個好辦法,她也沒有用上。

惟一用得上的法子,是絕食抗議。

「小姐,求求你多少吃一點吧,要是小的再把飯菜原封不動的送回廚房,那可是會被罰的呀。」亭亭愁眉苦臉地說著。這年頭丫環真的不好當,侍侯人吃飯就夠戰戰兢兢了,沒想到脾氣已變好的大小姐,這會兒連筷子都不動,存心折煞她的壽命。

「你怕挨罵就自個兒把東西吃了,我說不吃就不吃。」盡管肚子已在嚴重咕嚕咕嚕叫,但是,腦子里發出的抗爭訊息已讓她感覺不到餓意。

「除了喝水,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再這樣下去,小姐可是會活活餓死的,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呢?」亭亭擔憂地頻冒冷汗。

「不讓我離開這里一步,我就不吃東西。」她冷冷地瞥了桌上食物一眼。「還有,往後也用不著浪費時間把吃的送到我房里,我不會吃的,誰勉強我都沒有用。」

「小姐,你就別和老爺嘔氣了嘛,他那麼疼你,做什麼事情都是為了你好,我也從沒瞧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可見他這回是認真的,你還是聽了他的話,別再想著外頭那個男人了。」

「你可以出去了。」

她沒有立刻發火,事實上,她也沒有力氣再去罵人。

「可是……」

「出去!」

她用著陰冷至極的眼神瞪了亭亭一眼。

一見小姐那發狠的眼神,亭亭立刻噤聲不語,手忙腳亂收拾著一桌子的飯菜,轉身飛也似地退了出去。

霍語瓏就不信,爹會忍心讓她餓到死都不肯放她出去。

躺在床上,連日來的過度饑餓已使得她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在意力開始分散,意識開始模糊,卻還是堅持繼續絕食下去。

霍千丘沒有心軟,也沒有人膽敢哀求他解除禁令,同情霍語瓏遭遇的人本就寥寥無幾,發生這樣的事,總是看好戲的心態居多。

日子一天天過去,霍語瓏已掙扎在生死邊緣,府里的大夫也在此時前來探了探脈息,吩咐了幾帖藥,於是丫環們逮到機會,趁她無力反抗時一口口喂她吃東西,怕她一不小心死去,自己的項上人頭恐也不保。

然而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里,一道迅捷的人影出現在「黑心園」龍盤虎踞、富麗堂皇的屋檐上端,用黑布蒙去了整張臉,惟獨露出深邃的一雙星眸,矯健的身子伏在暗處,等著伺機而動。

時候到了,藕香榭內外看守的家丁奴僕們在迷香的效應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他毫不猶豫地竄進了屋內,抱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霍語瓏,雙足一點施展輕功,傾盡全力帶她離開這「黑心園」。

在她渾沌不清、昏昏沉沉的這段時間里,無法計算自己究竟昏睡了多少日子,屋內仿佛來過不少人,走了不少人,她沒有太多印象。

被強迫喂下的那些湯湯水水,苦得她反胃不已,一口又一口,死塞活塞硬是灌進她喉管里,她無力反抗,只能任苦意反復刺激舌腔,胡亂地在腦子里咒罵著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這一夜,她聞到一股好奇怪的味道,暈得人毫無招架之力,死死地睡去,以為就此告別人世間的一切,向地府報到!

但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好陌生的環境。

望著不熟悉的土色床板,納悶著房內的黑色彩怎會變了個樣?

支肘撐起身子坐正,環視著周遭的一切,卻沒有半樣東西可以告訴她,自己身在何處?

她心慌地想下床,兩扇門板卻忽地被人推開。

「咦?你已經醒了?」邱海堂手上正端著熱燙的藥湯,見她起身,連忙先將碗擱到桌上。

「你……」乍見來人,真有恍如隔世的錯愕感,她心神俱震地呆住不動,睜大黑眸死死瞪著他。

「怎麼了?」來到床邊,他的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飄忽的笑。「總不會是認不得我了吧?」

從眼中看到的不真實,在聽到他確切的聲音後完全印證,先前擔心他的一切,如今都在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時,心中大石忽地落下,壓抑的情感也整個崩潰!

她哇地捂臉大哭,再管不得自尊與倔強的性子,積鬱多日的焚心與焦急,刻刻蝕磨著她的情緒;如今他好端端地,似是毫發未傷的模樣,讓她繃緊的神經一時松懈,無法自已的啜泣起來。

從沒見過她失控的放聲大哭,邱海堂一時也傻了眼,慌亂而無措地來到床榻前,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你在哭什麼?為什麼一見到我就哭?」

她哭得傷心欲絕,覺得自己好像好像傻瓜,為他絕食抗議了那麼多天,沒想到他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是不是我私自將你帶離了霍府,你不高興?」他的眸光一黯,語氣變得僵硬而淡漠。

「當然不是!」她倏地將手垂下,再用力拭干臉上濕濘的淚花兒,那雙梨花帶雨的眼睛,忿忿不平的一再瞪大,又一再充淚,逼得她不住地擦、不住地擦,愈擦愈心酸,愈擦愈不甘心。

「打從我回府後,就擔心你一個人躺在‘回春堂’里不曉得怎麼樣了,那時候你傷得那麼重,還吐了那麼多的血,我以為你會這樣死去……怎麼知道你居然一點事也沒有!已經可以又蹦又跳的飛檐走壁,潛到府里把我帶走,想起先前為你所作的掙扎,我就像白癡一樣的可笑!」

從認識她至今,還沒瞧過她又哭又氣又火又懊悔的模樣呢,他情不自禁放柔了眼神,坐在床沿一隅,細細地端看她瘦了好大一圈的臉蛋兒。

「雖然我功夫比不上你們家那護衛,但自小到大練就一身硬底子,他那掌下得雖不輕,但咳咳血躺上幾天便不礙事,」對於之前的事,他已完全釋懷,因而投注在她身上的關切,也不再需要隱瞞。「倒是你上張圓潤富貴的臉瘦得整個顴骨突出,實在不好看,我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你喜歡肥胖女就去找別家富家千金!」她冷哼著將臉別開,明知道兩人之間的關系已朝前邁進一大步,但他毫不矯飾的言詞,還是頗令她不習慣。下一秒,感覺他溫暖的手掌將她有些冰涼的兩只小手整個包圍住,密密地握著她,傳遞著熱熱的溫度。

「無論如何,你在我心中是獨一無二的。」他輕輕地、認真地說,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她被動地回過臉,被他磁石般的視線給定住。「我是嗎?」

「如果你不是,我不需要大費周章地溜進霍府將你帶走。」

「說到這個,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前幾晚我觀察了地形、觀察整個‘黑心園’的造景布局,知道你住哪里,也在當晚測出風向,在風頭點燃迷香,將看守的人統統迷暈,當然,待在屋里的你也無法幸免,於是我便輕易地將你給帶走。」

「聽起來是很容易。」她眼中一黯,沒有高興的感覺。「但我想此刻全府上上下下都為了我的事又再度抓狂了吧。」

他頓了頓,想在她晦暗的眸中補捉些什麼。「要你跟我走,會不會到最後只是我的妄想罷了?」

「跟你走我並不會後悔,但我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不可能一點點悲傷都沒有。」

「你如果想回去……」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她有些惱火地打斷他。「一定要逼得我跳腳你才稱心如意嗎?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怎麼想的。」無論如何,她就是說不出那些肉麻兮兮的話。

她性格上的別扭,他又怎會不知道?真要和她計較,那可是傷神又傷身的!

「差點忘了你的藥,你等一等!」他起身去把暫擱在桌上的湯藥取來。「幸好還溫溫的,你快喝下去。」

「又是藥!」她大皺眉頭。「我在不清不楚的狀況下已經被人喂了一大堆,這一碗可不可以饒了我?」

「不可以,因為只有這一碗是我親自熬給你喝的,你非喝不可!」舀起一湯匙湊到她唇邊。「聽話!把嘴巴張開。」

黑抹抹的液體惹得她胃部翻騰,更別說那又嗆又濃的藥草味。但一觸著他溫潤柔情的炯亮黑眸,逼得她不得不屏氣喝下,任他喂著一口又一口。

「嗯,好乖!」他滿意地將藥全數讓她喝完。

「嗯——」她作嗯地滿臉扭曲。

待他把碗再擱回桌上,她左張右望忍不住問道:「這兒是哪里?」

「城里一個沒沒無名的小客棧。」

「我們還在城里?」

「我想,等你身體好了點,咱們就往氣候宜人的南方走,找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定居下來,看是要做個小生意還是種菜耕田,總是有辦法生活的。」他說得滔滔不絕,仿佛這想法已在腦中運轉了千百次。

「我們有盤纏嗎?」這麼匆匆忙忙的被他擄出家門,她的身上除了幾樣貴重飾品及一身上等的衣服質料,連半毛錢也沒有。

「放心吧,我離開大雕團時,東團主給了我一點,加上我自己長久存下來的一些錢,夠咱們度過好些日子。」他信心滿滿地說。

不知為什麼,聽他說這麼多,她的心里一點也不覺惶恐或猶豫,明天在哪里?以後在哪落腳?都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能夠和他廝守在一起,才是她惟一的企盼。

這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如此的堅定,她卻不知道如何在倔強的臉上表現出一點點屬於女性的溫柔與情感。

「我……我很高興。」想了老半天,她只逼出這麼句話。

「你很高興?」

「總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該怎麼形容會更恰當?她不斷苦思著。「我以為和你的緣分,是屬於稍縱即逝的那種,我來不及抓住的,往後也追不回來了,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你追回來了?」他微笑著問。

她大力點頭,怯生生地跟著一笑。「嗯!所以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我也很高興。」說完同時,他瞇著魅惑的雙眸,癡迷地盯著她韻致清雅的紅顏,雖不是美若天仙,但野性的不馴,與生俱來的倔氣,都讓她的五官點綴得生氣蓬勃。伸手將她拉近自己一些,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芬芳氣息,閉上眼,情不自禁深深陶醉在其中。

臉上的紅潮蔓下頸肩,她渾身燥熱,腦袋瓜微微暈眩,他親昵的靠近使她不由自主地窘紅雙頰,心跳疾速奔馳,奔到她所不熟悉的綠色草原上,奔到一處溫暖沒有寒冬的世界里。

首度墜入情網的兩人,從不知愛為何物,更不曾領略過動情的剎那是何滋味,愈是笨拙的想在彼此身上尋到什麼,就愈是退卻。

他不敢睜開眼,卻感覺到她慢慢偎進自己身側,他小心翼翼地動也不動,只知道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耳邊所聽到的,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自己的心跳聲,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明顯。

「語瓏……你願意跟著我一輩子嗎?」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但聲小如蚊,總會擔心她隨時變卦。

她在點頭嗎?她的頭極小力的點了點,卻也不說話。

「意思是願意,對不對?」

她的頭再度點了點,一次比一次肯定。

「丟下了榮華富貴,你真的不後……」

話未說完,突覺肩膀一鬆,兩片柔軟的唇瓣瞬間印上他微啟的雙唇,羞赧而顫抖的不敢再動。他震愕著、怔忡著,堅毅的下顎繃起,雙臂也因而收緊,在她顫栗的嬌軀貼附在他胸膛之際,他迷失了,跌進她不用言語表達的柔情里。

睜開眼,看見她頰如霞云,雙目半合的神情,他的理智登時如脫韁野馬,呼吸亦急促起來,熾熱的唇重重揉撫吸吮著她的。面對他改變的吻,她溫馴的接受那帶有溫柔、帶份需索、帶點霸氣和帶了占有的親吻。

她的心中翻起巨浪,好久好久,都讓她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

好不容易離開她紅腫不已的唇瓣,他抬起頭來,將她的頭緊壓在自己胸前,把她那纖小的身子,擁在自己寬闊的胸懷里。

他心蕩神馳,狂喜中不免夾雜著些許心酸,想給她的愈多,愈是覺得自己是那麼卑微與渺小,沒有足夠的本事把最好的統統給她。

「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天氣?」抱著她,他低低喃問。

「大概不是。」

「你怎麼知道?」

「春天一到,雨水便多了,總之,不會是好天氣。」兩人都故意談論著事不關己的問題,好讓適才的尷尬氣氛快快退去。

「沒關系,你身體也還沒好,我們不急著出發。」

「我明天還得喝那苦得要命的藥嗎?」

「看情況。」

「那就好!那就好!」說罷,兩人忍不住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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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6 22:37: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鳳凰

山上的雪已逐漸融化,雪水循著溪澗流到河里,水分多了,濕氣重了,雨水普降,遍潤萬物,給大地帶來一片生機的喜悅。

在邱海堂細心的照顧下,霍語瓏的身體很快就恢復到健康的狀態,現在只等礙事的雨天過去,他們便起程出發。

換上了平民女子的衣飾裝扮,她自己動手綰了個髻,將那把深具意義的紫柄流蘇簪子別在髻上,瘦了一圈的臉龐,使她的輪廓更為顯明,黑白分明的眼睛少了點銳氣,卻多了汪洋般的柔情。

一整個下午沒瞧見他的人影,霍語瓏不太心安地在房內走來走去,他走前未曾特別交代他的去處,以致於太陽一下山,她便急著找他的人。

是去哪兒了?

他也沒說清楚,留她一個人在這兒空焦急,讓人心里很不舒服。她悶悶不樂的站在窗臺邊望著雨幕,覺得心底一旦多了個人,就得連他一塊擔心進去,不像以往只要告訴自己別想太多就行。

「叩叩!」聽到有人敲門,她反應極大的連忙沖過去將門敞開。「你跑去哪里了?」埋怨的語氣表露無遺。

「怎麼了?你臉色很難看。」他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身上衣服亦濕了大半。「店小二送晚膳來了沒有?」見她臉色敗壞,他關心地詢問。

她搖搖頭,憂心忡忡地為他拍去外衣上的濕濘雨珠。「你為什麼沒打傘?這樣會感冒的。」

「我又不是姑娘家,淋些雨不會感冒的。」他微微一笑,拉住她忙碌中的小手,轉而來到桌前坐下來。「先別忙,我有話對你說。」

「做什麼神秘兮兮的?」她蹙眉不解地問。

「我買了個東西要給你。」

「都什麼節骨眼了,你還花錢買東西給我?」她實在高興不起來,整張臉直往下沉。

邱海堂不以為忤的自袖袋中取出一只紅錦囊,里頭裝著的,是一對用紅線系著的碧綠色玉佩,玉佩的兩面各刻著一對鳳凰,雕工雖稱不上精致,玉的本身也非上品,但當她接過其中一只握在掌心時,沁心冰涼的觸感,似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傳遞,慢慢地迷惑了她的心。

「你不見了一個下午,就是為了等師傅刻這對鳳凰?」她深受蠱惑地直盯著玉佩,眸光撲朔迷離,胸口一陣發熱。

「當然不是,我跑遍了大街小巷,就是想找一對有緣的玉佩,因此當我在一家玉店瞧見它們時,就覺得非此莫屬了,」從她清澈發亮的眼睛里,他知道她打從心里的喜歡它們,暗自松一口氣,握住她的手,一瞬不瞬地望住她。「知道我為什麼買這個嗎?」

「為什麼?」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睫。

深吸一口氣,另一只手輕輕挑起了她尖巧的下巴,對準了她的視線,斬釘截鐵、卻深情款款地面含微笑。

「因為我等不及要娶你作為我的妻子。」

「什麼?」

「我要娶你,讓你成為我邱海堂名正言順的妻子。」

瞳孔一再放大,菱唇微啟,臉部表情跟著僵硬,她實在太驚訝也太錯愕。整體上說來,她是根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對她這麼說。

「你的妻子?」

「語瓏,嫁給我,我迫不及待要你成為我的妻子!」他認真而執著地將她的手握緊再握緊,傳達出強烈的決心。「雖然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明明是老掉牙的一句話,由他口中說出,卻是無庸置疑的發自內心與信誓旦旦。

「你……你是認真的嗎?」她艱澀地吐出疑問。

「我的樣子看起來像在騙人嗎?」頓了頓,他松手起身,將握在掌心里的玉佩戴到她的脖子上,又從後攬住她,深深地擁她入懷。「惟有娶了你,我才能安心地帶你上路,此去路途遙遠,我不希望你承受太多異樣的眼光,所以你若成了我的妻子,我便不怕任何人再亂說什麼。」

不知怎地,每回偎進了他的懷里,她就覺得好安心,他身上傳來的熱度,總讓她倍覺溫暖。

「我當然願意嫁給你。」她的語調輕柔緩慢,隱隱透露著待嫁心情般的羞澀,又不失個性里的鎮定與理智。「但我們應該怎麼做?就讓天地來作見證嗎?」

「這我已經想過了,我們可以先回古剎一趟,請團里一些有經驗的長老為我們舉行簡單的婚禮儀式,這樣好不好?」

「噢,原來你都已經想好了,既是這樣,我還能說不嗎?」她板起臉孔,佯裝不悅地悶聲答。

「別生氣!我不也詢問你的意思了?」一晃眼又坐到她身側,那充滿深情的眼光,牢牢地將她鎖在瞳眸里,不禁想起前幾晚的那一幕,潛意識里某個念頭在慫恿著他、催促著他……

「你在想什麼?做什麼這樣盯著我?」她迅速地伸出手來擋住他逐漸靠近的臉龐,窘迫而志下心的趕忙別過臉。「我肚子餓了,我要吃東西。」

「可是,我想吻你……」他情難自持的反抓住她擋在自己肩上的小手,像個小孩要精似的耍起無賴。「一個小小的吻就好,你不會拒絕我吧?」

瞧瞧他這是什麼怪請求,倒像她是個吝於給情人一個吻的怪女人。

「我不要,我、我咳嗽。」說罷,她有模有樣地開始咳了起來,還一臉痛苦的演技派十足。

「我會治好你。」說著就不客氣地把嘴唇湊過去。

「不行,我頭痛!」她趁機抱住頭,作出暈眩狀的跑掉。

見她又蹦又跳活力十足地自他手中逃走,他沮喪的頹掛在椅子上唉聲嘆氣。「語瓏,你好小氣呀,最起碼你要給情人應有的福利,而不是裝病跑掉。」

「怎麼,你這是在抗議還是在裝可憐?」粉顏漾開抹淘氣的笑,她興起逗弄他的壞念頭。「別忘了我是‘刁蠻千金’,本就不容易馴服!」

「好吧好吧,咱們明天就上路,我決定了,就算下雨也一樣!」把心一橫,他氣惱地說。

「為什麼?」

「趁早和你把婚事辦一辦,我才用不著這麼可憐兮兮地跟你索吻。」

霍語瓏好笑至極地看他滿臉懊惱,心里不知不覺充臆滿幸福的感覺,曾是那麼遙遠的東西,如今卻在她的心底源源不絕。

「可以反對嗎?」

「不可以!」他粗聲粗氣地大聲吼。

一個憋氣憋不成,她笑得更大聲了,看她笑得不可遏抑,他的不爽也只能打住,感染著她快樂的情緒,一起放聲大笑。

一匹土黃色的高頭駿馬緩步踱行在石礫沙土地上,馬上坐著一男一女,男子坐在後頭,扯動韁繩,將底下座騎控制得宜,女子則坐在前頭,依偎在他胸膛里,舒舒服服的覽盡山水。

抬頭仰望,四面盡是奇峰怪石的陡巖,壁立如削的山峽中,一縷銀白色飛瀑懸掛著不斷濺起水花。

霍語瓏半攤的倚在他身上,開始感覺風景再怎麼看都是一樣,眼皮漸漸沉重,雖然掙扎了一陣,但最後還是跌進午後夢鄉。

等她睡起來時,已經來到逸水村的外圍,再過不久,就可以抵達古剎。

「你累不累?」揉揉惺忪的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你還敢問我累不累呀,我一方面要駕馭這匹馬,一方面要防止你睡一睡掉下去,怎可能不累?」他口氣酸溜溜地答。

「沒關系,你再忍耐一下,反正也快到了。」她故作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你真沒良心。」他開始嘀嘀咕咕。「愛上你這個刁蠻千金,我看我往後要吃的苦頭還很多。」

「如果你覺得不劃算的話,可以再把我送回去呀。」她理直氣壯的反駁。

「你看你看,又在耍大小姐脾氣了!」他哇哇叫。

她笑著撇過臉,迅速在他臉頰上印上輕如棉絮的一吻,好讓他安靜下來。

「閉嘴!親愛的。」

再回過頭的同時,已能瞧見古剎外頭練功的大伙兒,鼓聲不斷,喝聲此起彼落,依舊是熟悉的場景、不變的面孔。

「大師兄!」

眼尖的阿弟見到他們的座騎,興奮得立刻脫離隊伍沖了出來。

「無名!」阿仔也跟著跑過來。

霍語瓏也興奮得躍下馬背,很快地抱住胖嘟嘟的阿仔。

「好小子,我不在的日子你更胖了!還有人願意給你加菜呀?」

「大師兄,你們跑去哪了,我好想你們呀!」高興完後,阿弟有些難過地抓著邱海堂的衣角問。

「對不起,因為大師兄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百感交集地摸摸兩個小孩的頭。「你們乖不乖?有沒有聽師父們的話?」

「我們都很乖,都很聽師父的話。」他們拼命地點頭。

這會兒,大師父武如風偕同東並揚一塊走到他們面前,心底都有了個譜。

「原來如此,難怪你當時非得離開團里不可。」東並揚瞧了瞧兩人,語氣里雖有埋怨之意,卻也樂於見到他們有好結果。「但是,你把她從黑心肝的身邊帶走,他都沒說什麼嗎?」

「我是偷偷將她帶走的,就算他要反對,我也不管了。」他早已豁出去。

在她的印象,大師父一直是個十分嚴謹肅穆的人,但當他站到自己身前時,掛在他臉上的一抹淺淺笑容,卻讓她不自覺地放松緊張心情。

「大師父。」

「你肯義無反顧地跟著海堂,很讓人刮目相看啊。」武如風的聲音渾厚有力,說話神情卻恁地親切和藹。「上回你們倆偷了堆包子不曉得到哪兒去,我還守緊口風沒說出去呢。」

啊,沒想到這事還有人發現,他們同時擠出一個尷尬笑容。「大師父,你這個時候提出來,恐怕團主要記仇了。」

「很好、很好,」東並揚揚眉嘖嘖出聲。「我這可是養鼠為患,枉費我還這麼信任你們。」

「團主,真的很對不起,這事……」她急於解釋什麼,武如風卻朗笑著揮揮手。

「甭緊張,事情都過去了,你們到這里來,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

說到這個,霍語瓏登時脹紅著臉不敢吭聲,只是斜瞥著身旁的人。

「是這樣的,我想請您替我們倆證婚,只要一個簡單的儀式即可。」邱海堂也霎時紅透了臉。

「哇,原來他們真是一對兒呀。」阿仔與阿弟在一邊嘰哩呱啦的談論著。

「上回跟你說還不信,瞧,大師兄喜歡的是無名。」

「那又怎麼樣?晏芷姐姐嫁的可是有錢人喔!」

「有錢人又怎樣?大師兄人比較好。」

只見武如風與東並揚了然於心的交換一眼,後者呵呵一笑跨前一步。

「那有什麼問題?你們都曾是‘大雕團’的一份子,這是應該的、應該的!」

他大大方方地點頭允準,絕口不提當初曾收下霍家尋賞的一大筆錢,如今拿出一點來回饋,算是彌補海堂,也算是表達自己的一點良心。

他心里打著如意算盤,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點破罷了。

「找到人了嗎?」

「是的,根據探子的回報,小姐和那名男子回到了‘大雕團’,果然就像老爺所預料到一樣。」連紹俊必恭必敬地抱拳回答。

「很好,咱們立刻出發。」在霍千丘靜謐沉穩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變化。

「老爺要親自走一趟?」他頗感吃驚地一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若不親自走一趟,恐怕你們也難以將她帶回。」他無須加重語氣,說話間的神情自有一股壓迫人的氣勢。「小刁的個性我再清楚不過,她是吃軟不吃硬,這日她是真的鐵下心腸,才會跟著那個男人走。」

連紹俊欲言又止了數次,總是鎮定從容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為難的表情。

「有些話,在下本是不該多說的,小姐雖然刁蠻任性,但也不曾用絕食這樣強烈的方式來為自己想要的東西作抗爭,老爺不捨得她嫁給一個窮小子,但若因此而失去了小姐,或許更為不值。」

「你說的我會不明白!」他目光如炬的語調一沉。「不這麼做,我根本不知道那個莫名其妙的小子對小刁究竟是真是假。」

連紹俊愕然地抬起頭,隱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爺的意思是……」

「不用多說,立刻出發就是。」霍千丘擺擺手,神情間的落寞看得連紹俊有些不忍,卻也感觸良多。

倘若老爺肯撥一點疼愛到二小姐身上,或許就不必這麼勞心費神了吧?

就這樣,整團的人難得停住了所有的操練活動,喜氣洋洋地鋪設喜筵。

在一票人的見證下,這對經歷無數考驗的新人,在沒有‘六禮’的繁褥禮節下,完成了最簡單,卻同樣隆重的婚禮。從今以後,他們已成夫妻,今後將禍福與共、生死相隨、永不分離。

在倉促間請東團主替他們作證這件婚事,邱海堂並沒有料到團主還肯大費周章的設宴讓大家為他們慶賀,他亦明白,團主在把晏芷嫁出去後,心里相當不舍得,如今他離開這個大家庭,往後或許會更加寂寞。

席上阿仔和阿弟兩小子仍喋喋不休、爭執個沒完,直嚷著語瓏和晏芷誰穿嫁紗比較漂亮,等到山珍海味一一上桌,兩人立刻轉移注意力,動作去搶那惟一的一只雞腿。

儀式結束後,新人送入臨時布置的喜紅洞房。

房內燃著一對龍鳳臘燭,床單床被帷幔全換上喜氣艷麗的大紅色,霍語瓏穿著大紅嫁裳端坐在床沿,聽到開門聲,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迸出來。

邱海堂一進來見到她,更是驚愕地嘴巴張大,下巴險些掉下來。

「你的蓋頭巾呢?」

「蓋頭巾?」她扭扭捏捏地,有些坐立難安。「我剛剛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所以……」

什麼跟什麼啊!他愁眉苦臉的到她身畔坐下。

「我還想說要逗逗你呢,結果你居然沒蓋紅頭巾。」叨念了幾句,他又突地抬起頭。「算了,那我們來喝交杯酒吧……咦?酒呢?」

「我喝完了。」

「什麼?」眼珠子再度朝外一凸,低聲哀嚎。「不會吧?!」

「口渴嘛,又那麼一小杯,只好連你的一塊喝了。」她壓根兒不認為有何不對,有關婚禮程序與事宜,她是半點也不懂。

「好,很好,那就只好直接來了。」又惱又好笑的他,瞪著她滿臉驕縱之氣,決定要好好嚴懲她一番。

「來什麼?」對於他伸過來的魔爪,她皺著眉想閃開。

「你已經是我的老婆,用舊招已經不管用了。」他嘿嘿地邪笑,眼睛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溜來溜去,摩拳擦掌已是蠢蠢欲動。

霍語瓏覺得不對勁極了,自己好像變成了獵物,要不他干嘛虎視眈眈地用眼神對她上下其手?

「不、不要過來!」

「不、可、能!」

他微笑地攤開手,擋住她可能逃跑的路線,再趁其不備將她連拉帶攬的鎖進懷里,薄唇迅速封住她嬌艷美麗的朱唇,「萬般溫柔」的將她向下壓,以吻宣告他的悸動。

「救……命……」聲音淹沒在他的深吻里。

躲在外頭偷聽的閑雜人等,對於里頭兩人的對話都頗感納悶。

「喊什麼救命呀,活像被強殲似的!」

「她還叫海堂不要過去,真令人啼笑皆非。」

「哈哈,刁蠻千金畢竟還是栽在咱們海堂的手里,妙哉妙哉!」

「噓,小聲點,不然會被發現的。」

深陷在一記長吻中的霍語瓏,哪里顧得了外頭有人正在偷聽,從掙扎到屈服,窒息的狂潮洶涌而來,讓她已然分不清天南地北……

「對不起,你等一下!」他猛地放開她,尚停留在吻境中的她只是呆愣愣地攤在床邊,見他怒氣騰騰地沖到門邊,忽地將門敞開。

「喂!給點面子好不好?我邱某人的洞房花燭夜得來不易,再偷聽的話我可不客氣嘍!」說完又砰地關上門,想當然爾,門外的人早一溜煙地迅速跑開。

回到床上,一撩絲繩,紅色幔幕隨之垂下,覆住春光無限。

「好了,我們繼續!」

「我、我不要……」

行往逸水村的官道上,在一夜間沸沸湯湯起來。

前有黑色疾行馬車,後有皇族大轎的隊伍,像是約好結伴同行一般,心照不宣皆朝著相同方向駕馭奔馳。

首先來到古剎外的黑色馬車,走出兩名男子,一老一少,面色皆十分凝重。

「這兒就是‘大雕團’?」

「是的,老爺。」連紹俊嚴謹地回答。「在下去請他們出來……」

「不用了。」循目四望,不經意望見了什麼,惹得霍千丘眉頭大皺,心里立刻有了個底。

「老爺?」

「我們走吧。」他淡漠地別過身預備上馬車。

「可是……」連紹俊無法明白,何以跋山涉水的來到此,老爺在未見到小姐前就要打道回府。

「爹?」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畔,霍千丘驟地停住步履,一動也不動。

「大小姐……」連紹俊怔愣著看著霍語瓏由不遠處急急跑過來。

「爹,紹俊哥,你們……」她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找來此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也就不怕他們會硬將自己帶走。

「老爺親自跑這一趟,是希望你能跟他回去。」連紹俊盯著闊別不過半個月的霍語瓏,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她的模樣兒……很美,舉手投足間隱隱散發出嬌甜的神采,眼眸特別澄澈、特別炯亮,仿佛沉浸在幸福的光暈里。他從不覺得她是個貌色驚人的美女,和自己的妻子比起來,她甚至還差上一大截,但此刻看她,卻覺得她很美很美,難道……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關係?

「小姐,你……」

「她的心里,已經沒有我這個爹了。」霍千丘突然冷冷說道,其實痛心疾首。「養她十八年,連嫁人這事也沒讓我知道。」

「爹,您、您知道了?」他冷漠的態度讓她十分自責。

「你們昨兒個辦過喜事不是嗎?別以為我老了,眼睛也糟了。」霍千丘心寒的搖搖頭。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很想和他在一起,您別生氣,好不好?」她難過地紅了眼眶,鼓起勇氣來到霍千丘的身側,立刻跪了下去。「請您原諒做女兒的私自決定終身,我的心里還是有您,但他……」

這會兒,邱海堂已從古剎內跑出,見到此景震驚地飛奔過來。

「語瓏?這……」

霍千丘終於轉過了身子,盯著這個五官俊朗、器宇非凡的男人,當他勇敢無懼地迎視自己冷冽無情的目光時,當下明白小刁何以如此死心塌地。

「是我將她從貴府帶走的,要怪就怪我!但她一直都滿心惦記著你,並非如你想的那樣。」邱海堂跟著一跪,卻直勾勾地看著他,對於他犀利尖銳的汪視,半點恐慌或心虛的反應都沒有。

「你倒是很有膽量。」霍千丘神色俱厲地冷冷一笑。

「邱某自知出身低貧配不上語瓏,但惟有膽量這一項,我自怙不會輸人。」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他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回答。

霍千丘沒再說話,一直到後方涌進皇族大轎,驚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沒有人明白,好端端的怎會來了皇族的人?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的百般惶恐,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對。

隊伍在尺外停住,自轎內走下一老一童,緩緩步到眾人面前。

「易相國?」認出來人,霍千丘兀自怔忡著。

「啊,是霍老您啊,」身著官袍的老者露出淡淡笑容,一雙眼待地有神。「皇上近來正提到您,您答應過的揚州繡,不知何時有譜?」

「請您轉告皇上,繡物已在路上,到時會直接運至皇宮。」霍千丘納悶的卻不是這個。「不過,易相國不辭勞苦跑來此處,為的是霍某這匹揚州繡,還是別有來意?」

被稱為相國的易玄良望了眼身側的小沙彌。「凝真,麻煩你了。」

長得活潑可愛的男童露出燦爛純真的笑容,聰明慧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當下鎖定了跪在地上的女子。

「相國,現場只有她一名女子,一定就是她了。」

跪在地上尚未從悲傷中恢復的霍語瓏,被接踵而來的莫名遭遇感到茫然。

「……小刁,你先起來吧。」知道事情不對勁,霍千丘放下心結,伸手將她扶起。這一扶一起,父女倆原本破碎的親情立刻愈合大半。

「謝謝您,爹。」她輕輕地、感動地說。

「這是您霍老的女兒?」易玄良的視線落在霍語瓏的身上。

「是的。」霍千丘微蹙眉宇。「有什麼問題嗎?」

「凝真,你確定嗎?」為讓事情更為明朗化,這點非再三確認不可。易玄良轉向小沙彌。

「相國,您哪一回見我弄擰了事情呢?不會有錯的啦。」他自信滿滿地說。

易玄良點點頭,重新面對著這對父女倆。

「霍老,這事說來話長,咱們借一步說話吧。」

「有話直說無妨!」氣氛怪得詭異,霍語瓏忍不住脫口而出。「如果……如果是和我有關的話。」

易玄良看著霍千丘,見他點頭同意,也只好開門見山地說了。

「霍老,您這女兒不是親生的吧?」

霍千丘的臉色刷地一白。「什麼意思?」

「十八年前,皇后娘娘受到有心人士詛咒,在生下五位公主後,為避開兇厄之災,迫不得已將她們全數送出府,定要等每位公主各自尋到歸宿時,才能依著星象波動一一找回;對皇上而言,這是莫可奈何的一個選擇,若不這麼做,五位小公主便無法存活。如今,崇智國僧由著天象觀測出其中一位公主就在此處,所以我便與他的徒兒凝真來到這里。」話說完了,只見現場一片凝肅。

「這位姐姐,你就是這個公主啊,你與另兩個姐姐一樣,身上都有著奇異的香味,而頸子下邊也該有個紫色胎記。」凝真連忙朝她說。

霍語瓏無法動彈地瞪大眼,覺得自己要面對的實在太多太多了,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她原本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結果事實發現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可憐棄嬰;現在,她又搖身一變成了個公主,這簡直是荒謬得可以!

「我是公主?」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身子搖搖晃晃,有些站不住腳。

邱海堂傻傻地攙住她,卻也一臉呆滯而無法言語。

好不容易盼到她的身份和他一樣,為什麼她又變成更加遙不可及的公主之身?這真是煩死人了!

「小刁是皇上的女兒?」霍千丘同樣呆震。

「做公主很好啊,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是這種表情?」凝真疑惑地來回望著大家,覺得他們一個比一個奇怪。

「如果我是公主……」愣了一陣,霍語瓏突地清醒。「我就不是棄嬰,我不是棄嬰,也不是千金小姐,因為我是個公主。」

什麼跟什麼?

邱海堂在一旁聽得迷迷糊糊,現在到底是怎樣?

「這下我知道了!」她精神百倍地抓住他的手臂搖晃著。「公主比千金小姐的身份還要高一萬倍,我又可以繼續趾高氣昂地耍脾氣了,你說對不對?」

聽到她的話,了解她的人都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涼氣。完了!

「爹,您撿到的是個公主耶,不過您放心,我永遠都是您的女兒,」她興奮不失驕傲地抬頭挺胸。「海堂,那你以後就是個駙馬了,真的很棒對不對?」

「等!等等……」邱海堂試著阻止她說話。

「太好了,我又可以耀武揚威了,而且不是‘刁蠻千金’,而是‘刁蠻公主’,哈哈……」

心花朵朵開的笑燦如陽,但惟有她心里知道,只有這麼做才能化解大家的尷尬和內心的不安。

至於她還會不會繼續扮演「刁蠻公主」的角色,就得看她的心情好壞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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