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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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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寂靜江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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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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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3 00:34:06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正文結局(3)

  五天之後,是駱平江出院的日子。
  
  來接他的人很多:袁明、飯店員工、父母、其他戰友。阮青青和曾曦,還有托養中心的幾個阿姨。
  
  成為駱總女朋友剛五天的阮青青,生性低調,無人知曉。駱平江也不是話多的主,暫時只告訴了父母。
  
  於是阮青青和曾曦站在人群最週邊,望著住院部的出口——醫院有人數限制,父母上樓去接他出院了。
  
  可袁明瞧見阮青青了,眼辣的刑警瞧不出這兩人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只知道駱平江遇到她就從悶葫蘆變成缺愛大齡騷男,這姑娘更是深不可測的。但他估計自己一年內肯定能喝上喜酒。
  
  於是他湊過去,笑容親切到近乎謙遜:「阮青青,你好,來接老駱啊?這幾天你們都還好吧?」
  
  他的語氣客氣得過了頭,阮青青不動聲色,微笑答:「袁警官,我們都挺好的,你們也辛苦了。」
  
  她不知道,這客氣完全是出於一個老辣的刑警,對於一個比他還狠辣的姑娘的尊敬。
  
  袁明很想和阮青青再聊點啥,純粹出於好奇,還有某種慕強心理,可他和妹子向來沒話說,自然而然就聊起兩人的共同話題——駱平江。
  
  「這老駱,不就被捅了一刀嗎?我以為兩三天就能出院,沒想到住了半月,哈哈,這人當奸商了,也嬌氣了,哈哈哈。」
  
  阮青青:「……」
  
  袁明輕咳一聲,深感失言,拖了兄弟後腿,又改口:「我的意思是,老駱是條硬漢,現在啊,更惜命了,這是好事,這才是生活。」
  
  這話還差不多,阮青青微微一笑:「他恢復得是不錯,這幾天挺能吃的,行動我看也沒問題了。」
  
  袁明眯眼一笑,說:「有你這麼優秀的女孩照顧,老駱有福了。」
  
  「我優秀什麼?」阮青青失笑,望著門口方向,「是他救了我們的命。」
  
  袁明不由得感歎:「說起來,你知不知道那個晚上他……」他一頓,那個晚上,駱平江為了這個女孩幹下的事,要怎麼用語言描述呢?到底要多敏銳、細緻、果斷,還得頑固的死心眼,才能讓一個人,滿世界尋找毫無蹤跡的另一個人。
  
  阮青青原本清秀沉靜的容顏,忽然變得溫柔:「我知道。」
  
  袁明心裡就這麼咯噔一下。作為光棍的他,其實並不懂駱平江怎麼突然就有了一份這麼掏心掏肺的感情。但在這一刻,他突然悟出了什麼。
  
  隨即,他感覺到了一絲絲身為單身老狗的落寞和卑微。
  
  人出來了。
  
  曾曦很高興,扯了扯阮青青衣角,比手語:我們的大英雄來了。
  
  阮青青抬頭。
  
  早晨的陽光,靜靜曬在住院部樓下。他的住院行李不多,就一個袋子,拎在手裡,旁邊跟著年邁而樸素的父母。
  
  駱平江穿著件黑色外套,依舊是多年不變的短平頭,只是這些年不怎麼在外頭曬了,原本的皮膚白回來了。一雙黑而深的眼睛。他單手反拿行李袋,擱在肩頭,顯得輕鬆得很,看到門口等了一堆人,他笑笑,目光滑過眾人,最後落在阮青青身上。
  
  阮青青無聲回望。
  
  他收回目光,袁明走上前,接過行李袋。駱平江與每一個關心他的人打招呼,笑容真誠平和。
  
  最後,他的目光又落到阮青青身上,瞧著她臉上清淡卻精緻的妝容,還有身上那條黑裙子,他笑了。
  
  阮青青大大方方地也笑了。
  
  駱平江伸手,極其自然地,摟住她的肩膀:「我和青青做東,請大家一起去我那飯店吃飯。」
  
  旁邊不明真相的眾人:「……」
  
  不是,怎麼,突然,就多了個嫂子/老闆娘?
  
  一個故事已經結束。
  
  我們的感情,才剛剛開始。
  
  五年前,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只見過他一面。
  
  ……
  
  我有一個心愛的人,她卻不知道。
  
  我知道在這個時代,死心眼的人不會有好的結局。可是我一旦開始等了,就想一直等下去。
  
  ……
  
  一旦目睹過你奪人心魄的異彩,誰能忍受平庸乏味的人生?
  
  我的心就是一道寂靜的江,你是江面上一縱而逝的飛鳥,驚鴻一面,半生彷徨。
  
  在日夜的變幻和年歲的消逝裡,我知道你在這世上,卻不知道你在哪個方向。
  
  直至你跌落進世界的黑暗縫隙中,所有人都把你遺忘。我卻聽到你孱弱的呼救,也聽到命運恢宏而仁慈的迴響。
  
  我找到你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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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3 00:34:19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男女主番外 寂靜江上(1)

  懷城落下第一場冬雪的時候,駱平江和阮青青第一次約會。
  
  阮青青走出中心大門,他的車已停在樹下。滿樹銀雪,地如素裹。駱平江穿了件黑色羊絨大衣,單手搭在車窗上,更顯得眉眼冷峻,呼吸出的寒氣清晰可見。
  
  他下車,替她開門,阮青青說:「你不用下車啊,我自己來。」
  
  他的手掌在她肩頭很輕的一推:「那怎麼行,那不成大爺了。」
  
  阮青青坐上車,問:「那現在這麼殷勤是什麼?」
  
  「男朋友。」
  
  車一路往江邊開去。雪天寂靜,車上人少。
  
  阮青青想到什麼,笑了。
  
  「笑什麼?」
  
  「沒有,只是想起……以前,你有沒有想像過這一天?我們兩個一起出去。」
  
  駱平江目視前方,也輕輕笑了。
  
  「想過的。」
  
  那時候還在部隊,想的就是那天找到她了,穿著筆挺的軍裝去接她,應該不太會給她丟臉。而且探親假大多在年底,所以想像的正是這樣寒冷的日子。她穿著顏色鮮嫩的羽絨服,像一株清新溫柔的花。
  
  就像此刻眼前人。
  
  「你呢?」他問。
  
  阮青青低頭笑了:「我也想過。」
  
  過了一陣,駱平江說:「夢中景是眼前景,眼前人是心上人。」
  
  阮青青紅著臉望向窗外。
  
  駱平江借來了一條船。阮青青站在甲板上,十分驚喜。這船通體木雕,古樸雅致,一下子就把江面上其他船甩出去好遠。
  
  她問:「你從哪兒借來的?」
  
  「一個朋友,老明,他跑北京接老婆去了,我借來用幾天。」
  
  操作這種船並不複雜,駱平江調整了航向速度,讓船慢慢往下游駛去,時不時盯一下就行。
  
  煮了一壺熱茶,又看了一會兒兩岸雪景,離做晚飯還有段時間。駱平江問:「想不想釣魚?」
  
  「現在有魚嗎?這麼冷。」
  
  「有的,我知道一個地方。」
  
  調整航線,準備漁具和餌料,甚至還有一對新的馬紮凳。駱平江心細,這些都準備得井井有條,阮青青只要等著玩就好。
  
  船停到一處小河灣裡,幸而今天還有些陽光,駱平江帶她在水最暖處下釣。
  
  接下來就是等了。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好像不知道要跟對方說什麼。
  
  駱平江聲音拉得長長的:「要不要打賭?」
  
  「什麼?」
  
  「看誰先釣到魚。」
  
  阮青青瞥他一眼:「行啊,賭注是什麼?」
  
  駱平江沒臉沒皮地說:「誰輸了,就要滿足對方一個要求,無論是什麼。」
  
  阮青青:「……」
  
  第一回,阮青青勝。
  
  阮青青拎著魚竿,看著駱平江把魚取下來,丟進簍子裡。他一直低著頭,阮青青用腳尖踢踢他的腳:「你覺得我提個什麼要求好。」
  
  「我隨你提。」
  
  「哦——」阮青青說,「那就請駱老闆唱支歌吧。」
  
  駱平江站起來,那麼高的個子,在映雪的日光中望著她,嗓音有點低:「青青,唱歌有什麼意思?」
  
  兩人坐回馬紮,阮青青單手托下巴,等著。
  
  駱平江無奈地清清喉嚨,又看她一眼,的確完全沒有放過的意思,只好開口:「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的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別說,他的歌聲談不上動聽,但是充滿戰士特有的慷慨激昂、粗放豪邁,還挺好聽的。
  
  一段唱完,阮青青捧場地鼓掌。駱平江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等著。」
  
  第二回,阮青青再勝。又一尾小鯽魚被釣上來。
  
  駱平江頭次約會,接連翻車,握著魚竿,長歎一聲。
  
  阮青青想了想,語氣隨意:「那就跳舞吧。」
  
  「你還真能想。這個不行,我哪會跳舞?換一個。」
  
  阮青青斜眼看他:「『滿足對方的一個要求,無論是什麼』。」
  
  「但我真不會跳,四肢僵硬,青青,留點面子,算我求你。」
  
  阮青青「噗嗤」笑了,這人還真是能屈能伸,這麼快就求上了。玩笑而已,她也不願意他真的為難,想了想,又說:「那就叫一聲『姐姐』聽聽。」
  
  駱平江盯了她好一會兒。
  
  到底還是低低叫了一聲。
  
  阮青青拚命忍著笑。
  
  第三回,駱平江勝。
  
  阮青青看著他不急不慢把魚竿收回來,不急不慢拆下魚,再不急不慢洗乾淨雙手,最後坐回她身邊。阮青青臉都等紅了,扭頭看著一邊。他靜了幾秒鐘,突然說:「青青,快看,水上有隻漂亮的鸕鷀。」
  
  阮青青剛抬起頭,他的臉極快地湊過來,她一緊張,頭一動,他這一下就親到了左邊唇角。
  
  阮青青又好氣又好笑:「你幾歲了!」
  
  他卻用幽幽黑眸看著她,語氣認真:「剛才親偏了,能不能不算?」
  
  「……」
  
  結果,真的不算了。
  
  第四回,駱平江又贏了。
  
  第五回,駱平江又贏了。
  
  第六回,他還是贏了。
  
  ……
  
  阮青青都懷疑他一開頭的輸是欲擒故縱,逗她的。在連輸八回後,阮青青不幹了,放下魚竿要回船艙,駱平江站起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她以為他要識趣收手,誰知他微笑著說:「你先進去休息,我再釣個十來條就收,都得算數啊。」
  
  阮青青:「……」
  
  這誰的男朋友,太不要臉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阮青青望著滿滿的魚桶,簡直想捂住眼睛。駱平江氣定神閒地收起釣具,把船繼續往江流裡開。
  
  就在這時,阮青青望見一個男人,坐在河邊。他穿著厚厚的黑色大衣,裹著圍巾,戴著手套,還戴著頂厚帽子,臉上還有副墨鏡,只露出下半張白皙削瘦的臉。他的面前放著支釣竿。
  
  你看著他,就感覺他一定很冷。他坐得筆直,一隻手扶著魚竿,一隻手放在膝蓋上,看著樣子很乖,但又令人覺得孤僻不可接近。
  
  「那個人,好奇怪啊。」阮青青低聲說。
  
  駱平江也注意到了,說:「好像是個瞎子。」
  
  阮青青吃了一驚,那人看起來應該長得不錯,渾身也有書卷氣,真是瞎子,還一個人跑到水邊釣魚,不危險嗎?
  
  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有人觀察,那瞎子忽的起身,收回魚竿,提起魚簍,沿著一條小路,往山上走去,頃刻就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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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3 00:34:33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男女主番外 寂靜江上(2)

  雪越下越大了,天色也暗下來。
  
  船艙裡有個小煤爐,駱平江和阮青青圍坐著,爐上煮著一小鍋魚湯。江上暗光粼粼,周圍並沒有別的船。兩岸青山,雪色皚皚,漫天更是大雪飄飛。天地間,在這昏光彌漫的一剎那,彷彿只剩下他們一條船,兩個人。
  
  兩人都不禁抬頭,望著船外景色。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問:「你在想什麼?」
  
  駱平江盯著覆雪的山嶺,說:「想起以前,也是下大雪,和戰友去爬山,挺帶勁兒的。」
  
  阮青青一怔,握住他的手,他微笑著將她的手反握住:「你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啊……現在的我,還跟在做夢似的,這麼美的景色,陪我的人,是你。」
  
  駱平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說:「我也有一樣的感覺。等了好多年,又好像沒等好幾天。那時候,心裡總覺得,會有這麼一天的。」
  
  「你說,要是咱們沒有重逢,會怎麼樣?」
  
  「沒有重逢啊……」駱平江歎了口氣,「大概率,還是會找個人結婚吧,也就這麼過了。」
  
  阮青青說:「我應該也是。」又笑了:「那要是我們白髮蒼蒼才遇到,會怎麼樣啊?」
  
  駱平江眼裡也有了溫柔的笑:「會哭嗎?」
  
  阮青青搖頭:「那時候了,我肯定不會哭。你呢,會再裝陌生人嗎?」就像之前那樣。
  
  「也不會。」駱平江說,「我大概,會對你笑的。」
  
  阮青青想想,說:「我也是。」
  
  當然會笑啊。
  
  這輩子最讓我心動的人,原來你也好好地過完了一生,那我也心滿意足了。
  
  夜深了,結束了一天的約會,駱平江把阮青青送到中心門口。
  
  誰知那麼巧,鄭濤從裡頭走出來。看到這兩人,鄭濤下意識就把腿往回收,又覺得尷尬,努力擠出個笑,甚至沒喊阮青青,快步走了。
  
  阮青青也沒喊他。
  
  她說:「他好像有點怕你。」
  
  駱平江單手撐在門框上,說:「哦,是嗎,那對不住了。」
  
  聽著他毫無誠意的歉意,阮青青失笑,然後說:「阿姨去世,其實我和他……我以後應該也不會和他來往了。」
  
  駱平江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曾曦這些天怎麼樣?」
  
  「好些了,還在接受心理輔導。我想她會越來越好的。」
  
  駱平江望著她兩汪清水似的眼睛:「你……需不需要心理上的……」
  
  阮青青:「我還好。其實我沒在他手上吃什麼虧,現在想想,他除了欺負女人,尤其是聾啞人,也沒什麼厲害的。」
  
  駱平江慢慢笑了。
  
  他想起了袁明說的話:老駱啊,別瞎操心,你那個女朋友,不需要什麼心理輔導,她的心理素質多強大啊。兇手才需要心理疏導好嗎!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電的,他那玩意兒徹底壞死!死刑前先來一道刑,做不成男人,嘖嘖!
  
  駱平江說:「對了,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幾個戰友,讓咱們請吃飯。我打算在家裡做頓飯。」
  
  「好啊。」
  
  「他們人都比較粗,你別介意。」
  
  「怎麼會介意!」阮青青想了想,說,「家裡做飯,那,需不需要我下廚?我還沒有這樣招待過……」說完臉有點熱。
  
  駱平江神色溫柔地望著她,想起住院時她燉的那些味如白水的湯,說道:「當然不用。有我媽,我讓店裡明天派個廚師過來,怎麼能讓你親自動手?你有興趣去廚房指導一下就行了。」
  
  次日,駱平江家。
  
  駱平江賺錢後,先給家裡換了個新房,三居室,寬敞通透。來的客人不多,都是跟他關係很鐵的戰友,包括市刑警隊老袁,省刑警隊老丁,武警系統老謝等。
  
  一開始,面對阮青青這麼斯文秀氣的姑娘,大家都挺矜持的,客客氣氣,也不亂開玩笑。等菜上了桌,酒過三巡,一個個就原形畢露了。
  
  剛被大家灌了三杯酒的袁明:「嫂子、嫂子,我要告狀!」
  
  駱平江含笑,並不阻止,阮青青說:「你要告什麼狀啊?」
  
  袁明:「老駱心黑手辣!以前在部隊上,我們誰也玩不過他,經常吃他的虧,哼哼!」
  
  阮青青微笑:「他是挺聰明的。」
  
  袁明:「……」麻蛋,酒喝多了他忘了,眼前這位也是個心黑的啊!他這麼告狀是自取其辱!
  
  老丁就不一樣了,他完全不知道駱平江和阮青青那段往事,真告上了:「弟妹,我也告狀!那會兒駱平江一有假,就往湖南跑,還往鄉下跑,也不知在忙什麼!可疑得很!」
  
  阮青青:「哦,他那時是來找我的,我就住在鄉下。」
  
  老丁:卒。
  
  老謝狡猾多了,不給終於脫單的老光棍駱平江使點壞怎麼行呢?他說:「嫂子啊,我報告的才最有價值——那幾年,好幾個女孩追他呢!政委的侄女,連長的外甥女,連食堂阿姨的女兒都對他暗送秋波!」
  
  這下,駱平江不能當沒聽到了,淡道:「我不是都沒答應嗎?」
  
  已經喝得有點暈的老謝:呃……也對。
  
  啊啊啊,他想搗蛋的,怎麼反而給了老駱自證清白的機會。
  
  ……
  
  酒席到深夜才散,駱平江明顯喝多了,硬是堅持打了個車,把阮青青送到家門口。
  
  阮青青看著他兩眼放光神色平靜的模樣,心想,這人可真能裝啊。她擔憂地問:「你這樣自己回去,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到家給你發個資訊報到。」
  
  瞧,邏輯也很清楚。
  
  有些話,阮青青憋了一晚上,趁他喝醉,問了出來:「如果你的手沒受傷,現在的你,會怎樣?」
  
  駱平江笑了笑,神色終恍惚:「要麼,還在部隊上;要麼,和老袁老丁一樣,進了員警機關吧。我那時候可是最牛的。」
  
  阮青青拉著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最牛了。那現在……會難受嗎?」
  
  因為連我看到他們,都難受啊。如果難受,就對我說。你現在,可以對我說了。
  
  駱平江沉默了一會兒,卻笑了,說:「我不難受,真的不難受。上次我說的是真話,那些歹徒身上扛了幾條人命,我拿一隻手換他們被繩之於法,真的覺得值。所以我從來不覺得遺憾。而且我還慶幸,幸好那天遭遇歹徒的是我,不是老袁老丁他們。他們不是說我最精嗎?所以現在我還能開店賺錢,要換成他們傷殘了,以後該怎麼辦?」
  
  阮青青鼻子酸酸的,低頭不說話。
  
  「心疼了?」半醉的駱平江,說話慢吞吞的,還有點委屈,「那親親你的解放軍叔叔好不好?你昨天還欠我八條魚。」
  
  阮青青忍不住又笑了,撲進他懷裡。
  
  下著細雪的天氣,靜悄悄無人的門口,兩人緊緊相擁,明明是第一次,卻又像已擁抱了半生。
  
  被我小心翼翼拾回來的時光啊,你慢慢走。直至我一眼可以望見,與她白髮蒼蒼相依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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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1)

  王鵬意從小就是個招人喜歡的、乖巧的孩子。他皮膚白、眼睛大、虎頭虎腦,總是用一雙怯生生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他容易受驚,特別喜歡被爸爸媽媽抱著。
  
  頭兩年,家裡的氣氛還是挺好的。因為多了這個小生命,許多矛盾暫時被掩蓋。媽媽許梅茵每天早出晚歸,非常忙。大多數時候,是父親王良偉照顧他。父親把他照顧得很不錯,但有時候,夫妻倆還是忍不住吵架。王鵬意經常被嚇得哇哇大哭,被丟在床上,沒人管。
  
  再大點,王鵬意會看人臉色了,也會模仿。五、六歲的孩子,會在許梅茵罵王良偉時,突然露出張冷臉,跟著罵道:「窩囊廢、吃軟飯、沒個男人的樣子!」王良偉勃然變色,拎起這小子想打,卻被許梅茵攔住。
  
  許梅茵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兒子哪句話說錯了?這麼小的孩子都懂得是非!」她抱著王鵬意進屋,在他臉上親一口,說:「好兒子,我的好兒子,那就是個窩囊廢,罵得沒錯!以後千萬聽媽媽的話,不要像他!」
  
  王鵬意用力點頭,因為終於取悅了嚴厲的母親,甜甜的笑了。
  
  然而王鵬意的好日子沒有維持多久。母親無疑是愛他的,這份寄託了所有希望的愛,意味著更加嚴厲的管教和束縛。上小學的王鵬意,每天上下學的時間都是規定死的,如果15分鐘內他沒到家用座機打給母親,就會被記下一筆——週末多做一張卷子。許梅茵是小學的金牌教師,每天除了學校佈置的作業,王鵬意還必須完成她制定的學習計畫。中午吃飯時間只有15分鐘,其他時間拿來聽讀英語。
  
  王良偉試圖阻止過:「他還小,中午就讓他好好休息,玩一玩或者午睡。」王鵬意期望地望向母親,母親一下子就沉了臉:「你知不知道名牌小學的孩子,新概念英語第二冊都學完了?你知不知道XX中學的學生中午吃飯10分鐘都在背單詞?咱們家無權無勢,他不努力將來怎麼辦?像你這樣嗎?靠女人養!」
  
  王良偉一下子就沒話了,黑著臉走出家門,再沒看兒子一眼。
  
  許梅茵又扭頭看兒子,王鵬意嚇得馬上低頭,做卷子。見他這麼老實聽話,許梅茵心中才滿意,回自己房間批改試卷了。
  
  王鵬意終於做完了她佈置的所有作業,抬起頭,望著空空蕩蕩的客廳,心裡就跟塞了塊被水浸濕的木頭,潮潮的,硌著。
  
  那塊木頭在心裡硌了好些年,慢慢的,他也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
  
  小學階段,王鵬意是老師眼中的模範學生,是所有同學都喜歡的孩子。他成績好,長得有點帥,性格總是溫溫和和的,樂於助人,善解人意。
  
  直至六年級某一天,同桌弄翻了他的墨水,把試卷弄髒一大片。同桌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
  
  王鵬意盯著污漬漸漸暈開的試卷,突然間臉色變得陰沉無比,猛地推倒桌子,拎起同桌的衣領,暴吼道:「想死嗎你!雜種!」
  
  同桌都被嚇傻了,呆呆站著不敢動。旁邊的同學們也都嚇壞了,還沒來得及勸阻,王鵬意已一拳狠狠砸在同桌臉上。同桌被打倒在地,王鵬意尤不解恨,騎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同桌很快滿臉的血。整個教室都亂了,一時竟沒人敢去拉王鵬意。某個瞬間,王鵬意抬頭,看到一張張驚恐的臉,突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和得意。
  
  直至老師聞訊趕來。
  
  被叫家長那一刻,王鵬意嚇得全身發抖、面無人色。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白擔心了。許梅茵一走進辦公室,得知兒子沒事,鬆了口氣,就和對方對罵起來。
  
  「你……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是你兒子把我兒子打成這樣!」
  
  「許老師,確實是王鵬意先動手的!」
  
  「誰不講理了,誰不講理了!我告訴你們,不要以為我兒子性子軟就想佔便宜!我兒子什麼人我不知道?他最講道理了,最團結同學了,一定是你兒子先幹了什麼,欺人太甚,他這麼老實的人,才會忍無可忍!」
  
  「虧你還是當老師的,這麼蠻橫!」
  
  「我怎麼就蠻橫了!我兒子年年考第一,年年三好學生,你兒子呢?配給我兒子提鞋嗎?當然不會是我兒子的錯!」
  
  ……
  
  這個事件,以王鵬意家賠償對方2000元、王鵬意在家休半個月「病假」告終。因為半個月後就是小升初考試,所以這件事,成為王鵬意小學生涯的句點。至於許梅茵,在被校長口頭批評後,依然是畢業班重點班級的金牌班主任。
  
  之後,王鵬意帶著一份完美的成績單和毫無污點的畢業報告書,進入市裡最好的初中。
  
  也是在他讀初中時,父親王良偉聽了哥們兒建議,打算學人家在山上開一個小採石廠,放手一搏。那時候在山裡買塊地和一些二手設備,花不了幾個錢。許梅茵雖然半信半疑,覺得王良偉爛泥扶不上牆。但她去打聽了一下,很多人幹這個都掙錢了。於是,她還是拿出積蓄,給了王良偉。
  
  一開始,王良偉是很春風得意的,他請了幾個工人,成了別人口裡的「王廠長」、「王總」。王鵬意也對廠裡的一切很感興趣,他喜歡山,喜歡風,喜歡石頭,也喜歡那些設備。只不過,升入初中的他,比小學更忙更累,一周七天昏天暗地不得喘息。也只有偶爾,他才能來這裡。採石廠也成為少年心中最渴望去的秘密樂園。
  
  最初幾個月,王良偉是賺到了一些錢的,那段時間,許梅茵對他也多了一些好臉色。好景不長,當年,政府出臺環境保護新政策,不符合環保標準、管理不規範的小廠,一律關停。
  
  原來所謂的賺錢良機,不過是別人迫不及待丟掉的燙手山芋。無知、冒進和那一點小市民的貪心,一下子掏空這個家庭的大半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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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2)

  廠還在,地也還在,因為根本沒人會要。許梅茵和丈夫的關係,變得前所未有的惡劣起來。每天只要王鵬意在家的時候,聽到的都是無休無止的吵架。哪怕王良偉跑去山上窩著,王鵬意也會聽到許梅茵獨自喋喋不休的辱駡和詛咒。
  
  王鵬意大著膽子提出過住校,回應他的是許梅茵一記陰狠的白眼和懷疑的視線。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敢提了。
  
  王鵬意發現父親和人鬼混,是個很偶然的機會。那天學校臨時有別的活動安排,取消了下午的自習。王鵬意沒有回家,也沒和母親說,而是一個人偷偷跑上了山。這種事幹了幾次,沒被許梅茵發現後,他就比較嫺熟了。
  
  廠裡早就沒有工人了,機器尖銳嘈雜的聲響也早停了。王鵬意站在呼呼的山風中,聽著房間裡男女的喘息聲,望著兩具白花花的肉體,奇異的是,他既不感到憤怒,也不感到難過。他只是有點煩——他們占了他的地方,好不容易偷跑出來的機會,白費了!他多不容易才能偷跑出來一趟啊!
  
  紙包不住火。王良偉和那個沒工作的離婚女人,越混越大膽。
  
  家中,又是一輪新的戰爭,許梅茵和王良偉甚至動了手。許多次,許梅茵鼻青臉腫,王良偉也好不到哪裡去,臉上手臂上都是被抓出的血痕。
  
  王鵬意曾經問過許梅茵:「你要不要和他離婚?」
  
  許梅茵歇斯底里地憤怒了:「離婚?想得美!讓他和那個下賤貨雙宿雙飛嗎?我一輩子不離婚,我耗死他!誰也別想好過!」
  
  王鵬意的學習成績,一年比一年差。
  
  其實一開始還是不錯的,重點初中的重點班,他成績中游。老師也覺得這孩子雖然是普通人資質,但是勝在基礎打得好,認真勤奮,將來考上重點高中沒有問題。可那天,剛和王良偉吵了一架的許梅茵,看到成績單就發飆了:「20名?才考20名!別說年級了,班級前三都沒進?鵬意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以前從來沒下過年紀前三名!是不是進了初中,就想著玩?心思都不放在學習上?你太讓我失望了!給我進房去,把卷子再做一遍!下學期考不進前三,你給我等著瞧!」
  
  王鵬意回房間,哭了好一陣子。
  
  但是哪怕他每天挑燈到半夜12點、1點,還是考不進前三,甚至成績越來越差。每次考試成績出來,等著他的,必是一場激烈的謾駡。後來,王鵬意漸漸也不難受了,只是在她罵的時候,垂頭臉色陰沉,回房間後,就像個木頭人一樣,按部就班幹完該幹完的事,心無波瀾。
  
  直至有一次,王鵬意無意間路過辦公室,聽到班主任和另一個老師在說他。
  
  「王鵬意這孩子,雖然不聰明,資質一般,但按照原來的勢頭,考上高中還是有把握的,可是現在,我看懸。」
  
  「他媽媽是重點小學的金牌班主任,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學教授。我聽說她對王鵬意非常嚴厲,沒想到適得其反,越教越差。」
  
  「聽說他爸媽要離婚了。」
  
  「可惜了,這孩子也挺軸的,不太聽得進老師的話,我是沒辦法了。」
  
  ……
  
  放學後,王鵬意一路沉默回家,路過一條小巷時,看到路邊一隻流浪小狗趴著。大概經常被人投餵,小狗並不怕人,還衝他搖尾巴。王鵬意走過去,一腳狠狠踢在小狗肚子上,小狗嗚咽一聲,半天沒爬起來。
  
  王鵬意才感覺舒服了點,心想:原來都覺得我資質不好,我蠢,我沒救了。
  
  我沒希望上高中了。
  
  初中升學考,王鵬意以3分之差,連本市最普通的高中都進不了。而這時父親的廠子耗光了家裡大半積蓄,沒錢給他活動上高中。
  
  成績單出來那天,許梅茵直愣愣地盯了好久,這次,她沒有再罵他,她彷彿已經在兒子身上耗盡了所有的希望和力氣,她只是用那黑幽幽的眼睛盯著他,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果然是不脫種,有什麼樣的爸爸,就有什麼樣的兒子。呵呵,我這輩子,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上了。」
  
  然而王鵬意卻漸漸開心起來。
  
  因為母親終於放棄他了,他再也不用沒日沒夜的學習了。
  
  進入職業技校的王鵬意,很是逍遙了一陣子。他本就長得不錯,看起來又溫文爾雅,那段時間,抽煙、喝酒、打架全學會了。而且他打架極狠,有幾次差點把人打出事,最後誰都不敢惹他。
  
  也交過一兩個女朋友,但不知為什麼,都長久不了。沒幾個月,女朋友全都提分手,而且再提起這個人,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他也沒什麼不好,很溫柔,細心,可就是一些細節,讓人覺得很累。」
  
  「我覺得他有時候看起來很恐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技校畢業後,王鵬意和同學們一起去廣東工廠工作。十幾個小時的流水線,剛剛夠生活的工資。才幹了幾個月,因為一件很小的事,王鵬意和組長大吵一架,差點動手,拂袖而去。
  
  他回到懷城,此後又幹了幾份工作,不僅收入微薄,都不長久。
  
  許梅茵這時因為年齡關係,不再擔任畢業班班主任,退到二線。她的性格似乎也隨之軟化不少。她當然看不起一事無成的兒子,但是與長年養著個小三、關係冰點的丈夫相比,她又和兒子站在一條戰線了。
  
  王良平幹了一份保安的活兒,收入不高。但是他有經濟來源養小三。
  
  許梅茵對王鵬意說:「你爺爺奶奶留下的那棟房子,還有樓下兩個門面,是給你的。現在你爸拿著房子和門面租金,都去養小三了。哼,他想得美,我聽說過幾年那片要拆遷了,會賠好幾套房子,咱們家的情況,還能賠上百萬。那是你的,鵬意,咱們一定要搶回來!」
  
  王鵬意拎著兩瓶茅臺,去了父親的另一個家,叫那個女的「阿姨」,叫那個女兒生的兒子「弟弟」。父親驚喜不已,那女的在廚房忙碌時,父子倆坐在桌前喝酒,王鵬意說:「爸,媽打算告你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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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3)

  王良偉先是一呆,後目露陰狠。
  
  王鵬意以一種平靜而悲傷的語氣,告訴父親:有消息說老房子要拆遷了,母親一心要拿到房子。只要告倒父親,財產分割就會佔優勢,王良偉很可能拿不到什麼。
  
  王良偉怒不可遏:「那是我的房子!你爺爺奶奶留給我的!」
  
  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從王鵬意眼中閃過,他說:「可是我諮詢過律師了,那是夫妻共同財產,你是過錯方,法官不會幫你。」
  
  「那我該怎麼辦?」
  
  王鵬意蹙眉想了一會兒,很自然地說:「現在房子不是寫的你名字嗎?或者你把房子轉到我名下,這樣租金收入、以後的賠償,就不會屬於媽,但是我不會要的,也不會管,還是你拿著。這樣,她也沒理由鬧了。這麼多年了,我也不想看到你們倆鬧了,兩個人身體都好好的就行了。」
  
  王良偉靜下來。
  
  過了一陣,他抬頭看著兒子,神色古怪。
  
  王鵬意笑了:「怎麼,爸不信我啊?」
  
  王良偉悶了口氣,似乎醞釀了一下,才開得了口:「鵬意,你是我的長子,今後該你那份,我不會少你。但睿睿也是我兒子,是你弟弟,你要理解。」
  
  王鵬意靜了一會兒,王良偉再端起酒杯,「啪」一聲被王鵬意拍掉,酒杯摔碎在地上。王良偉看著兒子陰冷的神色,心頭一驚。廚房的女人探出頭來,王鵬意笑著抬頭:「沒事,你進去,別聽爺們兒講話。」女人嚇了一跳,真的縮回去不敢出來了。
  
  王良偉:「你……你什麼意思?」
  
  王鵬意一把抓住他的手,王良偉痛得「嘶」的一聲,王鵬意說:「好話不聽要聽真話。三天之內,把房子轉給我,那本來就是爺爺奶奶留給我的,不是留給野種的。如果你不照辦,我姦了這個女的,殺了你兒子。信不信?我反正不信你敢把我送到牢房去。」
  
  王良偉的臉漲成豬肝色:「你……你……小畜生!啊……」
  
  房子裡響起王良偉的慘叫,女人從廚房衝出來,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抱住同樣從房間裡衝出來的兒子,淚流滿面瑟瑟發抖。王良偉被打得鼻青臉腫,王鵬意尚不甘休,拎起那孩子就摔在地上。那對老野鴛鴦都瘋了,女人抱著頭破血流的孩子,哭道:「你不是人!連小孩子都打!報警!」
  
  王鵬意捏住她的下巴,說:「說對了,我他媽早就不想當人了。報啊,我頂多被關幾天就放出來,打小三和野種嘛。放出來那天我就殺了你兒子。」
  
  三天後,房產手續辦完,轉到王鵬意名下。
  
  王良偉和那女人搬出來,搬到一套小小的一居室裡。從那以後,門面和房屋租金,王鵬意再也沒給過父親。
  
  半年後,那個女人帶著兒子走了。
  
  又過了兩個月,王良偉回家了,他在許梅茵房間門口跪了半天,就留下吃晚飯了。出軌了十來年的男人,就這麼灰溜溜地回歸家庭,倒是意外收穫。
  
  許梅茵並不在乎房子和錢本身,兒子拿和她拿是一樣的。但因為這事,兒子在她心中突然又可靠起來。兩母子的關係前所未有的和諧。在王鵬意小的時候,許梅茵覺得他什麼都得聽自己的。現在,王鵬意說什麼,許梅茵都覺得是對的。
  
  王鵬意問她:「幹嘛還原諒他,讓他回來?」
  
  許梅茵冷冷地笑:「我說了,要耗他一輩子,這還有幾十年呢。」
  
  王鵬意遇見任漪漪,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自從拿到房子後,王鵬意就不工作了,豐厚的租金足以支持他優越於常人的生活開銷。有一段時間,他迷上了偵探,每天都上一個論壇,看帖子,發帖子。他尤其喜歡網友寫的那些離奇血腥的案件還有推理分析過程。
  
  他和「一一」就是在論壇認識的。兩人一起討論案情、分享,有時候也會聊聊生活和愛好。他們很聊得來,她是那麼聰明可愛,還有些明顯未脫的學生稚氣。而他溫和、客觀、耐心。有時兩人聊到半夜,她才依依不捨說晚安。
  
  一一沒什麼心眼,很快,王鵬意就知道,她今年夏天即將從懷城大學畢業,是經濟系的優等生,和上任男友分手兩年,一直情傷,所以單身。
  
  而當時,在一一的眼裡,這個男人是什麼樣的呢?他成熟、溫柔、冷靜、理智,她知道他就在懷城,收入不菲,她想他一定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她覺得自己能在網上遇到這麼優秀的人,是非常神奇而好運的事。
  
  有一次,一一問:「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啊?」
  
  王鵬意看著這個問題,回答:「我的學校在懷城西郊。」技校就在那裡。
  
  一一:「啊,你是懷城理工的?」
  
  王鵬意:「這麼關心我?」
  
  一一:(害羞表情)你畢業幾年了?
  
  王鵬意:沒幾年。
  
  一一:你是研究生嗎?我感覺你比我成熟多了,懂得也多多了。
  
  王鵬意靜了好一會兒,回復:對,我是研究生畢業。
  
  兩人交換照片的當晚,王鵬意向任漪漪表白,任漪漪驚喜萬分地接受。
  
  其實一開始,是相愛的。如尋常愛侶般,天長日久,感情越來越深。王鵬意在本市最高檔的社區,租了一套房子,告訴任漪漪是買的。他告訴她,自己專職做投資,做一些長線投資,收入不菲且相對穩定。任漪漪深信不疑。
  
  任漪漪也上班了,在當地一家互聯網新興公司,工作很忙,壓力很大,很有挑戰,收入很高。
  
  兩人開始同居,結婚也提上日程,就在冬天。
  
  然而,兩人一起生活後,一些矛盾,開始慢慢顯現。隨著任漪漪踏入社會,接觸的人越來越多,她突然發現王鵬意的很多習慣,都和自己的生活理念背道而馳——他經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美其名曰股票開市看看就行了,可任漪漪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拿來奮鬥事業;他沒什麼朋友,也不太喜歡她和同事朋友聚餐,時常因此發火,任漪漪不能理解一個成熟的社會人竟不注重甚至不擁有任何有效人脈關係;如果她偶爾提到哪位男同事優秀,他的臉色會變得非常陰沉嚇人,連她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他尤其喜歡看一些恐怖血腥的東西,故事,新聞報導,還喜歡和她分享,任漪漪噁心得飯都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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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3 00:35:26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4)

  兩人開始吵架,並且越吵越頻繁,越吵越凶。
  
  不知哪天,任漪漪開始動了分手的念頭。可每當她透露出一點口風,王鵬意就抱著她,淚流滿面道歉、認錯,保證,自己一定會改變。
  
  他是那麼愛她啊——他想,她也這麼想。到底是曾經以為的此生摯愛,任漪漪一次次心軟下來,還是分不掉。她不斷說服自己:他學歷高,能力也強,家庭條件也好,只是性格和生活習慣有些毛病,他其實還不錯,真的還不錯。
  
  但偶爾任漪漪也閃念——他真的是理工大學的研究生嗎?她怎麼覺得他看起來越來越不像呢?而且她從未在家裡看到過任何畢業照、畢業證書。
  
  某天下午,任漪漪專程去了趟理工大學。西郊除了理工大學,就只有一所職業技校。
  
  回來的路上,她只覺得晴天白日都是陰沉沉的。如果這個是謊言,別的呢?
  
  她又去了趟社區物業。
  
  原來房子也是租的。某天,她趁他不注意,偷看了他的股票帳戶,裡面只有1、2萬塊,還是虧損狀態。
  
  再通過多方打聽,她知道了他的確是有房子,但是是從父母那裡繼承的,租金就是他唯一的收入來源。
  
  ……
  
  這才是她的未婚夫的真實模樣。
  
  她給自己找了個什麼樣的未婚夫!
  
  這一次,任漪漪無比堅定地說了分手,任王鵬意如何哀求、哭訴、挽留,甚至大發雷霆,都不動搖。接下來,她立刻出了一個長達一個月的差,既是想避開他,也是希望他能接受這個現實。
  
  任漪漪出差半個月後的某個半夜,王鵬意接到她的同事打來的電話:「你是任漪漪男朋友吧?我們在江城出差,她暈倒了,現在在醫院搶救,她父母人在國外旅遊聯繫不上,你趕緊過來!」
  
  王鵬意連夜開車,天明抵達江城。任漪漪醒了,但是腦袋上纏了一圈白布,蒼白而虛弱地躺著。醫生說,她腦子裡長了個瘤,壓迫神經,現在突發耳聾。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再聽見,都要等一個星期後,專家會診手術後才知道。
  
  看到王鵬意來了,任漪漪的指尖微微一動,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公司項目任務重,同事們陪了她一兩天,仁至義盡,甲方專案進度已嚴重拖延,而她必須有人24小時看護。任漪漪很害怕,怕得要死,她的人生即將崩塌。
  
  當著所有醫生、護士、同事的面,王鵬意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說:「漪漪,別怕,我在這裡。給她找最好的專家,用最好的藥,所有費用我來承擔。我會照顧你,你一定不會有事。」
  
  幾天後,任漪漪的父母從外地趕回,抱著耳聾的女兒痛哭一番後,望著日夜看護、黑眼圈深深憔悴無比的王鵬意,感動得難以言喻。
  
  「孩子,好孩子啊,謝謝你!辛苦你了!」
  
  「要是沒有你趕過來,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麼盡心盡力照顧漪漪,醫生跟我說,你這些天幾乎都沒睡過覺。」
  
  王鵬意說:「爸、媽,漪漪一定不會有事。萬一……她真的聽不到了,我娶她,養她一輩子。」
  
  所有的醫護人員和病友,都感動於這份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愛情。
  
  這些聲音,任漪漪都聽不到。她只是望著每個人的神色,望著王鵬意深情、溫柔、虔誠的眼神,她只覺得自己站在圍城中,每個方向都是牆,走不出去了。
  
  而在王鵬意的眼中,此時的任漪漪又是怎樣的呢?
  
  他覺得這是自己最愛她的一段時光。她什麼也聽不到,她也不怎麼說話。她是那樣的蒼白、脆弱、無依啊,她的眼中,也有了恐懼,有了依賴,有了無能為力。
  
  彷彿最初相愛的時分,不,比最初還好。
  
  這個名牌大學畢業、漂亮的、優秀的女孩,終於不再高高在上,弱小的躺在他的掌心裡。
  
  有時候,王鵬意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任漪漪,甚至湧出念頭:如果她永遠聾下去,多好。
  
  她就永遠也不敢離開他了。
  
  王鵬意的心願,沒有成真。
  
  手術非常成功,一個月後,任漪漪重新聽到了聲音,並且逐漸恢復健康,幸運地沒有留下後遺症。
  
  年底,帶著所有親友的真誠祝福,他們結婚。
  
  半年後,任漪漪提出離婚,之後被家暴多次,任漪漪起訴離婚,只求淨身出戶。幾個月後,法院判決離婚。任漪漪立刻離開懷城,去了外地工作。
  
  又過了幾個月,王鵬意家的老房子拆遷,三套新房子和兩百萬拆遷款到手。
  
  王鵬意買了台新車,大部分時間住在城中其中一套房子裡,另外兩套出租;有時候他去山裡的老廠房住,這麼多年過去了,那裡越來越荒,依然一文不值。他的話越來越少,脾氣越來越暴躁,有時候跟他關係最好的許梅茵,看到他的臉色,都不敢說話了。
  
  許梅茵和王良偉依然住在一起。兩人也都老了,關係竟奇異地平和起來,天天一起買菜、散步,頗有少年夫妻老來伴的味道。
  
  歲月或許令父母和解,可是被歲月傷透了心的少年,卻再也回不來了。
  
  大把大把的無聊時光,王鵬意除了瘋狂健身折騰自己,越來越喜歡看重口味的東西,綁架、強姦、虐待、殺人的文字、動漫和影像。他在網上到處搜集,還通過一些方式,付費登錄某些網站觀看。
  
  某天,他收到一條簡訊:
  
  「想要看更刺激的內容嗎?想和更多有相同愛好的人交流分享嗎?加群:XXXXXXX。」
  
  ……
  
  「你殺過人嗎?」
  
  「殺過。」
  
  「那是種什麼感覺?」
  
  「感覺……很難形容,那像是個結束,又像是個開始。想試試嗎?」
  
  「先認真思考,想挑選一個什麼樣的目標吧?如果做的好,會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首先,把人綁架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必須得做好一些準備,才能保證不被員警發現,譬如:……」
  
  「你必須好好鍛煉身體,最好練習搏擊,因為這會是一項壓力很大、很危險、很有挑戰性的任務。你必須擁有強健體魄,才能從容應對。」
  
  ……
  
  某天,又是在網上泡了整晚的王鵬意,睡眼惺忪走到街上吃早飯。他剛在攤子坐下,另一個十七八的女孩,在旁邊桌子坐下。過了一會兒,王鵬意抬頭,注視著她。
  
  她有著稚嫩姣好的容顏,青春無敵的年華。
  
  她用簡單的手語,艱難地和攤主交流,只是想要一碗餛飩。
  
  她聽不到這世上的任何聲音,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這樣年幼、純潔、脆弱、可愛的聾啞人啊。
  
  他對她的愛,原來永遠也無法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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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3 00:35:39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阮清苓番外 我懼人間(1)

  在阮清苓很小的時候,那個家還是非常溫馨美滿的。財源滾滾的父親,年輕嬌美的母親,他們都非常疼愛她。她的吃穿用度精緻昂貴,又如她母親生得美麗,是所有孩子中的小公主。
  
  當然,那個家裡還是會有不那麼舒服的時候,譬如父親總是呼朋喚友通宵打牌,吵得她和媽媽徹夜難眠;譬如媽媽時常在夜裡哭,小小的阮清苓看著媽媽臉上手臂上的淤青,也哭了。
  
  三、四歲的孩子,已經聽得懂人言了。可周圍的大人,往往以為她不懂。
  
  「昨天晚上聽到沒?又打上了。」
  
  「你說說,四十歲的老光棍,娶了十八歲的姑娘,才好了幾年,怎麼捨得打呢?」
  
  「什麼娶?還不是為了錢?老阮有錢,聽說家產都有幾百萬了,清苓她媽是他從農村買來的,50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要不那麼漂亮!」
  
  「聽說沒扯結婚證?」
  
  「沒扯,家裡捨得,清苓她媽自己也願意。要不上哪兒弄50萬?」
  
  「清苓倒是長得像媽,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美女。」
  
  說話的人捂著嘴,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像她媽媽這樣嗎?哈哈哈哈……」
  
  又一次,阮清苓看到父親將母親推倒在地,父親懷裡揣了個黑袋子,奪門而出,母親坐在沙發上默默垂淚。阮清苓走過去,母親把她摟在懷裡,哭著說:「寶貝,我們以後怎麼辦啊?你爸把這個家都要賭完了,已經沒什麼錢了,他沒人性啊!」
  
  阮清苓是很愛母親的,也哭了起來,說:「媽媽,你是爸爸買來的,你把錢退給爸爸,我們就有錢了。」
  
  母親一呆,一個巴掌落在她臉上。
  
  後來阮清苓再想起來,也不恨母親了,她對她只有懷念。那時候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有了四歲女兒的媽媽,也還是個大孩子吧。所以,才會在兩年後,家裡一窮二白時,趁夜逃走,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原來的房子也輸掉了,父親租了一套二居室的老房子。那時父親也沒有朋友了,曾經通宵聚在他家的那些朋友,彷彿一夜間消失得一乾二淨。父親拿著低保,打著零工,再加上年邁的爺爺奶奶救濟,倒也把把阮清苓養大了。
  
  十幾歲的阮清苓,已經出落得非常玲瓏標誌了。但她在這一片貧民窟般的社區,是個特別的存在。她身上既有幼時養成的富家女的驕矜氣派,偏偏又窮得口袋裡沒有一分錢;她很漂亮,可那份漂亮又令人覺得很廉價脆薄,不夠珍貴。
  
  阮清苓其實很不喜歡住在那裡。父親現在已經不賭了,有時候會和一幫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無所事事的老男人,在巷口打牌。阮清苓很不喜歡那些老男人們看她的眼神。
  
  她也不喜歡對門鄰居,一家三口。
  
  男的在市政府當個小文員,女的沒工作一直待在家裡,他們家有個男孩也在上初中。據說女的身體不好,他們大部分收入都拿來給她看病了,所以他們家也很窮。
  
  但阮清苓每次放學回家,都能聞到他們家傳來誘人的飯菜香味。而阮清苓有什麼呢?她的爸爸時常不在家,於是買了一箱麵條,讓她自己下。有一次阮清苓吃了整整一個月的麵條,還是沒有哨子的,再聞到那味道都想吐。
  
  男孩的衣服雖然廉價,但是永遠被母親洗得潔白乾淨晾在院子裡。阮清苓下了晚自習還要洗自己和爸爸兩個人的衣服,乾脆用洗衣粉泡一泡踩幾腳完事。
  
  那時候阮清苓最討厭的是突然下雨的天氣,她沒有帶傘。每一次,男孩的母親或者父親都會來送傘,他沒有被忽略過一次。
  
  男孩的母親邀請過阮清苓去吃飯,阮清苓很有禮貌地說:「謝謝阿姨,不用了,爸爸已經給我留好飯菜了。」
  
  男孩的父親也曾把自己的傘遞給阮清苓,她鞠躬說:「謝謝叔叔,我跑回去就行了,很快的,您別淋著了。」
  
  只有某次,男孩下了晚自習,大概是餓了,在路邊攤買香腸,她恰好路過,男孩遞給她:「吃不?」阮清苓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打發叫花子嗎?」男孩的臉漲得通紅,從此再沒在路上理過她。
  
  ……
  
  不過,阮清苓最不喜歡的,是房子周圍住的七大姑八大姨們。那些「嗡嗡嗡」的聲音啊,和小時候一樣,總是追在她屁股後頭。
  
  「哎,阮清苓,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媽啊?」
  
  「你爸在外面又好了一個,你知道嗎?」
  
  「你爸要不管你,來阿姨家吃飯。」
  
  ……
  
  「你沒聽說嗎?她媽跟人跑了。她爸當地巨有錢,全輸光了。」
  
  「她媽也不是什麼正經人,聽說是她爸買來的。」
  
  「難怪她小小年紀看起來就……呵呵……」
  
  ……
  
  爺爺奶奶會給她錢買衣服,她就去買那些便宜但是好看的裙子,露出漂亮長腿;買髮卡、偷偷做頭髮;初中的時候,她就擁有了化妝盒,不上學的時候就化;她學著韓劇女主角的搭配穿著,講話做派——她在校園裡,永遠都是驕傲時尚的人物。
  
  事實的確如此,阮清苓的成績上游,優秀的壞女孩,大把人追。初二的阮清苓,最後挑選了一個高二的男朋友。男孩家有錢,長得不錯,人也不壞,特別寶貝小女朋友。他給她買昂貴的衣服、首飾,帶她吃大餐,給她輔導功課,外出旅行,形影不離。
  
  那也是阮清苓第一次知道,談戀愛原來可以讓人這麼幸福。被人捧在掌心,遮風擋雨,照顧周全。那段時間,她就像做夢一樣,什麼事,都有哥哥在。
  
  「哥哥,我又胃疼了,以前總是沒吃早飯。」
  
  「哥哥,今天我不想待在家裡了,來接我好不好?」
  
  「哥哥,下雨了。」
  
  「哥哥,我做了愛心便當,中午一起吃啊。」
  
  「哥哥,你學業忙就別管我,我在旁邊陪著你就好,我只要陪著你。」
  
  ……
  
  老師和男生的家長,很快發現這段「早戀」。班主任苦口婆心批評教育阮清苓,她只是默默垂淚。男生很硬氣,打死不分手,就算不讀書不吃飯也要保護她。男生的父母沒法子,找阮清苓的家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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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阮清苓番外 我懼人間(2)

  起初,雙方在辦公室裡吵得很凶,隔老遠都能聽到些動靜:
  
  「你怎麼教女兒的,小小年紀就學著談戀愛!」
  
  「我女兒才初三,你兒子已經成年了!」
  
  「……幼女,一告一個準!」
  
  「……都被你兒子睡了!」
  
  「這事兒沒那麼容易甘休!」
  
  「你你你……」
  
  後來,聲音漸漸小了。阮清苓就抱著膝蓋,坐在辦公室外的臺階上,抬頭望天,任來往的人指指點點,她也沒反應。那時男孩被關在家裡,她已經幾天沒見到他了。
  
  後來,門開了,爸爸叫她進去,給男生家長賠禮道歉,阮清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很在意他啊,所以也很在意他的父母,怕他們生氣。阮清苓鞠躬道歉,他們看她的目光,她到現在都記得,像看一坨噁心的狗屎。
  
  那天晚上,阮清苓回家,看到爸爸坐在沙發上,數著厚厚一迭錢,抬頭似笑非笑望著她。
  
  於是,那個男孩再也沒理過她,冷漠的眼神彷彿看著仇人。
  
  所有同學都說,她是為了錢和他在一起,她的爸爸趁機敲了一大筆,這就是電視劇裡的「仙人跳」。
  
  高中階段,阮清苓又交了兩個男朋友,一個劈腿和別人好了,另一個是混混,高中沒畢業就去混社會了。
  
  剛升高三,阮清苓空窗期,又有一個家裡有錢的男孩追她追得很凶,雖然有人說男孩花心不可靠,阮清苓還是動搖了,正想一試。
  
  某天,班主任特意把她叫到辦公室,遞給她一杯熱茶。
  
  阮清苓低著頭,心裡抗拒,態度冷淡。
  
  五十來歲的班主任卻像看穿了少女的叛逆,深深歎了口氣,說:「阮清苓,是不是從來沒有人跟你說過這樣的話——你長得漂亮,也聰明,學東西很快。雖然家庭條件差一點,基本的學習生活還是可以保證。不像我們那時候,有時候連口飯都吃不到,還要堅持學習。你這樣一個人,將來如果如果能考上好大學,擺脫原生家庭的劣勢,一定能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能夠靠自己活出精彩。可是,你手裡的牌明明不差,為什麼現在打得稀爛?」
  
  阮清苓怔怔望著她:擺脫家庭,靠……自己嗎?
  
  班主任目光慈愛溫和,似乎並不把她當成傳聞中人品低劣的女學生:「高三了,沉下心來,好好加油。考上好大學,你會看到更寬廣的世界,人生更多可能。哪怕是談戀愛——到時候允許談戀愛了,也能遇到更加懂得珍惜你的優秀男孩,不是嗎?」
  
  下晚自習,阮清苓一個人走在陰暗的街道上,走著走著,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哭,哭了很久。
  
  一年後,阮清苓考上湘城大學,雖然是剛剛上線,也跌破了很多人的眼鏡。連父親知道後,都愣了半天,流下眼淚。
  
  當阮清苓踏入這所全省最好的大學,望著美麗校園和莘莘學子時,是什麼感覺呢?
  
  她朦朦朧朧地感覺到,十八歲的自己,站在人生的一個分界點上。往前,也許還是任性妄為一塌糊塗,又也許,是天高雲闊獲得新生。
  
  一開始,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她毫無懸念的成為本系系花,各科老師對漂亮的小姑娘印象總是不錯的,同學們也都對她笑臉相迎。這樣的生活有點無聊,不夠熱鬧,但似乎挺輕鬆。
  
  直至開學半個月後,她走過系教學樓的機房時,聽到裡頭有人在議論自己。
  
  「真的嗎?她讀高中的時候生活那麼亂?」
  
  「當然了,我們是一個班的,她的男朋友從來就沒斷過,初中就和人在外面開過房了。」
  
  「哇塞,太勁爆了!真看不出來,我們系男生還把她評為最清純系花呢。」
  
  「清純?呵呵,我跟你說,她的生世更離奇,她媽媽……」
  
  阮清苓一把推開機房的門,「哐當」一聲巨響,裡頭兩個女生嚇壞了,一個是她高中同學,一個是她現在的舍友。阮清苓冷笑著走過去,「啪」、「啪」兩個耳光,扇在她們臉上。
  
  「賤貨!我讓你們說!」
  
  三個女生打成一團。
  
  由於當時教學樓裡還有很多學生上課,這個事件造成了不良影響,三人被系裡通報批評處分。
  
  阮清苓站在通告欄前,看完了處分通知,再轉身,看到身後許多同學的臉,有的驚訝,有的探究,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幸災樂禍。阮清苓面無表情地走了,走得驕傲又美麗。
  
  她想,沒關係,沒關係,所有人知道都沒關係。我不怕的,我就是有娘生無娘教,我就是小小年紀生活浪蕩,我就是騙錢又騙感情不知廉恥,那又怎樣!
  
  當然,大學生比中學生成熟多了,也理智多了。阮清苓並沒有受到明顯排擠,追她的男生少了些,但還是前仆後繼;女生們至少面子上跟她還過得去,沒人和她交心,但也沒人會主動惹她。阮清苓的學習成績中等偏下,大學老師們也不會太去管學生。第一個學期,她就在一種半夢遊的狀態中度過,好像始終清醒,又好像一直沒醒。
  
  不過,她也比中學時慎重了,沒有急著交男朋友,只是吊著追求者中,各方面條件比較好的兩個。可是總覺得少了什麼。
  
  他們中有人有錢,有人長得不錯,有人成績不錯,可她總覺得少了什麼。
  
  寒假回家時,阮清苓意外受到了父親的熱情迎接和照顧——她房間的傢俱換成了新的,父親還做了一大桌菜,還給了她兩千塊零花。
  
  阮清苓斜眼看他:「哪兒來的錢啊?」
  
  父親笑:「我現在在幹保安,這是年底獎金。」
  
  阮清苓把錢收起來,心情到底漸漸好起來。那真是父女倆這幾年來相處最好的時光,他每天按時上下班,給女兒做飯;他驕傲地對每個遇到的鄰居說,自己讀湘城大學的女兒回來了;阮清苓也會跟他說大學是什麼樣的,聽得這快六十的老頭,一愣一愣的。
  
  第三天下午,父親笑呵呵地說:「晚上沒事吧,跟我一起出去吃個飯,有人請吃飯。」
  
  阮清苓奇怪:「誰啊?」居然還有人請他吃飯。
  
  父親露出一副不得了的神色:「我們領導!保安部長!家裡三套房,開寶馬,他是總經理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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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3 00:36:15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阮清苓番外 我懼人間(3)

  阮清苓狐疑:「他為什麼要請你吃飯?」
  
  父親只侷促了一瞬,立刻露出嚴肅表情,說:「清苓,你已經這麼大了,讀的還是湘大,個人問題也可以考慮了。放心,爸爸怎麼會害你!肯定是為你好。張部長的兒子今年三十出頭,比你也沒大多少,他雖然沒讀過大學,現在自己開了一家裝修公司呢,又年輕,又能幹,又有錢。人我也見過,是個穩重正直的。人家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可人家說了,就想找個漂亮、有文化的女孩當老婆……」
  
  阮清苓看著父親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老臉,看著他渾濁而興奮的眼,又看到家裡那老舊的窗玻璃,不知何時蒙上一層白霜,以至於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她說:「你又要賣了我嗎?爸爸。」
  
  當晚,阮清苓頂著被打得微紅的半邊臉,去了酒席。或許那個男人確實沒那麼糟,言談舉止也很禮貌沉穩,只是面目平庸,只是長得老了點。只是她和他站在一起,像叔叔和侄女。
  
  第二天一早,趁父親酒醉未醒,阮清苓拖著行李箱回了湘城。她再也不想回這個家了。
  
  下學期開學沒多久,老師告訴她:「樓下有人找,說是你親戚,一個中年女人。」
  
  阮清苓下樓,看到一個身材姣好面容白淨的女人,歲月已在她臉上刻下細細痕跡,但依然難掩嬌美。
  
  阮清苓看著她,不說話。
  
  女人的眼淚已流出來,幾乎難以自抑,抱住了她:「清苓,我是媽媽呀!」
  
  兩人在校門口咖啡館坐下。比起女人的激動,阮清苓顯得平靜很多。
  
  女人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阮清苓笑笑:「不好不壞吧。」
  
  女人:「你爸呢?他……怎麼樣?」
  
  「還行,在幹保安,吃穿不愁。」
  
  女人似乎鬆了口氣,打量著阮清苓略顯冷淡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清苓,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當年,當年我也是沒有辦法。你知道你爸爸那個人的,又賭,又嫖,還打我。那生活我實在過不下去了,只要一走了之。」
  
  阮清苓點頭:「我不怪你。」這是真心話,換她她也跑,誰願意跟個畜生一起生活?哪怕她跟畜生生了個小畜生。
  
  女人還是不安:「後來,我跑來了湘城,打工,我沒什麼錢,也不敢回去看你。」
  
  阮清苓還是笑笑:「沒事。」
  
  女人也意識到再說過去,沒有意義,擠出笑容說:「現在好了,你長大了,還這麼出息,考上了湘大!我現在條件也好些了,在湘城有房子,以後有週末可以去媽媽那裡,讓媽媽做飯給你吃……」
  
  阮清苓突然就聽不下去了,粗暴打斷:「你結婚了?」
  
  女人一滯,慢慢點頭。
  
  「又有孩子了嗎?」
  
  「……有個小兒子,他今年只有5歲,他很乖的,他也很崇拜你這個姐姐,湘大高材生!」
  
  阮清苓笑了。
  
  看來班主任說得沒錯,考上湘大,真的是件了不得的事呢。不光爸爸對她好,媽媽也找回來對她好了呢。
  
  但當女人走時,塞給阮清苓8000塊,還是令阮清苓愣了愣。
  
  「你給我這麼多錢幹什麼?」
  
  「拿著!」女人又流淚了,「都是我自己存的,你一個女孩子,買點自己喜歡的衣服,化妝品,對了,買書。如果還缺錢,記得跟媽媽說,媽媽有的。有什麼事,都記得給我打電話。」
  
  阮清苓輕輕說了聲「謝謝」。
  
  隔了兩個週末,女人把阮清苓帶回家吃飯了。她嫁的是個房地產公司的項目經理,條件還算不錯,家裡三室一廳,但也不是大富之家。那男的四十幾歲,看到阮清苓,臉色只是淡淡的,不熱情,但也不算無禮。那個五歲的小男孩,更是全程沒理阮清苓,女人抱著他說:「叫姐姐!」男孩掙脫母親:「她不是我姐姐!我不認識她!」
  
  阮清苓始終沒什麼反應。
  
  她看得出來,女人嫁給男人應該算是高嫁,又或許是過去那段無證婚姻導致,女人對著男人始終顯得有些卑微。
  
  女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男人有點不高興:「做這麼多,又該剩了。跟你說過多少次,飯菜儘量不要過夜。」
  
  「那不是清苓來嗎?」
  
  男人看阮清苓一眼:「清苓來我們當然要歡迎,但是也沒必要做這麼多。」
  
  女人:「下次我注意。」
  
  阮清苓就跟沒聽到似的,專挑好菜吃。
  
  像是為了贏得男人更多的尊重,女人說:「清苓特別優秀,從小都沒人管她學習,還是考上了湘大計算器系,是懷城一中全校十八名!」
  
  男人倒是鄭重認同:「確實優秀!我這人就佩服會讀書的!難得,難得!銘銘,要向姐姐學習知道嗎?」
  
  女人一喜,用胳膊撞了一下阮清苓:「敬你叔叔一杯。」
  
  阮清苓一笑,端杯:「叔叔,我敬你,祝你身體健康財源廣進心想事成!」
  
  漂亮又聰明的小姑娘的祝福,任誰聽了都高興。男人笑著喝了。女人大概是太高興了,摟著兒子又說:「以後啊,咱們銘銘長大了,也有姐姐幫襯了!湘大高材生,將來肯定工作好收入高,我們清苓性格又好,肯定會把弟弟照顧得好好的,清苓你說是不是?」
  
  男人的神色越來越滿意。
  
  阮清苓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心想,原來啊,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湘大高材生才有資格當扶弟魔啊。
  
  女人下一次來接阮清苓去家裡時,阮清苓說:「我不去,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我。」
  
  「怎麼了……清苓?你怎麼了?」
  
  阮清苓那時已穿上了掐腰短裙,長髮披肩,化著淡雅的妝,比當年的母親美豔囂張多了。她說:「因為我不想當扶弟魔啊,想我以後為你兒子做牛做馬,做夢!」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女人依然美麗的雙眼,蒙上一層悲傷的淚,看起來是那麼真摯,「我只是想,你們姐弟倆以後有個依靠,我那麼說,你叔叔他今後才會幫你,才會給錢……找工作也可以給你幫忙……我真的不是……」
  
  阮清苓最後看她一眼,走了,沒有回頭。
  
  不重要了。
  
  媽媽,不重要了。
  
  去過你的生活,你有自己的家庭,你有新的孩子。你已經不需要我了,我也不需要你了。
  
  我害怕再被人賣掉,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
  
  同學想把我拉回原來的糜爛裡,爸爸想要賣了我,媽媽也許在稱我的斤兩。
  
  老師,你說我考上大學,就可以擺脫原生家庭的影響。
  
  可是我一個人走不動了,快要沒有力氣了。
  
  ……
  
  所以,我一定要找個很好很好,很完美的男朋友,比誰的男朋友都完美。他長得帥、成熟、穩重,成績好、能力強、人緣廣。
  
  他一定是學生會領導,年齡一定比我大。這樣,我才會感覺到很安全啊。
  
  他一定有著很好的家境,父母雙全,工作穩定。在他小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家都有做好的飯菜;每次下雨,都有人給他送傘;每天都有人給他洗衣服;他從來不會為學雜費和春遊費用發愁——就像小時候住在對門那個讓我羨慕了許多年的男孩一樣。
  
  他以後會在政府上班,安穩、體面,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只要養得起我就可以;他會為我遮風擋雨,在我生病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拿出積蓄;我也會努力工作,也許賺得比他少,但是我會盡力照顧這個家,照顧我們的孩子——就像小時候住在對門那個讓我羨慕了許多年的男孩一樣。
  
  ……
  
  後來,他出現了。
  
  他身邊已有了女朋友。
  
  沒關係。
  
  我都等他好多年了。
  
  很多人說他女朋友名字雖然和我差不多,沒我漂亮,沒我年輕,沒我風趣可愛。只是成績比我好。
  
  我會把他搶回來的。
  
  ……
  
  ——
  
  陳慕昀出院後,立刻和阮清苓提了分手。
  
  阮清苓在懷城家中割腕自殺,被恰好回家的對門鄰居發現,送到醫院搶救了回來。
  
  休學一年後,她因為精神問題退學。
  
  阮清苓自殺未成後一個月,陳慕昀被人舉報亂搞男女關係,且附上多張大尺度私密圖片。因著父母的關係,陳慕昀還是留在系統裡,但是不在留在市政府,而是調往別的二線單位。
  
  也許我們的人生,和某些人,會再相逢。
  
  和某些人,永生不能再見。
  
  每一種愛消散後,都只剩下恨和痛,或者什麼都沒有。
  
  但我白髮蒼蒼時再想起你,
  
  只願你在後來的人生裡,清醒、珍重、善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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