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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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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晴 -【娘子,我餓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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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 00:09: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莊主,這是剛到的蔗糖,請您過目。」

  「莊主,往京城發的茶葉剛剛上路,裘爺那裡又追加訂貨,這單子我們要接嗎?」

  「莊主,這是上個月的全省二十家舖子帳目,我已經核對過了,請您抽空再看一眼。」

  雖然早已聽說慕天山莊在北方商界的地位,但親眼所見雨蓮仍然歎為觀止,今天她和慕雲要跟著慕天要巡查商行、碼頭和酒肆,明天要去綢緞莊和繡坊,據說還有當舖、銀樓等的買賣,要過些日子再去,而慕天山莊的生意也遠遠不只遍佈濟陽而已,幾乎北方所有重鎮皆有分號,甚至已慢慢南下開疆闢土。

  「莊主,百川村的村長想要見您,跟您討論今年秋收的問題。」

  「哼,董家指望不上了,現在又回頭想做我們的買賣?」慕天身邊的二掌櫃沒好氣地說道。

  「但是百川田確實是塊好地,附近方圓百裡沒有一處的產糧比得上他們。」大掌櫃則有不同的意見。

  「現在也沒別家收得起他們的高價米,說不定是個機會,可以趁機壓低他們的價格。」

  「對,當年他們以高出兩成的價格和我毀約,將米轉賣董家,現在我壓個四成也不為過!」

  「百川自知理虧,這次的報價一定不會高。」聽過下屬的幾番來回討論後,慕天開口道:「告訴村長,我們可以按他的價格簽約三年,但是因有前車之監,訂金我們只付兩成。」

  大掌櫃聽後連連點頭,「只給兩成訂金的話,對於大戶沒什麼影響一定會欣然接受,但是有些小戶勢必無法支撐,要向銀樓抵押借貸,莊主是想趁機盤下百川的田畝嗎?」

  「要確保米源不斷,最好的辦法就是擁有自己的米田。」慕天的目光已經放到了很遠的地方,商人不僅只是倒賣貨物而已,只有掌握了出產,才有底氣開拓更寬廣的市場,「簽約後把百川的樣米,連同東北剛送過來的山珍,給京城百味樓送去,他們正在準備宰相壽宴的食材,如果能做下這筆買賣,以後宮裡的生意也能滲入二一。」

  「剛才你的意思是……」在離開商行前往碼頭倉庫的路卜,雨蓮忍不住問慕天:「、如果小戶米農無錢周轉,就會向你的銀樓借債,如果無力歸還,你就會收掉他們的土地嗎?」

  「嗯。」

  「可是他們沒有了土地要怎麼生活呢?」一旁的慕雲間道。

  「依然靠種地為生。」慕天解釋道:「只是以前他們是賣米給我,而以後是為我種地,我付他們工錢。」

  「這樣一來,他們損失會很大嗎?」雨蓮不懂生意,只覺這樣一來,米農失去了很多自主的權利。

  「要看情況,若是豐收他們的收入定是不及以往,但若欠收他們則不必承擔風險。」慕天承認自己的回答在避重就輕,事實上他願意買下的土地自然是上好的糧田,定然是豐收的年豐遠多於欠收,但是,如若不是這樣他的商行又靠什麼盈利?

  「這樣啊?」慕雲依然聽得有些似懂非懂。

  「這就是生意。」看著雨蓮沉思的側臉,慕天淡淡地回答。

  雨蓮說,她想要知道現在的尉遲慕天究竟是怎樣的人,他不是一個好人,但是到底是怎樣的人他也無從答起,所以他讓雨蓮跟在自己身邊,希望她能用她的眼、用她的耳、用她的心做出評判。

  在碼頭查看完兩票貨物之後,已經到了晌午時分,船工腳夫們紛紛開始排隊打飯,而慕天卻依然在同合伙的船東討論著新航線的運營。

  「莊主、劉掌櫃,先吃飯吧!」憨厚的倉庫工頭按東家以往的習慣準備好了飯菜,端上桌的是兩素一葷一湯,是和碼頭工人們一樣的菜式。

  「莊主。」看了眼幫著工頭一起端菜分碗的雨蓮和在趴跪在窗邊數船的慕雲,船東建議,「大鍋飯太過油膩粗糙,您要不要帶小少爺出去吃?」

  「沒關係的。」不待慕天做出決定,雨蓮已把慕雲招呼了過來,「飯菜很豐盛,小少爺也從來都不挑食。」

  慕天點了點頭,「先吃飯吧,下午再繼續。」

  船東起身作揖,「莊主,我還有點事情要去找下工頭,先告辭了。」

  待他離開後,屋裡只剩他們三人,雨蓮先給慕雲盛了飯,然後是慕天的,最後才是自己的。

  「小少爺,怎麼不吃呢?」她發現慕雲端著碗卻沒有動筷子。

  「哥哥,這好像是第一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飯呢!」慕雲轉頭看嚮慕天,他只和哥哥吃過一次飯,但那次雨蓮姊姊不在是和龍哥哥一起。

  「慕雲想跟哥哥一起吃飯嗎?」以前,慕天並沒有在意到這些日常小事,他每日早出晚歸,即使沒有應酬回剄莊中也已過了晚膳時間,總是獨自一人吃完後,才去南苑在慕雲睡覺之前,關心一下他的近況。

  男孩遲疑了一下,非常用力地點了點頭,這些日子的以來,盡管慕雲依然有點怕他,但是眼中已經多了份依賴和期盼。

  「那哥哥答應你,以後有空一定常和你一起吃飯。」其實同慕雲的相處,遠比慕天想像中的輕鬆簡單,他只要回想自己小時候父親和他之間的點點滴滴,就知道該問些什麼、說些什麼,況且偶爾有冷場,雨蓮也會在一旁幫著他們重新找到繼續的話題。

  仔細想來,如果當年他沒有背井離鄉而是和雨蓮共結連理,他們的孩子也差不多該是這樣的年紀吧?每次想到這裡,未盡的遺憾就會轉變成為別樣的柔情。

  「你不必……」他怎麼有時間呢?雨蓮想到今天一上午的安排,就知道他平時有多忙碌。

  「沒關係,我能抽出空的。」慕天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真的嗎?」慕雲眨著眼睛,雖然哥哥會關心自己的學業和身體,但是如果能一起吃飯,他們就能有更多地話題,就像以前爹爹還在的時候那樣,有說有笑吃什麼都特別有味道。

  「要勾手指嗎?」慕天揚眉,伸出右手的小指。

  慕雲怯生生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接近時被慕天一把勾住。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每天只用一個時辰的時間,若能換得慕雲的歡呼更有雨蓮會心的微笑,那無疑是世界上回報最豐的買賣了。

  當他們回到慕天山莊的時候,已將近掌燈時分,因為一整天不斷看到新事物的興奮,慕雲已疲憊地靠在雨蓮懷裡沉沉睡去。

  「我來吧。」馬車停下以後,慕天先行下車然後伸手將慕雲抱在懷裡。

  似乎第一次,雨蓮有了一種他們是一家人的感覺。

  老莊主,您看到了嗎?

  想到早逝的老人雨蓮的眼眶有些濕潤,幸好天色已暗,晶瑩的淚水很快就隱沒在了衣袖之間。

  「莊主,這是唐大夫剛送來的藥膏。」慕天一進門,平安便遞上一隻玉盒,早上出門前,莊主就吩咐過,一旦唐大夫調配完畢定要立刻交付給他。

  「知道了。」慕天接過玉盒,將慕雲交到平安手中,「先抱小少爺回南苑,讓膳房準備晚餐,今天我也在南苑用膳。」

  「是。」雖感驚訝,但平安不敢有任何疑議,輕手輕腳地抱過小主人。

  「雨蓮。」慕天拉住了想要跟著一起回去的雨蓮。

  「什麼?」女子不知他所為何事,但是一天的好心情,讓她抬頭時唇間不自禁地揚起微笑。

  「這個給你。」他將剛才的玉盒放入她的掌中。

  「那個……這個我還有沒用完的。」雨蓮羞澀地低下頭,這藥膏他不是前天才給過她嗎?

  「這是減少疤痕的藥膏,唐大夫說對燒傷也有效果。」

  笑容凝在了雨蓮的唇邊,她僵硬的握住了玉盒,然後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衣服的前襟。

  對啊,他看到了,就在前夜,他看到了她身上那些醜陋的疤痕。

  「雨蓮,你願意告訴我嗎?」走近一步,慕天低頭在她耳畔說道:「告訴我,這些傷疤是怎麼來的。」

  是誰在她身上留下的疤痕,她到底承受過怎樣的痛苦?還有這十年裡,她所有的經歷。

  雨蓮別開頭,雙唇微微顫抖,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在追問慕天的同時卻也隱瞞著自己的真實,若不是前夜的意外,她根本不會願意讓他知曉自己的傷痕,這些疤痕提醒著她,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沒關係,你可以準備好了再告訴我。」慕天輕輕環住了她微顫的雙肩,一直待到懷裡的人兒恢復平靜,他知道心是逼不出來的,所以他會等著的,就像雨蓮等待他那樣用自己所有的耐心地等待著。

  隔著層層衣衫,他們雖然尚未完全向彼此敞開心扉,但已經能夠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心跳。

  「去吃飯吧,慕雲該餓了。」

  曾經總是抱怨珠算太難的少年,現在面對再複雜的帳目亦能找出紕漏;曾經將在外巡查當成遊山玩水的少年,現在對每一次巡視都一絲不苟、風雨無阻;曾經因為一樁買賣的成功,就興奮數日的少年,現在面對龐大的家業,卻冷靜得近乎無動於衷。

  這些日子的陪伴左右,雨蓮清楚地明白慕天是一個多麼成功的商人,他嚴謹、認真、事必躬親,他從不放過手下的任何錯誤,但並非急於追究責任,而是花更多的精力和她們一起商討補救的方法,他給伙計安排的工作從不清閒簡單,但總和他們吃在一起,也不端起東家的架子,這些日常親眼所見的情景,讓雨蓮越發困惑,慕天為什麼對現在的自己如此不滿呢?

  他應該是個好東家,就像他父親那樣,而身為一個商人,難道追求利益不是商人的天職嗎?只要不曾傷害別人……他傷害過別人嗎?

  「雨蓮姊姊,快看!好多河燈,好漂亮啊!」

  中元節,傳說是鬼魂會離開地府到人間遊蕩的日子,所以這些天裡,人們會祭奠化紙,並為亡者放燈祈福,希望他們能夠早日超渡,此刻夜幕之下的濟陽河,宛若天上的銀河,點點河燈寄托著生者對古人的哀思。

  慕雲手上拿著的是他親手做的河燈,雖然是最簡單的樣式,卻飽含著他對父親的思念,而燈上的寄語則是慕天寫的。

  找了一處較為空蕩的河岸,慕天首先幫著慕雲點燃河燈內的蠟燭,然後一手握著他的肩膀以防他跌落,一手扶著河燈同慕雲一起將它放入河中,看著水流將燈帶走,一路飄向不知名的遠方,那曾經糾纏在心頭的最後一絲怨恨和不甘似乎也被一起帶走了,徹底帶走……

  雨蓮也放走了她的河燈,她並沒有馬上起身,而是靜靜地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口中念著經文。

  「哥哥,我能到那邊看看嗎?」慕雲指著河燈飄向的下遊說道:「我想看著河燈飄到海裡。」

  「嗯,去吧。」慕天沒有告訴慕雲其實濟陽離海選很遠,他頂多只能看到河燈飄出城門,「別走太遠了。」

  他向在一旁侍奉的平安使了眼色,看著他牽著慕雲鑽入人群,但是並沒有注意到暗處還有另一雙眼睛,也在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們往那邊走走嗎?」此時兩蓮已經誦完經站起了身,慕天指向人群較少的上游,無疑地他是有私心的,雖然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同進同出,但總有慕雲或僕人跟在左右,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他希望這樣的時間能更純久一些。

  「那盞燈,是為了陸伯伯祈福的嗎?」他們並肩走在河道邊,不時有孩童從身邊嬉鬧而過。

  「嗯,是的。」雨蓮低著頭,攏了攏側邊垂落的頭髮。

  「陸伯伯……他走的時候還安詳吧。」當年,雨蓮是為了照顧久病不愈的老人,才不肯和他私奔的,而她這樣細心體貼的人兒,一定能將老人侍奉得非常周到吧。

  雨蓮停住了腳步,當慕天轉過頭時發現她別開了臉,手緊緊地攥著衣襟,就好像那日,他問起她身上的疤痕時一樣的表情。

  「雨蓮……」他的心怦怦地越跳越快,一萬種不好的猜測在腦海中旋轉而過。

  「他本來應該,他本應該……」他本應該是安然辭世的,即使飽受疾病的困擾,但他依然應該帶著眾人的愛戴離開,而非因為她這個不孝的女兒,承受了那樣的難堪和嘲笑,甚至是那樣痛苦的死亡。

  「告訴我,好嗎?雨蓮,告訴我陸伯伯的事情。」慕天循序誘導著。

  他明白自己不該緊逼,但是一看到雨蓮這樣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要追問,他想要分擔雨蓮曾經經受過的痛苦。

  雨蓮的目光望向了閃動著點點銀光的河道,如果今天父親遊蕩到人間的亡魂,能夠聽見她真心的懺悔,是否也能就此安息超渡呢?

  「你走後的第二年,老莊主想將我許配給一戶朱姓人家……他們是西北的望族,莊主想要通過他們發展西北的生意。」

  此時的慕天已經不再埋怨父親的所作所為,他相信老人之所以會不顧他和雨蓮的威情,將她另嫁他人一定是受繼母的慫恿,而且至少他為雨蓮安排了一門好親事。

  「我不肯,因為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怎麼能……」那日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她長跪在院內請求莊主收回成命,瑞琪夫人在一旁的冷言冷語,以及父親惱羞成怒的責罵,「於是瑞琪夫人命人把我關進了柴房,說無論如何婚禮還是會照常舉行,不是完璧之身的我,大不了給朱家做妾……當時的我只想一死。」

  雨蓮轉頭看嚮慕天,眼底似乎還有當時的絕望,「我趁別人給我送飯的時候,故意打翻了蠟燭,我當時只想……」她只想在被迫承受一個陌生男人的染指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火燒得很快,我以為很快就能解脫,但是沒有料到……沒料到我爹他……」

  原來她的父親就在門外,默默地偷看屋內的情況,希望能確認她沒事,「他衝進了火海,護著我,把我拉了出來……結果我只是燒傷而已,但是我爹卻……」

  老人本就身體不好,火灼和濃煙讓他沒能挨過當晚,而當時的她也因燒傷臥床不起,以至於入殮時,都不能親自侍奉左右。

  「後來呢?」慕天感到自己的喉管不斷縮緊,第一次,他如此真心強烈地希望雨蓮的故事裡,有一個什麼人能給她幸福、撫平她的傷痛,讓她的這十年不僅僅只有苦澀。

  「後來因為我的傷,也因為這件事情鬧得太大,婚事作罷了,也沒人再敢提親。」

  「雨蓮。」慕天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人兒,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頓,為什麼當年那麼輕易地就為聽到的傳言續寫了結局,為什麼這麼久以來,都沒有回去證實一下事情的真相。

  「我並不是因為你……」雨蓮伸手擋在自己胸前,想要將他推開,她不想被當成貞潔烈女,因為她根本不是,說出自己當年的經歷,也不是為了讓慕天感到內疚,「那個時候的我太過年輕了,對未來充滿恐懼和絕望,所以才不敢活下去!說真的,我對你絕望了……因為你不曾有任何音信;我也對我爹絕望,他總是那麼嚴厲,我一直很怕他,覺得他也會逼我嫁人,但是我錯了,原來……原來他那麼愛我。」

  愛到願意為她付出生命,可是她卻在他死後,才真正明白父親深沉的感情,那個愚蠢的、膽怯的自己,這才是令她不堪回首的地方。

  「我理解,雨蓮,我明白你的感受。」慕天卻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緊緊將她環在胸前,「我是一個更蠢的笨蛋,我直到最近才明白我爹他……他是愛我的,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

  如果當初他能和父親有更好的溝通,如果當初他沒有不告而別,而是挺身據實爭辯,如果他之後能夠放下固執,回去幫助落難的父親……那麼多如果.都不會改變他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的事實。

  「慕天,你……你已經原諒莊主了?」雨蓮抬起頭望進那雙烏黑但卻清澈的眼睛,盡管他已和慕雲相處融洽,但這卻是第一次主動提起他對老莊主的感情。

  「我怎麼能怨恨一個亡者呢?何況是直到死前依然都想著自己的亡者。」慕天輕撫著手下絲滑的秀髮,「父母總是希望孩子們能幸福,所以你爹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你能更堅強地活下去,而我爹,他為我送來了你和慕雲。」

  如果沒有雨蓮和慕雲的出現,他的世界將波瀾不驚卻也漆黑一片,老人期望他能照顧年幼的孩子和柔弱的女人,同時也一定已經想到他能在他們身上,找到這十年來自己缺失的東西,那就是愛。

  「慕天。」是啊,過往的坎坷,都將他們塑造成了現在不一樣的自己,但或許那些缺慷並不一定意味著將來亦會不幸。

  河岸邊,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河燈點點的光亮,帶走了人們過往的哀傷,也點亮了他們對於未來的期望,然而河燈並不會一路漂往大海,在半途它就會被巨浪打翻,最終葬身河底。

  「有消息了嗎?」

  幸福總是稍縱即逝,所以才應該更被珍惜,他們的溫馨在回到山莊,卻發現慕雲和平安沒有回來,慕天派出了莊中三分之二的人手外出尋找,仍依然沒有消息,不祥的預感逐漸燃起。

  「你先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就讓秦管家通知你。」慕天難得柔和下來的面龐此刻更加緊繃。

  「我想守在這裡,求你了!讓我陪在你身邊。」雨蓮拉著他的手苦苦哀求。

  撫著她冰冷的指尖,慕天想或許讓她獨自一人也不是個好主意,於是讓僕人準備錦被,兩人並肩倚在書房的榻上。

  這一晚,兩人相對無書,交握的手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莊主。」終於,在雞啼時分傳來了消息,「有人在黃家橋邊發現了平安,還活著但是昏了過去。」

  「慕雲呢?小少爺怎麼樣了?」雨蓮焦急地詢問道。

  「沒有發現小少爺,但是發現了這封信。」管家將寫著尉遲慕天四字的信函雙手奉上。

  「讓大夫去看看平安,一定要讓他盡快清醒。」一邊拆君慕天一邊吩咐道,信紙上簡短的話語讓他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

  「三日內,準備紋銀十萬,如若報官,這孩子將為董家陪葬。」

  「董家?」雨蓮將視線從信紙移到了男人的臉上,在慕天和掌櫃的變談中,她曾經多次聽到過董家的名號,他們似乎是慕天在商場上的對手,可是,店舖和店舖的競爭不該是比真材實料的嗎?為什麼他們要對一個無辜的小孩下手。

  「秦管家,先把派出去的人全都叫回來,召集所有掌櫃來山莊待命,去尹府問問尹爺回來了嗎?回來的話也請他速速前來。」慕天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轉身向管家下達了一連串地命令,然後才扭頭看向雨蓮,「你先回房休息。」

  雨蓮想要再次說要留下,她想知道慕天會怎麼應對,她想要確保慕雲會安然無事,但是慕天深不見底的雙眸告訴她,如果留下她會知道一些自己從未想像過的黑暗。

  「你會救慕雲的,對嗎?你不會棄他不顧。」此刻她能祈求的只是一個空口的承諾,然而慕天卻還是沒有回答。

  雨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南苑,一踏進自己的房間便看到了牆上觀音菩薩的畫像。

  「雨蓮從不敢奢望當什麼尉遲山莊的主母,縱然我今生已無緣再服侍少主,那願以這破敗不淨之身常伴孤燈服侍佛祖。」

  「菩薩,若小少爺能平平安安活到娶妻生子,雨蓮餘生定侍奉座下,絕不再有任何推脫。」

  這是懲罰,懲戒她居然又再次偷偷期待能和慕天長相廝守。

  「菩薩。」撲通一聲,雨蓮跪在了畫像面前,「菩薩,雨蓮知錯了,雨蓮不該沉溺於男女私情,一再忘記曾經所許下的誓言,請菩薩懲罰我吧!不要再讓小少爺經歷劫難,所有的罪孽都讓我一個人承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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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 0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的人已經查到,洛琳前些日子將自己的兒子送去了歙縣。」

  「洛琳只是個愚蠢的棋子,威脅她沒有任何意義。」消息一定是洛琳走漏的,說不定主意也是她出的,但是現在並不是和她算帳的時候,「我聽說董立三最寵愛的兒媳婦,不久就要分娩了,孕婦走不太遠,一定藏在濟陽的哪個角落裡,想辦法把她……」一臉陰霾的慕天給了尹延龍一個不用言明的眼神,而另一個男人則了然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該怎麼做。」

  「莊主。」秦管家在一旁稟報道:「聽丫鬟說雨蓮姑娘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甚至連水都沒喝。」

  「怎麼會這樣!」慕天怒斥:「這群人是怎麼照料的!」

  「雨蓮姑娘說她要靜心為小少爺祈福,不讓旁人打攪。」秦管家也已經去勸過,可是雨蓮卻像吃了秤砣一樣,除了誦經一句話都不同他們說了。

  慕天的雙眸比此時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

  「你去看看吧。」一旁的尹延龍建議道。

  「延龍,你是知道的,最開始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照顧她。」慕天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自責。

  「你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尹延龍安慰道:「從當時在鳳凰鎮第一次見到他們時,你就這麼做了。」

  慕天摸向自己的懷中,那曾經分隔兩地的兩塊玉珮此刻正相互依偎,破鏡要重圓簡單,但是如何能保證不會再次碎裂呢?「可是他們卻也因為我而深陷危險。」

  「慕天!」

  「你知道,慕雲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了,他的身體……」說到這裡,慕天的眼睛有些酸澀,「如果這樣,我該怎麼告訴雨蓮?她承受得住嗎?她是那麼愛那個孩子,而這一切都因為我……」

  如果他們沒有來找他,而是還在南方的老家,即使生活貧苦但是卻不會被歹人盯上,能夠平安地度過餘生。

  「慕雲還等著你去救呢,現在不是說這些有的沒的時候。」尹延龍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從沒見過好友如此洩氣,以前的慕天沒有什麼可再失去的所以堅定不移,但是此刻,他能在他的眼中看到不安和旁徨,「慕天,你先回去休息下,我會安排那堅事情的。」

  他也不禁為好友擔心,如果慕雲那孩子真的出了什麼事,恐怕受不住的不僅是雨蓮一個人吧。

  「我也是慕雲的大哥,我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尹延龍保證道。

  盡管答應尹延龍會去小憩片刻,但是慕天卻根本無法闔眼,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雨蓮和慕雲居住的南苑。

  他本應該更花心思的,讓那個孩子本就坎坷的生活裡更多一些歡樂,慕雲崇拜他,敬慕他,可是最終卻要他來承擔自己種下的惡果,而此刻的他,其實什麼也做不了。

  慕天遣退了守夜的丫鬟,獨自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雨蓮虔誠地跪在觀音菩薩的畫像之前。

  「菩薩。」看著畫中慈眉善目的形象,慕天喃喃自語:「如果這是為了懲罰我以前作惡無數,那就讓我死後一個人下地獄吧,不要再折磨那孩子,不要再折磨她……求你,我一個人,什麼都不怕。」

  而室內的雨蓮並不知道慕天曾經來過,她全心地沉浸在自責之中,獨自一人長跪不起,口中不斷地念誦著心經,整整兩天,她粒米未進,滴水未進,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所有生理需求,直到……

  「蓮姊姊。」一個稚嫩的聲音來到了她的耳邊,傳進了她的世界。

  「慕雲?」雨蓮抬起頭,看見小男孩正站在她的面前。

  「蓮姊姊,奶娘說你這幾天都沒吃飯?」小男孩主動摸上了她的臉頰,「是你告訴我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飯是一定要吃的。」

  「慕雲!真的是你,慕雲!」雨蓮一把抱住男孩,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裡。「你是怎麼……」

  「我們的人找到了慕雲被藏匿的地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的慕天說道,是尹延龍為他介紹了精於追蹤術的江湖人士,跟蹤洛琳、董立三以及他們接觸的人,最終住城郊的廢院裡找到了慕雲。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雨蓮在男孩的身上上下摸索著,「呼吸呢?有沒有覺得難受?」

  「我沒事,幸好我有帶藥,唐爺爺給我的藥,我沒有忘記要吃。」慕雲自豪地說道。

  剛被抓走的時候,因為緊張害怕他差一點就哮喘發作,後來想起唐大夫教他調整氣息的方法,而看到他一臉鐵青的虛弱模樣,綁匪也怕他死掉,找到了他藏在錦囊裡的藥,餵他服下,之後幾天,也不敢對他如何。

  「奶娘,你先帶慕雲下去梳洗一下,順便準備打包一些衣物。」

  「為什麼?」雨蓮怔怔地看著步入房間的慕天,依依不捨地讓慕雲隨著奶娘離開。

  「尹延龍會送你們去江南,今天出發。」慕天回答道。

  「回江南?怎麼突然……」

  「留在這裡,你們有可能還會遇到危險。」

  「因為董家?」雨蓮艱難地站起身,過久的跪姿已讓她失去了雙腿的感覺,「你怕他們沒有要到贖金……」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給他們贖金。」慕天打斷了她,「從來沒有,因為我知道給他們贖金,他們也不會就此甘休,只會再找機會東山再起,想要將我打垮。」

  「可是,他們抓了你的弟弟!」就算他自信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但是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溫和的解決方案嗎?

  「商場就是戰場,雨蓮。」慕天步步接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微微顫抖的女人,「如果董家因為綁走慕雲而得到了十萬紋銀,那麼下一次張家、李家,也可能因為再抓到他或是抓走你,而要到更多,我不能讓敵人嗅到我的弱點。」

  她該感動嗎?至少男人將她和慕雲視作弱點。

  「你有很多仇人嗎?」雨蓮小聲地問道。

  「很多,董家只是被我搶走生意不能立足的一家商戶而已。」慕天充滿血絲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溫度,彷彿敘述的只是帳本上的出入明細而已,「還有被我逼得還不出債賣掉妻兒的,還有實在愧對祖先上吊自殺的,董家的損失……還算少的。」

  這次慕雲能安然回來無疑是幸運的,早在收到信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孩子已被撕票的準備,可是終究董家不過一群貪圖安逸、腐朽的富家子弟,害怕擔上人命官司,但如果遇到真正心狠手辣或無所顧忌的對手,殘障的小孩和柔弱的女子怎麼可能毫髮無損?所以,他必須做出正確的決定。

  雨蓮向後跌了半步,撞在了供奉果品的香案上,「這些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我告訴過你,我已經不是原來的尉遲慕天了,我也告訴過你,這就是生意。」他的解釋冷酷地就像一把刀,撕開了雨蓮所有天真的認知。

  所以他才這樣憎惡現在的自己嗎?一個唯利是圖、滿手沾血的惡魔!

  「財富對你就這麼重要嗎?」雨蓮扶著香案,穩住自己的身體,「你難道沒有想過放棄這裡的一切,和我們一起回到江南去過平靜的日子?」

  「我還有沒有做完的事情。」黑眸變得更加深邃,他不能就此放過董家,他要徹底斬草除根,不能讓他們再有任何作怪的餘力。

  雨蓮搖了搖頭,那只是他放不下的藉口吧,「那麼,你怎麼知道我們去了江南就會安全呢?」

  因為你們離開了我。

  慕天轉身離去,在離開她的房間前說道:「準備上路吧,尹延龍會保護你們的。」

  「雨蓮姑娘,你沒事吧?」看著扶著車輪,蹲在地上乾嘔不已的女人,尹延龍擔憂地跳下馬背,他已經從慕天那裡知道了雨蓮的事情,只是他無法理解為什麼知道雨蓮身上沒有婚約束縛的慕天,反而要將她推離自己?

  「沒事,天太熱了,車廂又太悶,所以……」雨蓮直起身,用絹帕擦了擦嘴角。

  「那讓馬伕再慢點吧,我們也不趕時間。」私心裡,尹延龍還希望慕天能夠突然悔悟,快馬追來。

  「好。」雨蓮重新爬上馬車,安撫了慕云然後靠在軟墊上昏昏欲睡,撫過平坦小腹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暈車這麼簡單。

  比預計晚了三天,他們一行人,終於回到了尉遲山莊,意外的,雨蓮發現山莊舊址的封條居然被撕了,推開大門,裡面的景象雖然不及當初繁榮,卻也一掃先前的慘敗凌亂變得井然有序。

  「前些日子,我離開了濟陽一段時間,就是幫慕天來幹這個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尹延龍自豪地說道:「那小子啊,已經把這裡贖了回來,也看了塊好地,準備今年冬至的時候,回來給老爺子遷墓呢。」

  「蓮姊姊,我能去看爹嗎?」提起父親,慕雲的臉上不禁揚起了思念。

  「明天再去吧,今天晚了。」雨蓮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卻難得地沒有答應慕雲的請求。

  「可是……」

  「雨蓮姑娘,既然你累了就先休息。」她一路的虛弱尹延龍看在眼裡,便主動提出了折衷的辦法,「要嘛,我先帶慕雲去祭拜老爺子,等改日你們再一起去正式祭掃如何?」

  「也好,那就有勞了。」送走尹延龍和慕雲之後,雨蓮在山莊裡一間房、一間房地看了過來。

  曾經被債主和族人洗劫一空的房間,大多依然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幾間主要的廂房裡,已經備下了傢俱,似乎正在靜候新來的主人入住,重振昔日雄風。

  可是他終究沒有回來。

  為什麼明明連過去的仇恨都能放下,卻不能放下那些錢財家業呢?

  在山莊的西邊角落,雨蓮欣慰地發現以前的佛堂並沒有被破壞,尉遲家先租請回的佛像,依然完好無損地立在堂中,慈眉善目地看著自己。

  雨蓮不禁雙膝下跪,低頭撫著自己的小腹,「佛祖,這又是檷給我的考驗嗎?」

  回到了出生的地方,慕雲自然高興,但是卻也常常問起,哥哥什麼時候也會回來。

  雨蓮總說很快,但心裡卻覺得自己或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們時常去山上祭掃尉遲莊主的墳地,雖然冬至就會牽去新的地方,但他們依然會給墓穴拔拔雜草,插上野花。

  這一天從山上回到鎮上,雨蓮只覺得似乎所有人都在朝山莊的方向走。

  「這是怎麼了?」慕雲也覺得好生奇怪。

  「這位小娘子,你還不知道嗎?」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回頭說道:「是尉遲山莊在發米呢!」

  這個小鎮當年因尉遲山莊而繁榮一時,大部分鎮民都在尉遲家或者其家族相關的產業中營生,但是隨著尉遲家的敗落小鎮的榮景也瞬間凋零,年輕人紛紛外出務工,只剩下年老體弱和婦孺兒童艱難為生。

  「你有孩子的話,還能去登記,聽說下個月就會開免費學堂呢!」另一個也牽著孩子的大嬸說道。

  「真是沒想到啊,尉遲家的子孫又回來了!」

  「沒有忘本啊!尉遲家到底沒有忘本!」人群中,不時有人發出這樣的感慨。

  「蓮姊姊,是哥哥回來了嗎?」慕雲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不知道啊。」雨蓮混混沌沌地回答道。

  如果真的寧可放棄親情而不願意放棄財富,那麼又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財來接濟故土的鄉親呢?

  回到山莊後,慕雲失望地發現自己的哥哥還未到來,是尹延龍主持了今天的一系列善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我們離開濟陽前,慕天交代我的。」尹延龍搖著摺扇解釋道,雖說是做善事但還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啊!回去後,一定要那個冰山好好犒勞自己,「他說,你信佛。」還真彆扭,直接說希望你高興不就好了嘛!尹延龍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做善事,不是為了誰的信仰。」雨蓮別開了頭,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結冰的心又起了點點波瀾,時而冷酷,時而柔軟,時而殘忍,時而貼心,那個她想要重新瞭解的男人,終究還是讓人無法看透。

  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因為他其實從來就未曾真心想讓她瞭解。

  在雨蓮的建議下,鎮上的免費學堂就開設在了尉遲山莊之內,這樣一來慕雲一下子多了許多玩伴,也不再整日惦念著遠方的兄長了。

  曾經的高宅大院,現在充滿了稚嫩的朗朗書聲,雨蓮總是喜歡站在書院外,靜靜地看著孩子們上課的樣子,他們中的有些人聽得認真有些人則調皮好動、她的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在經歷最初的掙扎後,雨蓮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她不能墮掉他,這肯定是菩薩所不允許的,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後竭力為他而活,教導他、保護他,不讓他有機會變得和慕天一樣忘記了如何去愛、如何寬容。

  服侍菩薩並非一定要投身空門,將菩薩心經中的奧義傳遞給他、傳遞給所有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或許更加重要吧。

  她相信,這是菩薩選在這個時機,賜予她這個孩子的真正意義。

  「雨蓮。」一個她原以為不會再聽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雨蓮轉過身,看見慕天正站在自己身後。

  他眼底的疲憊依然會讓她感到心疼,難道這就是他想要的嗎?為了報復和財富,讓自己精疲力竭?

  「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沒有。」初秋的風拂亂了他的發,讓此時的男人不若平時般一絲不苟,「我遇到了一個人,讓我意識到……該留董家一條生路。」

  「什麼人?」雨蓮不禁有點苦澀,她沒能說動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人有如此大的能力。

  順著慕天的視線望去,雨蓮看見院外站著一個名三十出頭的少婦,雖然衣衫簡樸卻掩不住她曾經的韶華。

  「瑞琪夫人!」雨蓮走上前去,發現果然是山莊過去的女主人。

  「雨蓮姑娘。」見到故人,少婦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是怎麼回事?」雨蓮驚訝地看嚮慕天。

  「我去裡城的時候碰上她,當時她被人奪走了所有的錢財。」當年瑞琪和尉遲山莊大掌櫃狼狽為奸,連偷帶騙捲走了山莊大量錢財,兩人對半分帳,坐擁大量金銀的瑞琪,便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而這樣一個富有的獨身女子,自然遭到了奸人的覬覦。

  在襄城重新見封瑞琪時,她僅有些許首飾典當來的銀兩,維持著艱難的生計。

  「雨蓮姑娘,我……我對不起你們。」經歷了如此地跌宕,瑞琪相信這一切都是報應。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們。」雨蓮的目光不禁瞥向了院內,「你對不起的是小少爺。」

  少婦開始嗚咽起來。

  「關於慕雲.我以前一直有個地方不明白。」慕天開口道:「你已經趕走了我,按理慕雲以後自然便是山莊的繼承人,為什麼還要繼續算計我爹,甚至不惜拋棄自己兒子的代價呢?」

  是單純地害怕父親終有天會改變主意,想要尋回自己嗎?他覺得並非如此,一定有什麼更加強烈的理由驅使著她,而聽到瑞琪的講述後,他才豁然開朗。

  「因為我想要的並不是尉遲家的財產,我想要的……是尉遲家家破人亡。」面對雨蓮,瑞琪再次將當年的隱情和盤托出,「就像當年我家一樣。」

  原來瑞琪本姓童,祖籍贛南,父親曾經是當地的富商,但是後來尉遲進生意的觸角伸向了江西,一步步將童家的生意逼向了絕境,後來童老爺惱羞成怒,竟然想出了買凶殺人的伎倆,被識破後雖未被問斬,但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父親死後,母親的瘋癲、家人朋友的刻薄,讓年幼的童瑞琪飽受世態炎涼的折磨,雖然後來被送到一個遠房親戚家做了養女,但是對尉遲進的怨恨卻一直縈繞不去,若干年後,她無意中結實了正與養父做買賣的尉遲進,便萌生了要讓他也家破人亡的念頭。

  「我一直以為我沒有錯,我只是想讓他也體會一下我曾經歷的痛苦,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再敘述中瑞琪幾度哽咽:「我本以為,為尉遲進生孩子只是為了博取他更多的信任,這個孩子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但是,當我身邊滿是金銀,卻沒有一個真心人的時候,我後悔當時沒能帶他一起走,當我在異鄉每一次看到帶著孩子的女人,我後悔……後悔我做的一切。」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錯了,報復並沒有讓她更加快樂,反而傷害了所有和她相關的人們。

  「瑞琪夫人,你想去看看小少爺嗎?」雨蓮憐憫地看著這個一無所有了的女人。

  「我,我……」她當然想見自己的孩子,只是她這樣的母親還有什麼臉面。

  「把剛才你跟我說的一切告訴小少爺,他是聰明的孩子,他能夠明白的。」雨蓮扭頭又看了眼院內,「去吧,他們就快下課了。」

  瑞琪躊躇片刻,最後還是難抵心中的思念步入了書院。

  「所以,你放過董家?」雨蓮轉回身看向一旁的慕天。

  男人點了點頭,他不清楚故事的開端裡,父親是否是全然無辜的,或許他真用過什麼不可告人的手段,也或許他只是堂堂正正的競爭,但是仇恨的種子,卻是如此輕易地能被種下,而冤冤相報,只會造就更多像他這樣的人。

  「你願意再聽一個故事嗎?」而他也不禁再次思考起另一個問題,那便是坦誠。

  「有一個少年,他懷著一百兩白銀到北方闖蕩,以為有這點本錢和在老家的一點經驗,很快就能找到發財的機會,然後風光地回到老家,迎娶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真有個朋友給他提供了一個千載難得的良機,那人說因為自己沒錢,所以才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了他;於是少年傻傻地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投入了這筆買賣,結果那個一路照顧自己、假裝和善的朋友,原來是個騙子—少年血本無歸,頓時沒了方寸,只好做起最貧賤的買賣,賣草蓆,可是到了冬天,他的草蓆還沒有賣完,只能裹著它在一戶大戶人家的屋簷下躲雪,那個時候什麼夢想、誓言對他來說,都是太過奢侈的事情。」

  聽到這裡,雨蓮不禁紅了眼眶……是啊,她依然會心疼不已,為了他曾經經歷過的挫折和磨難。

  「這個時候,大戶人家的女主人回來了,她是一個有錢的寡婦,喜歡年輕英俊的少年,所以她收留了他,讓他成為自己的管家料理生意,而別人卻說他其實是個男寵。」

  雨蓮幾乎停止了呼吸。

  「少年不理會別人的流言碎語,他一心只想學會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學會掩蓋自己的真性情,學會不受任何外力的影響,學會狠絕果斷,學會忘記自己的所愛,他本想多學習幾年後另立門戶,卻沒有想到女主人在臨終前,將自己的產業全都托付給他,於是別人更認定他和女主人之間有著不倫的姦情,特別是女主人的女兒,這個時候,女主人的女兒已經嫁到了另一戶富商人家,她便處處挑撥,慫恿自己的夫家不斷打壓少年。」

  「所以你才會反擊?」雨蓮明白了他和董家之間的恩怨糾纏。

  「為了韓夫人的恩情,我百般忍讓,只是後來他們竟然將我客人的性命也牽扯其中,我才決定要剷除董家,我讓他們在北方難以立足,他們想逃去南方,我也設下圈套讓他們只是套得更深,之後,洛琳想出了用春藥陷害的法子,想讓我名譽掃地,可是沒想到……」卻傷害了雨蓮,「我傷害過很多人,有意或者無意的,但是這卻是第一次,讓我體會到自已做的事情有多麼危險,我害怕傷害你、害怕傷害慕雲,但是我卻又貪圖著你們散發的光熱。」

  就好像照進深海的第一縷陽光,微熱卻又溫軟,讓人無比眷戀。

  「我害怕坦白這所有的一切,這所有連我都不願回首的過往。」承認自己對生活的妥協,為了功名利祿,不惜出賣自己靈魂的妥協,去回顧那一步步放棄自我的過程,「我以為可以跳過這些,只要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便是重新開始,但是當慕雲被綁架的時候,我再次意識到我過往的所作所為,讓我不配擁有你們,我只會讓你們……面臨危險。」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這一次回來只是為了讓慕雲能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不再以為是因為自己的過錯才被拋棄,而此後,他將回到北方,一個人生活下去。

  「那個會在花園中和我嬉戲的少年,我已經再也看不見了……」半晌後,雨蓮開口說道:「因為你所說的那些故事,或許還有你不曾說起的點點滴滴。」

  「是的。」慕天的回答有著掩不住的無奈和傷感,他無法讓時間倒轉,無論他創造了多少的財富。

  「但是這些種種也可以讓你變成更好的自己。」

  慕天驚訝地抬起頭,看向正微微向自己揚起笑容的雨蓮,更好的人?他真的可以嗎?

  「就像原諒瑞琪夫人,如果你沒有經歷過和董家的那些是非的話,你真的可以做到嗎?」而他現在願意放過董家,同樣也是源於早年的那段經歷,「所以,所以不要全盤否定它們、否定自己,真正重要的是你想要成為怎樣的人。」

  「雨蓮……」他彷彿看到了那個被火紋身的少女,跪在自己父親的墳前,發誓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

  她真的,一直都比自己更堅強、更勇敢。

  「你想要繼續當慕雲的大哥嗎?教導他不再重蹈你的覆轍?」

  片刻後,慕天鄭重地點下來頭。

  終究,他還是無法放棄,就像復活之後的靈魂更加害怕死亡的孤寂,他無法放棄她主動敞開的溫暖胸懷,他將珍惜這寶貴的第二次機會,願意誓死守護,不再畏懼。

  「你想要成為我孩子的父親嗎?和我一起教會他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雨蓮!」慕天顫抖地握住了她的雙手,成為她孩子的父親……他要成為一個父親了嗎?

  「我曾經發誓要侍奉菩薩座前……」雨蓮垂下眸。

  「我可以捐出我所有的家產!」慕天很快就意識到這樣的話語並不妥當,「我不是想用金錢買通菩薩,我只是想……只是想和你一起侍奉菩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願意做任何的事情!」

  「那麼現在……」院子已經開始變得喧鬧,是孩子放課後開始出來玩耍了,「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慕雲嗎?有你在的話,我相信他也會很快原諒瑞琪夫人的。」

  「好。」緊緊地握著雨蓮的手,慕天向著因剛見到多年未見的母親,而面露困頓的弟弟走去,他的懷中還揣著一包種子,那是離開濟陽前王大娘給他送來的花種。

  而相信再過不多久,尉遲山莊在他們一起的努力之下,就會恢復當年的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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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 00:10:13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她沒有想到過自己還會有披上火紅嫁衣的這一天。

  盡管她跟慕天說過,他們早已有夫妻之實,不必在乎這些繁文縛節,但是他依然堅持要有一個鄭重其事的儀式,這不僅是給她一個交代,也是給已故的長輩們一個交代。

  「雨蓮。」門「吱呀」的開了。

  遠處喧囂依舊,幾乎全鎮的人都來參加了他們的喜宴,但顯然新郎已經提前離席,「你怎麼還沒休息?」

  慕天心疼地看著一身隆重喜服的女子,她正襟危坐,頭上還蓋著紅帕、帶著鳳冠,她雖是新嫁娘,但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這一天穿著這繁重的一身行頭,真是夠她辛苦的了。

  「自然是在等你。」想到接下去要發生的事情,雨蓮不禁嬌羞地垂下了頭,「洞房花燭夜,哪有新娘子自己先睡的道理。」

  慕天坐到她的身旁,為她揭去喜帕,「我是怕你太過勞累。」

  雨蓮搖搖頭,鳳冠的珠簾叮噹作響,「我一點都不累。」

  除了進門拜堂的時候,她整個過程幾乎都是坐著,更別提之前的這些個時日裡,男人恨不得要她天天躺在床上養著,連想為自己繡條喜帕他都怕她辛勞。

  「看來寶寶今天也有乖乖的。」慕天伸手為她除去鳳冠端起桌上的酒杯,因為懷孕不宜飲酒,所以他讓喜婆準備的是糖水,「來,娘子,我敬你一杯。」

  她為他撥開了頭頂的烏雲,讓陽光重新照耀進了他的生活。

  「相公,我也敬你。」

  他是是她一生唯一的守望,若不曾有他生活亦將失去色彩。

  正因經歷過風雨,他們的未來才不會再次迷惘。

  他們雙臂交纏,喝下了對方酒杯中的蜜汁,又馬上迫不及的地想要與對方分享自己口中的甘甜。

  「雨蓮……」順著自雨蓮唇角淌落的糖汁,慕天的唇一路來到她纖細的脖頸,然後是衣襟下精緻的鎖骨和隆起的豐盈,敞開的紅色衣襟讓半露的酥胸更加雪白晶瑩,早在進門時早已甦醒的慾望此時昂然勃發,但是,「可以嗎?會不會傷到寶寶?」

  隔著單薄的肚兜,他輕輕揉捏著兩團綿乳,原本柔軟的乳蕊在他手掌的摩擦間逐漸變硬了,「大夫說可……可以!」

  那兩點敏感牽出絲絲酥麻,一把無名之火正在她的體內攗動,燒得那羞人的腿心也彷彿化開般,淌出點點濕意。

  「真的?」那刮蹭著掌心的搔癢,也已撩撥得他幾乎難以自製,但如若會有危險他寧願用其他方法滿足雨蓮一人。

  「大夫說三月就可以了,只要別太激……嗚!」雨蓮下意識地扭動著身軀,沒有想到自己這樣的動作足以令男人發狂。

  慕天低吼一聲俯下身吻住她的紅唇,雙掌間的動作也更加孟浪,「輕一點。」

  「我會小心的,我發誓。」俊臉埋進豐盈之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扯下肚兜將一枚乳蕊含入嘴中,細細舔弄,重重啜吮。

  「慕天!」當調皮的手指撥開花瓣之時,雨蓮依然有些害怕。

  「噓!別怕。」他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被下藥的那一夜,「別怕,這一次我會很溫柔的。」

  花唇終於慢慢鬆開,當長指采入後馬上將其緊緊吸附,用溫熱的蜜液滋潤著他,「已經好濕了呢。」

  「別說!」雨蓮抬手摀任了他的嘴,久違聽聞的羞人話語讓她如同少女般無措。

  慕天低笑,這些年來刻意禁慾的生活,也讓他差點忘了自己應有的熱情,「羞什麼?我只會對你說這種話,也只有我會對你說這些。」

  「慕天。」雨蓮意亂情迷地望著他深情的黑眸,他們已經蹉跎了那麼多的歲月,怎麼能繼續有所保留呢?

  纖臂繞過他的脖頸,雨蓮主動獻出紅唇,嬌臀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抬起,隔著布料迎合著他的慾望。

  一邊戀戀不捨地親吻著兩片嫣紅,慕天一邊飛快地褪去兩人的衣衫,一個施力將她抱坐在在自己腿上,「我要你,雨蓮……現在……永遠!」

  「你來。」雨蓮乖順地將臉龐埋於他的頸窩,感受著那火一般的肉刃一寸寸地埋進自己體內,「我等著你……我一直都等著你。」

  等待與他重逢,等待與他結為夫妻。

  喜悅的淚悄然滴落,打在他的肩頭,滲入他的肌膚。

  「我們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會!」

  那柔軟的花穴是那樣的緊窒嬌嫩,卻又可以完全包容下他的粗碩硬挺,就好像她的這個人總能包容他的所有。

  「慕天,快……快一點!」那溫柔的抽送無法滿足雨蓮因懷孕而變得敏威的身體,她扭擺著雪臀渴望更加深入的快意。

  「我知道,我知道。」大手按住她的臀,預防太激烈的動作會傷到腹中的孩子,「讓我來……」

  窄臀向上微抬,擠入炙熱的花徑深處。

  「天!你比以前更緊了……」緊得他尚未完全進入就差點要繳械投降。

  「慕天……求你……我想要!」她殷殷哀求,花穴更是不住蠕動,慕天咬牙克服住揚鞭馳騁的衝動,深入但緩慢地抽送幾次,見她沒有異樣才加快速度。

  他總是緩慢地後撤,在快滑出穴口的時候又猛然進入,用更快的速度惹得她更尖細的嚶嚀。

  「雨蓮……雨蓮!」彷彿世間只剩下了這兩個字,他一遍又一遍呼喚著愛人的名字,享受著每一次進出的銷魂蝕骨。

  在女人的嬌媚細吟和男人的低聲咆哮間,兩人終於同時攀上了慾望的頂峰。

  「我有樣東西給你。」摟著愛人休息了好長一段時間,慕天突然想起了什麼翻身在床頭的衣間翻找。

  「什麼?」落入胸間的冰涼觸威讓雨蓮微微一顫,低頭一看竟然是她當初變賣掉的玉珮「這玉珮怎麼會在你這裡!」

  「其實……」慕天將當日自己在鳳凰鎮與她的不期而過以及自己後來默默尾隨的始末緩緩道來,還有自己曾經的那些個誤解,「你會怪我嗎?那個時候如果我能挺身而出的話……」

  「別說了。」雨蓮點住了他的唇,「別再說那些如果。」

  有太多的如果,可後來他們共同經歷的或許才是天意。

  「好的,我不說了。」慕天笑著再次吻住她的唇,或許曾經他錯過了很多呵護她的機會,甚至有很多事情間接傷害了她,但是從今天起他不會讓他們之間再存有任何遺憾。

  他會用一生證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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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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