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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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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芯 -【格格不想嫁(錯點鴛鴦譜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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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8 0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納蘭凌是有心激怒桑寧的。

  「你就算現下不理睬我也無妨,我已經懇請太后早日選定良辰吉日,好娶你過門。到了那個時候,你便是想不理我也不成。」他擋在桑寧的面前,口氣忒大,笑容惡劣。

  桑寧抬眼瞥向他,眼神裡帶著銳利與反感。

  「就算再怎麼不如意,太后也已經下了懿旨。與其牴觸,不如接受。你再怎麼生氣,也已經於事無補,何苦讓自己不開心呢?」他伸出手,在亭柱旁完全封住了她的進退之路。

  桑寧被困在涼亭一角,聽到他閒淡的口氣後,心裡的憤怒更是高漲。

  「桑寧,你應該瞭解我,我說過不會讓你如願嫁給班爾圖,我就會想盡所有方法。這一次你是敗給了我,但我全是為了你好。我若是你,就會收拾起心情,準備好當新嫁娘。把自己完全交託給我,有這麼難嗎?」他的目光裡閃過凜冽。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不開心。請你走開,現在我們還不是夫妻,我不必站在這裡聽你說話。」她冷冷凝視著他,一瞬也不瞬。

  「我不讓開。」納蘭凌卻非常固執。「除非你說你樂意嫁給我。」他有些耍賴般的咧嘴而笑。

  「你這個人……」桑寧氣惱得舉起手來。

  看到她揚起手,他卻只是挑起了眉毛,彷彿在說:我知道你不敢打我。

  桑寧猛地朝他臉上摑去,料想以他的功夫定然能躲開。

  她的手掌結實的刷過他的左頰,掌摑的響聲無比清脆。

  桑寧倏地呆愣住,整個身體都戰慄了一下。

  「你為何不躲開?」看到納蘭凌臉上的五指手印怵目驚心,他竟然還能眼含笑意,即便冷靜如她,此刻也不禁有些害怕。

  「原來你以為我會躲開。」納蘭凌一動也不動,依然帶著閒適鎮定的神情。「這麼心疼我?」

  「你……」她再度伸出手,小嘴癟了又癟……最後還是無奈又頹然的放下。「我與你根本無話可說。」

  「可是我卻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他的聲音意外的變得溫暖真誠起來。「我知道你心裡有氣,感到不平,甚至沮喪。如果不讓你發洩出來,悶在心裡,我怕你會悶出病來,對身體無益。」

  「打你一掌我就能得到發洩了嗎?」他臉上的五指手印越來越清晰,這讓她的心臟也漸漸的收緊再收緊。

  「起碼你不會再那麼生氣,也不會再因此沮喪了。」納蘭凌的笑容裡帶著溫柔的光芒。

  桑寧的心其實變得慌亂,看到他時總會讓她原本清明的頭腦都變得混沌起來,冷靜的心情也會忐忑起伏。

  「我沒有生氣,只是漸漸明白了納蘭公子之前的那些話。在這皇城裡,不是人人都能心想事成的——只有一種人才可以。」

  納蘭凌的眼神深沉。「你覺得太后會下這個懿旨僅僅因為她比較疼愛我?」

  「我知道太后有多疼愛我,但太后同樣也疼愛你。」桑寧直視著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納蘭,你對我一向不曾欺瞞過什麼。」

  「是。」他也正色回答。

  「那我有話問你,你也不會欺瞞我,是不是?」桑寧的臉色顯得凝重,看著他臉上的紅印,她的心在慌亂的同時也變得更加煩躁不安。

  有些話本來不應該問得如此直接,可是現下桑寧卻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想要知道,想要聽他親口說。

  畢竟她已經注定要嫁給他,她雖然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心底卻升起了強烈的渴望。那股渴望同樣讓她驚慌失措,讓她急於想要從他口中聽到答案。

  「當然。」納蘭凌鎮定的眨了下眼。「我不會騙你,永遠。」

  他感覺到了她的慎重,也給予了她鼓勵。

  桑寧仍然用專注的視線望著他。「太后老祖宗那兒,是否有向你提及過——或是你曾向太后提起過,我想要嫁給班爾圖,是為了調查當年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事,是否與他父親榮善有關?」她輕輕說完後,一股徹骨的寒冷從背脊升起,令她忍不住微微戰慄了一下。

  納蘭凌的神情有了微妙的轉變,依然鎮定、依然凝肅,可是眼神裡的光芒卻更為凜冽,更為深邃。

  「你快回答我啊。」她的臉色蒼白了幾分。

  「桑寧,你懷疑因為太后知道了你的真實目的,所以最後才會把你指給我。」他的語氣是肯定的,擰起的眉宇似乎透露出一些危險的信號。

  她沒有言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僅僅用冰冷中帶著熱烈的眼眸望著他。

  「太后的確問過。她說如果我真要娶你,就必須據實以答。你是否還在懷疑恩進公榮善是殺害你父母親族的罪魁元兇,是否為此才想嫁給班爾圖,好查明當年血案的真相。」他抿了下嘴唇,嚴厲之色在臉上浮現。

  桑寧顫抖的目光梭巡過他年輕的面龐,落進他深不可測的眼眸深處。

  「那你如何回答?」她禁不住聲音顫抖。

  「我對你說過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我也對你說過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納蘭凌的語氣開始顯得疏離。

  「你是對我說過這些……」她蒼涼的神情裡融進了一些猶疑。「但你也是個世故的男人,你深諳在這個皇城裡的生存之道,也深諳宮廷裡的爾虞我詐。況且,你不是會對太后和聖上說謊的人,我知道你的正直和你的狡猾。」

  起風了。

  在這個原本愜意的午後,突然間就狂風大作了起來,吹皺了一池春水,也吹皺了湖心亭裡二人的心湖。

  「桑寧,知我如你,何以還能問出這番話?」納蘭凌定在她身上的視線終於轉移,他踱開了步伐,也解開了對她的禁錮。

  轉過身,他望向被狂風吹亂了的湖面。

  「太后既已問起,你便不能不答。」桑寧眼裡的困惑在逐漸加深,而那呼嘯而過的狂風也在她的心湖裡掀起了陣陣波瀾。「太后皇奶奶曾經答應過我,會讓我自己選擇夫婿,不會干涉。然而到最後,老祖宗還是否決了我的選擇。我被背叛了,總需要一個理由。」

  他的背影令她感到孤單,失去了他凝視的目光讓她感到空虛。可是,她也有她的不解和她的堅持,她並不能因為是他,就放棄追尋真相。

  即便她是這樣的喜歡著他……

  「那麼你就想不到其他理由嗎?如此斷定一定是我出賣我們之間的秘密,才會讓太后改變心意?」納蘭凌的目光從湖面上掠過,落在遠處漸漸陰沉的天空。

  「其他理由?」桑寧蹙額搖頭。「納蘭凌,你何苦與我繞彎子,直說不行嗎?你親口答應過我不會欺騙我……」

  「我告訴太后,這問題我無法回答。太后有任何疑問,可以直接來問你。因為你的太后心愛的孫女,因為你不會欺瞞太后。而我既無立場,也沒有太后老祖宗要的答案。格格你從未向我說過任何關於想嫁給班爾圖的理由——我並未向老祖宗撒謊,你的確從未與我提起。」

  他的神情緊繃,堅定的曈眸裡沒有任何一抹的放鬆。

  「那麼老祖宗便是起了疑心,那……為何不親自來問我?怎麼能就這樣下了懿旨……」桑寧後退了一步,心神不寧。

  「格格,你為何不親自去問太后老祖宗?也許會有你要的答案。」他冷漠的聲音如陰沉的天氣一樣令人感到壓迫。

  她倏地抬起眼望向他開闊的背脊,心底莫名掠過倉皇與混亂。

  納蘭凌回過身來,他的目光卻並未落在她身上,而是轉向了遠處。

  「看這天色快下雨了,格格還是回屋裡去吧,免得驚風著涼。」

  看著他臉上的疏遠與冷漠,桑寧的心慌得更甚之前。

  她微微擰起娥眉,「納蘭凌,你……我知道你很生氣,因為我不信任你。可是在我的世界裡,是沒有信任二字的。除非讓我報了父母的大仇,除非我心底的疑問可以完全解除……從你認識我那日起,你便應該知道,我與常人是不同的。」

  「也許是我期望太多。」納蘭凌的眼裡閃出幾許落寞,他終於望向了她,「也許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如果他之前對她說過的那些話,絲毫不能影響,那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他本想好好將她納入自己的懷抱裡呵護,但她卻只是一再抗拒。

  以她的聰慧與敏銳,怎會不瞭解他的心意?況且,他在她面前已經徹底的表明過他的心——但她卻只用茫然疑問的眼神回應他。

  她是真的不懂,還是仇恨在她心裡扎根太深,模糊了她的雙眼了呢?她就這麼執意嫁給班爾圖,就那麼不信任他能為她找出真相嗎?

  桑寧的嘴唇掀動了幾下,憂鬱的雙眸裡也湧出了幾抹真情。可是瞬間,她又慌忙的垂下眼,不敢讓他發現自己內心的情愫與波動。

  「納蘭公子,我先告退了。」心裡有無數話語想要對他說,可是到了嘴邊,卻只化成了沉默。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憤怒與失望,也能明白他的不悅,甚至沮喪都是由她而起。然而她本來就只能帶給他無盡的煩惱與危險,她的存在不能替他的人生增添一絲快樂與希望。

  與其把心裡的話都告訴他,還不如就這樣沉默的走開。

  如果他對她感到失望了,也許就不會執著於替她去調查當年的血案。

  桑寧不敢再看向納蘭凌,她低下頭,強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水,疾步而行。

  納蘭凌在她邁步的瞬間就背轉過身,不想看到她一再離開他的背影。

  彷彿無論他再怎麼靠近,她唯一會做的選擇就只有逃避。

  即便他們已經有了婚約,她卻還是不願為他敞開心門。

  桑寧走向湖邊時,並不曾注意到那些關切的目光。她的眼前什麼也看不到,唯一剩下的意志就是趕緊離開。

  「桑……」蘭萱格格踏出了一步,卻被她的丈夫輕輕拉住了。

  站在湖邊的眾人看著桑寧離開後,又將目光落向湖心亭裡那個看似無動於衷的男子。

  「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桑寧雖然沒有哭,但她的表情比哭了更讓人擔心。堇棠,那二個人應該是互相喜歡對方的。」蘭萱靠向自己夫君的胸膛,憂慮的說道。

  張蕁點了點頭,「看起來的確如此,不過男女間的事複雜多變,不是外人可以說得清的。」

  「既然互相喜歡,又被太后指婚,那還有什麼好煩惱?我真是不明白」玉珠格格迷惘的搖了搖頭。

  「我倒是頗擔心我哥……你們不覺得他有些古怪嗎?」納蘭無雙望向依舊一動也不動的納蘭凌,唉聲歎氣。

  承袞貝勒與順騏貝勒也都神情凝重的並肩而立,同望向納蘭凌的方向。

  「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顥騏冷靜的說。

  「也好,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承袞連連點頭。

  天空,變得更為陰沉而烏雲滿佈。

  看起來,真就要下雨了,而且會是聲暴風雨吧。

  桑寧沒有了納蘭凌的消息。

  那日在肅親王府與他不歡而散後,她的心就沉重得有如鉛石。

  她等了好幾天,期待他的出現,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就是在等他。

  這一等,她才驚覺自己是如此渴望見到他。他打亂了她的全盤計劃,讓她現在無從下手又神思慌亂。

  難道他就這樣撒手不管她了?

  不,她明明希望他真的可以就此撒手,那麼她也無須再對他有著歉疚感,無須再顧慮重重了……

  此時根本不是她為了兒女私情讓自己分心糊塗的時候,她應該收斂心神,一心只能想著如何查清父母親族的血案真相,並且替他們報仇才是。

  若不如此,她如何對得起父母哥哥們的在天之靈?

  桑寧夜晚幾乎無法入睡,她只要一閉上眼,那個恐怖的夜晚就會在她的眼前出現,還有母親的叮嚀聲……

  「寧兒,你不能動,不要出聲,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動不要出聲……」她被塞進了一個大木箱裡,那裡頭理完全的黑暗,她害怕得蜷縮起身體,可是耳邊卻傳來一聲聲的慘叫……

  夜晚無法入睡,白天她又設法讓自己變得忙碌,免得胡思亂想,又想起納蘭凌來。

  「福嬤嬤,我看我還是再去找宛如好啦,之前我們終止的計劃……」

  「格格,奴才真是後悔極了。一開始就不應該把榮善去蒔花館的消息告訴您,也不應該答應您一個人去見宛如那樣的青樓女子。」福嬤嬤卻立時阻止了她。

  「那你說怎麼辦?姨父雖然表面上願意幫我,可是除了替我收集一些無用的消息以外,其他便不願再透露。福嬤嬤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從恩進公爵府裡的奴才那兒打聽到榮善每月必會去蒔花館,我們才打算從那裡入手調查。後來只因納蘭凌的干擾……」

  桑寧的話語倏地停頓住了,怎麼說來說去,又說到這個人身上去了呢?

  「格格,納蘭公子不是答應了替你調查?如今你和他又有了婚約,我看納蘭公子是個性情中人,他必然可以替你查到蛛絲馬跡。現在,不如稍安勿躁……」

  福嬤嬤的話語在耳邊漸漸遠去,桑寧的思緒又被帶到了與納蘭凌的婚約上。如果那個夜晚,她沒有去找宛如;如果納蘭凌不曾與她相遇……

  「他其實是個風流公子,在京城中多的是紅顏知己。我本不該出現在他的生活中,那麼他便還是他,我也便還是我……」桑寧禁不住呢喃自語起來。

  「格格,福晉來了。」福嬤嬤恭敬的提醒她。

  桑寧猛一抬頭,看到惠郡王福晉也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姨娘,怎麼了?」她收斂起自己的恍惚。

  「承袞貝勒來了,而且他執意要見你。桑寧,你已被指婚,此刻與他見面實在是有失禮數。可是他又十分堅持,你姨父又不在府裡……怎麼辦?姨娘與他說了半天,這個承袞貝勒卻只咬定了要見你。」惠郡王福晉撫了下額頭,顯得十分頭痛。

  「我見他。」桑寧眼裡立刻匯聚專注的光芒。承袞貝勒是納蘭凌的好友,他來見她,也許是受了納蘭凌所托!

  來不及細想,她循著自己的本能,任憑心跳如擂鼓,向著外堂走去。

  「承袞貝勒,你……說什麼?」桑寧眼神渙散的看著承袞,突然間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納蘭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乾清門。」承袞貝勒豪爽的臉上難得帶著如此凝重的表情,「桑寧,我覺得這事無論如何應該先來知會你一聲。」

  「他……他這個時辰去見聖上做什麼?」桑寧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眼前飄過許多紅霧。

  「納蘭他一直在找恩進公與你家族血案的聯繫,他去兵部任職,也正是為了尋找證據,並且調查當年恩進公在兵部的所作所為。」隨袞看了眼桑寧,欲言又止。

  「承袞貝勒,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今日你能來告訴桑寧,桑寧非常感激。」她站了起來,雙手緊緊的絞著帕子。

  「他找到了證據。」承袞的一句話讓桑寧的腦海裡彷彿炸開了火藥一般。

  「他……找到了證據?」她後退了一步,雙腿踢到桌腳也未有感覺。

  桑寧整個人如丟了魂般茫然搖頭,臉色更變得比雪還要慘白。

  「他說要親自去面見聖上,還說這事不能拖,不拖就會出事。」承袞用力的拍了下手邊扶手,「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大膽放肆,卻又聰敏機智到了極點。我看他是打算放手一搏,直接把證據攤到聖上面前,這樣也就算是逼著聖上給他答案了。」

  桑寧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模樣,她只覺得渾身不住的打著顫,而承袞貝勒的話也變得令人難以理解。

  「他為什麼不先告訴我,而要直接去找聖上?」呢喃著這句話,桑寧又跌坐在椅子上。

  「我看他大概也是一時衝動……總之他只是把這事告訴了順騏,然後就直接闖禁宮了。桑寧,聖上一定會勃然大怒,咱們得想些辦法……」

  「他不是一時衝動,他雖然看似冒進,實則是個最穩重的人。但是不管有了什麼樣的證據,都不該直接去找聖上的,那實在是太危險了……他這都是為了我,因為我一心只想報仇,所以他才直接闖進宮。他這是為了我而走的險招。」一股寒氣直達她的四肢百骸,令桑寧不住的直打哆嗦。

  「你……想報仇?」承袞不禁大驚失色,「這麼說他的所為你早已知曉?」

  「承袞貝勒,你說得沒錯,咱們要想辦法。不能讓他孤軍奮戰,我也得進宮。這事從來到底都是我惹出來的,是我堅持的。納蘭凌他只是為了幫忙……我要去告訴太后老祖宗,告訴聖上,千萬不能怪罪於他。要翻案,該徹查的人是我!」桑寧的神智在崩潰的邊緣倏地被拉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量支持著她清醒過來。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壓抑恐懼與憂慮,找到平日那個鎮定自持的自己。

  「桑寧,你也不要衝動。」承袞貝勒一臉焦慮不安,「也許此刻聖上已經發怒了,現在進宮未必是個好時機,而且你也可能見不著聖上。」

  「他已經去了,不管是不是好時機,不管見不見得著聖上,我都要進宮去陪著他。」桑寧的眼裡閃過固執的堅決。

  「聖上早就定了案,如果此刻再翻案不就說明當年聖上犯了錯?而且又牽涉到恩進公,他可是當朝一品大臣,太子的舅父……」承袞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不行,我看得連夜多找些人,明天上朝時就向聖上求情不可。納蘭這一去,怎麼想都是凶多吉少。」

  「那我們就分開行動。承袞貝勒,桑寧這廂求你了,無論如何也要多找一些人向聖上求情,納蘭他這人正直善良,所以才會為了不是自個兒的事如此拚命。如果他因為我而得罪了聖上……」桑寧對著承袞深深的福了福身,眼淚從她哀戚的眼裡流了下來。

  「桑寧格格……」承袞貝勒被她的舉動嚇到,顯得不知所措,「你先起來,納蘭是我的好兄弟,我當然會幫他。」

  桑寧緩緩站起,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而她此刻再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情與恐懼了。

  如果眼淚可以幫助她發洩一些憂慮,可以幫助她完全的清醒,那麼她會哭的。

  納蘭凌說過有情緒的時候,還是直接發洩出來比較好……

  納蘭凌,你千萬千萬不能出事。

  一切的罪責刑罰,都應該降臨到她桑寧的身上。

  「其實從始至終,都與他無關。」她一邊悲傷的呢喃,一邊擦乾淚水。

  「你真的決定現在就進宮?」見她決絕的神情,承袞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是的。」她昂著蒼白的臉,眼眸裡顯出晶瑩剔透的決心。

  納蘭凌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她為何不能為了他同樣的不顧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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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子時,乾清宮正殿門前,桑寧靜靜的佇立著。

  「桑寧格格,您就請回吧。奴才在這邊給您磕頭了,夜裡頭風涼,您要是受了風寒,奴才可擔當不起啊。」從殿前階梯走下來的文公公是今夜的守夜總管太監,也是康熙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親自前來勸解桑寧,可見桑寧在這紫禁城裡也不是毫無身份地位之人,奴才們頗為敬重。

  「我沒事的,文公公。」桑寧用平靜的目光掃過文公公的臉,她的神情如月色般無比清冷,「您不必掛慮,等納蘭公子從殿裡出來,我自會離開。」

  「這……這可如何是好。」文公公緊張得四處張望,「老祖宗那邊如果得了風聲,我們這些奴才可就要遭殃了。」

  「是我自己要在這裡等的。」桑寧淡然說道。

  「老祖宗如果怪罪下來,奴才們真的擔待不起……您瞧,德公公也來了。這下可好,真的驚動老祖宗了……」文公公看到北寧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劉德一路疾步過來,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二個公公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劉德就向著桑寧跪了下來,「格格,您看在劉德從小給您說故事的份上,趕緊回去吧。老祖宗知道您在這殿外等著,都嚷了好幾次要親自過來呢。」

  「雖然入了夏,可這夜晚也夠涼的。格格您就不要為難奴才們了……」文公公也跟著跪了下來。

  桑寧心裡明白,他們不是真的替她擔心,而是怕驚動了太后。可這便是她的目的,如果聖上真的對納蘭凌動了怒,唯一可以牽制聖上的也就只有太后了。

  不管納蘭凌的證據是什麼,他向聖上說了些什麼,她都要為可能出現的危機做好準備。

  「我的小祖宗,您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德公公一邊往殿門緊閉的宮簷下望去,一邊向桑寧打著躬。

  桑定逕自望著殿門,一動也不動。除非殿門打開,親眼看到納蘭凌出來,不然她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即使因此獲罪,她也在所不惜。

  「文公公,為何不稟報聖上?」劉德見桑寧不為所動,他算是看著桑寧長大,因此也瞭解她的七分個性,當下也就更為著急。

  「你以為我不想稟報聖上?可我已親自往裡遞了二回話,都被聖上給喝斥了。在聖駕前伺候著的小李子嚇得跪在殿門後傳旨說若再敢驚擾,咱們的腦袋都要被『喀嚓』。」文公公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這可如何是好……老祖宗還等著我去回話。如果格格繼續堅持,我真怕老祖宗千歲會親自趕來。」劉德筆直的跪著,因為想起了十年前皇太后少有的沖天怒火而臉色慘白。

  突然間緊閉的殿門開了一條縫隙,小李子從門裡竄了出來,疾步跑向文公公。

  桑寧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但清冷的面容卻絲毫未改。

  「文公公,聖上讓大伙都撤了,除了您老在門外候著以外,其他人一概不能接近。」小李子湊近文公公身邊,低聲說道,「我還得了個差事必須親自去辦,您趕緊清場吧。」

  「嗻!」文公公立刻起身,猶豫著看向桑寧,「聖上對格格沒有任何旨意?」

  小李子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

  「格格,您看這……」文公公攤開雙手,滿臉難色,「這可是聖上下的旨意,您若執意不離開,奴才只能放肆了……」

  他話音未落,桑寧就筆直朝著殿門的方向跪了下去,她面容靜肅而蒼白,眼神幽冶中透出不屈的意志。

  她朗聲說道:「桑寧求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公公一見大驚失色,這些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沉默突然降臨在這乾清宮,風冷瑟瑟的吃過。

  「罷了,桑寧你在殿外候著吧。」大殿內突然傳來康熙威武的聲音。

  「謝聖上。」桑寧扣下頭去。

  文公公微微鬆了口氣,轉生吩咐在殿門外伺候著的侍衛宮女與太監們離開。

  小李子也急匆匆跑出乾清門,朝著午門跑去。

  桑寧抬起頭後,靜靜的站起。

  那一刻,她的心境竟然是平靜的,平靜的沒有一點漣漪,沒有一絲呼吸。

  除了等,她也只能等。

  等待竟變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深夜,整個紫禁城似乎都沉入了睡眠裡,四週一片寧靜。

  但這寧靜只是假象。

  因為這紫禁城的主人,還並未歇息。

  桑寧站在空闊的殿門外已有一個多時辰,雙腿幾乎已經變得麻木,身子也早就疲累到極點。

  可是她一步也未移動,筆直的目光牢牢的凝視著緊閉的殿門。

  納蘭凌他與聖上到底在談寫什麼?為何要這麼久?為何要把她關注殿門之外,不讓她入內?

  她的腦海裡閃過許多的問號,然而在她臉上卻依然是一片靜穆的清冷與蒼白。

  小李子領著一位大臣走入了這個靜止的世界,也打破了桑寧平靜的心湖。

  「啟稟聖上,恩進公榮善大人到了。」小李子恭敬的在殿門外彎著腰稟報。

  桑寧依舊一動不動,可好似雙手有了微微的痙攣,心臟的挑動也變得激越。

  原來小李子要辦的差事就是去見榮善。

  十年了,她都不曾見過榮善,她父親的摯友,也是她心裡認定了的殺人元兇。

  「進來吧,桑寧也一起進來。」康熙皇帝的聲音冰冷的毫無溫度。

  桑寧的心情變得紊亂,她邁開步子,腳下的花盆底第一次變得如此沉重,她禁不住搖晃了幾下。

  「格格小心……」一旁的文公公想要伸手攙扶她。

  她默默搖頭,用盡全力讓自己虛脫的雙腿站穩,咬著牙一步步向著殿門走去。

  她沒有看向榮善,她此刻的眼裡只有殿門裡的那個男人,以及她心裡正在狂炙燃燒的仇恨火焰。

  她跨國門檻,走進殿內,眼前只見到那塊世祖皇帝親筆所書的「正大光明」匾額。

  她也聽到了雷聲,轟隆的撼動著天地,卻似乎離得她很遠很遠。

  她走過納蘭凌的身邊,眼角餘光下他的面容只是在她身旁一閃而過,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她朝著寶座上威嚴的康熙皇帝跪了下去。「桑寧給聖上請安。」

  「臣榮善恭請聖上金安。」一旁的榮善同時跪下。

  「平身。」康熙皇帝坐在飛金溢彩的大殿中央、寶座之上。

  「嗻!」榮善起身,依然恭順的彎腰垂眉。他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一身朝服之下有些微發福。

  桑寧依然跪在那裡,並未起身。

  「桑寧,朕讓你起來,你為何不起來?」康熙皇帝語調嚴肅。

  「桑寧自知有罪,不敢起來。」她低垂杏眸,神色卻顯得堅定冷靜。

  「哼,你自知有罪?!自知有罪你還明知故犯。」康熙皇帝威嚴的臉上顯出幾許怒容。

  「微臣納蘭凌願與格格共同領罪。」一直靜肅一旁的納蘭凌,嘴唇緊抿,眼神堅毅的跪在了桑寧的身邊。

  他在這殿內已經足足待了二個多時辰,在這中間也曾被康熙皇帝怒斥過。有好幾次,皇帝都要喊來侍衛將他問罪。

  可是他都堅持了下來,只為了一個信念,為了他所心愛的女子。

  「臣不知。」榮善肅然恭身。從他身體微微的晃動中,顯露了他內心的忐忑。他看到了桑寧,必定不會不知。

  「這是納蘭凌給朕上的奏章,他跳過六部九卿直接呈到朕的面前。因為茲事體大,因為關係到你——當朝國舅,也關係到朕的兒子、太子!」

  康熙皇帝將一本奏章扔向了榮善,以示他的怒火。

  榮善緊蹙的眉宇間掠過驚恐,他慌忙跪下,雙手顫抖著捧著奏章,飛速的閱讀下去。

  「這上面所述可是事實?你利用職務之便,串朕了當時查案的官員,竟然瞞天過海,扣下洶敏貝子一門慘案的重要罪證。你顛倒黑白、欺瞞君上!這樣的膽大妄為、藐視王法、藐視朕!」

  「聖上,臣不敢……」榮善跪倒在地,用力叩頭。

  「不敢?那麼便是納蘭凌污蔑了你?」康熙皇帝的斥責聲聲凌厲。

  「臣、臣……」榮善劇烈的顫抖著。

  桑寧也在顫抖,她的目光緊緊落在榮善驚慌失措的面容上,握緊了雙拳,屏住了呼吸。

  「朕並沒有直接把這份奏章交給刑部,這是看在已故皇后的面子,看在太子的面子。你也看到跪在那裡的桑寧,她是洶敏貝子唯一的血脈,也是那場血案唯一的倖存者。當年朕信了你,現下才決定親自向你證實。如若你再不道出實情,朕絕不輕饒。」康熙皇帝威武的臉上顯出決絕的凌厲。

  「聖上息怒,請容微臣問榮善大人幾句話。」納蘭凌突然抱拳面向康熙,雙眸裡射出精亮之光。

  「問吧。」康熙皇帝冷冷說道。

  桑寧的呼吸突然一緊,她瞥向納蘭凌,而他也正好望向她。

  那只有一眼的相互凝視。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而他的眼裡閃爍著真是的關切。

  沒有言語,一眼之間,他們便彼此心靈相通了。

  納蘭凌帶著冷冽如冰的表情看向平日不可一世的榮善。

  「敢問大人,為臣之道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榮善的身體微微一頓,顯得頗為驚訝,他並不曾望向納蘭凌,而是繼續面對這皇座上的帝王。

  「對聖上的忠誠。」榮善立即回答。

  「再請問大人,為官之道最重要的又是什麼?」

  「對百姓的愛護。」

  「我大清以何立朝?」納蘭凌抬頭望著皇座上的康熙,一臉正氣,一臉敬畏。

  榮善顫抖著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那塊「正大光明」的巨大匾額上。

  康熙凌厲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眾人,大殿內的氣氛霎時更加凝重。

  「聖上,臣當年的確有所欺瞞。」榮善在壓迫般的氣氛裡緩緩開口。「臣……有罪。」

  隨著榮善的一句話,桑寧心裡有一大片塵封起來的悲慟整個爆發出來。

  父母兄長的面容從她眼前掠過,當她終於可以為他們的死而啜泣出聲的剎那,她暈倒在地。

  她想,她終於替他們報仇了……

  桑寧閉上了眼眸。

  一切都結束了。

  桑寧手裡捧著熱茶,坐在床榻上,一邊垂淚,一邊聽著佟妃娘娘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你被送過來時真的嚇死我了,還好太醫診斷後說只是氣急攻心,一下子昏厥了過去。現在覺得好些了嗎?」佟妃娘娘雖不是皇后,但她是皇上最寵愛最信任的皇妃子。

  「娘娘……」桑寧全身乏力,想要起身卻又不能施力。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對你說了,真是難為你了。聖上本想把你送到老祖宗那裡,但又怕驚動太后,這才送來我這。我知道你此刻心情無法平靜,但是為了自個兒,也為了太后老祖宗,怎麼也要平息悲傷,調整好心情。」佟妃朝著身後的侍女點了點頭。

  桑寧沉下眉眼,她的確還是感到一片混亂,心裡有許多的話語想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原本是不合規矩的,但是聖上說了在這皇宮裡除了禮法,還應有人情。我知道你此刻最想見到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聖上,而是納蘭凌。我這就派人去請他過來,你們單獨說會話吧。」佟妃溫柔的笑了笑。

  「可以嗎?」桑寧心裡的確很渴望見到他,卻又有些膽怯,

  「傻孩子,當然可以。」佟妃握了下她的手。「聖上已經替你們指了婚,你們今生便已是夫妻。再無變數。所以讓你們相見,也不算什麼逾禮之事……看,他來了。」佟妃站了起來。

  而桑寧也看到了他,然後接下來的時間裡,彷彿天地都在她眼前消失,只剩下他一個了。

  她不知道佟妃與其他人是何時退下的,也不知道她是何時坐到她身邊,並且緊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只是不停的留著眼淚,輕聲啜泣。成年以後,她就不曾這樣哭過。因為心裡的哀傷太過強烈,所以她無法哭出聲,也無法喊出來。

  「聖上會替你做主,他是聖主明君,也是個很了不起的帝王。即使犯了錯,還是會及時糾正。」納蘭凌俊朗的眉宇間籠罩著一些沉肅之色,但更多的則是對她的憐惜與關切。

  桑寧點了點頭。「辛苦你了……我知道要找到那些證據有多麼的困難……如果沒有你,他也不會這麼快就坦白……」她的眼淚遏制不住,她再度哭出聲來。

  「榮善也並不是你所想的窮凶極惡之人。他雖有私心,將送與你阿媽的信件串通當時的官吏私藏起來,同時隱瞞了他派去接應你們一家的屬下全部遇害,才被亂黨假扮的事實。」納蘭凌嚴厲的神色更為專注了一些。「可是桑寧,他並不是罪魁元兇。真正十惡不赦、殺害你全家的人的確是南明亂黨,他們殺你富察一門,目的之一是為了報仇,二是為了嫁禍給榮善。你明白嗎?」

  納蘭凌抿了下嘴角,明亮的目光在她哀戚慘白的容顏上梭巡著。

  桑寧的肩膀痙攣了一下,她低下頭,靜靜的看著自己手裡漸漸涼卻的茶杯。

  「榮善為了自保,欺君罔上。他會得到應有的下場,而你……也應該放下心裡的仇恨,好好告慰你父母親人的在天之靈。我相信他們在天上,必然和我一樣,希望你可以快樂,可以忘記仇恨,不再把自己禁錮在悲傷裡。」納蘭凌的手握緊了她的手。

  聽著他有力而充滿溫柔的聲音,桑寧的眼神顯得脆弱起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這些年我全心投入在替他們報仇的念頭上,卻不知道真正的元兇早已被正法。我活在自己虛構的仇恨裡這麼多年……」桑寧的手微微顫抖著。「現在我只覺得頭腦裡一片空白,只想到他們的墳前大哭一場。」

  「只要你想去,我隨時都可以陪你去。」他重重點頭,溫柔堅定的眼與她猶豫的目光對視著。「你不要懷疑你所做所為的對錯,榮善的行為的確應該被揭露。他是朝廷命官,滿朝文武之首,如此徇私枉法,豈能再擔當大任?」

  「你覺得我做得對?」桑寧微微瑟縮了一下。「但那都是多虧了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一生都活在自己的懷疑裡,既找不到證據,也無法讓自己解脫。」

  納蘭凌輕撇嘴角,露出來開朗的笑容。「這也未必。你知道我是如何找到那封信件的嗎?是有人送了密信給我。這說明不止是你,早就有人看不慣榮善欺君罔上的行為——何況他可以在此事上欺瞞,難道不會在其他方面同樣欺瞞聖上嗎?」

  「剛才佟妃告訴我你有密信在手時,我真的大吃一驚……是誰給你送的密信?不會有什麼其他企圖吧?」桑寧畢竟聰敏過人,稍稍恍神之後,立刻變得清醒起來。

  「這你日後就會知道。你若相信我的話,就靜觀其變便是。」納蘭凌笑瞇瞇的說道。

  現在還不是告訴桑寧的時候,他選擇了四阿哥,也會幫助四阿哥登上皇位的寶座。絆倒榮善既然是他和四阿哥共同的願望,那麼他就多了百倍的助力調查此事。

  那個送密信之人,定然也是四阿哥身邊的人。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一樣不能表露身份罷了。

  未來的儲君之爭,將會是一場鬥智鬥力的至高戰爭。也許沒有硝煙,卻比真刀明搶的戰鬥更為可怕。

  但他有信心,最後取得勝利的一定會是四阿哥。

  桑寧看著他嘴角那抹熟悉的放肆笑意,帶著幾分神秘,又帶著幾分傲慢,還帶著幾分興奮與昂揚。

  這想必是個不甘於寂寞的男人,所以他才會這樣熱心的幫助她吧……

  「不過,我明白調查的經過不會是你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在大殿之上你和聖上之間也定然是經歷了一番危險的對談。即便有密信,但我猜聖上未必不知道當年榮善的所為……聖上他……」

  「噓。」納蘭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以前告訴過你什麼?隔牆有耳,而且這是都已經過去了。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你懂就好。」他給了她一個心照不宣的鼓勵笑容。

  桑寧聽話的頷首。「還好有你幫我,不然我真不知道事情會被我處理成怎樣。」他在大殿之上究竟是如何說服聖上的已經不重要了,他喝斥榮善的那三句話就足以令她深深折服。

  「『正大光明』這四個字,榮善心裡還有,他也並不算是大奸大惡。」納蘭凌心領神會的看著她秀麗絕倫的臉。「聖上就是聖上,他做每件事必有他的理由,我們做臣子的不能件件都知道緣由。」

  她輕柔的吁出一口長氣,一口鬱結在她心裡十年的長氣,這一歎,將她所有的悲痛與仇恨,哀傷與落寞都化解在過去的記憶裡,化解在對親人的愛——以及對他的愛裡。

  桑寧定定的凝視著他飛揚俊秀的眼眸,有一抹新愁悄然籠罩上她清雅的額頭。

  納蘭凌審視著她表情豐富的眼眸,靜靜的等待著她向他打開心門。

  她會對他打開心門嗎?他的內心雖有著忐忑與不安,然而他卻願意相信她。只因他們之間有著那麼明顯的心意相通,他不相信她會對他毫無感覺。

  「遇到你,我真的感到很開心,很幸福。以前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的,自從有了你,才有光明、有色彩。我會因為你而感到煩惱,會心神不寧,會心虛慌亂……但是還是覺得很快樂,很值得。」桑寧揚起了她細長的眉毛,第一次如此坦承的望向他。

  「不止因為你替我解開了在我心裡打了十年的心結,不止因為你願意為了我去冒險,還因為我喜歡你,納蘭凌。我很想做你的妻子,很想和你廝守到老……我的人生第一次除了報仇以外,有了其他的念頭。」淚水再一次溢滿了她的眼眶,但她克制著不讓它們落下。

  納蘭凌的雙眸裡湧出了意外與感動,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但他卻無法想往常那樣隨意的微笑。她竟然對他說出了他不敢期待的話,她不止對他打開了心門,還交出了她全部的心!

  「可是我不能如此自私,不僅將你置於危險之內,還想要奪走你的幸福和你的婚姻,甚至還要奪走你的愛情……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太多,超出我所能想像的全部。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只想到我自己呢?」桑寧從他手裡抽回了手,剎那間失去了他手心的溫暖,讓她感到寒氣逼人。

  「什麼!」還沉浸在感動中的男人卻是一臉莫名。

  「還有睿景格格,我不能剝奪她的幸福和愛情。我已經從你這裡獲得了太多,我不能再繼續貪心下去了,我必須把你還給她……所以如果我向聖上道明原委,說明你當時會請求聖上指婚是為了阻止我做傻事,阻止我以嫁給班爾圖為名調查榮善……」她低著頭,神情顯得哀戚。

  桑寧很想微笑著把他還給睿景格格,讓他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原來這是如此困難的事。光是想到以後不會再看到他,她就心痛如絞。

  「等一下。你在說什麼?什麼睿景格格,什麼把我還給她?我什麼時候是睿景格格的人了?」納蘭凌有些霸道的握住她的肩膀,目光也變得銳利。「你的這些想法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他想他明白了,當看到她充滿了哀傷的眸子時。

  「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睿景格格,並且和她早有了什麼約定。只是為了阻止你嫁給班爾圖,才出此下策而向聖上請求指婚的吧?」納蘭凌感覺到一絲憤怒,但並不強烈。

  反正自從遇到她以後,他就時常會有荒謬的憤怒感。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憤怒,而是她奇怪的思維,和她眼裡的哀傷。

  「事情就是這樣……無雙說你和睿景格格之間早就有默契,只等著聖上指婚而已。」桑寧的目光楚楚可憐的落在他神情緊繃的面龐上。

  「無雙那丫頭……」納蘭凌深深呼吸,平息內心高漲的怒氣後,直視著桑寧,眼神烔然而明亮異常。「你聽好了,我納蘭凌這輩子就只喜歡過一個女子,她的名字叫桑寧。」

  說完,他還是繼續直視著她的眼眸,強迫她接受他的堅定與果斷。

  桑寧睜大了明眸,定定的回視著他,顯得迷惘而茫然。

  「所以我這輩子要娶的女子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桑寧。」他說得斬釘截鐵。

  桑寧眨動了一下眼眸,她清澈的眼裡緩緩浮現生機與羞赧。

  「至於睿景格格,她和其他所有格格一樣,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我和她之間既沒有任何的海誓山盟,我也從未接受過她的愛意。她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喜歡的人叫桑寧,我要娶的人是桑寧。」納蘭凌的隱含怒氣。

  「可是你那天為何會對我生氣?在肅親王府……」桑寧抿了下嘴角,她決定不再對他有所隱瞞,將心中的疑惑全部直接說出。

  「你還敢說?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請聖上指婚,而你卻對我說我沒有其他娶你的理由……這教我怎麼不生氣?」他鼓起胸膛,瞪視著她。

  桑寧小心的低下頭去。原來是這樣……她不知道嘛……她的眼神閃過羞怯。

  猶豫了一下後,她悄悄的主動伸出手,握住他捏起拳頭的大掌。「是我不對。其實我早就明白你對我是不同的,我卻總把那當成同情和憐憫……總是記得無雙的那句話,而悶悶不樂,想東想西……」

  她難得流露出溫柔的小女兒嬌態,眨動著濃密的睫毛,怯生生的望向他氣鼓鼓的臉龐。

  「你對自個兒就這麼沒有信心?」納蘭凌心下一軟,看著她眼裡的歉意,他的怒火早已煙消雲散。

  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卻依舊顯得氣憤難當,為了他們的未來著想,今日一定要治好她愛胡思亂想又不夠自信的毛病。

  「我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麼值得自信的地方……」她眼裡有著脆弱。

  納蘭凌大手一橫,將她攬進自己的情抱裡,緊緊的摟住她的肩膀。

  「你讓全京城最最風流倜儻的納蘭公子對你一見鍾情,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從此就墜入你的情網裡,不可自拔。你還覺得自己沒什麼值得自信的地方嗎?」他的口氣霸道狂妄,目光裡閃爍出戲謔的光芒。

  「風流倜儻啊……好像是挺風流的……什麼宛如啊……八大胡同啊……你也是常客。」桑寧乖乖留在他的懷抱裡,嘴角抿起甜蜜的笑容。

  「我去八大胡同也只是去宛如那裡坐坐。整個京城都知道我風流倜儻了,我如果不做做樣子,豈不是讓大家失望?會選宛如,也只是因為她夠聰明——」

  桑寧微微的噘了下嘴角,此刻的她,臉蛋含霞,櫻唇紅艷。先前的蒼白早已一掃而空。

  「當然沒有我的桑寧格格聰慧,差得太遠,天地之別。」他低下頭去,在她酡紅的臉上偷得了一個香。

  「你那是欺瞞世人的手段,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不想入仕,才給自己弄了那麼個風流的外衣。其實骨子裡野心很大,又喜歡冒險。」桑寧的心跳不斷的加速,他們如此靠近,這讓她又羞又喜,心口小鹿兒亂撞著。

  「知我者,桑寧格格也——但是卻對我自己的感情那麼不確定。你如此知我,怎能不知道我對你的心呢?」他拉起她的手,平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到它的跳動了嗎?」

  「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懷疑,再也不敢懷疑了。」面對著他深情的眼,她完全繳械投降。

  他們相互凝眸而視,只覺得彼此心意相通,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納蘭凌悄然俯下頭,淺淺吻住了她的紅唇。

  桑寧羞赧的退縮了一下,但立刻就陶醉在他輕如羽翼的觸碰裡。

  納蘭凌漸漸加重他的吻,為了這一吻,為了懷裡的佳人,他真的是走過一條辛苦的道路,才能到達她的面前,與她緊緊相擁。

  桑寧生澀而積極的回應著,唇齒相碰,訴說著他們心裡無悔與永恆的愛意。

  他們是要成為夫妻的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分離了……

  在莊嚴宏偉的紫禁城裡,偶爾還是會上演甜蜜動人的愛情故事。

  會有人得到真心真情,而一起攜手走過人生長長的歲月。

  紫禁城的天空突然間雲開雨散。

  明天會是個陽光普照的艷陽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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