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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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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怪癖神醫(謎情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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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說……你見過其他聽診器?”區明海想再確認清楚。

    少年板起早熟且俊俏的臉蛋,舉起右手,揮了兩下,示意紀大夫和護衛都退出診間,不准有人偷聽。

    “……你是位醫師。”他用的不是疑問句。

    區明海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因為真的沒想到會遇到“同類”,都是穿越過來的。“你……難道你也是從……”

    “不!”少年涼涼地啟唇。

    這個“不”字讓區明海心口一沉。

    “我出生在這個朝代,只不過在幾個月前,曾經到過一個怪異的地方,車子不用牛馬來拉,就能在街上跑,住的房子也大不相同,甚至還能從箱子裡看人唱戲,還有些人生來就是金頭髮、黑皮膚、藍眼珠,簡直是不可思議,尤其是生了病還要打針……要是想吃什麼,只要拿起一樣東西按個幾下,然後說說話,自然會有人送到家裡來……”

    少年愈說愈起勁,完全露出符合年紀的表情,一臉孩子氣的比劃著。“還有男女當街做著不知羞恥的舉動,女人也是袒胸露背……”

    “你是怎麼去的?”他激動地抓住少年。

    “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那天晚上睡不著覺,便踏出寢宮,想到花園裡散心,才抬頭看著月亮,突然就到那個地方了,甚至被一個無禮的女人撿回家,要不是念在人生地不熟,不得不低頭,早就殺了她……”

    “那你又是怎麼回來的?”區明海驚愕地問。

    莫非也是因為超級月亮才穿越的?

    該不會是同一天吧?

    聞言,少年低哼一聲。“若我能事先知曉,絕對會把那個女人一塊兒帶回來,好挫挫她的銳氣,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面前囂張。”

    “那我也會突然回去嗎?”

    “這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少年神情有些落寞,多希望能再去一次,再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以及總是叫他小鬼的女人,因為還未開口跟她道聲謝,甚至道別。

    區明海心頭不禁涼了半截。

    “既然確定你是從那個地方來的,會把病人的肚子剖開再縫起來,而且還能活著,也就不足為奇了。”他就是聽到一些傳聞,還把太醫署丞找去詢問,直到今日才得以出宮,親自前來確定。“再過幾天,行醫令應該就會送到,你便可以開始幫人看病動手術了。”

    “嗄?”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該走了!”少年作勢起身。

    想起身為醫師的責任,區明海定了定神。“等一下!你不是說半夜偶爾會喘不過氣來,可是方才聽了心音,卻又很正常……請把手給我!”

    少年只好坐下來,將右手伸過去。

    他先測量脈搏,看一分鐘心跳的次數正不正常。“晚上會睡不著嗎?會不會經常作夢?平日都吃些什麼、喝些什麼?”

    “被親兄弟追殺的噩夢倒是常作,至於吃的都很一般,沒什麼兩樣,每天喝的都是參茶……”少年歪著頭說道。

    看來這些出身豪門的小孩也很辛苦,區明海不禁有感而發。“只喝參茶,不喝開水?”

    少年發出嗤哼。“開水是老百姓才會喝的。”

    一聽,他決定收回前言,這個小孩真的很欠管教。“依小公子的年紀,不需要吃得太補,參茶也太躁熱,改喝開水試試看,夜裡應該會好睡多了。”

    “知道了,我會交代下頭的人去辦。”少年又擺出尊貴的架勢和口氣。“時辰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區明海嘴角抽搐,差點笑不出來。

    等在診間外頭的護衛見到主子出來了,馬上貼近左右。

    紀大夫則是一路送到大門口,等轎子漸行漸遠,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岳父,這位小公子究竟是誰?”區明海隨口問道。

    “呃……這個……你只要曉得他的身分高貴,要小心伺候就好。”他模棱兩可地回道。

    他歎了口氣。“不管他是誰家的小孩,那都跟我無關……”重點是到底有沒有可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萬一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發生,根本防不勝防,又該如何留下來?區明海憂心忡忡地忖道。

    就在兩天后的早上,太醫署果真如少年所言,派官員將行醫令送到六安堂,當面交給區明海。

    “這就是行醫令……”區明海打開木匣子,裡頭擺放了張紙,有些類似現代的證書,最後還蓋上太醫署丞的印章。

    冬葵很為他高興。“真是太好了,從今天起,相公就能幫人看病了。”

    “幫我收好。”只要是重要的東西都交給老婆。

    “是。”她笑吟吟地接過木匣子。

    “總算可以穿上它了……”區明海將這件早就請裁縫做好,折在衣櫃裡的醫師白袍拿出來。

    “你們那兒的大夫都是這麼穿嗎?”她新奇地問。

    區明海整理了下袖口,“對,可不要小看這件白袍,它除了代表專業和關懷,也代表一種權力,能得到病人的信任和依賴,不過相對的,承擔的責任也更大,因為病人把他們性命全都交給了我。”

    “相公不是說過,絕對會盡全力來醫治病人,只要這麼想,就算病人真有個萬一,相信他們也不會怪你的……”冬葵握住他的手。“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都會跟相公一起去面對。”

    “我愈來愈喜歡娘子了。”他漾開迷人的笑臉。

    “貧嘴!”她嗔笑地說。

    “我說的是真話。”區明海擁住她的肩頭。“真的好希望阿公……就是我的祖父能看到他的孫媳婦,真想看到他開心的表情。”

    “我也希望娘能看到你……”冬葵能體會他的心情。

    “一定會的……”他慢慢地俯下頭。

    四片唇才剛貼上,就在這當口,虛掩的房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啊!”本來要進屋的小菊,又趕緊退出去。

    區明海不得不放開懷中的嬌軀。“我開始懷疑你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只是沒想到大白天的,姑爺就……”小菊紅著臉咕噥。

    雙頰緋紅的冬葵也替丫鬟說好話。“相公別怪小菊,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看在你們家大姑娘的面子上,我就原諒你這一次,下次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要記得敲門。”他佯哼地說。

    “是,姑爺。”小菊低著頭回道。

    他又整理了下白袍。“那我到前堂去了。”

    “待會兒我也會出去幫忙。”冬葵送他到門口說。

    等區明海來到前堂,所有的人見他身上穿了件白袍,就如他所料,紛紛圍了過去,開始問東問西的。

    “這是……我的怪癖之一,要是沒有穿上它,感覺自己不像個大夫……”區明海只能用這種不算理由的理由來塘塞。

    “應該是異族人的習慣吧……”

    “看來是這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總算接受這個理由。

    也就從這一刻起,區明海再度穿上白袍,開始執行身為醫師的任務,或許這就是老天爺的用意,讓他穿越到這個平行世界來,重新找到力量和衝勁,能夠繼續為病人服務。

    立冬,表示冬天開始了。

    穿上白袍的區明海在六安堂駐診,平日依舊以中醫內科為主,由岳父幫病人把脈開藥,真有用到外科手術的地方,他才會擔任主刀,也因為如此,病人都在私下稱呼一聲“白袍神醫”。

    一天下來,也只有接近申時,才會比較清閒。

    “……不管是井水,還是泉水,一定都要先煮沸,等到澄底之後再飲用,尤其是小孩子腸胃脆弱,很容易拉肚子的。”區明海只要有機會,都會特別宣導飲用水的衛生問題。

    “是、是。”帶著孫子來看病的老嫗點了點頭。

    紀大夫將寫好的藥方子交給她。“沒什麼大礙,喝個一帖就沒事了。”

    “謝謝兩位大夫。”老嫗牽著孫子走向櫃檯拿藥付銀子。

    從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區明海打算到後頭的廚房找點吃的,一位笑容滿面的婦人正巧跨進了門檻。

    “區大夫在嗎?”

    他不得不回頭應聲。“我就是。”

    “你就是區大夫……”趙媒婆喜孜孜地打量一番。“果然跟傳聞中一樣英俊好看,難怪那麼多姑娘念念不忘。”

    什麼姑娘?區明海聽得霧煞煞。

    “事情是這樣的……”將人拉到一旁,她才說出來意。“咱們是初次見面,人家都叫我趙媒婆,只要是我作的媒,沒有一對不白頭偕老、恩恩愛愛的,區大夫儘管放心好了……”

    “那個……你找錯人了,我已經娶妻。”區明海心想這搶生意也搶得太凶,他是已婚男人,早就死會了。

    趙媒婆吃吃地笑。“我當然知道區大夫娶妻了,接下來自然是納妾。”

    “喔……”他總算理解,原來納妾是可以這麼光明正大的。“我知道現在生意不好做,大家都想賺錢,不過我不納妾的。”

    “區大夫真會說笑,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想納妾……”

    “相公要納妾?”冷冷的女子嗓音從他們身後冒出來。

    “沒有!我沒有要納妾!”他連忙撇清。

    “真的嗎?”冬葵沉著秀顏問。

    “真的、真的,有娘子一人就夠了,我還要納什麼妾、享什麼齊人之福,那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區明海一臉怕怕。

    “相公能這麼想就好。”她臉色稍霽,這才走開。

    他拍了拍胸口,苦著張俊臉,對趙媒婆說。“你這會兒都瞧見了吧?可別害我晚上進不了房門。”

    “可是……”原來傳聞中的神醫還是個妻管嚴。

    “納妾的事就別再提了。”他唉歎地說。

    “那我只好去拒絕對方了……”趙媒婆滿是同情。

    “有勞了。”區明海拱手說。

    待趙媒婆搖頭歎息地離開之後,冬葵才又走了過來。“相公就不怕被人取笑,說你懼妻嗎?”因為他們曾經私下討論過,萬一遇到納妾的事,該如何婉拒,想不到這麼快就碰上了。

    “懼妻就懼妻,我才不在乎,何況也是事實。”他沒有男尊女卑的古板觀念,很大方的承認。

    冬葵嗔笑一聲。“也只有相公會這麼說。”

    “我只想留在這裡,跟你白頭到老。”因為這裡已經是他的家了。

    “我也是。”她打從心底這麼期盼著。

    一個月後,冬至。

    丑時,正是人們最好眠的時辰。

    冷不防的,一陣急促的敲鑼聲似遠似近,在靜夜中格外清晰,讓區明海下意識的從床上彈坐起來,還以為聽到病房的呼叫鈴。

    “原來是夢……”他想起身處的世界,不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區明海又躺下來睡回籠覺,不知過了多久,輪到房門傳來十萬火急的拍打聲,也劃破了寂靜。

    “姑爺!大姑娘!”小菊在外頭叫道。“姑爺,快醒一醒……”

    對於醫師來說,只有緊急狀況,才會在半夜來叫人,區明海迅速地翻身下床,穿上鞋,一把拉開房門。

    “發生什麼事了?”他提高音量地問。

    小菊結結巴巴地說著:“聽說……太平坊失火了,而且很多人受傷……老爺要姑爺和大姑娘過去……幫忙救人……”

    “我馬上就去!”說著,區明海馬上把頭髮束起,拉攏衣襟,接著穿上白袍,腦子已經飛快地運轉了。

    這時,冬葵也醒來了,跟著穿戴整齊,趕著要出門。

    “我記得太平坊住的都是一般百姓……”區明海想到這裡沒有緊急醫療系統,所以得先想好急救順序,才不會慌了手腳。“既然是失火,那麼多半都是燒傷和嗆傷的患者……”

    冬葵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太平坊都是些大雜院,那兒經常失火……不是生火煮飯不慎引起,就是蠟燭不小心傾倒……”

    當夫妻倆來到前堂,紀大夫已經找來所有的學徒和夥計,連府裡的家丁和婢女都用上,正在準備需要的藥材。

    “……把乾淨的白布都一起帶上,遇到燒燙傷的患者,先在患部上沖水,直到降溫,再剪開身上的衣物,不要硬扯,會連外皮一起撕開的,要是有更嚴重的情況,就先浸泡在冷水中,這樣可以減輕疼痛……再將沾水的白布覆在傷口上,然後等待治療……”區明海一鼓作氣地說完。

    三十多張臉孔同時看著他,一面凝聽、一面點頭。

    “另外有誰會寫字,請上前一步?”

    紀府的管事和帳房等三人馬上站出來,聽候差遣。

    “你們都帶上紙筆,到了現場,先清點受傷的人數,還要登記病人的名字……以及輕傷、緊急、嚴重和死亡名單……”他曾在急診室實習過,對於重大災難的應變措施,也有初步的瞭解,只是從來沒有真的派上用場過,因此整個人的神經也處在緊繃狀態。

    “是,姑爺!”

    “是,區大夫!”

    紀大夫贊許地頷首。“好,東西準備好就走。”

    就這樣,紀家父女和眾人用好幾輛推車將藥材和用品火速地載往太平坊,而區明海則抱著手術箱,快步跟在後頭。

    原本冷清黑暗的大街,不斷地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敲鑼聲,令人心驚肉跳。

    待喧嘩和奔跑聲愈來愈接近,只要抬頭便可見到沖天的黑煙,才不過拐了個彎,已是不同的景象。

    就像地獄……

    區明海腦中不禁這麼想著。

    火勢已經蔓延開了,妖豔的紅色火焰貪婪地吞噬一間又一間民房。

    只見熠火軍帶著消防工具沖進了火場,先將困在屋內,來不及逃生的百姓們救出來,此時哭聲、叫聲不絕於耳,人們神色惶恐地提著水桶,不停地往那些著火的屋子潑去。

    “好痛……誰來救救我……”有人全身著火的奔出來。

    見狀,區明海立刻搶過一隻水桶,往對方身上潑,不過火並沒有全熄,又抓了條棉被將他裹住。

    “哇……我不想死……”

    冬葵回過神來,提醒夫婿。“相公,接下來要做什麼?”

    “先把傷患集中到外頭的那塊空地……”區明海在第一時間先劃出傷病患集結區,然後對眾人拉高嗓門。

    同一時間,紀大夫帶著所有的人開始行動,陸陸續續將傷患用搬、用扶地送到外面,而且愈來愈多,個個都發出痛苦的哀嚎聲,不免聞之鼻酸,區明海命令自己要冷靜,先充當檢傷患,將傷患分類。

    區明海又指揮著剛成立的醫療小組,也就是六安堂裡的幾個學徒,至少能夠處理簡單的傷口。“重傷的送到那邊……”

    “區大夫,這個人沒有呼吸了……”

    他立刻奔了過去,檢視他的鼻子、喉嚨,都被黑煙嗆傷,只能緊急為傷患做CPR,急救了半天,還是測不到脈搏。

    “……把死亡的人放到另外一邊……”區明海也沒有時間處理哀傷的情緒,又轉向其他傷患。

    冬葵看著遍地哀嚎呻吟的患者,不禁淚如雨下,頭一回目睹這種災難事故,情緒頓時崩潰了。

    “娘子!”區明海握住她的肩頭。“什麼都不要想,救人第一,真的無法救的就放棄,去救那些有機會存活的傷患……”

    她吸了吸氣,嗓音微哽地說:“我明白了。”

    於是,在一片混亂中,所有的人都見到穿著白袍的區明海穿梭在傷患之間,那道白色身影成了眾人的依靠,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原本驚恐不安的心情,因為知道有位大夫正在為他們而努力,漸漸地全化成了感動。

    負責滅火的熠火軍又把更多傷患送過來,身上的慘狀,讓人不忍卒睹,而大火還在繼續吞噬,往其他的大雜院蔓延,沒有防火牆的大雜院,毫無防備,無法肯定延燒的範圍會有多大。

    負責指揮熠火軍的秦將軍不停地調度人手,偏偏這場火太大,又有風勢助長,最後還是百姓們組成幾支臨時的救火隊,一起參與滅火行動,只有在危難當中,才見得到人性的光輝。

    當火勢終於得以控制,倖存的人們面對眼前殘破的家園,又是跪地痛哭,不知往後該何去何從,氣溫又低,有些孩子只能瑟縮在角落,令人看了鼻酸。

    “岳父,朝廷呢?皇上應該立刻派人來關心,好幫助這些人度過難關……”區明海看著無家可歸的百姓,以及受傷的患者,大家又冷又餓,卻不見官員到場,心中很是氣憤。

    紀大夫調好專治燒傷的膏藥,貼在傷者的患處。“最近皇上龍體違和,只怕沒人敢上奏,我這就回去更衣,立即進宮面聖。”就算見不到,還有丞相。

    “他們需要的是保暖的棉被和食物,要不然死的人會更多……”他一臉心急如焚,無法接受人為疏失造成的傷亡。

    “我這就去。”紀大夫刻不容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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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直到天色大亮,大火終於撲滅了,可是損失相當慘重,有三處大雜院全毀,兩處半毀,整個太平坊被毀去了大半。

    “全照姑爺之前所說的,依傷勢輕重來列名造冊……”管事將一迭紙張交給區明海。“總共八十九人,另外死亡的有二十五人。”

    他大致看了一下。“謝謝,要是有新送來的傷患,再另外補上。”

    “是。”管事用袖口抹了下被煙熏黑的臉說。

    這時,他才注意到冬葵不見了。

    區明海擔心她會承受不住龐大的壓力,連忙在附近尋找。“娘子!娘子!”

    “相公,我在這兒……”隨著冬葵的聲音揚起,就見她身後跟著一群婦人,每個婦人手上都端著圓底而無足的釜。

    他上前察看。“這是什麼?”

    “我想天氣這麼寒冷,就去拜託這幾位大嬸熬些粥,讓大家吃了也能夠暖暖身子。”冬葵喘著氣,面對災難,方知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小,不過還是盡可能的去做該做的事。

    聞言,區明海愣愣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相公?”冬葵覺得奇怪。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說。

    於是,當一碗又一碗熱騰騰的白粥送到每個人手中,就連熠火軍也有分,胃暖了之後,精神也來了。

    看著那些被燒毀的屋舍,不是剩下一根樑柱,就是一面矮牆,讓區明海心中感觸良多,水火無情,就算在原本的世界,有再先進的消防設備,依舊鬥不過老天爺,人命真的很脆弱。

    “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有這麼多的病人,醫館根本無法收容……”要安頓這群失去房子和親人的百姓,可是朝廷的責任。“總要先有住的地方。”

    “爹進宮去了,應該會有好消息。”冬葵在心裡祈求。

    在驚魂甫定後,很多人開始找失蹤親人,有孩子找父母,有的則尋找另一半。

    “爹……你在哪裡?”

    “孩子的娘……”

    區明海拿著名冊上前。“你們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他叫……”

    “好,我找找看。”他翻著名冊,有的人找到了,幸運的團聚,當然也有的聽到的是壞消息,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樣子可能不太好看,是不是你們的親人?”說完,才掀開白布。

    只要在醫院工作,就必須要去面對死亡的過程,但是區明海不想變得麻木,也盡可能的站在病患家屬那一邊,為他們著想,就像阿公過世時,其他人為他所做的一切,讓他得以安詳離世。

    “孩子的娘……”

    “娘不要死……”

    他朝痛哭失聲的家屬行個禮。“晚一點會將大體移到屋內,要是放在外頭,過世的人也會感到寒冷,請節哀!”

    “謝謝大夫……”見對方身上穿著已經髒汙的白袍,不就是傳聞中的那位神醫,不只向他們鞠躬,還說著體貼的話,悲傷的心情也得到慰藉。

    冬葵也不禁感動得流下淚來。

    這是她嫁的丈夫,她沒嫁錯人。

    正午過後,紀大夫終於從宮裡回來了。

    由於皇上正因病靜養,所以便命丞相與幾位文武官員來負責這次的火災事故,除了發放糧食和衣物、棉被之外,並且幫忙處理後事,又將傷患分別送至幾間寺廟休養,負責治療的除了六安堂之外,京城裡所有的大夫和醫館也紛紛加入,大家出人出力,一起度過難關。

    忙了一整天,直到區明海能夠喘口氣,填飽肚子,已經是入夜了。

    “爹回房去了,相公也躺下來睡一會兒,不然身體挺不住的。”夫妻倆回到自己房裡,冬葵忙著伺候他進食。

    區明海喝了剛熬好的雞湯,讓空虛的胃部有了飽足感,眼皮開始沉重,不過還是想跟她說說話。

    “你先坐下來……”他示意冬葵落坐。

    她在另一張凳子坐下。“怎麼了?”

    “我現在要老實的跟你招供,從原本的世界穿越過來之後,雖然從外表看不出來,其實對未來真的很茫然,直到那天你主動開口跟我求婚……”見她有些羞窘地睨了自己一眼,區明海咧嘴笑了笑。“多少還是抱著私心,因為這麼一來就不必擔心無處可去,至少有個棲身之所,只要真心地對你好,盡好一個丈夫的責任,就算是報答了。”

    冬葵不認為有錯。“相公確實對我很好,對爹也很恭敬孝順,又堅持不納妾,這樣就夠了。”

    “不對!這樣是不夠的。”他用力搖頭,試著讓冬葵明白自己的心情。“我很喜歡你,這一點是無庸置疑,否則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答應娶你,在我的觀念裡,夫妻是要做一輩子的,沒有深厚的感情基礎是無法支撐太久,所以潛意識裡總是有一絲不安,儘管努力去忽略它的存在,但它還是會不時的在提醒我,我不過是喜歡你而已,並不愛你。”

    “既然你我是夫妻,那種事不重要。”她似乎有些懂了。

    “或許你們的想法是這樣沒錯,可是我辦不到……”區明海握住她的手。“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可以大聲地說,娘子,我愛你。”他的老婆是這麼善良體貼,懂得為人著想,跟自己心意相通,又怎能不愛她。

    “相公……”冬葵喉頭梗住了。

    區明海攬緊她,密密實實地嵌在自己的心口上。“我愛你,冬葵,是真的,我可以百分之兩百的肯定,就是非常多非常多的意思。”

    “我也是。”她又哭又笑。

    聽到這番話,冬葵更不能失去他了。

    他的心終於真正踏實了,在這個平行世界裡生了根,不再飄搖不定。

    “來做吧……”區明海有些性致勃勃地說。

    “做?做什麼?”冬葵還不太瞭解那個世界的說話方式。

    “就是在床上做的事……”他一下子撲倒她。

    她一面笑一面說:“相公應該很累了,明天……還得早起……”

    “反正小菊會來叫人……”

    “那、那就做吧……”她仿效地笑說。

    兩個月後——

    區明海開始了每天往返不同寺廟的日子,不僅會為傷患換藥,還有治療嗆傷,也順便宣導飲用水和環境的衛生問題,就怕傷口又遭到感染,更慶倖發生在冬天,否則就要擔心傳染病發生了。

    只希望能早點讓所有的人恢復正常生活。

    巳時左右,雖然沒有下雪,不過氣溫應該不到十度,區明海在掌心呼出了團白氣,準備要出門了。

    “相公別忘了這個……”冬葵將捧在手上的東西遞給他。“要是下起雪,路上不太好走,就別耽誤,早點回來。”

    他接過自製的圍巾,說是圍巾,也只是裁了兩塊長條狀的青色麻布,中間再夾了層棉花,再將四周縫合,至少可以保暖,又不會妨礙行動。

    “我知道。”還有好幾位元燒傷嚴重的患者需要照顧,所以區明海還是每隔兩天就去問診一次。“你的臉色不太好,可能是太累了,這陣子就不用跟我出去,好好在家休息。”

    “是,相公。”冬葵也確實感到最近使不上什麼力氣,走了一會兒的路就感到疲倦,見他將圍巾繞在脖子上,不禁失笑。“相公最近都這副打扮出門,很多人也跟著仿效,還直誇說暖和多了,不必擔心著涼。”

    “真的嗎?能夠少一點人生病也是好事。”他跟著笑了。

    “路上小心。”冬葵一面叮囑,一面送他出去。

    “姑爺!姑爺!”

    小菊驚慌的叫聲讓他們心頭一凜,以為又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他問。

    “皇上……皇上下了道口喻……要姑爺即刻進宮……”小菊不知所措地回道。

    區明海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傻了。

    皇上要見他?是在古裝戲裡頭,動不動就把人推出去斬了,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皇上?

    “相公?”冬葵也同樣面露憂色。

    他呆愣了好久,才意識到代志大條了。“皇上真的要見我?現在去嗎?那見了面之後要說什麼?”

    “宮裡有派人來接姑爺,正在前堂等候。”小菊說。

    冬葵輕扯了下袖子。“相公,咱們先到前堂再說。”

    “只能這樣了。”區明海忐忑不安的往前堂走,並仔細凝聽冬葵教他一些面聖該有的規矩。

    皇上會問些什麼呢?

    萬一回答不出來,腦袋會不會真的不保?

    區明海嘴角泛出苦笑,他想當個普通大夫,只要幫人看病就好,不想見到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才跨進前堂,他就見岳父和六安堂裡所有的學徒、夥計都排排站,還有一名趾高氣昂的官員站在前頭,連忙跟冬葵一起上前見禮。

    “你就是區明海區大夫?”

    “我就是。”他拱手回道。

    官員挑了挑眉,像是在衡量他有幾兩重,又該不該乘機巴結。“皇上有旨,要你帶著一個叫聽診器的東西,即刻進宮,不得有誤,快跟本官走。”

    “帶聽診器進宮?呃……是。”區明海看了冬葵一眼,冬葵會意過來,立刻去拿。“岳父,有關傷患……”

    “我會去幫他們換藥,等會兒進了宮之後,你說話千萬謹慎。”紀大夫也沒想到皇上會突然宣召。

    他苦笑一下。“是,岳父。”

    “相公,聽診器拿來了。”冬葵很快地回來了。

    於是,區明海坐上停在外頭的轎子,在眾人憂慮的神情之下進宮了。

    “聽說現在這個皇上是個明君,很為百姓著想,應該不會一個不爽就砍人腦袋才對……”他坐立不安地摸了摸脖子,總覺得涼颼颼的。

    走了很長一段路,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轎子終於停住了,恁區明海平常的膽子再大再穩,也不禁開始冒汗。

    “請下轎!”光線從掀起的轎簾外透進來。

    區明海等眼睛適應明亮,這才下轎,跟著那名官員改用步行的,他忍不住打量身處的環境,當然比不上曾經去過的北京紫禁城,那般宏偉壯觀、肅穆崇高,可是眼前這座擁有三百年歷史痕跡的巨大宮殿群,紅牆黃瓦、金碧輝煌的氣勢依舊令人屏息,也為之讚歎。

    待他走到頭都暈了,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總算到達面聖的地方。

    “……皇上有旨,宣區明海晉見!”

    太監用著拔尖的嗓音在殿外大聲傳旨。

    跟電視上演的一模一樣,要不是氣氛緊繃,區明海真的會笑出來。

    “跟本官進去吧!”那名官員小聲地說。

    區明海有禮地回了一聲“是”。

    待他們躬著身進入皇帝的寢殿內,只聽到一陣咳嗽,似乎有痰,光聽聲音就可以確定當事人身體有多不舒服。

    “……啟稟皇上,臣已經到六安堂將人帶來了。”那名官員稟明之後,便朝區明海低喝。“還不快點叩見皇上!”

    他連忙屈膝叩首。“草民區明海見過皇上!”

    “還有我!”一個略顯稚氣卻又傲慢的少年嗓音不期然地響起,讓他本能地抬起頭,定睛一看,就是那天到六安堂的孩子,身上的穿戴更加彰顯出未來儲君的尊貴身分。

    “草民見過太子!”難怪口氣那麼狂妄。

    坐在寢榻上的皇上帶著病容看著他,口氣出乎意外地親切,也不會給人屬於帝王的壓迫感,讓人不由得松了口氣。

    “你就是百姓們口中的“白袍神醫”?”

    “那是承蒙大家抬愛,草民不過是個普通大夫,不是神醫,因為這世上有許多病症是連大夫都治不好。”區明海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皇上溫和一笑。“朕還聽太子說過,你會拿著叫聽診器的東西為人看病,可有這回事?”

    “那是……草民的怪癖,喜歡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希望有助於醫治病人。”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解說聽診器的原理。

    “嗯,這個怪癖倒是不錯。”一國之君聽了連連點頭。

    太子在旁邊提醒。“父皇,兒臣以為先讓他拿聽診器找出病因來最要緊。”

    “六郎說得是。”皇上微笑地點頭。

    “區明海,父皇近來咳個不止,太醫開的藥方也治不好,之所以宣你進宮,就是要你親自來瞧瞧。”太子睥睨地說。

    區明海躬了下身,拿出帶來的聽診器,然後要了張椅子坐下。“恕草民無禮,請皇上鬆開衣襟……”

    隨伺的太監便照他的意思,接著便見區明海用奇怪的木管為皇上看病,在場的太監宮女無不伸長脖子,想看個仔細。

    “……請問皇上,已經咳多久了?是急劇的咳,還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咳?咳嗽的時間是晚上居多還是白天?晚上躺下來會咳得厲害嗎?咳出來的痰是什麼顏色?是否有血絲?還有痰的濃稠度?平日的飲食又有哪些?還有服用其他藥物嗎?除了咳嗽,小腿、腳踝是否出現腫脹?身體會不會感到疲累、虛弱?”

    他一連串的問題,讓旁人聽得都呆住了。

    皇上不禁想笑,可是又馬上捂住嘴,用力咳了幾聲。“朕還是頭一回聽大夫問得這麼多、這麼詳細的。”

    “皇上,這些問題對於做出正確診斷很有幫助。”區明海向他解釋,免得病人不肯老實告知。

    於是,皇上一一回答所有的問題了。

    “依草民的診斷,皇上是得了一種叫心臟衰竭的疾病,也就是說心臟無法提供身體所需要的血液,才會出現無力和缺乏彈性,所幸是慢性的,不至於立刻有生命危險。”他盡可能地說明病情。

    太子只關心一件事。“可以治得好嗎?”

    “回太子,心臟衰竭是無法根治的。”區明海沒有想過要隱瞞。

    聞言,皇上定定地看著他,也露出了帝王的威嚴,更不容許他人挑釁。“你說朕的病治不好,不怕掉腦袋嗎?”

    “草民身為醫者,有責任告訴病人真實狀況,讓醫病雙方一起面對這個疾病,想辦法獲得改善,總比說謊,拖延病情來得好,還請皇上明察。”他正色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跟一般大夫真的大不相同。”過了半天,皇上總算接受這個說法,也相當贊許,敢對自己說出真話的可不太多。

    區明海在心裡偷籲了口氣。“草民會盡其所能,跟太醫和禦廚溝通,讓皇上能像往日一樣正常生活。”

    “朕就聽你的。”

    “多謝皇上。”他總算撿回一條命。

    “咳、咳。”皇上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喉。“有任何需要儘管提出來,朕都會讓人去辦的。”

    “皇上……”區明海又屈膝跪下。“太平坊的大火已經過了兩個月,原本朝廷允諾要舊地重建,可是遲至今日都沒有消息,原本住在裡頭的人,有的失去親人,有的也受了傷,心情十分沮喪,已經開始生病,甚至自殺,草民希望能讓他們早點回到自己的家中,重新開始,懇請催促相關人等,儘快動工。”他最擔心的就是出現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在這個世界可沒有心理治療師,能做的真的不多。

    聞言,皇上不禁動容。“你不為自己,想的都是別人,朕豈有不准的道理。”

    “多謝皇上恩典!”

    待區明海踏出寢宮,才用力地吸了口氣,這時才曉得害怕,要是有個閃失,可是會連累紀府和六安堂的。

    “以後還是離皇宮遠一點,再多來幾次,真的會嚇死人的……”他只想當個普通大夫。

    “區明海!”一道傲慢的稚氣嗓音出現在身後。

    他轉過身去。“太子有何吩咐?”

    “你方才做得很好。”太子難得讚揚。

    “草民聽不太懂。”區明海一臉不解。

    “若你跟那些太醫一樣,只會專挑好話來說,這會兒已經被關進天牢,等候處斬了。”太子一臉“你千萬不要懷疑”的表情。“或許就因為你並不是這裡的人,所以才不怕死。”

    “草民當然怕死,但是醫者的責任讓我必須對病人說實話,無法欺瞞皇上。”區明海說出心中的掙扎。

    太子嗤笑一聲。“不知該說你天真,還是運氣好?至於你的來歷,我也跟太醫署丞說過了,你是來自於一個鮮少人聽聞的異族,如今族人所剩無幾,而且各分東西,不需要再追查下去,父皇那兒也是這麼說的。”

    “多謝太子。”這樣就解決是最好了。

    “區明海,你可是欠了我一個很大的人情。”太子冷笑地說。

    他睇著眼前這個生在帝王家,而被迫急速長大的少年,忍不住心生憐惜。“太子真不像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在原本居住的那個世界,這個年紀還是相當依賴父母,而且單純,也不太懂事。”

    “要得到皇位,可不能單純不懂事,那會死得很慘的,區明海,你想在這裡好好地過日子,最好也要懂得謹言慎行。”

    語畢,太子不再多言,轉身就要離去了。

    區明海差點忘了。“太子請留步!”

    “還有事?”

    “太子這段日子的身體狀況好多了嗎?半夜還會不會喘不過氣來?或者依舊繼續喝參茶?”區明海想起上次幫他問診,都過了這麼久,總要追蹤病情,才能對症下藥。

    太子先是一怔,看著他許久,戒心不再那麼重了。

    “好多了,多謝區大夫。”這聲大夫也是對區明海的認可。

    望著太子離去的身影,腰背挺得直直的,似乎不能有一刻的鬆懈,區明海真的很慶倖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半個月後,雪連下了好幾天。

    冬葵睡到將近午時才醒來,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在了,想起最近相公嘗試著要幫幾位遭到嚴重燒燙傷的患者做植皮手術,翁婿倆每天都在討論可行性,她也很希望能夠成功。

    當她要翻身下床時,一陣天昏地暗,不得不又跌坐回去,接著用手捂住嘴巴,克制著噁心反胃的不適感。

    “莫非生病了?”冬葵心裡這麼想著。

    她從小身子就調養得好,不曾這麼難受過,於是幫自己把了下脈,畢竟經驗不足,只學了個粗略,一些細微的脈象,很難分辨清楚,便回想最近發生的事,是否因為太忙而有所疏忽。

    啊!癸水似乎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了……

    “是……有喜了嗎?”冬葵喜上眉梢地喃道。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了。

    區明海端著剛沏好的熱茶進來,呼出一團白煙,才笑嘻嘻地問:“誰有喜了?該不會是小菊情竇初開,想要嫁人了?”

    “才不是。”她噴笑一聲。“怎麼會想到她身上去呢?”

    他低笑幾聲。“還是岳父決定續弦?”

    “別胡說!”

    “不然是什麼?”區明海將熱茶遞給她,暖暖手心也好。

    冬葵笑得有些神秘。“相公,你現在就去跟我爹說,我身子不太舒服,請他過來幫我把個脈。”

    “哪裡不舒服?”他緊張地探了下妻子的額頭。“體溫好像有點高……喉嚨會痛嗎?這幾天你的食欲不太好,早上也都起不來,又容易疲倦……還有胸部也比平常膨脹,你還跟我說有些剌痛……”

    還沒說完,身為醫師的區明海瞪著她看,似乎猜到原因了。

    “我想應該是沒錯。”她紅著臉蛋。

    “我怎麼沒想到呢?”區明海真想敲自己的頭。

    “因為這兩個多月來,連休息的時間都不夠了,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事,就連我自己也沒注意到……”冬葵拉著他的手。“只要咱們有了孩子,老天爺應該不會狠下心來把你送回去,不會拆散你們父子。”

    “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能像你說的這樣。”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談論這件事,那也是兩人心中最大的隱憂。

    “一定是這樣的。”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她和尚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能失去這個男人。

    他摟著冬葵的肩頭,一同跟上天祈求,如果孩子的到來能成為契機,能夠永遠留在這裡,此生便再無遺憾了。

    過沒多久,紀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請了過來,經過診脈,確認真的有喜,而且有兩個多月了,讓夫妻倆暫時拋去憂慮,全心全意地迎接新生命到來。

    而隨著冬葵的肚子愈來愈大,冬天過去了,接著天氣轉暖,漸有春雷,太平坊的重建工作也正在加緊趕工。

    區明海和岳父依舊是兩頭忙,幸好那些遭到火吻的重傷患者也在迅速康復中,對於翁婿倆不辭辛勞地為他們換藥,以及付出比別人還多的關懷,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一直到了立夏,所有人的生活才回到原本的步調。

    立夏過後的一個多月。

    挺著已經八個月大的圓腹,冬葵沒有閑著,除了勤看醫書,還是到醫館幫忙,並且擔任手術時的助手,因為底子打得好,除了初期的不適,接下來幾個月能吃能睡,人也圓潤多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她站在房外的廊下,仰頭欣賞地說。

    小菊特地將廊下的幾盞燈籠點亮,以免光線太暗,主子一個不小心沒走好,動了胎氣。“大姑娘還是快進屋裡,這麼大的肚子,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你比我爹和相公還要緊張。”冬葵失笑地說。

    “這是大姑娘的頭胎,當然要小心點了……”

    冬葵知曉丫鬟是關心過度,也就不再取笑了。“相公還在忙嗎?”

    “好像有病人再過數日要動手術,所以跟老爺在商量先幫對方開個藥方子,調養好身子,以免過於虛弱,會撐不過去。”小菊說。

    “這麼說也有道理。”她頷了下螓首,也記在心裡。“你去廚房把飯菜再重新熱過,待會兒相公回房,正好可以吃。”

    “可是大姑娘一個人……”

    “我就站在這兒賞月,不會有事的。”冬葵保證地說。

    小菊只好點頭走了。

    凝望著格外明亮,宛如大圓盤似的月亮,她不禁想著以前似乎都沒注意到,於是盯著它直瞧。

    “娘子!”區明海不需再提燈籠,對地形已經相當熟悉,才要穿過小院子,就見妻子一個人站在廊下,於是出聲喚道。

    “相公……”冬葵循聲望了過去,綻開笑靨。

    就在這時,看見區明海襟口有什麼東西一閃一閃的,旋即想到是他常掛在身上的石頭,有些不明所以地問:“相公,你脖子上的墜子為何在發光?”

    他下意識地低頭,瞥見阿公所送的煙晶大衛星不知何時從衣襟內掉了出來,而且真的在發光,似乎想到什麼,不由得大驚失色。

    “不要!我不要回去!”

    區明海一個箭步,沖上前抱住妻子。“我不要走……我不能走……”

    意會到發生什麼事,冬葵臉色跟著慘白,死命地抱住他。“不要把我的相公送回去……請讓他留下來……我跟孩子不能失去他……”

    “我不走……我哪裡也不要去……”他失聲大叫,這裡已是自己的家,妻兒也都在這裡,還能去哪裡呢?

    夫妻倆跪倒在地,相擁而泣,生怕會被拆散了。

    以為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心臟都麻痹了,直到小菊的叫聲響起,然後奔了過來,才讓他們回到現實。

    “……大姑娘!姑爺!發生什麼事了?”

    “相公……”冬葵兩手還是抓著不放。

    “我還在這裡,我沒有走,沒有回去……”區明海有些語無倫次,當他低頭看著煙晶大衛星,已經不再發光了,不禁全身虛脫地坐倒在地。

    “相公……”她哭倒在他懷中。

    “沒事了……”他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這兩天說不定就是超級月亮出現的日子,都忙到忘了去計算時間。“幸好有阿公送的這條墜子……”

    “真的嗎?”冬葵還不太放心。

    區明海把玩著煙晶大衛星,說不定是阿公在警告他,也測試自己的決心夠不夠強烈。“我想是這樣沒錯,既然這次沒有回去,應該不會走了。”

    “嗚嗚……”她心頭一寬,放聲大哭。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也流下淚來。

    “嗚……哇……”冬葵哭到說不出話來。

    “這次真的沒事了……”區明海不斷拍哄安撫地說。

    冬葵任由淚水帶走心中的恐懼,怎麼也止不住。

    “大姑娘、姑爺,你們到底怎麼了?”小菊在一旁像是熱鍋中的螞蟻。“大姑娘是不是肚子在疼?要不要請老爺過來?”

    沒有人回答她。

    夫妻倆彷佛像是失而復得般依偎著,不再讓任何力量來分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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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冬葵臨盆這一天,氣溫悶熱,在外頭等候好消息的人們,個個汗如雨下。

    “……男人不能進產房,這麼做可是很不吉利……”穩婆不知接生過多少回,從沒遇過這種狀況。“快點出去!”

    “我是大夫,不是男人。”區明海當然想親手迎接孩子的到來。

    擔任穩婆的劉大娘可不想讓他打壞了規矩。“大夫也是個男人,不能待在這兒就是不能待在這兒……”

    “啊啊……”產婦在床上痛到大叫。“相公……別走……”

    他握住妻子的手。“我不走……我留在這兒陪你……”

    “區大夫,你這樣我很難做事,萬一有個什麼……”劉大娘自認接生的經驗老到,可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指手劃腳的。

    “我相公不在意那些……忌諱的……”冬葵知道夫婿來自一個眼界開明、心胸寬闊的世界,跟這裡的人不一樣,所以並不會反對。“好痛……啊……”

    “可是……”

    區明海決定先察看妻子的狀況。“我之前已經有跟你說明生產的大致過程……現在已經開了三指……娘子再忍一忍,得等到開五指才行……”

    “是,相公……”她喘著氣回道。

    待在旁邊的劉大娘聽得納悶,可又不好意思問,免得被嘲笑了。

    而區明海自然也瞭解穩婆不喜歡有人挑戰自己的專業權威,於是放低姿態。“我知道劉大娘的經驗豐富,就算我是個大夫也比不上,不如我來當助手,不管什麼事我都願意做,儘管吩咐就是了。”

    “也只好這樣了。”劉大娘被拍了下馬屁,怒氣也消了。

    就這樣,為了等待子宮頸全開,區明海一面握住妻子的手,一面為她加油打氣,在子宮收縮的疼痛中,冬葵除了叫喊還是叫喊,恨不得腹中的孩子快點出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進入下一個產程。

    “……頭出來了……再使點力氣……”劉大娘鼓勵地叫著。

    “啊啊……”她的叫聲讓外頭的人也不禁屏息。

    “娘子,孩子就快出來了……”他整只手大概都會瘀青了。

    “再用力……”

    冬葵用盡力氣,接著大叫一聲,幾乎要暈厥過去,聽到哇哇的哭聲,初為人母的喜悅淚水,立即從眼角滑下來。

    “是兒子還是女兒……”

    “恭喜!是個千金!”劉大娘祝賀完了,便出去報喜訊。

    小菊也哭著說:“恭喜大姑娘!恭喜姑爺!”

    確定自己生的是女兒,冬葵看了夫婿一眼,表情有些過意不去。

    待區明海親自為女兒清洗乾淨,也因為沒有產檢,還要確認外觀有無問題,這才咧嘴大笑。“我有女兒了!我當爹了!娘子,咱們有個女兒了……”

    相較于夫婿開懷的俊美笑臉,冬葵心中不免有愧。“我這次……沒能替相公生個兒子,下一回……”

    “娘子不必在意什麼傳宗接代,比起孩子的性別,我更在乎他們的健康,所以不用想太多。”待小菊離去之後,他才安慰妻子。“何況以醫學角度來看,生男生女的決定權是在男人身上,跟你無關,又怎麼能怪你呢?”

    “真的嗎?”冬葵訝然地問。

    區明海扶她坐起,將女兒放在她懷中。“這可是有醫學根據的,只是在這裡無法證明給其他人看,其實不能把生不出兒子的事全怪在女人頭上,那太不公平了,要怪就怪男人。”

    “謝謝你,相公。”她感動地說。

    他輕撫著女兒皺巴巴的臉蛋。“現在的我過得很幸福,已經很滿足了,是我要跟娘子說一聲謝謝才對。”

    冬葵噙著淚水,想著若他沒有來到自己身邊,兩人不曾相遇,那將是多大的遺憾和損失,因此更要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緣分。

    “她大概是肚子餓了……”見女兒在似睡似醒之間,一直往自己母親的胸脯上磨蹭,那是本能,也是正常反應。

    看著妻子正在喂母奶,而女兒用力吸吮的可愛表情,區明海這才慢慢地有了當爸爸的感覺。

    “阿公,看到了嗎?您當阿祖了。”

    如果穿越到這個平行世界來,是阿公特意安排的,他真的很感激,也很慚愧,因為讓過世的親人這麼擔心,實在太沒用了。

    往後他會加倍地努力,不只為病患,也為自己的家人。

    就在冬葵坐完月子沒多久,由於太平坊失火的意外事故,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搶救眾多的傷患,並且盡力照料他們,龍體逐漸穩定下來的皇上便下旨賞賜相關的有功人員,當然六安堂也在其中。

    “可自由出入皇宮?”聽見這個賞賜,區明海不禁嘴角抽搐。“我能不能不要?”他可是巴不得離遠一點。

    冬葵手上抱著女兒,噴笑一聲。“皇上賞賜,豈能說不要的?”

    “還是你的賞賜最好,終於可以得償所願,進太醫署的教學廳習醫了。”他真為妻子感到高興。

    “這可是首開先例,從未有過的恩典,說不定往後會有更多女子想要走上行醫這條路。”她要讓所有的人知道女子也能成為一名好大夫。

    區明海也有同樣的想法,看著面前的妻女,就算往後碰上更大的挫折和困難也有自信走下去。

    因為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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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進入寫作這一行以來,“醫師”這個職業還是第一次寫,感覺是既新鮮,又戰戰兢兢的。

    在開稿之前,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看了“急診室的春天”,很多年前就看過,現在又重溫一遍,喬治克隆尼演得道格醫師真的好帥,對小病人又很關心,看到他為受到家暴的孩子出氣,雖然是不對的,還是忍不住拍手叫好,不過私生活實在讓人搖頭,呵呵,好像有點離題了。

    看完了剛開始那幾季的“急診室的春天”,之後演員換了就不喜歡,接著又看了前陣子很紅的“實習醫師格蕾”,不過愈往後看,就愈傻眼,劇名不是叫實習醫師嗎?怎麼都在談情說愛?拜託!能不能認真一點看病?你們想要被當掉嗎?雖然追到最後一集,不過下一季應該不會繼續看了。

    因為身邊沒有親友是從事醫師這個行業,為了融入角色,只好努力參考影集中的人物和場景,希望能有所幫助,可是即使這麼做,還是有些地方需要說服讀者,讓故事可以說得通。

    還記得去年看日劇“仁醫”時,覺得這個穿越體裁相當特別,又很神奇,也因為是故事,不必太認真追究,否則光是那個結局就很令人糾結,也幸虧背景是發生在明治維新,就如同清朝,已經接觸西方世界,可以取得一些醫療器材,好比針筒、聽診器、培養皿之類,要是再更早一點的朝代,只怕不太有機會。

    光是男主角到古代幫病人動手術,總要有手術刀之類才能進行,就讓我十分頭痛,後來想到華陀幫關羽刮骨療毒的這則故事,中醫的確也有外科手術,馬上就去買了相關書籍來看,總算讓故事大綱成形了,不然還真的沒辦法把那些東西“變”出來。

    上面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還是在男主角身上,因為醫師也有分成好幾種等級,如果要讓他有權威咸,就要成為主治醫師,不過又因為是心臟外科,屬於四大科之一,年紀不可能會太輕,少說也要三十五歲以上,不到三十歲就能當上心臟外科主治醫師,那真的太不現實了,考慮又考慮,最後才以具有極高天分的天才住院醫師定案。

    區明海不像“醫龍”的朝田龍太郎,擁有堪稱神乎其技的醫術,也不像“仁醫”裡的南方仁,可以培養出青黴素來治療梅毒,只是一個借由中醫的力量,並從生活當中取材,一一完成手術的外科醫師,他不想當神醫,只想醫好病人,這也是我想要表達的。

    當我寫完這本稿子,突然發現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著重過男主角,以往大多以女主角的角度來架構,說到紀冬葵這個女主角,她是一個想要擺脫傳統觀念,富有理想的女子,不過難免會被束縛住,因為來自周遭的壓力和眼光不是普通的大,要想堅持下去很不容易,所以她會彷徨、會無助,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而男主角的話給了她信心,感情才得以發生。

    其實很想再多寫些有關手術方面的劇情,總覺得意猶未盡,可是終究是本言情小說,還是要放在感情上頭,不過這對男女主角還會在下一本故事當中擔任串場,就像《穿越當上河神妻》中的寒璟和高明月這一對夫妻,在這本書中出來露個臉一樣,再讓他們有機會表現。

    我們狗屋的書展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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