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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的人已經查到,洛琳前些日子將自己的兒子送去了歙縣。」
「洛琳只是個愚蠢的棋子,威脅她沒有任何意義。」消息一定是洛琳走漏的,說不定主意也是她出的,但是現在並不是和她算帳的時候,「我聽說董立三最寵愛的兒媳婦,不久就要分娩了,孕婦走不太遠,一定藏在濟陽的哪個角落裡,想辦法把她……」一臉陰霾的慕天給了尹延龍一個不用言明的眼神,而另一個男人則了然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該怎麼做。」
「莊主。」秦管家在一旁稟報道:「聽丫鬟說雨蓮姑娘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甚至連水都沒喝。」
「怎麼會這樣!」慕天怒斥:「這群人是怎麼照料的!」
「雨蓮姑娘說她要靜心為小少爺祈福,不讓旁人打攪。」秦管家也已經去勸過,可是雨蓮卻像吃了秤砣一樣,除了誦經一句話都不同他們說了。
慕天的雙眸比此時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
「你去看看吧。」一旁的尹延龍建議道。
「延龍,你是知道的,最開始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照顧她。」慕天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自責。
「你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尹延龍安慰道:「從當時在鳳凰鎮第一次見到他們時,你就這麼做了。」
慕天摸向自己的懷中,那曾經分隔兩地的兩塊玉珮此刻正相互依偎,破鏡要重圓簡單,但是如何能保證不會再次碎裂呢?「可是他們卻也因為我而深陷危險。」
「慕天!」
「你知道,慕雲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了,他的身體……」說到這裡,慕天的眼睛有些酸澀,「如果這樣,我該怎麼告訴雨蓮?她承受得住嗎?她是那麼愛那個孩子,而這一切都因為我……」
如果他們沒有來找他,而是還在南方的老家,即使生活貧苦但是卻不會被歹人盯上,能夠平安地度過餘生。
「慕雲還等著你去救呢,現在不是說這些有的沒的時候。」尹延龍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從沒見過好友如此洩氣,以前的慕天沒有什麼可再失去的所以堅定不移,但是此刻,他能在他的眼中看到不安和旁徨,「慕天,你先回去休息下,我會安排那堅事情的。」
他也不禁為好友擔心,如果慕雲那孩子真的出了什麼事,恐怕受不住的不僅是雨蓮一個人吧。
「我也是慕雲的大哥,我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尹延龍保證道。
盡管答應尹延龍會去小憩片刻,但是慕天卻根本無法闔眼,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雨蓮和慕雲居住的南苑。
他本應該更花心思的,讓那個孩子本就坎坷的生活裡更多一些歡樂,慕雲崇拜他,敬慕他,可是最終卻要他來承擔自己種下的惡果,而此刻的他,其實什麼也做不了。
慕天遣退了守夜的丫鬟,獨自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雨蓮虔誠地跪在觀音菩薩的畫像之前。
「菩薩。」看著畫中慈眉善目的形象,慕天喃喃自語:「如果這是為了懲罰我以前作惡無數,那就讓我死後一個人下地獄吧,不要再折磨那孩子,不要再折磨她……求你,我一個人,什麼都不怕。」
而室內的雨蓮並不知道慕天曾經來過,她全心地沉浸在自責之中,獨自一人長跪不起,口中不斷地念誦著心經,整整兩天,她粒米未進,滴水未進,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所有生理需求,直到……
「蓮姊姊。」一個稚嫩的聲音來到了她的耳邊,傳進了她的世界。
「慕雲?」雨蓮抬起頭,看見小男孩正站在她的面前。
「蓮姊姊,奶娘說你這幾天都沒吃飯?」小男孩主動摸上了她的臉頰,「是你告訴我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飯是一定要吃的。」
「慕雲!真的是你,慕雲!」雨蓮一把抱住男孩,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裡。「你是怎麼……」
「我們的人找到了慕雲被藏匿的地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的慕天說道,是尹延龍為他介紹了精於追蹤術的江湖人士,跟蹤洛琳、董立三以及他們接觸的人,最終住城郊的廢院裡找到了慕雲。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雨蓮在男孩的身上上下摸索著,「呼吸呢?有沒有覺得難受?」
「我沒事,幸好我有帶藥,唐爺爺給我的藥,我沒有忘記要吃。」慕雲自豪地說道。
剛被抓走的時候,因為緊張害怕他差一點就哮喘發作,後來想起唐大夫教他調整氣息的方法,而看到他一臉鐵青的虛弱模樣,綁匪也怕他死掉,找到了他藏在錦囊裡的藥,餵他服下,之後幾天,也不敢對他如何。
「奶娘,你先帶慕雲下去梳洗一下,順便準備打包一些衣物。」
「為什麼?」雨蓮怔怔地看著步入房間的慕天,依依不捨地讓慕雲隨著奶娘離開。
「尹延龍會送你們去江南,今天出發。」慕天回答道。
「回江南?怎麼突然……」
「留在這裡,你們有可能還會遇到危險。」
「因為董家?」雨蓮艱難地站起身,過久的跪姿已讓她失去了雙腿的感覺,「你怕他們沒有要到贖金……」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給他們贖金。」慕天打斷了她,「從來沒有,因為我知道給他們贖金,他們也不會就此甘休,只會再找機會東山再起,想要將我打垮。」
「可是,他們抓了你的弟弟!」就算他自信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但是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溫和的解決方案嗎?
「商場就是戰場,雨蓮。」慕天步步接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微微顫抖的女人,「如果董家因為綁走慕雲而得到了十萬紋銀,那麼下一次張家、李家,也可能因為再抓到他或是抓走你,而要到更多,我不能讓敵人嗅到我的弱點。」
她該感動嗎?至少男人將她和慕雲視作弱點。
「你有很多仇人嗎?」雨蓮小聲地問道。
「很多,董家只是被我搶走生意不能立足的一家商戶而已。」慕天充滿血絲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溫度,彷彿敘述的只是帳本上的出入明細而已,「還有被我逼得還不出債賣掉妻兒的,還有實在愧對祖先上吊自殺的,董家的損失……還算少的。」
這次慕雲能安然回來無疑是幸運的,早在收到信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孩子已被撕票的準備,可是終究董家不過一群貪圖安逸、腐朽的富家子弟,害怕擔上人命官司,但如果遇到真正心狠手辣或無所顧忌的對手,殘障的小孩和柔弱的女子怎麼可能毫髮無損?所以,他必須做出正確的決定。
雨蓮向後跌了半步,撞在了供奉果品的香案上,「這些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我告訴過你,我已經不是原來的尉遲慕天了,我也告訴過你,這就是生意。」他的解釋冷酷地就像一把刀,撕開了雨蓮所有天真的認知。
所以他才這樣憎惡現在的自己嗎?一個唯利是圖、滿手沾血的惡魔!
「財富對你就這麼重要嗎?」雨蓮扶著香案,穩住自己的身體,「你難道沒有想過放棄這裡的一切,和我們一起回到江南去過平靜的日子?」
「我還有沒有做完的事情。」黑眸變得更加深邃,他不能就此放過董家,他要徹底斬草除根,不能讓他們再有任何作怪的餘力。
雨蓮搖了搖頭,那只是他放不下的藉口吧,「那麼,你怎麼知道我們去了江南就會安全呢?」
因為你們離開了我。
慕天轉身離去,在離開她的房間前說道:「準備上路吧,尹延龍會保護你們的。」
「雨蓮姑娘,你沒事吧?」看著扶著車輪,蹲在地上乾嘔不已的女人,尹延龍擔憂地跳下馬背,他已經從慕天那裡知道了雨蓮的事情,只是他無法理解為什麼知道雨蓮身上沒有婚約束縛的慕天,反而要將她推離自己?
「沒事,天太熱了,車廂又太悶,所以……」雨蓮直起身,用絹帕擦了擦嘴角。
「那讓馬伕再慢點吧,我們也不趕時間。」私心裡,尹延龍還希望慕天能夠突然悔悟,快馬追來。
「好。」雨蓮重新爬上馬車,安撫了慕云然後靠在軟墊上昏昏欲睡,撫過平坦小腹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暈車這麼簡單。
比預計晚了三天,他們一行人,終於回到了尉遲山莊,意外的,雨蓮發現山莊舊址的封條居然被撕了,推開大門,裡面的景象雖然不及當初繁榮,卻也一掃先前的慘敗凌亂變得井然有序。
「前些日子,我離開了濟陽一段時間,就是幫慕天來幹這個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尹延龍自豪地說道:「那小子啊,已經把這裡贖了回來,也看了塊好地,準備今年冬至的時候,回來給老爺子遷墓呢。」
「蓮姊姊,我能去看爹嗎?」提起父親,慕雲的臉上不禁揚起了思念。
「明天再去吧,今天晚了。」雨蓮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卻難得地沒有答應慕雲的請求。
「可是……」
「雨蓮姑娘,既然你累了就先休息。」她一路的虛弱尹延龍看在眼裡,便主動提出了折衷的辦法,「要嘛,我先帶慕雲去祭拜老爺子,等改日你們再一起去正式祭掃如何?」
「也好,那就有勞了。」送走尹延龍和慕雲之後,雨蓮在山莊裡一間房、一間房地看了過來。
曾經被債主和族人洗劫一空的房間,大多依然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幾間主要的廂房裡,已經備下了傢俱,似乎正在靜候新來的主人入住,重振昔日雄風。
可是他終究沒有回來。
為什麼明明連過去的仇恨都能放下,卻不能放下那些錢財家業呢?
在山莊的西邊角落,雨蓮欣慰地發現以前的佛堂並沒有被破壞,尉遲家先租請回的佛像,依然完好無損地立在堂中,慈眉善目地看著自己。
雨蓮不禁雙膝下跪,低頭撫著自己的小腹,「佛祖,這又是檷給我的考驗嗎?」
回到了出生的地方,慕雲自然高興,但是卻也常常問起,哥哥什麼時候也會回來。
雨蓮總說很快,但心裡卻覺得自己或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們時常去山上祭掃尉遲莊主的墳地,雖然冬至就會牽去新的地方,但他們依然會給墓穴拔拔雜草,插上野花。
這一天從山上回到鎮上,雨蓮只覺得似乎所有人都在朝山莊的方向走。
「這是怎麼了?」慕雲也覺得好生奇怪。
「這位小娘子,你還不知道嗎?」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回頭說道:「是尉遲山莊在發米呢!」
這個小鎮當年因尉遲山莊而繁榮一時,大部分鎮民都在尉遲家或者其家族相關的產業中營生,但是隨著尉遲家的敗落小鎮的榮景也瞬間凋零,年輕人紛紛外出務工,只剩下年老體弱和婦孺兒童艱難為生。
「你有孩子的話,還能去登記,聽說下個月就會開免費學堂呢!」另一個也牽著孩子的大嬸說道。
「真是沒想到啊,尉遲家的子孫又回來了!」
「沒有忘本啊!尉遲家到底沒有忘本!」人群中,不時有人發出這樣的感慨。
「蓮姊姊,是哥哥回來了嗎?」慕雲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不知道啊。」雨蓮混混沌沌地回答道。
如果真的寧可放棄親情而不願意放棄財富,那麼又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財來接濟故土的鄉親呢?
回到山莊後,慕雲失望地發現自己的哥哥還未到來,是尹延龍主持了今天的一系列善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我們離開濟陽前,慕天交代我的。」尹延龍搖著摺扇解釋道,雖說是做善事但還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啊!回去後,一定要那個冰山好好犒勞自己,「他說,你信佛。」還真彆扭,直接說希望你高興不就好了嘛!尹延龍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做善事,不是為了誰的信仰。」雨蓮別開了頭,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結冰的心又起了點點波瀾,時而冷酷,時而柔軟,時而殘忍,時而貼心,那個她想要重新瞭解的男人,終究還是讓人無法看透。
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因為他其實從來就未曾真心想讓她瞭解。
在雨蓮的建議下,鎮上的免費學堂就開設在了尉遲山莊之內,這樣一來慕雲一下子多了許多玩伴,也不再整日惦念著遠方的兄長了。
曾經的高宅大院,現在充滿了稚嫩的朗朗書聲,雨蓮總是喜歡站在書院外,靜靜地看著孩子們上課的樣子,他們中的有些人聽得認真有些人則調皮好動、她的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在經歷最初的掙扎後,雨蓮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她不能墮掉他,這肯定是菩薩所不允許的,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後竭力為他而活,教導他、保護他,不讓他有機會變得和慕天一樣忘記了如何去愛、如何寬容。
服侍菩薩並非一定要投身空門,將菩薩心經中的奧義傳遞給他、傳遞給所有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或許更加重要吧。
她相信,這是菩薩選在這個時機,賜予她這個孩子的真正意義。
「雨蓮。」一個她原以為不會再聽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雨蓮轉過身,看見慕天正站在自己身後。
他眼底的疲憊依然會讓她感到心疼,難道這就是他想要的嗎?為了報復和財富,讓自己精疲力竭?
「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沒有。」初秋的風拂亂了他的發,讓此時的男人不若平時般一絲不苟,「我遇到了一個人,讓我意識到……該留董家一條生路。」
「什麼人?」雨蓮不禁有點苦澀,她沒能說動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人有如此大的能力。
順著慕天的視線望去,雨蓮看見院外站著一個名三十出頭的少婦,雖然衣衫簡樸卻掩不住她曾經的韶華。
「瑞琪夫人!」雨蓮走上前去,發現果然是山莊過去的女主人。
「雨蓮姑娘。」見到故人,少婦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是怎麼回事?」雨蓮驚訝地看嚮慕天。
「我去裡城的時候碰上她,當時她被人奪走了所有的錢財。」當年瑞琪和尉遲山莊大掌櫃狼狽為奸,連偷帶騙捲走了山莊大量錢財,兩人對半分帳,坐擁大量金銀的瑞琪,便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而這樣一個富有的獨身女子,自然遭到了奸人的覬覦。
在襄城重新見封瑞琪時,她僅有些許首飾典當來的銀兩,維持著艱難的生計。
「雨蓮姑娘,我……我對不起你們。」經歷了如此地跌宕,瑞琪相信這一切都是報應。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們。」雨蓮的目光不禁瞥向了院內,「你對不起的是小少爺。」
少婦開始嗚咽起來。
「關於慕雲.我以前一直有個地方不明白。」慕天開口道:「你已經趕走了我,按理慕雲以後自然便是山莊的繼承人,為什麼還要繼續算計我爹,甚至不惜拋棄自己兒子的代價呢?」
是單純地害怕父親終有天會改變主意,想要尋回自己嗎?他覺得並非如此,一定有什麼更加強烈的理由驅使著她,而聽到瑞琪的講述後,他才豁然開朗。
「因為我想要的並不是尉遲家的財產,我想要的……是尉遲家家破人亡。」面對雨蓮,瑞琪再次將當年的隱情和盤托出,「就像當年我家一樣。」
原來瑞琪本姓童,祖籍贛南,父親曾經是當地的富商,但是後來尉遲進生意的觸角伸向了江西,一步步將童家的生意逼向了絕境,後來童老爺惱羞成怒,竟然想出了買凶殺人的伎倆,被識破後雖未被問斬,但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父親死後,母親的瘋癲、家人朋友的刻薄,讓年幼的童瑞琪飽受世態炎涼的折磨,雖然後來被送到一個遠房親戚家做了養女,但是對尉遲進的怨恨卻一直縈繞不去,若干年後,她無意中結實了正與養父做買賣的尉遲進,便萌生了要讓他也家破人亡的念頭。
「我一直以為我沒有錯,我只是想讓他也體會一下我曾經歷的痛苦,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再敘述中瑞琪幾度哽咽:「我本以為,為尉遲進生孩子只是為了博取他更多的信任,這個孩子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但是,當我身邊滿是金銀,卻沒有一個真心人的時候,我後悔當時沒能帶他一起走,當我在異鄉每一次看到帶著孩子的女人,我後悔……後悔我做的一切。」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錯了,報復並沒有讓她更加快樂,反而傷害了所有和她相關的人們。
「瑞琪夫人,你想去看看小少爺嗎?」雨蓮憐憫地看著這個一無所有了的女人。
「我,我……」她當然想見自己的孩子,只是她這樣的母親還有什麼臉面。
「把剛才你跟我說的一切告訴小少爺,他是聰明的孩子,他能夠明白的。」雨蓮扭頭又看了眼院內,「去吧,他們就快下課了。」
瑞琪躊躇片刻,最後還是難抵心中的思念步入了書院。
「所以,你放過董家?」雨蓮轉回身看向一旁的慕天。
男人點了點頭,他不清楚故事的開端裡,父親是否是全然無辜的,或許他真用過什麼不可告人的手段,也或許他只是堂堂正正的競爭,但是仇恨的種子,卻是如此輕易地能被種下,而冤冤相報,只會造就更多像他這樣的人。
「你願意再聽一個故事嗎?」而他也不禁再次思考起另一個問題,那便是坦誠。
「有一個少年,他懷著一百兩白銀到北方闖蕩,以為有這點本錢和在老家的一點經驗,很快就能找到發財的機會,然後風光地回到老家,迎娶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真有個朋友給他提供了一個千載難得的良機,那人說因為自己沒錢,所以才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了他;於是少年傻傻地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投入了這筆買賣,結果那個一路照顧自己、假裝和善的朋友,原來是個騙子—少年血本無歸,頓時沒了方寸,只好做起最貧賤的買賣,賣草蓆,可是到了冬天,他的草蓆還沒有賣完,只能裹著它在一戶大戶人家的屋簷下躲雪,那個時候什麼夢想、誓言對他來說,都是太過奢侈的事情。」
聽到這裡,雨蓮不禁紅了眼眶……是啊,她依然會心疼不已,為了他曾經經歷過的挫折和磨難。
「這個時候,大戶人家的女主人回來了,她是一個有錢的寡婦,喜歡年輕英俊的少年,所以她收留了他,讓他成為自己的管家料理生意,而別人卻說他其實是個男寵。」
雨蓮幾乎停止了呼吸。
「少年不理會別人的流言碎語,他一心只想學會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學會掩蓋自己的真性情,學會不受任何外力的影響,學會狠絕果斷,學會忘記自己的所愛,他本想多學習幾年後另立門戶,卻沒有想到女主人在臨終前,將自己的產業全都托付給他,於是別人更認定他和女主人之間有著不倫的姦情,特別是女主人的女兒,這個時候,女主人的女兒已經嫁到了另一戶富商人家,她便處處挑撥,慫恿自己的夫家不斷打壓少年。」
「所以你才會反擊?」雨蓮明白了他和董家之間的恩怨糾纏。
「為了韓夫人的恩情,我百般忍讓,只是後來他們竟然將我客人的性命也牽扯其中,我才決定要剷除董家,我讓他們在北方難以立足,他們想逃去南方,我也設下圈套讓他們只是套得更深,之後,洛琳想出了用春藥陷害的法子,想讓我名譽掃地,可是沒想到……」卻傷害了雨蓮,「我傷害過很多人,有意或者無意的,但是這卻是第一次,讓我體會到自已做的事情有多麼危險,我害怕傷害你、害怕傷害慕雲,但是我卻又貪圖著你們散發的光熱。」
就好像照進深海的第一縷陽光,微熱卻又溫軟,讓人無比眷戀。
「我害怕坦白這所有的一切,這所有連我都不願回首的過往。」承認自己對生活的妥協,為了功名利祿,不惜出賣自己靈魂的妥協,去回顧那一步步放棄自我的過程,「我以為可以跳過這些,只要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便是重新開始,但是當慕雲被綁架的時候,我再次意識到我過往的所作所為,讓我不配擁有你們,我只會讓你們……面臨危險。」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這一次回來只是為了讓慕雲能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不再以為是因為自己的過錯才被拋棄,而此後,他將回到北方,一個人生活下去。
「那個會在花園中和我嬉戲的少年,我已經再也看不見了……」半晌後,雨蓮開口說道:「因為你所說的那些故事,或許還有你不曾說起的點點滴滴。」
「是的。」慕天的回答有著掩不住的無奈和傷感,他無法讓時間倒轉,無論他創造了多少的財富。
「但是這些種種也可以讓你變成更好的自己。」
慕天驚訝地抬起頭,看向正微微向自己揚起笑容的雨蓮,更好的人?他真的可以嗎?
「就像原諒瑞琪夫人,如果你沒有經歷過和董家的那些是非的話,你真的可以做到嗎?」而他現在願意放過董家,同樣也是源於早年的那段經歷,「所以,所以不要全盤否定它們、否定自己,真正重要的是你想要成為怎樣的人。」
「雨蓮……」他彷彿看到了那個被火紋身的少女,跪在自己父親的墳前,發誓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
她真的,一直都比自己更堅強、更勇敢。
「你想要繼續當慕雲的大哥嗎?教導他不再重蹈你的覆轍?」
片刻後,慕天鄭重地點下來頭。
終究,他還是無法放棄,就像復活之後的靈魂更加害怕死亡的孤寂,他無法放棄她主動敞開的溫暖胸懷,他將珍惜這寶貴的第二次機會,願意誓死守護,不再畏懼。
「你想要成為我孩子的父親嗎?和我一起教會他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雨蓮!」慕天顫抖地握住了她的雙手,成為她孩子的父親……他要成為一個父親了嗎?
「我曾經發誓要侍奉菩薩座前……」雨蓮垂下眸。
「我可以捐出我所有的家產!」慕天很快就意識到這樣的話語並不妥當,「我不是想用金錢買通菩薩,我只是想……只是想和你一起侍奉菩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願意做任何的事情!」
「那麼現在……」院子已經開始變得喧鬧,是孩子放課後開始出來玩耍了,「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慕雲嗎?有你在的話,我相信他也會很快原諒瑞琪夫人的。」
「好。」緊緊地握著雨蓮的手,慕天向著因剛見到多年未見的母親,而面露困頓的弟弟走去,他的懷中還揣著一包種子,那是離開濟陽前王大娘給他送來的花種。
而相信再過不多久,尉遲山莊在他們一起的努力之下,就會恢復當年的生機勃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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