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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夏子濯的書房裡,一對璧人相依偎著,他讓倪蓓臻側坐在他的腿上,她則專心的閱讀他作品的最後一章。
她認真專注的模樣,讓他驕傲極了,彷彿這篇作品已經在數不清的參賽者中脫穎而出,拿到文學獎首獎。
過沒多久,夏子濯看見她噙在眼眶裡的淚水,知道她已經看到尾聲了。過去他從不知道她是這麼易感的人。
倪蓓臻看完了最後一個字,把稿子放到桌上,用繡花拳捶打著他的胸膛。「為什麼不告訴我是悲劇?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這是文學,又不是童話。」夏子濯笑著承受她的粉拳攻擊,因為她的入戲而覺得開心。
「可是走向看起來充滿了希望啊!」
「誰說這樣的結局就代表絕望?對主角這是重新開始,這一回他不再身在無間地獄了。」
「這樣的題材討喜嗎?」
「妳覺得呢?」
「我是覺得很吸引我。」
「那不就得了?參加文學獎需要文藝協會的推薦,我在寫作的過程中曾把作品及大綱走向給協會裡的老師看,老師很肯定它會獲得協會的推薦。」
「那太好了!」
「還得謝謝妳,我的繆思女神。」
倪蓓臻擁著他,將頭靠在他的肩窩,悶悶的道:「我是你的繆思嗎?如果是,跟我戀愛就這麼苦嗎?寫出來的居然不是喜劇。」
「跟妳戀愛的確很苦啊!」
她不滿的坐直身子,拷問道:「你給我說清楚,怎麼苦了?」
「當然苦啊!每天上班的時候看著妳,心裡充滿愛意,可是不能逾矩,因為妳是我的上司,偏偏妳又這麼不解風情,都不會運用一點上司的職權來對我性騷擾。」
倪蓓臻沒好氣地瞪著他,就知道他又開始不正經。「我不是叫你辭職了嗎?」
「那豈不是更苦?一起工作我還能看著妳幻想,不一起工作我得等妳下班才看得到人。」
「你的興趣又不是做特助,你本來就應該辭職,專心寫作。」
「然後讓妳養我嗎?」
「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倪蓓臻四望這氣派的空間,「我覺得你根本不愁吃穿吧。」
夏子濯攬緊了她,讓她倚回他的懷中,「為了尊重我的作品,我的確應該辭職專心寫作,但還不是都妳這小妖精害我捨不得辭職啊!」
「我們本來就不該從早到晚都膩在一起,這樣容易吵架。」
「妳啊,真是想盡辦法要逼我辭職。」
他考慮要不要辭職是真的,捨不得她也是真的,但當初會當她的特助,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了解她改變的原因,如今他有自信能讓她不再回到之前那封閉自己的模樣,或許他們真的該分開往各自的興趣發展。
就像她說的,相處時間久了,摩擦自然會變多,一旦有了爭執,感情便會慢慢被沖淡。
「子濯……」
聽到倪蓓臻悶悶的喊了一聲,他拉回心神,應道:「嗯?」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我在聽。」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幽幽地道:「《迅週刊》即將出刊的内容是報導你跟于婉綺的事情,于婉綺劈腿的那個男模要紅不紅的,經紀公司打算配合炒作,到時你會被報導成負心漢,甚至可能是為了跟我在一起甩了她,才會害她輕生。」
夏子濯初初聽見這個消息的確感到錯愕,但這些事他兩年多前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倒也能釋懷。「原來事情反過來說也可以啊!」
「都是我害的……」倪蓓臻非常自責,要不是兩人交往,他也不會被捲進這種討人厭的八卦裡。
他捏了捏她的臉頰,實在不習慣她這麼自責的模樣。「這件事與妳無關,別人要怎麼說由別人說去,要怪就怪那個爆料的人。」
說到那個爆料的人,保全已經調出監視畫面了,到夏子濯桌邊與他談話、送文件的人不少,但碰了夏子濯筆電的人,的確只有江卉卉。
想到這裡,倪蓓臻不免抱怨,「子濯,你別再對別的女人那麼好了。」
怎麼突然怪起他來了?夏子濯這下真覺得無辜了。「我又做錯什麼了?」
「我目前還沒有掌握到證據,但我肯定爆料的人是江卉卉。」
他忍俊不禁,女友吃起醋來還真是是非不分。「怎麼可能是她?」
「我懷疑我大學跑趴的相片是從我的電子郵件洩露出去的,我讓人調閱監視器畫面,發現江卉卉趁你不在的時候碰過你的筆電。」
「怎麼可能?除非必要,我不會讓她碰我的筆電。」
「她的藉口是那天你跟我在開會,客戶傳了封急件,所以你請她幫你收信。」
夏子濯想了想,回道:「她說的是真的,我確實請她幫過我這個忙。」
「就算她有理由動你的筆電,不代表她沒有順便看了其他的郵件。」倪蓓臻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去民宿的事幾乎沒人知道,怎麼有人能跟拍又去向週刊爆料,若說是遊客碰巧拍到,怎麼會事先知道還用假名、外表做了偽裝入住。」
「妳的意思是……那天偷拍我們的人是她?」
「她正好臨時請假不是嗎?」
夏子濯幾乎要脫口說出江卉卉那天請假的真正原因,但是一想起倪蓓臻的醋勁,萬一聽不進解釋,只會讓江卉卉的處境更加為難,他只好婉轉的道:「蓓臻,不可能是卉卉,她那天請假另有其事,她向我說過。」
「喔?什麼事?」
「這……這是她的隱私,我不方便透露。」
倪蓓臻表情一斂,離開他的懷抱站起身,目光銳利的瞪著他。「你為什麼老是要替她出頭?」
「我不是替她出頭,而是妳誤會她,會讓別人認為妳公私不分。」
「到底是什麼樣的隱私,能告訴你卻不能告訴我?」
「蓓臻,妳別誤會,只是這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爆料的人不是卉卉。」
倪蓓臻只覺得怒火中燒,她當然相信他不會劈腿,可他這該死的個性會讓對方永遠無法死心。
「夏子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溫柔是一種殘忍?你一直保持這種態度會讓江卉卉覺得她還有希望,這樣她就不會對你死心。」
「蓓臻,我真的已經跟卉卉說清楚了,她不會介入我們。」
「她的確介入了不是嗎?」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就是這麼盲目看不清?「她的這個隱私的確造成我們爭執。」
「蓓臻,妳說過妳相信我的,妳再相信我一次,爆料的另有其人。」
她感到無比挫折,但她氣得跳腳又如何,他只會當她在吃醋。
是,她是在吃醋,但她的懷疑也很站得住腳啊!
「用你聰明的腦袋好好想一想!」丟下話,她轉身就要離開,免得氣壞自己。
夏子濯馬上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別生氣,我不再幫她說話了好不好?」
她揮開他的手,「我生氣了,今晚不想再看見你,你最好別跟過來!」
只有今晚嗎?他看著她還當真頭也不回的回家了,無奈的笑了笑,好吧,今晚他就別再煩她,明天做個早餐好好跟她道歉。
※※※※
正在做事的夏子濯感覺到桌上的手機在震動,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父親打來的。
自從上回和父母鬧得不歡而散,他想著應該給彼此一段時間冷靜,所以這陣子他都沒有打電話回家,也沒有和父母碰面,如今父親主動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
夏子濯一接起電話,父親劈頭就是一連串指責,他雖然還沒弄懂父親的話意,但決定先找個隱密的地方講電話。
倪蓓臻稍早要夏子濯準備一份文件給他,他說他已經整理好,一等她處理到一個階段,需要這份文件再按分機讓他送進去,藉以製造機會互吐情話一下。
當她準備請他送件時,卻發現他不在座位上。
倪蓓臻也不以為意,既然他已經整理好了,她便自己去拿吧。
她走到他的座位,並沒有在他的桌上看見文件。
江卉卉見她似乎在找什麼,問道:「執行長需要什麼嗎?」
「妳知道子濯把『網通』的文件放在哪裡嗎?」
江卉卉也走上前,在夏子濯的桌上沒有找到,便指了指他的抽屜,「可能在抽屜裡吧。」
「既然是在抽屜裡,那就等他回來再拿吧。」
「執行長先找文件吧,要是耽誤了工作就不好了,等夏特助回來,我會告訴他一聲的。」
江卉卉平時總是唯唯諾諾,她說什麼她便答是,今日居然會主動建議,倪蓓臻雖然覺得納悶,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原本直接開子濯的抽屜找文件是不太妥當,但她急需文件處理,於是她坐到他的位子上,打開抽屜找著。
江卉卉面帶微笑坐回座位,一副這只是個工作上的小插曲一般,態度相當自然。
倪蓓臻打開第一個抽屜,映入眼簾的就是她需要的文件,她拿起資料夾,正要關上抽屜時,瞥見一個格格不入的物品突兀的躺在抽屜深處。
她知道他的抽屜裡放的都是工作會用到的東西,但那只粉紫色的小盒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辦公用品,她好奇地拿出來,聞到了淡淡的香水味。
這個味道……
倪蓓臻抬起頭望向江卉卉,她正低頭專心辦公,沒發現她的視線,她再將視線拉回紙盒上,思索著這個有著江卉卉香水味的紙盒,為什麼會出現在夏子濯的抽屜裡?
她一時間被妒意沖昏了頭,打開盒蓋,看見一組銀製袖釦,紙盒盒蓋還夾著一張迷你卡片,她拿起來一看,上頭寫著一行小字——
生日快樂,記得我們的小祕密喔!
看見署名是江卉卉讓倪蓓臻起了慍意,她拿起資料夾和那個紙盒,氣沖沖的回到她的辦公室。
他們是男女朋友,而他的生日她居然不知道?
這個禮物送了多久了?他的生日是過了還是快到了?如果他不願意主動告訴別人他的生日,為什麼卻告訴了江卉卉?還有,卡片上寫的祕密是什麼?
講完電話回來的夏子濯面色凝重,他手裡拿著一本今日才發行的《城市週刊》首刊。
剛剛聽了父親的指責,他還一頭霧水,結束通話後,他馬上下樓去總務部拿了一本週刊。
看完報導內容,臉色鐵青的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寫報導的人是立和,總編是樊詩妍,但是他要計較的對象不是他們,因為週刊要刊登什麼內容,蓓臻絕對會一一過目。
他走進倪蓓臻的辦公室,關上門,來到她的辦公桌前時,看見她的桌上放著那份早上她跟他要的文件,還有江卉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倪蓓臻將椅子轉了方向,面對牆背對著外頭。
夏子濯隱忍著怒氣,沉聲道:「執行長,看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是,我們是該談談,首先,先告訴我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三天後。」
倪蓓臻轉了回來,看見他的臉色帶著怒氣,她不懂了,她的氣都還沒消,他憑什麼生氣?
「三天後你的生日就到了,你沒想過要告訴我?」
「有!我訂了一些高檔食材,本來要親自下廚做一頓豐盛的晚餐,開那瓶答應要送妳的紅酒,告訴妳那天是我的生日,然後在妳撒嬌說為什麼不提早說,妳好送我生日禮物時,我會告訴妳妳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要妳一整晚都陪著我。」
倪蓓臻沒想到他有這樣的安排,一時語塞,要指責的話全鲠在喉嚨出不來。
夏子濯見她不回話,把手裡的《城市週刊》放到她桌上。
倪蓓臻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他生氣的原因,她懊惱的在心裡罵自己,怎麼會忘了今天是出刊日?
他接著拿起那個紙盒,冷笑一聲,「蓓臻,我承認我愛妳比較多,我不能沒有妳,所以我容忍妳的任性,把妳的吃醋當成愛人之間的情趣,但我發現或許是我表現得太卑賤,才會讓妳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
「你怎麼能這麼說?」從沒真正對她生氣的他居然會對她說出這麼冷漠的話?
「要不然我該怎麼說?事實證明妳並不尊重我不是嗎?否則妳不會讓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就承受我父親的責罵。」
「為什麼夏伯父要罵你?」倪蓓臻早在決定刊登報導時就知道他會生氣,也打算好好跟他解釋,只是發現江卉卉送的禮物後她一時動怒忘了。
「我父母本就是十分低調的人,也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名人,他指責我為了週刊的銷售成績,不惜出賣夏家和我自己的名聲,把我的故事賣給了公司,只為了討好妳。」
他看到內容時簡直不敢置信,他被最好的朋友及女朋友給背叛,把他與于婉綺的故事全刊登出來,雖然一字一句都是事實沒有偏頗,但他們就沒想過他並不想這麼高調嗎?也難怪爸媽會這麼生氣。
倪蓓臻覺得不可思議,他是他們的兒子,他們還不了解他的個性嗎?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誤解他?
「這完全不是事實,他們怎麼可以不相信你?」
「妳比我更明白這種處境不是嗎?妳父母可曾相信過妳?」
倪蓓臻一時語塞,這種事她的確經歷過,但她沒想到他的父母竟然也不相信他。「我可以幫你向伯父、伯母解釋。」
「妳難道不曾想過如果事先問過我,就無須事後的解釋嗎?」
「事先問你,你肯定不會答應。」
「既然妳知道我不會答應,為什麼還要做?所以我說妳一點也不尊重我!」
兩人的爭吵聲即使關上門還是傳了出去,不過模模糊糊的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已經成功引來其他同事的側目,看兩人的肢體動作,似乎吵得很兇。
「我想幫你!」
「幫我?」夏子濯有些焦躁的來回踱步,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白他的想法。「蓓臻,我當初離家就是因為我父母常不顧我的意願自作主張,如今妳這麼做跟他們有什麼不同?」
「不要這麼說我,我並不是自顧自的對你好,而是這麼做真的對你比較好!」
「妳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鉅細靡遺的刊登在週刊裡,居然還說這是為我好?!」他用力指著桌上那本週刊的封面。
他不明白,他想走出那段過去,為什麼身邊的人非得要讓那段過去像惡夢一般的纏著他?
「你是惱羞成怒我發現這個生日禮物的事,否則你夠冷靜的話,會知道我這麼做是對的。」
「我的執行長!在公司我是妳的下屬,私底下我是妳的男朋友,但都不是妳的奴才,不需要連收個禮物都要跟妳報告!妳有沒有想過或許不是我不夠冷靜,而是妳不夠冷靜!」夏子濯拿起那個從收下那天打開看過一次就沒再碰過的紙盒。「如果我真的這麼重視這個禮物,它不會被我放在辦公桌抽屜裡就遺忘了!我無法阻止別人送我禮物,妳連這個也要怪我?」
「你不能阻止別人送,但你可以不收,你明知道江卉卉對你有意思,你為什麼不避嫌?」倪蓓臻也火了,她明知道收了江卉卉的禮物這件事真的不能怪他,但氣頭上並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那個公私分明的倪蓓臻到哪裡去了?若不是妳對她存有妒意有了偏見,我哪裡需要收下這禮物安撫她!」
「所以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是被迫收下這個禮物,而且這是我造成的錯嗎?」
「妳不覺得妳一直在為難她嗎?如果今天是樊總編送我生日禮物,妳會生這麼大的氣嗎?」
「你這樣說不公平!那是因為我知道詩妍送的禮純粹只是同事間的禮。」
「對!這都是妳自己的想法,所以妳能接受的,妳表現得寬宏大量,妳不能接受的,就好像我十惡不赦!」
倪蓓臻也越來越氣惱煩躁,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一再因為江卉卉而吵架,他都說他那麼愛她,愛到不能沒有她,又為什麼不能順著她的意?
「這份感情不是只有你覺得重要,我也很在乎,所以我吃醋,我不覺得我有錯。」
「自作主張把我的故事刊登在週刊裡,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翻我的抽屜,這就是妳重視、在乎我的表現?」
「我承認打開你的抽屜是我的問題,但那都無法抹滅你不該收禮這件事,更何況她還寫了曖昧不明的卡片,什麼叫你們的祕密?」
夏子濯本已經答應江卉卉不說,但既然倪蓓臻都已經看到,就沒有不能說的問題了,「這個祕密就是她希望送我禮物是個祕密,她怕妳心有芥蒂,我之所以會知道在民宿偷拍我們相片的人不是她,就是因為那天她會請假,是去找銀飾老師學做這個袖釦。」
「袖釘不是只有那天能做,她說了你就信嗎?」
「如果今天事情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妳對其他人也會這麼懷疑嗎?」他氣急敗壞地低吼回去。
他不想跟她吵架,可是她做了這些事卻連句道歉也沒有,他怎能不生氣。
「我懷疑她是合情合理。」
夏子濯重重一嘆,不想再就江卉卉的事和她爭吵,那就真的應了她的話,江卉卉已經介入他們之間。
「其他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現在只在乎我跟妳的事,妳刊出我的故事讓我父母更不諒解妳,我希望妳為了我們的戀情多付出一點,我要妳出面召開記者會,公開當年車禍的真相,只要能夠澄清妳沒有酒駕,大學時的那些相片也不過就是年少輕狂而已,或許我能慢慢說服我父母改變對妳的印象。」
「我說了我不會開記者會,你為什麼要逼我?」
夏子濯自嘲一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改變她的一切作為,不管她事先有沒有問過他,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她終究會刊登這樣的報導。
「原來為了我們的戀情能繼續走下去,妳願意付出的努力這麼少,妳明知道我父母被報導影響對妳有了偏見,妳為什麼不願意為了我去改變他們的看法,妳真的在乎我嗎?妳要我嗎?」
「子濯,你怎麼能懷疑我?」
「只要妳開記者會,我可以不懷疑妳。」
「我不會開。」倪蓓臻說得毫無轉圜餘地。
事到如今開記者會也無法平息風波了,當年如果沒有把新聞壓下來,經過一番調查還可能水落石出,但如今事過境遷,沒有證據又死無對證,開了記者會也只是各說各話。
「既然我們之間沒有未來,那我也無法強求。」夏子濯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要轉身離開。
倪蓓臻心急的喊道:「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我是說我不會主動離開妳,但如今是妳不要我,妳不澄清當年的事,我們之間就不會有未來。」
他一拉開辦公室的門,看見同事們紛紛移開目光,有人低頭辦公,有人假裝講電話,他知道這一場爭執會成為辦公室裡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在週刊出刊之後,他的過去被赤裸裸的攤在陽光底下,哪裡有隱私可言。
夏子濯煩躁的離開辦公室,想要找到地方獨自冷靜冷靜,並沒有發現一直低著頭的江卉卉緩緩露出一抹計謀得逞的笑容。
※※※※
夏玉軒來到相約的咖啡廳,就看到倪蓓臻已經等在那裡,他走了過去,她馬上站起身打招呼,他看她的模樣不像虛偽應對,是真誠的。
最近他聽到一些事,先不論她的過去如何,她似乎真的很愛自家兒子,所以他並沒有給她太難看的臉色。
週刊刊出的事,讓這兩個孩子大吵了一架,兒子甚至還因此搬回家住。
他們兩老正開心兒子終於肯回家時,他卻說他是要逼女友做一件事,為此他不能見她,而他們是對門鄰居,所以他只好先搬回來。
他們聽得出來,即使他們反對,即使兒子氣倪蓓臻自作主張刊登了他的事,他還是不打算放棄這段戀情,甚至在他們兩老對倪蓓臻頗有微詞時為她說話。
「妳想見我是為了什麼事?」
「伯父知道子濯的作品無法參加文學獎徵選的事嗎?我收到文藝協會不願意推薦子濯的作品的消息。」
夏玉軒本以為她是想為週刊的事道歉的,或是請他做說客讓她見兒子,聽到她提到文學獎,他感到很意外。
「我跟子濯都聽到風聲了,但協會那邊當然不會承認,他們只表示還在審核。」
「子濯的作品絕對在水準之上,他也說過讓協會裡的老師看過了,老師說他絕對會獲得推薦,所以我不得不懷疑是因為最近的負面新聞,讓協會為了不模糊焦點,決定不推薦他的作品。」
此時服務生送來一杯咖啡,是倪蓓臻事先幫夏玉軒點好的。
夏玉軒挑眉望向她,她解釋道:「子濯說過伯父只喝瑰夏,但這裡沒有這種咖啡豆,所以我自己帶來請他們幫我現磨現沖的。」
他拿起咖啡杯啜飲了一口,一如瑰夏特有的口感,在咖啡的酸氣裡充盈著果香,似是柑橘味的果酸,在口齒間流轉。
看來她不僅挺用心的,記得他的喜好,喝咖啡的品味應該也不錯,他偷偷在心裡為她加了一點分。
「這間店的鮮奶酪也非常好吃,蓮子口味的奶酪不但特別,而且不會太甜沒有負擔,適合伯父伯母品嚐,由於限量供應,我已經事先過來訂了兩盒,等一下伯父帶回家與伯母一起享用。」
夏玉軒挑眉,這女孩很明顯是在討好他們兩老了。「妳在討好我?」
「這麼明顯嗎?」倪蓓臻露出真切的微笑,帶些羞赧,沒有外界傳言的那種刁悍的形象,反而像個單純可愛的鄰家女孩。
他這下子終於懂了,難怪兒子會被她勾走了心,她的反差實在太萌了。
「表面的乖巧說服不了我們,也改變不了我們對妳的看法。」
「我事後想了想,週刊的事是我不對,不管我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支持我這麼做。」
「喔?妳的理由是什麼?這一點子濯也說他不知道,只說妳說是為他好。」
「事情都過去了,我說再多也只是辯解,不能彌補我犯的錯誤。」倪蓓臻說到這裡,語氣突然變得急切,「但我絕不能讓我的過失成為擋住子濯前程的大石,我不能成為第二個于婉綺。」
「放心,至少到目前為止妳還沒她那麼過分。」
倪蓓臻知道這不是稱讚,甚至可能還有些諷刺,她沒有不悅,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伯父和伯母都曾是文學獎的得主,文藝協會那邊應該是說得上話的,如果伯父伯母出面,或許可以讓子濯得到推薦。」
夏玉軒這下的確是因倪蓓臻的話而驚訝了,她今天是來求得原諒,但求得原諒的原因卻是為了他們的兒子?
「所以妳來拜託我去替我的兒子疏通文藝協會那邊?」
「是的,這件事會鬧得這麼大,全是因為子濯與我交往,本來我以為是因為我母親的政敵想拖垮她的民調才抹黑我,現在我發現,這一連串的報導雖然主要的目標是我母親,但也是我遭嫉恨才會被爆料,週刊只是順勢而為而已。」
老實說,他因為這次見面對她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夏家樸實清白,先不論她與兒子的感情會不會修成正果,就算只是交往,都給夏家帶來太多的關注。
當初的于婉綺是,如今的她亦是,這樣的女孩,不適合夏家。
「倪小姐,妳既然說了子濯會面對那麼大的阻礙都是因為妳的問題,那妳有沒有想過,只要你們兩個繼續在一起,子濯就會是新聞焦點,或許妳該做的不是來討好我,而是與子濯分手。」
「分手?」倪蓓臻驚愕的低聲重複一遍,沒想過他會如此要求。
她想幫助子濯,但並不希望以分手的方式來達成,她難道就不能擁有幸福嗎?她只是想愛著他啊,為什麼身邊有那麼多人要反對她?
「妳跟子濯分手吧,這麼一來子濯明年還有參加文學獎的機會。」
「明年?伯父您要放棄嗎?」
「不是放棄,而是不想讓子濯在這種風波中去參加,雖然文學獎不容易受人操弄,但參賽者的品性也會成為斟酌考量的一部分,這樣的風風雨雨,的確如協會說的,會模糊了焦點。」
「可是這不是子濯的錯啊!」
「這是妳的錯,妳就是子濯的阻礙!我很感謝妳這兩年給了子濯機會,讓他從晦暗的過去走了出來,但對子濯來說,妳就只是一個過客,你們不適合在一起。」
「我……是阻礙……」
夏玉軒站了起來,雖然她落寞錯愕的表情讓他有些不忍,但為了兒子,他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來。「鮮奶酪這種東西我們兩老不愛吃,妳自己留著吃吧!妳好好考慮我的話,妳離開對子濯才是最好的。」
「我不能留在子濯身邊嗎?」
「倪小姐,妳這一生還要毀了多少人才夠?妳害死了妳的親姊姊,沒讓妳學會別那麼自私嗎?」
這句話永遠都像一把利刃,捅得倪蓓臻心口淌血,她呆坐在椅子上,連夏玉軒離開了也沒發現。
姊姊的死這輩子都會糾纏著她,她再也擺脫不了,她沒有資格擁有幸福,她雖然沒有酒駕害死了姊姊,但當初沒有堅持不讓姊姊開車就是她的錯!如果姊姊那晚沒有開車,姊姊現在還會活著,心韻也還有媽媽可以陪伴她成長,她也不會被父親趕出倪家……
是!都是她的錯!
※※※※
今日剛過中午,樊詩妍及張立和就出現在夏家。
張立和知道夏子濯還在生他的氣,他必須向他道歉,但他道歉是因為隱瞞他,而不是為了自己寫了這樣的報導。
夏家兩老聽了更生氣了。
夏子濯則睨了特地來找他的樊詩妍及張立和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如今最氣的是你們爆料了我的故事,而不是你們隱瞞我,你們真的不知道嗎?」
張立和知道因為他與夏子濯是朋友,夏子濯信任他才會把當年的故事告訴他,而他居然全寫進週刊裡,但……「我是不得已的,執行長這麼做可是犯了業界大忌,但她是為了要替你出氣,想惡整《迅週刊》啊!」
夏子濯氣悶,為什麼每一個人都自以為是的覺得什麼對他最好?
「我根本不在乎《迅週刊》怎麼寫我,我愛蓓臻,我願意忍受因為和她在一起而必須面對的關注,但那並不代表我希望自家週刊也刊登我的故事。」
「子濯,你到底懂不懂愛?!我一直以為執行長冷酷無情,可是經過這件事之後我才發現執行長原來這麼愛你!」張立和也生氣了。
他知道子濯有資格生氣,但他實在看不下去現在倪蓓臻變成那個模樣。
樊詩妍把她特地帶來的《迅週刊》交給夏子濯。「你只知道《迅週刊》會寫你,但你不知道《迅週刊》會怎麼寫吧,你自己看看。」
張立和氣不過,哪裡肯等夏子濯看完,急著說道:「上頭寫你冷酷無情,大學時期是于婉綺在苦追你,後來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以為從此能夠幸福快樂,結果你根本不是真心愛她,只是利用她接近她的同班同學,也就是現在成為你女朋友的執行長,還說當年伯父伯母為了逼于婉綺離開你,拿錢趕她走,就是為了不讓你追求執行長受到阻礙,于婉綺對你心灰意冷才會劈腿,沒想到你用盡各種難聽的言語咒罵她,她受不了羞辱才會自殺。」
夏玉軒搶過週刊,他當初只看了自家週刊便動了怒,其他的就不想再看,不知道還有這種抹黑的報導。
「蓓臻自責你是因為跟她在一起才會被抹黑,你是最無辜的,她不忍心看你被寫成這樣,當然,她可以告訴你她要寫澄清報導,但她也深知即使于婉綺那麼對待你,但她人死已矣,你必然不想公開你的故事,才會要我及立和瞞著你做,一方面破《迅週刊》的獨家,一方面也能讓讀者看看另一方的說法,雖然最後可能還是會呈現各說各話的局面,但至少別讓情況一面倒。」樊詩妍解釋道。
她為蓓臻感到心疼,也不願看到他們走到分手的結果。
「你知道一向公私分明的執行長這幾天沒開過半次會嗎?她幾乎放下了所有公事不管,四處聯絡有沒有能夠幫得上忙的人,為你取得文藝協會的推薦。」張立和又道。
他隔著一道玻璃看著倪蓓臻,即便是他這種與她沒有私交的人,看到她那憔悴又要硬打起精神的模樣,都忍不住心痛了。
夏玉軒和段嬅采互望了一眼,也有些動容。
「明天蓓臻打算召開記者會。」樊詩妍說道。
夏子濯沉重的表情終於因為這個消息而露出幾分欣喜,「她終於願意開記者會澄清她沒有酒駕,當年開車的是她姊姊嗎?」
這個消息讓在場所有人聽了都相當驚訝。
「你說當年不是蓓臻開的車?」樊詩妍完全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相。
「妳說的記者會難道不是要澄清這件事嗎?」
「當然不是!」樊詩妍給了夏子濯一份新聞稿,「這是明天蓓臻開記者會的新聞稿,你自己看。」
夏子濯接過新聞稿,快速看了一遍。「她要一肩扛起所有責任,包括因為酒駕道歉,影響方立委選情,還要澄清和我一直都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那天被拍到相片,是她喝醉酒才吻了我,甚至……要辭去凡亞CEO的職位!」
「對,她覺得這麼做才能讓所有事件止血。」
「她因為被誤會酒駕,連家都回不去了,她不想著要替自己澄清,竟還想著要扛下一切?她怎麼這麼笨?」夏子濯心疼的道。
「她說既然不能跟你在一起,什麼都不在乎了。」樊詩妍是忍痛說出這句話。
對夏子濯的無情,她並不是沒有怨懟。
「誰說我不要跟她在一起的?」
「還不都是你害的,如果你在她身邊,她會變成這樣嗎?你居然為了一篇報導,為了幫江卉卉那個罪魁禍首說話,跟她大吵一架。」
「她是這麼告訴妳的嗎?那她沒有說我為江卉卉說話的原因?」。
樊詩妍替倪蓓臻覺得委屈,氣得說不出話來。
是張立和幫忙把話說完的,「這事是總編交代我去查的,因為她認為在你眼中我比較中立。那個銀飾老師還記得卉卉,她去學做銀飾不是她告訴你的那一天,而是在送禮之前的那個星期天。」
這件事如果出自其他人的口中,夏子濯的確會覺得狐疑,但是是張立和去查的,他沒道理連張立和都不信。「她大可不必說謊,會說謊就代表……」
「代表她心虛!」樊詩妍現在看見江卉卉就火大,卻無法拔除這根刺。「我告訴蓓臻不能留著像江卉卉這樣的員工,但蓓臻現在根本無心處理她的事。那天她上班到一半突然離開公司,說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回來就說都是她阻礙了你的前途,所以她決定放手。」
蓓臻當時說出這句話時沒有流下半滴眼淚,可是她卻忍不住替她哭了。
夏子濯聽了,狐疑的轉頭望向父母,果然看見父母心虛的表情。「爸、媽,蓓臻那天見了誰?」
段嬅采很沒道義的指向老公,實在因為兒子的表情太駭人。
夏玉軒被妻子出賣,嘆了口氣道:「我承認是我,但我是為了你好,我怎麼知道她為你做了這麼多?我也不知道她沒有酒駕……」
「又是為了我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這句話了!爸,你說酒駕,你因為酒駕的事對蓓臻說了什麼?」
「我、我說……」夏玉軒說不出口,就怕一說兒子就奪門而出了,但兒子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似是他不說便不罷休,最後他只能硬著頭皮說了,「我說她都害死自己的姊姊了,還學不會別這麼自私嗎,還叫她不要害了你。」
「爸!」
「要死了,你怎麼說這麼重的話!」段嬅采馬上見風轉舵,用力打了老公的手臂一掌。
「我出去一下。」夏子濯抄起桌上的新聞稿就離開。
樊詩妍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倪蓓臻了,但是她沒辦法為他們感到開心,好友心意已決,他們能不能復合都還不曉得。
夏玉軒就算想阻止也沒有立場,更何況他承受著樊詩妍及張立和不諒解的眼光,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敢向妻子抱怨,「人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果然沒錯,妳居然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身上。」
段嬅采也不害臊,理直氣壯地道:「兩年前我們就是因為一起扛了,才會把兒子氣得搬出去,現在他要怨就讓他只怨你一個,這樣至少我還能在他面前說說話,還是你想兒子又離開家再也不回來?」
樊詩妍是晚輩,實在沒辦法對兩位長輩說出什麼指責的話,但有些話她真的不吐不快,「伯父、伯母,蓓臻的確不是一個一百分的好女友,但她跟你們一樣都很愛子濯,你們能不能給他們兩個一次機會,別反對他們的戀情?」
說完,她便和張立和告辭離開了,她暗自希望兩位老人家能設身處地替倪蓓臻和夏子濯想想。
眼見兒子的傷心以及倪蓓臻的義無反顧,夏家兩老突然有種覺悟,這一次似乎是他們錯了……
※※※※
一部黑色轎車緩緩駛離,在車旁送貴客離開的夏子濯及郭皓楠恭敬的屈身行禮,過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
郭皓楠接到夏子濯的電話時十分意外,也因為夏子濯強硬的口氣感到生氣,他憑什麼要他幫忙引見這位貴客?直到聽完夏子濯的解釋,他立刻做了安排。
如今談話結束後,郭皓楠認知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倪蓓臻及夏子濯都太愛彼此了,他已經無法介入他們之間。
「夏子濯,好好照顧我這個世交妹妹,你要是敢再讓她這麼傷心絕望,我絕對饒不了你。」
「不用你說,我一定會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的。」
郭皓楠直到轉身走開時才露出苦澀的表情,又失戀了啊,而且還是在同一個女人的身上失戀兩次。
或許該怪他不早點行動,才會讓倪蓓臻被夏子濯追走,但他遲遲沒有行動最根本的原因應該是,他潛意識裡明白倪蓓臻只把他當成一個大哥哥,若他開口追求,他怕會連哥哥也當不成吧。
不過最後還能幫上她的忙,他開心也情願,他寧可看她幸福,也不想看她絕望傷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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