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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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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 -【逃婚八百年(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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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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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拓跋司功醒來的隔天,便恢復了往常作息。
  
  只是,這一個多月來,他看似與以前的他相同,但是所有人都發覺到他除了在面對宋隱兒時,神情才會有些變化之外;平時的他,就像是一座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石雕,只不過這座石雕仍擁有絕佳判斷力,一樣為部落處理大小事。
  
  除此之外,拓跋司功的作息時間也開始有了變化。他總是在午後才起床,太陽下山之後的黑眸則變得炯亮不似常人;且因為甚少碰觸日光,他的臉色轉成一種無情的淡白,看起來更加不近人情。
  
  而這一切的改變,只有拓跋司功知道真正的原因。
  
  經此一劫,他體內的魔性開始試圖想控制他的身子,而他努力和魔性對抗的結果就是──身體愈益虛弱。
  
  偏偏身體一旦虛弱,他體內的魔性就更加囂狂。因此,他看待任何事都已毫無情緒,他不想管任何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幸好,他還有宋隱兒,只有她能提醒他,他還是個人。
  
  此時,拓跋司功身穿一襲金綠色圓領窄袖龍紋長袍,腰束錦帶,坐在鋪著毛氈的窗邊,窗外正飄下密密雪花。
  
  “十日後,便是大婚之日。大婚之後兩日,便是本年活人生祭的良辰吉日,不知首領可有任何事情要交辦?”服侍過兩代首領的塔海長老稟告道。
  
  “那事就交給你們辦。”拓跋司功冷冷說道:“我現在要知道的是,若是用我的法子去執行,你們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把宋記藥鋪打垮?”
  
  “若您是要用這種價格在宋人那裡開如意藥堂,別說宋記藥鋪,就連其他藥店也全會被打垮啊!”塔海長老皺眉說道。
  
  “全被打垮,豈不更好?日後那裡的藥材價格便可由我一手掌控,宋人生死病痛便由我們掌控。”拓跋司功冷冷地說道。
  
  老實說,他不在乎“宋記藥鋪”是死是活;但宋隱兒的爹讓她不開心,讓她昨晚還抱著她娘掉眼淚,他就饒不得宋萬利。
  
  “還有,我看過探子寫來的報告,軍隊裡開始出現疫病。所以,從現在開始大黃嚴禁再賣出,我要囤積到價格最高再脫手。”拓跋司功看著下方長老們驚訝與不安的眼神,語氣卻仍無一點轉圜餘地。
  
  “這樣軍隊會死很多人,窮人們也會沒法子治病,其他小盤藥商也會沒飯吃……”多羅長老緊張地說道。
  
  “那與我們部落有何干係?我會擔保部落裡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藥材可用。”
  
  塔海長老昂起下顎,一臉正氣凜然地說道:“大漠之人請求生財取之有道,怎能不顧國人死活?不留口飯給別人吃?”
  
  拓跋司功看著塔海長老,大掌將案牘及丹筆全往地上一掃。
  
  “那首領一職便交給你來承當。”拓跋司功冷冷地起身走下首領高座。
  
  “首領息怒,塔海長老是慈悲心腸……”多羅長老緊張地目前。
  
  “慈悲?”拓跋司功冷笑一聲。“能當飯吃嗎?”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孩子,你正直勇敢,對誰都會伸出援手。”塔海長老看著拓跋司功的冷厲面孔,慈祥面容激動地脹得通紅。
  
  拓跋司功黑洞般的眼直視著塔海長老,直到對方別過頭為止──他就是救了這麼一堆無關緊要的人,現在才會變得這麼漠然。
  
  而這群什麼都不知情的人,卻只知道一味責怪他沒有人性!
  
  “你若是認同我,就繼續擔任長老;若是不贊同,你就另立門戶,或者摘了我這首領的頭銜。”拓跋司功站到塔海長老面前,高大身影逼得他連連後退。
  
  塔海長老臉色頓時慘白,抬頭看向其他長老想尋求支持,所有人紛紛低頭避開他的視線。他頹下肩,無力地說道:“我……辭去長老一職。”
  
  “好。”拓跋司功看向宋倫,面無表情地說道:“送客。這是長老會議,不是長老者都給我離開。”
  
  塔海長老忍住老淚,拖著年邁身子,走過那些低頭的長老們身邊,走出議事帳蓬。他雙膝一軟,跪落於沙地上,抬頭對著天空悲鳴出聲,哭得無法自拔。
  
  “塔海這一生為部落鞠躬盡瘁,就連心愛妻子都祭了天,結果換來的是什麼?”
  
  議事帳內聽見塔海長老的悲泣聲音,無不動容,紅了眼眶。
  
  “你們明日開會選出繼任長老。”拓跋司功看著下方之人,只想儘快結束會議。“無事的話,便全都退下。”
  
  長老們互看一眼,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句。
  
  “退下。”拓跋司功手一揮,讓他們全離開。
  
  他抽出一張被壓在端硯下方的紙,那是昨兒下午宋隱兒陪他用午膳時,他所想出的另一個方案──將大黃呈送給皇上,等到軍隊壓下疫情之後,拓跋部落便能得到皇室嘉許,以利部落後世。
  
  只不過,他不想讓塔海長老以為能夠質疑他的決定,部落裡的事──他說了就算。
  
  他拿起那方紙,放至一旁蠟燭上燒掉。
  
  “首領,請用點心。”宋倫站在門口說道。
  
  “不用。”他抿緊雙唇說道。
  
  他自知體質變得嗜血重酒,然而過多酒肉卻讓他作嘔,對自己這具身子感到作嘔,所以拒絕進食太多,除了她親手烹飪的東西之外……
  
  “是宋姑娘交代我們送來的,她知道你午膳沒用,特別做了點心。”宋倫說道。
  
  “拿進來吧!”
  
  拓跋司功看著宋倫將她為他準備的鎏金團花八棱銀奩擱上桌子。
  
  他掀開第一層銀奩,裡頭是一片片滋味軟嫩的大白糕。他咬了一口,那入口的香滑讓他感覺溫暖與舒服,很快地便吃完了。
  
  他打開第二層奩盒,裡頭盛的是茶葉蛋。這蛋他之前吃過一回,知道是她用茶葉、鹽、酒、蛋加入大缸中烤煮而成的。他咬了滿口的茶葉清香,也是一會兒便吃完了。
  
  第三層奩盒,則是幾片烤得薄脆的餉,上頭有的撒著如雪白糖,有的則是塗滿了人參蜜,香脆可口。
  
  拓跋司功將所有點心全吃進肚子,肚腹間也隨之溫暖了起來。
  
  “宋姑娘還替你準備了一碗湯。”宋倫連忙再遞上另一盅陶碗。
  
  拓跋司功看著那碗顏色金黃,清澈如水的湯品,他一口、一口地咽著,嘗到許多蔬菜鮮美滋味,感覺整個身心都像是被洗滌過一般。
  
  “叫她進來。”他說。
  
  她母親的病情近來不甚樂觀,她這幾日總守在榻邊,連他的餐食也沒法子顧慮太多,非得他喚人才會過來。
  
  “是。”宋倫很快地退下。
  
  不一會兒時間,甯隱兒便來了,手裡還端著一盤剝好皮的葡萄。
  
  “說是別的部落送來的葡萄,很香甜呢!”她逕自走到他身邊坐下,一顆、一顆地餵食著他。
  
  他吃了幾顆便別過頭。
  
  “我剝了很久呢!”宋隱兒嘟起唇,硬是又送了幾顆到他唇邊。
  
  被她水亮的眸一睨,他只好又吃了幾顆,果然換來了她的一個燦笑。
  
  “你娘怎麼了?”他問,因為知道她會希望他問。
  
  “這一、兩日喝了你讓人送來的千年老參,狀況似乎好了一些;但婢女說她夜裡還是咳得很厲害,就會吃我爹開的那帖藥。”她皺著眉,長歎了口氣。“明明知道那藥對她不好,可不讓她吃,又覺得她可憐──”
  
  他打斷她的話,一針見血地說道:“你爹開的那帖藥,她想怎麼吃便吃吧!不用活受罪了,橫豎她再活也不過是一個多月。”
  
  宋隱兒火了,雙手插腰瞪著他。“我感謝你用上好參藥救了我娘,但你可以不用一直提醒我這件事。”
  
  “我不要你對別人太用心。”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至她的雙腿之間。
  
  她捧著他的臉,一本正經說道:“她是我娘。”
  
  “那又如何?”他問。
  
  她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心頭閃過一陣不安。
  
  她知道他對她可以不顧一切的好,但他就連對她娘都可以無惻隱之心了,又該如何將部落的人視為己出呢?
  
  他以前是這樣的人嗎?不……是自從他救了她一命之後……
  
  “十二日之後,我要去巡視枸杞林,我要你跟我一起,不許拿你娘的事當成藉口不去。”他不希望她目睹部落裡的活人生祭,也交代了整個部落不許漏一點口風。
  
  違者,死。
  
  “不成,你那時才大婚兩日啊!”她搖頭,柳眉擰得更緊了。
  
  大婚之日,是她一直不願去想的事情。現在她是他的唯一,但十日之後,她就只是妻妾之一……
  
  “那又如何?新婚之夜,該做的傳宗接代之事,我會把它做完,一切只是如此而已。”他冷然說道。
  
  “我不想聽這個。”她用力捂住耳朵,連眼睛都閉了起來。
  
  拓跋司功看著她使勁到顫抖的身子,眼裡閃過一抹淡淡笑意。
  
  他摟過他的身子,撫著她的後背,在她耳邊說道:“等到她們生下子嗣之後,我就不會再碰她們一下。”
  
  她抬頭看著他,大聲地說道:“我不想看到別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我自小吃苦當成吃補,身體比她們兩個還好上十倍,為什麼不讓我──”
  
  “不許你生孩子。”他從齒縫裡迸出話來,兇惡銀牙像是想咬人一般。
  
  “為什麼?”她驚跳了一下,固執地要知道原因。
  
  他連眼皮都不曾掀動一下,只是淡淡地說道:“她們可以死,你不行。”
  
  她猛打了好幾個冷顫,揪住他胸前衣襟,盯著他的眼問道:“生孩子不一定會死。”
  
  “總之,我不許你冒一點風險,其他女人的事,我不想理會。”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拿過狐裘住她的肩,便要往外走。“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到沙漠裡騎馬走走嗎?今兒個風不大,可以去。回頭順便再去獵戶那裡,看看是不是獵到了足夠的狐,我讓他們再給你做一件狐白裘。”
  
  “不用了。”宋隱兒被摟在他的身側,狐裘暖暖地裹著她的身子,但她的心卻怎麼樣都覺得不安。
  
  自從她知道狐白裘是以狐腋下的白色毛皮拼接而成,每件白裘都要用掉數百隻狐狸的命之後,她便怎麼樣也不願穿上。
  
  “明明怕冷,為何不用?不過就是幾隻狐狸罷了。”他說。
  
  宋隱兒看著他黑夜般的眼,知道他如今誰的話也不聽,唯獨待她特別,她所說的話他還願意入耳;所以,她又怎能對他如今對於任命的輕忽視若無睹呢?總是逮著機會就想提醒他。
  
  “狐狸的命也是命,我穿了狐白裘,一來心裡不舒服,二來你也已為我備妥了這一件,已經夠了。”她問。
  
  “你的命才是命。”他黑眸一眯,想看出她臉上對他是否有不悅的神態。
  
  宋隱兒撫著他剛硬臉龐,一想起他變得這麼冷是因為救了她一命,她就難受,就為他心疼。所以,她才更要陪著他,更要當他的良心啊……
  
  “我比較喜歡你的黑狐裘,你把你那件給我,不就得了?”她撒嬌地揪著他的手臂說道。
  
  “我讓他們明日就給你改好。”拓跋司功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宋隱兒望著他一瞬不瞬注視的眼,她靠到他的胸前窩著,雙臂擁著他的腰。
  
  他把下鄂靠在她的發間,閉上了眼,呼吸慢慢變得平穩。
  
  她用鼻尖輕觸著他衣襟底下的香囊,用力地深吸了口氣後,好不容易才又聞到了那摻著琥珀與冰片的香味。
  
  香囊的味道變淡了,跟他的情緒一樣……
  
  莫非這香囊的香味轉換和他的人性有關係?她胸口一窒,驀然睜開眼,揚頭看向他──
  
  他正安詳地合著眼,模樣極為平靜。
  
  她心軟地咬住唇,不忍打擾,只在心裡默默地告訴自己──
  
  只要她對他付出得夠多,總有一天,他又會是原來那個他的。
  
  況且,只要有她在身邊看著他,他總不一至於做出殺人放火,做出十惡不赦之事吧!她是真的如此相信啊……
  
  就在宋隱兒的不安之間,日子依舊前進著。
  
  拓跋部落因為拓跋司功即將大婚而熱鬧不已。部落之人對於首領要迎娶三名妻妾之事,顯然並不覺得奇怪,只是熱熱烈烈地辦著喜事。
  
  宋隱兒不懂他們為何把拓跋司功當成神明一樣地愛戴著,雖然她知道他很認真在經營部落生計,經常挑燈夜戰研究運送貨物到中原的路線,甚且還讓人在兩國邊境尋找農耕之地。他說,除了藥材和畜牧之外,他也希望將部落幾百戶人家從如今的部分遊牧轉成定居。
  
  只是,宋隱兒有時不免懷疑,他是真心地關心那些人嗎?
  
  除了對她毫不隱瞞的偏愛之外,他對別人的生死全都不放在眼裡。她聽聞了塔海長老被逐出長老一職且大病數日一事後,親自前往慰問,回來後也和拓跋司功提過這事,可他絲毫不想理會,只是草草打發了她。
  
  她有時想,自己這條命既已是拓跋司功的,就該習慣這樣的日子,不該再想太多。
  
  如今他忙於公事,她就在灶房裡為他製作點心;他外出巡視,她便陪在一旁;他若出聲找人,她便隨喚隨到。他們是尋常夫妻,卻又比尋常夫妻膩得更緊。
  
  拓跋司功不在人前對她有什麼親密舉動,可誰都知道她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有時候,宋隱兒便想這樣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如果,拓跋司功大婚之日可以永遠不到來,那當然更好。
  
  大婚前三日,宋隱兒于清晨醒來,她側身一看──
  
  拓跋司功又不在榻上了。
  
  這些時間的清晨,他總不見人影。
  
  問他做了什麼,他總說是處理公事,可每當她清醒之後,他就會又回到榻上睡覺,直到傍晚才會再醒來。
  
  不過,他今日一早似乎有人要接見,現在不在房內,也是正常之事吧!
  
  宋隱兒不願多想,梳洗完畢後,她便直接溜進灶房──灶房裡廚娘起得早,裡頭早已人聲鼎沸。
  
  “宋姑娘早。”廚娘們一看她來,紛紛放下手邊工作笑著打招呼。
  
  “早。”宋隱兒笑著答道。
  
  “宋姑娘今天打算做些什麼?”廚娘們熱絡地上前問道。
  
  自從宋隱兒展露過廚藝之後,現在已經沒人敢小覷她,只要她一出手,大夥兒便急著想跟在一旁學習。
  
  “我還沒決定呢,他……”宋隱兒顧及到大家對拓跋司功的尊敬,改口說道:“首領用過膳了嗎?”
  
  “喝了一點宋姑娘昨天早上熬的湯。”年紀最大的廚娘捂住唇,格格地笑著。“唉呀,就快大婚了,該改口叫三夫人了。”
  
  “是啊,希望三夫人快點替首領生個胖小子。咱們首領什麼都好,就是少了個孩子……”二廚娘說得正熱烈,卻被大廚娘一拐子給撞停了話。
  
  宋隱兒唇邊笑意淡了下,因為她還在喝祛子湯汁是灶房裡人盡皆知之事。
  
  二廚娘低頭喃喃說了聲抱歉。
  
  “夫人別擔心,首領正室很快就要……”祭天。大廚娘驀然打住話,勉強擠出笑容。“總之,首領正室絕對不會影響到您的地位,畢竟就連部落的貓狗都知道首領寵愛您啊!”
  
  “哈哈哈!連貓狗都知道的事,我當然也知道!”宋隱兒哈哈大笑地拍拍大廚娘的肩膀。“所以,我昨晚就開始替他準備這道保證讓他永生難忘的神仙粥。”
  
  “聽說您昨晚熬粥熬了一夜,熬到首領親自到灶房來找人哪!”
  
  “是啊,現在只要再把雞放進那一大鍋的稀飯裡,等上幾個時辰,把雞煨爛了,把骨頭取出來,將皮肉拆絲放回稀飯,再加入薑絲、蔥花、芫荽……那味道就會鮮美得連神仙都要跳腳……”
  
  宋隱兒開始跟她們說明如何煮好神仙粥,這一忙便是幾個時辰,加上她又到她娘那裡去坐了幾個時辰,等到她再回灶房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
  
  宋隱兒站在大陶鍋前,迫不及待地掀開鍋蓋,那撲鼻而來的香氣讓所有人全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大口氣。
  
  “我這就替他送晚膳去,你們也一人舀一小碗,試試滋味。”宋隱兒說道。
  
  “不成、不成!這可是首領吃的東西……”廚娘們急忙搖頭。
  
  “就說是我讓你們吃的。你們不試味道,日後我教你們做時,你們怎麼辨別好壞呢?”宋隱兒對她們眨眨眼,將神仙粥裝到陶缽裡,提著走出灶房。
  
  才走兩步,她又回頭,壓低聲音交代道:“也幫我給塔海長老送去一碗,聽說他身體還未完全痊癒。”
  
  此時,宋倫正朝這裡走來,一看到她便迎上來接過她手裡的陶缽。
  
  “宋姑娘,首領在議事帳篷,已經抬頭看了門口兩次。”
  
  “知拓跋司功者,莫若宋倫啊!連他抬個頭,你都知道他在找我。”宋隱兒笑嘻嘻說道。
  
  “首領在乎姑娘,是眾所皆知之事。”宋倫抓抓頭說道。
  
  “千萬別讓他的敵人知道這事。”宋隱兒吐吐舌頭,笑著說道,笑意卻沒在唇邊停留太久,因為她看見了師采薇正朝著她走來。
  
  每回一見師采薇,就像有根刺狠狠刺進心裡,提醒她拓跋司功不是她一人所有。
  
  師采薇此時已是一身西夏貴婦的裝扮,頭上戴著一個雙手合握那麼大的桃金鳳冠,宋隱兒一看就要頭痛。
  
  “頭上戴著一堆桃子,感覺很快活嗎?”宋隱兒低聲問著身旁的宋倫。
  
  宋倫臉上的疤因為強忍笑意而扭曲著。
  
  “你快快把粥送去給首領,省得師姑娘也嫌你笑得不夠大家閨秀。”宋隱兒對宋倫吐了吐舌頭。
  
  宋倫不小心笑出聲來,連忙轉身離開。
  
  昨天宋隱兒和僕役們說笑得正開心時,師采薇卻突然過來說了一堆什麼大家閨秀之類的話,鬧得大家全失了興致。
  
  師采薇與她擦身而過時,低聲說道:“不過是個粗野廚娘,你得勢不了太久的。”
  
  “但我畢竟現在還得勢,你不覺得說這些話不夠聰明嗎?”宋隱兒挑眉說完。
  
  “你可知道首領每天清晨都會到我那裡嗎?”
  
  宋隱兒臉色一僵,痛縮了下身子,但她沒打算讓師采薇得意。
  
  “他打算要娶三個妻子,這樣分配時間也是應當的。”宋隱兒學起拓跋司功的漠然姿態,冷冷與她對望一眼後,大步往前走。
  
  她看著前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拓跋司功給她他所有的保護,他要求的是她全心全意,但她卻沒法子這樣要求他。
  
  最悲慘的是,即便她現在心痛到想捶胸頓足,那顆心也是屬於他的,她還是得往前走。
  
  宋隱兒面無表情地走過府裡的花園小徑,腳步卻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到她終於忍不住往前狂奔了起來。
  
  冷風狠刮著她的臉龐,胸口因為驟跑而痛得喘不過氣,嘴裡因為冰冷的天氣而吐出的白霧,都是她喊不出口的?喊。
  
  終於,她跑到了西邊一間無人居住的耳房裡,腳跑得酸了、無力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她蒙住臉,腦中不停地回繞著師采薇所說的話。
  
  拓跋司功為何要偷偷趁著淩晨去找師采薇?他都要娶她入門了,不是嗎?
  
  宋隱兒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不可聽信師采薇的片面之詞。
  
  “宋姑娘,借一步說話。”
  
  她驚訝地抬頭,赫然發現眼前站著之人竟是塔海長老。
  
  “塔海長老,你今天怎麼來了?”她看著雙頰瘦削到凹陷的塔海長老,硬擠出一個笑容。“我才剛叫灶房送神仙粥去給你呢!你身子還好嗎?”
  
  塔海長老嚴肅地說道:“多謝宋姑娘關心,塔海今日來,是有些事不吐不快。”
  
  “長老請說。”
  
  “你與首領朝夕相處,難道不曾發現他如今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看著塔海長老。
  
  “我本不該多事,可首領近來的冷,讓我這老人不得不站出來找方法。”塔海長老不待她回話,便繼續開口說道:“姑娘可知首領母親本是魔族之女?她隱藏身份嫁入拓跋部落,就是為了保住魔族血脈,魔族之人視人命如草芥,將生人獻祭當成汲取能量的手段。”
  
  宋隱兒聞言,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可她不想相信,於是聲音顫抖地說道:“你……如何知情這一切?”
  
  “十年前,我因為某回躲於山中冰穴裡,意外聽到首領母親在過世前說了這些話。之後,我四處搜集魔族諸事,好不容易才將這些事情拼湊起來。原本還希望首領體內嗜血的魔族血液可能不會出現,誰知道他打從沙場救回你之後,已經泯滅人性──因為他將體內人性化為能量,救活了你。如今除了用殺虐來強大體內魔性能量、操控人心之外,他已經是具走肉行屍了。”塔海長老慷慨激昂地說道。
  
  “不……”宋隱兒搖頭,不願相信塔海長老所說的話,但他的話卻解釋了許多她所不明白的事。
  
  “首領身上掛著一隻香囊,代表了他的人性,香氣越淡,人性越無。你是他最親近之人,應當知道那只香囊早已無香氣了。”塔海長老說道。
  
  果然,這事和她所想的一樣……宋隱兒頹下雙肩,雙唇不住地顫抖著。
  
  她不想相信塔海長老,卻不得不相信。因為香囊一事,除非親近如她,否則是沒法子知情的。
  
  “不……那香囊還是有香氣的。”只是極淡罷了。
  
  “謝天謝地。”塔海長老說道,沒放過她臉上一丁點的神色變化。
  
  “塔海長老告訴我這些事,是想要我做什麼?”她絞著雙手,就怕自己情緒崩潰。
  
  “宋姑娘乃是聰明人,我是想請姑娘不要再讓首領多造殺業了。”
  
  “這事我早已放在心上,請你放心。”宋隱兒雙唇顫抖地說道,拳頭握成死緊。
  
  塔海長老問道:“那宋姑娘可知他為何不娶你為正妻嗎?”
  
  她搖頭,緊擁住雙臂,好讓它們不要顫抖得那麼厲害。
  
  “部落每逢冬日,便是生人獻祭之時,若是首領無正室,就會以長老正室為獻祭對象。此時吉日,正是大婚後兩日,因為會獻上首領正室以祭鬼神,這也就是首領為何要一次迎娶多名妻子的原因。”
  
  “天!”難怪拓跋司功不立她為正妻!難怪他要帶她遠離部落,因為他不想讓她知道這一切!
  
  宋隱兒顫抖到沒法子站立,她蹲到地上,捂住臉龐,恍若這樣便可以假裝這一切全是場夢。
  
  但夢魘卻一直不肯放過她,一起在她耳邊說道:“我的摯妻當年便是因此而身亡。我忍著這口氣繼續擔任長老一職,只是因為看見部落興盛了,沒想到她如今將長老的話全當成耳邊風;有朝一日,他將會血洗拓跋部落!”塔海長老激動地說道:“如今,只有宋姑娘能阻止這一切。”
  
  宋隱兒放下雙手,抬頭看著一臉正氣凜然的塔海長老。
  
  “如何阻止?”她顫聲問道。
  
  “你可以殺了首領……”塔海長老眼裡閃過一道光芒。
  
  “不!”宋隱兒霍然起身,不想再面對這一切,為什麼他們都要叫她殺了拓跋司功?就連拓跋司功也要她在他不可自拔時殺了他……
  
  宋隱兒喘不過氣,轉身逃向花園之外,她看著前方一片湛藍蒼穹,卻是覺得草木皆兵、無路可逃。
  
  “宋姑娘若不敢對首領動手,那就帶著另外兩名姑娘逃走吧!你若不信我所說的話,可在清晨時刻,查看首領那時是否正處於人魔交替的痛苦時候……”塔海長老跟在她身後不停地說道。
  
  宋隱兒捂著唇,痛苦地幹嘔出聲,腳步突然一個踏空,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宋姑娘,你在哪裡?首領找你!”宋倫的聲音從前方不無處傳來。
  
  宋隱兒一怔,停頓在原地,亂了手腳。
  
  “我現在就過去。”宋隱兒很快站起身,拼命地深呼吸,小跑步地離開了此處。
  
  塔海長老看著她的背景,唇邊揚起了一道得逞笑意。
  
  當年,他的妻子被前首領夫人選中送上祭壇時,他為了保住長老地位,忍痛送上妻子。多年來,每當其他長老含淚送上正室祭天之時,身為長老而得以親自觀禮的他,心裡便會感到一陣安慰──
  
  所有人的正室都要為了部落犧牲,不止他一人。
  
  他也一直等待著拓跋司功娶妻,等待看到拓跋司功將正室送上祭壇的那一刻!
  
  沒想到拓跋司功卻因為他的諫言,而卸去他長老一職,不但讓他今後沒有面子再待在部落,也斷了他看到那些女子被送上祭壇火焚生祭的機會。
  
  當年,拓跋司功欲廢止一年一度的活人生祭時,他私下生祭了幾名女子,才成功地阻止活人生祭被廢止,那代表了他擁有阻止拓跋司功的能力!
  
  所以,這一回,他要對拓跋司功進行的報復也一定會成功。
  
  他要讓拓跋司功嘗到失去宋隱兒的痛苦──因為所有人都不該擁有心愛的女人,那些女人都該死,都該被生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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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拓跋司功坐在帳篷主位,將已經議定的配送藥材路線放在一旁,聽著手下各自管轄四十多戶的長老們報告著部落諸事。
  
  這拓跋府裡的建築實則已與漢人並無兩樣,只有府裡正中央這府議事大帳篷仍保存著,象徵祖先遊牧的精神。
  
  “部落前晚出生一個孩子,出生時辰大凶,生下來連一聲啼哭都不曾,他的爹娘很害怕,說到了晚上連雞貓都不安寧,想說要將孩子祭天求平安。”多羅長老皺眉搖頭。“可能也因為人心不平安,所以近來染上風寒的人也特別地多。”
  
  “近來染上風寒之人變多,是因為天氣嚴寒了,往年此時多半會有近百戶染上風寒,這一回也不例外。”拓跋司功說道。
  
  “可是,大夥兒都很害怕,因此想請首領指示該如何處理這事……”
  
  “打擾了。”宋隱兒在宋倫陪伴下走進帳篷,議事聲音頓時停止。
  
  拓跋司功看著宋隱兒──
  
  她並未如同平時一樣走到他身邊,只是笑嘻嘻地對著諸位長老說道:“各位長老早,灶房今天熬了神仙粥,吃了快活似神仙,大家有空去喝上一碗。”
  
  “過來。”拓跋司功定定看著宋隱兒說道。
  
  宋隱兒身子一僵,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們在忙,我不好打擾,一會兒再過來。”
  
  拓跋司功黑夜般的眸子緊盯著她,直到她不得不抬頭對上他為止。
  
  “方才那件事就交給她,由她決定如何處理。”拓跋司功眯眼說道。
  
  長老紛紛起身大聲反對:“首領,此等大事怎可交給宋姑娘決定……”
  
  “發生了什麼事?”宋隱兒皺眉問道。
  
  多羅長老上前,很快地說了下情況。
  
  “你們瘋了吧?那是一個無辜的孩子,那是一條命啊!”宋隱兒瞪著他們,恨不得口出惡言,把這些人全都痛?一頓。
  
  “那不一樣!那是凶神,所以才讓人人心不安啊!”多羅長老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他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怎麼可能是什麼凶神?若你們殺害了那個孩子,你們才是凶神!”甯隱兒大吼出聲,瞪著眼前不知如何回應的長老。
  
  她終於知道拓跋司功先前為何要致力掃除部落迷信了,此風若是不除,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鬧得人心惶惶。
  
  宋隱兒咬著唇,望向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的拓跋司功,一陣鼻酸卻讓她驀地別開眼──
  
  若依塔海長老所言,拓跋司功體內的魔性會讓他想用殺虐來強大體內魔能量、操控人心,那他又何必改革這一切?
  
  那是因為他也不想他體內的魔性淩駕人性,所以才做了這一切改革;為的是想減少殺戮,他才是有苦難言,最苦的人啊!宋隱兒握緊拳頭,再度抬眼看向拓跋司功──
  
  她決定站在他的身邊。
  
  “各位長老,”宋隱兒大步走到長老面前,大聲地說道:“你們選出拓跋司功當首領,他讓你們的日子變好了,代表占卜還是不如人治啊!至於那孩子,可能只是身子不舒服,先派個大夫去給他治病,再找人去看看孩子居住的附近,晚上是否有什麼聲響驚擾了孩子,才是最要緊之事。”
  
  拓跋司功看著她侃侃而談的模樣,胸口像是被人塞進一股熱流,而那道熱流在他寒冷體內流竄著,所過之處便要掀起滔天般劇烈的痛楚。
  
  他知道這樣的痛意味著什麼──每當他體內殘存的人性有所反應時,魔性便會反撲而上,叫囂著想除去他的所有反應;如此天人交戰的後果,讓他身心俱疲,讓他……
  
  拓跋司功深吸了口氣,努力壓抑下喉頭那口即將噴出的鮮血,因為看見了宋隱兒擔心的眼神。
  
  此時,所有長老們一會兒看著宋隱兒,一會兒彼此互相對看著,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決定。
  
  “宋姑娘所說的話,確實也有幾分道理……”
  
  “那孩子不愛哭,是個不會吵鬧爹娘的好孩子,所以他鐵定是來報恩的,你們若是隨意處決了那孩子,他若是日後冤魂不散,諸位又怎麼會有福報呢?”宋隱兒一本正經地說道。
  
  長老們一聽這話也有道理,紛紛點頭應許。
  
  “多謝宋姑娘指點。”多羅長老笑著說道,歡喜地退下。
  
  拓跋司功看著她,整個腦子開始腹痛不已。
  
  她這麼執著於一個小孩的生死,在他看來是極其可笑之事,但他為何感到他們這麼做讓他覺得大快人心呢?
  
  “你們全都退下,你過來。”拓跋司功命令地說道。
  
  長老們很快地便離開了,但宋隱兒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看著他。
  
  “不要再讓我說一次。”拓跋司功冷冷喚道。
  
  宋隱兒緩步向前,緊咬著雙唇,生怕眼淚就此奪眶而出。
  
  千頭萬緒讓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捧起宋倫擺在幾案上的那碗陶缽。
  
  她掀開蓋子,舀起一匙粥,小心地吹涼,送到他唇邊。
  
  拓跋司功咽下一口,嘗到滿口的香氣,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她便又送上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他吃了半碗為止。
  
  “粥可滋補身體、保養脾胃、延年益壽。”她喃喃地說道。
  
  “是嗎?”她拿過她手裡銀匙,也喂她喝了一口。
  
  “真好喝,我的手藝果然不是蓋的。”她努力笑得燦爛,生怕他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他若是知道塔海長老告訴她方才那些事,或者會對塔海長老不利,畢竟,他若是希望她知道魔族的事,早就告訴她了。
  
  “為什麼要我連喚你幾次,你才願意過來?”他握緊她下顎,臉上也無怒氣,只是緊盯著她的眼。
  
  她皺著眉,捧住他的臉龐。“我聽到長老們居然只因為孩子不哭鬧,就想致他於死,我心裡忐忑,生怕你也同意他們這樣的決定。”
  
  “那孩子的生死,我並不在乎。”他說。
  
  “不!你身為一族首領,理當在乎每個人的生死。”她脫口說道。
  
  “在乎他們的生死,只是讓我的日子更不好過,我又何必。”他淡淡說道。
  
  她望著他毫無情緒的臉龐,心裡像翻倒一盆冰水,冷得她打了個冷顫。
  
  “你怕我了?”他的大掌握住她纖細頸子。
  
  “你確實讓我發冷。”她乾脆拉過他一隻寒冷手掌放到她的衣襟裡,連打三個寒顫。“你的四肢比我還冷,虧你還是做中藥買賣的,奇怪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仰頭看他,在他眼裡看到一絲痛苦。
  
  她不敢多看,怕眼裡的同情會讓他猜出真相,於是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用力地呼吸一口淡淡香氣。“這香囊裡裝的究竟是什麼味道?”
  
  “人的味道。”他不想她再多問,很快轉而問道:“你娘現在怎麼樣了?”
  
  “老樣子。”她歎了口氣,佯裝不經意地問道:“為何你從沒跟我提過你爹娘?”
  
  拓跋司功身子一震,黑眸微眯了起來。
  
  “人都已經死了,有何好說。”他抽回被她擱在衣襟裡的雙手,扣住她的肩膀,逼近她的眼。“你今日為何有如此多問題,你究竟想問什麼?”
  
  “你……”她咬了下唇,脫口問道:“你清晨為何不在房裡?”
  
  他的眼閃過一道寒光,指尖陷入她的肩膀裡。
  
  清晨向來是他最痛苦的時候──體內魔性喜歡黑暗,每逢日出陽氣甫出時,總要張牙舞爪一番,痛得他五臟六腑都揪緊成一團,痛到他連最後一絲人性也想舍去,魔性才肯漸漸褪去。
  
  偏偏他因為舍不下她,硬要殘留著那道人性,於是怎麼樣也不想讓她發現他在清晨時分的天人交戰。
  
  “你看到什麼了?”他的大掌倏地握住她的咽喉,聲音如冰地問道。
  
  宋隱兒仰起咽喉更貼近他的手掌,可她癡癡望著他的眼,卻只是純粹地相信。
  
  她信了他體內魔性的存在,但她也相信他對她的那分情還是在的;所以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拿歐陽香當成活人生祭的祭品,而不去阻止他犯下殺業啊!
  
  “開口說話!”拓跋司功放開手掌,改而箝住她的下鄂。
  
  “師采薇說你清晨都到她那裡。”她脫口說道,不想讓他起了疑心。
  
  “我沒有。”
  
  “反正你早晚都會和她成親的。”她啞聲說道,因為想起塔海長老所說的活人生祭一事,而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要不是因為那女人的生辰,我不會碰她一下;日後等她懷上身孕,我便不會再碰她。”他打量著她,只覺得她今天有些異常。
  
  “可是只要一想到你將會抱著她,我就會痛苦,就會嫉妒。”她閉上眼,咬住唇,不敢再讓他看到更多的她的不安。
  
  她滿臉的痛苦讓他皺了下眉,仿佛在思索著“嫉妒”這個詞。
  
  “我喜歡你嫉妒。”拓跋司功咬住她的唇,沒讓她有回答的機會,便與她唇舌糾纏了起來。
  
  他的大掌扯開她的衣襟,微涼的指尖觸上她溫暖肌膚,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笑意。
  
  他卸去她所有衣衫,在她的肌膚上縱歡。
  
  “我不會想這樣對她。”他的指尖知道她的臀兒最敏感,用一種不讓她疼的力道擰得她拱身以對。
  
  “我不會這樣待她。”他的唇吮住她胸前柔軟時,舌尖強勢地於其上吸吮齧咬著,惹得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我不會這樣吻她……”他順著她的身子滑下,大掌制住她的雙腿,在她腿間放肆地用唇指貪求著她為他而露出的嬌媚姿態。
  
  宋隱兒哭喊著在他唇下,達到歡愉的極致。
  
  還沒回過神,她整個人便被他抱上長桌,冰涼桌面讓她一顫,可身後的他像火一樣地嵌入她的體內。每一次的結合,她都得緊咬住唇,才有法子不因為過多的狂喜而哭喊出聲。
  
  “啊……啊……”在一連兩回的歡愛顛峰之後,她在他的唇間呻吟出聲。“夠了……夠了……”
  
  她身子輕顫著,眼眸已是半閉。
  
  “不夠。”他旋過她的身子,攬抱到他仍要求著滿足的身軀之上。
  
  她抵抗不了他熟練的撫弄,只能坐在他身上,攬著他的頸子,任由他的大掌及身軀再次將她帶至失神。
  
  終於,在拓跋司功稍感饜足之後,夜已經過了泰半。
  
  他替她著了衣,抱起累得不醒人事的她回到房間睡下之後,他才轉身下榻,開門走向──師采薇房裡。
  
  師采薇原本在睡夢之間,卻因為被人注視的感覺而醒來。
  
  “誰在那裡?”師采薇睜開眼,卻因為眼前所見的一切而尖叫出聲。“來人啊!有鬼!”
  
  “閉嘴。”拓跋司功正站在榻前披散著長髮,黑眸厲瞪著她。
  
  燭影在他身後晃動著,像是他張開巨大黑色羽翼,隨時要奪人性命一般。
  
  師采薇定神一看,發現了來人正是拓跋司功。
  
  “首領,你要過來怎麼也不先通知奴家一聲……”師采薇一手捂著胸口,好讓他注意到她若隱若現的胸口。
  
  拓跋司功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抬。
  
  師采薇倒抽一口氣,喉嚨被衣領勒住的恐懼,以及他一副要將人剝皮生食的模樣,讓她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在清晨看見什麼了?”他一口白牙閃著光,想咬斷她的喉嚨見血。
  
  “我……什麼也沒看見……”她呼吸困難地說道。
  
  “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竟也敢跟宋隱兒嚼舌根。”
  
  拓跋司功黑眸戾光一閃,將她往後一扔。
  
  師采薇重摔在地上,痛得哭喊出聲。她沒想到不過是將婢女在清晨看到拓跋司功離開房間一事,擅自在宋隱兒面前加油添醋一番,竟會惹來首領這麼大的怒氣。
  
  她縮著身子,狼狽地往後退,半邊單衣滑下肩膀。
  
  拓跋司功看著她那女性曲線,體內魔性的部分讓他在她面前停下腳步。
  
  不……他不能碰這個女子……他不能讓隱兒傷心。他腦子閃過一陣尖銳刺痛,整個人後退一步。
  
  為何不能?你後天便要娶這名女子為妻了!宋隱兒知道這事,不需要顧忌她,你可以盡情地和所有妻妾們交歡。他體內的魔性慫恿著他。
  
  拓跋司功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瞪著她。
  
  師采薇看著他目光發直,認為他或者對自己有些著迷。
  
  “首領,奴家這兒好痛……”師采薇一手捂在胸前,卻是乘機剝開單衣,露出豐滿胸口。
  
  拓跋司功眼眸冷光一閃,他聽見門外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那是隱兒的聲音!
  
  他回頭正要追去,卻在跨出門口時,被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射入眼裡。
  
  體內的黑暗嘶吼著不肯離去,它們拉扯著他的五臟六腑,逼得他痛苦地彎下身。
  
  “隱兒……”他搖搖晃地往前走了一步。
  
  “首領,您不舒服嗎?快快在奴家這裡先歇下吧!”師采薇見有機可乘,急忙將半邊胸脯貼到他的身側。
  
  拓跋司功黑眸閃著亮光,他瞪著她,朝她伸出手──
  
  宋隱兒在足以凍死人的清晨裡狂奔著,她不知道自己能到哪兒,只知道她要躲到一個沒人能找到的角落。
  
  因此,她想也不想地便沖向府裡的東南角──那裡有一大片以比人高的木片圍起的柵場,部落的人都說那裡不吉祥,從沒有人會過去。
  
  她沿著柵聲跑了一圈,找到了一個掛著銅鎖的木門,正洩氣地想離開時,卻發現銅鎖早已裂開。
  
  她推門而入,反手關上木門,整個人靠在木門上。
  
  抬頭一看,她全身立刻起了雞皮疙瘩。
  
  濛濛天光間,她看到一座座與人同高的三角形土堆,遍佈在沙地之間,清晨的冷風刮過這些土堆,發出淒厲的呼嘯聲。
  
  “不過是風吹過土堆罷了,有什麼好怕的!他們這個部落用活人生祭才是最可怕的事。”她大聲地說道,替自己打氣。
  
  只是,話才說完,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最可怕的是拓跋司功那個大騙子……”因為天寒地凍,眼淚被凍成兩條冰柱,而她也在此時發覺自己有多冷。
  
  她把自己縮到一座土堆後頭,牙齒打著顫,身子拼命地發抖,但腦子卻沒法子不去想。
  
  稍早,她用盡力氣讓自己裝睡在他的懷裡,實際上並不是真的睡著。
  
  她裝睡不是不相信拓跋司功才會真的去找師采薇,她只是想去證實搭海長老的說法。結果,拓跋司功騙了她,他真的是去找師采薇。
  
  門外狂嘯冷風讓她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麼,她只知道當她站在門邊時,拓跋司功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師采薇半裸的胸口。
  
  “可惡、可惡、可惡!既然如此,何必滿口好聽話,說什麼只要我一個!”宋隱兒想哭,可是卻冷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看向遠方的太陽,起身用力地在地上猛跳著,好暖和身子。
  
  跳著、跳著,她的腳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另一座木堆旁。
  
  此時,天色漸亮,宋隱兒眯起眼,發現這一個個與人同高的三角形土堆前似乎有著小碑。
  
  她上前一看,發現上頭寫著──
  
  塔海長老之正室,生於吉時,時逢蟲害,故于冬日吉日捨身祭天於……
  
  天啊!她嚇得踉蹌後退,身子卻又撞到另一座小碑,她回頭一看──
  
  多利長老之正室,生於吉時,時逢地牛翻身,特於冬日以此祭天……
  
  這些都是被祭天的女人!
  
  天色于一?那間明亮了起來,宋隱兒看清楚了所有錐形土堆前的墓碑,頭皮發麻,後背瞬間冒出了冷汗。
  
  她正站在一堆堆墳墓裡!這十多座或者更多的土堆,埋的都是被獻祭的女子!
  
  這些女子的共同點都是生於吉時,也都是長老們的正室。
  
  塔海長老沒騙她,拓跋部落當真是年年以活人獻祭!
  
  宋隱兒想站起身,雙膝卻虛軟得無法支撐她,她只好用雙手雙膝跌跌撞撞地往前爬行著,直到逃出那處墓園為止。
  
  雖然拓跋司功與拓跋部落的人,不把人命當命,但她還是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得去找塔海長老商量,至少得想出方法帶著歐陽香及師采薇逃離這個不正常的地方。
  
  畢竟,是她舉薦了歐陽香當正室,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歐陽香去送死啊!
  
  日光照亮整座拓跋府,可那股暖意卻沒照到裡頭的人。
  
  臉色鐵青的拓跋司功站在以毛氈遮蔽了窗戶日光的屋內,手拿著長鞭,冷眼看著地上跪著十名背部被鞭出血的護衛。
  
  “府內是天涯海角嗎?連個人都找不到嗎?”拓跋司功居高臨下地看著護衛們,冷冷地說道。
  
  “我們屋內大大小小都找遍了,除了祭祀的東南方木柵場之外,部落規定那裡不許一般人進入。”護衛忍著痛,大聲地說道。
  
  拓跋司功臉色一沉,發現他急怒攻心之下,確實是有所疏忽,宋隱兒有可能是真的躲到那裡去了。
  
  他方才也沒去那裡找人──因為那裡亡者的靈力太強,他會被吸引,做出連他都沒法子控制的事情。
  
  “你們現在就去那裡找人。”拓跋司功說道。
  
  “是。”
  
  護衛們立刻起身,不一會兒,一名護衛先過來覆命。
  
  “報告首領,我們在木柵場子邊緣找到了宋姑娘。”
  
  護衛才說完,宋隱兒便在其他幾名護衛的包圍下走了過來。
  
  拓跋司功看著她凍成青白的臉龐,看著她睫毛的那層冰雪,知道她凍壞了,但他更擔心的是其他的事。
  
  “你進去裡頭了?”他嚴聲問道。
  
  “我找不到門,沒法進去。”宋隱兒牙齒打顫地說道。
  
  “你們全退下。”拓跋司功說道。
  
  護衛們退下之後,拓跋司功坐在原地,看著她狂跳不已的頸脈搏。“你在怕什麼?”
  
  她揚眸看向他,腦中想到的卻是那一座座的土堆,心中不由得加速了起來。
  
  “說──”他命令地說道。
  
  “我怕說謊的你!”她握緊拳頭瞪著他,決定徹底發揮她心痛的這個部分,好讓他無瑕多心。“你分明就是去找師采薇,為什麼要騙我?你這個大騙子!”
  
  她轉身要逃走,可一件黑裘在下一刻披上她的肩,她整個人也在同時被他的大掌往後一拉,攬向他寬厚的懷裡。
  
  宋隱兒被旋過身,面對著他黑冰眼眸。
  
  “走開,我不想和騙子在一起!”她將雙手擋在他胸前,拼命地抗拒著。
  
  “我沒有騙你。”他讓她的臉龐貼到他的胸前,不由分說地將她攬到火坑邊。
  
  她呼吸到他胸前飄出淡淡香氣,眼眶又不爭氣地紅了──怎能怪他狠心呢?若不是他用盡人性救活了她,她或者還有機會說服他取消活人生祭……
  
  拓跋司功牢牢握住她的下鄂,不許她別開眼。“我去找師采薇,是要警告她不許對你多嘴。”
  
  “可她分明衣衫不整。”這點她看得很清楚。
  
  “那與我無關,不過,她這段時間若想衣衫整齊,只得靠別人了。”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著急地問道:“你、你……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低頭看著她的舉動,唇角似笑非笑地一揚。
  
  “也只有你這麼不怕我。”他握住她的手到唇邊落下一吻。
  
  “她怎麼了?”她抽回手,再一次抓住他的衣領。
  
  “我要離開,她硬是要攀著我不放;我推開她,她還是不撒手,右手骨折了。”他神態漠然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她倒抽一口氣,急著問道:“她沒事吧?”
  
  “我已經叫大夫去看她了。倒是你──”他緊盯著她的眼。“你相信我了嗎?”
  
  “她都骨折了,我還能不相信嗎?”她苦笑地說道:再一次發現這男人除了對她之外,真是無血無淚的。
  
  “在外頭待了半個時辰,凍壞了嗎?我讓大夫過來看看……”
  
  “我沒事,只是臉和手都好痛、好痛,你替我搽藥就好了……”宋隱兒把臉龐挨在他的頸間,看似撒嬌,實則是不敢讓他看到她眼裡的不安。
  
  “穿這麼少也敢在外頭待這麼久。”他冷聲說道。拿出櫃上的冷玉膏。
  
  他低著頭專注地替她抹藥,專注到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宋隱兒凝望著他,想摟著他,安慰他,卻告訴自己不許對他心軟。
  
  他今日讓人骨折,那麼明日呢?她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好了。”拓跋司功在她發間落下一吻,擁著她到一旁長榻躺下。
  
  宋隱兒偎在他懷裡,拉著他的手臂環抱著她,很快地閉上眼。
  
  拓跋司功看著她將他當成唯一依靠的模樣,剛硬眼裡閃過一絲憐愛。他大掌撫著她的手背,輕聲地說道:“幸好你沒事了,我還以為……”
  
  要是她知道了真相,他肯定會──
  
  失去她!
  
  拓跋司功才安下心,感覺有一股溫熱液體從胸腹間一湧而上,沖上喉頭。
  
  他舉袖捂住那口溫熱,他低頭一看,卻看到上頭的鮮血。
  
  “你說你以為什麼……”
  
  宋隱兒睜開眼,沒想到卻看見他唇邊染著鮮血,袖子也染上了血清斑斑,眼淚當下便掉了出來。
  
  “你吐血了!怎麼會這樣?我去叫大夫!”她伸手用袖子去擦他唇角血漬,轉身就要下榻叫人。
  
  “不用……”拓跋司功感覺到她的關心,心頭才滑過一陣欣慰,一口鮮血又在喉頭裡打轉,再度嘔出血來。
  
  拓跋司功很快地恢復了鎮定,因為他知道這是體內魔性不許他有太多人性,但他沒法子阻止自己唇角上揚,尤其是在看到她的擔心臉龐時。
  
  “你躺下、快躺下!”宋隱兒哭著將他的臉龐摟在胸前,想轉身往外跑,卻又不忍心離開他,只好對著外頭大叫。“宋倫……宋倫……”
  
  “宋姑娘,怎麼了?”宋倫立刻站在門口待命。
  
  “沒事,你退下。”拓跋司功低聲說道。
  
  “什麼沒事,你明明都……”
  
  拓跋司功捂住她的唇,不讓她多說。
  
  “我沒事,只是一時激動。”
  
  “我天天也激動,怎麼沒見過我嘔血!”她哭著說道,掙扎著想跳離他身上去找大夫。
  
  “我保證讓我睡一覺便沒事了。”他將她納在懷裡,閉著眼調整氣息。
  
  “為什麼你會沒事?你明明嘔血了。”她緊盯著他,就是不相信。
  
  他緊抿了下唇,不情願地睜開眼。
  
  “我如今不該有太多喜怒哀樂。”
  
  “所以,你的嘔血是因為我……”知道他的嘔血是他體內天人交戰的結果,她急得眼淚怎麼樣也沒法子停下來。
  
  拓跋司功拭去她的淚,定定看著她。“不許你自責,也不許你擔心這些,你只需要顧著我,只需要陪在我身邊一生一世,知道嗎?”
  
  她癟著嘴,忍著哭泣,巴不得能代他受這一切的苦,巴不得能窩進他的身體裡擁住在痛苦中掙扎的他。
  
  可她什麼也不能說,只能窩在他懷裡,緊抓著他頸間的香囊,綣縮著身子感覺自己心痛得就快死掉!
  
  他真的沒有塔海長老說的那麼可畏,至少他愛她的這顆心還是屬於人性,但這份人性卻讓他受苦了。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他問,因為想聽她的聲音。
  
  我寧願自己能代你受苦!她想這樣說,卻又怕再度牽動他的情緒,於是,她輕聲說道:“我要這樣抱著你抱很久、很久。”說完,她的肚子發出咕嚕一大聲。
  
  “看來你的肚子不這麼想。”他側身拿過幾案邊那個鎏金團花八棱銀奩,知道裡頭總是會裝滿她為他親手做的點心。
  
  她紅著臉,掀開銀奩,拈起一方白糕放到他唇邊。“一時手癢,想著還有很多東西沒做給你吃過,所以乾脆全都做了。”
  
  他因為入口的美味而柔和了神態,但她看著他咀嚼的模樣,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她知道他有很多的情非得已,知道他會走到這個地步,無非也是因為救了人。
  
  她比誰都捨不得他,但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送死?
  
  “再吃一點,我要把你喂成大胖子。”她又喂了他一塊白糕。
  
  他撫著她的臉,也拈了塊蓮花小點送到她唇邊。
  
  那一晚,他們吃飯吃足兩個時辰。稍後,他摟著他在窗邊長榻躺下,與她一同看著窗外的落雪。
  
  他聽見自己的笑聲,忍不住便想一笑再笑。
  
  可每一笑,他便想要嘔血。
  
  他只好鎮定心神,只好靜靜地摟著他鍾愛的女子,默默用他的眼、他的雙手,雙唇無言地告訴她他對她的眷戀。
  
  而她摟著他的身子,怎麼樣也不願鬆手。
  
  畢竟,大婚之日在即,活人生祭時刻也將展開,她能夠這樣待在他身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必須要找塔海長老,她要帶著歐陽香和師采薇逃走。
  
  然後,她會回到拓跋司功身邊,成為他唯一的女人,她賭他不會忍心將她送上活人生祭的祭壇!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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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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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婚前一日的傍晚,拓跋部落居住之地突然劇烈地搖動了一下。
  
  部落之人全都為之震驚,長老們開始焚香拜天,只希望大婚後的祭日能讓地神不再躁動。
  
  拓跋司功派在各處的探子巡視完整個區域,向他確定此次地震並未帶來太多影響之後,他緊接著便與中原商人討論農耕獲益之事。
  
  他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做這些事是為了什麼?他如今這般做,只是為了想讓部落的人對他更加唯命是從,只是想讓宋隱兒稱讚他,否則他哪裡想管這些人的死活呢?
  
  拓跋司功盯著下座的長老們,傍晚的陰暗讓他毫無人性的眼神更顯無情。
  
  “若是無事要稟的話,全都退下,明日大婚,還有很多事要做。”拓跋司功說道。
  
  此時,宋倫走進議事帳篷,在拓跋司功耳邊說了幾句話。
  
  長老們看著拓跋司功臉色一沉,全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
  
  拓跋司功瞪著宋倫,冷聲問道:“再說一次。”
  
  恁是宋倫看慣了首領這些年來的冷顏,也還是猛打了寒顫。不知為何,首領這些日子變得更加讓人膽寒了……
  
  “我依您的指示去找宋姑娘,結果整個屋內外都沒找到人;正巧遇見服侍歐陽姑娘與師姑娘的婢女,也正在找她們,沒想到這兩人也都不見蹤影。”宋倫說道。
  
  “她們的東西呢?”拓跋司功走下高位,走過之處無不引起陣陣寒意。
  
  “宋姑娘的衣物少了幾件。”宋倫低聲說道。
  
  拓跋司功扯開帳篷大門,整個大帳因此搖晃了一下。
  
  “門口護衛沒攔住她們?”他問。
  
  “宋姑娘說她們三人要去上香祈福,護衛不疑有他。”宋倫說道。
  
  “上香祈福豈會不帶任何護衛,婢女在身邊?把那護衛殺了。”拓跋司功眼也沒眨一下地說道,除了對宋隱兒逃走的憤怒之外,他沒有任何情緒。
  
  “首領,你之前並未告訴過護衛,宋姑娘等人不能隨意出入。”宋倫急忙目前說道。
  
  “把宋倫拖下去。”拓跋司功大步步向馬廄,頭也不回地說道。
  
  宋倫怔愣在原地,臉色刷地慘白。
  
  “首領,萬萬不可。”長老們一湧而上,七嘴八舌地說道:“宋倫對部落忠心耿耿,多次守護首領不被刺客所……”
  
  拓跋司功看向長老們,那毫無人情可言的俊顏,讓所有人後退一步。
  
  “違我者,死。”
  
  拓跋司功看著宋倫說道,那聲音甚至不像從人的嘴裡說出來的。
  
  長老們全起了雞皮疙瘩,沒人敢再上前替宋倫說情。
  
  宋倫臉色蒼白地看著首領轉身離開的背影,意外發現首領右手緊握成拳,左手卻是五指鬆開地垂落身側,那是首領在戰場上的慣用暗號,代表著要他做出與首領命令相反的事──
  
  首領要饒他的命,要他快走。
  
  宋倫趁著長老們還在議論紛紛之時,一個箭步沖向護衛,乘其不備奪得先機,朝著拓跋府外飛奔而去。
  
  他這命是首領救的!這輩子都要替首領賣命,因此他現在得替首領找到宋姑娘!
  
  拓跋司功沒空阻止宋倫的離去,他一徑狂怒地往前疾走著,體內翻山倒海的痛讓他瑟縮了下身子,鮮血開始一波波地湧上喉頭,他伸手拭去鮮血,腳步卻不曾暫停。
  
  宋隱兒背叛了他,昨晚的那些甜言蜜語全都是騙人的。他不要人性了,他要掐住她的喉嚨,問她為何要逃走。
  
  她一定是看到了木柵場裡的土墳,所以才帶著那兩個女人逃走的。
  
  她以為這樣可以救得了那兩個女人嗎?
  
  如果真的這麼慈悲心腸,就拿她來祭天吧!
  
  拓跋司功每走一步,一旁草木便隨之蜷曲起來,腳下也刮起了陣陣黑色旋風。
  
  他的唇邊流下血液,他卻不為所動的繼續往前,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馬廄裡。
  
  一群心生畏懼的長老們站在帳篷外,卻沒一個敢上跟上他的腳步。
  
  多羅長老低聲說道:“塔海長老說得沒錯,首領快成魔了。”
  
  “但是前任首領夫人說過,若是首領冷情之時,便是我拓跋部落大興盛之時啊!”另一名長老說道。
  
  長老們互相對望著,如今只要顧好藥材地,定時交出井鹽,每天就能吃香喝辣、妻妾成群,誰想再回去過那種遊牧生活。
  
  “現在應該如何是好?”多羅長老問道。
  
  “召集人手將宋姑娘一行人全都找回來,把她們全都祭天,讓上天保佑我拓跋部落大興盛!”一名長老大喊出聲。
  
  “上天保佑我拓跋部落大興盛!上天保佑我拓跋部落大興盛!上天保佑我拓跋部落大興盛……”長老們全都跟著大聲喚道,然後各自分頭召集人馬,準備將宋隱兒一行人捉回祭天。
  
  “可以上路了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荒漠邊緣裡行走著六匹駱駝,宋隱兒坐在其中一匹上頭,不住地催促著停下休息後便遲遲不願再上路的歐陽香和師采薇。
  
  今日一早,宋隱兒如同往常先到灶房替拓跋司功處理早膳後,她編了個理由帶著歐陽香和師采薇離開拓跋府。
  
  塔海長老則帶著兩名護衛,在部落不遠處的一個拴馬處和她們會合,陪同她們一起逃亡。
  
  護衛拉著師采薇和歐陽香的駱駝韁繩,一路走向荒漠邊界。
  
  “我不走!你為何說什麼你有拳頭一樣大的寶石,將我們騙了出來?”師采薇兩頰被冷風刮得通紅,再也顧不得什麼冷傲,只忿忿地瞪著宋隱兒。“你和塔海長老合謀,究竟是要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們?”在駱駝上待得腰酸背痛的歐陽香,圓睜著眼說道。
  
  師采薇命令地說道:“你們最好快點掉頭,否則若是讓首領找到你們,非要你們的命不可!”
  
  塔海長老冷笑地看她一眼。
  
  “我們不能回去,塔海長老是為了救我們的命。”宋隱兒說道。
  
  “誰要相信你的話,你是嫉妒我……”
  
  “若我說了實話,你們會乖乖配合?”宋隱兒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對。”歐陽香點點頭。
  
  “拓跋部落的首領正妻會被祭天,部落後方一片老墳塚……”宋隱兒簡單地說出她當日所看到的一切。
  
  “什麼……”歐陽香嚇到全身顫抖,整個人緊抱住駝峰才有法子不掉落下來。
  
  “那你何必把我捲進來?首領的正室是歐陽香,要被祭天的人也是她。”師采薇不客氣地說道。
  
  宋隱兒火了,不客氣地回吼道:“若是老娘只帶走歐陽香,明天成婚的正室便是你師采薇了,你如果這麼想死,早說一聲,老娘才懶得理你這個大騙子。”
  
  “那你怎麼不早說?至少讓我把那些珠寶都帶出來,我就這樣身無分文,回去中原,要我如何營生?”
  
  “你現在再多說一句,就連回去的機會都沒有了,你不走,我走!”宋隱兒氣到脹紅了臉,逕自拉起駱駝就往前走了幾步。
  
  此時,始終未發一語的塔海長老,看著前頭沙漠盡頭的一處煙塵。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塔海長老喃喃自語著。
  
  “他……他們追來了嗎?”歐陽香緊張地問道。
  
  塔海長老對兩名護衛使了個眼色,他們從駱駝上一躍而下,且繩子縛住了歐陽香與師采薇。
  
  “長老,你不必對她們動粗……”宋隱兒大叫出聲。
  
  “閉嘴。”塔海長老抽出腰間長劍抵向宋隱兒的頸子,等到護衛們縛住另兩名女子之後,便讓他們將宋隱兒的雙手也縛在身後。
  
  “這是什麼意思?”宋隱兒後背冒出冷汗,慘白雙唇顫抖地吐出話來。
  
  “我一生戮力於部落,不過是勸戒了首領幾句,便遭到驅逐的下場。我連摯妻都獻給部落祭天了,我犧牲得還不夠多嗎?我今日就要讓他知道失去心愛女人的痛苦!”塔海長老的眼裡盡是對於即將動用私刑的熱烈期待。
  
  遠方來了十人左右的馬隊,宋隱兒瞪著前方帶頭而來的男人,發現竟是那日想要帶走她的勒尼則王爺。
  
  “小人恭迎王爺。”塔海長老屈身行禮。
  
  “拓跋司功為了我那日甩了你一巴掌,轉而大力支持我三哥,我被他們倆弄成了一無所有的廢人,幸好塔海長老是明理人,待我們聯手除掉拓跋司功後,拓跋部落就會是我的囊中物,就連我三哥也要來巴結我了!”勒尼則興奮得鼻翼賁張著,下馬時肥肉亦隨之抖動著。
  
  宋隱兒瞪著勒尼則,覺得腦中一陣昏眩。
  
  “前方就是我西夏開國王者所建的三百六十五座陵墓,我待會兒要在那邊將你們三人全都祭天;原來拓跋部落就是因為用了活人生祭,才會如此有財有勢。我現在比照辦理之後,神靈便會賜福於我,我就會擁有和拓跋司功同等的富貴。”勒尼則仰頭哈哈大笑,笑著讓護衛們押著她們攀過一座小丘。
  
  金色大漠裡,數百座的錐形陵墓,墓丘在月光下閃著冷冷光芒。
  
  宋隱兒頹下肩,她瑟縮身子,低聲地說道:“歐陽姑娘,對不起,我不知道塔海長老……”
  
  “首領那麼在乎你,一定會很快派人追上我們的……”歐陽香顫抖地說道。
  
  “這一切都是你惹來的麻煩……”師采薇一看王爺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立刻梨花帶雨地瞅著他。“王爺饒命,命相師曾說我有王者之妻命相,嫁了誰都能霸權一方,誰知道今日讓人這樣糟蹋……”
  
  勒尼則看了師采薇一眼,心裡倒是有些心軟,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難道真的要把她送上天……
  
  “王爺,不可心軟,大局為重,等到您當上了王,要多少美女還不可得嗎?”塔海長老嚴聲說道。
  
  “沒錯!”勒尼則朝著護衛們大聲一喝。“將她們全都綁到木柱上。”
  
  “不要!不要!我要找我娘啊……娘啊……”歐陽香放聲大哭地說道。
  
  “……王爺救命啊!”師采薇可憐兮兮地對著王爺掉眼淚。
  
  宋隱兒看著她們,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她不明白她的好意助人,為何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原本是想幫助她們逃走之後,就要回到拓跋司功身邊──因為她是唯一能夠阻止他再造殺業的人啊!
  
  誰知道拓跋司功之前造的業,全在此時反撲回來,不僅讓她幫不了他,也間接傷害了另外兩名女子。
  
  宋隱兒面無表情地和她們一起被架到矗立在沙漠中的三根木樁上──木樁下方擺滿了無數柴火。
  
  宋隱兒看著前方,想起她那如今已是昏迷較清醒為多的苦命娘親,她原本以為她可以陪著她娘到最後一刻的……
  
  她覺得自己不孝至極,想落淚卻不想在這些人面前服輸。
  
  “王爺,我們部落有個占卜去勢的習俗,王爺可想知道自己是否有王者之命?”塔海長老看著宋隱兒,滿腦中都是拓跋司功見到心愛女子慘死時的喜悅。
  
  “當然想。”
  
  “巫師平時是用羊心占卜,焚香禱告之後,便宰羊剖視其心,若是羊裡心頭有血則是凶兆,若是羊心無血,則是大喜。巫師說過,若能以人心占卜,效果更佳。眼下王爺不就有現成的人心可用嗎?可別浪費了。”塔海長老笑著說道。
  
  性好殺虐的勒尼則一聽,眼睛全發了亮。“當然、當然,就取人心來占卜。”
  
  宋隱兒看著塔海長老眼裡的恨意,她不明白這樣的人與魔有何差別?
  
  此時,師采薇聞言臉色一白,嚇昏了過去。
  
  歐陽香則因為哭得太厲害,完全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麼。
  
  而宋隱兒深吸了口氣,臉色青白地瞪向塔海長老,大聲地說道:“剖心占卜只要一人就行,那就選我吧!”
  
  當拓跋司功召來派駐于四方的探子,聽到塔海長老與勒尼則都有了動靜時,他改變原本要趕至西夏與宋的邊界攔人的計畫。
  
  他隨著探子一路奔向賀蘭山與銀川平原間的皇陵所在之處。
  
  一路上,他血嘔得厲害,體內魔性一次又一次補足他的能力。他如今只因為對宋隱兒的不甘心,而強撐著最後一絲人性。
  
  好幾回,他五臟六腑裡的絞痛都差點讓他昏厥,但他強迫自己撐持著向前,為的就是要當面捉住宋隱兒,問她一句“為什麼”!
  
  拓跋司功趴在馬頸上,催促著快馬驅馳。
  
  被撤去長老頭銜的塔海長老和失勢的勒尼則聯手擄人,還會有什麼好事嗎?
  
  對於西夏人而言,有仇是一定要報的!他不怕誰對他復仇,可他只要一想到對方會對宋隱兒不利,他的心就像被人嚴刑逼問一樣的痛苦難耐。
  
  拓跋司功張口用力吸著冰冷空氣,努力想保持清醒,卻不知道他的體力還能讓他維持正常心識多久。
  
  “首領,他們就在前面了。”探子大聲說道。
  
  拓跋司功點頭,拉起馬韁,一人一馬飛也似地抵達那一片佈滿了幾百個皇陵的漠地上。
  
  他看見──
  
  宋隱兒被綁在火柱上,一把刀柄正抵在宋隱兒的胸口。
  
  “她是我的人!誰敢動她就是我死!”拓跋司功大吼出聲,眼神似狂亂的獸。
  
  “拓跋司功,你若想保她一命……”勒尼則大聲說道。
  
  拓跋司功不待他說完,他大吼一聲,策馬便朝著她飛撲過去。
  
  就在他行進之間,勒尼則身邊的利劍、長箭全朝著他飛襲而來。
  
  拓跋司功手臂被刺穿,大腿被削下鮮肉,但他跳下被殺死的馬匹,拖著流血的身軀,固執地走到她身邊。
  
  拓跋司功的氣勢,讓王爺身邊的護衛們全都膽寒,也為之動容,這樣不怕死的漢子,才是真英雄……
  
  “你快走!不要讓他們傷害你!”宋隱兒一看到拓跋司功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奔到她身邊的固執,她哭喊著大吼出聲。
  
  “一起走。”拓跋司功只差一步就要抱住她的身子。
  
  “我成全你們。”塔海長老拿出匕首,一刀刺向宋隱兒胸口。
  
  她眼眸一瞠,唇間嘔出鮮血。“拓……”
  
  “不!”
  
  拓跋司功大吼著,抱住宋隱兒身子。
  
  宋隱兒抬起手想摸他的臉,卻只抓住他頸間的香囊,她抓得那麼用力,竟將鏈子扯斷,將那香囊握在手掌裡。
  
  拓跋司功想也不想地便運氣將所有氣力全都渡到她身上。
  
  但她傷得太重,他的氣力都推跌進無底洞一般,只換來她抬頭對他勉強一笑。
  
  “你說過你不再逃的,要陪在我身邊一生一世的……”他冷冷地瞪著她。
  
  “我不想……你再殺人造業……我不能讓你害死她們……所以才逃……我們來生……再……”
  
  宋隱兒瞅望著她,唇角一揚,閉上眼,斷了氣。
  
  拓跋司功瞪著緊握著香囊,在他懷裡斷氣的宋隱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勒尼則雙眼發亮地抽出長劍,乘機將劍刺入拓跋司功的胸口。
  
  “我殺死拓跋司功了!”勒尼則興奮地大叫著。
  
  “王爺,再補他一刀,當他沒有能力自愈時,他就會……”塔海長老瞪著一回身將長劍插入他胸口的拓跋司功。“死……”
  
  塔海長老瞬間斷了氣,勒尼則嚇得放下手裡的長劍,轉身想逃走。
  
  “啊!”
  
  拓跋司功單手掐住勒尼則的喉嚨,嘴裡發出一聲雷鳴巨吼,整個地面都為之震動不已。
  
  他的轉發在瞬間飛撲而起,黑眸裡盡是要置人於死地的殺氣。
  
  勒尼則臉色變得鐵青,瞪著拓跋司功,眼睛突出,舌頭長長地吐著,終究斷了氣。
  
  拓跋司功面無表情地看著勒尼則死在他手裡,長臂一甩便扔下他。
  
  他徒手扯開縛住宋隱兒的繩子,抱起宋隱兒,搶過勒尼則快馬,一躍而上,揚長而去。
  
  黑夜裡大雪紛飛,落在拓跋司功的臉上,凝結出一層冰霜。
  
  他騎著快馬疾奔向前,胸前傷口正慢慢地癒合,但他體內最後一絲溫暖也漸漸地褪去。
  
  他低頭看著宋隱兒,瞪著她良久,良久,卻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要抱著她。
  
  他知道他深愛過這個女人!
  
  但他為何沒能救活她?
  
  拓跋司功低頭吮住她的唇,試圖想把自己的氣息過渡給宋隱兒。
  
  可她仍然毫無氣息地躺在他懷裡,只有那只緊握著香囊的左手,像是她還活著一般。
  
  拓跋司功撫著她的眉眼,腦中浮想起母親的話──
  
  他用盡最後一分人性來療愈重傷,他現在應該沒有感覺了。
  
  但是……
  
  他捶著胸口,就是覺得裡頭梗了根長刺。
  
  他皺起眉,瞪著臉頰貼在他胸前的她。
  
  “為什麼要逃婚?”他問她。
  
  她垂著眸,模樣恰似沉睡。
  
  “說話!”他怒瞪著她,咬牙切齒地吼道。
  
  “說話!”他搖晃她的肩。
  
  啪!
  
  她的手掌被他搖得鬆開,香囊掉到地上。
  
  他停下馬,擁她下馬,拾起香囊,將它塞回她的手裡。
  
  “握好。”他命令道。
  
  他才鬆開她的手,香囊又再度掉在地上。
  
  拓跋司功板著臉,改將她放平在雪地上,好讓她平躺在他的腿間。
  
  他把香囊放進她的衣襟裡,沉聲說道:“收好,不許再掉了。”
  
  見她沒回答,拓跋司功低頭看著她胸前那個因為大雪而早已乾涸的血洞,他緩慢地眨了眨眼,遲疑地用大掌撫了下她冰冷的臉頰。
  
  她死了……就像他爹娘,就像塔海長老及勒尼則一樣;可她的死,似乎有個地方和他們不一樣……
  
  拓跋司功捧著臉頰,想著她方才說的話。
  
  她說:“我不想……你再殺人造業……我不能讓你害死她們……所以才逃……我們來生……再……”
  
  “你說過,如果我不再殺人造業,你來生會再來。”他神色漠然地看著她,雙唇冷冷地吐出話來。“那我便生生世世茹素、少殺生造孽,生生世世不娶,直到再與你相逢那日為止。這樣你滿意了吧!”
  
  她沒回答。
  
  “為什麼不說話?”他的眉頭越擰越緊,終究從胸口發出一聲震動天地的狂吼。
  
  她的身子因此震動了下。
  
  他連忙低頭看向她──
  
  她的頭側向一旁,手臂垂落到雪地上。
  
  他怕她凍,握住她的手,學她一樣地對著她手掌呵著氣,可他的口中呵出的不是氣而是一口口的鮮血。
  
  鮮血順著她的手臂往下流,滑落一滴在她唇間,替她的唇染了些血色。
  
  終於,她看起來就像平常一樣了。
  
  “我們走吧!”拓跋司功滿意地攬著她起身,再度一躍上馬。
  
  呼呼呼……
  
  一陣寒風吹過,夾帶著陣陣鬼魅冤魂的嘯叫聲。
  
  拓跋司功抬頭看著塔海長老、勒尼則以及那些死於他手下的魂魄,全都站在一箭之外睜著空洞的鬼眼瞪著他。
  
  他漠然地回望著他們,低聲念著母親傳承給他的黑暗咒術,瞬間將那些詭魅力量全都收歸為己有,感覺方才消耗的體力也慢慢地回到體內。
  
  他抬起凜寒臉龐看了懷裡的她一眼。
  
  她方才沒回答他的話,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聽見了他許下的“生生世世茹素、少殺生造孽、生生世世不娶,直到再與她相逢那日為止”的誓言。
  
  不過,他知道魔族裡有一個尋人的血祭咒術,只要許願者割下身上一百零八片血肉,配合上召喚鬼差的咒術,並以血書為誓,賠上一半的陽壽,最後,再造一座空墳,將血書埋入,日後便能在生生世世裡尋到所要找的人……
  
  拓跋司功一手攬緊宋隱兒,一手揚起馬鞭,快馬賓士而入前方的荒漠裡,從此,不再回頭……
  
  八年後──
  
  “首領後來到哪兒去了?”膚色黝黑的七歲宋寶兒坐在她爹身上,心急地問道。
  
  “後來沒人再看過首領。”正給女兒說著往日故事的宋倫,拍拍女兒的頭,扯了個小謊。
  
  當年,當他趕到皇陵時,只看見被綁在木架上的歐陽香和師采薇,以及已經斷氣的塔海長老及勒尼則王爺。
  
  歐陽香嚇得大病一場,經過他無數日夜的照顧才救回了一命;而她意識清醒的那一日,正是宋姑娘的娘過世之日。
  
  歐陽香醒來之後,什麼也沒說,就在他身邊待了下來,不久後便嫁給了他。
  
  而師采薇則嫁給了拓跋家族的長老,她自以為首領已死,憑其美色可以不淪落被祭天的命運;沒想到,一場大地震後的祭天還是選中了她,只是,祭祀之後,少了拓跋司功的部落依舊一蹶不振,就像已經家破人亡的“宋記藥鋪”一樣……
  
  後來,他因為歐陽香思鄉,便帶著她回到中原,一年後生下了這個小娃兒宋寶兒;然後,孩兒滿月時,他在市集巧遇過一名賣著白糕的老者。
  
  一聊之後,意外發現老者竟是宋隱兒的師父郭陀。
  
  郭陀當時骨瘦如柴,因為自責害死了宋隱兒,收起一身廚藝,挑個扁擔,蹲在路旁賣著白糕。
  
  他不忍心這個長輩飽受內心煎熬,告訴他宋隱兒沒死在戰場之後的諸事,而後郭陀便搬到他們附近定居,並傳授了歐陽香白糕的做法。
  
  “爹,你怎麼知道首領有魔族血脈這些事?”宋寶兒好奇問道。
  
  “爹在塔海長老家找到一本冊子,寫著塔海長老當年在山谷冰洞裡等著狩獵銀貂,意外聽到了前首領夫人死前所說的話;而且裡頭還詳細記載了首領的身世,魔族的特性點滴,還有塔海長老對於前首領夫人生祭了他妻子的怨恨。”不過,塔海長老也在裡頭巨細靡遺地記載了他對於生人活祭的狂熱。
  
  最後一事,宋倫顧忌著女兒還小,於是按下不提。
  
  “那首領和宋姑娘真的會再相見嗎?”宋寶兒問道。
  
  “會的。”宋倫點頭。
  
  宋寶兒滿意地跳下爹的大腿,自個兒到門前玩起泥土來了。
  
  其實,他在救回歐陽香的三日之後,只見賀蘭山頭冒出陣陣白煙。
  
  他因為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於是上山查看,他看到──
  
  面無表情的首領在熊熊大火中緊緊抱著宋姑娘,與她一同被燒為灰燼。
  
  當下,他懂了西夏人相愛至極點時,為何要相約至高處自殺的原因。因為愛得太執著,因而沒法子看著另一方先自己離去。
  
  之後,他替首領及宋姑娘收了屍,造了座墳塚,並將那個絲毫未毀的香囊,以及他從拓跋府偷出的那個宋姑娘總為首領裝滿點心的團花八棱銀奩當成紀念,一塊兒帶到了中原。
  
  後來,輾轉聽說師采薇正得意時,還曾經讓人大肆破壞那座墳塚,不過,他想首領和宋姑娘應當早就投胎轉世,也不差那一坯土了。
  
  “當家的,吃飯了。”歐陽香站在灶房門口喚著發愣的宋倫。“我今晚做了大白糕,你嘗嘗看味道,看看是否和郭陀師父做的味道一樣,能不能在店頭寄賣?”
  
  “喔!”
  
  宋倫應了一聲,起身抱起蹲在地上玩陀螺的小女兒,笑著一同走向餐桌。
  
  他看著他的妻女,在心裡默默許願──
  
  不論首領和宋姑娘如今魂魄是在何方,若真有來生的話,都願他們能夠再度相逢,得一個攜手到老的結局……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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